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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香》


第一章 小云

第一章

“易青,你要不要我?”

女孩凄凉哀婉的声音在暗夜里有种惊心动魄的力量。小云拉起了易青的手,从开了两个扣的衣领深深的探了进去,紧紧的按住。

易青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喉头咕嘟一声,咽下好大一口口水。。

虽然离家来考试的前夜他已经在一个与他互相恋慕许久的女生身上结束了自己的处男生涯,但是这样的刺激依然使他猝不及防。他眨了眨充血的有点朦胧的双眼,仿佛又感受到初见小云时那种惊艳。

小云正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孩。娇小玲珑,皮肤白皙滑腻,美腿丰乳,细腰长发;一米六三的身高却有八十八公分的胸围,窄而短小的上半身看上去只有美腿的一半长,江南水乡的小镇水土养就了她水一样的肌肤和乌亮的令人沉醉的长发。即使在今年四千多名报考电影学院的美女中,她的容貌也算是相当漂亮的了。

现在这个梦一样清纯纤美的女孩就在易青的面前……

易青的喉咙里发出微微的喘息,发烫的脑袋里千回百转……

停!

易青在心里大吼一声!迅速的把手从女孩温热的怀抱里抽了出来,喘着粗气道:“不行!”

易青从来就不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但那些艳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对方心甘情愿的。他无法接受在这样的情绪下去zhan有一个女孩的身体,这让他别扭极了。

“原来,不仅是电影学院不要我,连你也不要我。”小云的声音里有种抹不开的伤心和寂寞,她有点失神的打开房间里的灯,苦笑着道:“今天我才知道,我根本就是个一文不值,一无是处的女孩……”

易青一时默然无语,他找不出话来安慰她。

灯光下,女孩的面容苍白毫无血色。

今天,电影学院表演系二试放榜,小云落榜了。这个打击对她来说根本就是毁灭性的。

中国有太多这样的女孩,以为漂亮就是一切。他们在男人们居心各异的赞美中长大,从来不知道挫折磨难为何物,小小的爱情不如意对她们来说就算是灭顶之灾了。一个像小云这样被异性赞美声包围长大的小美女,永远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不行和没人要的时候。

十七八岁是叛逆的年纪。一旦有一天,一个不可一世的漂亮女生被这个社会所否定的时候,她很容易走入另外一个极端,从而否定自己的一切。

此时的小云,就象一个溺水而慌乱的人,拼命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想要做点什么证明自己是珍贵的、有人要的……

这是一个女孩心里最脆弱的时候。所以如果你有个女朋友要考艺术类院校,千万记得亲自陪她上路赶考。当你成为她唯一依靠的时候,就是你和她感情突飞猛进的时候,她一生都会记得考试的那几天,自己是何等的依赖你。

当然,如果你放她独自上路,那么基本上也该做好准备跟她说拜拜了,基本上,这个女孩不会再属于你了。

无数条经验丰富的狼早已准备好了趁虚而入,只要稍微用点手段,彷徨而脆弱的落榜美女中没有一个能逃过他们魔掌的。

易青算是这些狼里没有经验但是良心又特别好的一条雏狼。

他在灯光下手足无措的看着小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良久,他只得像一个大哥哥一样走过去,抚mo着她的背,希望能帮助她平静下来。

显然,小云误会了这个动作的意思。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一样,女孩一转身,动作笨拙但有力的抱住了他!

年轻女孩姣好的身体隔着衣服烙着他胸口的一刹那,易青瞬间失去了理智,他低下头去,小云纤薄柔腻的小小樱唇适时的凑了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初吻,小云的牙齿碰到了易青的牙齿,她笨拙的想把舌头交给这个男人,但是却总在易青的牙上打转。

易青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线终于崩溃了。来不及关灯,他粗鲁的把手沿着刚才的路径从小云的衣领伸了进去,用另一只手掀起了她的裙子……

……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声幸福而痛苦的尖利长叫结束了一切。

小小的地下室招待所单间里,*无边。

易青笨拙的想帮她把衣服穿好,可是弄来弄去也弄不清楚。不停娇喘着的女孩看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

小云娇笑着,把身上挂碍着七七八八的衣物干脆全脱下来,然后三脚两脚蹬掉裙子和内裤,接着坐起身上把所有的衣物抱成一堆,转身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她转过去的时候,背部异常的纤美白皙,细可一握的腰部下面白晃晃的臀部,弹性十足。

这时,易青注意到床单上有一块殷红的血迹,他楞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着小云。

在今天的中国,十八九岁的处女不是没有,但大多数不可能像小云这么漂亮,像这样的女孩,恐怕十三四岁就被许多眼睛盯上了吧!

易青怎么也没想到,刚才跟她配合的那么好,那么火辣主动的小云——竟然还是个处女!

(2)

小云来自一个舟楫如云,山水脉脉的江南小镇。上天格外厚爱的给了她一付美丽动人的外表,但却公正公平的给了她一个普通的头脑。

和大多数小镇女孩一样,小云属于那种不可能通过高考独木桥的正规渠道考出小镇的女孩,成绩平平的她最有可能的生活不过是两种:一种是嫁个当地男人,找份工作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还有一种就是离开小镇去大城市,成为一个打工妹,因为长得太漂亮整天担心被老板xing骚扰的那种。

本来似乎应该是这样。可是去年夏天,一个消息从天而降,彻底改变了小云的生活,一条金灿灿的康庄大道突然铺在这个小镇女孩脚下——报考燕京电影学院!(中国最高电影学府的名字大家都知道,我在书里还是用这个名字好了,免得将来有什么纠纷。)

也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反正小云突然就知道了,除了那些类似清华北大之类的遥不可及的高等学府之外,中国还有一种大学,叫艺术类大学,这种学校主要看专业成绩,如果专业考试过关,高考只要考两百来分就可以去顶级的国家重点大学上学,从此离开小镇,展翅高飞!

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人用一种非常专业的无可辩驳的语气看着她说道:小云,像你这样的长相,这样的身材……啧啧,简直天生就是去电影学院的料!你要是往考场上一站,啥也别说了,中国下一个张子怡就是你了!

小云欣喜若狂。

她丝毫没有怀疑这个人的话。从小,她就是这个小镇里最漂亮的女孩。她照着镜子跟自己说:张子怡算什么?我比她漂亮多了,我要是能拍黎安导演的《卧虎藏龙》,我准比她红。

听说,这些重点艺术大学里,有个燕京电影学院、又有个中央戏剧大学,还有个上海戏剧大学——这三个大学被称为艺术类里的清华、北大、复旦,而且这三个学校的学生,走在街上比北大清华的学生要牛多了,个个都是大腕的派头。

于是她信心百倍的上路了。她一到北京就买了电影学院的简章,除此之外,连中戏的简章她都看也不看,更不用说南京艺术大学、天津艺术学院、四川艺术学院这种二三线的普通艺术大学了。

可惜,电影学院的表演系专业考试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回事。

第一天进电影学院她就傻眼了。

仅仅是表演系一个单位,就有将近七千人报考。络绎不绝的买简章、填报名表的人群再加上千里迢迢来护送赶考学子的家长们把西土城路这小小的电影学院挤了个满满当当。

在这六七千人中,又明显以女生居多。小云拿着简章,站在人群中看了一会儿,怅然不已。

什么叫天下之大,什么叫井底之蛙,她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到处都是跟她自己差不多的、甚至比她还要漂亮的美女!即使身为女孩的她,也掩饰不住惊艳的眼花缭乱的感觉。幸亏开春时的北京还很冷,大家都穿着厚衣服。不敢想象如果电影学院是在夏天考试,这里成百上千穿着清凉装的顶尖美女……那样的话可能到处都是捂着鼻子、仰头向天的男生了吧!

哪个女孩不喜欢鲜花和光环,哪个女孩没有成凤成凰的美梦?全国各地对自己的容貌姿色稍微有点自信的适龄女孩都在这个时候蜂拥到北京北太平庄三环外这小小的弹丸之地来了,抱着各种各样侥幸心理的女孩梦想着能一脚踏进电影学院的殿堂,从此傲视群芳。

可惜的是,这里的几千个女孩之中,只有三十个能成为胜利者——电影学院的表演系,一年只招收一个本科班,30人。

小云看了又看,想了又想,似乎怎么看,自己也没什么机会成为那30分之一,即使单以容貌而论,自己似乎也不是前三十名里的。

但是,任何人,特别是像小云这样感性的女人,怎么会不抱侥幸心理呢?谁都认为自己会是逃脱规律之外的最幸运的那个人。所以她还是决定要把报名表填了。

她拿出早准备好的身份证复印件和胶水笔之类的东西,站到报名点的台子边上,准备填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身边站着一个样貌普通,但是气质却很独特的大男生,正在那里埋头填表,而且已经填到了最后几项。

电影学院的报名表上有两条,一条是填特长才艺的,一条是填喜欢阅读和阅读过的书的。小云好奇的看着那个男生在阅读过的书里写道:《蒙太奇概论》、《电影形态学》、《电影艺术的非线性思维》、《斯坦尼体系概论》、《布莱希特体系在今日戏剧中的运用》……

没学过一天专业的小云看直了眼,连连咋舌,妈呀,这么专业!

她正在以崇敬的心情瞻仰人家的报名表,这个男生却慢慢转过头来了,似乎在找些什么,吓的她赶紧别过头去。

“同学,你的胶水笔借我用一下好吗?”那个男生转过来对小云说道。

小云连忙把自己的胶水笔递了过去。

“谢谢,”那个男生埋头把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贴到报名表上,随口说道:“你好,我叫易青,是F省F市来的。”

F市?小云听说过,这两天这个城市很有名,因为F市的高中篮球联赛出了两个篮球大明星,一个叫许若宾,一个叫霍英雄,很多公司找他们拍广告,听说还有导演看中他们,请他们去拍戏。

“你好,我叫卢云。”

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每年来北京考电影学院的男女学生,特别是单身的没有家长陪伴的这种,最容易认识,成为朋友或者更进一步。因为他们面对的都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神秘至极又非常刺激的领域,太需要有个彼此照顾的同伴了。

易青那时候可没想到将来能跟这个清纯的好象能掐出水来一样的女生发生点什么。他只是出于一种本能的保护女生的yu望,跟小云在一起的。

“你肯定能考上。”易青说的跟真的一样:“知道吗?刚才你填表的那个位置是当年徐晶蕾填表时站过的!”

“是吗?”小云显然当真了,好奇的问道。

“那当然。”易青看了看手表,两人填好了报名表,排队交上去后,正是晚饭时间,他收拾好东西,道:“走吧。我请你吃饭。带你去一家蒋青青去过的餐厅,坐程坤坐过的桌子。”

……

小云从易青那里知道了特别多东西,比如蒋青青是电影学院95届的,徐晶蕾是93届的,程坤是96届的是赵微的同学等等……

其实易青也是一知半解,但是他还是要在美女面前装内行,忽悠了个昏天黑地。

“电影学院可不是长得漂亮就能考上的。”易青道:“不过,你这么漂亮,过一试肯定没问题。你想啊,六七千个考生,就算十几个人一组,那主考老师得看到什么时候?所以啊,一试虽然有考集体小品和台词朗诵,其实就是个走过场,主要看外形是否合格。每人收个一百块报名费,等一试榜一出来,淘汰掉一大半,只剩不足一千人,这些人才是你的竞争对手呢!”

果然,后来的事情如同易青所说,小云轻松的过了一试。

一试剩下的一千人当中,大概有八百是女生。如果说一试时,来报考的女生中还有自恋的、缺乏自知之明的像芙蓉姐姐这样的女生的话,那么一试筛选出来的这批女生简直就是适龄的中国年轻美女大集合。

经过电影学院资深老师的毒眼搜罗,留下来的这些女生除了极少数是冲着特型演员方向招进去的怪物之外,清一色的是青春玉女。

没有男人能拒绝这种诱惑,那天易青也去看了,八百美女入眼,易青回到地下室后兴奋了一夜没法入睡,中间起来换了两条内裤;第二天起床下身辣辣的疼。

奶奶的,疼死也值——恐怕所有的男人都会这么想。

(3)

自从两人认识后,易青就整天陪着小云找住处,熟悉考场什么的。小云去考表演系一试,易青在外面等着;易青去考导演系一试的时候,小云也站在电影学院导演系大楼下。

两人除了睡觉和上厕所,其他时间都在一起。

对小云这种土包子丫头来说,易青简直就够能干,够有才华的。能给她恶补一些表演和影视方面的知识不说,生活上也帮了她大忙。

就拿这个找房子来说吧。每年在这个时候,北京北三环北太平庄这一带被围得是里外三层水泄不通。上万名赶考的学子,再加上陪考的家长、男朋友什么的——用北京老人的话说,只有当年开亚运会才有这么热闹。

这些人算大大刺激了北三环一带的经济了。小饭馆无论什么时候,满满的都是人。各种招待所甚至上星级的宾馆,也早都住满了人。

等到易青和小云这种单身赶考的菜鸟开始找房子的时候,早就没地方住了,很多像他们这样的学生甚至把房子租到了五环外昌平郊区,然后每天坐一个小时公车进城考试。

亏了易青厉害,掘地三尺的找,还加了点运气,有个倒霉的女生和她哥哥一起来考试,没等考,病倒了,在电影学院附近一家地下室招待所腾出了两间贵死人的单间。易青第一时间杀了过去。

所谓地下室,住过的人大概一辈子不会忘记,缺乏通风设施,所以常年一股霉味,而且阳光照不进来,随时要开着灯,万一停电,那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公用厕所,没处洗澡,到处脏兮兮的。

就这么个破地方,不到十平米的小屋,一间居然要租人五百块一个月,还不还价,爱租不租,这时节,别说五百,一千块一间估计都有考生家长抢破头。

易青赶紧付了钱,跟小云一人一间。爱干净的小云把这俩房间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然后易青特地买了两床被子床单,一切都用自己的,不用招待所那些臭烘烘的公用被褥。

现在想起来,易青简直就是早有预谋,要把这里当成自己和小美女的爱巢呢!

……

易青光着屁股,想起这些事,躺在小云身边嘿嘿的笑。

小云昵喃的哼了一声,两条长腿悄悄的缠了上来,酥胸蹭着易青的胳膊,抱住了他,轻声道:“坏蛋,你笑什么?”

易青想了想道:“中戏过两天报名,我陪你去吧。”说着,他转过身来看着小云星亮的眸子,道:“你得留在北京的学校,咱们才能在一起。”

“当然。”小云嘴上这样说,眼睛里的光芒却一下暗淡了下去。易青清晰的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轻轻一哆嗦。

考过电影学院而落榜的人,谁也不会愿意再去经历一次这种打击。

据说,每年考电影学院都有女考生受不了打击而自杀的传闻发生。不在这个圈子的人很难理解这种现象——一个脆弱的从未被人否定过的漂亮女生,内心对某件事的希冀和渴望到了极点,突然失败,然后被告知自己是很差劲的,不合格的……一夜之间就崩溃了,想不开。

像小云这样受了刺激之后找个有好感的男生结束自己的处女生涯,不过是一种比较正常的宣泄方式罢了。

易青轻轻叹了口气,他也知道,以小云现在的能力,估计去考中戏还是考不上的。但是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总不能不去拼一下就放弃吧。

电影学院的表演系考试,讲究的是考声、台、形、表四大方面。“声”是声乐,“形”是形体(舞蹈),“台”是台词,“表”是表演。

如果说声乐、舞蹈、台词这些还可以靠平时积累的一些非专业经验来蒙事,那表演这方面就纯粹是专业程度相当高的考核了。

可笑的事,一般的外行根据自己看电视看电影的经验,只获得了一点表面信息,就简单的以为,表演就是根据剧情做动作做表情,以为表演就是弄虚作假的设计动作——所以每年考电影学院总有一些在学校文娱晚会上演小品演的不错的那种学生,还有一种是从香港电影电视剧模仿了什么明星的所谓演技就跑来考表演了。考场上丑态百出,看得监考老师目瞪口呆。

小云无疑就是这些学生中的一个,此时的她对表演这个行当是全然无知的,怎么可能拼得过那些经过长期专业训练的又或者是中专念得就是表演专业的学生。

“你在想什么?”小云在耳边吹气如兰的问道。

“没什么……”易青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再打击她了,如果把自己此时心里想的再告诉她,那她才真的是要崩溃了。

“几点了?”易青连忙岔开话题。

“很晚了吧,我都饿了。”

地下室里24小时都是黑漆漆一片,不看钟表根本判断不出来时间。

“起来吧,出去吃饭了。”易青这才想起,从中午小云落榜到现在,两人已经两顿没吃了。

“唔哼……”小云撒娇似的转身趴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像个小猫似的在那里发懒。

易青伸手在她白嫩的屁股上响亮的拍了一巴掌,“啪”,弹手的很。

“起来穿衣服了,光屁股小猪。”

“敢骂我,哇呜……”

小云一跃而起,抱住了易青的脖子,哈哈大笑。

……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小饭馆里吃饭的人依然不少,三三两两的都是各地来的考生和考生家长。间或有一两个眼睛肿肿的女孩,在那里含泪扒饭,估计就是下午落榜的女生。

易青想起下午陪小云来看榜的时候那情景,真是难得的人生体验,壮观的人生奇景。站在电影学院出来的两座立交桥——荆门桥和北太平庄桥上放眼看去,只见整条路上到处都是哭泣的美女。

经过二试榜,一试挑选出来的八百美女只有一百人左右能够杀入最后的三试。七百多个象小云这样质素的美女哭得梨花带雨,在街上失魂落魄的走着——早知道二试落榜,还不如一试就刷下来,除了省一百块报名费,更要紧的是不用在心中燃起了希望又去遭受更沉重的打击。

这时,北京城了蛰伏许久的“狼”们,那些纨绔子弟,单身北漂纷纷出动,使出十八般解数,趁着mm们内心脆弱彷徨无助的时候果断出击——或畅谈人生笑面坎坷;或鲜花美食抚慰芳心;或打抱不平大骂电影学院瞎了眼……总之此时发动任何攻势都收事半功倍之效,往往能得偿所愿,配对成功。

易青和小云坐下来点了菜,两人巴巴的等着上菜。北京的馆子出了名的开店的比客人谱还大,没办法,人家生意太好,你爱吃不吃,他就是慢腾腾的上菜。当然,客人太多忙不过来也是一个原因。

两人百无聊赖的等了半天,忽然听见饭馆里的电视正在播报北京本地的新闻:

“据国家天文局的观测,北京时间2月19日晚,在本市三环以外可观察到大规模流星雨。此次流星雨将是近百年来罕见的盛大天文奇景,届时可能出现多星连珠造型等奇特景观,各位天文爱好者可以……”

今天是18号,19号也就是明天。这条新闻一播,小饭馆里议论纷纷,年轻浪漫的考生们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纷纷邀约着一起去看流星雨。

小云也是大感兴趣,拉着易青道:“怎样?明天我们去看吧!”

易青想了一下道:“明天下午我去电影学院看导演系的一试榜,然后考管理系的一试;你去中戏买他们的简章,下午五点我们在北太平庄的天桥上会合,然后一起找地方去看流星雨。”

“好啊。”小云甜蜜蜜的说道,嫣然一笑。

易青看着她脸上幸福娇羞的红晕,心里又是一荡,人家说初经人事的女孩会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有种特殊的依赖和顺从,这种滋味,易青实在是受用的很。

第二章 懒人易青(1)

(1)

易青来自南方的一个省会城市——F市。他和今年风声水起的那位少年篮球大明星霍英雄是F市一中的同校同学。

易青比霍英雄高一个年级,霍英雄在高中联赛和亚洲三国友谊邀请赛上大出风头的时候,易青和自己的同学正在紧张的准备高考。

虽然彼此不认识,但是说起来,两人还有点渊源。

易青从高二开始,就迷上了高一的大美女黄思婷。但是很显然,黄思婷对他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师兄没有半点兴趣,她似乎更属意在篮球场上叱咤风云的霍英雄。

本来易青都要向黄思婷表白了,可是有一天,当他在一场篮球比赛上看见霍英雄以一个超远距离的雷霆扣篮令全场少女疯狂的时候,他黯然的决定退出这种无意义的竞争。

他当然不会预见到,将来有一天无论是黄思婷还是霍英雄都要仰视他这个国际大导演、民族英雄——在那时,他只是为黄思婷眼中没有他而黯然自伤。

小小的感情挫折使他从新审视自己,那时的他,实在太普通了。平凡的样貌,父母都是企业中层员工的家庭,在一中这种名校勉强算中游的成绩……

此外,缺乏运动细胞,除了看小说玩游戏之外没什么其他爱好也是他无法吸引异性的硬伤——谁会喜欢这样一个男生。

实在要说有什么优点,那就是他的语文成绩不错,作文写的很好——他私心里一直认为,之所以能有这个优点是因为他看了许多金庸和古龙的小说,萌生了对文学对小说的兴趣,跟一中的语文教学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是这个优点,使得易青的心眼儿活泛了起来。

其实黄思婷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意,更谈不上拒绝了他。但是易青还是很受伤,于是痛定思痛之后,他决定自己一定要奋发图强,出人头地,将来让全世界的美女都来倒追我!

但是谈何容易。

最快出人头地的方法当然是冀望于马上到来的高考。不过这个希望也很渺茫。论成绩的话,一中高手如云,每年都有几个上清华北大的,要出风头几时轮得上他?

易青的成绩也不是很烂,但是他偏科的实在太厉害,自从上了高中以来,他的数学成绩几乎就没有及格过。

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他天生似乎对数字不敏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太懒。有时间宁愿去看小说、租盗版碟、打网游,根本就不肯静下心来学那些函数和解析几何。

看来好象是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但是人生的事就是如此,很多时候都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易青在电视上看到一个节目在做黄圣怡的访谈。这个黄圣怡,就是被香港大名鼎鼎的星爷选中的新一代“星”女郎,在《功夫》里面推雪糕车的那个美女。

那个电视节目很八卦的在和黄圣怡聊她当年考电影学院的事。黄圣怡是2002年考上电影学院的,她在电视镜头前笑得花枝招展的谈到自己当年不用考数学高考,所以考上电影学院的过程很轻松。

不用考数学高考?!

易青坐在电视机前,啃了一半的苹果含在了嘴里半天忘了嚼。

第二天,他就到处打听有关电影学院的事。渐渐的,一条崭新的金光大道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以他的成绩,通过高考能上个本科就不错了。要上重点大学,尤其是上中国名牌大学中在金字塔尖上的那几所,简直只能在梦里想想。

但是现在,凭他在写作和杂学方面的天分,如果能考上电影学院这种和北大清华并列的国家一级重点,那简直是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了!

电影学院适合他考的至少有三个系:导演、文学、管理。导演系当然是培养导演部门的行当的;文学系将来的就业方向是编剧;管理系主要是培养制片部门的专业人才,将来在剧组是管钱的,也很热门。

这几个系文化课高考的要求,差不多也就是一般本科的成绩线水平,易青的能力刚好能考上——现在剩下的只是明年开春的专业考试的问题了。

其实易青也曾经想过文化课考试要分数最低的表演系,可是他照了照镜子,还是觉得自己似乎不属于程坤、黄小明那种帅哥型的,于是作罢。

直到后来他考进了电影学院,了解到了表演这个行当是何等专业,那些不懂行的人对表演的了解是何等肤浅之后,才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犯傻。

从那以后,易青就下定了决心要考电影学院学院。

他从各种渠道弄来了跟电影导演、编剧有关的资料和书籍,也不管看得懂看不懂,囫囵吞枣的就给自己灌下去;然后租来各种以前自己根本不会去看的所谓文艺影片,什么《秋菊打官司》、《红高粱》、《花样年华》、《霸王别姬》等等的一些沉闷的片子,硬着头皮看了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恶补,易青自我感觉良好,至少他现在满嘴蹦专业术语,能把学校的老师同学唬得一楞一楞的。

于是他花了一个寒假的时间说服了他的父母,要了三千块钱,拿上自己的多年攒下的私房压岁钱,踌躇满志的踏上了进京赶考之路。

易青一如开始时打算的,报考了电影学院的导演系、文学系和管理系,交了三百块报名费。

文学系的一试最先考,考得是影视小品写作。

这里的所谓小品跟春节联欢晚会上赵本杉大叔演得那种东西可不是一回事。

普通观众经常从电视上看到电影学院各系经常用小品来教学,总会觉得十分奇怪,岂知此小品非彼小品。

别看易青装模做样的学了不少有关的书籍,这么专业的事他去哪里知道,所以虽然他作文底子很好,还是一下就写砸了。

不过当时易青自己可不知道,考完文学系的第二天又洋洋自得的去参加导演系的考试了。其实对易青这种怠懒的败家子来说,就算知道文学系考砸了他也不会像小云那样寻死觅活的,这小子整个一个没心没肺。反正他来北京的目标是考导演系。

导演系一试考得是影片分析。

在电影学院自己的大放电影厅里(学校里自己有国际院线水平的大型影院,还免费向本校学生开放,全国这么牛的大学大概也就电影学院一家)放电影给考生看,然后看完了集体回到考场开始写,一考就是一下午四个小时。

电影学院一般都会放一些沉闷的纯文艺电影来考察考生的艺术天分和读解深奥晦涩的电影的能力——要是拿王京的香港搞笑片来考,是个人就能看懂,也没什么好分析的。

那边易青和考生们一进大放,灯一黑,银幕一亮,全场考生一片哗然。

这电影太熟了,居然是当年给中国人拿了第一尊奥斯卡的小金人的那部黎安导演的《卧虎藏龙》!

许多年以后易青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碰上这个片子真是神使鬼差。

电影学院这帮人其实是很自恋的,动不动就拿自己学校老师或者毕业生导的片子来做历年考试的题目,香港电影和其他地区的电影很少能拿来当专业考题的,百年一遇的事居然叫易青这拨考生撞上了。

第二章 懒人易青(2)

很多不懂行的人,或者不懂装懂的那种人,分不清影片分析和观后感的分别。市面上许多人在报纸或者媒体上发表了几篇观后感,骂骂导演和演员,然后就影片的故事内容大发一通感慨或者是从什么边边角角的发表一通议论,就自以为很有深度的自称影评人或者影评家了。

拿《卧虎藏龙》来说,最典型的就是整个社会铺天盖地的所谓影评出炉,居然没有几个人能看懂这部电影的。

最可笑的是集中的意见都反映在大家认为杨子琼她们吊威亚的那些场面拍得太“假”——这种意见传到国外去,易青身为一个中国人都觉得替同胞害臊,怎么楞把一部以人文思想为主的艺术片当成商业动作片来评论了?

如果是普通观众去注意这些无关痛痒的边边角角也就罢了,那些所谓影评人做出一副专家的模样在那里指手画脚,实在让人喷饭——这些人的水平比考电影学院的这些十八岁考生还不如。

要说易青也确实在导演方面有点天分。他很快就从一个旁观者、普通观众的角度中跳了出来,通过自己一段时间的自学。所以他在导演系一试的那片影片分析中刻意的使自己写的东西完全跟市面上那种垃圾影评区分开来,尽可能以专业的笔触尽自己所能的去分析。

易青知道一部电影的构成需要六个基本部门的合作:编、导、演、摄、录(音)、美(工)。电影学院的导演系也是根据六个方向设置课程的。他就朝着这六个方向做一一评述,然后集中笔墨详细的分析了一下这部片子的导演语汇。

《卧虎藏龙》这个片子其实拿来当考题是很合适的。无论是固定机位摄影和电脑制作交替的摄影手法还是以中国传统水墨画式理念的美术设计;无论是发哥和张子怡的本色化表演还是以天才作曲家潭盾的民族传统器乐结合交响乐理念为主打的声音设计,都是可圈可点,非常有的写。

但是易青还是决定挑战难度!后来他的导师谢仁卫教授告诉他,整个参加一试的考生一千多人,胆敢从导演语汇这个角度去写这篇影评并且没有写错写偏的只有两个人,所以才点了他一试专业分第二名!

说来也是天助易青。他之所以能看懂黎安的这个片子完全是因为他好吃懒做的毛病。

易青一直非常关注黎安这个导演,是因为他当年拍了两个片子,一个叫《喜宴》、一个叫《饮食男女》——这两部电影都是跟吃有关的。

普通观众当然不会有什么心思去分析这两部片子后面的人文意义。

易青当时也是如此,他感兴趣的就是片子里的美食。特别是《饮食男女》里面的老艺术家郎雄先生饰演的那位老厨师做得那些菜,什么蟹黄灌汤包、翡翠排翅、腊汁黄鱼、珍珠鲜鲍……看的易青一个星期不想吃家里的饭。

易青把这黎安的这两部电影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除了看出好吃的菜之外也看出了点门道。

原来黎安是个华裔美国人。作为一个好来坞的二三线导演,他可谓多年郁郁不得志,不被美国上流社会认可。因为黎安本人是个国学非常深湛的中国人,他古文能力很好,写得一手好书法,又懂金石古董。这样的一个人,他的作品里当然有浓郁的东方气息,所以西方人很难接受。

所以他的电影往往都带有一种强烈的东西方文化冲突与融合的人文意味。比如《饮食男女》就是典型的以饮食为媒介,讲述一个东西方文化、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相冲突和包容的故事。

易青无意中看懂了这两部电影,于是也无意中为他以后读解黎安这个导演的其他作品打下了一个基础。他第一次看《卧虎藏龙》,就本能的想,黎安在这部请来发哥加盟的大制作里是不是又想传达东西方的矛盾冲突这种命题。

无论是商业片还是艺术片,一部电影是否成功的最基本标准就是导演语汇。在电影里,导演想要从正面或者侧面告诉给观众的那句话,是整个电影的灵魂。

在《卧虎藏龙》这部戏里,黎安用一条剧情明线和一条剧情暗线交替发展的手法来完成自己的导演语汇,提出自己对东西方文化乃至整个人类的未来的看法。

在这部电影里,张子怡饰演的玉娇龙是明线,是西方文化的代表符号,象征着yu望的无限扩张,象征着人要开放自由无限制的实现自己的yu望追求这个思想。

另一方面,邹润发饰演的李慕白和杨子琼饰演的俞秀莲是暗线,是东方文化的代表符号,象征着人对yu望的隐忍,象征着东方人含蓄内敛的生活思考。

在影片中,性格鲜明的玉娇龙从不掩饰自己的yu望,为了追逐自己的yu望,她从对青冥剑这一“物”的zhan有yu望发展到对李慕白这个“人”的zhan有和征服的yu望,进而扩大到对自己所在生活的彻底颠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使自己高兴——盗剑、帮助碧眼狐狸、跟马贼头子私奔zuo爱、出走逃婚、大闹江湖、打伤关心自己的俞秀莲……她全然不顾自己的行为会对亲人和家族以及关心自己的李慕白、俞秀莲等人带来多少伤害,只图他自己痛快就行。用我们中国人的眼光来看,这小娘们儿太他妈操蛋了,狼心狗肺自私自利;但是西方人特别美国人看她就非常顺眼,脱了张子怡东方人的外壳,这个角色整个就是一个美国牛仔的内核。

而发哥演得李慕白,典型的就是一个东方老学究。他的拜把子兄弟为他挡刀死了,他后来爱上了自己兄弟的未婚妻俞秀莲。这要是换了现代人或者西方人,还不好解决,人都死了,何况还是未婚妻,又不是义嫂,直接弄上chuang搞上手得了呗。可是李慕白偏偏扭扭捏捏了十几年,一大堆中国传统道义礼教挡着他,生生把人家从小萝莉等成了老女人。我们中国人很容易理解这种含蓄的东方式表达感情的方式,可是西方人美国人就怎么也看不懂,不知道李慕白到底为什么不敢上了那个女的。

黎安导演真是大手笔。这样两条代表着东西方文化的明暗线反复交替,提出了他作为导演的思考——就是到底人类应该怎么着才行,是东方思想好,还是西方思想好?

他在影片的结尾给出了答案,那就是,单纯的哪一种思想都不好。

无论是东方思想还是西方思想,最终都要走向灭亡——玉娇龙最后从武当山上跳了下去,灭亡了;李慕白更倒霉,被毒死在一个黑漆贼拉臭的小水坑山洞里,俞秀莲看着自己的男人死在自己怀里,孤独终老。

但是玉娇龙死前终于领悟到了,人还是不能无限制的扩张自己的yu望,还是要讲一点东方式的忍让与含蓄——也就是说,西方思想应当接纳东方思想的思维方式。

同时,李慕白在临死前在自己喜欢的女人怀里,终于说出了自己压抑许久的心声,宁愿在自己爱人身边做七日七夜的孤魂野鬼,也不愿修什么狗屁的大道——也就是说,东方思想走到极至也是不行的,也该学点西方人的开放和主动,该出手时就出手。

黎安借助这样一个故事,把自己的导演思想表达的非常到位和完整——他提出人类文明的未来的道路应当是一条东西方文化相融合的道路,两种思想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融合后产生的新的思想力量,能带领人类走向未来的辉煌。

奥斯卡历来对华语影片百般打压非常苛刻,但是还是不得不给了黎安这部作品四五个小金人——这片子当之无愧,可不是像那些垃圾影评人说的那样,啥也没看懂,就看出演员吊没吊威亚了。

易青把这些自己看出来的观点写了出来,详详细细七八千字,洋洋洒洒,流畅自如。他自己非常满意的检查浏览了几遍,起身交卷。

大功告成!就等放榜了,他喜滋滋的想——后来在电影学院的导演课上,他听老教授在分析这部影片的时候,才惊奇的发现教授教的简直跟他那篇文章里写的如出一辙,使他越来越相信自己真他妈是个天才。

第二章 懒人易青(3)

看榜的人像一条蜿蜒的长龙。熙熙攘攘的向电影学院的校门拥去。

易青站在天桥上,俯瞰着下面校门口的人流。突然感到一股凄凉的悲壮。

表演系是一年收三十个本科,六千人报名;导演系没有这么多,平均每年只有一千多人报名,但是本科只收十一二个人,而且是隔年招生,也就是说,两年招一班。

历年的导演系学生,一拨人,去了美国好来坞,给美国大导演们打工赚美圆;另一拨人,去了亚洲最牛B的广告公司做总监赚大钱,电影都能拍,十几个镜头的广告算什么;还有一拨,考研究生、博士生,做了所谓“专家”。

那么剩下的那几个人呢?就成了中国的“第X代”导演。

易青没想过自己要做哪拨人,他现在只想逃过操蛋的数学高考。

他收拾了一下心情,虔诚的祈求阿弥陀佛上帝圣母玛利亚元始天尊安拉真主阿波罗雅典娜以及超级塞亚人齐天大圣爷爷保佑他。

进了学院门,走到教学楼下——这座楼后来跟易青的生命有着莫大的联系,因为是表演系和导演系学生上课用的楼,所以又叫“表导楼”。

表导楼下已经站满了人,先贴出来的是文学系的一试榜。

易青屏住呼吸,眼都不敢眨的把整个榜从第一个号码到最后一个号码看了一遍——没有他!

自我感觉良好的易青当然不相信,又看一遍,还是没有。

易青抓狂了。

很多考生都喜欢在落榜之后装出一副怀才不遇的傻B德行,大骂电影学院没眼光,就象三流的网络写手永远在抱怨读者为什么不看他的书、网站为什么不让他上强推榜一样。

易青强忍下充当这种瘪三角色的冲动,冷静的想了想,还是想不通。

他对自己的作文能力一直是超级自信的——至于他把影视小品写成了短篇小说,这么专业的问题他去哪里知道?

文学系的一试都不过,还谈什么考电影学院,还考什么导演系!易青想到:导演系可是电影学院七大系里最难考的!

易青那心啊,拔凉拔凉的……

幸好,没等太久,导演系的榜也贴出来了。

易青蔫着脑袋,都没太敢看榜单。谁知眼角一扫,依稀看见了自己的号码。不敢置信的一看,擦亮了眼睛再看……

还真是他!导演系的一试通过了!

感谢漫天神佛!感谢《卧虎藏龙》!感谢黎安导演!还要感谢我的爸爸妈妈舅舅婶婶表姐表妹,感谢CCTV、BBC、CNN感谢司马大大……

还是导演系有眼光,毛的垃圾文学系,老子不爱鸟你!

易青正在乐不可支,手舞足蹈的发羊癫风,突然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别扭——

有人在看他!

易青轻咳一声,立刻正色低眉,做出正人君子虚怀若谷状,假装研究榜单,一边偷偷的用眼角余光窥视旁边刚才嗔怪的瞪他的那个女生。

天哪!

尽管这两天看惯了各种美女,易青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吸进胸腔,更让他感受到一股处子幽香的甜美芬芳,那种淡淡的女儿香混合着高品质薄荷香水的气味儿,易青觉得自己都要醉得失态了。

身边的这个女孩,至少一百六十八公分以上的身高,一身酷到颠峰的黑色皮衣皮裤,白如羊乳的肌肤吹弹可破,一头披肩黑发柔顺的如同流瀑——

如果说小云的美丽是那种小鸟依人式的柔媚,那这个女孩的美就是七分娇柔之中带了三分的英姿飒爽。

易青眼光微微下移,完全出自男性本能的打量着她的胸部。虽然不像小云那样伟大,但是也小不哪儿去,估计至少有八十六公分左右,属于正点产品。

人家说女人全身毛孔都能感觉到男人的眼睛在看自己的什么部位。果然如此,那个女孩明显感觉到了易青的目光,有些不悦的扭过头来一瞪。

易青做狼好多年,这点反应能力岂能没有?他非常自然的适时的抬头、微笑、注视。眼神恰如其分而不霸道,温文有礼还带着问候……

两个人目光一对,女孩明显有些诧异,诧异易青的镇定自若和从容,一般女孩这时就害羞的转过头去了,可这位美女居然饶有兴味的带着欣赏的眼光再看了易青一眼,才转向榜单找自己的号码。

易青的心蓬蓬直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勾人的眼睛!太迷人了。

女孩的眸子深邃的如同一汪幽泉,星亮的一对黑宝石嵌在其中,充满了流动的语言,欲说还休……

易青陶醉了半天,随即冷静了下来,稍稍一想,随即黯然。

从来没听说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能考导演系的,导演系女生从来是恐龙的代名词。中国除了徐晶蕾,还听说谁是美女当导演的?

也就是说,这个美女根本就是帮人来看榜的,最有可能的是帮她的男朋友来看榜的。

这种事在专业考试的时候很平常,她的男朋友此时不定在中戏还是上戏哪个考场上正在奋笔疾书呢,临时走不开,所以交代她来帮忙看看。

这么正点的妞有主儿了,真郁闷。

易青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见那女孩惊喜的低声“啊”了一下,似乎在榜上找到了一个号码,高兴的攥着小粉拳非常可爱的比画了一下,转身跑开了。

易青依依不舍的看着她婀娜苗条的秀丽背影远远的去了,才慢吞吞的从随身的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准备到电影学院福利社去,那里有复印机,一会儿报名参加导演系二试需要用身份证复印件。

易青复印好了自己的证件,接着就到表导楼里的指定报名点,办理参加二试的手续。

一个带眼镜的老头眯着眼找了一圈,在一个小本子上找到易青的号码,确认他是通过了二试的考生,点了点头。

这场一试下来,报名的一千考生刷得只剩一百来人了。

易青拿出一百块钱——不管是电影学院还是其他艺术院校,只要是专业考试,一场就是一百块报名考试费,易青这两天干出去快一千块了。

一张百元大钞换了一张准考证,易青交了身份证复印件,拿出小云的胶水笔,把自己的一张一寸照往准考证上贴。

易青正在笨手笨脚的跟照片较劲,突然本能的耸了耸鼻翼,一股淡淡薄荷香气带着女孩儿特有的芬芳又钻进了他的鼻子。

他猛得抬头一看,见鬼了!还真有这么漂亮的大美女来考导演系。

刚才那个英姿飒爽的高挑美女此时正站在那个老头面前,接过准考证,递过去一百大元……

然后,女孩很自然的走到易青身边,漫不经心的低下头来,跟易青在同一张台子上填起准考证上的姓名号码,然后往上贴照片……

难怪难怪!

易青心里暗暗纳罕,怪不得刚才觉得这个女孩美丽的有点特殊,原来是位大才女,难怪气质独特。

能通过一千人里只有一百人能过的电影学院导演系一试,这可不是蒙事的。

乖乖,知性美女啊!易青嘴角微微上扬,笑得那叫一个不怀好意……

(4)

欣赏美女有益健康。

易青今天心情愉快。

下午,管理系一试开始。

从某种意义上说,管理系是电影学院最牛B的一个系。因为从这个系出去的富翁最多。

每年要有什么管理系老生聚会之类的事,聚会酒店的停车场简直就象办了个世界名车展,奔驰宝马那都太不希奇了,你要开辆日本车,趁早别去丢人。

电影制片、监制这类行当本来就是雁过拔毛的超级肥差,动不动几千万几百万的资金在手上管,还有不富的?

更何况,管理系这帮肥佬混几年一般都自己开公司的,导演系和表演系的当年同窗都要求着他们。

易青那时候可不知道这些行情,所以他自从过了导演系一试后,觉得自己牛B的不行,将来中国第八代导演的领军人物也就是他了。

这家伙没心没肺的不把管理系一试当做一回事,晃里晃荡的就去考了。

谁知越是放松,考得越好,真是老天爱笨小孩。

管理系一试考的是一张笔试卷子,里面彻底是大杂烩。什么天文地理、物理化学、历史考古、政治权谋、琴棋书画、电玩网游,什么都有……

说说你对文艺复兴和后巴罗克时代的看法……

如果吴三桂没有为陈圆圆而投降满清,中国历史会怎么样……

这卷子太有趣了,易青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他彻底当作是来玩来了,一通神侃。

最有意思的是这条:详述一样你家乡的小吃,包括制作方法流程以及吃法味道……

做完了这张考察知识面的考卷,易青得出一个结论:管理系就是要招那种不好好念书整天沉迷杂学的,不务正业的,啥没用就对啥感兴趣的缺心眼子。

唔,正合朕心!善哉善哉,阿米豆腐……

考完这张卷子,然后是面试。一帮考生又被分成了十一二个人一组,分拨被叫进一个小房间里。

房间里放着五张单人沙发,五个人模人样的监考老师大马金刀的正坐在沙发上。

易青那组一共十二个考生,象被枪毙的革命党人一样,背靠着墙壁站成一溜。

老师叫到谁的名字,谁就上前,在一个纸箱里抽一张字条出来,字条上写着一道题,考生就根据这个题目跟老师们聊天,一顿对扯。

考试开始。

易青被排在第十个,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前面的考生,在后面一直想笑。

小云跟他说过表演系考试的考场上那些人丑态百出的事,他可没缘分看到。

不过管理这帮傻鸟考试也够有趣的。一个个紧张成那样,说话哆嗦手脚都在抖。

有个女考生,听到老师叫,居然同手同脚的走了出去。本来就是恐龙,这样一来更是对不起观众。

易青等的不耐烦,百无聊赖的怀念起早上那位考导演系的大美女来。

易青前面一个男生,哆哆嗦嗦抽了一道题,自己念了出来:“世界上最大的淡水储备资源是什么?”

这个同志一看就是学校里的三好学生,拿着纸条在那里干瞪眼。

他一定搞不明白,电影学院怎么尽考这些没用的东西,课本里都没有教的嘛!以前在学校里,只要一看这些“课外书”老师就要骂的。

坐在中间的一个胖老头,不耐烦的看了看这个傻鸟一眼,道:“答不出来算了。你说说对当今世界水资源紧缺的看法吧。”

那位仁兄又是一阵翻白眼,好容易挤出几句不成文法的话,全是中学地理课本上的东西。

“好了,可以了。”坐在最左边的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在笔记本上划了划,接着道:“好,下一位同学……易青!”

易青应声出列,笑着道:“老师,世界上最大的淡水资源是冰山!”

几个老师一起抬起眼皮警醒着看了看易青,胖老头呵呵的笑了。

易青撇了撇嘴,原来这帮是活人啊,刚才还以为是五张扑克牌呢,什么表情都没有。

“没问你这题。你自己过来抽一个题吧。”胖老头道。

老师们不住的打量着楞头楞脑一脸潇洒的过来抽字条的易青。别的学生都紧张的语无伦次手脚冰冷,这个学生一脸的笑意和满不在乎。

易青抽到的题是:说说你对中国传统的“术”和“道”的看法。

显然,这里说的“术”就是权谋和手段,“道”就是正道仁义。

易青不假思索,扯开腔就是一顿神吹海聊,从刘备曹操说到亚历山大,从成吉思汗说到芙蓉姐姐,从超级女生比赛内幕说到世界小姐选美……

总之把他以前上课在课桌偷看小说的时候看到的那些杂书里的内容一股脑子全倒了出来,听的考生和老师一楞一楞的。他一个人说话花的时间快赶上之前全部考生考试花费时间的总和了。

“……好了好了,可以了。”胖老头笑得像个弥勒佛,点头道:“你还报考了哪个学校的哪个系?”

“目前只报了电影学院。还考了导演系。今早放榜,刚过了一试。”

至于文学系落榜这种事,易青可没打算说。

胖老头听说他还考了表演系,默然点了点头。

易青不知道,老师问这种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说对这个学生有兴趣,打算招他。所以才问他还报了那些其他学校其他系,怕别的学校和同校的其他系跟他们系抢。

……等到这一组的最后两个考生面试完,易青以为这就完事了。谁知胖老头看了看考生名单,指着易青道:“这位同学留下来,等其他考生考完了,我们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刷刷刷……易青立刻感到周围无数道嫉妒的要死的目光投注到他身上。能被监考老师重点照顾,这意味着什么,就算再白痴也猜到了。

易青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当然也是得意洋洋加洋洋得意。

他坐在走廊边上靠窗的椅子上,掏出一包“中南海烟,自顾自的抽了起来。

易青其实没有烟瘾,只是刚到北京的时候发现,中关村和海淀区这一带,凡是有点象知识分子的人都抽中南海,而且酒吧里的摇滚乐队也都抽这种带着雪白过滤嘴,烟身特别漂亮的香烟,于是他便也学着抽了起来,自我感觉比较潇洒。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直到最后一组考生都考完了,易青才被叫了进去。

里面那五位老师见易青来了,又开始问一些非常天马行空的问题。

易青非常老实,知道的就一通海侃,不知道的就干脆的说不知道。

听得老师们连连点头。然后他们不问问题了,开始查易青家户口,特别重点问了易青的文化课成绩。

电影学院的这几个系虽然不考数学,而且文化课标准相应降低,但是高考成绩也不能太说不过去,怎么也得有个三四百分。每年来考的学生当中,还真有这么点分都考不上的。

老师见易青知识面这么杂,还真担心他文化课考不上。

易青一一的做了回答,聊到最后,知道了那位胖老头姓秦,是管理系的主任。秦主任已经俨然将易青当做他们系必招的学生了,反复仔细的交代了二试的时间,告诉易青一定要准时来考试。最后温勉有加,罗罗嗦嗦扯了一通理想与人生,电影市场于中国经济,等等等等的一大堆。

好容易结束了一切,易青心情非常舒畅的走出了管理系。被人赏识的感觉比较爽。

易青看了看微黑的天色,正在想要不要打电话给小云一起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自己搞定管理系,至少明年不用愁没大学上了。

易青掏出手机,无意识的扫了一眼,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他想了一想,大吃一惊:哎呀!

约了小云五点在天桥上等,一起去看流星雨。现在已经六点多了,小丫头可能已经等的快饿晕了!

第三章 九星连珠(1)

星汉无垠。仿佛在默默彰示着宇宙的浩瀚深邃。在灿烂的星空之后,不知还有多少人类所未曾发掘出的秘奥……

北京的初春,天黑的格外的早,五点多太阳就下了山。

今夜的星空灿烂的有些诡异。西北天空中,群星象开会一样慢慢的汇集在一起,如果这时候有人用高倍天文望远镜仔细观看,就会发现在银河的中心出现了一个类似气旋的光圈,在这个小小的光圈里,无数流星雨点般的砸向气旋的中心——而不是像气象中心预告的那样,能在地球表面观察到普通流星雨的天文现象。

小云孤零零的站在北太平庄的天桥上,从五点一直等到六点半,从夕阳西下一直等到星汉灿烂。

有小一会儿的工夫,她甚至怀疑自己被易青抛弃了,不想负责的男人跟纯情的处子一夜春xiao后悄然远去,三流言情小说一般都这么写的。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远远的望见电影学院校门方向跑过来一个人,穿着一身牛仔,背着个包,跑得疾如利箭。

小云开心的笑了。她为自己对易青的不信任而暗暗自责,虽然易青迟到了,但是他毕竟还是很在乎自己,怕自己多等,一路跑着出来的。

小云正在犹豫,一会儿到底是直接原谅他呢,还是故意使点小性子。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小云清晰的看见,一道象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的光芒从夜空中猝然而降,正正的打在易青的头上!

易青的整个身子被这道奇异的七彩的光笼罩着,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一般停住了奔跑的脚步,呆呆的仰头看着天空,望着光源来的方向。

在高高的星空中,照着易青的这道彩光的光源方向,竟然有九颗硕大的赤色的星星,连珠式的排在了一起!

极度的骇异令小云忘记了呼喊,她惊讶的张大了嘴,不停的深呼吸着,整个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

就在她想大声尖叫出来的一刹那,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处在光束中央的易青突然不见了!

夜幕初降的北三环外大街人潮熙攘,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立交天桥底下,一道从天而降的七彩光束竟然将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给摄去了!

“易青!”小云努力再努力之下终于嘶声喊了出来,她惊慌无助的左右四顾,企望能找到一个能帮助自己的人。

奇怪的是,在如此热闹的大马路上发生了这么诡异的事,街上的人竟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那道七彩的光束绝对比最盛大的演唱会上使用的聚光灯的灯光还要夺目,居然没有人看到?一个大活人被光束照到后消失了,居然没有人发现?

满街上的人都在低头做自己的事,走路的走路,等车的等车;就在易青消失的那个地方,一个浓妆艳抹的时髦女郎拦下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几个考生模样的人从电影学院出来,兴奋的议论着什么,视若无睹的从光束中穿过,走上天桥来。

就在天桥底下,那股光束旁边,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扯起了嗓子:“冰糖葫芦哩嘿……就是末有核……厚糖酸红果哩勒……”

小云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另一个空间一般,全身的寒毛都乍了起来!

她一把抓住身边走过的一个年轻男人,结结巴巴的说道:“刚才……那……那里……光……彩色的光……一个人不……不……不见了……我朋友……不见了……”

那个男人正在低头走路,突然被人莫名其妙的扯住袖子,自然窝火的很,一扭头就要爆粗口,随即一楞,发现拉住自己的竟是一个娇小可爱,美丽已极的美女,连忙硬生生的把一句脏话咽回肚子里去。

“哪里哪里?”好容易听懂了小云的话,那个男人装模做样的踮脚探头好象在找,趁机往小云身上靠。

在明亮的大路灯下,男人清清楚楚的看见,在天桥底下,小云手指的地方,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头旁边,傻呆呆的站着一个穿牛仔服的年轻人,背着个很时尚的蓝色背包,仰头看着天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发呆。

“哪有不见了?那不是在那儿吗?这小子傻里吧唧的不知道看什么看呆了。”那男人随口说道。

小云顺着那男人指得方向看去,不知什么时候,那道奇异的光束已经消失了,易青傻呆呆的站在路灯下。

又过了两秒,易青突然向如梦初醒一般动了起来,几大步走上了天桥的台阶。

“易青!”小云欢声高叫,喜极而泣,扔下那个还在摆POSE的傻鸟,飞一般的向易青奔了过去。

易青看上去心事重重,迈上了最后一个台阶正好迎面碰上小云张开双臂抱了个满怀。

“吓死我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云止不住的泪水刷刷而下,紧紧的抱住易青,死活不肯松手。

易青有些魂不守舍、目光呆滞,他呆呆的看了半天,仿佛才分辨出怀里的人是小云。

他反手紧紧的抱住了小云,脑子里一片混乱。良久,易青才沉声道:“走,回去,回去再说。”

两人再也没提看流星雨的事,连晚饭也没吃,一起回到地下室招待所。

一回到住处,易青就直接走到自己房间门口,转头对小云说道:“我好累,先睡一会儿,有什么明天再说。”

说完,他不理会小云担心焦急的目光,急急忙忙关上房门拉过被子掩头就睡。

人在承受特别大的压力或者遇到无法解释无法接受的事情时,往往会选择逃避或者其他极端的减压方式。

易青现在只想忘记刚才那种奇怪而恐怖的感觉,他蒙上了头,一阵呼呼大睡……

就在刚才,当他从电影学院管理系急冲冲的出来,想去天桥上跟小云会合的路上,发生了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诡异事件。

急速的奔跑会使人暂时的缺氧,易青在跑向天桥的时候随意的仰了仰头,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突然,易青猛得一下刹住身形,整个人惊讶的呆住了!仰头的一瞬间,他看见浩瀚的星空中,有九颗赤色的硕大的星星连成了一串,仿佛在向他倾诉着什么!

易青终生都难以忘记那一幕,以及他当时心中的震撼,那种感觉,仿佛那九颗星星是跟他有种莫名的奇妙的联系,一种亲切而温暖的感觉缓缓的包围着他。

然后,在九颗星星连接的中点上,分明射出一道七彩的光束,罩临在他的头上。易青沐浴在这道光里的一刹那,突然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洁白无垠的空间里,喧闹的北三环还有面前的天桥一下子从眼前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一片无际无涯的白……

易青仿佛觉得天空中有无数声音在向他倾诉着什么,他侧耳静听,却又什么也听不清楚;他想向前走去,可是身体四肢就仿佛不再属于他自己的一样,连一个小指头也动不了……

现代玄学相信天象与人世的命运有着神秘的未知联系。所谓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尘世间一些人的降生或者某些特定的行为,一旦合某个星星发生了神秘的契合,那么星运的轨迹就有可能影响甚至左右这个人的运程。……

易青那时可不知道这么多,他只顾蒙头呼呼大睡。

恍惚中,他好象还做了个梦,一个声音在天空大声呼喊着——

易青猝然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第三章 九星连珠(2)

漆黑一片的地下室里,不知是什么时辰。

易青抱着被子在黑暗中发呆。他在怀疑自己的记忆系统是不是出了毛病,昨天在天桥下的一幕,以及昨天晚上的梦境,究竟那些是真实的那些是幻境?

他在这一刻才真正体会到人生一场大梦,不知庄生之梦蝴蝶与,还是蝴蝶之梦庄生与?

“易青……易青!易青……”门外传来小云的叫门声。

易青起来开了门,钻回被窝里。

小云打开了房间的灯,嗔怪的道:“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了呢?昨天晚上……算了算了,不提了。你起床不,都七点多了,你从昨天晚上七点一直睡到现在!”

易青想了一下,看了看小云。人家说新开脸的小媳妇最美,果然雨露滋润后的小云越发显露出那种江南女孩的俏丽来,神态中少了一抹腼腆羞涩,多了一分柔媚和小小性感,看得易青心神荡漾。

他不怀好意的笑着,伸出一只手去拉小云。

小云一下就明白了这色狼想要干嘛,含羞带嗔的打掉他的狼爪,道:“别……等晚上……我……别弄乱我衣服,我今天考中戏!”说到最后,已经制止不住易青乱摸乱动的狼爪,噘着嘴气嘟嘟的嚷了起来。

易青才突然想起,对了,昨天小云去中戏报名,今天正好是面试的第一场。

他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小云的装扮,突然哈哈大笑道:“什么呀!整个一个流氓兔!”

小云穿了件雪白的大衣和,还围了一个非常可爱时尚的白色绒毛围巾,配上她娇小的瓜子脸,真的有点象只小兔子。

“你说什么!想死趁早说话!”小云大发娇嗔的扑上来,伸手在易青的光膀子上一阵拧。

“哎哟,行了行了……投降……我错了我错了……”易青一阵告饶,连忙岔开话题,道:“我陪你去中戏考试吧,你等我换衣服。”

小云看了看表,气呼呼的道:“不等你了,来不及了!我一个人去!讨厌!本来都来的及的,就知道闹、闹、闹!”

易青哈哈一笑,道:“那你快去吧。我正好今天看点书,准备一下导演系二试的内容,一会儿还要去上海戏剧大学拿简章,他们导演系今天报名。”

“上戏那个是话剧导演啊,你也去报?”

“大姐啊,只有学校挑我们,象我们这样的还敢挑学校?能去上戏就偷笑了,现在就是采取撒网捕鱼战术,捞上哪条是哪条,谁知道最后去哪个学校?”

“也是,毕竟是全国重点本科啊!你今天去帮我拿个表演系的简章回来,过两天他们表演系考试我也要去考。”

“好的,”易青点点头,道:“你快去吧,别迟到了。”

……

跟小云闹了这一阵,易青积郁的心情多少开朗了起来。

他起身穿好了衣服,拿上背包走出地下室,迎着北京早春灿烂的阳光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

新的一天开始了。

昨晚发生的事渐渐远去。似乎剩下了一个模糊的点,在他心里泛不起半点涟漪。

易青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爱森斯坦的《蒙太奇论》,装做很知识分子式的拿在手上,向电影学院走去。

易青本来想到电影学院的摄影社后面的凉亭里坐着看会书,为明天的导演系二试临时抱一下佛脚,但是在电影学院的门口,他老远看到范冰彬和一个副导演模样的人坐在凉亭里看剧本。

易青耸了耸肩,心想另外找地方吧。真奇怪,前两天娱乐新闻不是说范冰彬在香港跟一个三流女明星口角,怎么现在出现在这里?

娱记靠的住,母猪会上树。

易青走到电影学院的图书馆门口。因为学校做专业考试的考场的缘故,这两天电影学院本院的学生都不太来图书馆,这里比较冷清。

易青拿着书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翻开《蒙太奇论》,看了起来。

《蒙太奇论》是近代电影之父爱森斯坦的总结性著作,大概是电影学院导演系三年级学生的读物,相当的晦涩艰深。

易青这纯属装B,他现在这种专业程度本来哪里看得懂这种书?

只不过,偶尔从身边经过的一两个考生,或者是电影学院本校表演系的美女,无意间瞥见易青手里厚厚的一大本以及封面上爱森斯坦老头的半身像,总会本能的发出一声惊呼:哇,看这么深的书!

然后易青就会故作很有内涵状的抬起头,含蓄的露出一个自以为很有气质的白痴微笑,心里虚荣的一塌糊涂。

由于动机严重不纯,所以易青看得时候也心不在焉,很快的他就翻完了一页,又一页,再一页……

看了差不多十来页的样子,易青开始觉得有点不对了,他发现自己看的太快了。

他告诉自己,这种走马观花的看法对自己的学习是没好处的,明天就考试了,还是认真看一会儿吧,这些专业书籍,看得一点是一点,总会对考试有帮助的。

于是他集中注意力告诉自己慢慢看。可是一集中意识,他发现自己看得更快了,简直像是在翻书不是看书。更离奇的事,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在打马虎眼,因为里面的东西他全部都理解,心里跟明镜似的。

不可能!易青的第一反应就自责,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浮躁了?这本书以前看的时候,总是看不到十几页就觉得脑子不够用了,现在这么可能看得这么快也不觉得吃力?

易青在定了定神,再看……

没错啊,自己确实是完全理解了内容了啊!而且易青还发现,当他闭上眼睛去想书里的内容时,书里的那些文字清晰的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仿佛是背诵了无数遍的课文一样。

易青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他随手翻了一页,自己看了一遍。不到几秒就看完了。

他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的开始背诵刚才看到的内容。

非常流畅,半点不带卡壳的,背完了。易青翻开那页开始在心里默对——一字不差!

易青的心蓬蓬的跳。一种奇异的预感在他心里滋生了开来。

他翻开第一页,聚精会神的从头开始,用心的,尽量理解的看了起来……

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

最后,经过易青身边的人都觉得奇怪。这个人是不是失恋了还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了,坐在台阶上在这里傻翻什么,把一本那么厚的书翻的啪啪响!

可是易青一点不觉得,他是很认真的在看,而且把书里的内容全看进去了。

看完了!

易青有点发懵。

他看了看表,不到十分钟!

1100多页的一本大部头著作,爱森斯坦的《蒙太奇论》,本科学生一学期学习的内容……被他易青在十分钟内看完了!

易青有点不敢置信的掐了一下自己,这不是做梦吧?

然后,他开始悄悄的背诵书里的内容……提头知尾,倒背如流!

过目不忘!自己什么时候有这种超常的本事了?

易青满心窃喜,象偷看到人家媳妇洗澡一样偷笑着开始回忆书里的内容——那些什么声音蒙太奇、垂直蒙太奇、平行蒙太奇、三维蒙太奇、杂耍蒙太奇、景深蒙太奇、音画蒙太奇……

书里那些艰涩深奥的内容象清泉一样流淌在他心里,一览无余,毫无挂碍……

易青傻了,彻底傻了,发生了什么事?

老婆,跟牛魔王出来看耶酥……

第三章 九星连珠(3)

上海戏剧大学,被圈内人简称为上戏。号称中国艺术大学里的复旦大学,成为与北京的两所一级重点艺术大学北电、中戏遥相呼应的南方演艺大学。

每年北电、中戏这些学校招生的时候,上戏就拉起人马来到北京开设考点;当然,北电、中戏这些在京的名校,也会到外地去设考点招生。

上戏常年在北京的东城区文化馆设立考点,易青之前早就和小云来探过路了。

东城区文化馆距离中戏所在的东棉花胡同,只有公车两站地,走路七八分钟就到。

易青去上戏的考点给自己拿了导演系的简章,又给小云拿了份表演系的,没多呆转头就走出了东城区文化馆。

他一路上都心不在焉,一直在想着刚才在电影学院看书的事。

他站在街中心看了看,在东城区文化馆的侧对面,有一家麦当劳。易青钻了进去,拿出手机给小云发了个短信,把她叫过来。

……

小云走进麦当劳,探着头左右寻找,在角落一个靠窗的位置看见易青拿着一张上戏的简章在发呆。

小云走过去拍了他一下,笑道:“干什么不买东西吃?该吃午饭了,我饿了。”

易青还是一动不动,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简章递了过去,然后道:“你随便挑一句,提个头。”

“干什么?”小云随手拿过来,挑出一段道:“身体健康。除符合教育部、卫生部……”

“……除符合教育部,卫生部颁发的普通高等学校招生体检工作指导意见外,还须符合我院专业特点要求:报考各专业考生均要求听力正常。报考表演专业者双目视力均应在4.8

以上(经佩带隐形眼镜矫正,新视力表),男身高不低于……”易青想也不想,随口接上,一字不差。

小云惊奇的看了易青一眼,突然咯咯的娇笑起来,道:“你吃错药啦!没事去背简章干嘛!”

易青摇了摇头,道:“你身上带了什么书吗?随便拿一本出来。”

“有啊。”小云随手从包里拿出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书来。易青接过来一看,是一本翻译版的韩国爱情小说,时下小女生最流行看的那种。封面上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家伙,留着长头发,脸不知是叫英俊还是叫漂亮,长得跟李雨春似的。

易青随手翻开一页,匆匆扫了一遍,然后按着那页递还给小云,然后道:“随便挑一句,提个头。”

小云疑惑的看了易青一眼,随口念道:“小崔哥,这是我亲自给你做的呢……”

“小崔哥,这是我亲自给你做的呢!静美端出一盘炒杂菜,温柔的说道……”易青随口背诵,接着小云念得那句,滔滔不绝的背到那页最后一个字。

背完了。

小云非常可爱的瞪圆了眼睛,一只小手捂着半张开的樱口,象看怪物一样看着易青。

良久,她试探着问道:“先生,你是易青吗?地球上好危险的,快回火星去吧。”

“别闹,”易青挥了挥手,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变得这么厉害了。”说完,从包里拿出那本《蒙太奇论》,拍了拍,道:“我刚才在电影学院,用十分钟时间,把这本书看完了。”

“什么?”虽然亲眼见到易青惊人的记忆力,但是望着这么厚一本书,小云还是有点不相信。

她将信将疑的拿过那本书,随手翻过一页,念了一句,易青马上接了下去,一口气背完了这页的内容,又开始往下背……

一直背了七八页,好几千字的内容,一个字差错都没有。

“停!停、停……”小云连忙制止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是在做梦吧?怎么可能?易青……这……发了,这回你可发财了!有这本事,什么大学考不上?”

易青想了一下,道:“可我就是想不通,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呢?这种好事来得太突然了,有点让人害怕。”

“你好好想想,你以前……从你小时候,到现在,有过这种本事没有?有没有某一天,或者某一阶段背课文特别厉害?”

“没有啊……”易青回忆着说道,然后又肯定的摇了摇头:“从来没有。”

“那,”小云思索着道:“你再想想,最近你有什么奇遇没有,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比如……”

说到这里,小云突然说不下去了。她哑然睁大了眼睛,和易青对视着。

奇遇!

昨天晚上的那道离奇的光束!他们两个能看到而旁边人全看不到!还有九星连珠!

还有什么奇遇能比这个更奇的呢?

“……天哪,”易青好容易回过神来,道:“难道是那道光?这太疯狂了……”

小云突然惊讶的失声道:“不好!”

这一声叫得特别大声,而且语气里透着一阵恐慌,引得周围正在吃东西的人纷纷向这边看来。

小云旁若无人的拉起易青,道:“走,跟我去医院!”

“去医院?”易青大吃一惊,道:“干什么?”

小云急得没办法,把他先按回座位,低声道:“我以前看过一个电影,里面有个人,有天晚上打雷被闪电劈了一下,醒过来以后变得非常聪明了,过目不忘。后来还给美国国防部做事,发明了很多新科技,三天学了十一门外语。后来查出来,是那个闪电的电流刺激了他的大脑长了一个肿瘤,分泌出一种激素,使他的大脑开发qing况达到了正常人的几倍,所以……”

“……所以,”易青接着道:“所以你认为,我被那道光照了以后,脑子里也长了个肿瘤?”

“不管怎么样!反正一个象你这么笨的笨蛋突然变得这么聪明,大脑里面谁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小蹄子,你是不是找打呢?敢说我是笨蛋?”易青笑着要去打她。

“别动手动脚的,这好多人,”小云吃吃的笑着推开他,柔声哀求着道:“我还是不放心,你去医院造个CT看看吧,好不好?最多我出钱了……”

易青嘴上开着玩笑,心里想着小云的话,还是有点胆颤,他自己也看过那个电影,最后那个主角没几天就死了。

万一真长了肿瘤……

易青不敢接着想了,他拉起小云,两人连饭都没吃,急匆匆了打了辆车。

……

“哦,你觉得自己脑子里长了东西?”医院的脑科主任一副扑克牌面孔,从厚厚的镜片后面看着易青和小云。

易青不知道怎么说,只好点了点头。

“头疼不疼?晕不晕,有没有莫名其妙的呕吐?有没有流鼻血?”

易青还是摇头。

老医生笑道:“小伙子,你脑子没事,放心吧。别疑神疑鬼的。”

“医生,”小云哀求着道:“您别管了,您就给他开个单子照一照吧!”

“小姑娘,我们医生是不能随便给病人开这种CT单子的。”老头笑呵呵的说道。其实他心里想说另外一句话:“你丫两个小屁孩子还真是脑子有病,不过应该看精神病科,不是脑科!”

小云还想再说,易青已经看明白了老头的意思,偷偷掐了掐小云,低声道:“行了吧,别再跟这儿丢人了。”说着起身冲老医生点了点头,落荒而逃。

跑出医院,易青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我还会傻哩叭唧的干这种事,电影看多了真不是啥好事!”

小云道:“你确定没事?”

“当然没事!”

“哦……”小云点了点头,刚平静没两秒,突然又失声尖叫起来:“哎呀!糟了!”

“救命啊……你又怎么了?”易青不耐烦的问道:“跟你呆久了,脑子没病心脏该受不了了!”

“你想啊……”小云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这个本事是昨天晚上那事之后突然来的吧?那你怎么知道老天爷把这好事赐给你多久?万一明天一觉醒来,你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理解力又没了,那怎么办?”

易青呆了一下,一拍脑门,看看表,已经下午两点了,连忙道:“快走!”

“走去哪儿?”

“海淀图书城!”

*

【ps:周日晚上12点,《活色生香》第一次冲新书榜,兄弟们帮忙砸票啊。晚上来不了的不要紧,周一早上砸上也行啊!】

第三章 九星连珠(4)

小云饿着肚子,弯着腰,在书架前面吃力的把一本《布莱西特体系精华》搬下来。

她跌跌撞撞的走到阅读区,把手里的另外两本砖头厚的书和这本一起“哗啦”一下放在易青的面前。

“不干了,累死我了!”小云气急败坏的嚷道:“没风度,大混蛋,居然让女士去干这么重的活儿!”

易青从书堆里抬起眼来,嬉皮笑脸的说道:“辛苦了,女士。在看几分钟,把这最后五本看完,一会儿请你吃北京烤鸭!”

“不吃!减肥呢!变态!怪物!坏人!”小云明显饿得有些花容失色,看着易青的注意力只在她身上停留了几分钟就又转到书上去了,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要是有人在旁边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一定会以为易青是个疯子。他所谓的五本书,几乎每本都在千页以上,什么叫“把最后五本看完”?

易青的面前,已经象小山一样,高高的堆起了至少四十本砖头厚的理论著作,整个海淀书城,凡是跟电影沾一点点边的书,小云能找到的全给他搬了过来。

易青在这里才呆了两个小时多一点而已,还要扣除和小云开玩笑打情骂俏的时间,他已经把这四十本书基本看完——所谓看完就是完全背下来,而且理解吸收。

太恐怖了。

当易青看到最后一本的时候,终于引来了管理员。平时倒是有不少大学生来这里找一点资料,所以书城虽然是做生意的,也就没有去计较。而且还专门开了阅读区让读者坐着看。

但是也没有说可以允许谁象清仓盘点一样把所有书搬出来看的啊!

这个管理员是个大胖女人,她已经盯着易青很久了。看着小云搬书她没吭声,万一这是个大主顾,要买很多书怎么办?反正打死她也猜不到,易青搬着些书是要逐一看的——开玩笑,随便哪本不得看一下午!

看了一会儿,胖女人觉得不对劲了,那小子把每本书都拿来刷刷刷的翻一遍,翻完还定了定神好象在背诵什么,整整两个小时了,就是不说买。

这个肥婆急了,她摇摇晃晃的扭着水桶腰走了过来,大肉掌在桌子上一拍!

“啪!”

周围看书的人吓了一跳,抬头看看这个肥婆脸色不善,以为要来赶人了,胆小的赶紧把书放回书架,脚底抹油走人。

易青眼皮眨也不眨……

“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肥婆看他当自己是透明的,这下更上火了,扯着北京土著特有的胡同卷舌就嚷嚷了起来:“喂我说你这小伙子人模人样儿的,怎么不办人事儿啊?你寻思这儿是你们屯儿里啊!这儿北京!你以为是你们家哪!整这儿一地儿书,买不买?不买别捣乱,当我不存在呢!”

易青还是没理她。最后一本了,抓紧看完,别留下遗憾。

“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完事搞定!

“啪!”易青合上书,闭着眼睛默默的回忆两秒,OK!

易青心情愉快,看了看面前着肥女人比沈典霞和韩虹还要伟大的身躯,忍住笑,学着她的腔调揶揄道:“哎哟,瞧您这话儿说的!我哪敢当您不存在啊!”

说着,易青指了指小云再指指自己,比划了一下,笑道:“您瞧你一人儿比我们俩儿肉还多呢,眼神儿再不好也不能看不见您啊!”

“扑哧!”小云使劲忍还是没忍住,低头笑出了声,一低头正好看见她的大肚皮,笑得更加花枝招展。

本来是易青说话得罪她,可是这女人看见小云这娇小的身材,以及她笑起来的花容月貌,更觉得眼睛里要喷火。

她指着小云的脸道:“你丫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小丫挺的操性!我告儿你小丫头,你刚才怎么把这些书搬下来的,现在再怎么把它搬回去,有一本没放好,你今个儿甭想出门儿!”

“啊?”小云为难的看了看眼前的书山,乖乖,当时两三本两三本搬过来的时候没觉得多,现在一眼望过去差不多比自己身高还高了,把这些书再搬回去,想想都绝望……

“呀!”易青突然高八度的喊了起来,望地上一指,道:“谁把一金戒指扔地上了?”

“哪儿呢?”肥婆在一刹那间展示了惊人的爆发力,那么大的两个桶厚的肚腩,居然蹲下去了,在地上好一阵划拉。

等她反应过来,知道上当了,赶紧艰难的撑着书桌站起来一看,易青早拉着小云的手跑没影儿了。

“慢慢搬吧您哪!这可是为您好,当减肥了您哪!哈哈哈哈哈……”

……

到北京不吃全聚德烤鸭,不算吃过京城菜。

易青虽然出身自南方的小康富裕之家,出来也没少带钱,但是两百多块钱一只的正宗全聚德烤鸭还是不舍得随便吃。

可今天难得这么高兴,易青也就带上小云来奢侈一把。

烤得嫩香无比的烤鸭还在滴油。拿过一张薄如蚕衣的春饼,夹上几根大葱丝儿,蘸上老北京六必居的优质甜面酱,放上两片最嫩最入味儿的烤鸭肉和烤鸭皮儿,把春饼两头一凑一包,包成一个小春卷模样……

易青嬉皮笑脸的把包好的烤鸭卷递到小云面前逗她:“吃不吃吃不吃?吃一口没事儿的……香着呢,闻闻……哎哟,这叫一个香啊!”

说也奇怪,小云嚷了一下午饿,现在黄灿灿香喷喷的烤鸭端上来她倒不吃了。

不用猜,一定是刚才那个肥婆给刺激的,一想到如果不控制饮食,将来有可能像刚才那位一样胖,小云就打寒战!

美丽对女生的杀伤力可谓大矣!

“不吃!”小云捂着嘴,意志坚定,百折不回,使劲摇头,道:“不许诱惑我!我告诉你,我就是饿死,也不吃这些油了吧唧的东西。你不怕胖你就吃,早晚吃的跟刚才那头母猪一样胖!”

“我吃,我不怕胖!胖死最多做王京!瘦死我做冯晓刚!”易青一口把烤鸭卷塞进嘴里,喀吃喀吃嚼得这个香啊……

看得小云眼泪都要下来了。幸亏易青骨子里还是个知道疼人的同志,还点了两三个炒菜和一个凉菜。

好容易等凉菜上来了,小云赶紧填巴了几筷子,把那股子饿劲儿压了下去。

定了定神,小云问道:“怎么样?下午看的都记住了?”

易青哪有时间跟她说话,嘴里塞着一卷,眼睛里还看着包下一卷,总算他有良心,腾出手来跟小云做了个OK的手势。

小云呆呆的看了他半天,道:“那明天电影学院导演系的考试,你岂不是稳过了?那些老师估计能被侃晕了……”

易青吃得满嘴滴油,张着嘴好象要说点儿什么,好容易把烤鸭咽了下去,伸出两个指头比了个V字,道:“他年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嘎嘎……”

“切,”小云不屑的抛过去一个卫生眼球,做了准确到位的总结:“小人得志,旁若无人!”

第四章 长腿女孩(1)

今天是个大日子。

导演系和表演系是电影学院最受瞩目的两个大系。今天是本年度专业招生考试的导演系二试和表演系三试的日子,这两场考试,可能直接影响未来娱乐圈、电影圈的风向,尤其是两年只招十几个的导演系。

从电影学院校门口到大放电影厅,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远道送子女来考学的家长、护花心切的表演系考生的男友们、以及象小云这样陪考的亲密伙伴……他们站在警戒线后面,跟考生象牛郎织女一样对望着,做着最后的叮嘱。

电影学院的监考人员,忙着把考生分成一组组,排成队送进考场。

当着小云的面,易青努力做出目不斜视状,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边美女如云表演系考生队列。

“快进去吧!加油,好好考!”小云无比温柔淑女,让易青觉得倍儿有面子。

“让一下让一下……好,进……进、进……好,倒……倒……左轮小心点儿……好,倒……倒……”

一阵兵荒马乱的咋呼声中,一个校工殷勤的近乎谄媚的把一辆奔驰迎进了学校,所到之处,家长们纷纷避让,指手画脚,议论声中大感不平。

什么牛B人物,居然这么闯进考场来,开个奔驰了不起吗,装得象个人似的,真拿自己当大腕啦!

没等大家议论完,车门一开,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人。

“哗……”

微微发愣之后,人群中一片哗然,无数站在人后的探头探脑,想一看究竟。

“我靠!江文啊!”

“哪儿呢,哪儿呢?”

“车上下来的那个,带黑墨镜的,对,就是他,演《红高粱》和《北京人在纽约》的江文!”

“靠,真他妈酷!这么壮……”

人群中,包括考生的队伍里一阵微微的骚动,几个考生一猫腰穿过了警戒线,跑到江文面前,手忙脚乱的找笔找本子要签名。

易青身边一个瘦小子跑得最快,一闪身就拦在江文前面,把本子都快递到江文眼皮底下去了。

易青也心动了一下,说实话,江文是中国男演员里他特别喜欢的一个,今天见到了真人他也挺激动的。

不过要挤在人堆里要签名这种事,易青是不会做的。不是因为他有气度,是因为他懒。

“江文老师,江文老师,您是我最喜欢的演员,给我签个名吧,我……”

江文的狂和酷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更何况今天是考试,这种场合怎么能签名?

江文回头示意了一下,让后面的人不要再上来了,然后一把把眼前这个瘦小子划拉到一边儿去了。

他走到后车门跟前,弯腰把车门打开。

这下大家看傻眼了,原来江文今天只不过是司机,是谁这么大的谱,居然要江文开车送他来。

车门一开,一条穿着牛仔裤的腿伸了出来。

易青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凭他的经验和直觉,这绝对是一条美女的玉腿。从紧绷着的牛仔布可以看出小腿的匀称,小腿肚上不带一点多余的脂肪,线条柔美,可见这条腿一定非常的修长。

有着一条这样的美腿的女人,容貌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正想着,江文伸手护了护车顶,把车里的人拉了出来。

易青一看,吐了吐舌头,还当是谁,居然就是他在看导演系一试榜的时候见到的那个报考导演系的美女!

天,这mm什么来头,来考导演系二试居然让江文开车送来。象江文这种身份地位,加上他的脾气傲性,居然会给她开车?

长腿美女大大方方下了车,丝毫不理会周围诧异的目光和一片低低猜测的声音,转头对江文道:“您回去吧。今天这里尽是外地考生,您呆久了要引起骚动的。”

江文依旧很酷的点了点头,低头从车里拿出一罐饮料,塞给这个女孩,然后道:“赶紧进去,考完就回去,别叫你爷爷惦记。”

说着江文一矮身钻进车里,再也没看那些要签名的人一眼,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易青已经是看呆了。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的猜这个美女是江文的亲戚,有的猜是江文的私生女,更多的猜是江文包养的金丝雀。

等到这女孩拿出准考证,直接钻进考生群里,大家又是一片哗然。

易青不屑的瞥瞥嘴,一群傻B!知道什么呀?易青一看那些整天跟三姑六婆似的议论明星诽闻的傻吊就烦。

人们议论明星的思维方式其实是自身素质的折射——一个生活中搞不到女人,整天欲火中烧的人,自然会认为女明星都陪人睡觉或者被人包养,否则他心理怎么会平衡?

同样,一个照镜子的时候自己都会把自己恶心到的丑女人,多半很热衷于诋毁比自己漂亮的那些女明星们,不然她该天天嫉妒的睡不找觉了。

人们很容易认为比自己赚钱多地位高的人都是考什么内幕或是其他不正当手段爬上去的——因为如果不这样想,就必须在潜意识里承认自己比那些人的能力水平差,所以狗仔队和八卦媒体才得以大行其道,整天编一些屁话来耍老百姓玩。

易青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娱乐圈真相或者内幕,他只会从客观的正常人的思维去判断这些问题,这大概也是他后来在圈子里人脉极广人缘极好的原因之一。

娱乐圈这行肯定是有阴暗龌龊的一面,但是这些事发生的几率不会比市面上的其他行业高多少。只不过这个圈子受到的关注更多更密集,所以大家就会认为这个圈子特别脏。

女明星会陪人睡觉,秘书、女律师、女会计师、女大学生……哪里的女人不会被包,不会被有钱人养?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这些事。

市面上所有关于娱乐圈的事,尤其是这些负面的不好的消息,十条之中有一条是真的就不错了。口口声声说某某跟某某开房间了,某某又被包了,谁亲眼看见了?谁又掌握证据了?还不是为了发泄自己的心理扭曲造成的不平衡?

说娱乐圈脏的人首先要先检查一下自己的心态和素质。易青一贯这么想。

那是因为他这个人多少有点小资气质的自以为是。

他看了看那位长腿美女,刚琢磨着怎么探到mm的名字,那边监考带队的老师叫了一声——

“00638号,孙茹!”

“在!”一声清脆的回答,长腿美女晃了晃手里的准考证,站进易青这组的队伍里。

原来她叫孙茹!还跟自己是一组的!

易青撇了撇嘴,真是,也不知算幸运还是算倒霉。

看她刚才跟江文在一起的神态,江文对她亲切中还带着一中尊重的距离感,这两人肯定不是男女的那种关系;更不可能是长辈和晚辈的那种亲戚关系什么的——江文对她太尊敬了。当然以江文的地位不可能对一个十八九的毛丫头有什么敬意,那么这种尊敬是来自孙茹背后的人,比如她的家庭……

也就是说,孙茹来自一个电影圈内超级显赫的家庭,连江文这种腕儿都要给面子。要知道,江文不是北电系统的人,他是中戏毕业的,除了他弟弟江武是电影学院90届的毕业生之外,他和北电系统基本没什么关系。

也就是说,孙茹的背后有一个人,他的影响力横跨北电、中戏两大系统,等于整个中国电影界人人都要敬重三分。

乖乖,真不知是什么来头。

易青叹了口气,能和美女在一组当然好,但是明摆着,如果这组有两个名额能考上的话,这位天之骄女恐怕已经占去一位了。

第四章 长腿女孩(2)

易青这组十二个人,被带进大厅站好,准备分配考场。

考生们大都神情紧张,四周围气氛凝重。

只有易青没心没肺的一脸笑意,时时偷眼打量身边的美女,心中大乐。

长腿美女孙茹似乎是这组考生里最不紧张的一个。

她自顾自的咬着吸管,喝着江文刚才给她的饮料,满不在乎的眨着大眼睛。樱红的双唇因为吮吸撮成了一个非常诱人的弧度,引人遐想。

易青看见那根吸管被咬出了一排浅浅的齿印,不觉有点脸上发烫。心理学说凡是习惯咬吸管的女人,哺乳期的时候都是用力咬着母亲的*吃奶的——这样的女性性欲强烈,zuo爱的时候激烈狂放,一般的男人恐怕吃不消。

才刚刚这样想着,易青的身体某部分立刻起了细微的变化。他赶紧压下满脑子的绮念,暗暗自责,这是什么场合什么时候,居然动了这种心思。

幸好这时候队伍缓缓的动了,易青跟着队伍挪动了几步,大家走到一间教室门口。

里面,一个老教授模样的人说了句什么。教室里走出来一个研究生模样的三十几岁的人,一脸森然的严肃,向带队的监考人员说了句什么。

带队的转过来对着考生道:“刚才在外面,向江文要签名的两位考生出列。”

一个个子高高的考生很憨实的站了出来,还在傻笑。

瘦小子站在易青的前面,犹豫了一下,没敢出来。

那个研究生指着瘦小子道:“说你呢,怎么这么不老实!”

瘦小子哭丧着脸,悻悻的走了出来。

那个研究生从口袋里拿出两张一百元钞票,一人递给他们一张,道:“这是你们交的导演系二试的考试费,拿去;自己到报名点找老师要会你们的照片和资料。”

“啊……”

几声低低的惊呼在考生队里响起,不知是同情这两个人还是庆幸自己刚才没跑出去要签名。

瘦小子和那个高个考生一脸的惊讶和不忿,嗫喏着不知该如何表达抗议的好。

那个研究生模样的监考人员看都不看他们两个一眼,大声说道:“你们不要以为通过考场上的测试就可以了。你们走进电影学院的一瞬间,每时每刻,老师们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你们。不止才华,你们的品格心性,气质胸襟,对周遭事物的反应、处理、应变,全在考察范围之内。”

说着,他瞄了一眼两个即将被逐出考场的考生,道:“希望你们大家能知道,你们报考的是代表着全亚洲乃至全世界电影学术理论最高水准的学院。如果面对明星你们的视角是仰视的话,将来你们自己如何成为明星?连这点傲气和胸怀都没有,还想考导演系?没有成大器的胸襟气宇,才华再出众也没用!”

那两个倒霉鬼张大了嘴,哑然听完这几句话,不再吭声,低头走了出去。留下身后一片叹息。

易青吐了吐舌头,心说好险。电影学院,真他妈牛B!

这样一来,这组一下子只剩下了十个考生。更让易青开心的是,他和孙茹之间本来只隔了一个瘦小子,这下瘦小子一走,易青和孙茹就紧挨着进了考场。温香芳泽,隐约微闻,还能透过衣领的缝隙隐隐看见美女的冰肌玉骨以及修长白皙的脖颈,真是其乐无穷。

进了考场坐下,孙茹就紧紧挨着易青坐在他的旁边。似乎是认出了易青就是看榜那天盯着自己看的无聊男子,孙茹看易青的眼神里满是防范和不悦,未免令易青有几分不爽。

导演系一试考了学生们基础的电影修养,二试着重于考综合素质。考试的内容是上午考音乐、美术作品分析,下午考剧作小品。

主持考试的是五位年龄在六十上下的老师,一个个面无表情,不怒自威。坐在中间的一个,紧闭着双眼,正在养神。

想起刚才两个因为要了个签名就被赶出去的考生,易青他们都有点不寒而栗。

导演系的这种面试用得不是单个提问的方式,而是集体讨论。主考老师拿出一幅画,或者放一段音乐,然后让所有考生七嘴八舌抢着评论。老师们则叉着手,喝着清茶,悠哉游哉的观察各个考生的表现,从中选拔合意的人才。

只有中间的那个容貌瘦削清俊的老师,依然闭着双眼,象睡着了一样。

这种考试的方法科学之处在于,它不仅仅考察各个考生的才华能力,更主要的是,能观察到各人的心理素质和交际能力,对特定场合的语言和肢体控制。作为一个导演,是否具有领袖气质,能否带领一个几百人的剧组向着同一工作目标前进,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性格内向的,缺乏激情不善表达的人可能成为一个诗人或者文学家,但是一定不会是个成功的导演。

在这样的考试中,能否在众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主导大家讨论的控制者,是非常重要的。

易青本来是不可能知道这些门道的。但是通过昨天一下午的海灌恶补,连导演制衡心理学这种偏门的书他都看进去了,所以此时心中透亮,知道自己该怎么发挥。

考题出来了,是一幅中国古代水墨画,画面上远山云蔼,一条古道从远处延伸过来,在古道上隅隅而行着一头小毛驴,仿佛活了一般,从远至近的走来。

考生们大都十分紧张,隔了两秒,开始急不可待的发表自己的见解,惟恐失去了表现自己的机会。

易青听了几个人的议论,越听越觉得奇怪,怎么都是些垃圾的不能再垃圾的看法。有说这幅画的留白和空间感很好;有的大谈中国水墨画的架构;最有意思的是,有个考生大概是看这帮老师都是一副老古董的面孔,猜想他们应该比较思想老旧,所以大贬西洋油画把中国画吹得天上无双地下少有。

一轮下来,十个人里只有孙茹和易青两人没有发言了。易青冷眼旁观,觉得似乎坐中间的老头跟孙茹有那么点特殊关系,他看孙茹的眼光十分关切。

易青一向认为女人的智商和容貌成反比,长得漂亮的女生大都没什么大脑,看来这个孙茹也不会例外,又是一个靠家庭背景和裙带关系往上爬的花瓶。

谁知孙茹放下手里的饮料,清了清嗓子,一张嘴就把所有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不是因为她声音大,而是因为她说的内容——

“从传统水墨画的角度来说,这是一幅失败的作品。”

满座哑然无声。头脑快的马上开始自责,怎么没有想到呢。大家都先入为主的认为能被拿出来当考题一定是幅好画,怎么没想到电影学院可能根本是拿幅烂画来考大家,这种别开蹊径的思维方式倒和电影学院的风格比较象。

孙茹看了看左右一群呆头鹅,微微冷笑了一下,接着道:“最大的败笔在于山脚下这只行进中的毛驴,破坏了画面整体的静态美。本来这幅画的主题是为了表达隐逸山间的‘静’,毛驴的加入使得整个画面充满了动感,却又没有使动静两种频率结合在一起,所以是幅失败的作品。”

一番话说完,她又当着老师的面叼起了吸管,好象丝毫不知道这是在考试。

考生们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谁知道真实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万一这真是失败的作品,刚才自己和别人拿一通夸,全成了不懂装懂。

短暂的安静使老师们注意到了易青,一个老头指着易青问道:“这位同学,你怎么一直没有发言?很紧张吗?”

易青哈哈一笑,道:“没有紧张,有什么好紧张的。只不过我觉得有效的表达只须几句话就够了,没必要滔滔不绝。”

话音刚落,周围已经响起低低的嘘声,孙茹不屑的扭头瞥了他一眼,这种登徒子,还在这里扮什么深奥,装什么胸有成竹。

易青满不在乎的回应了美女一个眼神,自信的道:“我也同意这幅画里,毛驴破坏了静态美。但是这种意见只是对于水墨画的本身说的,我以为这个考题的涵义不仅如此。这幅画体现了强烈的电影思维,毛驴的由远至近,体现了一种强烈的镜头感,如果我们站在作画的角度这的确是个败笔,但是如果从电影思维出发,这个毛驴的创意却是绝妙。”

易青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老师们的表情,坐在中间的那个老师虽然依旧是双眼紧闭,仿佛在神游,但是表情中明显有种专注的倾听的感觉。

易青这下更加自信了,接着道:“但是这位女同学说这只毛驴是败笔也没有说错。因为古人不可能有这种艺术观念,也不可能在这样一幅画里加一头这样的毛驴,使得整个画面如此别扭。之所以造成这种感觉的原因是——这只毛驴根本是现代人后加上去的,古人的原画里根本没有这只毛驴!”

话音刚落,坐在中间的那位高深莫测的老师,突然睁开了一直闭着得双眼,眸子中精光四溢!

“说的好,”那位老师慢慢的点了点头,道:“这头毛驴是我昨天晚上加上去的。”

满座皆惊!

第四章 长腿女孩(3)

易青之后,再没有人敢发言。

易青虽然装做目不斜视,但是还是清楚的感觉到,自从说了那番话后,孙茹偷看了他至少三眼。

第二题是音乐题,一段非常悠扬的音乐,让人联想起草原和农场,朵朵白云。

考生们又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对这段音乐好一通评论,力图挽回刚才失去的分数。

一位老师道:“说说这段音乐适合用在什么样的电影段落里。”

有说抒情的,有说离别的,有说爱情片里的,有说适合主旋律影片的……

“战争电影,”孙茹恬淡的一笑,说道:“象《勇敢者之心》、《角斗士》这样以大场面为主的战争影片,适合用这段音乐。”

考生们又是一片目瞪口呆。这么柔和的慢板,怎么能用在激烈的战争影片里?

易青由衷的赞道:“同意啊!激烈的大场面调度本来就容易因为过于强烈的刺激引发观众的视觉疲劳,一段舒缓的音乐不但能缓解观众的情绪,还能起到对比烘托的作用;更重要的是,能加强人文关怀的潜在暗示,利于表达导演的思维语汇,这是很高明的电影思维和艺术思维。”

孙茹甜甜一笑,看易青的眼神里也温柔了许多。

易青接着道:“第四节第二个间奏那里,长笛如果改成苏格兰风笛,效果更好。”

这下连孙茹都听呆了。

一个女老师讶然看易青一眼,问道:“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你确定是第四节第二个间奏?”

说着,她疑惑的按了回播键,把刚才的那段音乐再听了一遍,听到第四小节的时候,脸色明显一变。

电影学院导演系的二试往往会邀请美术和录音系的专业老师参加,这位女老师正是录音系的副主任教员,中央音乐学院毕业多年的老声乐专家。

她把第四节反复听了两遍,自己再幻想苏格兰风笛的声音,良久,她盯着易青看了两秒,轻轻点了点头,道:“你以前学声乐的?你居然有记忆音阶和间奏的能力。”

记忆音阶和间奏,至少应该是学了十年以上乐器的专业人士才能具备的能力,这位老师当然不会想到,易青的记忆力竟到了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境界,记一个上百音阶的交响乐小段,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是,”易青答道:“没学过声乐,我只是记忆力比较好一点而已。”

这句看似谦虚的话,再度令人侧目,有时候谦虚比自夸还容易让人产生仰视的心态。

第三题,是影像题。考得是导演的基本功,就是放一段影像,大概一百多个镜头,然后让学生看一遍,接着让大家逐一开始背镜头。

背得时候除了要说出每个镜头所叙述的内容之外,还要说出景别和镜头长度为好。

影像一放完,大家就抢着要先背。谁也不傻,记忆这种东西,拖得时间越久忘得越多,还是先背的人占便宜。

孙茹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咬着吸管。她似乎跟易青别上劲了,一连两场都被易青抢了风头,她对自己背镜头的能力非常自信,当然要在这一题上压过易青。

要知道,她可是六岁开始就被训练背镜头的。

前面八个人全部背完,最好成绩有背二十几个镜头的,能背十几个镜头的已经是少数。

孙茹看易青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噘了噘小嘴,也没再跟他客气,先背了起来。

条理清晰明确,景别、长度、内容一点不差,孙茹整整背了四十七个镜头,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几位老师满脸堆笑,互相点头。看一遍,四十七个镜头,即使是专业的教授、博士生也不见得有把握做到,这个孙茹不愧是电影世家子弟,太优秀了。

只剩易青没背了。易青低头想了一会儿,没出声。

一些幸灾乐祸的笑声轻轻在考生中响起,大家以为易青大概是隔了时间太久,全忘光了。

谁让他刚才那么出风头,妒忌心人人都有。

那位录音系的女老师显然对易青印象极好,柔声道:“慢慢来,不要急,忘了不要紧,能想起多少是多少。”

易青摇头道:“不是的,我没忘,我是在心里数这个段子一共有多少个镜头……”

“啊?”考生们吃惊的张大了嘴,随即面现不屑,见过吹牛的,没见过吹牛吹得这么没边儿的。

孙茹看着易青,一脸的不相信。

易青再想了一想,慢慢的说道:“这个段子一共是一百七十八个镜头,最长的七秒,最断的一秒半,第一个镜头是……”

“……第一百七十八个镜头是全景,长度两秒,背景用的音效是蝉鸣,内容是……”

易青滔滔不绝的整整说了十几分钟。一百七十八个镜头,一个不落,一点不差。

所有人都傻了。

老师们呆呆的望着易青。中间的那位主考手指明显在微微的颤动。

电影学院建校以来,还没有一位老师或者学生能够连续背影像镜头超过100个的。这样的记忆力,简直太疯狂了……

“好……好,”一位老师最快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道:“上午的考试就是这样,大家准备一下,下午两点集合。”

易青随着人群一起走出表导楼,老远就看见小云在警戒线后面冲他兴奋的招手。

易青笑着向她走过去,忽然听见后面一把清亮的女声好象在叫他:“喂!喂……你……”

易青循声转头,迎面对上孙茹晶莹闪亮的眸子,心里暗笑,立刻装做满不在乎的酷酷样子,站在那里等着她说话。

“喂,”孙茹一脸的争强好胜,气冲冲的说道:“刚才那段片子,你以前看过对不对!”

易青不禁失笑,道:“你就为了问我这个?”

“你一定看过!肯定还练习过背这段镜头!”孙茹一口咬定:“不然你不可能全部都背下来!你事先知道考题了?你说话啊!”

易青皱了皱眉头,这丫头一看就是个被宠坏捧坏的千金大小姐,自我感觉太良好了。要是易青告诉她,自己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背镜头,不知道会不会把她气晕过去。

“易青!”小云看见易青半天不走过来,停了下来跟一个漂亮女孩子说话,连忙钻过警戒线跑了过来,反正考试暂告一段落,也没人管她。

易青回头看了小云一眼,转过脸来,清晰响亮的对孙茹说道:“第一,我不叫‘喂’,我有名字,下次你有事麻烦请教别人的时候,应该先问姓名;第二,不见得你做不到的事,别人也都做不到。谢谢,再见!”

说完,易青头也不回的朝小云走了过去,两人亲密的并肩穿过警戒线,很快没入人群之中。

其实易青那些话说的不算大声,可在孙茹听来却好象所有周围的人都听到了,正在嘲笑她一样!

孙茹远远的看着易青和小云的背影,一股莫名的醋意从心头涌了上来,她气得小脸通红,咬牙低声道:“拽什么拽嘛!谁稀罕你!自大狂!”

……

下午考得是剧作小品。

易青拿到考题时,不禁摇头苦笑。就在几天前,他还不知道写剧本或者剧作小品跟写小说有什么区别,就象很多人不知道影评跟观后感有什么区别一样。

所以他考文学系一试才会落榜。

昨天下午,他至少看了几十万字关于剧本剧作的专业书籍,这才恍然大悟,回想起自己大骂文学系没眼光时的无知,自己偷偷汗了一把。

幸好今时今日的易青已经不是考文学系是的易青了。

他胸有成竹的完成了整篇剧作,在所有考生中第一个交卷离去。

他起身交卷的时候,离他三张桌子左右的孙茹小嘴噘得能挂镜头——她紧赶慢赶就是要抢在易青前面写完,结果还是被他占了先。

收卷子的老师漫不经心的看了两眼易青的卷子,第三眼就被吸引住了,他拿起卷子对另一位监考的老师说道:“看,这个考生真是奇怪,有点意思……”

第五章 新人旧爱两依依(1)

易青并不知道自己的卷子几乎令整个导演系老师跌破眼镜。直到后来入学他才知道,自己的导演系二试教授们点了他专业第一名。

那时懵懂。

易青只想着好好跟小云去大吃一顿,以资庆祝,大大的庆祝一番,他知道自己这关过了,还过得很漂亮。

一出考场,就看见小云远远的在向他招手。

易青很兴奋的跑过去,道:“小云,走,我们去……”

“走什么走,去什么去,”小云打断他,神秘的做了个“嘘”得手势,道:“跟我来,带你去看美女……”

美女?

易青被小云拉着手,一直向着表演系的考场那边走去。

他才想起来,今天是导演系二试和表演系三试同时考。表演系的三试是最后一关,淘汰得剩一百人参加,只有六十人能拿到文考通知书,最后录取三十人。

这些人,大概是精英中的精英。表演系的精英,也当是美女中的美女。

易青正在YY,忽然听见小云兴奋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

可不是,只见楼里走出一群考生,一组十几个的往外放,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刚才考试的情况。

看来里面已经结束考试了,正在往外放人。

易青暗暗好笑的看了小云一眼,她哪里是想看美女。她只是自己落榜了不忿劲儿,不服气的想看看,能进表演系三试的都是什么女生,到底比自己强哪儿了!

要不怎么说,小心眼是美女的特权呢!

易青和小云拉着手,站在道旁看着楼里一溜一溜的美女鱼贯而出,两人悄悄的指指点点,品头论足。什么这个头发不错,那个身材太矮,这个肯定是东北女孩,那个腿真漂亮就是裤子不配……

易青心里挺乐,一口气欣赏这么多美女,而且还大大方方的看,真是人生几何。

要是他一个人,不免要藏头缩尾,不然象个流氓一个只盯着女生看,未免有点太放浪。

但是跟小云站在一起看就不同,让人觉得他是有女朋友的,不会太扎眼。

两个人为一个女生有没有化妆争了个不亦乐乎——易青看见一个女生肤色白皙柔润的仿佛能挤出水来,不禁惊叹;小云醋意大发,硬说人家是化了妆才有这种效果的。

小云一边说着,一边视线紧随那个女生,直到她走过身旁了,还回头去接着看。

易青没空理她,头向前继续眼睛继续吃冰淇淋。小云回过头去没两秒,就可是不停的捅他:“喂,看!快看快看!”

易青随意的回头一看,嘴上还在说:“干嘛,别打扰我看美……”

天哪!

易青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只见远远的,校门方向走过来一个女生。北京早春的寒风中,她穿得特别单薄。老旧的一身牛仔衣、牛仔裤,脚上一双黑色的仿耐克球鞋,一看就是手工粗糙的便宜货。

可就是这么一身衣服,穿在这个女孩身上,竟然美丽到光芒四射!

在电影学院这样美女如云的地方,所有的人经过她的身边,看到她的容貌,都要忍不住停下两秒,屏住呼吸。

易青以前看唐诗,写到杨贵妃的时候有一句叫“六宫粉黛无颜色”,易青一直觉得是文学上的夸张,天下美女各有各的特色,哪有人能比所有美女都美的……

今天他才知道,世界上真有这种美人。

不服气不行。这个女孩进入易青眼帘的第一眼,就让他感觉这些天见到的美女全都黯然失色。

很难用言辞来形容她的美貌。近乎完美精致到极点的五官、飘逸乌黑的长发、匀称到黄金比例切割的玲珑曲致的身材……

最迷人的是她脸上的那种气质,一种摄人心魄的魅惑,妩媚勾人到了令男人随时可以当众失态;可是偏偏眸子之中,又清澈的一纯到底,如天使般使人不忍侵犯。

易青轻轻叹了口气。世上竟有这种美女,还让不让男人活了……

那美女由远及近,慢慢的走近了。易青看清了她毫无瑕疵的五官,更觉得惊艳不已。但是也有几分奇怪,因为这女孩看上去非常的不开心。

她娥眉紧蹙,似乎蕴蓄着无限的委屈,清泉般的眸子里有种倔强、伤心、愤怒……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寒霜一样的秀面上,明显洋溢着怒气。

易青第一眼看见她,一股保护弱小的男子气就油然而生。

女孩走到表演系考场外面,在猎猎的寒风中冷冷的站定,孤零零的身影,单薄的衣衫,长发像群黑色的精灵一样在空中飘起……

所有周围的人,无论男女,都被她的绝世容光所吸引,好奇的看着她,不知她来到考场门口要做什么。

“姓郭的!你给我滚出来!”女孩突然冲着大楼里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声音无限悲愤,伤痛欲绝,使人几乎听见这声音就要落泪了……

所有人大吃一惊!没想到这样柔美的一个美人,竟然发出这样近乎绝望的嘶喊!

“郭承安!你出来啊!有种的你就滚出来!你……你不是要我跟你上chuang吗?你出来啊!我在这里等着你!!”

“……你来啊!不就是跟你上chuang吗!来啊,带我去开房啊!有种说没种做!你有种就滚出来见我!”

女孩越骂越激动,骂到最后,泪流满面,骂声中夹杂着痛不欲生的哭声……

易青突然觉得整个心疼得都要拧起来了,是什么让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伤心痛苦到了这种地步?!

“什么教授!什么郭——老——师!放屁!你这混蛋!老畜生!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狗!”

“天啊……”女孩哭到最后已经声音沙哑,泣不成声,她绝望的仰起头,雪白的脖颈凄美的令人疼惜:“老天爷!你瞎了眼啊!你不会做天,你塌了吧!你塌了吧……”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考生们在极度的惊骇之余开始议论纷纷。

小云和两个好心的女生试图凑上去安慰这个女孩。

没等她们上前,楼里就走出来两个保安。一把搀起那个女孩,向校门外就拖。

“干什么!放手!太过分了!”

周围一片痛斥之声。

易青一股热血上涌,怒不可遏,横身一拦,站到三人前面,指着两个保安道:“你们是保安还是流氓?放手!有事说清楚!”

“说什么说!走开走开!”保安一脸的蛮相,上来就要动手拉易青。

周围的考生们顿时炸了,几个男考生这时候还有不趁机在美女们面前表现一下的,一个个摩拳擦掌,脸色不善,立时把两个保安围上了。

“你们干什么!”从楼口里传出来一声呵斥,一个四十几岁的老师模样的人从楼里走了出来,指着学生们道:“这个女生考试落榜到这里发疯,你们谁要去陪她?谁不想考了站出来!”

“少来这套!”易青横眉怒目,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立时被挑了起来,指着那个老师吼道:“有天大的理由,你们也不能对她使用暴力!”

那个老师一听火了,指着易青道:“你叫什么名字?考号多少?”

易青一把甩开正在拉他的小云,刚要发作……突然听见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冷冷的说道:“郭承安!你还有脸出来见我吗?”

被叫做郭承安的这个人脸色一变,竟然不敢直视女孩看着他的深恶痛绝的目光,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随即恼羞成怒的向两个保安吼道:“你们发什么呆,赶紧给我赶出去!赶出去!”

“不用你们赶。”女孩恢复了平静,目光里带着深深的不屑和鄙视,傲然挺起了高贵的头。

两个保安刚才没来得及看清楚自己要赶得是什么人,此时看清楚了,都是一楞,在她的绝世容光之前,竟不敢抬头,嗫喏着不敢上前。

女孩轻轻的一声冷笑,转身飘然而去,远远得一头长发在寒风中骄傲的舞蹈,像一群叛逆而坚毅的精灵……

第五章 新人旧爱两依依(2)

直到那个女孩走出校门,易青还在愤愤不平。

小云死拉活拽,把他拖了出去。

“你发什么神经?”小云气急败坏的数落他:“逞什么英雄?跟你有关系吗?好不容易才考进导演系二试,你去跟电影学院的老师吵什么吵!”

说完,有些哀怨的瞪了易青一眼,道:“看见人家漂亮,魂都丢了,命都不要了!”

易青哑然暗笑,原来重点是在后面这句。他赶紧岔开话题道:“别说别说了,找地方吃饭。”

小云还要不依不饶的说点什么,易青扳过她的肩膀推着她,连哄带骗道:“今天辛苦你啦,天气这么冷,等了我一下午,点几个好菜犒劳你一下……”

电影学院附近有一个红楼酒家,是仿红楼大观园风格的,古色古香,算是中档的酒楼。

易青出身虽然不是豪门,但是父母都是高尚职业,家境宽裕,从小没受过穷。

这小子就是个败家子的脾性,再加上考电影学院考得这么顺利,很有可能其他学校就不用考了,可以省下一大笔报名费,所以他这两天花钱手脚有点大。

易青点了四菜一汤,还要了个小瓶的红星二锅头,还想再点凉菜卤水,小云连忙道:“够了够了,真浪费。”

北方馆子都是大盘大碗,菜量很大,一个菜够小云这样的吃两顿,象易青这样点菜,两个人是肯定吃不完的,花了一两百块钱,易青吃饭又从来不打包,确实让小地方来的小云有点心疼。

菜上来了,鱼香肉丝、葱烧海参、香菇油菜、松鼠桂鱼,还有一大碗酸辣汤。

易青给自己倒上酒,再给小云盛汤,笑嘻嘻的给她夹菜。

窗外寒风凌冽,北京这两天又降温了,初春下雪是常有的事。

易青喝着二锅头,又给自己来了碗加了胡椒的酸辣汤,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来的舒服。

他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女孩,她身上的衣衫看上去还真是单薄。

这么冷的天,真是。易青想得出神,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要风度不要温度。”

“什么呀,人家热嘛!”小云腻声道,她刚刚把羽绒服外套脱掉,顺手刚把围巾搭在椅背上,就听易青这么说。

易青连忙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夹了块海参,吃得有点食不知味。

“易青……”小云突然非常正经严肃的对他说道:“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小云微微一笑,从包里拿出易青给他拿得上戏表演系的简章和中戏的简章,道:“这个给你吧,碰到用得上的考生给他们,省了五块买简章的钱了。”

“啊?”易青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惊道:“你干什么?不考啦?”

“是,不考了!”小云非常认真的点点头,道:“正好中戏的报名费也还没交,总算没浪费家里的钱,呵呵。”

“你怎么了?”易青有点懊恼得道:“发生什么事了,突然做这么重要的决定。”

小云想了一下,有点失落的笑笑,道:“我突然间想明白了。刚才那个女生……她那么漂亮……唔,比我漂亮多了……连她都落榜,何况是我……”

说着,小云突然拿过易青面前的酒杯,把半杯二锅头一饮而尽,呛得脸红红的,道:“我一直以为,女孩子漂亮就什么都可以。当初我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好象一定能考上。现在想起来,真是太幼稚了。表演,是个非常专业和严肃的行当,没有过硬的专业水准是不行的,决不是看了一点电影或者电视就可以来混的。专业不行,再漂亮也只是个花瓶,考不上这种顶级的学校的。”

易青听了心中一片怅然。他知道小云说的全都是实话。

这种考试、这种人生经历,非常容易让一个人成熟懂事,这一点,易青也是感触良多。

“那你有什么打算,回家吗?”易青真有点舍不得,涩涩的问道。

“恩,回家。”小云容光焕发,好象决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一样,用力点点头,道:“不过,我明年再来!”

“再来?再考一年?”易青吃了一惊,随即笑了,高兴的道:“我要是今年留在北京了,明年去火车站接你,帮你拿好简章。”

“好啊!”小云咯咯的笑道:“我回去可以跟她们说,我有个男朋友是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大导演,未来中国的斯皮尔伯格!”说着,她给易青倒了杯酒,道:“我要回去找个老师好好学表演,明年再来的时候,我的专业也很厉害了,到时候我一定能考到北京来!”

“服务员,再拿个杯子来。”易青高声叫道。不多会儿,服务员又拿来一个酒杯。

易青给小云浅浅的倒了一点,道:“来,我们干一杯,预祝你一路顺风,还有明年再来考的时候脱胎换骨。”说着嬉皮笑脸的把酒杯递过去,道:“来,喝个交杯酒吧……”

“你滚……”小云红着脸要去打他,骂道:“没三分钟正经,坏东西。”

两人正在打情骂俏,小云突然很新奇的“咦”了一声,手指着窗外。

易青顺着她指得方向看去,隔着透明的大玻璃窗,易青分明看见酒楼的外面站着一个人。

正是刚才在电影学院里又哭又骂的那个大美女!

她穿着单薄的衣衫,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靠近酒楼的地方总是暖和一点;而她此时尽力的缩着肩膀,小脸苍白,大眼睛里更显得泫然如水。

“她好象在看我们。”易青失声道。

“切!”小云重重的鄙视了易青一声,狠狠的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没好气的道:“人家是在看我们吃什么菜!看你,你很帅吗?臭德行,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易青伸了伸舌头,连忙打岔,叫服务员把米饭盛上来。

易青喝了大半瓶二锅头,身上也暖了。不多时送上来两碗米饭,两人就着菜吃了个饱。易青放下筷子,无意中瞥了一眼,那个美女还站在窗外没有走,而且偷偷拿眼睛看着他们这桌,正好被易青的眼光对上,那女孩赶紧把头别过去了。

易青虽然诧异,也没多想,起身让服务员结帐。

小云已经吃不下了,她看了看桌上,一盘鱼香肉丝就动一小半盘;一条鱼吃了一半,还有一面没动;就是酸辣汤和海参吃了不少,四个菜剩下差不多一半。

小云点着正在掏钱的易青的脑门,数落道:“你呀你呀,败家的东西!这么糟蹋粮食,当心雷劈你!”

易青看着她柔若葱根的手指伸过来,张嘴就咬,吓得小云赶忙缩手。

两人嘻嘻哈哈的并肩走了出来,推开酒楼大门,一阵冷空气扑面而来,两人都是一哆嗦。

酒楼里面是春guang洋溢,外面却是寒风蚀骨,真是两重天地。

易青出门还向刚才那个女孩站的位置望了一眼,奇怪,转眼就不见了。

……

站在窗外的女孩躲在酒楼下的廊角,偷偷的张望着,看着易青和小云走远了。

她使劲呵口气搓了搓手,跺了跺脚,用力的揉了揉脸,使自己看起来有点血色,稍微显得红润了点。然后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走到酒楼大门前,推门走了进去。

“您好,欢迎光临!”

门口的服务员一看生意上门,热情招呼:“小姐请问几位。”

女孩优雅的一笑,道:“刚才我的两个朋友,恩,是我哥哥和他女朋友在这里吃饭……就是两个跟我差不多岁数的,我哥他女朋友挺漂亮的……对,对,他们俩坐哪桌?”

服务员有点奇怪,道:“刚走啊,桌子都还没收呢。”

女孩点头道:“是啊,是那桌吗?我哥这人也真是的。”说着,她径自向那桌子走去,服务员跟在她后面。

女孩走到易青他们刚才吃饭的那桌,低头一通找,边找还边说:“我哥手机刚才放你们这儿了,让我回来找。咦,哪儿去了?应该在这儿的啊?怎么搞的,马大哈……”

一个服务员正准备过来清理桌子,一看,两个服务员一起帮着找了起来。

“哎呀,谢谢谢谢,不用了不用了,你们人真好,”女孩一叠声的说道:“我自己找行了。对了,那什么,你们不用帮我了,打包吧,顺手帮我打包了。”

“打包?”

“是啊,”女孩坐直了身子,非常自然的道:“我哥说了,我们家狗狗晚上还没吃呢,这么多东西不是浪费了吗?拿几个盒子打包了吧……咦,真是怪了,这手机呢?”

服务员听她这么说,点了点头,拿出几个一次性餐盒,把鱼香肉丝和半盘油菜装了起来。

“都包了吧,还有这鱼,对对,还有海参也别浪费了啊……啊?海参都吃了,就剩洋葱了啊?那什么,我们家狗狗爱吃洋葱,都包上吧,这半条鱼……”

服务员转身去拿餐盒的空儿,女孩偷偷拿起还有点汤底的酸辣汤,把还有点烫的热汤大口喝了两口,吃了一嘴的豆腐丝儿和粉条。

好容易把几样菜打包好了,装了个塑料袋,女孩提起来就走。

“小姐,你的手机不找啦?”

“哦!”女孩楞了一下,立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可能他丢别的地方了,我再叫他别地方找找,找不着算了,一破手机,千把块钱的事儿……”

……

与此同时,易青和小云也正回头向酒楼走来。

“你看你,外套穿了又忘了披围巾,早晚把你自己也丢了就好了。”易青埋怨道。

“人家忘了嘛。脱得时候搭在椅子背上了……”

“行了行了,回去拿就是了,估计丢不了。”

易青和小云推门而入,迎面正看见服务员和那个女孩一起向他们走来。

“呵呵,这不是你哥他们回来了吗?”

女孩看着笑着走来的易青,不知所措,俏脸煞白……

第五章 新人旧爱两依依(3)

酒楼服务生的领班注意他们这边好久了,现在一看,一个女孩还没走,他哥哥嫂子又进来了,有点不高兴了。

领班走过来直接对易青说道:“喂,我说,您那手机是丢我们这儿了吗?您自己个儿好好想想,省得您和您妹妹一趟又一趟的回来,我们这儿做生意呢。”

易青听得一头雾水,奇道:“手机?我手机没丢啊!什么我妹妹,我们回来取围巾的,围巾落这儿了……”

那个衣衫单薄的女孩左右顾盼,到处都是一桌桌的食客,唯一的通路给两个服务员、领班,还有易青他们两个给堵住了。她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不知如何是好。

能在酒楼做领班的,都是精明的社会面儿上的人,那眼光看人多毒啊。这领班一看这女孩单薄寒酸的打扮,跟一身皮草+名牌牛仔裤的易青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兄妹;再一看女孩手里拿着一打子打包的饭盒,登时明白了几分。

领班指了指那个女孩,问道:“先生,这是您妹妹吗?”

易青这才留意一看,见到又是下午见过的那位美女,心里一乐,心想我们还真有缘分啊!

易青这么一分神,没答应领班的话。领班一看易青的神态,更加明白过来了,杏眼一瞪,指着那女孩就骂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人要不要个脸了?为了几个剩菜跑进来冒充人家妹妹,还指使咱们服务员干这干那的,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女孩听她骂得刻薄,脸色一变再变,像一个饱受风霜的倔强小孩一样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

易青一低眉看见了女孩手里的餐盒,里面那盒鱼香肉丝还在滴汁儿呢,立刻有点明白了,马上冲领班瞪眼道:“说谁呢你?我妹妹怎么着你了,踩你尾巴啦?说谁不要脸呢你!”

旁边小云刚要说点什么,易青在身后她包上用力一拉,急忙抢过话茬,指着女孩儿道:“才看见你!我说呢,你怎么回事,慢手慢脚的,叫你来打包个菜磨蹭半天。赶紧着,站着干嘛呀,走,回家了。”

说着,一推小云,大声道:“你过去看看,那围巾……哦,不是那……那东西还在不在了。”

那领班一看,尴尬的冲易青点了点头,道:“还真您妹妹啊,真没看出来,我说呢……”

小云被弄得莫名其妙,奇怪的看了易青两眼,走到桌子前,看见自己的围巾已经从椅背上滑到地上了,连忙捡起来拍了两下。

易青大大咧咧的走过去,神态亲昵的搭着那女孩的肩膀,英雄救美就罢了,这点便宜可不能不占。

女孩的肩型纤瘦而挺拔,匀称的柔若无骨,易青一上手就忍不住心魂一荡。

女孩像个木头一样被推着出了酒楼。一推门一阵冷风,易青明显觉得她在怀里一抖。

易青刚想说点什么,突然听见小云重重的两声咳嗽,他才想起来赶紧把手从女孩肩上放下来。

女孩低着头,看也不敢看易青和小云,用蚊子般的声音说了声:“谢谢……”说完立刻加快脚步就走。

易青刚要拔腿追,突然觉得不妥,本来人家就够尴尬的,追上去说什么呢?

身后小云负气的跺脚道:“看看看!走远了!看进眼里拔不出来!”

易青转过来看了她一眼,女人老吃醋有时候也烦,大声道:“大小姐,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小云道:“什么同情心啊,同情你啊?”

易青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道:“你这智商啊……看不出来那女孩子连饭都吃不上吗?”

小云一楞,想了想,惊道:“那她……她打包的是我们的剩菜?”

“苍天啊!”易青仰天长啸,叹息道:“恭喜你,这么深奥的一个问题终于被你想通了,真了不起!”

“易——青——”小云一个左勾拳打得易青满街跑。

“救命,情杀啊……”

……

第二天没有考试也没有看榜。易青陪着小云去买了回家乡的火车票。

两人都有些黯然神伤。易青强打精神,陪她去故宫和颐和园各玩了半天,拍了点照片,当然也在景点吃了贵死人的盒饭。

晚上,他们走的有点累了,就在外面买了一大袋小云爱吃的肯德基汉堡鸡翅可乐什么的,回到招待所。

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静静的依偎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易青从来没有跟小云说过一句喜欢她,爱她之类的话,他觉得这似乎不是爱情。

而这点,小云心里也知道。她有时候也问自己,是爱上了易青吗?

这个问题在这个社会里似乎变得日益多余起来。

每个人都有个寂寞的需要抚mo的身体——这是哪个作家说的话?忘了。其实男人和女人也可以象他们这样简单的彼此需要,平等相处,然后,各自有各自的归宿。

这种感情和缘分,未必不如琼瑶式的爱情优美。

两人一直呆到很晚,小云还是不肯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易青想了一下,上次买得那盒套子好象才用了两三个……

……

他们关掉了灯,在黑暗中疯狂的抱住对方的身体。

他抚mo亲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小云的反应,激烈而狂放,大胆的令易青措手不及。

她穿着蕾丝内衣的身体在易青的身上忘情的蠕动着,发出腻人魂魄的呻吟……

一切告一段落之后,她躺在他的胸前不住的喘息,黑暗中两人都可以清楚的听见对方的心跳。

……

地下室是没有时间观念的黑暗,整整一个晚上,他们不停的说话、喝水、吃东西、zuo爱;然后再小睡一会儿,再zuo爱……

疯狂的透支着最后在一起的这点时间。

直到第二天早晨,易青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揉揉被小云压的发麻的腿,推她起来。

两人一看手表,都早上九点多了。

火车是中午的。

易青温柔的帮小云穿上内衣内裤,两人静静的拥抱了一会儿,穿好衣服出门了。

易青带小云吃了一顿很地道的北京早饭,叫了豆汁、焦圈、枣糕、炒肝。又去超市给她买了一大堆零食水果还有泡面八宝粥。

回南方小云的家乡,卧铺要坐两天两夜。

易青跟小云彼此留了家里的联系方式,交代了半天回去怎么联系什么的。

易青道:“回去就找当地艺术学校的老师学表演,还有朗诵、舞蹈、声乐都要学,我们家小云这么漂亮,明年一定能考上。”

“就是,考两年三年才考上电影学院的人多了去了。夏宇当初是夏威夷电影节影帝,他考电影学院还考了两年呢!”

易青不禁微笑。夏宇当年主演江文执导的影片《阳光灿烂的日子》,在夏威夷电影节拿了个最佳男主,带着影帝头衔去考电影学院,居然还被电影学院公事公办的给无视了,这个掌故还是易青刚认识小云的时候告诉她的。

……

易青把小云送上火车,临上车的时候,小云红着脸,低声道:“易青,我今年没白来北京,能遇见你是我长这么大最开心的一件事,我会想你的!”

易青目送她进了车厢,隔着玻璃看着她找到了自己的铺位。

火车开了,易青一直跟到火车消失在视野之中才停下来,怅然向车站外走去。

易青低着头走过候车室,那里有几排长长的躺椅。

易青经过一溜儿躺椅的时候,突然觉得椅子上躺着一个人,似乎有点眼熟,他转过头去一看,大吃一惊!

怎么会是她?

第六章 其实,我就想做一个演员(1)

在候车室一溜长长的躺椅,易青依稀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昨天下午在酒楼里打包他和小云的剩菜的那个女孩,正蜷缩在最靠窗的那排躺椅上。

她娇弱的身子在这样的情形下益发显得楚楚可怜,纤细苗条的蜂腰不盈一握,长长的黑发有意垂下来遮住了她倾城倾国的容貌,在躺椅上伸直了的修长的玉腿,线条优雅的令人情不自禁的叹息。

易青呆了两秒,起初他还不敢确定,低头一看,地上扔着几个餐盒,已经空了,依稀正是昨天红楼大观园酒家打包出去的一次性可降解的高档餐盒。

是他没错了。

易青觉得心坎上仿佛被人重重的凿了一下,一股热血一下子撞上脑门。

他大步走了过去,轻轻在她肩头推了推。

女孩茫然抬头,一眼认出了易青,不禁脸色大变,奋力推开挡在身前的易青,拔腿就跑。

“喂,别怕!回来……”易青虽然不是运动健将,可是一米七十八公分的个头,腿长体健,三步五步就赶了上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你跑什么?不认得我了?我又不是坏人……”

“你放手……”女孩侧过了半边脸,努力不去面对易青,优美精致的半边侧面更显得我见犹怜。

她奋力挣了两下甩不脱易青的铁腕,急得转头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我不认识你,不需要你同情我!”

易青脑子里飞快的转过无数个念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既要不损害她的自尊,又能帮助她。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易青急忙辩解,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计上心来,一本正经的道:“你不是考表演的吗?”

女孩听他这么说,脸上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光辉和骄傲的气质,她停止了挣动的动作,肃然正色道:“是的。其实,我只是想做一个演员!”

易青见她说得这么慎重,也楞了一下,随即笑着道:“是就好。是这样,我原来有个考表演的同伴,但是她不想考了,刚刚上火车回家乡了。而我呢……这个,我……我……对!我明天要考导演系三试,这个……这个很重要是吧……这个因为因为三试……是这样……”易青偷偷擦了擦瀑布汗,故作认真焦虑状,终于想好了怎么说:“你知道,这个导演系的三试也是要考表演的,三试要考得表演估计是单人情景小品或者是无实物练习。你看我一个人总不能对着镜子练习吧?本来我是要跟我昨天那个同伴一起排练的,现在她走了,我现在特别需要一个懂表演的人来帮我做做考试准备。”

易青在心里狠狠的佩服了一下自己,恋不红心不跳的把这些话说完了,然后非常镇定的补充道:“你知道,导演系三试是多不容易考,这可能是关系到我一生命运的关键时刻,所以求你一定要帮帮我。”

“帮你排练?好啊!”女孩的声音里充满着喜悦,笑道:“只要是跟表演有关的事,我非常愿意。”

易青张口结舌,真的看得有点呆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美女笑,尽管她这两天没吃好没睡好,有点风尘之色,可是这一笑之下,依然让人觉得漫天云开雾散,心里像有天籁般的音乐在唱响一样,真是美到人心里去了。

易青现在知道什么叫“荆钗布裙,不掩天香国色”了,跟这种人间绝色比起来,那些不化妆不敢见人的女明星简直是烂糟菜。

“喂,你看什么?”女孩蹙了蹙眉头。

完了,死了死了,皱眉头也这么好看,真是一颦一笑,皆醉人心。

易青连忙正色道:“我是感叹的呆住了。没想到你对表演艺术这么执着,太令人钦佩了。我想你一定非常适合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

易青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操,易青!你他娘的要不要脸!这么寒的词儿你也喷……”

可是这个女孩丝毫不觉得冷,反而非常开心的眼睛一亮,那种眼神简直把易青当作了知己,她用力的点点头道:“其实,我就是想做一个演员!”

易青打量了她一下,点点头道:“不过这样就找地方排练似乎不太好。这样,我们先找个地方洗个澡,然后在……”

“我们?”女孩脸刷一下红了。

“哦不是不是,”易青立刻意识到口误了,连忙更正:“分开洗分开洗。”

这样解释一下更着痕迹,女孩的脸更红了。

要是给她吃的喝的,恐怕女孩子会不好意思接受,但是易青有把握,自己请她去洗浴中心她一定不会拒绝。

世上哪有不爱干净的美女啊?北京这种风沙肆虐的天气,没处洗澡这哪儿是像她这种美女能忍受的。

易青想了一下,道:“走吧,北京我算挺熟了,我带路。”

“等一下,”女孩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然后转身从长椅后面提起来一个军用的男式旅行包。

因为老旧的缘故,那包都有点脱色,变得灰青灰青的。女孩似乎不好意思让易青看到自己的行李包这么寒酸,紧紧的把包抱在胸前。

易青很善解人意的装没看见,领着女孩走出了火车站,拦下一辆的士。

“喂,”上车前女孩突然叫住他,有点羞涩的说道:“我……我叫周依依。”

易青这才想起还没有自我介绍,真是失礼,连忙道:“我叫易青。依依,你好……呃,名字真好听。”

两人上了车,一路进了三环。

易青先跟司机说了个大商场的名字,然后向周依依解释道:“先去买点东西。”

到了北京双安商场,易青看了看周依依,领她走到女装部,走到内衣柜台附近。

易青突然转身塞给周依依两张一百块,飞快的道:“你去买吧,我就不陪你进去了。”说着,不好意思的向后指指。

周依依愕然抬头一看,满柜的胸罩和各种花色性感的女式内裤,立刻俏脸羞得通红,心里也不禁感激易青的细心体贴。她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旅行包进去了。

趁着周依依去买内衣的空儿,易青跑去给她买了小罐的洗发水和沐浴液,然后回来等她。

谁知内衣柜台往里张望,怎么也见不到她。易青有点着急,总不会拿了两百块就跑了吧?

没等多久,周依依从生活用品那边跑了过来。

易青远远看到,立刻暗骂自己小心眼,唐突佳人。

周依依看到易青,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把旅行包放在地上,把买来的内衣裤和一袋什么东西往包里塞。

易青眼尖,一眼就看见她买了一包“安乐”卫生绵,连忙装没看见,转过头去,心里暗乐。

……

北京三环外有好多平价的正经洗浴中心。比较干净而且人流也不杂。

易青把周依依送进女式桑拿区,给她付了五十块的洗浴费,好说歹说,才劝她没有把那个累赘的大包也带进去。

周依依进去了。女孩子洗澡是比较久的。

易青百无聊赖,买了一包糖炒栗子,点起一根中南海香烟,坐在洗浴中心大堂的沙发上给她看包。

也不知过了多久,易青等得肚子都有点饿了,忽然觉得背后一阵香风袭来,一个声音柔声道:“等着急了吧。”

易青应声回头,只觉得一股甘泉涌进心底,眼前一片无边丽色,这等美人出浴的画面,真是天上人间,红尘几何……

第六章 其实,我就想做一个演员(2)

“老板,蛋炒饭再来一盘,谢谢!”

易青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垒起来的三个炒饭盘子,自己的喉咙仿佛都替周依依噎起来了。

也难怪她,一连几天,她大概唯一吃过的东西就是昨天那顿剩菜。

易青自己早就吃饱了,他放下勺子,静静的看周依依吃东西,心里十分开心。

虽然她如此落魄,易青还是能看出周依依有着非常良好的教养,吃东西的时候听不到一点咀嚼的声音,而且她是抿着嘴吃东西的,看不到她的牙齿,碗筷盘勺也很少相碰发出声音。

即使吃这么多东西,她依然没有一点让人觉得粗俗和不斯文的感觉。易青觉得,她一定也是个家境不错的孩子,大概是在北京考试丢了钱包或者有其他什么变故才落得如此。

“吃完饭,我带你回我住的地方。”易青道:“我原来那个同伴跟我一起租的两间房,她那间才刚刚退掉,正好我们再去租下来给你住两天。”

周依依吃饭的动作立刻慢了下来,感激的看着易青,不知道说什么好。

易青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解嘲道:“我还想让你教我表演呢,这个……尊师重道嘛,帮你找个住处也是应该的。”

一说起表演,周依依立刻显得很有精神,连连点头。她加快了动作,把最后一口饭放进嘴里,一边用纸巾擦嘴,一边跟易青做快走的手势。

易青暗暗好笑,这戏还越演越真了。一个落榜的考生,难道真的要她来教自己表演吗?

易青付过了帐,带着周依依拎着她的大旅行包,回到地下室招待所。

招待所的保安看见他早上带走一个,下午又带回来一个,而且一个比一个漂亮,眼睛都直了,直吹口哨。

易青去柜台问了小云那间房,结果已经被一个来办道具的场工租去了。易青这下可傻眼了,赶紧问还有没有空房,回答说连一个床位也没有了。

易青只好把周依依带回自己房间,让她先把包放下,再商量怎么办。

之前帮小云找房子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时节在这三环附近不可能还能找到住处。

春节刚过,北影厂的场工、制片、群众演员刚刚开了春假,全部涌到这附近找活儿干,再加上各地蜂拥而来的考生,哪里还有能住人的地方。

据说,连北影厂下水道旁的井盖下面都睡了人。

易青刚想跟周依依商量,谁知她立刻热切的来了一句:“住的地方再说吧,我们先去给你的考试排小品好不好?”

易青几乎要晕倒了,这是什么女孩啊,住得地方都不知道在哪里呢,一心只想着表演。

易青还没来得及搭腔,周依依已经开心的把包往桌子上一放,道:“电影学院后面的小汤山上有块地方,很空旷。电影学院的学生每天早上都在那里练晨功,最适合排练了,我们去那里吧。”说完开门就往外走。

易青无可奈何的摇着头,跟着她后面。没想到她戏瘾这么大。/

两人出了荆门桥,一路向小汤山走去。

小汤山是原来元朝蒙古鞑子统治时的旧称,元大都遗址就在那儿附近。所谓山,其实就是一个小土包,就算是腿脚不便的老人呢也能轻易从石阶爬上去。

山上有一片宽阔的平地,里面载了许多的杨树,清晨起来空气清新,确实是练晨功晨操的好去处。

易青跟周依依走了一段,突然想起来问:“你说的那个晨功是什么意思?”

周依依讶然看了看易青,道:“你真的一天表演都没学过?就来考导演系了,导演系对表演要求也是很高的啊!”

易青微微一笑,此时要是比表演理论方面的知识的话,他自信不会太丢人,因为前两天在海淀图书城那个下午,他也看了不少关于表演理论的书。虽然谈不上专业,有所涉猎还是说的上的。

他只是没有一点具体的实践经验。

周依依接着道:“我路上跟你说说我知道的一点东西吧……”

……

表演这个东西,是一种很专门的学问,并不是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作个表情或者动作的那种表面化的东西。

一般训练演员,会强调台词、声乐、形体和创作性表演四项并进。

专业的表演学员,每天早上要象传统戏剧戏曲演员一样起来练功,叫出晨功。晨功的内容除了压腿、抻直、下腰这些基本的形体动作外,最重要的就是练气声。

后期录音配音会大大提高成本,所以现代影视都是尽可能同期收声,也就是演员在表演现场的声音用机器录进去,观众听到的就是演员本人的声音。因此对演员的台词要求很高。

台词和声乐都讲究气、声、字,气息连贯,声音洪亮饱满,咬字清晰。表演系的学生们每天早上被老师赶起来,在校园或者后山上练气,练声。说的简单一点,就是扩大自己的肺活量,加强头腔、胸腔、鼻腔的共鸣。

普通观众们在电视上看专业演员接受采访的时候,觉得他们的声音跟平常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其实听到的大多是经过机器或者麦克风之后的声音,只有面对面说话才能感觉到其实跟他们本人说话有很大差别。特别是一些演话剧舞台剧出身的老演员,说起话来穿透力极强,感觉耳畔嗡嗡作响。

……

听完周依依的讲述,易青简直目瞪口呆,而且有点泄气。他原本自信满满的以为,自己考进导演系是十拿九稳了,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大一片专业空白。

周依依讲述这些知识的时候,堪称专业之极。如数家珍的娓娓道来,让易青有种错觉——这个周依依不会跟孙茹一样是某个大腕家的世家子弟吧?

“依依,”易青突然问道:“你是哪里人?”

周依依沉默了一下,答道:“算南京人吧。”

易青点了点头,不是北影厂的世家子弟,那她这些纯理论的东西从哪里学的?

周依依看他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前面就是小汤山了,上去吧。”

……

两人来到山上,周依依开始易青排练一些最基本的情景表演和无实物练习。

一般人坐在电视机或者银幕前看演员表演,会觉得很容易,觉得自己也会,真正亲身听别人喊预备开始之后自己来演,才知道这有多难。

易青真是叫苦连天。明明是好好的一个人,说话做事都很自然,被人叫声预备开始之后,整个身体都硬了,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一个简单的无实物“吃面条”,被他练的错漏百出,动作做作虚假的要死。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自然起来呢?”易青有点气急败坏。

周依依笑道:“学表演要循序渐进的。拿电影学院来说,表演系的学生首先要解放天性;然后是开发想象力的奇思妙想阶段;接着是为期一年左右的体验生活;最后才谈得上表演创作。你一点都没学过,表演起来肯定象个呆子一样,没有同手同脚走路算你天分很高了。”

易青一想,完了,后天就考试了,难道功亏一篑?

“没事,”周依依笑道:“我每种类型给你做几个示范。比如情景练习,电影学院历年考得无非是‘过草地’、‘过独木桥’、‘梦境中’这些;无实物‘吃面条’、‘补衣服’、找钱包’这几个考得比较多;还有动物模拟练习……”

一摆弄表演专业这些东西,周依依益发显得美丽动人。人一旦从事自己热爱的东西时,会特别的有光彩。

跟这样的美女在一起上课,易青真是身心受用。他也特别聚精会神的去学这些新奇的东西。

时间过得飞快,太阳渐渐西沉。

落日的余辉静静的洒在周依依的脸上。山风拂过她动人的长发,愈发显得她娇媚的脸庞上,肌肤柔腻的犹如凝脂白乳一般。

易青突然有种莫名的恍惚,呆呆的说了一句:“天快黑了。今天晚上你就在我房间里睡吧……”

第六章 其实,我就想做一个演员(3)

周依依听易青这么一说,愕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审慎而警惕的看着易青。

易青再木头也反应过来了,赶紧补充道:“我去网吧通宵,你在我房间睡。”

周依依释然一笑,接着给易青讲解示范。

天渐渐的黑了,月华初上,繁星点点。

易青真是很眷恋和她两个人在无人打搅的地方单独相处的这种感觉,但是没办法,再不走,就要看不见下山的路了。

看看几个练习都学得差不多了,易青提出下山去吃饭。中午因为错过了饭点,所以没吃到好东西,那家小馆子里只卖炒饭炒面。

易青决定要要请周依依好好吃一顿,两个人找了一家韩式的烤肉自助,要了牛舌、牛肚、烤肉、各种青菜一大桌子。

周依依好象特别喜欢吃柠檬汁烤牛舌,一个人吃了大半盘,然后突然停下筷子发呆。

易青笑道:“中午不是挺能吃吗?吃啊,发什么呆。自助餐不吃饱就亏了。你不是减肥吧?”

周依依的身材,好得简直是加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实在看不出来有减肥的必要。

周依依摇了摇头,特别感慨的说道:“我从来没吃过这些东西。”

“呃,你没吃过韩国菜?”易青随口问道。

“没。”周依依拨弄着盘子里的烤肉,淡淡得说道:“在来北京之前,我从来没有下过饭馆,更不要说这么时髦这么贵的地方了。”

“啊?”易青呆了一下,怎么听上去她又好象是很穷的人家的孩子,

难道早上自己的判断不对?

易青其实很有兴趣想知道她的往事,但是看她的样子分明没有打算说,也只得放弃。

易青放下筷子,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道:“我后天考导演系。明天早上,我过来找你,带你去买回南京的火车票吧。”

“火车票?回南京?”周依依不解的看着他。

易青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不舍到心痛,但是必须这么做。不管周依依是因为什么流落在北京的,考试失败了她总得回家啊!

现在这样身无分文,居无定所的算怎么回事?总不能因为自己贪图人家长得漂亮就把她带在北京考试吧!

周依依很快明白了易青的意思,明媚的大眼睛里一片黯然。

易青也是离愁别绪,这顿饭顿时吃得没什么滋味。

随便的塞了两口,易青起身结了帐,两人默默的走回招待所。

回到易青的房间,看看时间还早。易青看了看神色不愉的周依依,他知道该怎么哄她开心。

于是易青开始故意找了一些跟电影和表演有关的话题跟她聊天。包括演员在电影里的作用,主观创作与配合导演创作等等。

果然,没两句周依依就非常开心的接过了话茬,两人聊了个天花乱坠。

周依依又开始帮易青设计后天考试的小品,她知道的表演训练方案真多,堪称教师级水准。

易青也聚精会神的去学。这样一来时间自然过得飞快。易青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他站起来道:“你早点睡吧,这两天你一定都没有休息好。”

周依依张大了令人心疼的大眼睛,几乎是哀求的道:“再聊一会儿吧,好不好?好不好……”

易青怎么可能忍心拒绝这样一个女孩的要求?

两人又聊了一个多小时,已经是凌晨了,易青突然想起来,招待所十二点是要拉下铁闸门的,这是北京市城管的规定,外来人口住在北京深夜是不准满街走的。

完了,出不去了。

易青跟周依依一说,她也楞住了。随即,她低着头,用蚊子一样的声音道:“那你就别走了。”

易青点了点头,他可不是趁人之危的那种没出息的男人。上次把持不住zhan有了小云的初ye已经让他感到有点愧疚了,除非周依依主动,不然这次他说什么都要克制住自己。

易青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件最厚的大衣,铺在桌子上,然后拿过几件毛衣做枕头,自己躺了上去,向周依依微笑道:“睡吧,明早见。”

其实这时候他多么盼望周依依能说一句:“桌上怎么睡啊,到床上一起睡吧。”

可惜人家没说。

易青一晚上都努力侧过身去,不去看周依依睡觉时娇美的样子,心里抽了自己一百多个耳刮子,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丫的,让你装!装什么正人君子!这么好的机会这辈子大概都没了!

黑暗中,周依依身上那种女孩子特有的体香一阵阵的传来。易青突然想到她今天下午刚洗的澡,还想到她走出洗浴中心的时候出水芙蓉般的美态,心里一荡一荡的。

这一个晚上,易青下身涨得直发疼。迷迷糊糊的,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

没阳光,易青在地下室经常睡过头。

尽管铺了衣服,那个硬硬的桌子还是睡得易青浑身发疼。

易青使劲松动了一下发麻生疼的筋骨,看了看夜光手表,都早上八点多了。

他轻轻叫了一声:“依依……”

没有人答应。

易青摸索着打开房间里的灯,向周依依躺着的床上看去。

依依不在了!

小小的斗室,一眼就看完了,周依依不见了!连她的那个旅行包也拿走了。

易青脑子轰得一下就乱了,手脚冰凉冰凉的。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好象没得罪她啊?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易青难过的抓了抓头,本能的左右四顾,好象期盼依依会从哪里钻出来。

字条!

易青突然看见,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上放着一堆零钱,几张钞票上压着几个一元硬币,最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易青手凉凉的,拿起字条,硬币零钱滚了一地。

“易青……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对你的感谢。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无私的帮助我,而毫无所图。你是我遇见的男人中,唯一一个把我当成一个把我当做有思想有梦想的女孩的人,也是第一个真正尊重我,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美丽猎物的男人。你肯倾听我说话,而不是像那些丑陋的男人一样只想占我的便宜。

……你带给我的这种温暖,我终生难忘。但是我还是要忍痛离开你,我感谢你的好意,但是却不能接受你的安排。我不想回家乡,我不能回去。请原谅我情非得已的苦衷。

……我只想留在北京,只想学表演,将来做一个我梦寐以求的优秀的演员。无论是去剧组做群众演员,还是去表演补习班去给人打扫卫生,我会坚定不移的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无论遇到多少困难,我都要走下去,即使有一天我倒在这条不归路上,我也无怨无悔。

昨天你给我买东西的两百块钱,除了花掉的,剩下的全在这里。你请我吃请我住,我真是非常感激,我不能再拿你的钱。

别了,易青。再见面不知何时,请祝福我吧……衷心感恩的依依上。”

字条看完了,易青的眼眶里迅速涌满了泪水。

他呆呆的站了不知多久,突然狠狠一个耳光扇在自己的脸上,破口大骂道:“易青你这个粗心的白痴!这么好的一个女孩,你居然会放她跑掉!你他妈的瞎了眼,就他妈会装犊子!”

发泄了一通,易青乏力的坐在床边,心乱如麻。

象周依依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单身在北京多危险啊!她甚至连一块钱都不带走,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孩?

她会去哪儿呢,易青想,说什么也要把她找回来。

火车站!

易青首先想到的就是昨天发现她的火车站!她没有地方住,到处都这么冷,只有火车站是唯一有暖气又可以容身的地方!

易青一个箭步窜起来,披上大衣就走。

……

户外呼呼的寒风吹在易青的脸上,凉凉的发疼。

春寒冻煞人,易青想起依依那瘦削的身子,那单薄的衣衫,心里一阵阵难过。

坐上地铁,很快到了北京火车站。

易青从候车室第一排开始找起,一直找到最后一排……站前站台全都找遍了,没有!

没有依依……

完了,要是这么让依依消失掉,易青会后悔内疚一辈子。

依依,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第七章 早春初雪

从火车站回到招待所,已经过了中午。

易青早饭午饭都没吃,失魂落魄的一头栽在床上,和衣闭眼。

隐约的,似乎还能闻到依依昨晚睡在这床上留下的体香发香,易青深深的叹了口气,迷迷糊糊中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睡梦中,仿佛又看见依依向自己走来,刚刚出浴的清新模样,柔顺的直发垂在骨感瘦削的肩上……

依依坐在桌子前面,很淑女的在吃一盘蛋炒饭,旁边码着一排盘子……

依依在做“吃面条”的无实物示范,逼真之中还带着顽皮幽默的笑容……

依依像个孩子一样仰着头,哀求的说:再聊一会儿吧,好不好,好不好?

……

在梦境中能与依依相见,易青在熟睡中也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

突然,笑容僵在了他的嘴角!

黑暗中,无数双枯槁起茧的手伸向奔跑中的依依,背景是淫亵的笑声……

快跑,依依!

惊醒的易青一声大呼,翻身而起!

做梦,是做梦。

易青擦了擦满头满脖子的冷汗,长吁了一口气。

一愣神中,耳边仿佛又听见依依非常认真的声音:“其实,我就是想做一个演员!”

其实,我就是想做一个演员……

易青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她只想做一个演员!

易青的心如受电击,他猛得跳了起来,仿佛他和依依心有灵犀般,一个奇特的感觉强烈的撞击着他的大脑!

我知道依依在哪儿了!

我知道了!

易青一声欢呼,直接冲出了门外,脚踩在冰凉的地上才知道自己没有穿鞋子光着脚。赶紧跑回来,套上袜子穿上皮靴,披上一件双层太空棉的长风衣,易青雀跃着跑了出去。

已经是傍晚时分。

今天的太阳下去的特别早。天空中彤云密布。

寒冷的朔风呼呼的刮着,家家忙着关门闭户。

看样子,今天晚上马上就要下雪了。

易青埋头一阵急跑。从荆门里的招待所到北影厂,从北影厂到小汤山,平时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十几分钟就跑到了。

易青手撑着腰,弯下身子站在山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口又一口的冷空气猛得被他吸进肺里,一种冰凉的刺激感使他的脑子倍感清醒。

他愈发强烈的感觉到——依依就在山上!

深深了吸了口气,他一跃上三级石阶,两三级并一步的冲上小汤山。

天,就快要黑了。

山顶的桦树、杨树,都在暮蔼中疏影朦胧的摇曳着。空荡荡的山顶上,只有一个绮丽的倩影,人间仙子般的伫立在树下。

易青跑在半山上,远远的就听见:“耶——呀——嘿——嚯……耶呀嘿嚯!”

清琅琅的女声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和沉郁的三腔共鸣,响彻在小小的土山上。

耶——呀——嘿——嚯……

哈哈!耶呀嘿嚯……多好听的声音,多美的声音!

易青知道这四个单音节是表演系学生练台词时所使用的四个发音,用来扩大气息和练习共鸣。

此刻,这声音对易青来说,简直是天籁纶音——这是依依在山上练气声!

依依!

易青跑上山顶,第一眼就看见树影下依依的背影,他根本想都不想,一声不吭的猛然冲了过去,老远就张开了双臂,把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猝然被人抱住,正在练气声的依依吓得一声尖叫,努力挣开一点,她回头一看,朦胧的暮色中一张线条刚毅写满焦虑的脸,浓眉下一双满是喜悦的眼睛心疼的看着她……

“易青……”依依突然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山上冻了一整天,依依的嘴唇都是青的,小巧的瓜子脸煞白一片,只有一双大眼睛还水汪汪的那么忍人心疼。

易青难过的深吸了一口气,他双手握住依依冰凉的小手,轻轻举了起来,伸到嘴边呵了口暖气,慢慢的揉搓着,来回轻柔的抚mo着,直到她的手渐渐有了些暖意。

依依怔怔的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害羞的把手抽了回来,道:“你……你是不是来劝我回家的……我不会回去的……你别再劝我了……我……”

“依依,”易青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扳了过来,面对着自己,然后他语气坚定的道:“你有没有一块钱?一毛钱也行!”

“啊?”依依见他用这么慎重的语气说出这么不相干的话,登时被他搞糊涂了,下意识的捏捏外套口袋,苦笑道:“我还真是一毛钱都没有。”

易青笑了,他认真的说道:“那你身上有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不要很贵重,值一块钱就行。”

依依愕然看着他,想了想,她背过身去,从脖子上解下来一条银色的链子,链子的一头坠着一个小小的挂饰,那是一个银色的五线谱音符造型的小饰物,在昏暗中闪耀着柔和的淡淡光辉。

“这个链子,这个音符,是我出门时,我妈妈唯一给我的还象样的东西……”依依的语气中带上了哭腔,一股深深的酸楚:“我妈妈是个小学的音乐老师,我一看到这链子,就能想到这世上,我还有一个亲人……”

说着,她不舍的看了两眼,拿起易青的一只手,把链子放进易青的掌心,轻声道:“我知道这个链子对你来说,根本不值几个钱,但是我只有这个能够送给你,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希望你能好好保存它,不要弄丢了……”

易青把链子紧紧的握在掌心,他看着依依的眼睛,非常正经的点了点头,道:“依依,你记着这一天,永远要记得今天。本来,我只想跟你要一块钱,而你却给了我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个,就是你给我的佣金和酬劳……”

“佣金?”依依惊讶的看着易青。

“是的,这就是你雇佣我的报酬,”易青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样子,认真的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收了你的佣金,所以我必须为你办事。依依,我知道你的梦想是要做一个演员,但是现在的你距离这个梦想实在太遥远了。那么,就让我来帮助你完成你的梦想!我要帮助你,成为未来中国最杰出的女演员!”

依依呆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长篇大论的男生,他说话的样子,那么有煽动性,每个字都凿进了自己的心里,让自己想把整个的一切全部交给他。

易青微笑着,举了举攥着链子的拳头,轻声道:“看,我已经收了你的薪水,现在你是我的老板了。BOSS,有什么我可以为你效劳的吗?”

依依感动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又被易青逗得笑了起来,她忍不住一头栽进了易青的怀抱,不停的说道:“谢谢你,易青!谢谢你,谢谢你……”

易青轻轻的抱着她温暖的身子,一种莫大的幸福感包围着他,他温柔的把下巴轻轻抵在依依柔润的额头上。

良久良久,两人静静的相拥着,谁也没有说话。

依依慢慢的抬起了头,害羞的眨着长长的睫毛,看着易青。

她刚想说些什么,忽然,两人脸上同时一凉。

“啊!”依依看着天空,惊喜的叫了起来:“下雪了!下雪了,易青。看啊,好漂亮的雪花。”

刚刚降临的夜幕下,无数雪花飘飘洒洒,犹如快乐晶莹的天使降落凡尘。

下雪了。山顶上似乎愈发显得寒冷了起来。

易青看着依依身上单薄的衣衫,她纤瘦的身子似乎在雪中微微的哆嗦了一下。易青赶忙脱下自己的太空棉风衣,要给依依披上。

“不用不用,”依依使劲推他,道:“你也会冷的,你自己穿,我习惯了,我不冷……”

易青看了看她一脸的关切,微微一笑,自己披上了大衣,然后把她拉进了怀里,用整件风衣紧紧的裹住了她,顺手把大衣扣子系上。

依依紧紧的贴在易青坚实的胸膛上,一阵阵意乱情迷。

寂静的山顶上,他们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心跳声。

易青慢慢低下头去,霸道的吻住了依依的樱唇,温柔的吸住她小巧温香的舌头。依依半推半就轻轻的挣扎着,发出一阵销魂的嘤咛呢喃……

山下,正是华灯初上。天上的雪花在万家灯火的辉映下像银色的精灵在顽皮的舞蹈。白桦树和白杨树上挂上了闪亮的冰晶。在寒冷的风雪中,小小的土山顶上,仿佛琼楼仙宫一般,春意盎然……

这,是北京早春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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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死,我也不卖自己(1)

“轻点……啊……易青……疼、疼……”

“恩?你……是第一次?”

黑暗中易青温柔的停止了动作,慢慢的在依依的脸上、额上、脖颈上来回轻轻吻着。

销魂的喘息声中,依依艰难的应了一声,抱着易青的双手指甲深深的嵌入他背上的肌肉里。

易青慢慢的把她盘在腰上的双腿忘上托了托,小心翼翼的耕耘着她的身体。

黑暗中那样玲珑曲致的峰峦和沟壑,诉说着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在艰辛的人世中苦苦守护着的玉洁冰清。

易青贪婪的享受着她每一次肌肤,剧烈的喘息和呻吟在身下不停的传来,为了怕隔壁的人听见,易青俯低下来堵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依依的鼻息更加粗重,双手和双腿拼命的缠紧了易青的身体,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

激情过后的疲倦使得易青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全身放松。

一个温热滑腻的身子不舍的缠了上来,主动吻他,顽皮的逗弄他的嘴唇。

易青哈哈一笑,反手抱住她道:“小妖精,你这么快又想来一次了吗?”

“去死!”依依响亮的在他胸口拍了一下,娇嗔道:“坏透了你,我怎么才发现你这一肚子坏水!”

“这也算坏?还有的是更坏的呢!”易青说着,突然坐起来拉亮了房间的电灯。

“啊?”依依一声惊叫,想抓个东西来遮住身体,可惜什么也没捞着,只好红着脸用两只手能遮多少算多少。

易青深吸了一口气,自己也看得呆了。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完美的身体!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响了一下,情不自禁的压了上去,疯狂的在这美妙的玉体上抚mo亲吻着。

不一会儿,依依的呼吸再度粗重起来……

“不行……不行……易青,”依依费力的推开易青的头,道:“别闹了,我怕疼……过两天,不疼了再……”

“好……”易青克制住自己,嬉皮笑脸的爬上来,把自己的右手放在依依的头下面给她枕着。嘴上虽然答应着,可是左手又悄悄的揉上依依的胸前把那个可爱的小红点捏住。

“讨厌!”依依触电一样全身酥软,用力打他的魔爪,告饶般道:“别闹了,真的受不了,我们说会话吧。”

“说什么……”

依依抓着他的手,想了想,轻声道:“说我从小到大的故事给你听吧……你不许笑我!”

易青忽然想起来,除了知道她叫依依以外,他对她还一无所知呢,就跟她有了这么亲密的关系,这在从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我其实不能算南京市人,”依依用两只小手抓着易青的大手,轻轻的在他掌心里挠着,慢慢的开始了诉说……

“……我家是在南京郊区外面的一个小镇子。我爸爸是个武警,我妈妈在小学当音乐老师。小时候,家里虽然没什么钱,但是爸爸妈妈都很疼我,日子过的很开心。可是我十岁那年,一场大火烧掉了我们镇上整个街区的房子。爸爸冲进火海救人,就再也没出来……”

说到这里,依依的眼眶突然红了。易青无言的叹了口气,轻轻拉过被子来细心的给她盖上。

“……我跟妈妈住在政府分的过渡房里,妈妈天天想爸爸,没多久就病了。后来查出来,是肾病尿毒症。给妈妈洗肾要一大笔钱,房子都烧没了,我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幸好没多久,组织上追认我爸爸为烈士,发了一笔抚恤金;妈妈的医保劳保也下来了;爸爸的战友捐给我们一笔钱,总算挺过了难关……”

“……可是妈妈洗肾每个月都要花三四千块钱,再加上药费,简直是个无底洞;好不容易撑到了我初中毕业,就实在拿不出钱给我念书了。我初考成绩非常好,本来可以上省重点高中的,但是妈妈跟我商量,送我去念师范中专的舞蹈音专,学费比较便宜。”

“……我去了南京市里,寄住在表姨妈家里。表姨妈开始的时候还客客气气的,时间长了,就开始冷言冷语,嫌我在那里白吃白住了。我只好挺一天熬一天是一天,希望能熬到毕业自己能赚钱了,就解脱了。”

“……那时候,表姨妈虽然对我不好,表姨夫却特别护着我,每次表姨一骂我,他就出来帮我解围;闲得时候还经常跟我说话,买点小东西给我吃。我一心当他是个很好的长辈,很敬重他。可是……后来没多久,我发现我洗澡的时候,他总是想办法偷看,吓得我躲在厕所里哭……”

易青听到这里,心中一片恻然,不禁的抱紧了她,轻轻摸着她的脸,柔声道:“不怕不怕,都过去了,我在呢。我发誓,以后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依依搂紧了他的脖子,把整个人埋进了他的怀里,继续道:“那个家里我再也呆不下去了。那年暑假,我到南京市里一家百货公司打工,帮人家卖化妆品,赚了六百块钱。我回家告诉了妈妈,从表姨家搬了出来,住进了学校的宿舍。就靠那六百块钱,我熬过了最后一年,终于要毕业了。”

“……没多久,一件事情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那时候,有位大导演的副手,来我们学校挑群众演员,要拍一个古装戏。我和三十几个同学,被带到了剧组,导演看我形象好,就让我演了一个有台词的小配角。”

“……爸爸出事以后,在剧组的那几天是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大家白天拍戏,晚上在一起唱歌聊天,导演和制片对我们都非常的好。我以前在表姨家经常吃他们的剩菜就冷饭,在剧组,每天都有热腾腾的盒饭吃……我记得有大排饭、鸡腿饭,每餐都有青菜和煎蛋,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饭……”

易青的鼻子酸酸的,他一直以为盒饭是天下最垃圾最难吃的东西,没想到,竟有人会将它当做美食。

“……很快的,我发现我疯狂的爱上了演戏,我天天缠着副导演,让他跟导演说,跟我加点戏,哪怕镜头背后扫一下的都行,我一定认真演。副导演和导演大概磨不过我,居然给我加了几个字台词,我高兴的快疯了!”

“……我天天对着小镜子,反反复复的琢磨,这么把这几秒钟的戏演好,怎么把台词说好。一个剧组里的打灯光的哥哥无意中说我口音里有南京腔,还说我说话象安徽芜湖那边的人。我以为我这种口音是不能说台词的,吓傻了,偷偷的哭了一整个晚上。后来,我就跟一个录音师姐姐学普通话,她是地道的北京人,我也跟着学卷舌音,天天练,日日练……”

“……终于,戏拍完了。八天,我赚了三百二十块钱,我兴高采烈的跑回家,用自己拍戏赚得钱给妈妈买水果吃。看着妈妈高兴的样子,我下定了决心,从那以后,做演员成了我一辈子的梦想,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我都要实现这个梦想。”

依依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易青,我可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或者象一些喜欢虚荣的女孩子那样,喜欢那些掌声鲜花和别人的崇拜。那些我都不稀罕,我就是喜欢演戏……预备、开始!马上我就成了另一个人,我笑我说,我走我哭,所有的一切象是过了另一个一辈子……我从小过得就比一般孩子辛苦,我常常想,死掉会不会更好,人活着到底要干什么?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要做一个演员,我再也不会想死了,我要做演员,活得有滋有味的!”

易青笑道:“是啊,一代影后终于应运而生,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谁也无法让它停止转动。”

“都说了不许笑我了!”依依嗔道。

“好,不笑不笑,你接着说。”

“……我离开剧组的时候,那个北京来的录音师姐姐告诉我,北京每年2月的时候,各个艺术院校要进行专业考试。我惊讶的问,我也能去考吗?”

易青道:“于是你就来了北京?”

“是啊!一路磕磕碰碰,我终于还是来到了北京……”

第八章 死,我也不卖自己(2)

……

易青把下巴轻轻压在她的头发里,闻着依依的发香,有点出神。

回想起几天前在电影学院表演系考场外初见依依时的样子。她那么悲痛欲绝、义愤填膺的向命运与权威发出愤懑的怒吼与痛斥,原来是因为梦想破灭的缘故。

可怜的女孩……

易青轻轻拍着她光滑的背,轻声道:“象你这么好,这么有潜质的学生,居然二试都没过,电影学院表演系那些人真是瞎了眼。”

“二试?”依依自嘲的笑笑,道:“我连一试都没通过,还说什么二试。”

“什么?”易青惊讶的叫道,身体向后仰了仰,看着怀里的依依,道:“怎么可能!你这种长相和身材,怎么可能一试都不过!你一试根本都不用考!”

且不用说依依出众的容貌和身材,就凭她昨天在小汤山教自己的那些东西,那种专业水平,比起电影学院本校的大专学生都不遑多让,怎么可能连区区的一试都过不了?就连小云那种什么都不会的女生,也是进了二试才淘汰的。

依依甜甜的一笑,撒娇的偎进他的胸口,轻声道:“就算全世界都不要我,我的易青还是觉得我最好。”

说着,她在易青的脸上亲了一下,道:“我是去年11月到的北京。我们那边中专毕业的早。国庆节后就发毕业证书了。毕业了以后,大家都去找工作,老师把剩下有志于考大学的学生组织起来做高考复习。我回到家里,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整天翻来覆去的就是想考电影学院的事。”

“……妈妈和邻居大婶们都劝我算了,说这不是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该做的梦。就算我考上了,电影学院的学费是全国重点大学里最贵的,听说比北大清华还贵,我们家怎么可能上的起?我天天想,天天哭,终于把自己弄得病了。我妈妈知道我下定了决心,终于,她出去向亲戚们好说歹说,东挪西借,凑了五百块钱,答应让我自己去北京闯一闯。”

“……我那时高兴的快疯了,我把家里唯一的爸爸留下的军用旅行包拿出来,把所有能穿的衣服全塞进去,买了一张最便宜的车次的火车坐票,来到了北京。”

“……刚来的时候,我到处打听电影学院,好不容易找到了,我站在电影学院门口哭了一个多小时,我想,总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的从这个门走进去。后来,我带来的钱用的差不多了,可是表演方面的东西根本没学到多少。我想,不管怎么样我总得想办法留在北京吧。”

“……于是我就跑到劳务市场去,找工作,给人家做钟点工家政。没两天,劳务市场来了个中年女人,说是要找一个能住在家里的保姆。我们看着这个女人都觉得脸熟,我忽然想起来她好象演过什么电视剧,就赶紧问她。她笑着说她是演员,她爱人是电影学院的老师,教表演的。”

“……我高兴坏了,连忙告诉她,我可以去她家里做保姆,我一分钱不要,只要吃住就行。她哪里想得到,我是想在电影学院老师家里一定可以学到跟表演有关的本事,听说我不要工钱,很开心的就把我带回家了。她的爱人,就是电影学院的那个叫郭承安的老师!”

依依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恨得牙齿都咯咯作响。

“郭承安?就是那天你在电影学院痛骂的那个?”易青的脑子里一下就浮现出那天自己顶撞的那个矮胖的电影学院老师的样子来。

“……就是他!”依依恨声道:“我一开始还以为遇到了贵人,没想到竟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易青默然。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谁让你要长得这么迷人哦?恐怕八十岁老头子见了你也要起色心的。

这话他当然不敢跟依依说。

依依哪知道他在想什么,接着道:“我在他家干活没多久,郭承安就看出我跟一般的保姆不同,他问我,我就告诉他,我想考电影学院。他立刻做出一副很爱才的样子,允许我以后去他书房看他的教案,还借很多表演的书和电影学院的学报给我看。我就从那个时候,开始没日没夜的学习表演方面的知识,有不懂的就去问他。他有的时候会有点毛手毛脚的,但是他老婆在家,他也不敢太过分。”

“……开了春,过了春节。郭承安的老婆接了个通告,进剧组了,他家里就剩下我和他两个人。有一天,郭承安特正经的找我谈话,问我是不是下定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考电影学院。我说是,他就说,要做演员,就要有牺牲一切的精神,然后他就提出来,如果我陪他一个晚上,他就让我通过电影学院的专业考试……”

“……我吓坏了,转身就逃,他追不上我。我逃出去了才想起,我爸爸的包和我的行李还在他家里,我只好又回去,求他把东西还给我。郭承安恶狠狠的跟我说,只要我想在做演员,就永远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要是我不答应他,他让我永远进不去电影学院的门。”

“……我那时心里想,虽然我真的很想做演员。但是就是死,我也不能出卖自己。我以为电影学院那么多考场,那么多监考老师,未必我就一定撞到他手里。我辛辛苦苦的去打工赚钱,好不容易凑够了一百块考试报名费,满怀希望的去报名考试。结果一进考场,抬头进看见郭承安坐在上面,看着我冷笑。”

易青深深的叹了口气,真是单纯的女孩。电影学院考场虽多,但是象郭承安这样级别的人,要想把一个考生的报名表塞进自己负责的考场里来,那是多容易的事。郭承安要卡依依不让她过,只能是一试。因为一试主考除了他郭承安外就是几个研究生,谁敢得罪他去帮助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生;要是进了二试,那主考的有教授副教授级的老师,就由不得他了。

依依黯然的续道:“我本来想过了一试就赶紧打工把二试的一百块赚出来,结果那天一考完就知道不用了。我失魂落魄的在地铁站下的躺椅睡了两夜,去看榜,果然没有我的名字。我伤心的回到地铁站,只想哭。地铁站的警卫倒是不敢我,可是他看我的样子总是色迷迷的,我吓得再也不敢去过夜了。”

“……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街上,不知道怎么办好。天气那么冷,一时也找不到工作,我又冻又饿,在公园里实在呆不住了,又跑到北京火车站。这天,我把包藏在凳子下面,想出来走走能暖和一点,这一走,就走了大半天,情不自禁的就走到电影学院门口。我盯着电影学院那几个烫金的大字,又难过又气愤,恨不得去杀了那个畜生。我想,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就是冻死饿死在北京,也要拆穿这个衣冠禽兽的真面目,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易青酸涩的一笑,道:“于是你就成了第一个敢大骂电影学院老师的考生。”

依依抬起头,幸福的看着易青,摇头道:“不是,应该说,于是我就遇见了你……”

易青回想起跟依依相识以来的种种,不禁嘴角含笑。女性的感情真是微妙,她可以十几年如一日的把自己的贞洁看的比梦想和生命还重要,却也可以为了两情相悦把自己完全交个一个相识三天的男人。

易青深深的吻了吻依依,突然想起《廊桥遗梦》里那句经典的台词——

冥冥中似乎有种不可捉摸的命运在低低吟唱,就象两只孤独的大雁,飞越一片又一片广袤的平原,整整一生人的时间,我们都在不停的向彼此走去……

第九章 誓不低头

易青想了又想,当初他答应依依只是一时冲动,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也不知刺激到他哪根神经了。可是答应时很爽快,具体操作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把一个落榜的女孩推上演员之路,谈何容易?他自己还是个没考上学院的考生呢!真是少年孟浪啊,承诺都交出去了,该怎么进行呢?

正想着,依依推了推他,有点困倦的说道:“早点睡吧!明天一早你还要去看榜,要是过了,下午还要考试呢!”

恩,导演系三试,是得好好考。

易青翻了个身,细心的给依依掖好被角,正准备闭眼,突然灵机一动!

对啊,导演系三试,易青猛然想了起来,高兴的一拍手,吓了依依一跳。

“怎么了?你梦游啊易青?”

“依依!”易青兴奋的转过来,道:“明天跟着我去考试,完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她一定能帮到你!哈哈,这下可妥了……”

……

表演系的体检榜和导演系的三试榜一起发了出来。

比起当初一试二试时人山人海的盛况,此时电影学院门口明显冷清了许多。

以前被学校严格交代不要在校园里晃荡的电影学院在读学生,本科生什么的现在也陆续出来活动了,校园里动不动就看见明星。易青和依依一进校园,就看见刘一菲和黄小明这对“杨过”和“小龙女”在树下说什么说的哈哈大笑,只有在电影学院里面,这些明星才能畅快的做自己,不用担心有粉丝包围或者记者追踪。

易青远望着稀稀拉拉的看榜的考生,另一边,六十名千里挑一的通过了表演系专业考试的学生正在排队领体检表。

一将功成万骨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依依看着那些傲气十足的拿着表演系体检表格的女孩子们,怅然的眼眶都湿了。

易青赶紧分散她注意力,把她拉到表导楼下。

三试导演系榜上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个人,两眼就看完了,依依一下子就找到了易青的号码,叫道:“哇!有你耶!”

“当然有他!”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他多牛啊,点了二试第一名呢!”

易青和依依转身一看,一个面白如玉、长发飘逸的美女,穿着一身酷得要命的黑皮衣皮裤,冷冷的站在易青背后。

依依明显的感觉到这个女孩眼中有种醋意,或者叫敌意,下意识的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易青一看到孙茹,连忙调整自己的仪态,尽量谦和的道:“哦?孙……孙小姐,你好!”马上向依依介绍道:“这位是考导演系的大才女孙茹,她才华非常出众,那比我是强太多了。”

孙茹瞥了一眼依依,女孩看见特别漂亮的另一个女孩都会有这种目光。早上出来的时候,易青看依依衣服实在太单薄,把昨天在山上穿得那件风衣给她,死活要她裹上,自己穿了另外一件非常正式的毛料西装大衣就出来了。

孙茹一眼就看出依依身上这件衣服是男式的,而且就是易青的,心里一股无名之火就窜上来了,冷笑道:“真是才子风liu啊,两天没见,身边又换红粉知己了。”

易青笑道:“上次那位也是考生,已经考完回去了。这位周依依同学是这两天才认识的。对了,等一下能不能谈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拜托你!”

易青的态度越是谦和,孙茹越觉得易青跟她生分,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别扭,冷哼一声,道:“没空!”

拂袖而去……

易青楞了半天,转头对依依笑道:“我到底怎么得罪她了?”

依依没好气的看了他两眼,道:“我怎么知道!”转过头侧过脸去不搭理他。

啊?易青两头受堵,一头雾水。

唉,易青啊易青,女人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动物,你怎么知道她们心里怎么想哦!

……

易青做完了三试的手续,中午跟依依在外面吃了碗羊肉泡馍,两人说说话,打打闹闹,很快就到了下午。

说真的,易青连怎么考试都没心思了。一直在琢磨着怎么让孙茹答应帮依依。

现在只要找个表演培训班或者群众演员基地,让依依留在北京,而且不脱离这个圈子就行。这样明年易青考过来,多跟家里要点钱,照顾依依生活应该没问题,易青就是这么盘算的。

虽然他不知道孙茹具体有多牛B,但是……开玩笑,能让江文开车做司机的大小姐,安排个培训学校还能有问题?

易青看看号码,这次肯定跟孙茹又分在一组。

果然,两人排队时候又挨着,号码近嘛。

孙茹看见依依远远的在跟易青招手,态度亲昵,身上穿着易青的大外套。

“孙……”没等易青叫她,孙茹面若寒霜,直接别过脸去。

导演系考试开始,进场了。

易青只好收了收心,进了考场。

进场一看,荷!全认识!

中国第四代导演前任院长,拿过两届柏林电影节银熊奖的谢非教授主考,陪考的是张一谋的导师,著名摄影家郑国恩教授、导演系现任系主任谢晓京教授、中国第四代著名导演郑动天教授,还有一个研究生模样的书记员。

看见四位教授端坐在上,考生们大气不敢出。乖乖,什么叫第一电影学府,今天算见识了,这阵容,太豪华了,就算是北影厂厂长或者国家电影局局长进了这屋,也得先鞠躬才敢坐下。

学生们挨个上去,老师提问,问题千奇百怪,前面所有考生都没招架住,轮到易青了。

郑动天教授抬眼看了看他,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叫易青?”

“是的,”易青努力克服心里的紧张,废话,这四大巨头面前谁不紧张啊,易青想考导演系第一天就打听过这个行业金字塔尖上的这票人的名字了,现在见了真人,汗都出来了。

“……我叫易青,是F省F市人,我……”

“谁问你这些了?”郑动天又冷哼了一声,道:“听说你前天在表演系的三试考场外捣乱?”

“啊?”

“不是吗?当着两系考生的面,跟表演系的老师当面顶撞,你好威风嘛!”

易青这下反应过来了!没想到那个郭承安居然能影响到导演系!本来以为导演系三试十拿九稳了,没想到……

是可忍,孰不可忍!

易青骨子里那股愤青式的犟劲腾得一下就上来了,他脖子一梗,抗声道:“是我!我觉得我没做错!”

坐在中间的系主任谢晓京把手里的钢笔啪得往桌子上一放,怒道:“你对我们学院这么不满,还考什么电影学院!”

易青毫不畏惧,昂头道:“那位……我都不屑于叫他老师,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对待一位孤苦无依的女学生,丢尽了电影学院的脸!如果我当时不挺身而出,我永远都会看不起自己!”

郑动天和谢晓京互相看了一眼,没做声。谢非教授慢里斯条的道:“你……你要是在这里明确表示一下,愿意去向两位保安和当事人那位老师道个歉,我倒是可以考虑再给你一次机会。小伙子,要识时务知进退啊,你的二试成绩那么好,自己放弃了太可惜了吧?”

“哼!”易青冷笑一声,道:“识时务?知进退?谢非教授,我没叫错您的名字吧?我真是失望,你曾经是我最崇敬的前辈导演之一,今天我要收回我的崇敬。如果连您都跟郭承安那种人是一丘之貉,我看这个电影学院,不考也罢!”

郑国恩教授道:“你不再考虑一下吗?男子汉能屈能伸,低一下头就能进电影学院,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何况它可能关系到你这一生的命运啊!”

“决不!”易青傲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大声道:“我热爱电影,热爱艺术,但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我违背良心,低下自己的头。”

旁边的孙茹呆呆的看着意气风发,桀骜狂傲的易青,怔怔的发了呆——这个男人,真够爷们儿的!

第十章 孙大小姐(1)

依依穿着易青的外套,笼着两条过长的袖子,伸长了脖子在表导楼外等着。眼看着刚才一起进去的那组考生,陆陆续续都出来了,就是不见易青,依依心里有点着急。

终于,看见易青跟着刚才那个穿皮衣的漂亮女生一起走出来了。

易青来到依依跟前,关切的问道:“等着急了吧,冷吗?”

孙茹在他旁边撇了撇嘴,易青装没看见。他渐渐知道该怎么治这个刁蛮公主了。

易青跟依依好一阵粘乎,然后转头对孙茹道:“怎么样,我们找个说话的地方?”

孙茹看了看表,道:“你们还没见识过电影学院的食堂吧?走吧。”

说着,孙茹也不征求两人意见,领头就走。易青他们只好跟着。

从表导楼转过图书馆就到食堂。中间经过还经过小剧场和通往后门的小道。三人刚走到道口,那边树下走过来一个人,也不见他如何迈腿,几步就到了跟前。

来人三十多岁年纪,戴着墨镜,脸上隐约有条伤疤,身形壮硕,少说有一米八五的身高,一身出自军旅的那种特有的骠悍之气。

那人来到孙茹面前,吧得一下很自然的站的笔直,低着头问孙茹道:“可以回去了吗?”

孙茹好象吓了一跳,道:“宝叔,你怎么跑后门来了?”

那位宝叔道:“我把车停后门了,刚才在前门好象看到几个香港人和几辆车停在那里,叽里咕噜的说广东话,估计是前两天那批人。我想还是避开好。”

“哦,”孙茹点头道:“我跟两个同学说点事,可能要一会儿工夫,你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在车里等我,我完事了给你打电话。”

宝叔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看来是个不苟言笑话不多的汉子。

易青咋了咋舌头,心说好家伙,这大小姐的排场还真不小,出门带这么猛一个司机。

孙茹回头招呼了易青一下,径自向食堂走去。易青向依依耸了耸肩,两人跟在后面。

……

电影学院的食堂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食堂在学生宿舍楼的旁边,是一栋三层的小楼。一楼是清真食堂,专供*师生吃饭用,电影学院早年经常有扶助西部的教育计划,比如新疆定点招生,内蒙定点招生等等,所以就专为不吃猪肉的人准备了这个食堂;二楼是普通食堂,在到处是富贵气象的电影学院也只有这里有点普通大学的样子,即便是这里,所有的菜价也要比其他大学的食堂贵得多,这里和一层是用饭卡饭票的,跟普通大学一样。

第三层被电影学院的学生称为FB(腐败)食堂,这里是用现金的,而且港币美金也能通用。电影学院的学生大家见面说“腐败去啊”,指得就是去这里,这一层全是各地各国美食,分成一个个窗口。比如有东北菜窗口、西北清真美食、韩式料理、日本料理、桂林菜、杭州菜、上海城隍庙小吃、广式茶点……各种各样说不上名字的小吃,包括牛排和意粉这种西餐都在这里有卖;餐厅气氛不错,当年梁朝卫、章曼玉这些大明星来电影学院,也是自己在这里进餐,学院也没有安排其他招待,柔情歌王张信则在电影学院进修两年,据说最爱这里的桂林酸辣粉,大导演西北汉子张一谋每次回到母校,据说最爱的是拉面和羊肉泡馍;餐厅里挂着几架电视机,整天都开着,角落里有个吧台,买饮料和啤酒,各种零食。

孙茹经过一楼二楼看都没看一眼,熟门熟路的就把易青和依依带上了三楼。吧台买饮料的小妹看上去也和孙茹很熟,满脸笑容。孙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两杯可乐,一杯橙汁。

易青接过可乐,把另一杯可乐退了,让小姐换杯热可可,对依依道:“外面太冷了,等了半天,喝杯热的。”

孙茹笑着对依依道:“这人还真挺细心的,亲哥哥也不过如此吧!”

依依是何等聪明的女孩子,听她把“哥哥”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暗暗好笑,也不说话。

孙茹喝了口果汁,懒懒的靠进椅背里,向着易青道:“说吧。你做了那么多铺垫,又是软又是硬,又是激将法,我倒想看看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易青看了看依依,叹了口气,开始告诉孙茹关于依依的事。

才听了几句,孙茹就坐直了身子。易青本来就属于口才相当了得的人,而且从小早熟泡妞,对女孩子的各种反应,讲故事时什么时候该渲染,什么时候该卖关子,什么时候该故做愤怒……对这些了若指掌;更何况依依的故事本来就非常感人,充满血泪,加上易青低沉的男中音的讲述,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孙茹从依依母亲生病那段开始哭,等到故事讲完,已经无声无息用掉了一包纸巾,等说到依依大骂郭承安,流落街头,特别是冒充易青的妹妹打包剩菜那段,孙茹先失笑随即落泪,简直完全成了泪人,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故事讲完了,孙茹呆呆的看着依依。她从来没想象过,世上居然还会有这种女孩这种故事,一个跟她差不多岁数的女孩,竟然可以承受这么多的苦难辛酸。她始终把学电影学艺术当作应付长辈和与人争强好胜的手段,想不到世上竟会有一个跟自己同龄的女孩,可以为了学表演不惜用整个生命跟荆棘丛生、黑幕重重的社会去抗争。

更重要的是,易青语气里那种巨大的悲悯和正义感深深感染着她,再配上刚才在考场上易青那番不畏权贵的充满男子豪气的慷慨陈辞,孙茹简直觉得易青男子汉到了极点,刚才对依依的那一点点敌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易青故做有内涵有深度的点起一支烟,静静的等着孙茹的反应,此时这个动作在孙茹看来简直充满了成年男人的韵味。

依依在易青讲述的时候一直低着头,这时候她淡淡一笑,慢慢的站了起来,道:“我们打扰孙小姐太久了,走吧。我不习惯这样,没有必要拿我自己的困境去博取别人的同情,如果为了我要让易青去求人,我宁愿不要别人的帮助。”

易青其实很注意依依的感受,一直小心翼翼的讲述的时候不让依依处在一个博人同情的位置上,谁知还是伤到了依依的自尊。他刚要劝依依坐下,孙茹飞快的抹掉了最后一点泪水,赶紧道:“依依别走。要走也要等吃完饭再说。到饭点了,陪我吃顿饭吧,我饿了,好久没在学院吃饭了。”

依依听她这么说,看了易青一眼,还是坐下来。

易青这下对孙茹另眼相看,真有一套。别看孙茹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模样,但是一看就知道,她是名门大家出来的女孩,而且一定出自一个非常有教养的家庭,见过大世面,待人接物应酬答对非常的有经验,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双方的尴尬都化解了。

“依依吃什么?”孙茹红着眼睛,指着对面一排窗口上挂着的大牌子。

易青看了看,随口道:“我要个韩式石锅拌饭好了。”

“谁问你了?切,没风度,一边儿去!”孙茹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道:“依依先点。”

易青啼笑皆非的看着孙茹,什么时候他们两个成了一国的了,真是女人脸六月天,说变就变啊。

依依抬眼开去,有点不好意思,那些菜名她大都听都没听说过,她求助似的看着易青。

易青道:“帮你叫个咖喱牛筋腩炒饭吧。这两天太冻了,伤皮肤,吃点胶质高的蹄筋补一补。”

孙茹看了依依一眼,感叹道:“她这种皮肤还要补,那天下女人都要去死了。恩……我要个菠菜肉酱意大利粉吧,素一点不要辣。”

易青看了看依依脸上吹弹可破的肌肤,也笑了,还在继续抽他的烟,突然发现孙茹瞪着他看。

易青愕然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没有烟灰啊,怎么了?

孙茹扁嘴道:“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点东西去啊!要你们男人干什么用?没眼力劲儿的,快去啊,记得素一点不要辣啊!”

第十章 孙大小姐(2)

当易青象耍杂技一样端着一托盘东西战战兢兢的走过来的时候,诧异的发现孙茹已经大大方方的坐到依依身边来了。两个女生不知道牵着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态度亲密,俨然是相识多年的姐妹。

易青暗暗纳罕,女人这种动物,神秘程度真不亚于史前物种。

孙茹向着桌对面的位置努了努嘴,易青只好一个人坐到对面去,非常自觉的把东西一盘盘的端到两位姑奶奶面前去。

孙茹一看,除了那三样以外,还有一个西式的奶油蘑菇汤和一个中式的红枣银耳羹。她抬头打量了易青一眼,笑道:“进步很快嘛,表现不错,还知道买甜品过来。”

易青抬了抬眉毛,心说废话,谁还乐意再被你大小姐支使一次啊!

这顿饭吃得非常开心,暂时解决了依依的问题,易青胃口大开,吃着石锅拌饭又去要了一块陕西肉夹馍,喝了两大杯可乐。

易青吃的狼吞虎咽猪啃槽,但是这在孙茹看来叫豪爽、男人——所以说不能跟女人讲逻辑,有时候对上眼儿了,天王老子也没办法,王母娘娘也只能划条银河,不能让两人离婚。

吃了一半,孙茹对依依道:“依依你不是没地方住吗?晚上上我家住去,我家有的是空房间。”

易青低着头不吭声,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他还想今晚跟依依梅开二度呢。不过一想也是,总不能让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老是不明不白的跟自己挤在地下室的那张小床上,光是招待所那些人看依依的眼神,就够叫人受不了的了。

依依偷看了一眼易青,见他没反对,也就答应了。

孙茹对易青道:“喂,你这两天自己找地玩儿去,我带依依去办她的事,完事了我带依依去找你。”

“啊?”易青没想到这大小姐是这做派,吃了一惊。

“啊什么啊?就这么定了。我们两个女孩子出入多方便啊,你一个大男人跟在我们后面算什么事啊?”说着孙茹拍了拍依依的手道:“我们不需要男人,累赘。”

易青差点晕倒,完了这下他是彻底没地位了。

刚这么想,又听见孙茹小声跟依依说道:“回头我给你找个好衣服穿,别老穿这臭男人的衣服,难看死了。”

易青咬着可乐吸管一脸的伤自尊,依依低头埋在盘子里不停的偷笑。

孙大小姐一看报仇也报得差不多了,饭也吃完了,招呼他们起身。孙茹给刚才她的司机打了个电话,三人一起向电影学院后门走去。

三人刚走到后门口上,看见宝叔跑了进来。孙茹问道:“宝叔你怎么不在车里呆着。”

宝叔道:“那几个香港人又堵到后门来了,怎么办?要不我们再……”

“管他呢,”孙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阴魂不散的,躲他还躲没完了,算了,看看他们说什么去!”

宝叔应了一声,在前头开路似的先走了。

易青好奇的问道:“什么香港人啊?”

孙茹皱着眉头道:“香港嘉和的几个助理和副总,烦死了,不知道干什么堵了我两天了!”

“啊?!!”易青缩了一下,跟触电一样叫了一声,引得那位宝叔回过头来扫了他一眼,易青觉得被这个人眼光扫一下就象两把军用棱刺在脸上刮过一样,寒毛都要乍起来了。

香港嘉和可是香港最老牌的几家电影公司之一。嘉和三十年来不知捧红了多少星光璀璨的大明星,拍了多少经典的传世之作,用过多少水准极高的导演和制作班底,圈里圈外提起这种公司,不敬个贤也要敬个老。

这样一家名动全亚的公司,居然出动副总级别的人来堵一个十九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这也太离谱了吧?易青原来以为孙茹充其量不过是电影学院某个退休老教授的孙女之类的,从小在学院里玩而已,现在看起来,这孙大小姐的来头也未免太牛太吓人了吧!

一阵胡思乱想之间,已经走到了门口,宝叔拦在一伙人前面,摘下了墨镜,目光森冷警惕。

那群香港人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冻过,站在雪后的北京小巷一个后门前等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他们一共四个人,一排堵在孙茹家的宝马车前,态度恭敬,就是冷得两腿直打哆嗦。

“孙小姐,孙小姐……”迎面上来一男一女两个人,说话的是那个女的,神态亲切,看来是经过训练,普通话非常标准,一点没有广东腔。

那女刚要凑上来,立刻被宝叔的军用棱刺给刮了一下,连忙保持了一下距离,道:“哎呀孙小姐,找到您可真是不容易啊。这位是我们刘副总,内地市场开发的负责人,他……”

孙茹摆了摆手,老练的打量了他们两眼,道:“香港嘉和的吧?你们有什么事情应该找我爷爷谈,我爷爷没时间你们可以预约啊!我还是个学生,你们整天骚扰我干什么?”

那个姓刘的副总长得跟王京似得一胖子,笑容可掬的递过来一大束鹫尾花,非常名贵的样子,易青算了一下,这束花大概够依依生活半年了,对他们来说却只是一张港币。

孙茹看都不看这束花一眼,示意宝叔接过来。她用与她年龄不相称的老气横秋的口气对刘总说道:“我们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我们内地跟香港不同,我们是有国家电影局的,很多权利在中影集团、北影厂、国家电影局手里,你们就算找到我爷爷本人又有什么用?”

刘总哭丧着脸道:“孙小姐这就太不拿我们当朋友了。香港各大公司都在争取内地的放映片子数目,争国内的九大院线。大家都知道,你们阿公孙老爷子是关键人物的啦!虽然他离退多年,但是圈内谁敢不给他面子,国家电影局的领导同志们不是他的下属就是他的旧学生,其他单位更不用讲的啦!只要孙老爷子发句话,我们明年哪怕多给我们在大陆发一部片子,或者剪我们的片子的时候手宽一宽,我们内地开发部门的几百号人就算是靠他老人家赏一口饭吃了啦。”

孙茹吐出一口长气,摇了摇头,道:“我们中国财神爷的大庙前面有副对联,你们晓不晓得是讲什么东西——的——啦……”

刘总很尴尬的看了看自己的助手,一脸茫然。

后面易青已经憋不住在笑了。孙茹笑着打了易青一下,对刘总道:“那副对联素介个样子滴,上联‘朝也求暮也求,能有几个钱,给谁是好?’下联是‘你也要,他也要,全无半点福,教我为难’!”

刘总半点没听懂,迷惘的问道:“那素怎样?”

孙茹做了个被打败的动作,道:“好了好了,话我帮你们带给我爷爷,行不行看你们的福气了。还有啊,你们要是再跟着我,骚扰我,我保证明年嘉和公司一条院线的放映权都拿不到!”说着径自向自己的车走去。

那刘总赶紧让开条道,难为他那么大的肚子动作这么敏捷,连连恳求道:“那样子太感谢你啦,孙小姐。我们嘉和真的是很有诚意的……”

孙茹坐进车里,向易青指了指驾驶副座,然后把依依拉到身边来,最后礼貌性的向刘总点了点头,摇上了车窗。

宝叔把车开出电影学院后门的小巷,在望后镜里看那些人渐渐远去了,才问道:“去哪里。”

“荆门桥小区的招待所,先送这位易先生。”

易青做了十九年学生,第一次被人称为先生并没有不习惯,他还在想刚才的事。

香港电影盛极一时,但是从九十年代开始衰败,近十年来更是惨淡到了谷底。各大港埠影业公司为求生存,纷纷把目光投向大陆市场——毕竟香港才六百万人,大陆光城市人口就有三四亿,九条院线起码控制一亿多能买得起电影票的观众基数。

但是内地对于外埠电影有着严格的管制,比如美国好莱坞大片,最高的九七年放进来十部,此外一年能有六七部就不错了;香港电影按说也是华语电影,但是这个口径依然被压得很死,一年也不过十部左右,而且即使放进来,也要经过所谓的政治审查,被剪得七零八落。

嘉和的人如此热切的想争取哪怕多一部的放映权是理所当然的事,只要这边一点头,他们公司的电影多放一部进来,立马就是上千万的收入,再刺激一下本港市场,潜在价值不可估量;就算上片量不变,只要在剪现有的片子的时候能松一点,尽量保持原貌,对嘉和进入内地的电影也是一件大好事。

看刚才的那架势,孙茹的爷爷竟似能够影响明年香港片进埠的数量,而且只要他打声招呼,政审时自然就会手下留情,因为“领导同志们不是他的下属就是他的旧学生”,真是太神通广大了!

这个孙大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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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孙大小姐(3)

郭承安在电影学院的表演系差不多也呆了有二十多个年头。当年他不过是无所事事的一个京城混混,削尖脑袋靠着穷工人的红出身,街道分配去了电影学院的总务处,做了个大放电影厅一个看胶片的工人。

靠自学工农兵大学考上了个文凭,又娶了个党委书记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了表演系的带班老师。

就这么块料,熬到这把年纪还是个讲师,是学院年纪最大的讲师。电影学院三十多岁的副教授,四十多岁的教授一抓一把,他混迹其中,倒也有自知之明,除了给女学生上课的时候摸摸小手之外也没别的奢求。他知道老院长谢非,导演系郑动天这些正直的老学院派打心眼里不待见他,他也无所谓,自得其乐。

那个叫周依依的女孩子,是郭承安这几年以来见过的年轻美女中,最让他心痒难挠的一个,自从被她拒绝了以后,这厮晚上做梦都想着那张俏脸,把她从一试中踢了以后自己又是一阵后悔,要是放她考进来,没准将来还能有个下手的机会,现在……

傍晚时分,表演系办公室里空荡荡的,老师们都已经下学回家了,学生们这时候不是在拉片室看电影,就是成群结队出去疯玩,或者出去赚钱了。

郭承安主动留下整理今年最后通过专业考试的那六十位考生的资料档案,那一张张漂亮女孩的照片令他垂涎三尺,眼花缭乱,这个工作每年都是他的,可以在没人的时候意淫一把。

暮色渐渐低沉,郭承安拉亮了电灯。看了半天年轻女孩的照片和照片背面那些身高和三围号码,老淫虫这时真是yuhuo焚身,蠢蠢欲动,不知道该怎么排解才好。

正在他丑态百出之际,办公室们咿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女孩。郭承安下意识的把桌上的照片一遮,抬头一看来人,眼睛都绿了,脱口而出的问道:“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来人正是他想了好几天的周依依。

周依依今天特意的打扮过了,穿着一身鲜红火辣的红色皮风衣,手里还拎着一个咖啡色的女式小手提袋,淡淡的化了个妆,一副欲与还休的娇怯模样,更显得妩媚万状。她莲步轻摆,上来把手提袋一放,摆在办公桌上两人之间。

郭承安才看了两眼,全身立刻象火烧一样烫了起来。

周依依看了一眼猥亵的老头,羞答答的道:“郭……郭老师,我是来向你认错的,真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识抬举。”

郭承安一听这话,心花怒放,嘿嘿淫笑道:“怎么样?想通了?就是说嘛,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干吗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呢?来,老师很爱你,很疼你的……”

周依依看着他说最后两句话的样子,口水都快要滴下来了,恶心的向后缩了缩,可脸上还得带着娇媚的笑意,轻声道:“那我现在……现在愿意了,您可得答应以后照顾我……人家明年还要考……”

“照顾照顾……”郭承安高兴的直搓手,一叠声的道:“干脆你也别考了,我直接把你介绍到我哥们儿的剧组去,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捧你做大明星!”

郭承安自己一边说着,自己都觉得是扯淡。只有那些完全不了解这个行业的幼稚的人,才会相信有什么大老板捧小明星之类的事,这行里女人混不下去被包起来是常有的事,但是明星这个东西,靠钱捧靠势力捧那根本是扯淡的事——这里面牵涉的厉害关系、错综复杂的利益纠纷,那种繁杂的程度普通老百姓想破脑袋也理不清楚,哪里是靠钱或者靠关系就可以捧一个明星出来的。有钱人赞助一笔让自己女人上镜演戏是有的,但是从来没听说过靠这个能红起来的,说到底一个女人能红主要还是她自己的本钱,观众又不是白痴。

郭承安这头在胡思乱想,那边依依也暗暗觉得好笑,自从认识了易青和孙茹以后,她可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傻女生了,关是昨天晚上短短的一夜,孙茹就跟她讲了不知多少这圈子里的规矩禁忌和门道。

此时依依的脸上,是一副破釜沉舟豁出去的淡淡哀愁,轻声道:“我……我不跟你回家,我怕。这里没人,就……就在这里好了……”

郭承安担忧的看了看四周,虽然拉着窗帘,但是这里毕竟是学校,万一……

不过,就算是忍耐力再超常的男人,谁有能面对周依依这样的美人尤物还可以按捺的住?

郭承安稍一犹豫,就忍不住涎笑道:“好啊,小丫头,这么顽皮,今天要好好惩罚惩罚你!”说着隔着办公桌就要绕过来。

“等等!”依依急忙叫道:“你上次跟我怎么说的,要再说一次,要是你赖帐怎么办?再说一次我心里塌实。”说着,依依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提袋,好象很害怕似得拿它当武器一样对准了郭承安。

“这还不容易!”郭承安大剌剌的拍着胸脯道:“我郭承安答应你,只要你做我的女朋友,跟我好,我保证以后照顾你,让你考上电影学院!可以了吧,小宝贝!”

说着,老淫棍风急火撩的绕着办公桌就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吓得依依绕着办公桌就跑,大声喊道:“孙茹!宝叔!你们还不快进来!”

“砰!”

一声轰然巨响,宝叔象推土机坦克车一样撞门而入。在他身后,一身劲装黑皮衣的孙茹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施施然的拍着手走了进来。

郭承安如坠冰窟,彻底傻了眼。若不是色迷心窍,他早该想到,周依依这穷得没饭吃的小保姆哪来的那么贵的皮草大衣和名牌手提袋!他甚至该联想到,电影学院人尽皆知的这个从小爱穿名贵皮草的小魔女!

孙茹看都不看郭承安一眼,径自走到依依面前,拿过她的手提袋,道:“我看看。”说着,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台掌中宝DV摄影机。

郭承安登时面如死灰。

孙茹对着监视镜看了半天回放,忍不住向依依一伸大拇指:“天才,太天才了!就这段就能去拿个影后!这演得……牛!”

依依红着脸一连呸呸呸了三声,懊恼的道:“你编得台词也太恶心了!我回去刷十遍牙去!”

孙茹把机器一收,镜头盖一盖,笑道:“要不我怎么不让易青来呢!他那么紧张你,要是让他知道我让你说这些,还不跟我急啊!走了,我们回吧!”

说着,三人前前后后,向门口便走。

郭承安这下快急疯了,双手哆嗦着就上来了,哀求道:“孙……不是,大小姐,小姑奶奶,您……您饶了我吧……您要是肯把带子还给我,让我干什么我都……”

“砰!”

孙茹拧腰摆跨,一个回旋侧踢,正扫在郭承安的脸上,打得老王八蛋像陀螺一样转了一个半圈,捂着脸一句话说不出来,使劲稳住身形,摇摇晃晃。

孙茹一甩满头乌亮的秀发,得意的向宝叔比了个手势。

宝叔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力量不够。”说着,宝叔稍微扎了个马步,一反身来了个虚踢,回旋侧步,踢得呜呜作响,威风八面。

“懂了!”

孙茹一拍手,跨前一步,照着郭承安的脸又是一个回旋侧踢!这下全脚背踢中,蓬蓬两声巨响,郭承安脸上一个大鞋印,根本站不住,一个旋身轰然摔在地上!

孙茹拍了拍手,看着倒地痛叫的郭承安,冷冷的骂道:“人渣!”

**

(司马按:电影学院其实几年前就已经招两个表演本科班,一共六十人,所以现实中通过三试的应当是一百二十人,这里为了讲故事方便把数目缩减了一半。但是我在学院读书的那时候,确实是只收一个表演本科班的。)

第十一章 睡莲

跟孙茹和依依分手后,易青也没闲着,第二天早晨是管理的复试。电影学院导演系、表演系、文学系都是三试,管理只要二试就决定是否录取,省了一百块报名费。

易青此时参加管理系的复试当然是放松到了极点。进考场跟主考的两位教授昏天黑地的扯了半个小时,几个老头希罕易青都希罕的不行了,易青才告诉说,很可能已经通过导演系的三试了。

几位教授默然点头。论稀有程度,两年一招的电影学院导演系恐怕给个清华北大的录取通知书都不换。如果导演系招去了,其他院校或者本院的其他系基本没什么指望再争了。

易青走出管理系考场时,突然觉得愉悦的要飞起来了。北京过度污染的天空仿佛也格外的清朗起来。

他知道,这次北京之行的专业考试,于他来说已经提早结束了,其他院校和其他系,根本可以不再考虑。比起那些现在还在中戏、上戏的考点外忐忑徘徊的考生们,自己是何等幸运啊!

易青兴致勃勃的回到住处,整理一下行李,算算日子,差不多安排好依依之后,就可以回家准备高考文化试了。想到明年将以导演系专业第一的身份入校,在电影学院学习,周末节假还有依依陪伴,易青就忍不住热血沸腾。

他大概算了一下,身上带出来的钱还剩下三千多块,买张机票,剩下一千七八百留给依依,应该够她花到九月份自己入学了。不过,想起依依那身单薄的衣衫,易青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坐两天两夜的火车回去,省几百块钱下来给依依买几件能御寒的衣服——对南方人来说,北京实在是太冷了。

决定了以后,易青一个人跑去逛了西单,给依依买了一件雪白的羽绒风衣,今年最流行的款式,领上带着的毛线小穗可以当围巾。然后打车去秀水的女人街,给依依买了条牛仔裤和一件羊绒的毛衣。然后再从秀水走路逛回西单来,腿都快走断了。

几件衣服花了他六百多块,连易青这种败家子也觉得今天有点奢侈。又挑了几件给老爸老妈带回去的礼物,看看时间差不多也该吃晚饭了。

易青钻进西单塞特对面的肯德基,刚刚买了一大堆鸡翅鸡块和饮料,还在纳闷呢:孙茹和依依这两个丫头怎么一天都不打电话过来。刚这么想,手机就响了,易青拿起电话刚刚“喂”了一声,就听见电话那头孙茹锐利的女声——

“易大公子!你死到哪里去了!我们在招待所门口等了你半天了!限你半个小时立刻出现,不然我们就走了。”

易青放下电话就赶紧打包,出门拦了的士赶紧回到招待所,远远的果然看见孙茹的那架宝马停在小区招待所的门口。孙茹一身黑皮衣倚在车门上,仰着头看天,长发半遮着脸的样子真是英姿飒爽,与依依的外柔内刚、娇媚温柔相比,又是另外一番别样滋味。

“喂,小伙,想啥呢?给钱!”

司机这么一叫,易青才回过神来,赶紧付钱下车。

孙茹看见易青颠颠儿的跑过来了,敲了敲车窗,后门一推,依依穿着自己原先那身衣服钻出来了。

孙茹看见易青手里拿着可乐和肯德基的袋子,另一只手大包小包,特鄙视的道:“切,大男人自己去逛街买衣服,像个家庭妇男一样,真没出息!”

易青哈哈笑道:“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办完事了。给依依找到学校了?”

“没有啊!找什么学校?我们办别的事去了。”孙茹道:“你赶紧把依依放在你哪儿的行李拿出来,我们现在陪依依去找学校,晚上她就住在学校宿舍了?”

“啊?太仓促了吧!人家那边安排不过来怎么办?要不要先打个招呼?”易青一边说着,一边讨好着把鸡翅鸡块递上去,笑道:“等急了吧,先吃点儿。”

“打什么招呼?本小姐亲自去面子还不够大的?”孙茹拿过袋子递给依依,道:“你还是快吃点热的吧!真是,送你衣服又不要,冻成这样!”拿过易青的可乐一看,叫道:“可乐?为什么是可乐?你居然敢买可乐?为什么不买热饮?算了,将就吧。依依不能喝我喝。”

易青愕然,这是什么逻辑?好在他对这位大小姐的作风多少也有些适应了,笑嘻嘻的拎着大包小包往地下室里走,走到门口又装做好象刚想起来一样回头叫道:“依依,你也来一下吧,把你的包拿走,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

依依应了一声,慢慢的跟着易青走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房间,易青把东西扔在床上,拉亮了电灯,回头一把就把依依拉进房间来,顶上了门。

“喂!干什么,走廊里有人……唔……”

没等依依说完,嘴就被易青贪婪的堵住了……

好一会儿,两人才稍稍分开,易青坏笑着,手悄悄的从她外套里伸了进去。

“干什么!爪子拿开!”依依伸手打他,娇笑道:“不要……我全身都软了,别闹了。”

易青故作正经状,道:“谁闹了?格格在上,小的伺候格格更衣。”说着,拉过床上一个袋子一掏——

“哇!好漂亮……”依依脱口而出,问道:“给……给我买的?”

易青笑着点点头,又把牛仔裤和毛衣拿了出来。依依拿过几件衣服,轻轻压在胸口。

易青忙着把商标翻出来给她看,炫耀道:“看!全是名牌,我挑了好久!腿都走断了……”话没说完,易青就楞住了。依依静静的凝视着她,大眼睛水汪汪的一阵闪烁,泪水就从眼眶里滑落下来了。

易青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依依一只手搂住易青的脖子,伏在他肩头轻轻的抽泣起来了,良久,她低声的说道:“我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这么漂亮的衣服。易青……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易青心里一阵酸楚,对于现在那些时尚的都市女孩,这几件衣服算得了什么呢,而对于依依来说,竟珍贵成这样。

其实以她的容貌,只要她愿意,有大把的男人会愿意把金山银山搬到她面前来,而她却一直执着的守护着自己的心。她有太多的理由可以堕落,可是她宁愿无衣无食,为了自己的理想在森冷的城市森林里郁郁独行,遍体鳞伤也誓不回头。

在这个黑暗浑浊、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她象一朵幽幽的睡莲,静静的在夜里风姿摇曳,她的美丽,只为自己心爱的人绽放。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是我的BOSS啊,我怎么敢不拍你的马屁。”易青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道:“快穿上吧。一会儿上去就不觉得冷了。”

“不行,”依依抹了抹眼泪,红着脸道:“一会儿上去,孙茹看见我换了衣服,不定该怎么想呢!昨天晚上她要给我衣服,我说什么也没要,刚认识两天就拿人家东西算怎么回事啊?”

易青赶忙找纸巾给她,道:“咱不管她。身体是自己的,冻病了怎么办?让她知道咱们俩的关系更好,省得她对我还有啥非分之想。”

依依立刻破泣为笑,指着他道:“就你?少臭美了!就你这德行,人家大小姐能看上你?”

易青见她笑了,也十分开心的抱住了她,不过他突然又想到:“要是孙茹真对我有什么想法,我是上还是不上啊?”

这世上有些男人,似乎是天生不能只属于一个女人,他明明知道责任的重要和爱情的可贵,但是却总是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盯着灶上的,背还顶着冰箱门。

……

“啊嚏……”上面靠着车的孙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挽了挽长发,有点纳闷:这是谁在惦记我呢!易青和依依在下面缠绵缱绻,半天不见上来。可怜孙茹在上面“为你我受冷风吹”,无聊的绕着车打转转。

易青和依依恋恋不舍的分开了,依依尤其对这个自己结束了处女生涯的房间有种特殊的感情,多看了两眼,两人提着依依的大旅行包上来了。

一到上面,就看见百无聊赖的孙茹一条腿架在一棵树上正在压腿,小马靴直磕额头,看得依依花容失色。

易青吐了吐舌头,心说好厉害,还是个练家子,幸亏没得罪这个大小姐。

不过……看这柔韧性和这两条线条好到极点的修长玉腿,不知道在做另外一些双人运动的时候是不是会更加的……

易青的一大特异功能就是喉咙里在咽口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能益发的一本正经。

“小茹,等急了吧?”依依亲热的问道。

“还行,上车吧,易青坐前面。”孙茹放下腿,随口说道,忽然看见了依依的一身新衣服,雪白的长风衣配上蓝得耀眼的牛仔裤,越发显得出尘脱俗,妩媚中带着少女恬淡的可爱。

孙茹一向对自己的容貌非常自负,即使是那些表演系的大美女们,在她眼里也只是庸脂俗粉,可此时面对依依,竟有种自愧不如的感觉,楞了半天,才赞叹道:“真是人靠衣衫马靠鞍啊,依依你穿这身上街小心被人围观。”

依依脸上一红,赶紧故作轻描淡写的解释道:“呃……早就买了,太新了没舍得穿,刚从包里翻出来的。”

“哦,”孙茹也不多问,对她来说,几百块一套衣服算什么,根本不会去在意。她打开车后箱道:“包放进来。”

易青把包放好,三人上了车。宝叔驾着车,缓缓开出小区,上了三环主道。

易青看着车里的望后镜,担忧的问道:“现在去太晚了吧?要不明天一早咱们再去?现在去人家正好要吃晚饭。”

“干吗明天,我就是特意要挑吃饭的点儿过去呢!”孙茹正在后座和依依一人啃着一个鸡翅,一边吃一边道:“依依,少吃一点,一会有人请我们吃饭。”

宝叔在旁边道:“先给姓徐的打个电话吧,让他在学校等还是去酒楼等?”

“您给她打吧,先让她给依依准备宿舍。”孙茹漫不经心的说道。

易青问道:“那个学校呆一年要交多少学费?我就怕我们一时没有那么多,能不能缓缓,分几回交也行。”

“一般这种学校都是两种班,一种是考前培训,就是专门给全国各地的考生做一个月或者三个星期突击培训的,还有一种是常年招生的班,随到随学。前一种一期大概两三千块,后一种一年大概一万到一万五都有。”说着,孙茹撇了撇嘴道:“什么学费?她还敢跟我们要钱?便宜死她了!”

易青耸了耸肩,这两天下来,对孙大小姐的神通广大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宝叔一边一只手伸到怀里掏电话,一边道:“没事非得去惹那个女人,拿你大小姐没办法。你别这么大大咧咧的,跟她打交道你加十二分小心,要是斗心眼你十个八个也不是对手,那人精得都快成妖怪了。”

孙茹似乎对这个保镖司机有种特殊的敬畏,吐了吐舌头,嘴里还在嘟囔:“我怕过谁?”

……

几句话的工夫,车就进了北影厂。

易青又开了一把眼界,北影厂区分南北两条道,纵深也不过五百米左右,易青他们走的是北区的道,一路上看见挂着电影学院教师名号的培训学校竟然已经有三处之多。

难怪人家说电影学院的专业考试已经在北三环形成一个小经济圈。每年就象开亚运会一样,一到考期,这里的培训学校、饭馆、洗浴中心、各种旅馆包括卖各种零食冰糖葫芦驴打滚儿的,全能赚上一大笔。依附在这个产业链条上的人全都财源广进。

难怪那么多人削尖脑袋往这里考,现如今大学本科生平均月薪之有八百块的世道,能进这个圈子简直就是衣食无忧的代名词了。

“恩?那些是什么人?”易青看见厂区门口和沿道有一些民工模样的人蹲在路边,每次有汽车经过他们就抻长了脖子一阵期待的仰望。

“蹲活儿的,”孙茹面现恻然怜悯的神色,轻声道:“就是整天蹲在那里等着剧组来招去跑龙套的群众演员,干得是最苦最累的活,一天才赚四十块,还要被制片和群头儿剥去二十块。”

“群头儿是什么东西?”依依好奇的问道。

“就是群众演员的头儿,也有叫圈头儿或者蛇头儿的。”孙茹摇摇头道:“我从小就看见这些人,可到现在看到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真可怜。有的人做了半辈子龙套,还是连个住处都没有,你看那个老人,从浙江来的,我小时候他就蹲在那里,一蹲十几年了。”

易青面现微笑,他想得却是另外一件事,别看这个孙大小姐看似刁蛮,还有些娇奢之气,但其实心地特别的善良,又有侠气,真是难得。

看来这个行当也不能让所有进来的人都发财,也有穷得衣食无着的,凡事不能一概而论。任何行业都有贫富差距,金字塔尖的那些人永远是少数。

车子在一个大仓库前停下了。

宝叔把车靠边,先推门下了车,拿出手机不知说了什么。易青和依依刚下车,就听见一声巨响,吓得易青一缩脖子,只听见咿咿呀呀一阵响动,大仓库前的铁帘门慢慢的卷了起来,里面还有一道钢化玻璃门,开着,从里面出来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奋力把铁门推了上去,笑呵呵的站在门口。

“吴宝大哥,来啦?”

易青心想,原来宝叔姓吴,不知道这大仓库又是怎么回事。

孙茹最后才慢吞吞的从车里出来,冲易青嚷道:“你去哪儿?还不把依依的包拿出来。”

易青这才想到,赶紧去拿依依的包。孙茹拉着依依先进了那大仓库,易青随后也背着包走了进去。

原来这家学校就是一个大仓库改造的。自己拿水泥隔得墙,分成一个个房间。一进门有一个一百多平米的大房间是排练厅,学表演的学生的排练厅都有特殊的格局和桌椅课桌摆放的规律,在教室的角落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堆景块。

所谓景块,就是用六块形状各异的木板钉成的大积木块,从大到小,从魔方形状的正方体到长条形的长方体、圆柱体、三角的、好像床那么大的……各种形状的积木块都有,这其实就是话剧舞台布景、舞美设计的一套基本工具,在话剧院里看到的各种背景,包括一些大型的道具比如衣柜、门墙、汽车乃至坦克之类的东西全是这些积木搭成的,然后表面罩上相应的背景布。

表演系的学生入学首先学的就是自己用景块搭背景,因为他们交作业和考试的方式全是演小品的形式,每个小品都必须搭景。

依依一走进去就拔不动腿了,情不自禁的走到那些景块面前,摸摸这儿,看看那儿……

对于一个梦想成为专业演员,天天想着接受正规表演训练的女孩来说,还有什么地方比一个正规的排练厅更能吸引她呢?

易青怜惜的看着一脸陶醉的依依,似乎她好奇而激动的目光中又有泪光闪烁。

这女人真是水做的,一天要哭几回啊?易青忍不住想起《红楼梦》里唱林妹妹的曲词: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才在想《红楼梦》呢,突然听见一个脆亮泼辣的妇人声音老远从里面传了出来——

“哎哟,我来得迟了,不曾接得贵客……”

易青暗笑道:这不是林黛玉进贾府那段,王熙凤的出场台词么?

难道这里也有个精明过人,口蜜腹剑的“凤姐儿”?

第十二章 一墙之隔

“哎呀呀呀,这平时求都求不来的贵客,孙大小姐登门了,您受累亲自来一趟,本来该是我去拜访您家老祖宗的,呃呵呵呵……”

说这话的来人可比《红楼梦》里的凤姐儿年纪大多了,约莫四十出头的样子,身高腿长,走路有点象模特的猫步的意思;打扮入时得体,除了眉眼间一股乖戾精明的气色之外,倒还说得上风韵犹存。

大仓库里本来就昏暗,所以刚才那个男的出来的时候,从里到外一路把灯打开了,各个房间灯火通明。

这女人一走出来,每过一间房间,那里的灯就暗了,最后只剩下大厅这间排练厅开着,孙茹微微冷笑,过去把依依拉了过来。

“早跟你说了,别开那么多灯!多败家啊,真不会过日子!”那女的一边数落那男的,一边转过脸来对着孙茹满脸堆笑:“你大小姐可不知道这柴米油盐的事儿,这电费呀,贵着呢!”

孙茹哪跟她废话这个,拉过依依,对那女的道:“昨天跟您在电话里说的,就是她了。”说着,帮依依和易青介绍道:“这两位就是这个学校的负责人,这位是徐晓君徐老师,刚才给咱们开门的这位是徐老师的爱人梁老师。”

说着,向着徐晓君道:“她叫周依依,是我最好的姐妹,您可不能亏待她。”

“哎哟喂,看看、看看,这小姑娘真俊啊!”徐晓君一脸慈祥的过来牵起依依的手,上下端详,啧啧连声,赞道:“这小模样儿长的,跟书里写得一样,要是再到咱们学校培训一下啊,明年电影学院和中戏的表演系又该抢破头了。不过啊……”

徐晓君话锋一转,非常认真的道:“孩子,老师说句实话你可别不高兴啊,要说漂亮的有气质,要说脱俗,你还真比不上孙大小姐,孙家大小姐啊,我是看着长大的,她那从小漂亮的啊……”

“哎哟,您别夸我了,赶紧谈正事儿吧。”孙茹不耐烦的道:“天快黑了。”

“瞧我糊涂的,一看见孙大小姐,高兴的什么都忘了,”说着转头对她丈夫道:“梁子,这儿有我招呼就行了,你赶紧上酒楼去点菜去,小茹喜欢南方菜,记得别点辣得。”

姓梁的应声去了。

易青从来没见过拍马屁拍得这么坦然的人,肚子里笑翻了天。

“来来来,闺女,我带你看看,”徐晓君拉着依依,往着黑漆漆的走廊向纵深望去,她指着里面道:“这一间,是道具存放室;下面是形体教室,里面有大镜子和把杆儿;再下面是声乐教室,我们可是新买的钢琴,贵着呢;再下去是有隔音设备的台词教室,你看这声台形表的设施场地我们都齐了,就这办学水平,北影厂里可没别家。”

依依好奇的拉长脖子往里看,什么钢琴啊把杆儿的都没看见,心里觉得这里跟想象中的学校差得远了。学校不是都要有大门、教学楼、办公楼甚至操场图书馆吗?

“行了,以后你在这里就安心学吧,我们这儿全是电影学院的老师。”徐晓君一边叽里呱啦的说着,一边好象漫不经心的来了一句:“我们这儿学费也便宜,人家一年是一万五,我们才一万二。”

“徐老师,我们依依家里有点儿困难,她可交不了学费,”孙茹马上接过话茬,冷冷的道:“要不,您看这钱我给交了吧!”

徐晓君脸色微微一变,显然是极为肉疼,但是随即满脸堆欢,连忙过来亲热的揽着孙茹的肩头,笑道:“哎哟,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似的机灵,尽拿我寻开心。咱娘俩儿是什么关系啊,我还能跟你要钱,这玩笑开的,呃呵呵呵……”

易青在一旁面无表情,佯做研究天花板,他听徐晓君说“娘俩儿”,恶寒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他才发现,天花板上装得全是节能灯,一盏日光灯都没有——真会省钱啊!

“那行,”徐晓君又对依依说道:“依依啊,晚上你就住宿舍吧,别拘束,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说着,她悄悄瞥了孙茹一眼,道:“我们这儿,女生多,都跟姐妹一样,亲着呢。女生宿舍,现在是六个人一个房间,你就到……”

“徐老师,”孙茹笑道:“您这儿宿舍这么紧张啊,还六个人挤一屋。这样吧,我也不麻烦您了,让宝叔辛苦辛苦,每天早上把开车把依依送来上课好了。”

“哪儿能呢,”徐晓君掩嘴笑道:“我就是自己两口子不住,也得腾出房子来给依依呀。谁不知道学生们都叫我徐妈,我对学生们那是出了名的好,就跟自己儿女一样。”

“依依啊,宿舍就在教室后面,一会儿我带你去,你就一个人住走廊的最后一间,特意给你留的,一个人住好,清净,这样我们小茹来找你姐妹儿俩也有个单独说话的地方。”

真没想到,易青暗暗纳罕,孙茹这么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办起事来一点不含糊,连徐晓君这种老江湖都占不到一点便宜,真不愧是世家子弟啊!

“行了,都完事了,”徐晓君语气里有种丢了钱包没处申诉一样的悻悻,道:“咱们先带依依去房间,放下东西就去吃饭。”

孙茹暗笑,口中却道:“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啊!我们求您办事还让您请咱们吃饭,折杀咱们做晚辈的了。宝叔,一会儿我们可得自觉抢着付帐。”

易青差点没乐喷了,孙茹这丫头真坏透了,人家老梁过去菜也点了,桌子也包了,你这会儿才说付帐,不是拿话挤兑人家吗?

徐晓君这么精明哪有听不出来的,干笑着还得故做亲热的挽着依依,道:“走吧,从大门出去,咱绕到宿舍去。”

五人一起出了大门,宝叔帮徐晓君把铁帘门拉了下来。

绕着仓库改成的学校走了一个半圈,依依和易青都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北影厂的大招待所,全木制的仿清朝的古代建筑,估计最初建是为了配合拍清装戏,现在改成了招待所。招待所后面是个大仓库,就是刚才他们见到的那个学校,估计原来是拍戏停化妆车放道具的。

徐晓君夫妻俩是租下了半片招待所和后面这个大仓库,改成了一个学校,所谓学生宿舍,原来就是招待所的房间,里面每间放了三架双铺的铁架床。

众人一起走过一楼走廊,正是他们学校的女生宿舍,一共七间。间或有学生从宿舍里走出来,见了徐晓君有叫“徐老师”的,还有叫“徐妈”的。

徐晓君得意的对依依道:“这些孩子都跟我自己女儿一样,徐妈梁爸的叫,真是的……”

刚说完这话,她突然脸色一变,在一间宿舍门口停下来。宿舍门半掩着,徐晓君往里嘶声道:“你怎么又来了,薛谨!你给滚我出来!”话音刚落,房间刺溜一下,冲出来一个女孩子,一头撞在徐晓君小肚子上,然后撒丫子就跑,一直跑出老远才停下来,破口大骂:“徐晓君!你这个老贱货,不要脸的母狗!认钱不认人的黑心婆!诈骗犯!我妈把我们全家的钱都给了你,还欠了一屁股债,是你老公说只要给你们钱,就可以托关系上电影学院的!妈的骗子!吸血鬼!就会骗外地学生的钱,骗完了我们就把我们一脚踢开!你不得好死……”

“你!小畜生!不要脸的……”徐晓君还想再骂什么,突然想起孙茹就在旁边,连忙收了一脸的泼妇相,指着那女孩道:“你等着,再来捣乱,把你送派出所去!”

那女孩还想再骂,看看徐晓君仿佛有扑过来撕打的趋势,矮身就跑,一路骂声不绝。

徐晓君揉着肚子,回头看见孙茹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尴尬的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才好,讪讪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想到转移视线,怒气冲冲的向宿舍里喊道:“怎么回事!”

“徐妈。”

“徐妈。刚才那位,她自己进来的,我们不知道是谁,说是我们师姐……”

从房间里走出来两个女生,怯生生的说道。

“你们可不知道,”面对今年新招的学生,徐晓君立刻慈祥的道:“现在北京的社会可杂了,最怕的就是这些考不上学的外地孩子,钱花完了还在北京混,一天比一天变坏了,我们可不能留这样的孩子在学校。以后别让她进你们宿舍,你们快查查,丢钱没有?”

一边说着,一边像说给孙茹听得一样,鄙夷的道:“穷出身的孩子就是手脚不干净,以前她在我们这儿的时候,宿舍就老丢东西。还整天夜不归宿,跟些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

依依看了看孙茹,欲言又止,易青悄悄在后面捅了她一下,慢慢摇了摇头。依依立刻不吱声了。

表演这行当有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就是最顶尖的演员生活中和现实里往往是反的。星爷周星池在生活中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严肃的人;最擅长演羞涩清纯少女的周汛在生活中被人爱称为“汛哥儿”,是个非常开朗搞怪的人。

往往越是戏演的好的演员,生活中反而越不懂装模做样掩饰自己的情绪,越是好演员生活中越真实。倒是那些所谓的偶像明星,在镜头前假得要死,可是对着媒体和粉丝撒起谎做起戏来入骨的逼真。

依依无疑就属于那种真演戏的时候天才横溢,难辨真假;可生活中却不善于掩盖自己爱憎好恶的人。她显然对孙茹给她找得这个学校和徐晓君有着种种疑虑,差点就要当面说破,幸好易青比她成熟稳重一点,及时制止。

易青倒不是不对徐晓君反感,只是他此时非常信任孙茹,他知道孙大小姐这么做必有原因。

徐晓君一看这架势,她是何等八面玲珑的人,立马就搞起了气氛,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忽然抬高嗓门道:“呵呵呵呵……哎哟,忘了跟你们介绍,依依,来。”说着对那两个女生道:“这是新来的同学,叫周依依!你们先到的同学以后一定要多照顾她哟!”

说着又给依依介绍那两个女生,说了半天不咸不淡的话。

易青在灯光下看清楚那两个女孩的长相,一个平庸中带着土气,另一个简直就是女版的张飞李逵。

虽说从理论上,任何人都可以学表演,艺术没有相貌的界限。

但是艺术没有电影学院有啊,象这种高等院校只收几十个人一年,肯定要挑样貌上镜的,电影学院肯定要培养这一行里最优秀的人,长成这样的女孩子铁定是考不上的。

易青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这徐晓君两口子真不是东西,为了赚钱这样的学生也收进来。明摆着考不上,白白浪费一年,花掉大把的钱最后还是要灰溜溜的回家去,相比之下,好象小云反倒是这次来考试见到的最幸福的考生。

有时觉悟的早,尽早抽身反倒是好事。

考艺术院校的专业试并不一定是个实现梦想的过程,但一定是个修正自己梦想的过程。通过这种考试,能够让一个人知道你梦想成为演员或者明星的想法跟你自身的条件是否符合,如果有依依这样的条件,坚持就是值得尊重的;如果没有这样的本钱,再坚持就是愚蠢了。

易青站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孙茹和徐晓君已经带着依依进了走廊最后一间的寝室。依依把包放在里面的空床上,徐晓君叫学校看宿舍打扫卫生的一个女人去抱一副新的被褥来。

稍微整理了一下,出来锁了门,一行人上了孙茹的宝马车。孙茹拉着易青一起坐后面,对徐晓君道:“徐老师,您在前面给咱们指路呗。”

易青坐在两个大美女之间,十分受用,他也知道自己是沾了徐晓君的光,孙茹不想挨着她坐。

车子从北影厂区的后面开出去,缓缓的在住宅区里穿行。易青远远的看见葛尤搀着一个老人在小区的石子路上慢慢的走着,标志性的光头在这么冷得夜里依然是锃亮锃亮。

孙茹也看见了,在旁边解释道:“那是葛尤老师的父亲葛存庄老先生。葛尤老师偶尔也回陪陪老人,不忙的时候。”

“我知道,”易青微笑道:“《小兵张嘎》里头演日本鬼子队长的那个,老演坏人。葛尤也算是北影子弟了,虽然没上过专业院校。”

易青随口说着,忽然看见小区矮墙后面树影疏疏,景色依稀有点熟悉,不禁随口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看着眼熟。”

“哈哈,你当然看着眼熟,”孙茹笑道:“这两天你天天去,那边就是电影学院啊!北影厂占地大,前门在荆门里出来,后面就顶着西土城路,出后门转个弯走三四百米就是电影学院的后门,就是那天咱们碰上嘉和副总的地方。”

易青恍然大悟。原来电影学院和北影厂只是一墙之隔!

这个世界多么的奇妙,小小的一道矮墙,隔开了两个世界。在墙的一边,电影学院的天之骄子们鲜衣怒马,金光璀璨,连在校的学生中都有大把明星,不但受外人嫉羡,而且财源广进,炙手可热;而墙得另一边,考不上通不过那道窄门的考生们苦苦挣扎,在暗无天日的补习学校里忍受着惟利是图的剥削,在梦想破灭与燃起希望之间彷徨徘徊,还有那些生活在这个行业最底层的群众演员们,忍受着种种歧视,巴巴的渴望能有个剧组的帐篷睡觉,有口热盒饭吃……

易青突然觉得,艺术世界的美好和现实社会的残酷是如此的不协调,却又如此的合理,而自己即将处身这爱憎激烈,跌宕起伏的小小圈子之中,前途未卜,一切都在未知的扑朔迷离之中,迷惘难测。

这一年,易青十九岁。

许多年后,当他凭一己之力在中国乃至世界电影届掀起惊天狂澜,向这一切不公平的黑暗现实发起挑战的时候,不知道是否还能记得此时心中的怅惘……

第十三章 踏上归途

人们对这个现实世界的观感其实是自己内心世界和个人素质的折射。

一般的说,日子有白也有黑,凡事都有正反两面;世间有善也有恶,人人都有美丑两颗心。

盲目相信这个世界是纯洁美好的,叫幼稚;一心认定这个世界到处黑暗,凡成功者都有不可告人的往事,这叫幼稚加心理阴暗。

别看徐晓君四十多岁了,在这方面并不比小屁孩高明多少,无它,本人素质如此。人若心里潜藏着隐隐的自卑而不愿意真心的赞美欣赏他人,自然认为凡事都有内幕。

所以在酒楼入席之后,当孙茹向她介绍易青是“今年导演系专业考试头名状元”的时候,她和她老公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小子不是个平常人,内幕,一定有内幕!

这个道理是显然易见的:导演系那么难考,谁能考得了第一?这孩子肯定是哪个显赫的影视世家出来的子弟,连谢非、郑动天那帮伪君子也不得不给他面子,所以才点了他第一名!更何况,这小子跟孙茹走在一起,不卑不亢,一点巴结孙茹的样子都没有,可见他的家世多半跟孙茹对等相当的,也是名门之后;说不好,这两个年轻男女私底下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孙茹也算半个娱乐圈里的人,还有不找男人的?

这大概也是某些人之所以一辈子幼稚,一辈子心理阴暗的原因。

第一,自己没能力的人一般想象不出来世上还有人能靠自身的才华往上爬这回事;第二,凡是道德水准比自己高的人,一定是伪君子,因为在他看来人性本来就该象自己的品格一样卑下;第三,一个人要是跟比自己有权势或有钱的人在一起,一定想巴结这个人;第四,凡是漂亮女孩,不是被人包过,就是天生喜欢跟男人睡觉。

徐晓君夫妻两个立刻冷落了依依,改向易青大献殷勤,又是劝酒又是夹菜的,谄媚百出,可惜套了半天的话也没套出易青到底是哪家公子。

易青这餐饭吃的倒胃口之极,好容易挨到散席,徐晓君夫妻两个开着一辆车,易青和依依还是坐孙茹的车,再把依依送会那家学校去。

一上车,易青就憋不住回头向孙茹道:“大小姐,以后这种饭还是别带我来吃为妙,你自己也尽量少吃吧,就不怕消化不良肠胃炎?”

孙茹淡淡一笑道:“怎么样,长见识吧,开眼界吧?要是这都受不了,您趁早回火星吧,地球就是这样的。”

说着,孙茹牵过依依的手,道:“依依,我知道你肯定觉得这个培训学校跟你想象中的表演学校不一样。但是我告诉你,这就是属于这种学校里比较好的了。有道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徐晓君这里,至少可以保证所有教你的老师全是电影学院的正牌老师!”

“真的?”依依的眼睛大大的亮起来,道:“这就是最重要的了,只要能学到真本事,其他全都无所谓!”

孙茹道:“徐晓君年轻的时候是我们中国第一代职业模特,后来凭分配到的电影学院,原来是负责在放映厅放电影的,因为她天生交际花的交际手腕过人,就认识了一大帮电影学院的老师和学生。没几年,当年她相熟的研究生好几个都成了学院的老师了,她也正好利用这个人脉关系开学校赚钱。所以她这里的教学是过硬的,我就是知道这点才让依依去的。”

易青道:“那学校也太寒碜,跟个大地窖似得。”

“寒碜?”孙茹笑道:“您知道那里租金一个月要多少钱吗?比王府井的店面都贵!这个圈子大概是贫富差距最大的行当,你不能拿补习学校跟电影学院比,像这样的就是最好的了!有宿舍有教室,你还想怎么样?北京的培训学校大多数都是郊区弄几个破房子,请几个一辈子没戏拍的‘著名导演’或者‘著名演员’来给学生讲课,那些人讲课的方式就是胡扯一通他们在剧组跑龙套的生活经历,给学生做做示范之类的。”

易青哑然。一个教表演的学校,如果表演老师给学生做示范,那这个老师就是外行来滥竽充数的,这个学校就是骗钱的。因为外行人通过看电影电视的表面经验,会认为表演只是做表情和做动作,所以他们才会自己做一遍然后叫学生跟着做。

这样的学校教出来的学生,本来天分很高的也被糟蹋了,一般来说,被灌输了这种观念的学生,一辈子就很难有考上的希望了,这种赚黑心钱的学校真是丧尽天良!

“其实社会就是这样,”依依反而倒是非常看得开,微笑道:“我从小到大,比这丑陋的多的东西不知道看了多少,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社会有黑暗的一面,可不是也有像你们这样的好人吗?一年而已,我相信明年我一定能考上!”

孙茹笑道:“其实我倒觉得这是种难得的锻炼和生活体验。你要在这个徐晓君手下练出来,将来多虚伪多贪心的人你都不用怕应付不了了。”

易青心道:说的好听,你大小姐怎么不去锻炼锻炼?

……

回到依依的房间,徐晓君夫妻两个打了声招呼先回家了。孙茹和易青帮依依收拾完宿舍,孙茹要送易青走。

易青趁孙茹出去跟宝叔说话的空儿,悄悄的在依依腰上一捏,笑道:“我这一两天就要回家了,买火车票之前再来见你一次。”

“老天保佑你快走吧,”依依笑道:“大色狼你走得越远越好。”

易青伸手在她弹性十足的臀部上重重拍了一下,道:“女人哪,你们为什么总是口不应心?”

“切,臭美!”

……

第二天,易青一早起来去买了火车票,下午自己偷偷跑来找依依,在那里看依依上了一堂表演课。

难怪连孙茹都说徐晓君人脉广,当天上课的居然是当年带出程坤、赵微的班主任崔心清老师。这下连易青都有些羡慕起依依来了。

晚上,依依房门紧闭,不跟新同学罗嗦。易青跟依依离别在即,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少不得要彼此交代一番,易青把剩下的钱全塞给依依,依依说什么也要给易青留下几百,两人推推让让,结果就推上了床,钞票撒了一地……

一夜缠绵缱绻,说不尽的神女襄王,春梦了无痕。

大清早,易青贪得无厌的在依依晶莹白皙的胴体上又肆虐了一番,才趁学校里其他女生没醒悄悄的溜了出来。

这一夜,脚都软了。

依依早上请了假,出来跟易青会合,两人打电话把孙茹约了出来,一起准备下午去送易青的火车。

易青收拾起满腔情怀,三人在王府井吃了一顿饯行酒,又是孙茹请客。

下午三人回招待所退了房。易青和依依站在那招待所门口好一通默默感慨。

……

站在月台前,易青左顾右盼,十分自豪,谁能有这般艳福,让这么两个大美女来送火车。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当着孙茹的面不好再跟依依来什么GoodbyeKiss之类的,只好故做深沉状,如发哥扮演的上海滩许文强般身披风衣,飘然而去……

南下的火车在夜幕中隆隆穿行。

易青坐在下铺,望着玻璃窗外朦胧的远山,拉开一罐啤酒,在微醺的醉意中又回想起上京赶考以来的种种,想起和小云、依依、孙茹这些可爱的女孩相处的日子,不由嘴角含笑,满心绮思,不能自己。

从当初一个逃避数学高考的懒小子,到如今心怀天下的导演系状元,短短一月,恍若隔世。

第一章 杨门女将

2006年九月。

易青以专业总分第一,文化课总分第一的双料状元身份被电影学院录取。

易青的高考成绩让从前看不上他的一中老师跌破了眼睛。

语文、英语和政治历史地理三科综合卷的成绩全部接近满分。

那些老师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要说易青原本语文就很好,分数高不希奇。可是以懒惰和小聪明而闻名一中的易青怎么可能把英语、政治、历史这种需要下大苦功,大量背诵记忆的科目考得这么好呢?

这事恐怕只有易青和小云两个人知道。

易青在电话里告诉小云的时候,小云快笑翻了。

一个下午时间,易青背完了英语六级测试需要的全部单词,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简直是神迹了,至于那些政治历史的东西,更是不在话下。

小云已经考进了她家乡当地的一所明星挂名办的演艺学校,进修表演专业,准备明年再考电影学院表演系。

易青的父母搞不懂电影学院是干什么的,但是儿子要去北京拍电影他们是知道的。整个F市因为出了一个电影学院导演系的状元而轰动,当地电视台特别要采访他。

可惜去了他家才知道没有机会了。

易青比录取通知书上的注册入学日期早一个月到了北京。

除了陪依依上一趟长城以外,易青把所有时间放在帮依依排小品作业上。

依依对于表演的热衷简直让易青吃不消,于是想出了祸水东引之计,把今年导演班12个成员中唯一的女生孙大小姐给拉来了。

这段生活后来被很多媒体反复渲染,编出各种各样的版本,包括三人大被同眠,易大导演一龙戏二凤的;还有一种最强悍的,说易导本是阳痿功能不全,两位美女献身治疗隐疾云云;当然也少不了说影后周依依和名导孙茹当年本是同性恋的传闻。

一个小小的补习班里居然藏了两个戛纳金棕榈导演和一个戛纳、奥斯卡双料影后在排练小品作业,粉丝们当然会热血沸腾的津津乐道。

不过当时易青可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这些事,他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学生军训发愁呢。

……

电影学院军训定点在南口坦克营。

青山丛中,中国自己建造的自行火炮和装甲车隆隆行进,无比壮观。

可怜的易青跟教官一起挤在三平方不到的坦克车内部,给人家打下手,全身被铁窝里的钢铁家伙磕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疼死了,不知道孙茹那妮子怎么受得了这个。

他哪里知道军营里男女是不平等的,男生们在铁家伙里磕磕碰碰的时候,电影学院的美女们正在和兵哥哥躲在小树林里纳凉呢。

当兵的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眼福,平时在营地连个母猪也见不到,现在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美女,真难为他们这么热的天还能止住鼻血。

因为导演系只有一个女生,所以孙茹是插到表演系女生里一起训练的,她信誓旦旦的说,有两个尉官为了抢做表演系的带队教官互相抡了啤酒瓶。

电影学院每个系招生不多,所以只分了两个男生班和两个女生班。表演系女生最多,所以加上一个孙茹单成一个班,其他美术、摄影、录音、文学四个系另成一个班。

是男人当然都愿意去带表演系美女那个班,人之常情,不能怪兵哥哥们觉悟不高。

易青做了个超级鄙视的表情,道:“少臭美了。你以为电影学院只有表演系有美女?我昨天在美术系就看到一个美眉。”

“是啊是啊,”孙茹恨恨的道:“有些男人的眼珠子天生就该抠出来。”

突然哨声大作,紧急集合!

易青和孙茹本来就站在宿舍外,所以最早到位,立刻站到本班该站的位置上去。看着其他人兵荒马乱的跑过来,悠闲自得。

军训时兵哥最爱来这一套,美其名曰锻炼学员的军事素质和纪律性,其实易青这种小人之心里,一直觉得这帮大兵是为了看美女们来不及整装就匆忙跑出来时衣冠不整的样子。

这不是,表演系那边,有两个平时超级纯情玉女状的美眉,刚刚立正吊带裙的带子就滑落了,露出没穿内衣的半边酥胸,幸亏旁边人掩护的快,不然容易引起原则问题。

易青和所有男生一样,集合的时候目光永远是处在向右看齐的趋势——因为女生方队在男生队伍的右边。

他看到孙茹正踮着脚朝美术系那排张望,不禁肚里暗笑。

女人哪!人家说丑女多善妒,一点也不对,女人其实越漂亮越善妒,永远想见识一下比自己更漂亮的。

易青也在美术系的队伍里看见了自己昨天见到的美眉。一头可爱的短发,柳眉杏眼,樱桃小口,非常古典美的样子,笔直的站立在那里,姣好的身材火辣的让人看一眼就嗓子眼发渴。

凭良心说,这个女孩是易青见过的身材最完美的一个。孙茹和依依的身材也很好,孙茹最迷人的是玉腿修长,依依则是全身散发着一种既清纯又魅惑的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而这个美眉,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性感!

太性感太火暴了,至少在九十公分以上的胸围,臀部的线条整体向上,紧绷着挺翘起来,上半身又窄又短,下半身修长,整个身体接近黄金分割的比例,简直象用仪器量出来的古希腊女性雕塑。

有了这样天下无敌的身材,再加上天使一样沉静、白皙的面容,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犯罪的蠢动——难道古时候所谓的红颜祸水,形容的就是这种美女?

太热了……易青觉得身心燥热,不敢再看了,要是当众流出鼻血,那可出大洋相了。

北京的九月依然酷热难当,所以今天安排的都是室内训练的项目。

指导员教官大声宣布,今天上午是军体拳对练,下午是靶场射击练习。

在一个铺满了墨绿色军用大垫子的训练场里,教官捉对站好,给大家示范。

所谓对练,其实只是摆个样子,让学员知道军体拳是可以实际用于制敌的,教官示范的动作慢吞吞的,大家练得嘻嘻哈哈,谁也没当一会事。

突然角落里传来一声惨叫——“啊!”

大家循声望去,正看到一个女生一个锁颈把另一个女生压到在地,气势惊人。

可怜那个美术系女生倒地之后还在连连咳嗽,虽然地上铺了垫子,姑娘家身子骨软,仍是摔得不清。

旁边一个显然是摔倒的女生的好朋友,愤然尖声喊道:“杨娴儿!你干嘛?”说着本能的伸手推了那摔人的那个女生一下……

“啊!”

“砰!”

被叫做杨娴儿的这个女生拉过后来这个女生的手,一换肩就是一个背摔!

“啊……疼……啊唔……”

教官和学生们纷纷停止练习,围拢了上来。

易青看清了动手摔人的那个女生,倒吸一口凉气,竟然就是刚才那个身材惹火的美眉!这么强悍啊,易青暗暗嘀咕道,幸亏这两天没打她什么主意,不然的话……

杨娴儿看着倒地的同学,皱了皱眉头,伸手把她们拉了起来,大声道:“练习就应该要尽力,怎么软啪啪的!”

“我们是女生!”被摔倒的两个女生在围上来的好朋友怀里哭得委屈万分,女生班的班长怒气冲冲的对杨娴儿喝道。

“难道我不是女生?”杨娴儿冷冷的反问道。

“男生能做的事,女生也一样能做,而且还要做的更好!”杨娴儿瞥了班长一眼,低声道:“没出息。”

说着,她转过来面对男生这边,大声道:“谁来跟我练!教官,我请求跟男学员对练!”

“砰!”

“啪!”

“乒!”

“咣!”

“还有谁来!”杨娴儿一个旋身,左脚弓,右脚错,扎一个半腰马,气定神闲。

四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躺在地上撑了半天才站起来。

这两个星期军训下来,大家彼此也认识了个七七八八,群狼们早就对杨娴儿垂涎三尺了。

那对造型优美、线条惹火、体积伟大的双峰想必弹力十足,如果打斗中有幸蹭上一下,或者按着个边儿……嘿嘿,不知滋味如何。

本来还有几个不知深浅的小狼想上去撩个爪印捡点儿便宜,这下看她三下五除二,放倒四条大汉,就是再有色心也没这个色胆儿了。反正电影学院现在是肉多狼少,资源丰富,犯不着拿命去拼啊!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人群呼啦一下,退出一片人。

几个教官面面相觑,这个女孩用的哪里是他们教的军体拳?一般大学生军训,学得只是一套军体拳,而且一般用于队列表演。这女孩子刚才的套路不但有杀伤力很强的军用格斗术,而且还有很多自创的一招制敌,那路数虽然野,但是一看就是军营里出来的风格。

这个辣妹,到底是什么来头?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大家叽里呱啦,议论纷纷,都在谈论这个大出风头的女孩。

不一会儿,杨娴儿吃完了饭,起身去水池旁涮碗,易青注意到她用得也是一个军队里常见的白瓷缸子,上面还有一些类似部队番号的红字。

正看得出神呢,突然脸上挨了一下,抬头一看,原来是孙茹拿馒头渣子扔他。

“看看看,看到眼睛里拔不出来了吧?瞧你那德行……”

易青笑道:“自卑吧你!别看人家漂亮你就妒忌,妒忌也没用,你也打不过人家。”

“切……”孙茹恼道:“我妒忌她?”

易青知道女人不能激,赶紧识趣的收了口,低头吃饭。心里知道照孙茹的个性,非去老师那里打听这个杨娴儿的来头不可,漂亮的女人相互比较之心,有时简直比她们对待爱情还要执着。

中午。

易青在迷迷糊糊睡午觉时,被集合哨叫了起来。

男生们列队小跑,教官带到靶场;女生们早已整齐等候在那里。

教官大声宣布,下午进行一百米自动步枪的实弹射击训练,然后是一大堆安全注意事项。

易青长这么大第一次摸真枪,当然非常兴奋,好不容易轮到他了,教官指导他安上五颗子弹。

易青瞄准射击,前三枪全部拖靶,易青尴尬的看了看教官,第四枪砰得一声,隐约看见是中靶了,再一枪,这次又打中了。

那边把靶纸传过来,成绩一报,易青五枪中靶两枪,一枪六环,一枪八环,五枪打了十四环。

易青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结果一听别人的成绩,五枪全脱靶的一大把,忍不住哈哈大笑,艺术院校的学生在这方面就是不行啊。

听了半天,好象只有孙茹的成绩最高,五枪三十二环。

孙茹得意洋洋的冲易青勾了勾小拇指,道:“我初中开始就跟宝叔练枪了,宝叔当年可是特种部队的,你们这些菜鸟这么可能跟本小姐……”

话音刚落,那边报出数据,记录员一边记录学员成绩,大声唱数:“美术系,杨娴儿,五枪,四十六环!”

“哇……”各系学员一片哗然,探头探脑的张望,看见这个神准的女枪手就是上午大出风头的那个漂亮女孩,一个个啧啧连声。

易青和孙茹抬头望去,只见杨娴儿酷酷的站在那里,还在来回翻弄那枪,好象还觉得自己没有打好,是不是这枪有毛病。

易青偷偷瞥了一眼孙茹,小嘴噘得老高。

军营的生活虽然艰苦难熬,然而每届学生在离开军营的时候都会促然发现,这一个月军训的日子是如此的短暂,令人不舍。这或者就是绿色军营生活的魅力吧。

易青坐在接送电影学院学员的大巴车上,跟大家一起唱“日落西山红霞飞”,2006届学员泪别军营,返回市区。

易青还在奇怪怎么到现在孙茹还没打听到杨娴儿的来头——照孙大小姐的脾气和他们俩的关系,要是打听到了早就颠颠儿的跑来告诉他了。又一想也难怪,这里是军营,孙大小姐也是普通人一个,等回了电影学院,到了她的地盘,自然有分晓。

……

回到电影学院,过了一段忙乱的日子,分课程表,分宿舍……忙得易青都没时间去见依依。

好容易到了周末,孙茹跟易青说好了,一起去看依依。易青其实挺不愿意跟孙茹这个大电灯泡一起去的,但是没办法,依依又不肯他告诉孙茹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孙茹要去他总不能拦着吧?

也许穷出身又历尽苦难的女孩都比较要强和敏感,依依有个易青很难理解的想法,因为易青是导演系的学生,而且是状元分考进去的,依依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是高攀了易青,所以不许他把两个人的关系告诉任何人。

只有等依依考上电影学院了,有了她认为和易青对等的身份了,她才愿意公开的做易青的女朋友。

像易青这种没心没肺的人,依依的这种想法正中他下怀。这倒不是说易青就会出去乱搞,而是易青是属于那种天生就有艺术家气质,很叛逆又很前卫的人,他一贯认为男人在“性”方面不妨随便,在“爱”上面却应该专一。

既然对依依用了真感情了,就应该对她付上责任。男人可以逢场作戏,但是一定要双方自愿,不能骗人家。

比如小云就是,她分手的时候跟易青说的很清楚,两人只是旅途寂寞的人互相慰籍,说得时尚一点就是临时性伙伴,也许明年她来考电影学院的时候,已经把易青忘记了。

易青对这种男女间的事看得很开放,也没有什么处女情节,他认为男人应该对自己的心负责,不该为那层膜负责。如果这个女孩是真心爱她,他跟人上床之前就要想清楚,要以同样的真心对她,否则就别去碰人家;而这个女孩如果只是需要一种性的安慰,大家在彼此愉悦的前提下就当是一种成人的游戏也无不可——都什么年代了,女性自主自立,当然可以拥有跟男性一样的性选择权力,易青当然也很愿意被选择。

至于对孙茹和杨娴儿这样的美女,易青只是出于男性本能的欣赏,再说了。这两个来头惊人的姑奶奶,就算自己送上门来,易青也是敬谢不敏。

可是世上的事总是出人预料,生活总是超出我们的想象,易青要知道后来他和这个两个大小姐发生的事,恐怕现在自己也要吓晕过去。

……易青坐在孙茹的车里,车子停在电影学院的后门。宝叔坐在驾驶座上像个雕塑,易青知道这个忠心耿耿的司机兼保镖不爱说话,只好一边想心思,一边欣赏孙茹在外面拿着手机打电话的倩影。

没一会儿工夫,孙茹放下电话,好象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才回到车上来。

等孙茹坐好了,宝叔发动车子,向北影厂缓缓开去。

易青在望后镜里看见孙茹还在发呆,刚要发问,孙茹就突然搭上他的椅背,来了一句:“你知道杨娴儿是什么来头吗?”

孙茹像个孩子一样睁大了眼睛,就好象自己要宣布一个惊天大秘密一样,等着看易青惊讶和期待的表情。

易青打了个哈欠,坐在气闷的车里等孙茹打电话,确实等得有点乏了。像他这种粪土当年万户侯,天王老子算老几的性格,就算孙茹说杨娴儿是小布什的女儿,他也不会吃惊。

孙茹就是不信易青真是没心没肺到了这个程度,她试探着低声道:“杨娴儿,是,军委‘杨家将’首脑杨参谋长的独生女儿!”

“吱——”

易青还没反应过来,前面宝叔一个急刹车,车后面的土路上留下两道车辙。

平时宠辱不惊,惜言如金的宝叔吃惊的张大嘴,扭头问孙茹道:“开什么玩笑?你们电影学院的?哪个系?”

易青第一次看宝叔说这么多话,讶然问道:“什么‘杨家将’?什么来头?”

孙茹超级鄙视的白了易青一眼,道:“你这种土包子跟火星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所谓军委杨家将,是我们老百姓开玩笑时说的。自从粉碎四人帮之后,中央军委里出现了一支特别奇怪的现象,一个姓杨的家族,短短二三十年,出了一个中将,三个少将,五个大校,其他校级以上的的军官不计其数,上至中央军委总参部,下至各大军区,到处都有杨家的本家子弟身居要职,再加上他们的下属旧部,杨家上下在军中声威显赫;从当年的老山对越自卫反击战,到前几年的西南扫毒特种作战,杨家将战功赫赫,威名远播海外,普通士兵和老百姓一说起这些人,无不敬畏有加。”

易青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失笑道:“那岂不是杨门女将?难怪她又会格斗枪打得又好,她那么熟悉军营的生活,肯定从小父兄们带着在的军营里长大的。”

宝叔默然道:“真的假的?”

孙茹扬了扬手机,道:“千真万确,帮忙招生的美术系研究生学姐告诉我的。”

宝叔点点头,发动了车子,对孙茹说道:“我当年在云南,特种大队的指导员也是姓杨的。你们那个同学,应该是我们指导员侄女辈的吧。”

易青坐在车上,回想起杨娴儿那又是骄傲又是性感的样子,不禁微笑,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周末本来孙茹说要带这依依去香山玩一趟的,结果一到那里依依就拖着两位导演,非让他们给班上学表演的女生排小品。不过易青和孙茹本来也很爱好这口儿,导演欲也很强,也就乐得满足依依这个戏疯子的要求。

周六在依依那里呆了一天,周日孙茹没空,易青一个人又跑了过来,晚上在依依这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日生三竿,易青一看上课要迟到了,才赶紧跑回学院。

一进班级,孙茹就风风火火的迎了上来,劈头就问:“你跑哪里去了,到处找你。”

易青懵懵的想不起来什么事,孙茹道:“今天新生第一次校会啊!呆会你要代表导演班讲话的!”

易青大吃一惊,什么时候通知的,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孙茹道:“当然临时决定的,这难道还要预先准备稿子吗?你考试的时候那么能侃。”

易青颓然道:“我最烦这种正式场合讲话发言的什么了,都不知道说些什么!老师干吗不让你上去讲?”

“我算老几,”孙茹扁嘴道:“我又不是状元。”

嗬,还挺小心眼!易青笑着拍了她脑袋一下,两个人关系越来越好了,虽然能看不能想不能动,这点小便宜还是要占的。

孙茹笑着打还过来:“哎呀,跟你熟了是不是,敢跟我没大没小的?”

……

电影学院名声在外,听着好象很气派,其实校园占地面积非常的少,简直跟北京一些大的中学差不多。几乎等于是没有操场,原来有个球场,根本没有踢球,没两年就改成摄影系学生拍点作业的地方了。

?北京电影学院现有7个系,五个分院,12个专业。文学系的电影文学专业;导演系的导演专业、影视节目制作专业;表演学院的表演专业;摄影系的影视摄影专业;美术系的电影美术设计专业、广告学专业;录音系的录音艺术专业;管理系的公共事业管理专业;摄影学院的图片摄影专业;动画学院的动画专业。还有国际交流学院、继续教育学院。

这么一大堆的院系就挤在几栋楼里,使得电影学院不太象传统的大学,更象一个人口过密的社区中心。

学院领导们美其名曰:哈佛式管理。

校大门一进来是大放电影厅,全美国院线的进口设备。

然后是主教学楼两座,表导楼一座,另一座是综合教学楼。两楼中间有图书馆和综合小剧场。

小剧场后面是食堂和宿舍楼,以及留学生中心。

除了语言大学和清华北大,电影学院恐怕是北京留学生国别最多的大学之一,每年都有数以百计的外国人从日本、韩国、泰国、美国、加拿大、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度尼西亚、意大利、法国、德国、奥地利、瑞典、芬兰、丹麦、英国、挪威、荷兰、比利时、……等国家远涉重洋来电影学院学习。

此外还有一些边远的小国比如西萨摩亚、委内瑞拉、塞浦路斯、马达加斯加、保加利亚、以色列、肯尼亚、老挝、也门、贝宁、越南、秘鲁、孟加拉、蒙古、斯里兰卡……什么的,数都数不过来。

经过几十年的积累,电影学院的学术水平不仅是亚洲首屈一指的,在国际上也排得上字号,要说中国的知识分子真奇怪,搞理论一般都是天下无敌,可实践起来就整天扯皮。

电影学院的情况也是如此,好莱坞每年都要派好多在职的年轻电影人专程到电影学院来学习。最离谱的是,电影学院专门有个给欧洲人和美国人开设的小班,主修的是西方电影史——一群西方人居然要跑到中国来学习他们西方国家的电影史,可见电影学院在纸面上的理论研究的多么精深。

易青他们的新生欢迎会,就在大放电影厅举行。学院领导坐了一排在电影幕布前面,底下是七大块方阵。

各系新生鱼贯入场,易青他们的导演系紧跟着表演系众美女。易青特别注意老生们的表情,不禁大为赞叹,才知道自己这帮人真是菜鸟,不对,是菜狼。

电影学院的老生们明显是唱《同桌的你》的——老狼。一个个面对新招进来的美眉师妹们视若无睹,君子状正襟危坐,令人景仰。

易青后来才体会到,整天呆在美女群中也是另一种痛苦。电影学院和中戏的男生似乎都有这种特异功能,念了两年大学以后对异性丧失部分本能反应。

很多大帅哥身边跟个恐龙妹还得意洋洋,人家误以为这位小龙女是富婆,其实是这位仁兄对美丑观念的判断已经有点淡薄,想玩点个性的、怪的。

尽管是艺术院校,这种大会也是照例的沉闷,唯一不同的是,按照学院的规矩,这种会开完以后都会放一片当红的影片或者还没发行的试映片。

前面表演系学生代表讲话,照例也是今年表演系的专业第一名上去发言。看背影有些婀娜,看来是位女生。

易青满怀希望抬头一看,不由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星爷御用的“如花”姐姐考到电影学院来了。

原来电影学院为了教学和拍摄的需要,往往每年都会招一个两个特型演员,原来这种恐龙也能点表演系状元,难怪当年某位后来身穿日本军旗的是表演系专业第一。

等那位龙女下来,易青又代表导演系发言。接下去是文学系,摄影系,美术系……

等到美术系代表发言的时候,易青这才眼前一亮,原来发言的不是别人,正是将门虎女杨娴儿。

她在讲台上也站岗似得站得笔直,说话有种指导员做战前总动员的味道。

杨娴儿下来之后,就没有什么看点了,易青百无聊赖,跟孙茹在地下猜起了酒拳——当然是无声的。

好容易等会开完了,又看了一片冯哓刚导演的《夜宴》,市面上还没有正版,但是冯导已经把刚剪好的样片送了一片到电影学院来了。

走出会场已经是午饭时间。易青走出会场,正想在人流里找孙茹一起去吃饭,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易青以为是孙茹,回头笑道:“死丫头,跟你熟了是不是,敢打……”

话到嘴边就噎住了,站在身后的这人亭亭玉立,风情万种,身形如枪般笔直修长,不是杨娴儿是谁?

第二章 你不懂艺术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杨娴儿气定神闲,一点没有女儿家对异性的羞怯和距离感,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抬起,显得非常高傲,她身高矮易青半个头,但是看人的眼神却是居高临下的,令易青这种蔑视上层,藐视权贵的性格的人本能的感到不舒服。

“不用,刚才会上已经见识过了。美术系本年的状元,杨门女将杨娴儿。”易青淡淡得道:“久仰久仰。”

杨娴儿听出来他把杨门女将几个字咬得很重,似乎是在暗示自己是凭借家门的威望和势力点中的美术系状元的,好象不太相信她的实力。

好象平时听惯了这类的指责,多数人面对杨娴儿这种出身,恐怕都不会认同她是凭自身实力获得成功的。所以她也没太跟易青计较,只是柳眉一剔,随即笑道:“知道我是谁就好,咱们走吧,你跟我来。一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杨娴儿说完转身就走,步履自然得好象这事本来就该如此一样。

易青听了这种命令的、吩咐式的语气,禁不住气冲三焦,当我易青是什么人?他们家的勤务兵还是警卫员?易青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杨娴儿走了两步不见易青跟来,诧异的回头,叫道:“喂,这边,你往哪儿走啊?”

易青冷冷的转过身来,吐字清晰有力的道:“杨小姐,我认为当你需要你的同学的帮助之时,最好不要用命令的口气。何况,作为一个美女,当你有求于人的时候,你自身的魅力会比你的家世背景更有吸引力——我真为你感到遗憾!”

杨娴儿从小在父兄的军事化家庭教育的氛围中长大,行为上早就养成了不是我服从人就是人服从我的习惯,几时见过易青这样说话的。不禁觉得又是生气,又是新奇。

她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要不要喝斥易青几句,可是看着易青那副昂然之中带着几分无所谓的样子,突然发现这个人似乎跟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些男人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情不自禁的软了下来,正色道:“对不起,我莽撞了。易青同学,是这样的,我们美术系的研究生班,在本周末也就是六天之后,会有一个小型的美术沙龙,我们会做一些人体写生和人体塑形与雕刻,非常需要一个男模特,我想邀请你来参加我们,可以吗?”

易青脾气稍缓了缓,心中还是不屑,心说人家研究生的沙龙,你一个新生也能参加,还摆出一副召集人的样子,切,还不是靠自己的特殊身份。他想也不想,摇头道:“对不起,我没兴趣。表演系有大把比我高比我帅的男生,从金城伍到谢廷风什么样的都有,何必找我?”

杨娴儿摇头叹气道:“你不懂艺术!艺术的审美尤其是美术的审美,跟世俗的审美是不同的。那些你所谓的帅哥,举止矫揉,眼神空洞,而你就不同!”

她的语气客观的好象在评论一具石膏像:“……刚才你发言的时候我观察了好久,你虽然外貌身材都比较普通,但是你的气质异常的独特,特别是你的眼神,那种仿佛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慵懒态度,那种骄傲中略显诚恳,洒脱中不失桀骜的感觉充满了有深度的张力,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我们不是要找一个身材好的男人简单的去复制人体的线条美,而是试图通过解构的手法来表现一种艺术上的客观。”

易青听她说的还挺有门道的,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杨娴儿喜道:“你同意了?”

易青想到周末跟依依说好了过去排小品,依依一个礼拜才能见自己一两次,怎么能为了做模特而爽约呢?更何况,这种动不动就用命令的语气跟人说话的大小姐着实让人不舒服,一张嘴就是“你不懂艺术”……

人家孙大小姐也是出身显赫,她就没有这么大的派头,对依依和对北影厂的那些群众演员都是那么平等热心的态度,还特别有正义感,哪里象这位……

不狠狠的给她个钉子碰碰,她大概以为除了她杨家世上就没有硬骨头的男人了吧!

想到这里,易青还是固执的摇了摇头,道:“没兴趣,你找别人吧。”说着转身走进退出会场的人流中。

杨娴儿急了,几大步跑过来,拦在易青的前面,恼道:“喂!我这么好好的求你了,你还要怎么样?导演系的很拽吗?”

易青被气得笑了起来,冷然道:“你要求了我就要答应吗?笑话!导演系的再不配拽,拒绝你的权力总有吧!”

杨娴儿楞了一下,没想到眼前这小子竟敢一再的不买自己的帐。她一看易青又要走,连忙喊道:“喂!周末可是有大人物要来!曹九平老师和叶锦天会来我们的沙龙!”

什么?

不但易青吃了一惊,从会场里出来的人群中,附近听到的几个人也同时回头,讶然看向这里。

有点电影素养的人谁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大名,就算没听说过,经常看电视访谈也知道了。

曹九平,上世纪50年代生人,陕西西安人,经历过上山下乡的那一代人。1978年考入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后到西安电影制片厂工作,所以他也跟张一谋、陈凯哥他们一样,属于著名的第五代78届(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的特定称呼)。

他曾先后在《他们正年轻》、《红高粱》等影片中担任助理美工和副美工,随后独立担任著名导演滕文骥执导的影片《棋王》的美术设计,因真实再现了云南西双版纳知青农场的场景而受到电影界的关注。从1988年开始,曹九平开始和张艺谋合作,由《代号“美洲豹”》起步,相继在《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打官司》、《活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等影片中担任美术设计,创下了中国影片在国际电影节上连连获奖的纪录。

张一谋曾这样评价他:“曹九平在我看来是中国当代影坛中最优秀的美术设计师,他担任美术设计的这些电影的造型冲击力,色彩渲染力,不光在中国影坛,在世界影坛也备受推崇。”

叶锦天,其实并非美术设计专业出身,而是毕业于香港理工大学摄影系。只因1986年其毕业作品被著名香港电影人徐客慧眼看中,认定他有干电影美术的天赋,便拉入了这一行,并且一干就是十几年。

他的第一部作品就是后来轰动全亚的发哥主演的《英雄本色》,然后拍关锦鹏导演的《胭脂扣》、以及《秋月》、《诱僧》……还有电视剧《大明宫词》、《射雕英雄传》等等一大队脍炙人口的作品。

2001年的奥斯卡之夜,对待华语电影苛刻至极的美国人不得不将最佳艺术指导奖颁发给影片《卧虎藏龙》的美术设计叶锦天!于是,在万众瞩目之下,中国香港电影美术家叶锦天先生从著名影星凯瑟琳-泽塔琼斯手中捧走了小金人,由此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获奥斯卡奖的中国电影人。叶锦天以中国美学为经,以西方艺术观念为纬,在不断的抽象与解构中编织着自己独特的美学观念。他和王家伟导演的御用设计师张叔平先生齐名,几乎可以称为香港电影美术界的两大王牌。

象曹九平和叶锦天这样的人物,这样造诣的艺术大师,任何热爱电影,热爱艺术的人听了都不可能不动心,能够跟他们面对面的聆听教益,易青从前简直想都不敢想。

易青头脑猛得热了一下,狐疑的道:“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买你的帐,我不相信象这种大师级的任务也会畏惧杨家的权势。”

易青这话是脱口而出的,没想到这话直接戳中了杨娴儿的死穴。

杨娴儿的脸刷得一下就青了,沉声喝道:“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易青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刚想解释两句,杨娴儿怒道:“易青!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你敢跟我比一场吗?你是学导演的,应该懂得电影学院美术吧!”

“好啊,”易青瞥了杨娴儿一眼,笑道:“你要是真有本事,我就向你道歉,去给你们当模特。”

“好!”杨娴儿大声应道,随即在退出会场的拥挤人流中大声喊了起来:“各位同学!我是美术系的杨娴儿!本周五的晚上,我将和导演系的本届状元生易青同学在多功能小剧场进行一场电影美术为主题的一对一辩论比试,请有兴趣的同学来捧个场面!”

周围的人群一片哗然,经过两人身边的老生、新生,纷纷停了下来。

杨娴儿傲然道:“我会邀请学院的教授和研究生学长作为评判团,联系好了我会通知你!”

易青刚要答话,人群里一个清亮的女声朗笑着说道:“评判这种事,还是由我这个第三者来召集比较客观。”笑声中,孙茹黑衣飒飒,款款的分开人群而来。

“你?”杨娴儿迟疑的看着孙茹,问道:“你请的是……”言下之意分明是觉得一个普通学生能请来什么人做评判,美术系的教授又怎么会买她的帐。

孙茹微笑道:“我会为二位邀请香港的张叔平先生作为主要的评判。”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中的议论象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你?张先生有档期?”杨娴儿迟疑的望着这个神采奕奕,眉飞色舞的长腿美女,心理一阵嘀咕。这丫头是哪里钻出来的,口气这么大?

当初她让家里辗转去请叶锦天和张叔萍两位大师,一心要组织一场盛会,谁知张叔萍直接就以拍戏没空拒绝了;叶锦天收了五十万港币的“茶水费”,才答应前往北京出席今年百花奖之后趁休假抽空过来电影学院一趟。

“小妹虽然不如大姐你的威风八面,不过恰好张叔萍先生与家祖父乃是忘年之交,一个电话请先生在来电影学院一趟大概没有什么问题。张先生现在正在上海休假,大概还有个把月闲暇吧!”

杨娴儿听说张叔萍没在拍戏,不禁脸上微微一红,随即又不太相信,一个电话就能把张叔萍叫来,这也太吹牛了吧?除非是他的老东家王家伟,否则就是张一谋、陈凯哥也不见得会有这么大面子。

易青到现在还不太清楚孙茹这位大有来头的“家祖父”到底是干什么的,所以也半信半疑。

周围的人已经炸锅了,有说不可能的,有说小丫头吹牛的,更有人哈哈大笑:“表演系的吧?拍小品回排练厅啊,太能扯了吧!”

杨娴儿再看孙茹两眼,突然想起入学以来学生们之间的一项传闻来,柳眉一挑,失声道:“你是不是姓孙?”

“呵呵,你的消息也很灵通嘛!杨娴儿同学,联系好了我会找人去美术系通知你的,再见了。”孙茹一声轻笑,过来故作亲昵的挽了易青一下,拖着他就走。

杨娴儿望着孙茹的背影,点了点头,释然道:“那就难怪了。”她的家族虽有权势,但毕竟只限于军方,对于风骨清高的一些艺术家,本来就没有什么约束力。不象传说里的这位孙老爷子,他老人家一个电话,不要说华语电影圈,全亚洲这些搞电影的,谁敢不卖面子?

看看离人群渐远,孙茹放开易青,笑道:“当众给杨娴儿钉子碰,你老这招耍得挺帅啊?不怕他老爸拉你去当靶子打?”

易青故做深沉臭屁状,摇头晃脑的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呕……”孙茹一阵弯腰猛控,笑道:“虽然表达的很恶心,意思还是好的,比较爷们儿,行,没给本小姐丢银……走吧,请你去三楼食堂FB一下!”

“你到底有没有在二楼吃过饭?腐败啊,忒腐败咧!”

……

周一中午在放映厅门口发生的这一幕众口相传,不出一天就传遍了整个电影学院。

无论新生老生,人人都把易青和杨娴儿的这场比赛看做一次盛大的派对,以往电影学院类似的活动虽然也很多,但都是学生自己组织的,临时来几个明星来露个面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请到张叔萍这种级别的人?

消息闭塞的学生,当然不相信会有张叔萍亲自莅临,都当做笑话来传。不过没几天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周五早上,电影学院门口停下了两辆名车,除了张叔萍和他的助理,还有几个他的学生助手。

张叔萍的牛气,在整个圈子里是众所周知的,除了王家伟,谁的帐他都不买。香港那些商业片导演,请他过去艺术顾问一下,他直接开的是两三倍的酬劳,而且从来不到片场,直画图纸。

张叔萍与王家伟一样,原籍上海,曾在加拿大攻读电影,据说是个外表温文尔雅、内心叛逆的人。最初他也是被徐客所赏识,徐客一向钟爱张叔平。

进入电影的美术世界逾20年,张叔平在与其他导演的合作中创作过很多优秀作品,比如严豪的《滚滚红尘》、赖生川的《暗恋桃花园》、徐客的《蜀山》等,但带给他最多奖项的人还是王家伟。

张叔萍自王家伟第一部电影《旺角卡门》起,与王合作至今,两人的合作作品使张叔萍四夺金像奖两夺金马奖,奠定了张叔萍在圈中的地位,2000年他又凭《花样年华》获戛纳电影节最佳艺术成就奖。王家伟+杜可锋+张叔萍这一威力无穷的铁三角也得以形成。

象这样只在传说中能听说的人,居然一个电话就请来了,孙老爷子真是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了。

电影学院的校部早在两天前就接到孙茹的通知了,要是刘德桦、黎鸣之类的超级偶像来了,电影学院最多不过是出动学生会主席去迎接一下,几位老教授自矜身份,一般不会露面。

可是像张叔萍这样的艺术家又大大不同,学院院长张汇君教授亲自出迎,一起迎出去的还有美术系主任王洪海教授,导演系主任谢晓京教授,摄影系、美术系的一大批骨干老师都迎了出来。小小的电影学院校门口车马如龙。

易青知道张叔萍已经到了的消息,吓了一跳,对孙茹说道:“还真给你爷爷请来了?”

孙茹笑道:“那还用说,你中午晚上的饭自己解决吧,我和我爷爷在燕京大饭店请张叔萍吃午饭;晚饭校长和主任他们来一起吃。晚上七点开始,你是男一号,可别迟到了!”

自从开学以来,易青每顿饭都是跟孙茹在食堂吃,严重影响他看美眉,搞得易青连今年表演系到底考进来几个美女都还不知道,这简直是为狼之奇耻大辱啊!易青早就腹诽了许久了,这时当然点头答应。

孙茹道:“你下午是不是找点资料来恶补一下。杨娴儿再不济也是个美术系专业第一,就有点水分也差到哪里去,你可别给我们系丢人啊!”

易青道:“非也非也,艺术这种东西,是要靠理解了悟,不是靠积累背诵的,看再多资料,心窍不开,又有什么用呢?”

……

随着晚上的渐渐临近,易青的心里的期待值也在逐步飙升。这场沙龙派对已经不再是易青和杨娴儿两个人的比试这么简单,美术系和摄影系还有导演系都参加了进来。

除了七个系的新生老生做观众之外,美术系把刚刚毕业的那届学生的毕业作品全挂了出来,等易青和杨娴儿比试结束后要请张叔萍品评一下。

此外,美术系的王洪海教授还请来了几位中央美术学院的教授,为这次沙龙增色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孙茹和导演系的学生们在组织的时候还顺手给这个沙龙拉了个赞助,北京的佳声摄影器材连锁店负责这次沙龙的全部酒水食物,以及场地布置的原料采购;当然晚上用的全部摄影器材、胶片胶卷也是他们提供的。

电影学院的摄影、录音以及美术系的化妆专业,公认的是烧钱的专业,尤其是摄影系的学生,一个月用掉的胶片胶卷,再加上器材的耗损,每月都要上千块钱,花得狠的比如期末考试那几个月,差不多要五千多块。

佳声这种摄影器材店,把广告做到电影学院里面来,确是聪明之举,只要摄影系和美术系的学生以后常买他们的东西,多少钱也能赚回来。

第三章 游龙戏凤

外界的人一般说起电影学院,总是比较关注美女如云的表演系和牛人倍出的导演系。

但其实在电影学院内部,大家都知道论人数、论专业数目,美术系才是真正的第一大系。

电影学院美术系创立于1959年,四十多年来,美术系不仅为中国电影界培养了众多优秀的电影美术设计师,他们是历届中国电影“金鸡奖”美术奖的主要得主,更有获得“戛纳国际电影节”美术大奖的杰出人物;而且他们当中有许多人成为了著名的电影、电视剧导演,其导演的作品在国内、国际的电影节中频频获奖;同时在他们之中还涌现出许多著名的影视广告导演、视觉特效指导和画家,成绩斐然,令人瞩目。

当年那一张张年轻而稚嫩的面孔背着画板排着队进入美术系,在他们中间,一串串脍炙人口的名字后来震惊了话语影坛:贺群、冯晓宁、霍健起、韩纲、霍霆霄、尹立……

论专业之多,美术系也同样首屈一指,一共有四个学科九个专业,其中最有特色的莫过于新媒体艺术专业和影视虚拟空间专业,这两个专业是为了适应现代网络生活日渐发达的现状设立的。通俗的说,前者就是教人怎么设计网站和网络电视,后者就是教人怎么做网络游戏和设计3D动画这一类。

这两个专业的设置,在全国所有大学中是首创,只有前卫的电影学院,才会把其他高校视做洪水猛兽的网游当作值得尊重、应该开发的产业项目,并且看好它的远景。在全国高校到处在讲戒除“网瘾”的今天,电影学院敢去申请这种专业,还审批通过了,不得不说上“牛B”二字。

此外,老牌的影视美术设计专业、影视特技专业、影视广告专业、现代绘画专业、人物造型设计专业、化妆专业、镜头画面设计专业——这些班级加起来,再加上个二级学院动画学院,电影学院人堆里砸块砖,砸中十个少说有四个是美术系的。

能在这样的一个庞大的队伍中脱颖而出,点中今年的专业考试状元,杨娴儿就是再有水分,那也该有两把真刷子吧!

再说,从孙茹的例子易青多少就能知道电影学院这种牛B自傲的作风,管你是谁,老子就不是不鸟。孙茹的爷爷那么牛,一个电话能把张叔萍招来,那有怎样,导演系状元还是给了自己。

易青坐在多功能小剧场临时搭的会场边上,想到这些,不禁有些紧张,大话放出去了,要是丢了脸……

正想着心事,孙茹引路,学院领导簇拥着张叔萍进来了。

全场肃穆起来,长达三分钟不停歇的掌声,易青真怀疑这些老生们是不是专门训练过,怎么可能坚持拍手拍那么久。

张叔萍显然对电影学院的学生这种致敬的方式非常受用,笑咪咪的跟几位领导和教授在那里谦让位置。

没等张叔萍坐稳位置,美术系和摄影系的学生群中一片欢呼,门口走进来几个长头发的男生,看年纪全是研究生,打扮的前卫又古怪,恨不得把“艺术家”三个字刻在脑门儿上。

“杨娴儿,加油!”

人群里冷不丁爆住一声喊,随即讪笑一片。导演系一个易青班上的同学给了他一个大哄,笑道:“你丫超级女声的粉丝吧!”

底下哄堂爆笑。导演系、文学系、表演系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美术系和摄影系都是背画板的,他们是一拨;剩下管理系和录音系纯属看热闹的。

易青还看见角落里几张凳子只坐了几个人,大家很自觉的没有挨过去。黄小明、刘一菲和刚刚考上研究生的赵微坐在那里,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的老一辈演员,个个都脸熟。

后来易青就适应了,几乎所有电影学院的沙龙,总会有一两个正巧在校的名人不请自来,很自然的就坐在学生们中间。

电影学院的学生从来不拿任何明星当腕儿,当年斯皮尔伯格、妮可•;基德曼、吕克倍松这些地球上最牛的电影人都曾经来过电影学院,就非常惊讶这个学校这些学生的素质——或者叫傲慢。不但没有一个过来要签名的,甚至见到了只看一眼,随即低头走路,除了极个别新生还没被这种气氛锻炼出来之外,其他学生个个象电影公司老板似的不拿他们当回事。

所以只有在这里,这些明星才能感受一下久违了的当普通人的感觉,不用担心被骚扰。而且电影学院门槛严,媒体狗仔队不容易混进来,一进来就会被学生自发的轰出去。

孙茹离开小剧场的舞台,指挥赞助单位的人把吃的喝的用一条西式自助餐的长桌子抬了进来,无非是些薯片橙汁之类。

孙茹知道易青是肉食动物,顺手摸了一根粤式甜肉肠过来,塞到他嘴里,低声道:“幕布后面是美术系的那群研究生布置的,不知道搞什么鬼。”

易青嚼着肠,点点头,指了指舞台上做背景的幕布,含糊不清的说道:“喏,揭晓了。”

杨娴儿在几个研究生护卫队的簇拥下,上去拽着幕布绳子一扯,呼啦一声,露出幕布后面他们几个忙活了一下午的背景。

“哗……”

全场不分方阵的,七个系的学生一起响起了整齐而热烈的掌声。

在艺术面前,所有年轻人的心都是热的。

墙上用景块和废旧材料搭出的,是张叔萍先生在王家卫的电影《东邪西毒》中的经典布景——就是张国容扮演的西毒居住的那个沙漠无名茅屋,沙漠后面还是沙漠,山后面是另一座山,隐约有几个杀手来往,几群马贼出没,仿佛超然于世,模模糊糊出现了几个附近村落和村民的镜头,也有驴子、鹅之类的家禽或家畜在背景里。

在平板的一面墙里,居然通过浓重的油漆,运用油画的超现实观念,做出了非常丰富的层次感——一面墙就把张叔萍在电影中表达的美术精髓传神的再现出来了。与其说是以这种形式向张叔萍致敬,倒不如说是美术系学生在领会张叔萍原作精神基础上的再创作。

连易青也不禁在心里由衷的喝一声采!这手玩得太帅了,亏她怎么想来!

张叔萍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仿佛是想找出什么纰漏来,看了半晌,向着站在舞台上的杨娴儿问道:“这个是你设计的?”

杨娴儿向着这位前辈大师鞠了一躬,道:“是我设计的。莽撞了,唐突的先生的杰作。”

张叔萍摇着头放声大笑,对王洪海教授道:“你们电影学院,了不起啊!”

一言之褒,余有荣焉,底下美术系的学生更是高兴的大声起哄。

孙茹盯着那幅背景看了又看,终于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不用油彩用油漆,居然已经到了这种随心所欲,凡是物皆可运为艺术的心理境界,太强悍了吧!易青同志,我看你有难了。”

易青淡淡得笑道:“那又怎么样呢?”

孙茹惊奇的看着易青从容的模样,这种感觉十分的熟悉,当初在导演系三试的考场上,易青那又是骄傲又是桀骜不逊的抗辩第一次震撼了她少女的心。那时候易青给她的感觉跟此刻竟是如此的相似。

这种时刻,他最有光彩!

易青神秘兮兮的冲孙茹做了个鬼脸,从座位上拿起一个背包,向台上走去。

台上正在问:“今天沙龙的男主角呢,怎么不见上来?”

美术系的学生在台下一片哄。

易青在一片哄笑声中登了台,向张叔萍和几位教授鞠躬行礼。

然后从主持人手里拿过无线麦克风,就是象个小步话机似的那个东西,给自己带好别在腰上,调好话筒。然后慢里斯条的从包里拿出三样东西,一一摆在张叔萍面前。

台下的人登时平息静气,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只见台上张叔萍的面前,摆着一口钟、一个鸟笼、一件旗袍。

“这是干什么?”一些迟钝的学生在底下议论纷纷。

张叔萍看了这三样东西,微笑着点了点头。

易青道:“想不到张先生真的亲自莅临,来指导我们这么两个微不足道的末学晚辈的一场比试,实在是惶恐之至。因此我谨代表我们2006级导演班,向您献上这三件薄礼,聊表我们的敬意。”

张叔萍笑得红光满面,亲自站起来跟易青双手相握,半天没松开。

“谢谢,真是太有心思了,谢谢谢谢。”

到这个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的就不是电影学院的学生了,就算不知道的,旁边的人也早告诉了——张叔萍除了对电影美术的环境设计、主色调的选择等方面蜚声国际之外,还有一项特殊的本事,就是会根据导演的需要和摄影师的实际拍摄方案来选取相配合的道具。

道具部门本来也属于电影美术部门的一部分,但是一般被人视为体力劳动的部门,常常由一群工人组成。而张叔萍极富创造性的把这个部门也带入了艺术创作,使得道具的选取成为匠心独运的神来之笔,甚至成为整个影片的点睛之作。

比如在金色背景中,张叔萍会弄一个白色的物体在正面中景镜头中,作为前景晃来晃去,有意的造成视觉疲劳,增加王家伟电影特有的慵懒的小资主调。

又比如拍夜景蓝调时,他会用一盏红灯笼调节画面;拍阴暗茅屋内景时,他干脆拿块瓜瓤鲜红的西瓜来调节、平衡画面色调……种种奇思妙想不一而足,他把电影银幕当做了画布,纵意实现自己的创作理念。

其中最值得称道的莫过于他在三部轰动戛纳的王家伟影片中选取的三样道具:阿飞正传》里的钟,《东邪西毒》里的鸟笼,《花样年华》里的旗袍。

尤其是《东邪西毒》中极具他个人风格特色的道具——鸟笼。在画面造型中起了重要作用。

旋转的迷离光影,投射在人物脸上身上的小格阴影,配合风格、节奏奇异的音乐,传神写出影片的格调。配合上杜可锋的摄影,那种迷离的摇曳的感觉,以黄、蓝、白、红为主的暖调、高调,爆发出一种流动的美感。

易青以这三样道具作为向张叔萍致敬的礼物,比起杨娴儿他们的背景画,心思又高了一筹,又贴合他导演系学生的身份,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彻底把风头抢了过来。

台上台下雷鸣般的掌声中,易青极有风度的向全场弯腰致意。

待全场安静下来后,易青对张叔萍道:“北京琉璃厂的古钟、八大处的鸟笼,都是别的城市不可能买到的精品;至于这件旗袍,是北影厂的道具部门专为三十年代的一些旧上海片定制的,跟《花样年华》中章曼玉小姐穿得那些旗袍完全是一个风格。”

张叔萍拿过古钟和鸟笼,看了又看,尤其是八大处的鸟笼,有名的八栅一百单八柱,密而不杂,井井有致,那是前清王子贝勒们遛鸟用的珍品。现在在北京不过是几十块钱的玩意儿,但对于来自文化沙漠的香港人来说,那种历经几百年锤炼出来的手艺,依然是绝对的震撼眼球。

孙茹在底下笑得花枝招展,刚才的担心一扫而空。难怪这小子最近一下课就跑没影了,原来去采买这些东西去了,居然不带上我,哼!

正式的比试还未开始,两人就小小的较量了一把。张叔萍微笑的把东西交给助理,然后对着话筒道:“那我们就开始今天的主戏吧。今天这场比试由鄙人和贵校美术系主任王教授,以及中央美术学院的刘教授担任评判人。”

王、刘两位教授又是好一阵谦让。

张叔萍继续道:“比赛分三场进行,先得两分者为胜。第一场,双方各自出示专为今天比赛选取的美术或摄影作品;第二场,就作品陈述各自对电影美术的理念认识;第三场,比得是对影片美术风格的评述以及对美术方案的理解。”

宣布完毕,看看双方均无异议,比赛开始!

杨娴儿首先出示自己选的作品,是一幅超现实主义作品《恐怖的车房》。作品摄于日落后的傍晚,天空传出阴森之气。路灯下一辆私家车停了下来,车门和后仓盖已经打开,驾车人正要下车。车旁的一片亮光,显然不是来自路灯,而背景中照在墙上的蓝光,同天上阴暗的云色相呼应,让人联想到超现实主义画家马格利特笔下日光和夜色的共存与冲突。车旁的绿树上,闪烁的树叶反射着强烈的日光,这与车尾的红灯和房屋窗口的灯光,形成了超然的光与影的矛盾。艺术家如此处理光影、渲染恐怖气氛,抽象的用光使人幻想车房里发散出来的奇异的光亮,单单靠色彩就令人毛骨悚然,表现了很高的艺术感染力。

易青也出示自己的作品,是一幅克鲁德逊的作品《晨光系列》(TwilightSeries,2001)中的一张。也是易青个人非常喜欢的美术作品。该作品是在美国麻省当代美术馆内设计、拍摄的,该馆为作者提供了舞台演出所需的全部设备,尤其是灯光和布景,据说动用了三十多名模特工作人员。

作品利用从窗口射入的晨光,表现室内景象。艺术家巧妙的将莎士比亚《奥菲丽亚》里王子复仇记的故事移植过来,让女主人公身穿睡衣,仰卧在被水淹没的客厅地板上——将莎士比亚的古代故事,移植到当代生活中,将女主人公的失足落水,改为刻意自溺;然而水却只有浅浅一层,不足以淹人至毙。艺术家以这种荒唐的自杀闹剧,来讽刺现实的社会政治,也体现了后现代艺术对古典艺术的继承与颠覆的关系。

孙茹和台下的学生们一片寂然无声。两幅作品都可谓极见高明匠心,但是如何贴合今天的主题,谁优谁劣,还要看三位德高望重的专家教授如何评说。

杨娴儿非常意外的看了易青一眼,想不到这个相貌平凡内心高傲的男生竟然与自己有相同的审美趣味,竟然和自己选择了同一个艺术家的摄影作品,《恐怖的车房》和《奥菲丽亚》都是纽约艺术家格里高利•;克鲁德逊(GregoryCrewdson)的作品。

《恐怖的车房》拍摄于1998年,《奥菲丽亚》拍摄于2001年。

从年份上也可以看出这是位当代艺术家,和那些流芳千古已有定论的大师们不同,属于绝对的新鲜事物,如非前卫时尚的艺术青年,不太可能有这种眼光这种喜好。

易青发现杨娴儿在看他,也微微的向她点了点头,回想起自己一直认为杨娴儿只是倚仗家族权势的傲慢小姐,似乎也有些莽撞了。

张叔萍和两位教授很快的商量讨论了一下。

然后,张叔萍道:“我们非常意外的两位年轻的艺术爱好者都选择了纽约艺术家格里高利•;克鲁德逊的艺术作品。艺术作品的优劣本来就是一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主观认定,我们很难说哪位大师的哪幅作品就优于另一位大师的作品,更何况是同一位艺术家在不同时期的作品了。我们认为应该比较的不是作品本身的优劣,这在实力如此接近的两个年轻人身上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应该比较的是两位在对自己选出的艺术作品的理解的高度,和就这幅作品阐发开来的对整个电影美术在电影艺术中的作用地位的理解。所以我们一直认为双方直接进入下一个比试,两位谁对这幅作品的艺术认知比较高明,谁就一举获得两局比试的胜利。”

孙茹在下面点了点头,这是无法评判,等于算了和局啊!想着,她向易青挥了挥拳头,示意他加油。

底下几声礼貌性的掌声过后,第二项比试开始。王教授示意两人谁先来都可以。

易青笑道:“还是女士优先好了。”

杨娴儿想了一想,举起那幅作品,道:“当代美术的一大特点,是媒材、语言、式样的多样化。传统的美术概念,仅包括绘画、雕塑和建筑,当代美术的概念,增加了装置、行为、视像等观念的式样,其中摄影与电影,则是近年的热门式样。所以我认为,将美术从属电影的提法本身就是错误的。艺术怎么能有从属高下之分呢?今天是电影美术为命题的比试,而我和易青同学却同时出示了一幅摄影作品,这恰恰说明了一点。无论是摄影还是电影,都应当视乎为美术的表现手段之一,艺术家们通过胶卷和银幕来表现美术、表现美,就好象画家们通过画布来展现自己的艺术理念一样。”

张叔萍和两位教授眯着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活学活用,把美术的技法上升到纯理念的境地,提出这种“大美术”的观念,把美术指导从属于导演的被动创作改变为与导演平等的创作,这个观点无疑是他们三位这样搞了一辈子美术的人最喜欢听到的。

张叔萍他自己为什么给人做美术指导从来不去片场,而是在家出设计方案、出图纸?他不是耍大牌,而是心里有这种意念在——美术家和导演应该是平等的,就象美术和电影是平等的艺术一样,凭什么我要去现场接受他人的指挥?

台下一片赞同和钦佩的声音,连孙茹也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杨娴儿一看达到了初步理想的效果,声音也不禁大了些,接着道:“按照美学的一种艺术分类方法,凡诉诸于视觉的艺术,是属于造型艺术,许多电影理论先驱者几乎都是把电影的艺术属性和美术(特别是绘画)放在一起的。”

“……世界电影史上第一位电影理论家、定居于巴黎的意大利诗人卡努杜,在1911年发表的《第七艺术宣言》中,认为电影是‘动态造型艺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佛里伯格在1918年写的《电影制作法》中,认为‘电影就是绘画式动作的单纯的再现’;而且,‘电影作家的主要课题不仅要产生作用于眼睛的效果,而且,要产生通过眼睛的效果’;因此,他在1923年发表的《银幕上的绘画美》说:“我是把电影当作画来欣赏的。除了作为画以外,不可能作为任何其他东西来欣赏。”

“……先驱者们中,有人提出消除电影从属于戏剧的错误。是要“丁托列托精神”,而不要“莫里哀精神”,甚至有的的理论家提出用光线的安排和对非物质世界的表现,以表现人的精神状态与下意识现象。”

“……如果连人的精神都可以通过美术、色彩、光线来表现。那么,电影世界里还有什么东西,是美术所不能表现的呢?所以我认为,美术工作者的工作应该成为整个电影创作的根本。中国的第五代导演之所以在国际上享有崇高的声誉,就因为他们将电影从单纯的叙事桎梏中解脱出来,形成了电影是造型艺术的基本理念,他们的创作才给中国电影带了生机。”

“因此我认为,”杨娴儿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银幕上的任何一个镜头画面,只要存在构图、光线和色泽,都是美术!无论人和物,都是美术的大前提下的综合体!人,是艺术的动物!我们应当以这种高度去看待电影中的美术创作!”

杨娴儿一口气说完了这长篇大论,然后向三位评判和台下各鞠了一躬。

“好——”

“好哇!”

美术系和摄影系的学生彩声如雷,把电影美术拔高到这个高度,他们这些学专业的怎么会没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其他系的学生也是情不自禁的拼命鼓掌,太精彩了,真难以相信是一个大一刚入学的学生说出的话!

孙茹看了看台上三位评判看着杨娴儿频频点头,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凉了半截,心想易青这个大笨蛋,人家就是学美术的,跟人家去拼什么本专业,不是找丢脸吗?看你怎么收场。

易青也在鼓掌。

杨娴儿有真工夫他是预料到的,但是没想到厉害到了这个地步,一个才十八岁的女孩子啊!

杨娴儿站在离易青不到五米的地方,腰杆笔直,昂首挺胸,军人一样的站姿更衬托出她傲人的身材,散发着一种知性的美丽,令人心折。

易青微笑的摸了摸鼻子,慢慢的说道:“真是太精彩了。不过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第四章 他的头上有光环

易青看着满场期待的目光,从容的说道:“杨娴儿同学说任何人或者物,都是美术的大前提下的综合体。那么请问,假如我们现在用一个镜头来表现一个人在吃西冷牛排,是不是可以把这个镜头理解为,这个人的肉体和牛肉、马铃薯是综合体呢?”

“哈哈哈哈……”

文学系和导演系的学生哄堂爆笑。

孙茹也笑得直摇头,她刚才听了杨娴儿的话,觉得头头是道,怎么被易青这么轻描淡写的一驳,立刻变得平平无奇了?

易青接着道:“那么从杨娴儿同学的逻辑出发,镜头上这个人身上穿的衣物,也是在美术的前提下,成为这人身躯头颅的综合体,同时也成为牛肉和土豆的统一体咯?”

底下笑得更大声了。

易青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道:“电影除了是眼睛的艺术之外,至少还是耳朵的艺术,所以我们说现代电影是视听结合的艺术。因此,杨娴儿同学的观念似乎只适用于无声电影默片时代……”

“哈哈哈哈……”

“呵呵呵……”

杨娴儿尴尬的看着台下笑成一团的人群,没想到自己从小学习美术积累出的一些最为得意的心得,在易青犀利的词锋面前竟是不堪一击,人家好象还没怎么发力,四两拨千斤,三两下就占了上风。

易青等大家笑了一一阵子,接着道:“之所以会闹出这种笑话,是因为杨娴儿同学所发表的宏论中,有矫枉过正的地方。我也同意美术与电影是平等的创作,也同意艺术的表现形式没有高下从属之分,但是杨娴儿同学在这个基础上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推出了唯美术论,进而推出了唯艺术论,甚至提出了‘人是艺术的动物’这样的观点。”

“……杨娴儿同学引述了电影家们对于电影是造型艺术的种种宏论,足见她的所学广博,令人钦佩。但是,电影家说的不一定就是对的,有时可能是错的,更有可能,是过时的!”

“……啊?”

“哇……”

各系学生一片哗然!

要知道电影学院是最崇拜大师的地方,多年来的校风使得这个学校的师生自矜自傲的最根本原因就是,认为现在最红最红的演员导演不过跟自己在同一水平,无论多牛也不值得去要一个签名;而从前那些已有定论的大师们不同,值得自己向他们致敬——正是这种学术传统造就了一代代杰出的中国电影人,电影学院到好莱坞去的华人学生最后无一例外全成了最顶级的美国电影人,被称为电影学院学术成就与美国资本的完美结合,也是源于这种深厚的积淀。

现在易青公然批评那些电影家,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如果早二十年,这种离经叛道的言论恐怕会引来全校老教师老专家们的一致讨伐了。

易青显得有些激动,大声道:“如果所谓大师和专家就是不容怀疑的,那么电影的世界怎么可能再出现新的大师。大师们纵然不能有错,但必然已经过时了!”

鸦雀无声,死一般的沉寂。

“好!”

突然一阵轰雷般的喝彩声猛然在人群中炸响,无论是导演系还是美术系,无论支持的是谁,前排后排的学生全都激动的站了起来,潮水一般的掌声震得小小的剧场嗡嗡回声!

易青微笑着示意大家坐下,接着说道:“欧洲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先锋派电影家们,将电影作为动态的造型艺术或动态的抽象绘画去实践,屏弃“莫里哀精神”,屏弃了人!结果把电影带进了死胡同,这就从另一方面证明电影不是他们所认为的那种绘画或造型艺术!”

人群中再也坐不住了,一阵阵议论纷纷。

“……难道不是吗?在今天,谁还记得法国电影,谁还记得意大利电影、苏联电影?除了我们这些膜拜大师的专业人士,普通的民众,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观众受众,谁还知道法国是电影诞生的地方?人们只知道美国电影,只知道好莱坞,甚至只知道八九十年代的香港电影!戛纳做为世界第一电影节的地位渐渐被奥斯卡取代,甚至连世界最高艺术含金量的电影节也说不上了,这难道还不值得深思?”

“……事实根本在雄辩的证明,历史早在不停的昭示,我们所景仰的那些电影大师们,在电影诞生的一开始,给这门艺术选择了一条错误的曲折的路!为了艺术而艺术,就着艺术做艺术,根本是条行不通的死路!”

张叔萍和两位教授默然对视了一眼,这个观点早已经超出了他们事先对今天比试的想象,不但超越了电影美术的范围,而提升到了对整个传统电影艺术系统的颠覆了。没想到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和野心!

易青旁若无人,语气激昂的继续说道:“无论是电影还是美术,还是文学、音乐、舞蹈……任何一种艺术形式,归根结底,都是为‘人’服务的!杨娴儿同学将艺术凌驾于人之上,认为人是艺术的动物,这是我无法同意的!”

“……人,不是艺术的动物,恰恰相反,艺术是服务于人的!无论我们如何的醉心于艺术,都不该沦为艺术的奴隶。比如说这两幅画,”说着易青指着杨娴儿的那幅《恐怖的车房》道:“这幅作品用超现实的用光和用色,营造出了使人感到恐怖的感觉,是很高明的艺术手法。但是试问,如果一只猫一只狗一只牛看见这个作品会感觉恐怖吗?不会!只有人,只有我们人才会从诡异的光联想到车房里可能有什么古怪可怕的东西,从而感受到恐惧!”

“……第五代导演在电影学院的时候,就提出了用关注电影的造型意识颠覆原本的叙事意识,把电影从单纯的讲故事,从依附文学与戏剧的误区里解脱出来,这不能不说是一大进步。但是时至今日,大家难道没有发现吗,无论是张一谋,还是陈凯哥,从九十年代末开始他们都已经意识到了,单纯的把电影理解为造型艺术是片面的,因此他们不断的尝试商业片,张一谋的《英雄》、陈凯哥的《无极》,尽管都不太成功,但是至少说明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的误区!”

“……艺术起源于人!艺术因人而存在!艺术理当为人群而服务,艺术理当为大多数的、草根阶层的人服务!如果艺术只是小众用来夸耀和自傲的手段,如果电影艺术只是为欧洲那些喜欢看纯艺术电影的上流观众所存在的,那么电影艺术必将一步步走向衰亡!”

“……我们要拍的,就是文盲也能感受到震撼的电影!这,就是我最为一个热爱艺术并有志献身艺术的青年人的心声;这,就是我的人本主义艺术观!”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在唯艺术至上的电影学院,这番话简直是对以往大多数观念的彻底颠覆。电影学院有太多看不起下层观众的人,太多认为大多数不懂艺术的人不值得尊重的人。而易青却说要为‘人’而拍电影,还提出人本主义这个口号……

如果说杨娴儿的话令人佩服,那么易青的话每一句每个字都象敲进了年轻学生们的心里。振聋发聩,真正的振聋发聩!每个人都在重新审视自己对艺术和对电影的根本认知。

良久,从评判席上首先响起了掌声。

张叔萍凝视着易青,一下一顿,一下一顿的拍起了手……

不论同意不同意易青的话,这些话必将在电影学院引发长久热烈的讨论。在张叔萍的带领下,所有的人用热烈的掌声表达了对易青这种探索精神的肯定。

人本主义的艺术创作观,多么惊人的想法!

张叔萍赞许的望着易青道:“虽然不是太成熟,但是我依然能够感觉到,你的这些话启迪和印证了一些我以前的想法。现代电影总是无法在商业化和艺术层次上求得平衡,你的所谓艺术为人服务的人本主义思想,很值得我们琢磨。”

“所以,”张叔萍跟两边的两位教授商量了一下,道:“你刚才的驳论也很精彩,我们一致裁定……”

“先生!”易青猛得打断了张叔萍的话,道:“两位教授,我个人对杨娴儿同学在艺术纯理念上的高度和造诣也非常的钦佩,请允许我跟她比完三局,您几位再做最后的裁定可以吗?”

“呵呵呵,”美术系的主任王洪海教授拍手道:“我们应该为易青同学这种属于男性风度的高雅表现鼓掌!”

好样儿的!易青这小子!孙茹在底下笑眯了眼,导演系的学生带头鼓起掌来。

王教授和中央美院的刘教授商议了一下,点点头,道:“第三场的题目是我和刘教授事先预备好的,张先生不知道,呵呵。”

张叔萍面现微笑,既然他不知道,那两位客气礼貌的教授一定是用自己的电影作品作为考题了。

王教授指着两人道:“张先生和王家伟先生的作品《东邪西毒》你们都看过吧,这部电影很有特色,你们就以这个片子的美术设计为题,各抒己见吧!”

张叔萍道:“这次,男士先来。不用避忌,大胆的说。”

易青点了点头,他闭上眼回忆了一下。暑假里,他还碰巧把这个片子又看了两遍,这种小资意味比较浓的电影正是易青这种艺术青年最喜欢的格调。

不过十秒中,易青睁开了眼,开始说道:“《东邪西毒》算是另类武侠片,影片的美术风格天马行空,表现了一种对电影空间的思索——这是这部影片最有特色的地方,即是说电影是否能抽离故事本身而仅仅为了表达某种意念而存在。所以这个片子有很多观众认为看完不知道要讲些什么,不知道说得什么故事。其实严格说,这个电影根本没有故事!”

张叔萍点了点头,对电影空间的探索确实是王家伟提出来的,也是刻意的不要情节,如果不是有一大票豪华的近乎奢侈的明星阵容,这个电影根本不可能有普通观众肯去看。

易青接着道:“这个作品没有确定的时间地点,可以发生在有华人的任何朝代、任何有沙漠的地方。西毒的故乡白陀山和东邪的隐所桃花岛,都只是作为抽象的表意符号出现在电影里。影片整体的美术风格诡谲华美,虚幻艳丽,与音乐风格相得益彰,成就了影片华丽却不耽溺、雅致却不单调、繁复却不流俗的视觉基调。”

三位教授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以为易青已经说完了,这是中规中矩的回答,基本符合学院大三大四学生的平均水平。

王洪海刚要说点什么,谁知易青思索着又说了下去:“,《东邪西毒》中对比度极强的夸张色彩足以使观者放大几倍瞳孔。故事走向、人物关系变化都处在一个虚幻空间,与他以往影片中香港都市的浮靡燥动感觉不同,几乎没有人间烟火气。这样设置场景的文化心理原因,大约与人们常说的香港文化特性有关,具有与生俱来的无根感,没有历史感、归属感。置身荒漠,已经没有热烈期望探求太多东西。所以最后,欧阳峰终于看着茅屋毁灭在熊熊大火中,起身回白陀山颐养天年。”

“……《东邪西毒》里面的场景又有开放和封闭两种,穿插出现,调剂气氛,表达情绪。场景与人物性格有紧密关联。最重要的开放场景就是欧阳峰终日面对的沙漠。沙漠随一天阳光的角度变换色彩和照度,有不同的明暗、虚实层次。而嫂子寄托对欧阳峰思念的男孩,出现的方式也是面对无边大海。”

“……欧阳峰自命放荡不羁,无所约束,适合在这种环境里生长。沙漠并非光秃秃,晕黄光调里,有山,有几棵树(具体数目视情节或情绪需要而定),在独孤求败练剑的水边,大量的俯拍镜头里,水中绿色树影班驳,水边白色衣袂飘飞,造成强烈视觉冲击力。

“……最重要的封闭场景当属欧阳峰的小屋内景,情节推进、人物关系发展都是在这里进行。而桃花几次出现的有水的山谷,也可看作是一个封闭空间。欧阳峰的嫂子自始至终都是出现在封闭的屋子里,顶多靠在窗边望屋外世界。暗示心理压抑一直无法排遣,直到郁郁而终。她实际上在封闭中拒绝了幸福。”

“……《东邪西毒》里,每个人物都独具特色。西毒欧阳峰开头亮相即“用构图形式的本身暗示内容表现的含义”,不规则构图表明他心态的失衡、不平,他的衣饰黑白相间,以后都是玄色与白色呼应,整体基调看起来凝重而单纯,暗示一种矛盾性格,既有真诚又有阴冷一面。”

“……东邪黄药师的基调以黄色为主,也许与姓氏有关,还有就是“东邪”后来在东方,用五行色来看,东方是一种“木”文化,主色应该是青蓝色,但如果兼具中部(土文化区)特色,则代表色为黄色。黄色在东方传统色彩观里,应该是尊贵的,代表最高智慧和文明,与沙漠色彩很有亲和力。黄药师黄袍黄衫,独立岭头的逆光身影英姿勃发,开始出现也是反常规的特写镜头,与欧阳峰方向相对。”

“……男性角色里,盲武士和洪七都是落拓剑客装束,盲武士衣装里都有几分忧郁。二人服装主色都是蓝色,前者更暗,可能因为命运更沉重。他一直惦记着回家乡看桃花,可惜“春来遍是桃花水”时他已经成为“听别人说话的尸体”。洪七更简单更直接,他的蓝色也是简单直接,也更明朗。”

“……慕容燕出现时,男装,白色和中性色为主,造型化妆都凸显男性阳刚特征;慕容嫣的服装则有嫣红、靛紫、豆绿、淡蓝等鲜艳色彩,质感也柔软轻盈,突出女性温婉妩媚。总有鸟笼作为前景,投射在脸上纹路,可以理解为逃避,逃避内心的痛苦。后来得道成为“独孤求败”后,成为一身白衣,以示割裂与尘世关系。”

“……有特殊意义的人物,盲武士的妻子桃花,出现的主要场景是有水的山涧。开始是中性色麻衣,后来是粉红色,红唇,配合打在脸上的水中光影,还有枣红马,无论光色,都美仑美奂。盲武士死时一阵惊鸟飞过,宛若桃花飞舞。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桃花”寄予着影片中盲武士和黄药师不同的情感。而桃花所在的山谷,也有逃避之意,古人诗中都表达过对桃花和桃花源的感慨。李白曾写过“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和“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的句子。”

“……西毒的嫂子出现之处多为红色调,身着红衣,手拈红花,红唇鲜艳,但是有种青春逝去、的凄美。“今年落花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群鸟惊飞处,生命已然凋落。可惜,生命最美好的日子,也没有心爱的人陪伴。“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

“……而执著要用一头驴子一篮鸡蛋给弟弟报仇的杨采妮扮演的女孩,装束以暗色为主,有一种苦难中的坚定。最后得遇洪七,终于如愿以偿。”

……

……!!!!!!

易青整整说了半个小时!而且还没有停,一部电影他才说到一半,已经说了不下二十处用色用光的优缺点,而且描述详细的似乎一边看着电影一边说一样……

全场人都傻了。

易青站在那里一边思索一边随口叙述,其实他无心炫耀,他只是尽可能的在脑子里回忆镜头,然后根据影片的镜头在脑子里过小电影般的影象来一个个的尽可能多说一点是一点。

连张叔萍都讶然张大了嘴。

即使是他自己也不可能把这部电影记得这么清楚!上千个镜头,当时做的时候倒是做了这么多美术方案,但是隔了这么久,自己也没办法全记得。

而易青现在就象手里拿着自己当初做的那些图纸在照着念一样。如果是刚刚看完这部影片发表观感还说的过去,可是就是刚看完,谁又能记得这么多镜头?

这、这……这是多么恐怖的记忆力!这是人脑还是电脑?

除了早知道易青这种特异功能的谢晓京教授和孙茹以外,所有的人嘴都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鸭蛋。

神了,太神了!

易青的讲述终于停止,这一口气,讲了一个小时零三分钟。

几位教授都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自己如果把《东邪西毒》看十遍,再花一个晚上来写教案、备课,不知道能不能给学生做一堂这样的讲座。

易青说的内容是不希奇的,那些色调用光课堂上都有教,虽然大一学生没学到这个程度,但是不过说明他自学成才,兴趣广泛而已。

恐怖的是这种记忆镜头的能力。

易青说完了,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所有人冲惊愕中苏醒过来。

杨娴儿呆呆的站在那里……

她从易青身上感到了一种奇特而熟悉的气息。

她的父兄在指挥千军万马之时,正象易青此刻这样,雄心万丈,傲视天下。

恍惚中,杨娴儿有一种错觉,这个男人,他的头上似乎是有光环的!那种蓬勃的形而上的激情,永远无法测知深度的对艺术的慧悟,如同一个浩大的宇宙一样。

男人不就应该如此吗?

她不得不承认,有一些男人,天生就具备某种领袖的气质,他的话语,天生就能征服人心。

因为她家族中的男人太过优秀,从小她就看不起外面的那些男人。她认为男人能做到的她能做的更好,并且一直用父亲要求堂兄们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因此她对待其他异性总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非常的傲慢。堂兄们都笑称她这种酷似日尔曼女郎般的傲慢为“法西斯式的傲慢”。

其实私心里,她之所以渴望自己是男儿身,还是因为羡慕堂兄们的优秀,那种沛然粗犷的男儿英气,是她内心深处最眷恋的。

今天,一个象她的父兄一样高傲的男人、同样充满着煽动性和感染力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令她心头鹿撞,失去了方寸。

听说每一个日尔曼女郎都会对第一次战胜她、征服她的那个男人产生深度的崇拜。

杨娴儿看着易青,终于艰难的说道:“不用再比。我服了!能够输在你这样的人手里,我连输都输得非常骄傲。”

幸好张叔萍让易青先说,如果刚才让她先开口,根本连易青的二十分之一都说不到,白白出丑。

随着杨娴儿这一声艰难的“我服了”,轰天价的掌声、喝彩声爆炸般的响了起来。孙茹和几个起哄的导演班同学在人群中高声叫道:“易青!易青——”

“易青!易青!易青!易青……易青——”

“易青……易青……易青……易青——”

大家的脸兴奋的红扑扑的,盛大的沙龙成了一个狂欢的派对,连一些年轻的老师、助教也加入了这个疯狂的行列。

在人群的欢呼和掌声中,刚刚给央视版《神雕侠侣》在各大卫视拍完广告回到北京的美女刘一菲,悄悄的登上了台,在主持人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向张叔萍先生颔首致意。

张叔萍也知道这个大陆炙手可热的当红小花旦,微笑的点了点头。

刘一菲曼声道:“对不起,请大家静一静。”

虽然电影学院比刘一菲漂亮的,象她一个档次的女生也为数不少,但是她身上的那种气质,那种“明星味”,还是异常抢眼,尤其抢男生的眼。

刘一菲道:“大家好,我是电影学院表演学院2006级的毕业生,今年刚刚毕业,已经拍了几部电视剧。”

底下一片友好的笑声,现在中国看电视的人恐怕大多数都知道“神仙姐姐”和“小龙女”刘一菲了,但是回到母校她还是谦虚的自称是本院的学生。

刘一菲梨涡浅现,看着易青道:“今天导演系的易青师弟表现如此精彩,确实令人惊讶。所以我个人在这里宣布一下,如果将来易青……不是,如果易导将来拍胶片的话,我愿意为易导拍戏,收我当时一半的片酬就行,演不了女一号,女三号四号都可以!”

“哇!”

幸亏没有八卦媒体在,要不明天可是个大消息。

大家又是一阵欢呼。

表演系的霍教授、崔新清老师、王敬松老师在底下都呵呵大笑,这个刘一菲,以前在学院就是个小精灵,做了明星还是这么凑趣。

“好,我宣布,今天的沙龙比试,2006级导演系易青同学获胜!”主持人大声的宣布道:“大家可以尽情的吃东西、喝饮料庆祝!我们十五分钟以后放一片纯艺术实验电影,作为今天电影美术沙龙的压轴节目!”

“哦哦哦!哇……”

一片哄闹声中,易青被导演系的男生拥了下来。孙茹冲上去对着易青就是一个热烈的拥抱,引来一片口哨声。

孙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忘形,放手红着脸道:“今晚你挺……挺帅的,给我们班争脸了,不枉本小姐平日里对你多番教导……”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吧!”导演系的两个捣蛋鬼开始起哄——

“妹妹,你有心事你就说了吧……”

“哥哥,你今天好威猛哦,搞得人家心乱乱的……”

孙茹气得脸都发烫了,正好趁机脱身,指着那两个倒霉鬼骂道:“给我立正别动!”

哪有人那么傻等着挨大小姐的回旋侧踢的,两人鬼叫着逃进了人群。

易青走到长桌前拿起两杯橙汁,在人群里找杨娴儿,左右前后都看不到。

这时,剧场的幕布缓缓的放了下来,背后的投影机把光打在幕布上,大灯一暗,小灯一亮,电影开始了。

今晚沙龙准备的是一部美国电影《纯艺术》(HighArt)。这部电影是专门涉及电影美术的一些理念,可以理解为当代美术中的摄影,理解摄影作为一个艺术门类的制作和运作机制,特别是了解当代摄影艺术家的工作情形,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参考。

《纯艺术》于1998年由美国“十月电影”公司(OctoberFilms)推出,制片人多丽•;豪尔(DolyHall),编剧及导演为丽莎•;科洛登科(LisaCholodenko),获当年“太阳之舞电影节”评委特别奖。作品的女主人公瑟德(Syd)由澳大利亚新秀瑞达•;米西尔(RadhaMitchell)出演。

《纯艺术》与好莱坞的快节奏大异其趣,反倒有点象欧洲电影,尤其是法国电影,注重心理表现。这部电影节奏缓慢,用好莱坞的影评术语说,属“催眠”一类。正好,在催眠状态下让个人的心理流程,同非个人的群体行为发生互动,是当代美术中摄影的一个方面,这也有助于通过电影认识摄影。尤其适合一个安静幽雅的沙龙聚会时放。

人群里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来欣赏电影。在这个学校只要有电影,大家就会自发的安静下来,气氛非常好。

易青还在人群里找杨娴儿。忽然看见剧场小门帘子一挑,看背影是个女生出去了。

易青心中一动,端着两杯果汁悄悄的跟了出去。

**

第五章 惊艳画魂

“杨娴儿……”

易青追出去,叫着杨娴儿的名字。

杨娴儿显然听到了他在后面叫,低头走的更急了。

易青不知道她其实是害羞,其实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刚刚打败了她却令她芳心可可的男生——易青还以为她生气了呢。

“杨娴儿……杨娴儿同学……”易青急了,大步追了上去,摇摇晃晃的手里的橙汁都撒了。

好容易几步追上来,易青拦在她前面,道:“不能聊几句吗?”

杨娴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小她就不是一个害羞的女孩,可是现在好象头都抬不起来。

她低声道:“你……有什么事吗?”

易青看见她微微抬起头,一脸的嫣红,春光焕发,丽色无边,不禁心里突突一跳,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呃……你一晚上光说话没喝水,渴了吧,我拿了果汁给你……”易青话说了一半,才发现手里的两杯果汁各都只剩下半杯了,不由得尴尬无比。

他忽然灵机一动,把一边手中的半杯果汁倒到另一杯里去,这样两杯凑成了一满杯。易青满意的看了一眼橙黄色晶莹剔透的橙汁,把杯子递了过去,道:“可以了,呵呵。橙色代表温暖和舒畅,能够给人愉悦的感觉,你看这色彩多么纯净……希望你今晚有个好心情!”

杨娴儿好奇的看着这个男生,刚才他是多么的心雄万夫、口若悬河,可现在又是如此的可爱风趣。

她“噗嗤”一笑,接过那杯橙汁慢慢的啜饮起来,那股果汁的鲜甜和微微泛酸的羞涩,似乎直渗到她心里去了。

这是杨娴儿这辈子喝过的最甘美的饮料了!

易青看她笑了,也放心了一点,他搓着手道:“呃,这个……我其实是想问,明天的……你们美术系明天的私人沙龙,曹九平老师和叶锦天先生真的会来吗?”

“人家那种大师级的人物,怎么会给我这个军阀小姐面子。”杨娴儿小嘴一噘,道:“都是我吹牛的,你可别信。”

“不不不,不是的,”易青连忙解释道:“其实我……我是特意出来道歉的。我一直误会你是那种女孩……”

“哪种女孩?”据说得理不饶人是上帝赐给美女的特权,杨娴儿昂着头,象个军官质问自己下属一样瞪着易青,好象他一个答不对就要马上给他一个锁喉背扳一样。

易青浑然未觉,真诚的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倚靠家族权势,横行霸道的大小姐。你……你知道,外界关于电影学院专业考试的黑幕之类的无稽传言特别多,我以为你这个状元……”

杨娴儿面色变了,这正是她的大忌死穴所在。任何一个处在她这种处境的女孩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证明自己的才能比自己的身份更有力量,从小她就在跟自己的大小姐身份不停的较劲。

易青吸了一口气,接着道:“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许多特别值得尊重的女性,她们本可以倚仗自己的外貌很轻松的赢得别人的好感,赢得种种物质享受的便利,但是她们却坚强的选择了拥有同男人一样,甚至超过大多数男人的才华与能力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女生特别值得让我奉上百分之百的敬意。”

易青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依依,所以话中爱意横生。女孩都是敏感的,杨娴儿直听得脸上一阵阵发热,心都要醉了。

易青倒不是夸大其辞故意力赞杨娴儿,他是真的觉得象杨娴儿这样的年纪,有这种见识和造诣真是非常不容易。他第三局赢的全靠天星入命的超强记忆力,他自己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可自豪的,所以在他心目中,他不过赢了杨娴儿一点点而已,这些佩服她的话确实言出由衷,让杨娴儿听得舒服极了。

杨娴儿笑道:“那,易青同学。我现在正式邀请你来参加我们明天下午的沙龙,并聘请你担任我们沙龙的男模特,可以吗?”

“聘请?”易青讶然道。没想到还是有钱拿的。

“是啊,北京的美术圈,连租个石膏像都特别贵的,何况是个大活人!”杨娴儿想了一下道:“按照我们的价格,一个小时付给你两百块的报酬吧!”

“两百?”易青吓了一跳,一个小时两百,这个钱也太好赚了吧!想到依依当初为了几百块上京的考试费苦苦挣扎,为了一百块报名费去餐馆没日没夜的打工,易青真是感慨,这个社会人与人的贫富的际遇竟是如此的大相径庭。

杨娴儿显然误会了易青的意思,连忙解释道:“两百块其实不算少了。只有那些……那些必须要裸体面对画者,做人体写生的模特,才可以开到一小时五百,还要身材条件特别好的那种……你这种只是塑形模特,两百不低了……不然你要是嫌少,我再去给你争取一下,我自己能做主的就是这个限度了。”

“不低不低了……”易青连忙道:“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干,就能赚两百块一个小时,这还嫌少那也太贪心了。对了,你们那边还缺不缺女模特?我有个朋友……”易青想起依依来了,反正又不用脱衣服,做这个总比她到处去打工好,一个小时两百块呢!做一下午一个月的伙食费都有了。

“这个不用了,”杨娴儿笑道:“我们的沙龙聚会已经有女模特了。不过我们每个星期都要聚会一次,所以如果下次有需要,我们一定会找你朋友的。”

“哦。”易青有点失望,不过一想,自己赚了钱拿给依依花也是一样。

正事说完了,两个人突然发现没话讲了,显得有点尴尬,互相心虚的看了一下对方,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娴儿赶紧找话讲:“对了,你学画几年了?”

易青不禁好笑,他这种土包子,除了中学的时候上过两年美术课之外,还什么学画不学画的,自己这点美术知识全是纸上谈兵,看那些专业书看来的。

他笑着对杨娴儿道:“我准备拜你为师,正式学画!”

“啊?”杨娴儿大吃一惊,道:“你居然没正式学过绘画?”

没想到,杨娴儿万没想到,自己可是小学二年级开始,家里就请了中央美院的老师来教画了,十年苦练,没想到竟在专业方面输给一个没拿过画笔的门外汉。

这个人简直是个怪物!杨娴儿彻底的郁闷了……

周六。

大概是温室效应的缘故,北京这几年的夏日甚至要热过南方。

华北平原上低矮的植被,致使日光没遮没拦的倾斜在京城的大地上。

易青坐在学院图书馆外的冷饮食杂店外的遮阳伞下,吃着冰淇淋等杨娴儿出现。

这个小店刚刚征得学院的同意,在图书馆外搭了几张桌子,插上遮阳伞,摆上折叠凳,供师生们消暑纳凉,喝喝冷饮吃吃零食。

易青叼着和路雪的小勺,迎着太阳眯起了眼睛。

就在他前面两点种方向,著名导演冯晓宁正在喝一瓶冰绿茶,手里拿着一本新出的《电影学院学报》。

易青知道冯导当年是电影学院美术系的状元生,毕业以后出去做了导演。他的代表作战争三部曲:《红河谷》、《黄河绝恋》、《紫日》全部以色彩丰富、场景宏大,美术风格多变而见长。

连电影的名字都是以颜色开头的,不愧是学美术的出身。

就是可惜因为他老是拍一些“主旋律”影片,国外的电影节评审们对他很不感冒,所以他一直处在国内二三线导演的行列上。跟他同时代的第五代导演在国际上拿奖都拿的手软了,而他至今为止好象只拿过一个南斯拉夫环保电影节的银松奖,还有一个伊朗电影节的曙光奖……

易青吃了一大口冰淇淋,自己觉得有意思。人生真是奇妙,所有事情会赶到一起来,这两天怎么总是遇上跟电影美术有关的人和事。

不知道杨娴儿将来要是也象冯晓宁一样做了导演,拍出来的东西会是怎么样的?

大白天别念叨人,摆着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铃大做,有短信进来,拿起来一看果然是杨娴儿。

“易青,在后门等你。”

易青两三口把剩下的冰淇淋吃完,又向店里买了罐新的,拿起手机向学院后门走去。

真奇怪,为什么这些大小姐都习惯走后门?

出了后门,没几步就看见杨娴儿的座驾,竟然是一辆帅到发飙的野战敞蓬吉普。杨娴儿今天穿了一身短装野战迷彩,带着遮阳帽,站在驾驶副座上,向易青不停的招手。

易青走到吉普车前,连连咂舌,他一点不羡慕孙茹的宝马车,但是这种传说中翻山越岭、杀人越货、居家旅行必备的军用吉普车正是每个男生梦想中的坐骑啊。

“天太热了,”易青说着,把手里的冰淇淋一递,道:“蓝莓口味的,适合你啊!”

杨娴儿摇头道:“一点也不适合我,我从来不吃雪糕和冰淇淋。”

易青讶然张了张嘴,既然如此,只好冒着拉肚子的危险再吃一罐了。

世界上居然会有不爱吃雪糕和冰淇淋的女生,真是太奇怪了。

易青拉开车门上了车,瞄了一眼杨娴儿那迷彩短裤下露出来的两条玉腿,适度丰满,匀称而有弹性,白皙不失光泽。

易青心里直嘀咕:这么好的身材,夏天居然不穿裙子,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个大兵哥,看样子是个警卫员,象个石像一样戳在位置上,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好象连扭一下脖子看易青一样都不会。

只是支棱个耳朵,杨娴儿一说:“开车。”他熟练的发动吉普车,扬尘而去。

……

出了北京五环,就是昌平区;进了山,遥遥可见八达岭长城和明皇十三陵;十三陵周边现在已是修成了一个大水库,四野青山绿水环抱,环境清幽,从喧闹嘈杂的都市突然随车进入这静谧优美的所在,令人精神为之一爽。

远望半山之上,隐隐有些红墙绿柳,似乎是一片住宅区。

驱车而上,不多时进了别墅区内。

社区门口站着四个卫兵,钢枪在手,刺刀雪亮,纹丝不动。

四车并行的宽阔山道上,往来尽是些红牌子的军车,和政府官员的轿车,眼见得这上所住的都是些高层显贵。

易青左右张望,心中暗道,这些当官的真是好会享受,盛夏之时住在这等地方,真是做了活神仙了。

开车的大兵哥问了一句话:“回不回家。”

杨娴儿道:“直接去。”

言简意赅,尽是军人做派。

吉普车在住宅区里七拐八绕,杨娴儿站了起来,不住的跟过往的人打招呼。

易青知道这里住的至少是副部长和中校以上级别的文官武将,忍不住好奇的沿路打量。

乖乖,美国佬要是一排导弹砸在这个山上……

易青吐了吐舌头。

吉普车驶到一个军用仓库门口终于停下。

杨娴儿下车对大兵哥道:“你回去吧。晚上我打电话你就来接我,多准备一辆车;还有,告诉炊事员加菜,我晚上要请客。”

易青仰头看了看这个大的惊人的仓库,倒象是原来放置战斗机的,现在废弃了一样。

忍不住问道:“周末沙龙开在这里啊?”

杨娴儿点点头,笑道:“我们来早了,先进去吧,里面很凉快。”

易青耸了耸肩膀,他原本以为沙龙都应该是很温馨小资的场合,没想到场地如此的粗犷。

走进这个大仓库,易青恍然若有所悟。

1913年英国的一个军械库展览,开创了二十世纪前卫艺术的沙龙化先例。自此,以旧仓库、废厂房为场所的前卫艺术展,在西方大行其道,以至于这样的场所成了前卫艺术的一个符号。

半个多世纪前的第二次世界大战,让美国大发了军火横财,欧洲人的钱,象滚滚流水一般涌入了美国商人的腰包,欧洲的艺术,也被美国人廉价捞了过来。二战结束后,军火生意衰退,不少工厂倒闭,工人随之失业。在美国最发达的东部地区,到处是破败的工业城镇,大片红砖厂房被废弃,要么门窗洞开、鸟兽出入,要么断垣残壁、杂草丛生。

其中最典型者,恐数纽约西郊的纽瓦克和费城东郊的堪顿市。大战结束后的二三十年中,失业工人的孩子们,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废弃的厂房成了他们吸毒、滥交、械斗的场所,好莱坞的电影渲染过不少这样的场面。不过,自八十年代以来,美国各级政府出了大手笔,重振这些衰败的城镇,一些旧厂房被改建成文化活动场所,从而宣告了西方美术馆时代的到来。

杨娴儿设计的这个沙龙场地,正是美国八十年代的风格,洋溢着浓浓的复古意味。

以军用仓库的天然条件,利用军械库的符号特征定型化将废弃的旧厂房,改建成工作室、画廊之类的沙龙场地,俨然是一种时髦的文化方式。

场地四周是裸露的管道系统,刻意夸张的绕满青藤。一左一右的两面墙上,是两幅油彩画,一边是佛祖割肉饲鹰;一边是主耶酥在十字架上劝喻世人,两幅宗教画,相映成趣。

地上没有椅子板凳,到处是废弃的汽车轮胎做成的沙发,和旧汽油桶改装而成的凳子,地上还散放着许多颜料、调色盘、抹布、画笔之类的杂物,看来这个沙龙搞得日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易青正在背手参观,门外突然人声嘈杂,杨娴儿兴奋的道:“他们来了!”

随着杨娴儿的轻呼,易青的心也是突突一跳。

曹九平!叶锦天!这些传说中的高手、大师马上就要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了。

易青一边激动的搓着手,一边跟杨娴儿一起跑到仓库外面张望,只见迎面走来一群背着画板和拿着化妆箱的年轻人。

有几个看着就脸熟,正是昨天晚上来给杨娴儿捧过场的电影学院和中央美院的研究生。那几个女生易青不认识,她们手里也没拿画具,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等几个女孩慢慢走进了易青才看清,她们手里粉红的、篮的全是专业用的化妆箱。

易青也是到了电影学院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东西,小小的一个箱子,平时看也不怎么占地方。可是一打开,一拉五六层,里面的折合弹簧拉出来是箱子高度的四五倍,可以放下一旅行袋那么多瓶瓶罐罐希奇古怪的化妆用品。

易青一直以来都想拥有一只这种箱子,并不是他突然想学化妆。只是这么个小箱子做食盒实在合适,想象一下,底下一层放上一瓶小二锅头,第二层放碟花生米,第三层放碟猪头肉猪耳朵啥的,面上再搁两根洗干净的嫩黄瓜……

要是带依依出去郊游或者在外面排练啥的,把这箱子一亮,小酒喝着、小花生米小肉吃着、小黄瓜啃着……那多潇洒多滋润哪!

一行人冲杨娴儿招了招手,一齐站住了,往山道上张望。

这么热的天,虽然是山上有树遮荫,但是也怪热的,可大家顾不上抹抹额角沁出的汗,踮着脚张望着。在电影学院这个氛围里,什么明星偶像想让他们多瞄一眼也不可能,在这里受到尊敬的必须是确实有过人才能的在某些领域有过骄人成就的大师们。

随着车声,远远的绿荫山道上上来一辆奔驰一辆雷诺。

站在门口的学生们很自觉的站开两边,一起热烈的鼓掌。

车到仓库门口停下了,在前面的奔驰车门一开,走下来一个中年人,穿着黑T恤、白短裤,带着个黑色的鸭舌帽,面庞上有着西北汉子特有的刚毅线条。

“曹老师!”

“曹老师……”

“曹老师——”

学生们兴奋的叫着,跟曹九平打招呼。

曹九平跟大家微笑着点了点头,就回身立候着他后面的雷诺车停稳。

毕竟是场面上的人,这点礼貌是一定要有的。

雷诺车上下来的正是叶锦天。两人竟是碰巧前脚后脚就到了,两人在山道上就推让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由路比较熟的曹九平在前开路。

曹九平连忙上前跟叶锦天握手,两人就想出席什么电影学院碰到了一样。

叶锦天比曹九平略胖一点,穿着花花绿绿的香港衫和米色短裤,带着眼镜。

曹九平是自己开车上来的,叶锦天则是助理开车。尽管知道杨娴儿家里一定会给叶锦天准备用具,但是他的助理还是从车上拿下来两大箱东西。

杨娴儿笑面如花,迎了上去。曹九平和叶锦天两位电影美术界的大师联袂而来,她这面子可真是天大了去了。

叶锦天一边跟杨娴儿握手一边道:“杨小姐是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还是快开始吧,临时有事!冯导那边找,听说《夜宴》提名今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哥伦比亚公司那边比较重视,估计晚上有个宴会,还要感过去。”

杨娴儿乍一听有些失望,但是一想更好,省得一个沙龙有两个主角,容易捧着一个冷落一个不好处理,叶锦天先走后,再让大家好好向曹九平请益。

寒暄完毕,大家兴高采烈的走进仓库。里面开着中央空调。易青注意到这些冷气是从管道吹出来的,就好象香港居民社区或者豪华住宅的那种全社区一起用的中央供冷的冷气。

毕竟是高官们聚居的地方,这个管道冷气肯定是从外面住宅区不知怎么接进来的,中央供冷,从某个机房吹出来的冷气。估计这冷气也是公家出钱,一到夏天二十四小时不断的吧!

等大家都坐好了,凉快了一下,杨娴儿指挥两个男生从后面搬出一张藤床,和一个屏风。

曹九平笑着向叶锦天做了请得手势。

叶锦天有着港粤人那种特有的精明和面面俱到,连连向曹九平告罪,然后道:“那我就先开始了啊!唔该唔该。”

他的助理搬着两箱东西向屏风后走去,对着大家道:“哪位系刚(今)天的男模斗哇?进来吧!”

杨娴儿轻轻推了推易青。易青才意识到叫自己,他从来没做过这个,不知道要干嘛,有点儿慌。

杨娴儿轻声道:“没事,又不打你,去吧。听叶先生的。”

易青走到屏风后面,叶锦天正在那张藤床上整理颜料和一些用品。

易青笑着打招呼:“叶先生!”

叶锦天严肃的点了点头,随口道:“你好。”随后一声不吭,上上下下的打量易青,然后道:“把上衣脱掉,裤子嘛……”

易青吓了一跳,不是吧,没听说叶锦天还有那种嗜好啊!

叶锦天对易青的尴尬浑然未觉,走过来把易青的牛仔短裤向上折了两折,一直掖到大腿根儿上。然后道:“脱上衣。”语气里有种自然而然的威严。

易青想也没想,大老爷们儿,光个膀子怕个什么,见不得人吗?

易青把自己的文化衫一脱,露出当年为了体育达标苦练出来的肌肉,虽然不甚发达,但还是可以见人地。

叶锦天的助理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浆水一样金灿灿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一个笔刷在里面来回蘸着。

易青不知道他们要干嘛,刚想问,那个助理大笔一刷,一层油腻腻的东西就涂在了易青背上。

易青大吃一惊,随即明白了,忍不住心里暗骂杨娴儿这个小妮子不地道,本来以为是坐在那里给人画,原来却是人体彩绘!奶奶的,应该跟她要五百,不,要一千块一小时才对!

那个助理在他后面说道:“不要动啦。介个是给你保护皮肤。不会给颜料过敏掉的啦!”

说话间,那个助理在他身上密密的涂了一层防护油。叶锦天拿着色板开始过来在他身上一阵乱涂颜料,他的动作非常熟稔而流畅,好象舞蹈一样。

易青身上给弄得非常痒,他想说点什么来分散一下注意力,随口道:“叶先生,我是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学生。”他想好不容易见到真人一次,总要说点什么,不能让他只把自己当成一块画布吧!

叶锦天好象没听到他说话一样,眼皮子抬也不抬,下笔如飞,有些地方干脆直接用手抹上去的。

这样大约画了五十分钟快一个小时的样子,叶锦天的这个人体彩绘作品终于完成了。易青站在那里,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他自己看不见这个作品的全貌,但是叶锦天那种全神贯注,似乎投入整个生命来完成作品的专业态度,令人感佩。

难怪人家说男人在全心工作的时候是最帅的,易青相信当一个男人全情投入自己喜爱的工作的时候一定特别有魅力。

他可不知道,也许这正是孙茹和杨娴儿这些女孩子喜欢他的原因。

叶锦天满意的退后几步,打量着自己的作品,一边取出专用的松香棕榈油洗手。他的助理拿过一根透明的皮筋绳,给易青盘腰一扎,用这个在背后固定住几根雉鸡翎和八面靠旗。

“好了,完成!”叶锦天说着一挥手,他的助理立刻把屏风拉掉,叶锦天示意易青面对大家。

随着屏风的撤去,大家开始整齐一致的鼓掌,随后掌声中就加上了惊叹和赞美。

易青看到唯一没有鼓掌的是曹九平,他端详着叶锦天的作品,一脸赞同佩服的神色,思索的点着头。

易青懊恼之极,这么好的学东西的机会,怎么答应来当了模特,连自己身上画了什么都看不全!这杨娴儿,连管道冷气都装了,怎么没想着安个镜子!

美术部门其实是一部现代电影构成非常重要的,也是仅次于导演部门的大部门。它不仅仅要为整个电影的色感和场景做最根本的美术设计,而且还包括了服化道(服装、化妆、道具)三个分部门。

在场的两位大师达人之中,曹九平当然更贴近传统美术指导,而叶锦天是国际时装设计师出身,他在服装与化妆、道具安排上更有过人的造诣。

叶锦天用易青身体做的这个彩绘作品,其实是用一种前卫美术的理念,将电影服装设计和影视化妆融合在一体,用人体彩绘的形式来展现。

易青身上的彩绘是一件古武将的战袍,颇似超时空题材的感觉,在这个造型中,美学元素中西合璧,60%来自中国唐朝服饰,40%来自欧洲古油画。

他腰上的牛仔短裤显然有点不伦不类,助理过来顺手给他围上一块黑红相间的战裙一样的布料,这下就完美了。

叶锦天这一次总体构想的灵感,显然来自于中国传统的国粹——京剧,和古中国的图腾:龙的造型。

叶锦天以往就一直就对京剧服装的刺绣图案和色彩运用情有独钟,而“龙”一直是中国的象征。这一次的人体彩绘以黑、红、白色为主,加上了部分金色。

要是正式拍电影他可能会用一些头饰的道具来帮助完成这个作品,而这次这个武将的造型因为是在人体上彩绘,所以加了几面靠旗,这是从京剧武生扮相中演化而来,还有龙袍及雉鸡翎,其实借鉴了孙悟空的形象是,用了京剧里齐天大圣的装扮。

大家的掌声停了又响,反复了几次,十几个人的沙龙倒好象是一个小型的演唱会一样。

易青虽然看不到自己身上这幅作品的全貌,但是依然可以从大家的表情上感受到叶锦天令人惊叹的艺术造诣,毕竟是拿过奥斯卡小金人的高手,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

好容易大家安静下来,一双双求知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叶锦天,等着他的讲解。

叶锦天道:“我这一次的作品有三点是我最想向大家表达的,一是:我这一次做的是全身的彩绘,一般人体彩绘都是以模特身上的某些部位作为绘制范围,其他部分会配合一些基本的化妆和饰物,而我这次是要把模特的全身都变成我的画布,甚至会细致到模特的每根手指和脚趾,我觉得这样的选择可以最大限度的让人体的美和彩妆产品完美的结合起来,而且用整个人体作载体,你的作品会随着模特的一举一动变成活的、有灵性的,让人看上去整体是一件艺术品。”

“……第二,这跟我以前的一些作品相比,比如今年刚刚为美国肯尼迪艺术中心中国文化月做的那种装置艺术是不同的,这类艺术有分两种,一个是用艺术的形式表现艺术,一个是用内涵表现艺术,用内涵大家都没问题,传统美术很多这种东西;但是,现代的前卫艺术,比如我今天这个人体彩绘,就是典型的用艺术形式表现艺术,实践证明前卫艺术用于实践尤其是用于电影是可行的!”

“……最后一点也是我这一次特别要展示给大家的,就是男性人体的美。我会根据模特身上不同部位的肌肉的特点特别设计它们的颜色和图案。把传统京剧很严肃的地方变得有点‘性感’,男性同样可以用健壮的肌肉和健美的体态,来表现出一种力量的‘性感’。我是个喜欢颜色的人,我喜欢用各种不同的色彩来表达我的喜怒哀乐,在我眼中,有时候,色彩本身也是性感的。事实上,今天你们这位做模特的同学整体的气质,特别是眼神也特别的具有男性性感的魅力,给人感觉很Man啊!”

易青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自己很Man(男人),不禁有点不好意思。杨娴儿带头哄笑起来。

叶锦天道:“其实彩绘早在古代的印度、非洲和中东地区就已经出现了,那时人们的目的是为了祈祷平安、幸福,现在它已经变成一门独特而专业的化妆术,同时我认为它也应该是彩绘师个人灵感和个性的表现。你们以后要做电影,可能不会用到这种全身的,但是其实所有的特殊造型化妆都是局部的彩绘。”

大家听得连连点头。难怪国内许多电影的化妆那么烂,原来是要用彩绘的观念,将美术理念运用到实际操作中去,而不是造谱画猫,以为把演员弄出个形态来就行了。

叶锦天说完,招了招手,大家凑上前来,仔细观察这个作品,美术系的拿着画笔冲着易青身上比比划划,学习运笔和着色,这还罢了;那些学化妆的女生,居然拿手指来摸摸蹭蹭,看看用的什么化妆手段。

易青面带微笑,故作有风度,其实恨得牙根发紧,心说等下非跟杨娴儿要求加薪水不可。什么嘛,要不是这几个女生长得还可以,老子早就不干了,简直是出卖色相嘛!

这些学美术的看完了,纷纷七嘴八舌,开始围着叶锦天问问题,叶锦天倒也和蔼,有问必答。还顺带讲了一点他这次和冯晓刚导演合作拍《夜宴》的服装美术设计。易青在旁边听着,也自觉获益良多。

据说《夜宴》里主演葛尤对自己的古装造型没有信心,因为他第一次尝试古装,而且他太有喜剧感,演这么一个正剧,实在心虚,最后看了服饰之后他才安心下来。可见一个好的美术指导的作用多么的大。

易青回想自己刚看的《夜宴》,他的记忆力下,基本一个镜头不落的都能记下,于是开始向叶锦天提问,一开始旁边人还差两句嘴,后面根本跟不上易青的提问的速度了。

问到葛尤怎么能被化得那么伟岸时,叶锦天笑道:“他也给我很强的不安全感。他自己也没有信心。最后看了衣服,他才安心下来。我觉得他演得很成功,不会让人笑场。他太瘦小,出演这么一个权力人物,最重要的是服装颜色和额头。服装颜色以黑色为主,有华丽刺绣,显示身份和阴沉感。他的额头一向弄得不好,头没贴好,脸型很怪异。我不是用一个发套给他套上去,而是给他的头做了一个模。在他头上不停地画线,最终找到了一个让他模样显得大方的曲线……”

一说起自己的专业和工作,叶锦天眉飞色舞,不顾助理在旁边一直暗示他抓紧时间。

“……比如说张子怡吧,她的脸很小,这种脸型要显得成熟就要把她的脸放大。做法就是让她的额头显得宽一点,把头发都拢到后面,然后把头顶的头发弄高,把脸拉长……还有演青女的周讯,我给她的设计是简单大气。线条流畅,颜色朴素,但是款式高贵。而且大家仔细观察,花纹也可以显示身份……”

易青连连点头,不顾别人看他吃惊的目光,一口气问了十几个跟《夜宴》有关的问题。

叶锦天答了几个,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他瞥眼一看,曹九平在人群后面盯着易青看,眼睛都有点儿直了。

叶锦天突然停了下来,问易青道:“这个片子你到底看了几遍?”

易青道:“一遍啊!在学院看的。”

只看过一遍!他刚才的复述好象电脑逼真再现一样,连演员服饰上的条纹都记得!

曹九平和叶锦天楞住了,电影学院都招得是什么人啊!

……

叶锦天出门的时候,一行人包括曹九平一齐送到门口。

叶锦天上车前还握着易青的手嘱咐:“毕业后,国内要是发展不顺利,到香港来找我!”

易青一手捏着叶锦天的名片,一边点头。

叶锦天上车前还看了易青两眼,摇了摇头,好象依然不相信会有这种“神童”一样。

且不说易青在艺术上的水平如何,单就是他这手过目不忘的记忆能力,就可以胜任所有导演梦寐以求的好助手一职了。

导演部门除了导演、副导、助理导演之外,最重要的工作单位就是场记。一个电影往往要有一群场记。

他们根据导演拟好的分镜头剧本和拍摄方案,把整部电影分成一个个场次、一个个镜头。比如某个开枪杀人的镜头是第X场第X个镜头,某个接吻戏是第N场第N个镜头等等。

然后再根据演员的档期和实际拍摄的一些情况,把这些镜头分好,这样导演和监制才能决定哪天拍哪场哪个镜头,一天大概拍几个镜头,预算是多少钱,牵涉哪些部门,要用哪些器材;还要根据拍摄计划排出通告,通知负责演员统筹的副导演,这个副导才能去通知演员或者演员的经纪人;剧组的工作人员哪天出勤哪天休息,哪天应该准备哪些道具这些事,都要看场记的安排情况而定。

而易青这种惊人的记忆力,简直可以成为全世界最好最牛的场记。

一部电影的所有镜头场次,他不用电脑不用笔记就能全部记在脑子里,导演需要咨询哪方面的东西,随时问他,他随时能回答,等于随身带了台超级人性化的电脑在身边。这样的场记,全世界到哪里找去?

叶锦天坐在下山的车里,一路想着这些,还在兴奋不已——要是给黎安、王家伟、冯晓刚这些导演配上一个这样的场记,那简直……

他也不想想,能够有这种能力的人,又在电影学院导演系,将来可能出来屈就一个场记吗?

……

回到仓库里,杨娴儿就一叠声的跟曹九平道歉,毕竟大家围着叶锦天转把人家这么大个名人晾在一边,实在是件非常不礼貌的事。

曹九平有着西北汉子特有的那种爽朗,他自己也是沉溺于艺术的人,当然能理解这些年轻人对深层艺术认知的那种近乎贪婪的渴望。

大家正围在一起说话,突然几个学化妆的女生一起指着易青笑了起来。

刚才易青是披着一身油彩,裸着上身出去送叶锦天的,背上还插着靠旗和翎毛,现在又浑然未觉的凑在人群里听曹九平说话,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杨娴儿乐呵呵的过来,拉着易青的胳膊,走到仓库的尽头。那里有一张巨大的帆布,盖着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象是罩住了一辆军用卡车。

杨娴儿拉着一条绳子两头一扯,帆布呼啦一声掀开,原来里面是个整体浴室。有两个莲蓬水龙头,三四个人同时在里面洗澡应该没问题。

“啊?”易青为难的看了看不远处还在围着曹九平说话的人群,总不能当众洗澡吧!

杨娴儿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打了他一下,道:“里面有灯!你进去我就把布拉上,没人看得到你。切,好稀罕吗?好象谁还想看你似得?!”

说着,杨娴儿走过去把易青扔在藤床上的衣服拿了来,递给他,然后指着浴室里架子上一罐军用干粮饼干筒道:“里面是自制的沐浴液,专门洗油漆油彩的,不伤皮肤,先用这个洗一遍再用婴儿香皂洗。”

易青莞尔一笑,杨娴儿这时候还比较象女生,这么细心。

他脱了鞋子,拿着衣服走进浴室,打开顶灯,杨娴儿在外面一拉绳子,绿色的帆布哗啦一声合上,登时与外面隔绝了。

易青还是第一次在这种豪华的浴室里洗澡,里面有一排的钮,上面写着汉字,要蒸汽有蒸汽,要紫外线有紫外线,按个钮就行。

架子上光洗发水就有N个牌子的,瓶瓶罐罐一大堆,让人看花了眼。玻璃壁上挂着消毒浴巾和一次性浴袍,旁边一个鞋架,挂着一排各种颜色的拖鞋。

易青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还研究了一下这个整体浴室,热水的来源当然是仓库上安装了一个太阳能热水器,就是不知道这下水是怎么出去的,估计是是接到仓库外面住宅区生活污水处理去了吧!

易青平时洗澡挺快的,那时今天在这种浴室里洗澡,不免有些王老冒进城,磨磨蹭蹭的洗了半个多小时,才拿消毒浴巾擦干了出来。

易青穿了自己的衣服,屐了一双拖鞋走出来,一边抖着湿答答的头发,一边向他们那边瞄了一眼。

一看不要紧,看了之后本能的小腹一热。

那边藤床上,似乎躺着一个全裸的女孩。女孩的正面用一条黑色的绸布遮住了胸前和阴部的关键部位。可是易青所站的位置是藤床的背面啊!

在易青的位置上看来,能清晰的看见女孩一头清新的短发下面柔腻纤美的整个背部,中间一条诱人的柔和的细线一直延伸到盈盈一握的腰部。

惹人怜爱的小蛮腰下面,是性感到极致的浑圆的臀部,富有弹性的大腿散发着暧昧的女性特有的光泽,在两条美腿和丰腴的臀部交会的地方,隐隐可见一个象小馒头一样的坟起,露出一些黑黑的疏密相间的毛发。

易青想到这个部位正面的样子,忍不住血脉膨张,喉咙干渴,身上一阵阵发烫。

易青定了定神,随即暗暗惭愧,恢复了理智。

中国七八十年代就有专业人体素描,女性的人体模特是非常值得尊重的职业。

尤其是,大家都在曹九平先生的带领下如此专注的进行人体绘画的艺术创作的时候,自己却满脑子杂念,实在有失专业学习者应有的水准和素质。

在藤床的正面,曹九平先生满手颜料,对着画板、拿着笔刷,他给大家示范的是传统西式油画。

在曹九平的身边左右,一群男女学生拿着炭笔正在做人体素描。艺术院校里,摄影系和化妆专业的学生也都要学素描和绘画。

在他们的身后,几个年纪大一点的男生正在做快速泥塑。把和好的美术用胶泥,团出自己想要的形状,塑成一个女体。

易青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尤其是看了曹九平的那幅印象派风格浓郁的超现实油画,不禁大为叹服。

大家都聚精会神的努力完成自己的作品,学专业的谁不想在曹九平这样的人面前表现一下,好求得一二指点。从他们纯净而专注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他们心里充满了对艺术的虔诚,而不象某导演系的色狼一样,去看人家女生的屁股。

不过易青还是实在压抑不住好奇,男人就是这样,看到了身材就想看长相,不然实在心痒的受不了……

易青微微抬眼往藤床一看,顿时呆住了,眼睛直勾勾的在那模特身上,再也挪不开。

天地良心,这次实在不是易青好色,而是实在太意外了!

藤床上躺着的女孩,明眸善睐,眼波婉转,赫然竟是杨娴儿!

难怪刚才觉得不对劲,所有作画的人里象是少了谁,竟没想到——为什么杨娴儿不在里面跟大家一起画。

原来今天沙龙的女模特竟是杨娴儿自己!

她修长的脖颈,玲珑的柳肩蜂腰,平滑的不带一点多余脂肪的小腹上,一个可爱的小肚脐形状迷人,两条修长的玉腿毫无瑕疵,剪刀般并拢着不见一点缝隙。遮着绸布的下身和胸口上春光隐现,两点殷红微微凸出,挺翘的顶在绸布上。

这种火辣性感到极致的女孩身体,此刻在易青看来却满心的清明,仿佛对着一个光身天使一样,提不起任何跟性欲有关的想象。

就想走进了一个大家都在诚心祷告的教堂一样,这种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圣洁。

历来由于中国人的某些传统观念根深蒂固,人体素描很难为一般人接受,各个院校招女性的人体模特一直是个大难题。肯来做的女人不是歪瓜劣枣,就是七老八十,哪里去找杨娴儿这样身材的极品模特?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堂堂军委杨家将一门的掌上明珠,呼风唤雨衣食无忧的大小姐,竟然肯为了艺术,亲自来做人体模特。

易青遇见依依之后,常常慨叹世间只此一人,依依为表演痴迷与献身的精神可谓戏痴;没想到这里又遇见一个“画痴”!

一个平素冷若冰霜,对异性不假辞色的大小姐,能够排除巨大的心理障碍做这样的牺牲,她对自己热衷的艺术该有怎样的一种热爱。在她骄傲的外表下跳动着怎样的一颗画魂之心……

第六章 侯门深似海

易青当初不过是为了逃避数学高考,才参加电影学院的专业考试的。

入学这么多天,他还是报着一副玩玩看看的游戏心理,什么第七代,什么中国电影的使命感,偶尔跟孙茹开玩笑的时候吹吹牛B罢了。

今天他似乎突然发现,原来艺术是这么神秘而充满快乐的东西。

在这一刻,易青的心理突然充满了一种想要做点什么似的圣洁的冲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跟理想有关的东西。

前面易青洗澡时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所以大家的作品都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曹九平第一个停笔,易青赶紧跑过去,把特制洗手液拿过来给他用。

曹九平一边搓着手,一边过来指点两句大家的作品。

等到一个做泥塑的研究生把最后一把胶泥糊上的时候,易青连忙跑过去把屏风拉了过来。那个模特儿冲他微微一笑,易青也坦然的点点头。

杨娴儿的油画也已经完成了,有趣的是,她把这幅人体绘画做成了后现代主义的超现实作品,画里模特儿没有头,胸前没有绸布,而是飘着一层雾,下体的关键部位,盛开了一朵深蓝色的向日葵。

易青拉过屏风,回头看见大家已经七嘴八舌的围着曹九平,请他指点自己的作品。

曹九平拿着各人的画一一讲评,尤其对杨娴儿的这幅作品大加赞誉。

向日葵是挣脱束缚,向着阳光和自由的象征。把向日葵画在女性下体,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这幅作品用这种超现实的手法,表现了世俗的压抑和女性对性爱的渴望与张扬。易青还是能很直接的看出这幅作品里所要表达的东西的。

杨娴儿是女权主义者,这点易青是没感到意外,但是没想到严肃的军人世家出身的她对性自由有着这么强烈的主张。

过了一会儿,模特儿从后面出来了。所有的人包括曹九平,立刻停下手中所有的事情,集体对她报以热烈的掌声。

这是美术专业人士的一种习惯,代表着对模特儿的敬意。

随着大家热烈的讨论,时间飞快的过去。

差不多到了晚饭的时间,曹九平起身告辞。杨娴儿连忙挽留道:“曹老师在舍下用个便饭吧,我父亲和家里人都准备好了。”

曹九平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我这人随便惯了。”

虽然曹九平满脸笑意,杨娴儿还是有些黯然。像曹九平这样的艺术家,对于她父亲这样的上流权贵自然是敬而远之,她也不便勉强。

曹九平点了点头,收拾起自己的画板画具,出门发动车子走了。

学生们和杨娴儿、易青一起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车开走了。大家纷纷向杨娴儿告辞,杨娴儿道:“走下去太远了,我让车来送你们到公共汽车站。”

说着,杨娴儿打了个电话。不过五分钟,大家还在兴奋的讨论今天的收获,半山上车声隆隆,开上来一辆军用大卡车。

男生们纷纷爬上去,然后再把模特儿和其他女生逐一拉上车。易青也准备想杨娴儿告辞了,杨娴儿一把拉住他,道:“你可不许走。”

情急之下杨娴儿这话说急了点,立刻遭来车上一阵哄笑,一个化妆系的女生突然尖声唱起了黄梅调:“哎哟,我那哥哥呀,你可不许走啊,你可不要走。”

一个男生接道:“哎哟,我那妹妹啊,你留我做甚么子哟喂,有甚么话儿讲……”

杨娴儿含羞带嗔,指着车上取笑她的两个人,作势要爬上车去,吓得那男生大叫:“驾、驾、驾,快跑!”

哄笑声中,车子启动,渐渐开远。

易青惬意的笑着,他真是很喜欢这种大学生活,这种大家在一起的气氛。

杨娴儿道:“走吧,大导演,请你吃饭去,把薪水给你结了,还有事要求你呢!”

易青笑道:“你看,还差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事先也不告诉我是人体彩绘,精神损失费拿来。”

谈笑间,中午送他们来的那辆吉普车也开上来了。两人上了车,一路向半山驶去。

易青这才体会到什么叫侯门深似海。车子一入大院,以为就要停了,谁连减速都没减,开过一条林荫小道,杨娴儿指着两边道:“这些都是我爸爸和叔叔们种的葡萄、丝瓜、那是黄瓜……”

易青手搭凉棚,暮色中可以看见各种瓜菜水果都长得极好,尤其以葡萄长势喜人,恐怕光是这里的葡萄就够杨家人吃一夏天了,好大的院子啊!

又开了差不多三分钟,车子慢慢的减速,在一栋小红楼前面停了下来。

老远,一阵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杨娴儿拉开大门口的防蚊虫的纱门,笑道:“回来的早不如回来的巧,时间刚刚好!”

开车的勤务兵赶紧往里通告:“首长,娴儿回来了!”

杨娴儿招呼着一起,走过她家八十几平方的大客厅,往了走了两进,到了饭厅。

炊事员正在把一盘盘菜摆上桌子。餐桌是中式的八仙桌,象餐厅里一样安了转盘。

杨娴儿给易青拉出座位上的椅子,一边问炊事员道:“你们首长呢?”

“在里面跟客人说话呢。”炊事员一边摆上一盘狮子头一边道。

说话间,楼上楼梯咯咯作响,军用皮鞋的声音敲得地板微微震颤。

易青本来都坐下了,这时本能的站了起来,望着走廊口。

随着脚步上进来一位全身军服的中年人,年龄在四十上下,估计是生活上保养的好,实际年龄肯定大的多,没带军帽;一脸不怒自威的严肃,一字平眉,双目如电,眉宇间跟杨娴儿还有几分相似,身材非常高大。

易青的目光微微下移,看见他肩膀上镶着三颗金灿灿闪亮的金星!

三星上将!这位大概就是杨娴儿的父亲,传说中的杨家将领袖,总参谋部的那位最高首长了吧!

杨娴儿似乎对如此威严的父亲一点敬畏都没有,调皮的行了个军礼,大声道:“首长好,首长辛苦了!”

杨首长刀刻般严峻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指了指丫头的鼻子,自己拉椅子坐下了。

杨娴儿连忙介绍道:“爸爸,这是我们电影学院的大才子,导演系的状元,他叫易青。昨天晚上就是他欺负我来着!”

易青吓得一头冷汗,这话也太容易误会了吧,幸好这位参谋长没有在家配枪的习惯。

杨首长眼皮子抬也不抬,好象易青是什么人根本不值得关心一样,慢慢的说道:“你不去欺负别人我就省心了。坐下吃饭。”

杨娴儿问道:“罗纲哥哥呢?”

话没说完,一个很沧桑的声音应道:“来了。”

说完,餐厅里走进来一个矮胖身材、二十五六岁的男子。这人身高大概一米七零,体重怎么也有一百六七十斤,看上去仿佛非常老于世故一样,脸上有种莫名的忧虑和沧桑。

这个被杨娴儿称为罗纲的人,走近餐桌,向杨首长鞠了一躬,道:“让您久等了。”

随后又向杨娴儿鞠了一躬,道:“你好,娴儿,多年不见了。”

再向易青鞠了一躬,道:“您好!我叫罗纲,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易青被他的三个鞠躬弄得反胃之极,心道:“他奶奶的,哪儿钻出来的小日本鬼子!”

杨娴儿是何等聪明伶俐的人,一看易青面色不对,立刻提高音量道:“炊事员!还有菜呢!开饭吧,饿死人了。”

杨首长慢里斯条的道:“急什么!没点姑娘样儿!等等你二哥!”

“啊?”杨娴儿惊喜的道:“杨仲回来啦?他不是被派到驻港部队去了吗?”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个爽朗又豪气的笑声,大声道:“什么杨仲不杨仲的,连哥也不叫一声,没大没小!”

“杨仲!”杨娴儿眉飞色舞,啪得一声拍了一下桌子,飞一样的就跳起来,向门口冲去。

皮靴踏踏,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军官,两杆一星,少校军衔。这人身高一米八开外,长得虎头虎脑,英伟不凡,熊腰虎背,气宇轩昂;本来是相貌平平的一个人,因为这份气质,显得高大威猛,龙行虎步。

易青在座上看了这人,心里大喝一声采:好一条汉子!这才是男人呢!

杨娴儿一见了这人,一拳冲他面门就打了过去。

这人单手去拨杨娴儿的拳头,谁知小妮子竟是虚晃一招,不等两手碰在一起,收起拳头一个踏步向前,双手张开向那人脖颈搂去。

那人不曾提防,顿时脖子被锁个正着,杨娴儿双手抱紧,单脚在地下一勾一扫,要把他拌个仰天大跟头。

这人的反应一点不慢,一个站桩硬接了这一个拌,就势抱住杨娴儿腰身往下一按,杨娴儿一身尖叫,整个身体倒了下去,眼看要全身着地。那人顺手把她抄了起来站好,摸着她的脑袋,放声大笑。

这几下兔起鹘落,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好象事先排练过一样。易青先是吃了一惊,随即莞尔微笑,这两人必然是从小这么玩惯了的——这对兄妹见面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奇特。

杨娴儿一把抓住杨仲衣领,一拳又一拳只顾捶上去,噘着嘴泪流满面:“叫你这么久不回来,叫你这么久不回来!去死去死去死……”

杨仲拍着这个自小带着长大的小妹妹,哈哈大笑,道:“袭击国家军官多大的罪你知道不?”

说着,他放开杨娴儿,走到饭桌前,对着杨首长道:“四叔!”

易青一楞,不是亲父子啊,原来是杨娴儿的堂兄,可能是在同辈里排老二吧!没想到不是亲兄妹,感情竟然好到这种程度!

杨首长还是严峻的面无表情,微微点头道:“坐,吃饭!”

杨娴儿抹着眼泪从后面上来,嗔道:“不给他饭吃,资本主义的饭吃多了,不想回来了,不给他吃!”说着又重重打了杨仲背上一下,蓬蓬有声。

易青垂眉低首,心说我地妈呀,这杨家辣椒可比孙大小姐厉害多了,幸亏没去招她,要不这野蛮女友谁受得了啊!

杨仲还想开两句玩笑,突然看见坐在桌上一言不发的罗纲,脸色微微一变,接口道:“我算什么吃资本主义饭的,人家才是正经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回来的呢!”

说着随手拉开椅子坐下了,看也不看易青一眼。

杨娴儿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易青,我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状元、神童,我的偶像!”

易青听杨娴儿这样介绍自己,还有点不好意思。

杨仲一听,立刻伸出两手来跟易青握手,一脸的歉意,道:“不知道你是娴儿的同学,失礼了,真对不住。”

易青冷眼旁观,知道他不喜欢罗纲,刚才想必以为自己是罗纲的朋友,所以前倨后恭。

杨首长见众人都坐好了,大声道:“炊事员,把汤端上来,吃饭!”

杨娴儿连忙站起来帮忙布菜:松鼠桂鱼、爆炒腰花、红焖肘子、糖醋狮子头、两只烧鸡、一大盘酱牛肉、几根黄瓜、一碟壮葱、一大锅排骨苦瓜汤。

易青一看着菜码,心想这可真够不健康的,全是肉,连盘蔬菜都没有,简直是梁山好汉的吃法嘛!

杨首长一声不吭,接过杨娴儿装的米饭,抄起筷子就吃。

杨娴儿先给杨仲和罗纲盛了饭,然后特意给易青盛了满满一碗,还特意压了压。

易青第一次在一位上将面前吃饭,就觉得手脚都被绑起来了一样,别扭之极。要不是杨娴儿不停给他夹菜,可能只有干扒白饭了。

杨首长的饭量极好,一碗吃完又添了一碗,一人吃掉一整只烧鸡,大肘子狮子头酱牛肉就着大葱生黄瓜一顿招呼,风卷残云,就那条鱼一口没动。

易青平时是很喜欢爆炒腰花的,可是杨娴儿不给他夹,他也不好意思伸筷子过去,年轻男人爱吃这个菜,还当着一个美女的面,不免令人会有些想法……

杨娴儿直接拆了半条鱼到易青的食碟里,道:“我们家都不吃鱼,特意给你这个南方人做的。”

罗纲本来伸筷子去夹鱼,这话一说,他倒楞了,筷子拐了个弯,夹了个大葱。

杨娴儿立刻反应过来,赶紧冲罗纲笑笑,对易青道:“今天请你来吃饭,我爸爸还有件事儿跟你说。”

说完她看着杨首长。

杨首长已经把两碗饭吃个精光,拿过汤勺,盛了一大碗汤,呼噜呼噜全倒进嗓子里,再来第二碗。

易青忽然想起军训的时候,食堂的兵哥们吃饭全是这个动静。

杨首长从易青坐下开始就没正眼瞧过他一眼,这时一边喝汤,一边向女儿挥了挥手。

杨娴儿只好自己跟易青说道:“易青,我这位世家哥哥罗纲,他刚刚从日本福冈大学留学回来。”

“卡嚓!”旁边杨仲夸张的啃了口黄瓜,吃得吧唧吧唧响,又抓了个大葱扔进嘴里,嚼得那叫一个欢。

易青心想,看来凡是当兵的,没有不恶心小日本的。

杨娴儿白了她二哥一眼,接着道:“他从小就对电影非常感兴趣,在日本学得也是艺能摄影……”

易青听了心里一阵狂不爽,狗屁的对电影有兴趣,中国电影教育的水平公认的在日本之上;千里迢迢跑去日本学你妈的摄影啊!还艺能摄影,把中国字七改八改一下就叫大和文化了?矮猩猩充什么人类!

日本是没有成系统的电影学院的,一般的文科大学象福冈大学这样的,会有一个艺能系,其他日本明星艺人都是由艺能公司培训的。日本每年都派大批留学生到电影学院来学东西,要学摄影,一个日本地方大学的艺能系跟电影学院的水平比,好比地方民办大学跟清华大学比一样。

杨娴儿接着道:“他知道我们学院摄影系水平非常高,可是研究生估计他是考不上了,所以想到学院去进修摄影。”

易青淡然点头道:“很好啊,去呗。”

杨娴儿笑道:“不是为这个求你大状元吗?学院摄影系可不是随便交钱能进去进修的,何况是跟研究生班。你这个状元是郑国恩教授也有份钦点吧?他可是摄影系一把手!你帮我们去说说,多少钱都行。更何况,谁都知道你们导演系办法多,呃……能人也多。”

易青皱眉一想,顿时明白了。象郑教授这样傲骨铮铮的老艺术家,这些权贵求上门去,一般都是不好使的,而且杨娴儿还怕会有以势压人的嫌疑,对老教授不敬。

易青这种玲珑心窍的人,一听杨娴儿后半截什么能人多之类的,就明白了,心说你干脆直接让我再去求孙大小姐不就完了吗?跟我动这个心眼儿……

能一个电话把张叔萍招来的人,安插个研究生班的进修生还能有什么问题。

真不知道这个假日本鬼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杨家父女这么费心思。

易青正在想用什么方法委婉的拒绝。旁边正在擦嘴的杨首长用手点着易青说了一句:“这件事情你抓紧办一下,要尽快!”

易青听着着命令式的口气,心火腾得就上来了。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活土匪脾气,从进门开始,这位大首长就没正眼看过他,旁若无人不说,现在还这么跟自己说话。

有这么求人的吗?拿我当他的勤务兵了?

易青放下筷子,刚要说点什么,突然觉得杨娴儿蹭了蹭他的腿,示意他别不高兴。

大夏天的两人都穿着短裤,杨娴儿柔腻温软又富有弹性的光滑美腿,突然贴着易青的腿摩挲了两下,易青本能一激灵,虽然纯粹是自然反应,依然是心神荡漾,浑身一热。

这下想发火也发不出来了,易青消了消火,心想就算不鸟他是什么大官,毕竟是杨娴儿的父亲,是长辈。

易青放下筷子,微笑的道:“我一个外地来的大一学生,说话能起什么作用,首长向电影学院下个命令不就行了吗?”

杨首长就是再耿直,又怎么会听不出这话里的讽刺之意,他一抬头,虎目如电,看住了易青。

易青也放下筷子,坦然微笑的看着他,目光中没有半点退却。

杨娴儿讶然,她不象孙茹那样,对易青的性格有所了解,因而对他的勇气和傲气又是佩服,又是担心。

罗纲看见这一幕,不禁黯然,放下筷子道:“各位慢用,我吃饱了。”

杨仲在一旁也放下了筷子,他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忽然易青的电话手机铃声大做。

易青笑着道了声对不起,起身站到走廊口接起了电话,那边传来孙茹的声音——

“易青吗?你小子出大风头了!”

易青听着怪怪的,孙茹的声音阴阳怪气的,怎么好象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便问道:“你干什么神经兮兮的?有话赶紧说!我在杨娴儿家里呢!”

孙茹在那边道:“那太好了!见着真神了吗?你啊,要是能留你过夜就在那边过一宿明天早上再回来,不然就耗到后半夜再溜进来,我开车去后门接你!”

“啊?出什么事了?”

“别问了,电话里说不清楚,学校门口一大群记者在堵你呢!千万别回来啊!”

易青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记者怎么可能跟他扯上什么关系?在这里又不能大声追问,正好,反正这个地方呆得他怪压抑的,赶紧借机闪人。

想到着,他收起电话,对杨家父女道:“对不起,学校的同学出了点事,学院那边急着叫我回去呢,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着向杨首长微微欠身点头,也不等杨娴儿发话,转身就走。

杨首长看了一眼桌上易青那碗饭剩了一半,重重的哼了一声。

杨娴儿本来就是知道父亲最喜欢能吃的男孩子,而且特别讨厌人浪费食物,所以特意给易青多盛了一大碗饭,谁知易青剩下这么多,反而更加刺眼。她本想挽留易青一下,一看父亲这样,顿时没了声音。

杨仲走出去没多远,杨仲几口扒完碗里的饭粒,对杨首长道:“四叔,我也先走了,刚下飞机就过来了,还没回家呢!”

杨首长一言不发,把碗一推,起身走了。

杨娴儿看父亲一走,赶紧起身,一溜烟的追了出去。

……

天渐渐的黑了。

易青气鼓鼓的沿着盘山公路往山下走。

这顿饭吃得真是闹心死了,肚子里也没吃两口东西,路这么远,天又快黑了,真不知道自己干嘛来了。

但是以他的脾气,打死也不会回头去求杨娴儿用车送他,大不了走到半夜到市区去叫车就是了。

正在生闷气,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他,是杨娴儿的声音。

易青不但不停下来,走得更快了。

杨娴儿紧追几步跑到他面前,道:“天都快黑了,你这可怎么走啊,我叫勤务兵开车送你吧!”

易青一听勤务兵火更大了,中国不是没有剥削阶级了吗?顶着几颗星星就可以剥削别人的劳动力了?勤务兵就不是爹娘养的?这跟旧社会豢养家奴有什么区别,唯一区别就是不用自己发工钱!

易青怒气冲冲的脱口而出:“不敢当,受不起!”

杨娴儿见他脸色不好,委屈的道:“你听我说两句,我罗纲哥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找你的哥哥去吧!”易青站在公路上一声轰雷般的怒吼!杨娴儿老管那个假鬼子叫哥哥,简直让他恶心透了!

杨娴儿没想到易青发这么大脾气,一下子楞住了。

两人站在下山的公路中央,僵持了几秒。

渐渐的,有了车声,两道强烈的车灯光束照亮了道路上的两人。黄色的灯光在杨娴儿的脸上一闪而过,易青清晰的看到她的眼中泪光晶莹,心顿时软了下来。

车喇叭响了两声,一辆吉普车在两人身边停下,杨仲探出头来。原来是勤务兵送他回家。

杨仲一看两人这样,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对杨娴儿道:“你回去吧,我来送小易下山,你赶紧回去,听话,明天我找你去。”

杨娴儿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黯然从易青身边擦身而去。

杨仲笑着拍了拍车门,招呼易青道:“喂,上车!”

易青对杨仲还是比较有好感的,想了一想,向车子走了过去。

一上车,杨仲就笑着竖起大拇指,道:“你小子行!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看见有人敢顶撞我四叔,你知不知道,连国家主席和军委主席都要让他三分哪!”

易青撇了撇嘴,心说关我鸟事!

杨仲接着道:“那个从日本回来的小子,从小我就看他不顺眼,学得跟鬼子似的,捏捏忽忽,没点爽快劲儿!”

易青听了这话大是顺耳,恐怕这也是自己对杨仲有点好感的原因。

杨仲拍着他的肩膀道:“喂,刚才没吃饱吧!我也没吃什么东西,你要是没事,赏脸上我那儿坐坐?咱喝一杯!”

易青看看天色,确实这时下山也不好叫车了,点了点头。

车子在杨仲的示意下掉了个头,转向山上驶去。

过了杨娴儿家的那个院子往北又走了几分钟,车子在一栋楼前停下。一样的红色小楼,看来是军委或者政府给拨的房子。

杨仲和易青下了车,杨仲交代勤务兵回去告诉杨娴儿,说易青在他这儿,不用担心。

杨仲引着易青进了家门,他这房子比杨娴儿家稍微面积小了点,但是因为没有什么人气,所以特别冷清,也显得空旷。

杨仲笑道:“我父母都在部队上,家里平时也没人,就一个老勤务兵。”

正说着,里头出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穿着大背心,拿着蒲扇,一看杨仲,吓了一跳。

老人一张嘴一副南方无锡那边的口音,咧嘴笑道:“仲哥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事先打个招呼,你看我衣服都没穿好。”

杨仲笑着把军装脱了下来,抖了抖里面的背心,笑道:“没那么多规矩,大热天穿着军服多热呀!我带了个朋友回来。”

易青冲老头点了点头,道:“老人家好!”

那老人笑眯了眼,看着杨仲好象看自己的孩子一样,接过军装问道:“吃饭了没?”

杨仲道:“刚才在四叔那里吃了点儿。忠叔,您把我们的军中三宝拿来,招呼我朋友。”

易青听了一楞,好奇的想,军中三宝?那是什么?不是长枪短枪手榴弹吧?

第七章 谁搞大了龙女的肚子?

杨仲的家和杨娴儿家里比起来大大不同。

杨娴儿家里处处整洁严肃,透着一股官样威严,杨仲的家里就显得轻松随意的多了。

杨仲把易青带到楼上自己房间,易青一进去就乐了,屋里完全装成北方军营里的样子,当眼处就是一条矮炕。

其实象他们这样的社区,都是管道暖气和管道冷气,根本不需要土炕之类的东西,但是杨仲还是把土炕砌在家里,显得朴素而不忘本。

杨仲笑道:“我还是觉得土炕好,冬暖夏凉。”说着从屋角搬过一张矮桌子放好。

易青是南方人,从前只在电视上见过土炕这种东西,坐了上去觉得十分新奇。

杨仲一边擦桌子一边道:“你可别往心里去。我四叔一辈子都在军营里,军队里出生军队里长大,他的生活里只有服从上级的命令和让下级服从命令两种概念,不懂得怎么跟人交往。他不是有心的,只是对人都那样。”

易青悻悻的笑了一下,心说管他的呢,反正以后再也不跟这种大官打交道了。

门开处,老勤务兵拿着军中三宝进来了。

易青一看,不禁莞尔,什么军中三宝,原来是花生米、午餐肉、冰镇啤酒。

易青在军训的时候,军营小卖部里能够买到最好的东西,就是一块钱一包的花生米、五块钱一罐的午餐肉罐头和两块钱一瓶的冰镇啤酒。那时看兵哥们一改善生活就去买这三样,今天才知道,原来这就叫军中三宝。

老忠叔年纪虽大,力量可真是不小,肌肉虬结,拎着半箱啤酒,另一只手抱着三四包花生米和几罐午餐肉,毫不费力。

老头笑咪咪的把东西放在矮桌上,对杨仲道:“你们先喝着,我去给你们下碗热汤面去。”

“不用了,老人家别忙活儿了……”易青连忙道。

“不忙,小伙子你喝你的。”

杨仲笑着把一瓶啤酒放在易青面前,道:“你让他去吧,不让他做,他会憋闷一晚上不高兴的。”

说着自己拿牙咬开瓶盖,喝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激得他打了个响嗝,大呼好爽,笑道:“这吃吃喝喝也得在对的地方跟对的人,要不再好的东西也不香。”

易青想起两人刚才在杨首长面前那种拘谨的模样,哈哈大笑,也学他的样子咬开瓶盖,一大口冰镇啤酒下肚,打开肉罐头就吃,只觉得人生快意不过如此。

“哈哈哈……”杨仲拍着桌子,脱鞋上炕,大笑道:“痛快,你比娴儿那些扭扭捏捏装模做样的学艺术的朋友爽快多了,这才是男人的样子,来,先吹一瓶。”

易青也笑着坐上炕来,仰脖就灌,一瓶啤酒干了,暑气烦闷一扫而空,刚才的不愉快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两人说说笑笑,喝了一回。易青突然想起要问,道:“那个叫罗纲的,到底是干什么的?”

杨仲道:“不清楚,我父母从外军区调回北京,我第一次去四叔家,正好这小子回国,那年才十五六岁,已经学得跟日本鬼子似的,点头哈腰的,傻B玩意儿。别说他了,败兴!来,再喝!”

易青想到以后跟杨娴儿恐怕没那么容易和好了,不禁有些黯然,喝了口闷酒。

杨仲问道:“对了,我四叔要安排个人到你们学校,怎么还要托你,你也太牛B了吧?”

易青失笑道:“不是我牛B,是我们电影学院牛B。别的学校研究生都是论班招的,谁要走后门只要托关系就行了;我们电影学院研究生是论个招的,研究生上课经常就在老师的家里。象郑教授这样的国宝级的教授,一共就带两三个研究生,你找哪一级行政部门都没有用,就得郑老师点头,所以你四叔才犯难。要是让郑教授一口给拒绝了,那不是太没面子了吗?”

杨仲呆了半晌,悠然神往,忽然咧嘴一笑,跟易青碰了碰瓶子,道:“这世上还有能让我四叔犯难的人!爽!知识分子真牛B!你们这位郑教授是个人物!”

易青哈哈大笑,啤酒度数虽低,一连五六瓶下肚,也隐隐有了些醉意。

杨仲笑道:“你这人有点意思,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将来你毕业以后要是到香港来发展,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易青拍着桌子笑道:“好,今天交了个少校朋友,没……没白来一回。我……军、军训的时候,营地里最高的官儿才是个上尉,连……连指导员……”

杨仲看他说话有点大舌头,笑道:“你丫真怂,这就醉……醉了……”

说话间,老忠叔端着两大碗热汤面进来了。

易青大着舌头道:“老人家太……太客气了……这么大……大碗吃不完,浪……浪费了。”

老头把面一放,道:“挺大小伙子有啥吃不完的,吃!都吃了啊!”说完,乐呵呵的走了

易青端起来喝了口热汤,热辣辣满口面香,一下子醉意消了一半。夹了一筷子起来才发现是拉面,十分意外,大晚上的这里也没有店铺饭馆,哪里来的拉面。

那边杨仲已经淅沥呼噜吃上了,边吃边道:“我家老忠叔是兰州人,他这西北拉面我从小吃到大的。你赶紧趁热。”

易青这种南方人几时想过在家里就能吃上地道的兰州拉面,只见面上铺着一层的炒辣椒和咸菜。一人两个煎荷包蛋,满室喷香,不禁胃口大开。

面条爽滑筋道,西北辣椒香味浓烈,易青吃得满头大汗,连汤带面消灭个精光,吃完之后直撑得仰面躺下,摸着肚子笑道:“好久没有这么吃过东西了,真爽!”

这碗面条可比杨首长家那桌好菜香了百倍了,可见不在于吃多好的东西,而在于跟什么人在一起吃和吃东西的心情。

杨仲也吃完一抹嘴,四仰八叉的躺着,舒服得直想睡觉。

这时,易青的手机铃又响了。

易青摸出手机一听,孙茹在那边道:“你怎么样,今天晚上回来还是明天早上再回来?”

易青道:“刚吃不饱,不想动弹……”

那边杨仲道:“快九点了,这时候回市区那得到什么时候去了!你别回去了,太他妈折腾了,在我这猫一宿。”

易青对着电话道:“有着落了,今晚不回去了。”

孙茹这下又不高兴了,道:“你跟人杨娴儿才认识几天啊,就在人家家里过夜。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易青啼笑皆非,这跟男人是不是好东西有什么关系,连忙解释道:“不是在杨娴儿家,瞎扯什么呢!”

孙茹急道:“什么,这么会儿工夫你又认识一个?”

救命啊!

易青连忙岔开话题,道:“我刚才忘了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又扯上记者了?”

孙茹突然在那边窃笑起来,神秘兮兮的道:“你那里能上网吗?上去看看,我给你网址。”

易青回头一看,房间里真有个电脑桌,一台电脑蒙着布。

易青捅了捅正在打迷糊的杨仲,问道:“仲哥,你这里能不能上网。”

杨仲翻了个身道:“小区宽带,公家装得不要钱,你去吧。给你留个枕头留个毯子,一会儿自己过来睡。”说着指了指炕角。

易青应了一声,坐到电脑前面,心想到底什么事啊?

连上网线,对着电话道:“说吧。”

孙茹那边一阵爆笑,看来是在女生宿舍,那边不止一个人。

孙茹边笑边道:“你百度一下自己的名字看看……”

“谁是过儿?”

“谁是小龙女的真命天子?”

“刘一菲回国之迷浮出水面!”

“黄小明拒绝对此事发表看法……”

“感情事业双献身,刘一菲母校惊爆前男友!”

“忘不了,小龙女青涩之恋!”

“余情未了,只为当年珠胎暗结!”

……

……

易青在电脑前面看傻了眼,他搞不懂自己的名字怎么会跟这些标题扯在一起。

他忐忑的随便点了几条进去——

“……小龙女刘一菲在母校电影学院的一次普通的沙龙学术会上突然表示,愿意为导演系的状元生易青以一半片酬出演女主角,甚至配角亦无不可。深情款款,令人动容!媒体传闻猜测多时的小龙女初恋男友之迷,终于浮出水面……”

……

“……据悉,当年刘一菲在美国求学,十六岁时突然回国,并报考电影学院。媒体问及她当年为何回国的原因时,她总是报以暧昧的一笑,如今终于真相大白。刘一菲当年在《北京人在纽约》一片中与今年电影学院的状元生易青相识,少年情窦初开,结下恋情。后易青与父母回国定居,刘一菲立刻申请回国,爱郎情切,可见一般。据电影学院内部人士透露,所谓一半片酬其实根本是免费!在娱乐圈中,能有小龙女这样纯情且长情的女孩,实属难得……”

……

“……黄小明表示,易青只不过是一个在校的学生,名不见经传,根本对他构成不了威胁。此人资质平平,根本不可能独立执导,所谓出演主角云云,根本只是玩笑之谈……”

……

“我操!”易青气得对着手机大骂了一声。那边女生宿舍不但没被吓到,反而爆发出一阵更大声的狂笑……

孙茹一边笑得哎哟哎哟揉肚子,一边道:“别急,继续找,还有N多猛料!”

易青按捺着性子,飞快的拖动着鼠标……

……

“……易青其人。八十年代后,F省F市出生。六岁随父母赴美国生活,父母为华裔富商,在华尔街有多项投资。十六岁父母投资失败后被迫回国发展。在校成绩平平,亦无明显特长,回国后因语言障碍,多次转学,高中无法毕业。据电影学院的内部消息,今年电影学院导演系状元标底五十万美圆,易青父母以高价标中,送子上京。最具讽刺意味的是,昔日情人已经大红大紫,成为国内一线女星,而且已从电影学院毕业,两人上同一所大学的梦想也终未实现……”

……

“发帖人:易青昔日好友。

……其实我也跟易青不太熟,起这个ID名只是希望大家了解,作为当事人,我的消息绝对准确!我本来想把这件事永远埋藏在心里,既然人家现在过的这么好,没必要去给他们添麻烦,本来就是男女间你情我愿的事。但是我认为大众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我实在是不得不说了。

……当年其实我比易青更早认识刘一菲的。美国孩子早熟,菲菲那时已经非常漂亮了,那里就几个中国人的同龄人。我个性比较老实,而易青就属于那种非常花心早熟的坏孩子,整天在女生堆里泡。最令我气愤的是,易青居然告诉菲菲我有传染病,还造谣我和另外一个女生的事……最后他就追到了刘一菲,那年夏天,刘一菲和他才十五岁,他居然得意的告诉玩在一起的朋友,他已经上了菲菲好几次了

……后来没多久,他就回中国去了;之后,菲菲的女同学告诉我,菲菲找私人医生堕胎……再后来,我就没见过菲菲,一直到纽约这边有《仙剑奇侠传》的电视剧看,我才知道菲菲还是回中国去找他了,可怜的菲菲……”

……易青看了这些消息,刚开始时还怒火填膺,到后来不怒反笑,拿着鼠标靠在椅背上,哭笑不得。

孙茹在那边道:“怎么样?学校里都翻天了,刘一菲下午还在跟记者解释,没用,越描越黑,据说她妈妈和经纪人想让她飞美国躲一阵,不过她好象近期有戏拍,估计走不了。”

易青懒洋洋的道:“走什么走!反正问心无愧,正好给新戏炒作!”

“少在这里装豁达,你在看看网友的回帖,保证开眼界。”

易青道:“不用看也知道说什么,算了,不要为这种事浪费手机费,我挂了,明天早上回去。”

“走后门,前门都是记者。回来的时候给我电话或者短信,有什么事我再通知你。”

易青又跟孙茹说笑了两句,挂掉了手机。

易青对着电脑屏幕发了半天呆,突然冷笑了一下。

自从进了电影学院,他就常常在想,将来要是真的进了这个圈子,被记者整天围着的那种名人生活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没想到,自己才大一就成了新闻中心的人物,人生真是太讽刺了。

他又随意看了两条网上的回复,大多数都是大骂他的……

……

“……不太可能吧,刘一菲不象那样的女孩,八成是那个易青借机会炒作自己,还导演系状元,我呸!”

……

“……我对这种事早就看麻木了,要怪就怪刘一菲最近太红了!上次赵微红了,也有个男的跳出来说他跟赵微有一腿;然后是超级女生何婕,也有个男的说是她四川音乐学院的男朋友;现在又是刘一菲……这些男的到底要不要脸了!真他妈给男同胞丢人……”

……

“……那个刘一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娱乐圈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女人!吊,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包过的,装清纯!”

……

“……刘一菲那么小,才十九岁就那么红为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吗?美国孩子思想早熟。刘一菲就是被人包了才捧红的,不然天龙八部轮得到她演?这早就不是什么内幕了。”

……

“……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这年头哪里没有黑幕,哪里没有猫腻?电影学院也是暗无天日,现在有钱就能上大学,女明星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让人操?日,好粮都被狗造了!”

……

“……那个易青,出门就被车撞死!象这种人,要才华没才华,要长相没长相,也能上电影学院,还状元,妈勒比……”

“……谁来拯救娱乐圈?”

……

易青坐在那里,酒意彻底醒了。

想不到刘一菲一时心潮澎湃说的话,居然会被媒体和传闻歪曲成这模样。想想也是,你凭什么让人家相信,刘一菲只是简单的出于同门感情和被自己的才华吸引而说的那些话呢?

以己度人是这个社会上大多数的惯常的思维方式。当一个人无法理解高于自己素质和水平的事时,自然的就会把超过自己的人归于伪君子一类;有些人就是认为世上没有阳光只有阴影,所有的人都为了财势美色而往上爬并不择手段……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有什么办法?

易青是个很容易想通的人,他的人生哲学就是,小酒喝着,小肉吃着,小妞泡着,吃饱喝足倒头睡,人家说什么管他娘!

他关掉了电脑,拉灭了电灯,在凉炕上拉过枕头毯子,倒头就睡……

“咱当兵地人~有啥不一样……”

“日落西山红霞飞……”

“哈哈哈哈哈……”

杨仲开着敞蓬吉普车载着易青,飞驰在北京五环外的郊区公路上。下山之后,有很长一段路四野无人,远远的还能远眺见巍峨的野长城,令人胸襟为之一爽。

两人在车上引吭高歌,互相抢拍子一阵乱唱,然后哈哈大笑,也不管这样开车危不危险。

正笑闹间,孙茹打来电话,告诉易青不要直接回学校,把车开到荆门里小区里去,她和宝叔过去偷偷把易青接回来。

易青放下电话,想到这个周末没跟依依在一起,难怪这么不适应。他在车上给依依发了一条肉麻之极的短信,然后告诉她一会儿跟孙茹一起去找她。

过了一会儿,车开进市区,依依回过来一条短信:“今天别过来找我了,我在排练没空,过一会儿跟你说。”

易青一看这条短信,心里一凉,完了,那个培训学校的女生都是写天天上网看八卦的长舌妇,准是依依听到了什么误会了。他赶紧再拨号码打过去给依依,依依那头已经关机了!

他一激灵就想让杨仲把车开到北影厂去,再一想不行,得拉个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还是先去找孙茹,再一起跟依依解释。

这一路,易青心里十五个水桶打架,七上八下的。要是因为这么点破事影响到自己和依依的感情,他恐怕杀人的心都有了。

好容易进了北三环,荆门里已经遥遥在望,易青情不自禁的在敞蓬车上站了起来,恨不得涌身一跳,就跳到目的地。

杨仲吓了一跳,连忙伸出一只手去拽他,道:“这里可是市区,虽然是军队的车牌,但是交警看到还是会反映回我部队的,你可别给我惹祸。”

话没说完,易青已经看见孙茹在小区门口招手示意了,他连忙坐下来一叠声催杨仲开过去。

杨仲把车开进小区找个地方停好,对易青道:“你们先别走开,我去买点东西,等我。”

易青随口答应,跑向孙茹。

孙茹现在一天不见易青,都会情不自禁的非常兴奋,开心的说起台湾国语道:“易青先生,偶素台东亚视的节目主持人,可不可以访问你一下下?你对近期的诽闻事件有什么发表的,请谈谈看看嘛……”

易青哪有心情跟她开玩笑,急道:“别闹了,刚才依依给我发短信,怎么看都感觉她像是误会了!怎么办?你现在跟我去北影吧!”

孙茹见易青这么着急,噘起了嘴,低声道:“也不见你怕我误会!切,你自己做贼心虚吧,人家依依才没那么小心眼。”

易青这才想到孙茹还不知道自己和依依的关系,依依又不让告诉她,急得易青团团转,道:“你别玩我了,我做什么贼又心什么虚了,我……”

“好了好了,”孙茹没好气的道:“我陪你去向依依解释。我看你啊,一定是看人家依依漂亮暗恋人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易青松了口气,又开始急别的事:“杨仲怎么了,买什么东西这么慢,干吗还要我等他,真是的!”恨不得马上飞到依依跟前。

就在这时候,手机的短信铃音又响起来了,易青拿出手机一看,依依发来的:“你在哪儿呢?我已经在电影学院了,你快来吧,在图书馆门口遮阳伞的雅座下面等你。”

易青一楞,糟了,兴师问罪来了,该不是要闹分手吧?起码给个解释的机会啊!

想到这里,易青突然提气大叫:“杨仲!杨——仲——”心想再不来老子就走了,天王老子也不等了。

“来了来了……”杨仲一溜小跑,拎着大包小包跑了过来。

孙茹这才想起问:“哇,这个帅兵哥是谁啊!”

“杨家将!”易青随口回答。孙茹吐了吐舌头。

杨仲道:“两箱美国苹果,两箱橙汁饮料。你一份,娴儿一份。明天杨娴儿来上学你帮我带给她。我本来今天要去找她,临时有事要开车去天津。易青,我回北京再找你去喝酒!”

哇,易青虽然现在没心思想别的,还是觉得杨仲实在很够朋友,两人才认识不到24小时,饮料还罢了,一箱美国蛇果是什么价格?这个人情可大了。

杨仲说着,把东西放到孙茹的车后箱里,没说什么别的废话,挥挥手走了。

易青拉起孙茹,两人急忙上车,向电影学院开去。

……

易青和孙茹在车上,老远就看到电影学院后门有几个人在哪儿晃来晃去。气得易青牙痒痒的,道:“这几个傻B大热天还在太阳底下瞎逛,肯定是记者了!妈的这帮狗日的想钱都想疯了吧,侵犯别人的隐私来填自己的腰包!”

孙茹道:“宝叔,别停,开进去。”

宝叔为难的道:“小姐,老爷子有交代,不让这宝马车进学院,不让你太招摇……”

孙茹道:“都什么时候了!让记者看见易青的话,他们不就知道易青的行踪了吗,到时候天天都别想出校门了!”

宝叔无奈,只好把车直接开进学院,在图书馆门口停了下来。

易青推开车门,就到处找依依,一抬眼就看见依依坐在遮阳伞下,拿着一根最便宜的五毛钱奶油布丁在吃。

易青着急了一路,这时候又忐忑起来,不知道该过去怎么解释。正想着呢,孙茹已经从他身边掠过,跑过去一把抱住依依,两人大笑起来。

易青慢腾腾的从后箱把蛇果和饮料一箱箱搬出来,放在地上,远远的听见依依在叫他:“易青,你快过来!”

易青苦着脸,心想早晚也是个死,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罢了,反正自己也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娘的!就是没做亏心事才冤呢!要是真干了什么把那么个美女肚子搞大了,那也认了,就是什么也没干才白白吃了大亏了!

易青还在YY,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伞下,依依拿了包纸巾出来,心疼的道:“你慢慢过来就好了嘛!急什么,赶得这一身大汗,这么热的天!”

易青接过纸巾,满脸堆笑讨好的道:“有美国苹果,你吃不吃,我去给你洗个……”

“不吃,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依依一本正经的道。

完了……

要是几年前,易青一定会天真的以为反正自己问心无愧,好好跟她解释就是了。但是成年后的易青清楚的知道,女人吃醋的时候是不可能有理智的,她们擅长把最简单的事情想象的最复杂,其复杂程度因她在乎你的程度而定……

女人要是肯讲道理,世上哪儿来的那么多怕老婆的可怜男人……

易青清了清嗓子,想来想去,最后还是采用了最俗气的开场白:“依依,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依依奇怪的道:“我想象什么了?什么事情?”

易青急了,连忙道:“你真的误会了,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依依一脸的茫然,道:“什么东西误会了?”

孙茹在旁边看不过去了,道:“他是想告诉你,他跟刘一菲没什么?”

“我知道啊!”依依坦然道:“他跟刘一菲能有什么?”

“你……你还不知道?”孙茹惊讶的道。

“知道什么?”依依道:“网上的那些消息,我知道啊!说他跟刘一菲多年前就搞在一起,还生了小孩嘛!”

易青象看珍稀动物一样看着依依,试探的道:“这么弱智的谣言,你不会信的哦!我发誓我认识你之前一直在中国,从来没去过美国……”

“你倒想哦!电影学院沙龙那么多人,人多口杂,学院的学生把刘一菲的话到处传,在大学、酒吧、坊间都会传出各种版本,当然会被记者抓住做点文章,有什么希奇。我们北影厂里的版本,比网上的还夸张呢!”

说着,依依白了他一眼,道:“我今天之所以自己跑过来,就是因为怕你出来找我不方便,被记者截杀,所以自己跑过来。你倒说的好象我有多笨似的,我那么容易被骗吗?”

“哈哈哈哈……”孙茹爆笑道:“天哪,上帝如来佛祖,惩罚那些做贼心虚的人吧!自己吓自己吓了一早上,报应啊报应!”

易青结结巴巴的问道:“那你又说有话要跟我说。”

“是啊,”依依眨眨大眼睛,道:“下个月电影学院外国电影文化节,你想办法把我带进来看吧!”

“就为这个?”易青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瘫在坐椅上。天哪,依依你真是太好太通情达理了……

正在庆幸中全身放松,突然发现孙大小姐正瞪着自己,顿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赶紧检查自己全身上下哪里不对。

孙大小姐一拍桌子,嗔怒道:“谁让你坐下了!快去买冰淇淋给美女们吃!不自觉!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第八章 鬼子来了

易青把蛇果饮料拢在一堆,兴高采烈心甘情愿的买了三个最贵的冰淇淋过来。

大概出了杨娴儿这种极品,没有女孩子会不爱冰淇淋的。孙茹高兴的直拍手,接过冰淇淋就吃。

易青给了依依一个,自己也坐了下来,天可怜见,折腾了一个早上,总算可以吃口凉快的了。

三人正在说说笑笑,一个导演班的男生满世界大喊:“孙茹……孙大美女……孙大小姐……”

易青和依依一起埋头偷笑。作为导演班的唯一女生,而且又是这么个标准的美女,孙茹在班上可谓“众望所归”,尤其是天天和她在一起的易青态度暧昧,从来没承认跟孙茹是一对,所以大家更加的心存侥幸,孙茹这个导演班班长也做的是实至名归。

孙茹见他这般乱叫,气得直剁脚,怒道:“在这里呢!乱嚎什么嚎!”

那个男生过来陪了个笑脸,刚要说点什么,一眼看见依依的样貌,呆了两秒,才回过魂来,道:“孙……班长,主任找你!”

孙茹奇道:“今天周末,找我干嘛!”

“为外国电影文化节的事,让你代表2006级女生欢迎外宾,弄点条幅彩带什么的!”

“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孙茹夸张的抱怨着,狠狠的拿小勺插着冰淇淋。

“都被你插烂啦!”易青现在巴不得孙茹这个大电灯泡先离开下下,道:“赶紧去吧,任务光荣啊小鬼,这体现了党和组织上对你的信任和培养,好好干,祖国人民等着你立功的消息。”

孙茹没好气的站起来,拿小勺比画着易青的眼睛,狠狠的做了戳的姿势,气鼓鼓的走了。

易青目送孙茹走远了,一把握住依依的手,涎着脸道:“亲爱的,你可真是太通情达理,太善解人意了,今天可真吓死我了……”

依依红着脸使劲把手抽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嗔道:“你干什么!公众场合,你现在可是舆论中心的人物。要是再被学院的学生传出去变成什么三角恋爱什么的,你不是把人家刘一菲害了吗?”

“不会不会,”易青一本正经的道:“论漂亮刘一菲比我们家依依可差远了,我就是要让人看看,我已经有个这么漂亮的老婆了,怎么会去跟刘一菲搞什么诽闻呢?说不定我们两个金童玉女出去一亮相,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贫死你得了,”依依笑道:“挺大个人不知道害臊,媒体一看,这男的怎么配得上那女的啊,一定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不然就是这女的傍大款。”

易青被她一说,触动心事,不悦的道:“有点后悔进这个圈子了,真烦人。”

依依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低着头,用勺子搅动着小碗里的冰淇淋,发了一阵子呆……

“易青,你知道吗?”依依嫣然一笑,慢慢的说:“我最近晚上躺在床上,静静的听着北影仿清楼外树叶沙沙婆娑的声音,还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那么不真实。我真不敢相信,我已经进了北影厂,开始跟真正电影学院的老师们开始学表演了!虽然只是一个培训学校,我还是觉得自己是天下最最幸福的人了!”

“……为了这一天,我吃了许多苦。真的,有的你知道,有的你不知道,我也没跟你说过。喝生水,吃剩饭,睡车站,住公园,被人歧视被人打,甚至差点被人拐卖了……我经过了无数可怕的事情,受了许多常人没法想象的苦难……”

易青叹了口气,怜惜而心疼的望着依依清丽的面孔,回想起刚刚认识她时的那些往事……她本可以凭借她的美丽轻易的获得富贵,可是却为了梦想和原则宁愿历经人世间的万千苦难,在美丽的外貌之下,她有一颗更加美丽的心。

“……可是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我也从来不认为这个世界是丑恶的。”依依的目光坦然而坚定,她轻声的道:“无论前面还有多少苦难和折磨等待着我,我都坚定的相信,任何阴影的上面都是灿烂的阳光,每一分苦难后面都有巨大的幸福等待着我。”

“只有幼稚的人,才会强调这个世界到处充满黑暗和阴影,没有阳光,哪来的阴影?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如此,有善就有恶,有阳光才会有阴影。一个人整天把目光投注在阴影上有什么意义呢?甚至于,象你刚才那样,因为阴影而把所有的光明否认掉,甚至想到退缩后悔,又有什么意义呢?”

“依依……”易青愧疚的看着她,这一刻,依依在他眼中真是美极了。依依之所以可爱,是她在逆境中不屈不挠永远保持着向上的心情,无论这个世界如何的污浊,她永远能带给人阳光灿烂的心情。

“这个世界的美丑善恶,本来不是我能左右的。人生忽忽一过数十年,我要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感知那些美好的东西。既然这个世界有好人也有坏人,既然这个圈子有美的一面也有丑的一面,你为什么要把眼睛紧紧的盯在那些丑陋的事物上呢?你为什么要去强调那些肮脏的部分呢?”

“……无论有多少苦难和挫折在前面等待着我,我都固执的相信,这个世界还有你,还有小茹这样的好人。既然我们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丑陋的那一部分,我就要让自己的心里充满阳光,象竹子一样节节向上……”

依依说的有点激动,脸红扑扑的。她指着校门的方向,接着道:“那些媒体的记者,苦心积虑的要制造一些新闻来编排你和刘一菲。但是他们也真的很可怜,大热的天,不能躲在空调间里喝饮料吹空调却要在火辣辣的日头下等着你出现,只是为了糊口和完成工作而已。”

“难道我就这么傻呵呵的出去,给他们拍照,让他们去编排我吗?”

依依笑道:“你不觉得做一个傻呵呵的好人也比做一个自以为精明的坏人好吗?傻人有傻福气,我不是就遇见了你吗?程龙大哥就是整天傻傻的做好事,今天把事业做到那么大,那些整天埋怨社会黑暗不给自己机会的人,永远也做不成大哥。”

易青听得呆住了,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去想问题,是啊,满脑子塞满了对客观环境的抱怨和诅咒,又有什么用呢?自己又改变不了什么!那些整天因为害怕上当而怀疑一切,宁愿把一切往坏处想的人,永远无法成功。

与其整天这么躲着,不如大大方方的走出去,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如何炒作是他们的事情,反正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不要考虑那么多,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

缠绕了他一天的难题被依依这么一开导,突然解开了,易青的心里豁然开朗,他轻松的站了起来,拍了拍手,笑道:“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易青,易青!”易青刚准备和依依起来找个每人的地方说点悄悄话,孙茹就跑来了。

易青苦笑着向依依摇了摇头,依依抿嘴一笑。

孙茹跑到两人面前,气呼呼的指着易青,道:“告诉你,你都不会相信的!”

易青奇道:“什么事?”

孙茹气急败坏的道:“你知道今年电影文化节,邀请的是哪国电影?”

易青楞了一下,立刻道:“日本电影!”

“啊?”孙茹一下子呆住了,道:“我这可是最新消息啊!你从哪儿知道的?太神了吧!”

易青笑道:“我猜的!这还不容易吗,除了日本电影,哪个国家的电影还能让我们大小姐如此不爽不忿?”

依依在一旁奇道:“电影学院怎么了,不是说这个学校最有傲骨吗?邀请日本鬼子干什么?”

孙茹摇头道:“不关我们学院的事,是文化部电影局和中影集团派下来的。每年这种电影都非要拿到我们电影学院来搞,切,官老爷附庸风雅,我们跟着顶缸受累!”

易青道:“那就来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八年抗战都打赢了,难道我们还怕小日本?”

孙茹坐下来,大声道:“老板。三瓶冰可乐!”

易青道:“你买自己的,我们不喝!”

孙茹撇嘴道:“谁给你买了,我自己喝三瓶!”

易青和依依哈哈大笑,孙大小姐是真上火了。

孙茹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可乐瓶,灌了一口,道:“我最气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文化节第一天首映影片是什么吗?”

易青道:“这个猜不到了。北野武的?岩井俊二?不是黑泽明时代的老片吧!”

孙茹把瓶子往桌子上一顿,怒道:“是《男子汉的大和》!懂了吗?”

“我操!”易青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椅子,怒道:“世上竟然有这种放屁的事!”

周围喝冷饮的学生纷纷侧目。依依皱了皱眉头,拉了拉易青,道:“你干吗!不要说脏话!”

易青摇头道:“你不懂!这还不生气,我还叫中国人吗?”

易青的愤怒不是没有原因的。《男子汉的大和》是去年2005年日本导演佐藤纯弥执导,耗资25亿日元拍摄的一部地地道道的右翼影片。而它的制片人和剧本的编纂者之一,正是臭名昭著的东京知事、日本右翼运动祖师爷、变态政客石原慎太郎。

石原这条老狗就是发起号召日本名字集体参拜靖国神社的那个畜生。

日本电影公司为了拍摄《男子汉的大和》,以达到美化侵略战争的目的,斥资近4000万港元复制二战期间被击沉的“大和号”战舰,电影上映后不久,有近40万日本人蜂拥西部城市尾道,观赏这一战舰模型。

所谓的“大和号”,是二战时期日本建造的最大的一艘战舰,被称为“永不沉没的战舰”,冠以日本民族“大和”的名字,当时的日本政府妄图凭借它来完成侵略意图。但是很快就被美国佬打了个稀巴烂!

1945年4月,在美军386架飞机的攻击下,该舰和舰上的3000多名日本士兵很快就被击沉。“大和”号的沉没,被认为是日本大和民族战败的象征性事件,给当时的日本人心理打击巨大。日本人对此念念不忘,1985年“大和”号被打捞出来,还建了纪念馆。

日本右翼分子一直视“大和号”为其“帝国精神”象征,不断以它为题材为军国主义借尸还魂。甚至把大和号做成玩具,满日本的卖,让下一代日本孩子永不忘记军国主义思想。

易青早就听说过《男子汉的大和》这部电影,而且日本右翼分子一直视“大和号”为其“帝国精神”象征,不断以它为题材为军国主义借尸还魂。听说这部电影绘形绘声地描述“大和号”被美国军机轰炸的血腥结局,以及水兵家属的愤慨,拼命塑造士兵英勇奋战的一面,完全掩饰了日本的侵略野心,把侵略者美化成英雄。

导演佐藤纯弥辩称这是一部反战电影,但它其实与日本近期多部战争电影如出一辙,都竭力掩饰日本皇军的侵略行为,不遗余力地渲染日本海军的“英勇行为和手足情谊”,为日本战时军国主义招魂。

堂堂的电影学院,国家一级高等学府,电影文化节放这种东西,这还不是对中国人赤裸裸的挑衅?

易青愤愤不平的道:“学院领导全都吃错药了吗?居然连这种要求也答应?就算上面那些当官的拆了电影学院,我们也不能让这种片子在我们的剧场放映!”

“对!好样的哥们儿!”孙茹拍案而起,狠狠的在易青肩膀上敲了一下,道:“是个爷们儿!说吧,怎么干,我绝对支持你!”

易青道:“明天周一一上课,你就先帮我把我们这一级所有的班长和有影响力的同学都召集起来!”

……

“要艺术不要耻辱!”

这是导演系学生打出的口号,言简意赅。

“以我身为血肉之盾,誓死不让鬼子踏足学院!”

文学系的学生一向比较夸张。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美术系的学生连示威口号也是抽象派的。

“我们要我们自己的电影文化!”

这是录音系的横幅。

最有特色的是表演系男生们举着的条幅:“练死小日本!”

小小的电影学院竟有近百名学生参加了这次向学院的请愿活动。

易青高举着《男子汉的大和》的电影海报,眉批上用红笔写着:是谁蹂躏了我们的父祖,还想践踏我们的子孙?

红字彤彤,触目惊心。

学生们的静坐从周一下午一点半开始,万众一心,在烈日酷暑下持续了近四个小时,抬出去三名晒昏的女生,却有更多的学生自发的加入进来。

年轻的保安们以维持秩序为名,自己掏钱买来大量的冰冻矿泉水;小卖部的老板把急冻间里所有的东西搬了出来,任它腐坏,尽最大可能做冷冻矿泉水以八毛钱一瓶的成本价卖给学生。

办公楼里静悄悄的。易青他们并不知道,所有能做主的领导都去市里开会去了,正是为了这次的日本电影文化节。

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有高喊:“院长回来了,院长回来了。”

循着喊声望去,一辆黑色帕萨特缓缓开进学院,很多学生都认得是院长张汇君教授的坐驾。

车门一开,院长张教授回身把老院长谢非老师搀扶下来。

老人下了车,看着坐在烈日下一地的学生,仰着头满脸孺慕之情的望着他,谢老心疼的嘴唇直发抖……

他指着站在最前面的易青大声颤抖的吼道:“你……你……乱弹琴!我要……我要、我要处分你!”

纵然是杨首长那样手握百万雄兵的军界大员,也不能让易青低头。但是在自己最尊敬的前辈老师面前,易青的心永远是谦逊柔软的。

他呆了一下,他一直以为,象谢老这样正直的艺术家应该是会理解他支持他的呀!

“你给我进来!”张汇君院长指着易青,怒道:“把你手上的东西放下,到办公室来见我!”

谢老从自己钱包里拿出一百块钱,指着两个表演系的男生,道:“你们过来。”

两个男生面面相觑,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谢老把钱一递,道:“你们去跟冷饮店的老板商量,把他外面的遮阳伞租给我们,先给女同学遮一遮,买箱凉茶或者菊花茶给大家喝一下,我们很快就给大家一个结果,给大家一个答复!”

说着,谢老转身进了办公楼,张院长和易青跟在后面。

三人进了办公室,各级课任老师都在商量,学生闹事该怎么办,一看两位院长进来了,纷纷松了口气。

三人直接上三楼院长办公室。张汇君把门一摔,指着易青吼道:“我还以为你是个优秀的学生,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幼稚!肤浅!愚蠢!”说着,他推开窗户,指着远处凉亭上,被晒昏的几个女学生,被几个同学扶着正在揉太阳穴,张汇君怒道:“看看你干得蠢事!”

易青一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从容的道:“我们都认为,如果能把右翼日本电影挡在学院之外,任何付出都是值得的!想让我们乖乖的坐在剧场里,看他们如何歌颂二战的日本兵是如何英勇高大,这绝不可能!”

“你以为你是谁?”张汇君怒道:“网络愤青?五四精英?还是激进的抗日民族英雄?我告诉你,你什么也不是。”

“小张,你消消火。”谢老道。张院长是78届摄影班的,张一谋的同班同学,新上任的院长,所以在谢老这里是标准的“小张”。

谢老看了易青一眼,摇了摇头,道:“易青,我对你冀望很高啊!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易青一听急了,张汇君怎么说他都可以,谢老是他非常崇敬的人啊!他委屈的道:“难道我们反对日本右翼美化侵略还错了?”

“你应该要知道,”谢老严肃的道:“再正义的理由或借口都不能支撑起一个错误的行为,更何况这还是个愚蠢的错误!”

说着,张汇君消了消气,道:“易青,接受这个日本电影节,学院方面工作上确实有点疏忽了。各国的电影节,比如去年的巴西电影,南美电影文化节,那都是上面领导定的。今年来通知我们,说是日本电影节,我们以为是例行公事,也就答应了。日本电影这几年的成就这么高,大家都知道的,搞次日本电影节对学院的学术研究是有好处的。但是我们没想到,日本方面居然公然把右翼电影做为开幕片,这在以前的交流活动是不可想象的!以前送来中国的都是反战电影……”

易青默然,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就叫君子可欺之以方。象谢老和张院长这种搞艺术的学院派斗心眼怎么能斗得过石原老狗那种政客呢?被人钻了空子了……

《男子汉的大和》在对外宣传的时候,确实打着反战电影的口号,居心险恶的日本人!

谢老道:“易青,我真的觉得很奇怪!一部右翼电影就能让你们如此激动如此失控吗?你是我们今年看好亲点的状元生,居然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幼稚举动!你们坐在阳光下,就算活活晒死了,能改变事实吗?难道让我们这堂堂大国出尔反尔,让人家说我们中国的电影家们和大学生们怕了一部日本电影?”

“难道……”易青惊讶的道:“难道您愿意让《男子汉的大和》在我们的剧场放?”

“当然!不但要放,还要把北京的文化名人都请来,各国使馆的文化参赞和在华的电影家都要来,我们要让全世界见证这个时刻……”

“对!”易青一拍巴掌,恍然大悟,大声道:“用我们的正义喉舌,拆穿他们的用心,让各国电影人都看看,电影学院和中国电影人,不是好欺负的!让全世界都知道,小日本妄想篡改历史,他们军国主义的犬牙又露出来了!”

“对了。”谢老微笑道:“他们可不会就放个电影让我们看看就算了,他们一定会仗着中国电影最近的衰败和日本电影的崛起,趁机向我们挑衅。所以我们要做的,应该说你和你的同学们要做的,就是打起精神来,不要堕了我们中国人的威风!”

“好好的面对日本人,做出好戏给我们看看,这不比你们傻呼呼的晒太阳好的多吗?”谢老道:“懂不懂?这才叫关门打……呃,就是、就是打……打它。”

没想到谢老也会骂人,易青噗嗤一下笑喷了;连张汇君也悄悄背过去向着墙壁偷笑起来。

“我懂了!”易青原地立正,大声道:“我这就出去告诉同学们,说什么我们也要为了学院的荣誉,跟鬼子好好干一场!”

张汇君点头道:“易青,你要记住,宁做手无缚鸡之力的病诸葛,不做匹夫之勇的猛张飞,以后遇事不要这么冲动!”

“是!”

易青大声应道,兴奋的连跑带跳,跑出了办公楼。

易青来到静坐的同学们面前,大声道:“大家先起来!”

易青激动的道:“各位同学,大家听我说。中国电影现在在国际上,明显干不过日本电影,这是为什么?”

大家一片默然不语。尽管不愿意承认,这确实是事实。这十几二十年来,中国电影在国内和国外受够了窝囊气。

易青激动的道:“这个问题,我们在课上平时讨论的够多了。中国电影烂摊子,体制问题一大堆;中国经济不如日本,观众们买不起几十块钱一张票;中国遍地都是盗版商,满世界的盗版;中国电影人才流失严重……”

“总而言之,中国电影,从诞生的第一天起,我们就不曾获得跟日本电影公平PK的机会!”

所有人一片哗然。这话真是说到大家心坎上去了。窝囊就窝囊在这里,无论美国人法国人,都承认中国电影的学术理论研究是数一数二,至少电影学院这水平,日本电影艺术学院和他们的电影教育系统就比不上;但是,电影理论是一回事,电影又是一回事,中国电影好象从来没正经赢过日本电影!

这种奇怪又无奈的现状,一直是中国电影人心里的一根刺,如果是艺术上不如人家,我们没话讲,可是老是因为一些客观原因吃憋受气,怎么能甘心?

“明白了!对啊,我们太傻了!”孙茹突然在人群里叫了起来,她站上桌子挥舞着手臂:“这次是多好的机会啊!我们可以在没有干扰的情况让全世界看看,中国年轻一代电影人,是如何迎战日本电影的挑衅的!”

“不错,这是一次没有客观因素干扰的决斗!”易青握拳把自己胸口锤的蓬蓬响,大声道:“上天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把日本鬼子放进来打!我们为什么要阻止日本电影入校?我们欢迎他们进来!”

“……是时候了,各位!你们愿不愿意,以我们的才华和一往无前的决心,挫敌于家门前,斩敌于马下!让我们对日本鬼子和他们的电影说——”

“……NO!!!”

人群刹那间沸腾了!

“说得好!痛快!”

“关门打狗,干死小日本!”

“练死小日本!练死小日本!练死小日本!练死小日本……”

在一片鼎沸的喧哗声中,易青单拳顶着自己的心脏,默默的在心里呐喊道——

来吧,日本电影,来做我易青创造辉煌的踏脚石吧!

第九章 一衣带血,两国暗战

“热烈欢迎各国大使馆参赞大人阁下莅临指导”……

“热烈庆祝第十一届世界电影文化节暨日本电影文化节胜利召开”……

新做好的条幅就铺在表演教室的排练厅上。谢老和几位教授正做在长条形的讲桌上,喝着清茶,向底下的老师们传达“上面”的指示精神。

“上面”已经指示了,国体有关,很多国家的文化届人士都关注这次电影节,要谨慎从事,从大体出发。

大家心里都清楚,“上面”指示之后,就不可能再从“上面”获得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了。如果这次能够维护住中国文艺界的面子,那毫无疑问,是“上面”指示的好,主要功劳应该归功于领导;但是要是差事办砸了,很显然,是“下面”没有按指示办。

所以,现在只能靠易青这帮有才华的青年学生了。

青年学生,在中国历史上的作用就是国家有需要的时候流血牺牲,论功行赏的时候理当忽略的一群人。

易青和所有电影学院的学生,除了那些忙着拍戏赚钱出通告的准明星之外——都在积极的准备着,要在各国列强面前一显身手。

这几天,图书馆里关于日本电影的书籍是出借率最高的。

……

说起中国电影和日本电影在亚洲市场乃至于全世界的争夺,真可谓是“一衣带血”——这可不是网络仇日的愤青语言,即使是“砖家”和“精蝇”,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文艺,是一个国家的精神。这个国家的主导民族,她的文化、她的价值观能不能顺利的在民间占据民众精神的主导——这种影响,有时候胜过千军万马。

为了能把中国电影踩在脚下,我们的对手们所使用的各种间谍特务式的招数简直是匪夷所思。

要了解这个领域的中日争端,首先要了解中国电影混帐之极的历史遗留问题和窝囊之极的现状。

电影这个东西,对于人类来说,无非有几个功能。一个是精神食粮,提高人的文化文艺修养;一个是娱乐工具,单纯的让老百姓轻松消遣一下;再来就是经济手段了,好莱坞一年创造的利润相当于1.2个微软。

但是在中国,电影从来就不具备这些功能。

在这个国家,电影艺术和其他一切舆论手段,首先要为政治服务。也就是说,政党政权要掌握文化这杆枪,要控制思想,不让愚昧的民众走了弯路。所以中国电影也由此派生出了一种其他国家电影艺术家们想都想象不出来的产物——主旋律电影。

这个东西,乖乖不得了,乃是“中国特色”,世界上绝无仅有。这就是所谓的“用先进的舆论引导人”。

至于说娱乐功能和创造利润这两方面,那是资产阶级的产物,是委靡落后的,怎么可能用这种落后的观念毒害群众呢?

中国电影,是从来不需要讲票房、市场、利润和上座率的,那多俗啊?

所以中国电影从一开始走的就是所谓“纯艺术路线”。

什么是纯艺术呢,举个中国体育的例子来看,方便理解。

中国的乒乓球据说是国球,世界之首。国家每年收罗一些有天赋的少年球手,把他们集中在某地训练。市里打的好的进省,省进中央。

这样层层选拔出来的尖子中的尖子,代表国家,一次次包圆了奥运和世乒赛的金牌。但是请注意,乒乓球打得好的是尖峰上的那些运动员,不是中国的老百姓。

那些从小打球而没有进省队国家队又耽误了学业的小孩,连个谋生手段都没有。

世界看到的是中国的运动员乒乓水准多高多好,而中国老百姓会不会打乒乓球,谁也不知道。

所有的奥运体育项目都是如此。国家出巨资把体育天赋好的人全集中起来,连选拔带训练,然后让他们代表国家去争夺“荣誉”,拿下了荣誉和金牌了,中国就成了“体育大国”了。

少部分运动员“代表”了中国人的体育素质,至于绝大部分人的体育素质和身体状况——谁管呢!多少大学“城”里连个象样的操场都没有。

说白了,中国人干得就是“面子”工程,里面烂没烂,大家心照了。

中国电影的一贯指导方针,也是如此,而且应该说,尤其是如此。

国家拨钱搞电影学院,搞学术交流,培养出一代代电影专家。中国人搞纸面工夫是一流啊,在国际上发表论文,震惊了世界——这是祖国的“荣誉”问题啊!至于这些论文老百姓看得懂吗?谁在乎?居然考虑这么幼稚的问题,太肤浅了!

所谓的纯艺术路线,说白了,就是要电影家去拿奖。什么戛纳、威尼斯,什么金棕榈、金熊银熊,全拿一个遍,就象运动员拿金牌一样。

拿到了,中国电影就世界领先了,至于老百姓有没有电影看,谁去关心这种愚蠢的问题?

面子最重要,表面的风光和“声誉”,当然比小民百姓“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来的重要——这就是“上面”对中国电影的要求。

君不见,世界所有电影节,只有金鸡奖才会出现两个影帝、两个最佳导演的奇观,为什么呢?

不能光凭艺术啊,要讲觉悟的嘛。中国的电影节,理所当然的除了艺术成就最高的电影之外,每年都要给“主旋律”留个席位。主旋律电影不拿奖,还谈什么艺术,中国特色嘛。

这种历史问题的形成,起自文革时期,影响至今。造成了中国电影市场今天极其恶劣的现状。

中国电影从开始申请准拍到最后跟观众见面,从来就不是一个艺术创作的过程,而是一个政治扯皮的过程。

首先是没有拍戏给老百姓看的电影家,“上面”的注意力都在国家荣誉嘛;然后,即使是有电影看了,由于人为的增加了那些成本,票价又贵,中国老百姓大城市小康之家一两天的菜钱,还不够买张电影票,更不用说象西方人那样周末全家出动去看电影了。

票价的昂贵,直接导致的是两个结果,一个是盗版横行,一个是观众的电影修养和看电影能力低下。

说起中国观众的欣赏水平,大多数人很难面对这个现实,更多的人是脖子一梗,说一句:观众永远是对的!是你们自己拍不出让观众喜欢的电影,却说观众看不懂。

但是不管我们承认不承认,中国观众电影欣赏水平低于世界平均水平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这个很容易理解,一个熟读金庸古龙梁羽生的人去看网络小说,他的阅读水平是不是就比从来不看小说的菜鸟强?一个在起点看了两年书的人,他的阅读水平是不是就比第一天上起点看YY小说的小白强?

平时就没有拍给我们看的电影,偶尔有一部不是被政审剪的乱七八糟就是票价死贵。逼得大家只好去看盗版,盗版那种不感恭维的水准:卡带、闪花、色素黯淡、像素模糊……能完整的看个故事情节就不错了,怎么还谈得上欣赏电影?

象这样的格局,这样的现实状况,中国观众的欣赏水平怎么可能会高?

出于感情上不能接受的因素硬要说中国观众的欣赏水平没问题,这是不理智不正确的。但是这种情况的造成,不是我们老百姓的责任,谁该为此负责,大家心里清楚。

中国是有五千年文化积淀的人文大国,中国人的整体思维方式和文化感知的模式根本就是非常先进的。可以说,不用给我们一个太好的体制,只要是一个不太烂,或者说还没烂到根的体制,中国观众的欣赏水平,绝对是世界顶级的。

但是,是怎样一个烂到了令人发指的体制和指导思想,活活的把几亿人全弄成了电影白痴!

每每讨论起这些,易青和他的同学们都会义愤填膺,捶胸顿足。不是中国人拍不出世界顶尖的电影,从奥斯卡到戛纳,到世界林林种种的所有大小电影节的关键奖项,中国电影几乎都拿过了,事实证明中国电影人的整体水平是世界前列的。

但是,中国电影家弄得东西不被中国观众所欣赏和理解,这又是一个尴尬的现实。

好莱坞著名的调查员乔治•;格莱尼,在《泰坦尼克》进中国的那一年,给美国人弄了一个中国电影市场的报告,在里面轻蔑的指出,中国电影是“一流的电影家,二流的放映机制,三流的观众。”并且提议梦工厂每年向中国输出的大片应该以最媚俗的商业片为主,而且数量不应超过十部——因为“中国人只配看这个”,“多了中国也消化不了”。

乔治还声称,美国电影进军中国市场的时机远远还未成熟,因为“同我们相比,这个国家还过于贫穷了……许多人甚至不知道电影和电视的区别,常常把电视明星的演技和电影明星的演技放在一起评论”。

这就是著名的乔治报告,这个报告从九十年代第六代电影人第一次看到并愤怒声讨开始,到今天易青和他的同学再读到,一次次象刀子一样割着中国年轻电影人的心。

但是,世界,特别是西方,就是这样来看待我们中国的电影和中国的观众的。

所谓的纯艺术路线,面子工程,全成了扇在我们脸上的大耳光——世上的事往往如此,为了要面子而做面子,最后往往没面子。

……

依依这两天一直跟着易青,反正有孙茹一个电话过去,徐晓君那里请假容易的很。

对于依依来说,这两天的见闻仿佛向她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从前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表演,今天她才知道,她所面对的或者说她将来所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圈子。

孙茹从会说话开始,就是在电影世家中出身,所以最近俨然成了抗日筹备组的第一顾问,中日两国在电影上的渊源纠纷,各种掌故,她可谓如数家珍。

日本电影在八十年代以前一直是亚洲老大,地位不可动摇。大岛渚、沟口健二、黑泽明三大巨头构成了日本电影黄金时代。那时侯,日本电影拿点次品到中国都会引起轰动,高仓健甚至成为一个时代的中国偶像;那个时代的日本电影影响深远,比如现在的香港第一商业导演杜齐峰就是黑泽明的忠实信徒,他的电影风格到处有黑氏的影子,《特别行动组》这个电影就是模仿《罗生门》拍的,向黑泽明的致敬片。

但是日本这个民族是个非常奇怪的族类,或者叫天生的贱骨头。一场二战,美国人给了他们两颗原子弹,把他们打得无条件投降,而这场战争非但没有在日本人心中种下对美国人的仇恨,反而令整个和族疯狂的崇拜起了美国。

就象从前他们疯狂崇拜古中国一样,日本在各个领域开始疯狂的模仿美国。说白了,日本人信奉的是事大原则,谁最强我跟谁,他们崇尚强者,向往恃强凌弱,所谓武士道,无非是教人如何欺软怕硬。

日本电影本来发展健康,日本的电影票价是政府补贴的,鼓励老百姓去看,一般人都能买得起,特别是战后经济崛起之后,票价更不是问题了。

但是后来不知何时起,日本影坛开始了向好莱坞学习的风气,一大批模仿好莱坞电影的年轻电影家,放弃了日本本国的文化,去照搬美国的电影模式——就象当年照搬中国唐朝的文化风俗一样。

结果失去了民族文化根性的日本电影大开倒车,而中国电影,恰好在这时雄起!

此消彼长,中国电影迎来了跟自己主要对手实力最接近的时刻。

中国第五代导演,张一谋、陈凯哥、田壮壮这些人,客观上他们对中国人最大的贡献就是,他们第一次在国际上打破了日本电影在亚洲的垄断。

在张一谋的《红高粱》之前,各大电影节几乎是没有中国电影参展的。谢非老院长那么大个艺术家,也不过是拿了两个威尼斯和柏林之类的奖,这还是凤毛麟角。

以至于《红高粱》在威尼斯放的时候,由于没有英文字幕,说的话外国人听不懂,所有观众除了评审之外全以为是日本电影。直到出现了打日本鬼子的情节时,大家才恍然大悟。

从《红高粱》开始,中国第五代导演开始震惊世界。《霸王别姬》一举拿下戛纳最高奖金棕榈,张国容晋升戛纳影帝,标志着中国电影正式成为亚洲两强,和日本分庭抗礼的时代宣告到来。

另一面,香港功夫片崛起,电影工业极大发达,到八十年代末发展到极至,被世界称为东方梦工厂。从此,华语电影文化成为全亚洲的优势文化。

在中国电影华语文化一片欣欣向荣的形势面前,日本胆怯了,尤其是他们的上层建筑,提出了臭名昭著的“日本要主导亚洲,必先主导文化”的右翼思想。说白了,和平年代,日本人要握出文化的刀柄,把中国和其他亚洲各国放在砧板上。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日本人在九十年代,进行了一场针对中国的文化间谍战,他们所想出来的办法,其卑鄙程度简直是匪夷所思,世上最好的编剧也难写出下面的情节来。

正午的阳光被厚厚的窗帘挡在了外面。阅览室的空调开的很大。

易青把头从一大堆旧杂志堆里抬了起来。

在他左手两点钟方向,孙茹还在埋头翻查一大堆旧报纸。

易青找得可比她快多了,面前的旧电影杂志堆得象小山一样。

“没有吗?”易青比着手势,小声的问道。

孙茹摊了摊手。

易青做了个向外走的手势。两人站起来各自去还东西。

把旧报纸杂志还掉,两人走出图书馆,径直走到冷饮店的遮阳伞下。

“老板!可乐可乐,要最冰最凉的。”孙茹懊恼的拍着桌子。

“我去拿我去拿。大小姐,你别把别人吓着。”易青去买了两瓶可乐过来,放在孙茹面前,笑道:“咱图书馆空调那么猛,你还热呀?”

“心火心火!”孙茹急道:“肯定有的,怎么就找不找呢?”

“本来就不容易找着,”易青道:“又没有人做这方面的课题研究,一切都还是我们的推断分析,估计那个时候的媒体,是拿这个当中日友好和艺术交流的典范来处理的。”

孙茹一口气喝了半瓶冰可乐,道:“我们还找吗?”

“找!”易青道:“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里面的隐情!”

“找到又能怎么样,过了这么多年了。而且证据都是我们这边的中文报纸,能把日本人怎么样?”孙茹有点惆怅的道:“而且,你觉得我们自己的同胞有多少能理解和接受的?要知道,人的思维惯性是很强大的,很多人为了坚持不修正自己的错误看法,甚至不惜制造各种新的错误。”

易青微笑着轻声道:“无论这个世界多么的狰狞,无论阳光下有多少暗影,我都要坚定的爱这个天地,坚定的为她鼓掌,成为自己心中梦想的那个人。所以,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事,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对我……”

孙茹一阵发抖,笑道:“冷死了,这酸词是哪位大哲的,听着这么耳熟。”

易青笑道:“耳熟吧?依依说的。我现在不管媒体怎么纠缠,反正问到我,我就实话实说,心情不好就无可奉告,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依依教你的?”孙茹试探的问。

易青没回答,而是发了一会呆,突然一拍手,叫道:“我明白了!”

“什么?”孙茹愕然。

“我明白为什么我们找了这么久找不到了!”易青道:“我们图书馆里全是跟电影有关的专业资料,而那些东西,一定是被当做社科新闻收集的。我们这种专业性的图书馆没有,那种综合性的人文图书馆一定有!”

“北大!”孙茹欢声叫道。

“没错!今天是……30号,国庆假我们去北大图书馆!”易青兴奋的道。

孙茹一边掏手机一边道:“我给北大的朋友打电话,联系北大电影社和话剧社的人,找他们帮忙。”

易青眉开眼笑的道:“北大的兄弟们出手,倭奴们有难了。”

……

国庆节。

孙茹的宝马车在拥挤的环路上缓缓挪动。

庆祝建国五十七的盛典刚过,北京仿佛也披上了节日的盛装。满街都是拥挤的人潮车流,到处都在堵车,真不明白这些人好容易有个长假也不在家好好歇着,跑到大马路上赶哪门子的集啊!

易青倒是一点不心急,悠闲的欣赏街景;依依和孙茹在后座正在唧唧呱呱不知说些什么。

……

北大。

这里是中国青年人思想人文的中心,联合国认证,从这里到中关村两点为直径的范围,是世界上智力最密集的地方。据说在这里卖冰棍的大婶可能都有个把硕士文凭。

穿过未名湖区的林荫小道,巍峨的北大图书馆遥遥可见,号称世界最大的综合性大学图书馆,北大图书馆拥有全数字化的精密管理。

远远的,博雅塔凭湖飞峙,象牙白的柔和色泽在烈日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未名湖静静的在清风中漾着绿波,间或有一二勤奋的学子,捧书忘我的身影倒映在水中,令人心生恬静悠然之意。

这就是著名的北大“一塔湖图”。

易青和依依并肩站在未名湖畔,呼吸着湖上清新的空气,心旷神怡,胸襟为之一爽。

小道上,孙茹带着两个北大的学生远远的走了过来。

易青和依依连忙迎了上去。

孙茹已经是等闲难见的美女,那两个北大的同学一见到依依,更是一起呆了呆,才不好意思的回过神来向两人点了点头。

“这是北大电影社的社长,我的以前的高中学长路威;这是北大电影社机关刊物的主编吕述,大家都叫他阿鼠。”

“你好,”路威显得特别热情,道:“听说你比孙茹还厉害,导演系状元,厉害厉害。”

易青看了孙茹一眼,心想这丫头怎么跟猴献宝似的,这么快连这个都说了,连忙谦逊的道:“不敢不敢,在北大才子门面前称什么状元,笑死人了。”

阿鼠就比较直接,冲着依依道:“不得了,真不愧是美女之乡的电影学院,惊为天人啊……天人天人……”

路威踢了他一脚,道:“边儿去,擦擦你的口水。”笑声中,他对易青道:“昨天孙茹已经跟我们说了这事,没二话,打日本鬼子我们北大的人从五四时代就开始干了。你说吧,这次我们听你们电影学院的同学指挥。”

“不敢当,”易青道:“我们先去图书馆办正事吧。”

“都准备好了,我们学生会的人已经在图书馆等了,快走吧。”

路威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向图书馆走去。

……

图书馆的自动门缓缓打开,两个北大学生会的女生迎了出来。图书馆豪华的大理石地面映着她们的倒影。

路威熟门熟路的掏出图书卡在门口读卡处划了一下,然后对两个女生道:“咱们去旧报阅览室。”

众人一起上了二层旧报阅览室。易青道:“开始找吧,从1985年的资料开始。”

说着看看书架上满山满谷的杂志和报纸资料苦笑了一下。妈呀,这里的货可比电影学院图书馆多十倍百倍,这可找到哪年月去啊。

“不用这么找。”一个北大女生笑道:“我们图书馆是数字化管理。”

“太好了!”孙茹一个劲儿的催促道:“电脑在哪儿。”

两个女生领着大家走到电脑查询处,一个象吧台一样的地方,几个北大的学生正在找资料,冷不防一抬眼看见了依依和孙茹挽着手春风满面,看得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

易青和路威进了吧台,站在两个女生背后,看着她们进入“中日交流”,然后输入关键字“东京电影节”,再在结果中输入“张一谋、第五代”两个关键字……

结果出来了。

一排排索引结果在鼠标的滚动下慢慢的升了上去……

易青突然指着其中的一行道:“就是这个,找到了!就是它!”

第十章 陈年内幕

……

“好,都找齐了,记下号码。”路威道:“我们进书库吧,把东西都拿出来。”

众人进入书库,把易青他们找到的资料取了出来,在北大电影社图书馆的办公室里,四个北大的学生和易青三人开了个碰头小会。

三个男生坐在桌子上,北大的一位女生买来汽水招待客人。

一个女生好奇的问:“你们找的这些东西跟这次日本电影节有关吗?”

“看这个,”易青拿出一份日文报纸的翻译版,上面大标题写着:“中国导演震撼东京电影节,化身男主演摘夺影帝桂冠。”

“哇,头版头条啊。”那个女生探过头来道:“这是说张一谋主演的《老井》,1987年拿了东京电影节的影帝啊!这也是张一谋做为演员唯一一次拿奖,有什么问题吗?”

易青笑道:“孙茹,还是你来跟他们说吧,你比较熟悉。”

孙茹喝了口水,拿过报纸对着大家,指着右上角道:“大家注意看日期。”

“咦?1992年?”

“猫腻儿就在这里,这个日期是陈凯哥的《霸王别姬》拿下戛纳金棕榈的一个月之后,这时候,张一谋的《秋菊打官司》正在威尼斯参展,后来这个片子拿了威尼斯大奖。”孙茹道:“87年东京电影节拿下影帝,这家报纸却在五年后头版头条介绍张一谋,而且时间选在第五代中国导演如日中天的时候!”

“而且,”易青补充道:“这是一家右翼报纸的海外发行版,大陆台湾香港都有中文译版,很多中国人都能看到!”

“太奇怪了。”阿鼠喃喃的道:“张一谋是拍抗日电影的,日本右翼控制的报纸在五年后突然宣传这样的一个导演。”

“不啊,”一个女生天真的道:“也许张一谋那个时候才比较有名气,日本报纸碰巧没东西做头条发了呢?”

话音刚落,所有人一起鄙视的看着她,委屈的这女生噘起了嘴。

“再看看这个,”孙茹拿出一份东西,对着大家,道:“中国南方办得最好最有个性的《南方周末》,请看这里——”

“《谁践踏了民族尊严》,作者青生。”路威念道:“……一个又一个荣耀冠冕的背后,是中华民族国际形象和声誉的彻底沦丧。贫瘠的土地,愚昧的农民,落后的生产力……这一切满足了西方人对中国妖魔化的内心想象,却使张一谋之流一次次的站在国际领奖台上成就了他个人的荣誉……谁在践踏我们的民族尊严……”

“文章倒是写得蛮漂亮,不过论点有点似是而非,”路威道:“这好象是国内比较早从这个角度攻击第五代导演的评论。”

“比较早?”易青笑道:“是最早!而且,告诉各位最重要的一点,这个笔名青生的人,真名叫吴沪生!”

“当真?”四个北大的学生一起失声叫道。

易青随手打开那个专栏,念道:“青生,本名吴沪生,XX市作协成员,旅日、旅台诗人,曾著有……”

四个北大的学生倒吸一口凉气……

别人也许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但是身为北大的一份子,这段掌故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1985年,中国大陆的青年知识分子第一次掀起讨论中日关系的热潮,以北大几位教授为首的北大人,就中国是否要抵制日货,是否应该放宽日商在内地投资的控股标准,是否允许日本企业以法人身份承包投标中国工程,以及如何看待日本对华援助等一系列问题,做出了深刻而理智的分析。

当时,以《南方周末》为阵地,一群不知哪里钻出来的文人,对北大人的这一系列文章进行了猛烈的攻击。双方在面向中国中上层知识分子的几个社科社评报纸刊物上进行了针锋相对的论战。

而这起无德文人的首领就是吴沪生,也就是后来的青生。他攻击北大学生是激进的左翼分子,是中国现代的法西斯,是“蠢血沸腾”的无知一代,企图挑起战争和国际纠纷的居心叵测者……

他鼓吹“放下战争的包袱”,“与日本携手创造稳定繁荣的亚洲”,“中国要有大亚洲意识”,“我们所谓的大局,是大亚洲的概念,而不是单个的国家或者民族”……

凡北大学子,估计至今都没有不痛恨这个败类的,北大一向讲究兼收并蓄,百花齐放。北大不是没有对和平年代对抗日本这件事持保留态度的学生和教师,但是这个人哈日哈到了毫无廉耻,丧尽天良的地步,实属罕见,使人不得不怀疑他是拿谁家薪水的。

路威和阿鼠面面相觑。原来中国社会沸沸扬扬流传至今的第五代导演刻意渲染中国阴暗面来博取外国评审欢心的传闻——最早竟是由一个哈日的文人散布出来的!

“随后,”孙茹拍着桌上厚厚一叠资料,道:“中国大地四处都开始流传,张一谋等人为了取悦西方,刻意歪曲中国的民族形象,刻意暴露中国农村阴暗面的流言。这一叠全是各个刊物报纸用这种方式攻击第五代的评论。”

易青道:“刚才大家可能留意到了,写这些文章的大多数人,就是几年前维护日本在华利益,攻击中国爱国青年人的那一票哈日文人,有一个算一个,有的用了笔名,有的干脆名字都不改。”

几个北大的学生激动的拿过那些旧报纸,哗啦哗啦翻着。

“与此同时,”孙茹道:“日本方面六次邀请张一谋、田壮壮、陈凯哥等导演携作品赴东京展映。第五代导演却多次拒绝了,他们拒绝不是因为讨厌日本,而是真的没空。”

易青道:“可是日本方面似乎并不在意他们来不来,加倍的渲染对他们的喜爱的推崇,把这些人说成是大日本的最好朋友。”

说着,易青拿起一打日文报纸,道:“随便找几个标题来看看,这个……《亚洲的骄傲也是日本的骄傲——记陈凯哥和他的金棕榈》、《张一谋作品日本制作》,还有这个,《兼容借鉴的时代呼声,中日友好电影文化节在东京开幕》……”

易青指着标签上北大图书馆的特殊标志,那一个小小的红字“右”,说道:“如果你们北大的资料收集没问题,这些报纸全部是日本右翼商人办得报纸!”

孙茹肃然道:“还用再说吗?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一贯仇视中国的右翼团体为什么突然对中国导演大家赞赏,称他们为日本的好朋友。而他们在华豢养的汉奸文人,却在这个时候大规模的抨击中国的导演以及一些文化人,说他们刻意贬低中国的国际形象……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小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这件事有两种可能,一个就是一切都是偶然的,青生和他的同伙确实很爱国,很在意中国的国家形象,而张一谋等人确实败坏了国家民族的声誉;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日本右翼文化间谍们蓄意策划的阴谋,给第五代扣上一个亲日的帽子,然后利用在华的汉奸文人制造舆论,把中国文化届走在最前端的这票人彻底搞臭!

是哪一种可能,大家心里都有数。

三人成虎,谣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

从93、94年开始,中国电影在自己国内承受了难以想象的舆论压力。国内市场大大萎缩,电影工业走向低谷。第五代打下的江山和在亚洲创造的局面彻底沦丧。

94年初,张一谋的作品《活着》甚至无法通过政审。

96年,张一谋在国内一片骂声中宣布告别农村题材,拍摄都市片《有话好好说》。

从96年至今的十年中,中国导演再也拿不出以黄土地系列为依托的带有中华民族本民族特色的作品。

《英雄》、《十面埋伏》、《无极》,一部部以模仿好莱坞影片以及西方国家影片的所谓商业片出炉,中国电影彻底成为四不象,失去了本民族的特色。

在第五代导演全面失败的第二年,日本导演今村昌平拿下戛纳金棕榈,成为亚洲史上第一位两获此电影届最高荣耀的电影家,日本电影自此走入第二次黄金时代。

“妈的,太卑鄙太无耻了。”阿鼠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丫的小日本怎么不说他们今村昌平拿戛纳大奖的那两个神经病的片子是宣扬大和民族丑陋一面的!”

众人一阵哄笑。

依依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易青稍微跟她解释了两句。

今村昌平两次拿金棕榈,所拍的影片都是反映日本社会最落后一面的。

第一次拿奖的《楢山节考》,影片故事是说在日本长野县的一个偏僻的山村里,一位六十九岁的寡妇阿玲婆,同时也暗自在为自己进楢山朝拜山神做准备。那时日本非常的贫穷落后,东西不够吃,老人到了七十岁就不许浪费粮食了,要送去山里饿死,这叫拜山神。

阿玲婆虽然已经六十九岁了,但身体还很好,尤其是牙齿,一颗都不曾脱落。在别人看来,到了这个年纪就不应该有这样的好牙,它意味着阿玲婆还能吃很多的东西,她吃多了,就等于吃后辈的粮食。阿玲婆对别人的嘲笑也很无奈,在上楢山之前,她用石头偷偷敲下了两颗门牙。满嘴鲜血的阿玲婆咧着嘴笑了,她为自己终于少了两颗牙齿而感到自豪。

97年第二次拿奖的《鳗鱼》更离谱,讲一个农民犯法坐牢,刑满出狱后被社会歧视的故事。

按照那些垃圾文人的逻辑,今村昌平也是用日本“最落后丑陋的一面取悦西方人,用民族尊严换取个人荣誉”的导演。

真是可笑!

推而广之,美国人把奥斯卡最高奖颁给控诉美国黑奴制度的《根》,以及反应美国西部开发时残酷屠杀印第安人的《三百个银币》等系列影片——这说明美国人很喜欢向世界宣扬自己民族丑陋的一面,美国导演都是为了个人荣誉出卖国家尊严的,而且奥斯卡评委都是弱智,不明白这个道理,还把奖颁给这种电影。

按照这种逻辑,法国电影、英国电影以及近期扬名国际的伊朗电影,全是以反映本国丑陋面为主的出卖国家尊严的电影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易青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只有依依不笑。

她看着易青他们,忽然幽幽的说道:“这一点都不好笑。象这种骗西方小孩恐怕都骗不过的谎言,居然在我们的国家这么有市场,这难道不悲哀不可耻吗?”

一句话,让所有的人收住了笑容。

易青惊奇的看着依依,这个女孩,她的心里永远有与众不同的看法,而且往往一针见血的精辟。

“电影工业的立足点应该是最基层的老百姓!在西方,老百姓几乎是不看电视的。电影是全世界的主流文化。可是占世界五六分之一的中国人居然没有电影可看!如果我们的观众有足够的电影可以看,我们的同胞就不会轻易的被人愚弄和利用,更不会对世界主流文化的格局如此的茫然无知!”孙茹慨然道:“我现在越来越同意易青的‘人本主义’电影精神了!”

易青点头道:“我一直就是这么想的。中国有两亿多城市居民有消费正版电影的能力,可现在这个世界最庞大的市场基本是沉睡着的。我们的一些制作发行人包括我们的一些观众都以为拷贝卖给外国会比较赚钱,这种想法是非常无知的。一万个中国人当中只要有一个人支持中国电影,这种市场潜力足够压倒好莱坞有余,更不要说区区小日本了。”

路威和阿鼠对望了一眼,他们被易青和孙茹言语间这种雄心壮志感染到了。阿鼠摩拳擦掌的道:“易导、孙导,你们说吧!眼下咱们怎么干?要怎么配合,要钱要人,你们一句话!”

易青道:“我现在只想到两个办法,第一,我们想借用北大学生会的小印刷厂,在大学生中传发一些资料,揭发当年的真相!”

“好主意!”路威道:“给丫曝光!传单要中英日三国译本,来参加电影节的各国大使馆文化参赞人手一份!让全世界都看看日本军国主义的幽灵是怎么在各个领域蠢蠢欲动的!就这种国家还想做常任理事国?”

阿鼠道:“我倒有个想法,光是传单太单薄了。我想,我们北大电影社和话剧社、学生会应该联合出一本刊物,反正我们电影社每个月也要出机关刊物。这一期,咱们就以中日电影文化交流为主题,从首都大学生和首都人民开始,擦亮中国观众的眼睛!”

“对!”孙茹兴奋的道:“小日本不是打着反战和中日友好的旗号来吗?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明着是出中日交流的杂志,实际是揭发他们当年的阴谋。叫他们一进中国,先吃个哑巴亏!”

易青道:“阿鼠兄的建议极好,咱们再来第二步,他们不是对外宣称很欣赏第五代导演吗?第五代不是大日本帝国的好朋友吗?咱们就在北京的各大高校,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重看第五代活动,把《红高粱》、《秋菊打官司》再拿出来放!特别是《红高粱》这种歌颂中华民族抗日血性的影片,要放,还要大规模出评论,造舆论。要让他们在中国的日子,天天如坐针毡!”

依依道:“这个好,让大家看看,以前的这些片子是不是真的丑陋了。日本人敢散布这种谣言,就是欺负那个时候中国人对电影的了解一片空白,很多人根本没看过《红高粱》,只是人云亦云的瞎起哄。我以前也没看过,还以为那是个农村片呢,看了以后才知道,明明是一部正面宣扬歌颂民族精神的电影,怎么就成了揭发丑陋面了?”

易青道:“就是这意思,我们以前这些搞专业的人,写影评那就是一个臭酸。整天摆弄点艺术来艺术去的东西,就怕老百姓不知道自己多高明。这种现象一定要在这次活动中制止,要写普通人都看得懂的评论,或者不叫评论,这次鼓励不写影评,写观后感。”

依依立刻补充道:“关键不是分析艺术手法,那些一般人根本看不懂,要把故事片的剧情讲出来给大家知道,让没掏钱进影院的人至少知道这些故事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孙茹已经开始窃笑起来,依依不解的看着她。孙茹道:“你现在是易青平民路线的忠实信徒了,恩,周依依小姐,中国电影的历史会记住你滴……”

这话在易青听来,真是美孜孜的受用极了。象依依这种女朋友,美丽大方拿得出手,事业上还和自己如此合拍,到哪里去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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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再说明一下,要写中国电影,绝不可能回避和日本电影有关的问题,中国电影的在亚洲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日本电影。这些不是网络上的仇日情结,而是剧情发展必然的需要,别把我写的东西跟网络上灭日屠美的那种东西联系起来。有些人写这些东西是利用愤青情绪来吸引眼球,我写的很明显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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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需要说明的是,以上的内容并不是我个人的推测和想象,也不是小说的虚构,而是活生生血淋淋的史实。我在学校期间曾经去北大专门作过这方面的资料搜集。有条件的读者可以去翻查资料,看看我有没有瞎编。)

第十一章 烈士后人

“八格呀路!”

在日本友好代表团下榻的酒店高级套房里,团长佐藤气急败坏的把一本刚刚送进来的北京大学《清韵电影》机关刊物砸在茶几上。

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正襟危坐着一个不满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双腿盘在沙发上跪坐着,显得非常尊重日本和族的传统。

“佐藤阁下,没有必要为支那人如此动气。”年轻人微微鞠了一躬,道:“十几年前,我祖父和日本的精英们一个小小的圈套,到十几年后才被支那人察觉,这个民族的愚蠢已经很令我们意外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石原君!”佐藤吼道:“如果你祖父在此,你会因此被掌掴的!不可轻视支那人!许多年前拿破仑就曾经说过,支那是一只沉睡的雄狮,一旦惊醒,必将震撼世界!”

“阁下,”石原慎太郎的长孙石原正行面现轻蔑之色,缓缓的道:“中国电影的崛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民族本体意识和和民族精神的觉醒!纵然他们已经醒悟,但是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中国不会再出现一批第五代,就算有个别好导演,他们也会拍所谓的现代都市片,不会再涉及吃力不讨好的农村题材了。只要中国电影的关注点不在他们民族文化的本原精髓上,就没什么可怕的!”

佐藤默然,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近乎恐慌的冲动似乎是有点过头了,还不如一个后辈镇定。

日本人畏惧的并不是中国电影的崛起,如果电影只是电影,或者说电影只是娱乐和赚钱的手段,那么中国电影崛起对日本来说影响不大。

可是电影除了赢利和娱乐外,还有影响一个国家主流文化思想的能力。

以美国为例,在反战呼声高涨的时候,一部《拯救大兵瑞恩》震动了美国社会。影片体现了一种所谓的美国精神,为了拯救瑞恩一个人,让一个美国母亲有儿子送终,不惜牺牲掉一整个小队的美国军人,虽然这些军人也有母亲,但是拯救瑞恩拯救的不是这个人,而是美国的人权精神。这部影片的上映和获奖,直接刺激了当时总统克林顿的民调支持率,本来很多反对制裁伊拉克的人也倒向了鹰派一面。

任何一个国家的电影事业要想形成健康的体系,最上层的一定要有代表本民族精神风貌的电影。而任何民族的精髓,必然深深的植根于最基层的群众,深藏在广袤的土地之中。

就象《红高粱》一样,用鲜红的色调和豪迈的西北调子来歌颂中国人的血性。当江文扮演的男主角和一群农民汉子抱着燃烧着的高粱酒坛子冲向日本鬼子的军车时,那种从中华民族灵魂深处爆发出来的不愿忍受外侮的不屈不挠,以及背景洪亮的唢呐和中国民乐所带来的感召力,这些才是日本人最畏惧的。

还有象《秋菊打官司》那样,用纯记录片的手法真实的再现了一个中国村妇勤劳善良、执拗、不畏权贵、不屈不挠的精神。据说当秋菊一次又一次的说出那句:“俺就是想讨个说法”时,威尼斯那些感性的意大利人热泪盈眶的疯狂鼓掌。

日本人和中国的敌人畏惧的恰恰是这种东西,最质朴最本原的象征中国人最根本精神品质的东西。如果中国电影都是所谓的都市片,都是反映城市小资生活的,都是《英雄》和《无极》,他们才不担心呢。

但是如果中国男人都是《红高粱》里那些汉子,中国女人都是秋菊,那这个民族就太可怕了。

日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当年陆军部提出的“征服高丽,进而蚕食支那”的所谓大东亚共荣计划。中国民族精神的觉醒,将是他们最大的障碍。

所以当年石原慎太郎等人才想到借中国人的舆论来扼杀中国人自己的民族电影工业。中国人当中也确实有这样一部分人,对于第五代电影中百分九十九正面歌颂中国民族精神的东西视而不见,却对影片客观侧面体现出来的百分之一的贫穷现象大加渲染,硬说这是丑陋的。

贫穷就是丑陋吗?与其说外国人想看中国丑陋,倒不如说某些中国人从心里看不起自己的民族。子不嫌母丑,犬不弃家贫。为什么住窑洞、吃高粱米、穿粗布衣就是丑陋?再穷的人一样可以焕发出强大的精神力量,黄土地上的中华精神是最美的。

中国人中的一部分人,或者说相当一部分人,具有内心自卑又好面子的劣根性。日本人研究中国研究了几个世纪,他们的判断是非常毒辣而精准的。

他们当年恰恰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中国近代贫穷的太久了,中国的中下层民众有种潜意识的自卑情绪。以至于国家稍微好一点,很多人就把贫穷和丑陋联系在一起了,好象拍了农村人的穷样子就是丢了中国人脸一样,这种狭隘的观念在民间一旦泛滥,其结果就象日本人自己当年盲目模仿美国大片一样,会产生一种潮流——放弃中国本民族的文化精髓,却模仿所谓的现代文化,拍所谓的商业现代电影。

第五代转去拍都市片,正是他们计划的最终目的。对张一谋等人来说,商业都市片比《红高粱》容易赚钱一百倍,但是艺术含量却不值得一提。而这种单个片子再赚钱,对这个民族的文化和电影工业,影响也不会太大,所以日本人这个一箭双雕的计划,应该说阴谋得逞,相当成功。

也难怪石原正行以他祖父的这个计划而自矜。他这次来,带来了日本电影艺术大学最先进的技术和理念,有心要压倒中国年轻一代的电影人,可谓信心十足。

……

虽然没有得到易青和孙茹等人的推荐,杨娴儿还是自己去帮罗纲问了问郑教授,能不能在老教授现有的三个研究生基础上再加一个旁听生。

结果可想而知,连同送去的厚礼一起被送回来的只有两个字:不行。

中国有自己独立的研究生考核制度,如果有钱有势就能做大艺术家们的门徒,那还不乱套了?

于是,罗纲只好透过杨首长的关系,走通了电影学院行政管理人员的门路,到摄影系的大三本科班进修。

凭心而论,以罗纲在摄影方面的造诣,跟本科生班确实有点屈才了。不过电影学院在校最高年级就是大三,因为各系学生一到大四,就出去拍戏实习了。

这一天,罗纲下了学,去美术系找了杨娴儿一起去食堂。

两人刚刚走下教学楼,就看见石原正行正背着手,怡然自得的在教学楼下走来走去。

石原看见罗纲,露出老友重逢式的欣慰笑容,大声的对罗纲道:“罗纲桑!好久不见了,我是石原!”

说着,他向杨娴儿鞠了一躬,用有点生硬的中文彬彬有礼的道:“美丽的中国小姐,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叫石原,是罗纲桑在艺能大学的同窗兼好友。”

万众瞩目的第十一届北京高校国际电影节终于开幕了。

跟去年的南美电影节和前年的意大利电影节相比,今年包括电影学院在内的各个高校参与的激情高涨。

整个海淀区学府路,到处都是鬼子来了的传闻,电影学院学生们连去饭馆吃饭,都常常会收到老板们请得送得一碟花生米,一碗鸡蛋汤什么的。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支持孩子们打鬼子,就好象当年踢亚洲杯,中国队踢日本队,一条街的酒水都免费一样。

……

十月十五号这天,电影学院的地下停车场象开了一次车展。

为了确保客人们的停车场地,这天所有本校师生的车子都不能进入自己的停车场,自己去外面找地方。

上午八点开始,各国参赞的座驾纷纷进入电影学院。

九点,各高校代表进入电影学院大放电影厅。

负责接待的是表演系和导演系大一的学生,孙茹偷偷去把依依带了进来。徐晓君就是管放映厅钥匙的,加上孙茹,带几个生人混进去看电影易如反掌。

易青和一帮学生会的同学站在放映厅门口接待客人,不管是谁来,一律塞给一张电影文化节流程安排表,和一份北大的《清韵电影》。

“……谢谢光临,请支持我们。”易青习惯性的说着,把一份流程单和一份刊物递了出去。

“易青……”

易青抬头一看,却楞住了。面前站着的正是一身短打扮修长玲珑的杨娴儿。

自从那次以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易青都没去找过她,在学校里偶尔见面也只是打个招呼,不说话。

易青看着她无辜哀怨的眼神,有点心软,刚想随便攀扯几句,杨娴儿身后人影一闪,罗纲站在他面前,从他点头道:“易君,又见面了。”

易青没好气的把两份东西往杨娴儿怀里一摔,道:“二位请进吧。罗纲先生,今天可是你们的电影节,精神着点。”

杨娴儿见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忍不住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狠狠的看了他一眼,拉着罗纲进了放映厅。

易青心里不舒服极了,冷笑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各国的参赞和夫人,在张汇君院长等人的陪同下,和北京市委领导,国家外交部的一些官员一同进入放映厅。

然后,是电影学院留学生楼里的各国留学生,象过一个盛大的节日一样,穿着各国特色的服装。

一群日本留学生手里拿着膏药旗进去了。易青虽然反感,但是还得给他们发东西。有一两个日本女生,大热天居然穿了和服,也不怕焐出痱子。

易青让过这群烦人的日本学生,平时讲汉语的时候还不觉得,今天叽里呱啦在一起讲日语,听得膈应死了。

终于有几个易青想看见的人来了。

远远的,北大电影社、学生会的代表三十几人,清一色的摇着五星红旗,列着整齐的队伍向这边走来了。

易青老远就迎了上去,跟他们学生会代表握手,跟路威和阿鼠打招呼。

北大带队的学生会代表道:“都听说了,路威都跟我们说了,我们今天就是特地声援你们来的。”

易青由衷的道:“感谢感谢,你们今天真精神,不愧是北大!承情的很,承情的很,谢谢你们能来!没有北大的学生,还叫高校活动吗?”

北大的学生们笑着道:“五四以来,哪次爱国活动少得了我们北大,应该的!”

易青让过一边道:“各位兄弟,进场吧!”

……

罗纲和杨娴儿坐在放映厅里,电影学院自己学生的方阵安排在最后几排,要把好位置留给客人。

早上的片子还有半个多小时开始,剧场里的等还亮着。

两人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手里的日程安排单子。

大部分电影节都是当天下午开始放重要的参展影片,在这之前,会有一部所谓的暖场片子,就象摇滚乐队的演唱会之前会有其他乐队暖场一样。

本来电影学院安排的是《满城尽带黄金甲》这部片子,但是经不起易青他们一再要求,还是换上老片子《红高粱》。

本来日本电影节放这种抗日影片怕影响不好,但是日本人既然以反战为名带来了《男子汉的大和》,那么易青他们也堂而皇之的在单子上印上“反战影片《红高粱》”的字样——这就是孙茹说的叫小日本吃个哑巴亏。

杨娴儿担忧的看着这份单子,对罗纲道:“易青那个蛮子,不知道要干什么,别出事才好。”

罗纲若有所思的看着屏幕,突然道:“看,开始了。”

……

影片开始了,明明是一部看了无数遍的老片子,中国学生们还是看得非常入神,好象是向鬼子们示威一样,影片精彩处,时不时的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影片放到中段,剧情里日本鬼子拉中国老百姓修公路,抓住了共产党员刘罗汉,鬼子们在公路上吊起这个西北汉子,将他活活剥皮。

画外音响起:“共产党员刘罗汉……面无惧色,骂不绝口,至死~~方休!”

好一个面无惧色、骂不还口,至死方休,尽管很多人已经听过多遍这句雄浑的画外音,放映厅里依然是满场叫好喝彩声。

当影片结尾处,江文等汉子抱着自制燃烧弹冲上去跟鬼子同归于尽的时候,下面一片唏嘘。

低低的,学生们跟着背景音乐轻轻哼着那首澎湃的主题歌:九月九酿新酒。

没人察觉到,剧场后面门帘一挑,老院长谢非站在自己的学生方阵后面。

明暗不定的银屏反光在他沧桑的老脸上闪烁着,多少年了,学生们之间已经多少年没有这种气氛了。

感谢鬼子。没有他们,怎么能让和平年代的中国年轻人如此万众一心。

……

下午,《男子汉的大和》终于在电影学院剧场放映了。

跟上午的热烈气氛相比,下午剧场里鸦雀无声。

不得不承认,经过十几年的此消彼长,中日电影之间的差距又拉大了。

尽管日本人用了卑鄙的手段,但是他们自己的技术和艺术确实已经是当之无愧的亚洲老大,在世界上,也足以跟好莱坞叫板。

尤其是上午大家刚刚看完《红高粱》,那是十几年前的老片子,抛开民族精神和影片内涵不说,至少在技术上和艺术理念上,更加显得落后了。

要在国际市场上踩住日本人,中国电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易青和依依、孙茹坐在一起,看着大银幕,心情复杂。

论艺术认知,论水平,论理论,论研究成果,中国电影人半点都不会输给日本人,也不会输给任何国家。

但是,在其他方面,我们确实输了。

今天的中国,还有谁愿意投这么多的钱来拍一部民族爱国影片?日本人尚且歌颂他们的二战“英雄”,为这些侵略者招魂,而我们中国人,只会把狼牙山五壮士从孩子们的眼皮底下删除。

就算拍成了一部好电影,能通过审查吗?要过多少关卡?

中国又有多少影视公司,愿意投入开发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先进电影技术?

可怜的中国电影人,这条路太难了。

易青正在烦闷不已的时候,耳边嗡嗡的听见有人说日语,他禁不住向那个方向怒视而去。

一般的电影节看的都是样片,也就是没有字幕和翻译的,日文片就讲日文,中文片就讲中文,连戛纳都是如此。外国评审,尤其是专业评审看得只是摄影、美术、音乐这些以及导演的视听语汇而已。

所以这时候,易青前排左手边一点的位置,罗纲正在低声的为杨娴儿做翻译,复述一句日语台词,再说几句汉语翻译。

易青毫不留情的低喝道:“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会儿?说日文过去跟日本人坐一起去!你当这里是你们家呢!”

杨娴儿愕然转过头来,这个学校里这个跟她说话的人还真不多。

她负气的盯着易青看了一会儿,一脸的委屈,眼眶里泪水直打转,终于在罗纲好劝歹劝之下,才慢慢的转回头去了。

电影看完了。

易青带着本校学生会的同学,引着客人们退场。

下午三点半,电影第一天最后一个流程,是《男人的大和》的导演与主创跟学生们的见面交流会。

导演佐滕和一票日本电影家坐成一排,石原站在佐藤身后。

导演佐藤首先发言。他说一句,旁边的中国翻译照着翻一句。

易青他们和学生会的同学事先都说好了,只要日本人不主动挑衅,谁也不要出头惹事,尤其不能使用暴力。各国大使馆的文化参赞都在,不能让日本人拿出把柄,酿成国际纠纷就麻烦了。

佐藤道:“今天非常荣幸跟大家一起观看了两部非常优秀的反战题材的电影……”

易青冷哼一声,和孙茹对看了一眼,刚才电影里那一幕歌颂神风特攻队军人和日本大和号战舰官兵英勇无畏的情节还历历在目,侵略者的头上也有光环?还说什么反战。

佐藤接着道:“……战争,给亚洲人民也给日本人民带来了深重的苦难。无数的日本军人倒在了中国战场上,就象中国军人一样,当我们本着国际人道主义精神去看待他们的时候,日本军人和中国军人都是一样的,都是受害者……”

“阁下!”易青实在忍不住了,抗声昂然而起,高声用英语说道::“我想请问一下,这些你所谓的受害者,他们身为日本的军人,为什么会倒在中国的土地上?”

随着中文翻译响亮和准确的日语、汉语各一遍的复述,整个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侵略者还扮演受害者?他们在中国烧杀抢掠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国际人道主义精神。

佐藤这种老狐狸,又怎么会被区区几句话打倒?他淡淡的道:“今天是日中两国的友好交流,这种政治和历史的话题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之内。”

好一招四两拨千斤,易青只好坐下。

佐藤道:“正因为战争是野蛮的,所以我们回顾岁月时发现,中国和日本都不需要战争。我们两个有历史文化上极深的渊源,要建设一个美好的东亚,我们更应当通过和平的手段,去共同开创新的世界格局。改正本民族文化的缺点和不足,创造一个在全世界处于强势的新亚洲文化语境,是中国和日本共同的目标。”

“……日本的和族文化起源于中国。中国有句老话,叫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我们这次来,就是本着相互学习的目的,把亚洲最先进的电影理念和技术带给中国。在未来,日本也将会更好的带领亚洲电影竞争于世界舞台,作为亚洲文化的主导,我们迫切的需要中国的帮助,我们……”

底下的中国学生开始低声的议论起来。

这算什么话?是可忍,孰不可忍!

易青按捺不住,刚要拍案而起,就听“啪”得一声,后面传来一声愤怒的拍板声,一个女生站起来用生硬的日语大声说了一句话。

易青转过去一看,有点反感的皱了皱眉头,居然是杨娴儿!用日语说什么?旁边罗纲的嘴唇还在喃喃的动,好象在教她怎么发音。

再看坐在台上的中方翻译,显得非常兴奋,提高了声音翻译道:“阁下,请您注意,您现在正身处中国‘电影’学院!”

翻译把电影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意思说小日本你别装B,这里是世界顶级的专业院校,不是你说日本电影最牛就是最牛的地方!

“好!”

“说得好!”

掌声雷动。

杨娴儿本来就相貌出众,英姿飒爽,此时正义凛然的呵斥对方,更显得英气逼人,傲气十足,于女子的三分柔媚之中又加了七分巾帼勇气,令各高校的男生们纷纷为之倾倒!

易青十分意外的跟孙茹对看了一眼。

这时,佐藤还未答话,站在他后面的石原突然放肆的大笑,用中文直接说道:“我和许多日本人一样,素来仰慕中国的文化,我以为中国人都是虚心向学,实事求是的。日本的电影技术和艺术水平如何,难道各位心里还没有数吗?中国有句老话,叫死要面子活受罪。向更优秀的文化学习,这难道还有什么不应该吗?还是要抱残守缺,象贵国近代那样闭门造车,拒绝进步?”

易青现在来不及想杨娴儿的事了,他站起来就要反驳,孙茹在他身边也霍然站了起来,那边杨娴儿也涨红了脸,美目之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场面简直要失控了!

“石原!”一声浑厚低沉的断喝一下子令全场安静了下来,一个声音大声道:“既然你仰慕中国的文化,你想必知道中国还有个成语叫‘夜郎自大’!还有个成语叫‘坐井观天’!”

“好啊!”

“真痛快!”

底下一片喝彩声。

易青循声望去,嘴巴张成了一个惊讶的“0”字。

居然是罗纲!

他憨实浑圆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双拳紧攥,眼里满是挑战的无畏怒火,以一种怒发冲冠的姿态瞪视着石原!

四目相撞,两个昔日同窗都能够感到对方眼中的火花!

石原一只手情不自禁的抓住了佐藤的椅背,盯着罗纲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他冷冷的道:“罗纲桑!没想到,你居然会一再拒绝我的友谊。”

“我,也不想这样对你,但是……”罗纲指了指头上,冷然道:“我的父亲在上面说——不行!”

石原冷笑道:“今天是中日电影交流盛会,咱们不必在这里讨论私人的话题。我相信明眼人都会了解,我的话是不错的。亚洲电影的最高水平,在日本!”

罗纲立刻大声道:“石原正行,你错了!我跟你这种人,根本就没有私人话题可谈!你既然坚持狂妄的在电影学院神圣的讲坛上蔑视中国电影,说你们日本电影是亚洲第一。那么,我正式向你提出挑战,完成我们当年在艺能大学就约好的,你代表你的祖国,我代表我的祖国,我们就以摄影技术和艺术两个评判标准,来较量一个高下吧!”

“哼,”石原大声道:“你凭什么向我挑战?”

“就凭我是中国人!”

“哈哈哈,”石原再次放肆的大笑道:“你等于是在日本长大的,算什么中国人。再说了,你凭什么跟我比摄影,用你们中国摄影师的制式镜头吗?我用的镜头可是日本大国手尾防正介阁下亲自改装的镜头,三百六十度回转,九种模糊像素!这种高精尖的摄影技术水平,才配叫亚洲第一。你要跟我比,恐怕你连一个象样的改装过的好镜头都没有吧!自不量力,坐井观天这个成语,奉还给你!”

太狂妄了!这下场上可炸了锅。几个摄影系的研究生纷纷站起来,争着要把自己的改装镜头借给罗纲用,虽然明知道自己的镜头差日本鬼子的那个太远,但是怎么都不能输了这口气。

易青楞住了,太意外了,完全不符合他事先的判断。他事先想好的第三步,免不了是要和日本代表进行一次PK,却没想到除了他这伙,还有别人现站了出来,而且,打死他也想不到,向日本人叫板的竟然会是这个罗纲!

“谁说他没有改装过的镜头用?”一个苍老的声音高亢的说道。

全体人员一起回过头去,只见一个中年人扶着一个矮胖的小老头站在大厅的后面。

全场立刻响起轰堂热烈的掌声,后排的高校学生们纷纷站起来鼓掌致敬。

扶着老人的,正是刚刚拍完《满城尽带黄金甲》的中国第五代导演中的一哥张一谋导演;他扶着的正是78年他在电影学院时的授业恩师,电影学院摄影一把手,硕士生导师郑国恩教授!

郑教授慢慢的走到罗纲的面前,杨娴儿连忙起身,仿佛很熟稔的跟老教授打招呼,扶住他另一边,老头年老发福,行动不方便。

郑教授慈蔼的看着罗纲,点了点头,道:“你的事杨娴儿同学已经全部告诉我了。孩子,你很好,非常的好。”

一句话,罗纲的泪水刷得一下就落了下来。

郑国恩教授大声道:“身体不好,本来不该来打搅大家。不过老汉我今天倚老卖老,要在各位专家和领导面前收一个关门入室弟子,也算借借日本专家们的光,呵呵……”

“罗纲同学啊,”老教授笑咪咪的对罗纲道:“从下个星期开始,你就跟我带的研究生小班进修摄影,学费方面嘛,你只要交足学院的收费就行;至于我这里的课时费,你一学年给我交人民币一块钱就好了。”

“郑老师……”罗纲看着老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郑教授转过脸来,胖乎乎的脸上笑容全消,面无表情的说道:“石原正行先生,听说你十七岁就独立担任电影的摄影指导了,是日本年轻一代最有名的摄影家,了不起啊。我决定把我自己改装的黄金镜头交给我的学生罗纲用,我这没出息的老头子的徒弟,跟你比试,不会辱没了你吧?”

别说郑国恩教出了张一谋这样的学生,就是老头自己,也还兼任着好几个国际电影节的评审顾问,石原就是再嚣张,也不敢跟这种国际专家装模做样,不禁尴尬的笑了笑。

郑教授看都没多看石原和佐藤一眼,跟张一谋一起出去了,杨娴儿也回来坐好。

孙茹彻底傻了眼,她低声问易青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那个罗纲是个二鬼子吗?”

易青也是一头雾水,他低声道:“枪口先一致对外,看看再说。”

佐藤一看局势不好,赶紧又来打太极,笑着道:“呵呵,太好了太好了,中日两国的年轻艺术家们能有这种交流意识,这种当仁不让的艺术求实精神,说明亚洲电影前途一片光明。我赞成两位年轻摄影家的比试,希望大家以日中友谊为重,共同进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不过,”佐藤笑着把口风一转,道:“日本电影的成就大家都看到了,我们除了摄影以外,还有很多国际一流的电影技术,比如我们的配乐后期、混音合成、美术剪辑等等。”

言下之意就是说,就算罗纲赢了石原也说明不了什么,日本电影有的是领先中国的方面。

真是老奸巨滑,这老狐狸比石原小狐狸阴沉多了。

不过,这一步却是易青早料到的了,虽然计划出了点小小的变故,但是他还是转过了这个弯来,从容不迫的使出了他和北大电影社的同学以及本校同学商量好的第三步——

易青站起来道:“佐藤先生,既然贵方希望证明贵国杰出的电影成就,那么请允许我,一个普通的中国电影学院学生,代表我们学生会,向贵方提出邀请。我们派出三名电影学院的学生,跟贵方的代表,以成品作品的形式,就摄影、美术、录音三个方面跟贵方比试三场,请各国专家做评判,从艺术和技术两个角度,品评一下两国电影学术研究的优劣,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佐藤眉毛一挑,显然没想到一个小毛孩子敢公开向日本代表团挑战。没等他张口,石原按捺不住,接口道:“太好了,电影节与其安排写无聊的交流文艺节目,不如来比赛!”

佐藤见太子爷这么说了,也就没有什么异议。

台上坐着得几个领导干部,使劲跟张汇君院长使眼色,张院长笑着只顾喝茶,当没看到。

大会只好继续进行,象征性的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佐藤和各国客人先退场。

等场上只剩下中国人之后,全场沸腾了起来,有的在喊易青好样的,有的在低声议论这个罗纲是哪儿杀出来的程咬金。

易青满肚子疑团,拉起依依和孙茹就走,满世界找杨娴儿,要问个清楚。

还是孙茹眼尖,看见杨娴儿和罗纲身影在门口一闪,连忙道:“在那里!”

三人连忙追出会场,果然杨娴儿和罗纲在前面走,易青几步追上去,拦在杨娴儿面前。

“你……我……这个……是怎么回事?”易青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要问什么,而且怎么开口问呢?

杨娴儿负气的看了一眼,冷声道:“对不起,您请让一让。”

易青尴尬的站着不动,自己给了人家那么多脸色看,现在怎么好意思开口和解呢?

杨娴儿见他不说话,更气,柳眉一挑,把长久以来的委屈全发泄了出来,大声道:“从前我想跟你解释的时候,你给过我机会吗?现在你想听了?告诉你,本小姐不爱说了!”

说着说着,眼泪不争气的哗哗流了下来,杨娴儿甩手又要走。罗纲站在旁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帮哪一边好。其实他很想跟易青解释的。

“杨娴儿姐姐,”一个甜到人心坎里的声音亲切叫道,依依拉着孙茹的手走上来,道:“你就是美术系状元了吧?小茹跟我说起过你,我最羡慕你这种才女了,还是大美女,呵呵。”

说着,依依很自然的走过来,牵起杨娴儿的手,把一包纸巾塞给她,然后道:“我是孙茹和易青的好朋友,是学表演的。易青这个愣头青,就会欺负女孩子,咱们不理她,你有什么委屈告诉我和孙大小姐,我们一会儿狠狠修理他!”

易青装着一副苦脸,心里乐开了花,心说依依你可真是善解人意的活菩萨呀!这招乾坤大挪移怕不有第九重功力。

杨娴儿吃惊的看着依依,这个女孩的美丽简直是男女老少通杀,不但男人,连女人都会觉得她的美貌富有感染力,让人无法拒绝她的好意。

杨娴儿抹了抹眼泪,对易青道:“跟我到拉片室来吧。”

说着,杨娴儿和罗纲打头走,依依向易青和孙茹一使眼色,三人紧紧跟在后面。

拉片室。

杨娴儿从罗纲手里接过一张自己刻录的光盘,放进DVD机器里。

杨娴儿道:“这是罗纲自己的作品,准备拜师的时候给郑教授看的。”

影片开始。

不到二十分钟的短片,易青看得张大了嘴,孙茹使劲掐着易青的手臂。

除了依依,这里全是识货的人。

片名叫《中国鱼》,这个片子剧情很简单,就是一个中国女留学生在日本鱼市场打工,她辛辛苦苦分检出来的鱼货,拉到日本鱼市场,本来应该按照她分好的A级B级C级这样,根据新鲜程度分好插上标签卖不同的价格。

结果日本鱼贩粗鲁的推开她,把她送来的鱼全部倒在一个大筐里,插上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中国の鱼”……

然后日本鱼贩告诉她,以后支那运来的鱼一律不用分检,全部当次货卖,反正中国收购的鱼也便宜的要死,支那人贱,鱼货也贱……

片子放完了,孙茹和易青本能一起说道:“再放一遍!”

说完这话,两人对看了一眼。

没话讲,国际水准。易青由衷的道:“拿去国际电影节评奖吧,绝对能拿个短片奖新人奖什么的。”

孙茹默默的点了点头。显然是用最垃圾的掌中宝一类的非专业摄影器材拍的,但是居然被他拍出了丰富的层次感,尤其是碎剪镜头和匪夷所思的镜头切入角度,紧紧的抓住了观赏者的心。

看完这个短片,使人感到揪心的愤怒,日本鱼贩的丑陋和女留学生的外表麻木内心痛苦被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了。

天才,真是天生就应该玩摄影的!

杨娴儿低声道:“罗纲哥哥的父亲,当年是我爸爸的战友。小时候,我们两家住得近,关系就很好。后来,我爸爸进了军委,他爸爸去了中国驻日本大使馆做了参赞武官。罗纲就跟去了。”

罗纲听着杨娴儿的叙述低下了头。

杨娴儿接着道:“罗纲从小就在日本念中学,等于是在日本长大……”

易青忍不住插嘴问罗纲道:“这次你是跟你父亲一起回国的吧?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日本的习惯可以慢慢改……”

“是的,”罗纲低声道:“我是陪我爸爸回来的。不走了,这里才是我的祖国,我爸爸也不会再想走了。”

杨娴儿眼圈一红,低声道:“去年,因为钓鱼岛问题,日本右翼分子攻击中国大使馆,在使馆外焚烧我们中国国旗,向使馆抛掷砖头石块示威。我罗叔叔带着战士们维持秩序,在使馆外警戒,为了抢救一面烧着的五星红旗,被丧心病狂的右翼分子给包围……活活打死了……”

杨娴儿擦了擦眼泪,道:“罗纲哥哥是抱着我罗叔叔的骨灰坛子回到北京来的。我爸爸说了,以后他就是我的亲哥哥,他就是我爸的亲儿子……”

易青呆住了,手里握着的孙茹的小手,一片冰凉……

第十二章 黄金镜头

就在罗纲说话的空儿,杨娴儿已经把光盘从DVD里退了出来。

她一把拉起罗纲,没好气的道;“话说完了,我们走!”

罗纲不动。

他看了杨娴儿一眼,非常诚恳的转向易青说道:“易……同学,我知道你很不喜欢我。我也不敢奢望你的友谊。但是,但是……石原正行是日本最年轻的摄影家,也是全日本艺能大赛的摄影冠军,我真的没把握战胜他和他的复合组装镜头。我个人的荣辱事小,但是我这次却是代表学校、代表郑教授、甚至代表中国学生出赛,我迫切的需要你的帮助。请你一定要帮助我……”

说着,他本能的要鞠下躬去,忽然意识到这是易青最反感的日式的习惯动作,顿时僵住了。

谁知易青却先冲着他来了个90度弯腰,罗纲愕然。

易青道:“咱们中国有句古诗,叫‘落地即兄弟,何必骨肉亲’。并不是日本人才会鞠躬的。再说了,只要你的心是中国心,就算穿和服吃寿司那又怎么样呢?”

孙茹拍手笑道:“好了好了,大团圆结局。我们昨天还在愁到哪里去找一个摄影高手和美术高手来赢日本人呢,这下好,全都齐了。”说着,她使劲朝易青使眼色,意思叫他赶紧哄哄杨娴儿,把她拉回来,然后笑着推了推易青道:“你看,这不是天上掉下个杨妹妹吗?”

“哈?”杨娴儿见拉罗纲不走,心火更大,冷笑道:“我算哪门子的高手!大状元的手下败将,也配让人家正眼来看我?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有。”

说着,她把光盘冲罗纲怀里一扔,道:“你爱走不走!人家都不拿你当人看,你还上秆子去跟他攀关系。”

说完这话,她甩手就走。一路走一路想起易青这几天对她冷眉横眼的样子,越想越委屈,眼泪就不争气的涌出来了。

本来将门之女没这么脆弱的,这事要在别人身上早过去了,可是一个女孩被自己喜欢的男生冤枉,这种感觉又大大的不一样了。

杨娴儿刚走出几步,就在心里数数,心想没良心的要是十个数之内不出来,那自己就真的走了,再不会搭理他。

谁知都数到十五了,还是忍不住在走廊上磨磨蹭蹭。好容易听见了脚步声,芳心一阵窃喜之后又咬牙切齿:甭管他说什么好话,不管他怎么哄,总之就是不听,叫他也尝尝憋屈的滋味。

易青慢慢的跟了上来,站在杨娴儿面前,微笑着道:“娴儿,求你件事。”

杨娴儿一声冷哼,剔起美目,道:“现在跟你和好了吗?少叫得这么亲热!”

易青没有理会她的态度,而是很认真的,缓缓的道:“这个周末,希望你能带我们一起去拜祭一下罗纲的父亲,可以吗?”

杨娴儿傻了。

一个像她这样的美女,从小不知听过多少甜言蜜语,见识过多少哄女孩的手段。就在几秒钟前,她还信心十足,认为自己刀枪不入,准备好好刁难一下易青。

谁知易青竟会提出这样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要求。

杨娴儿盯着易青的眸子,那份男子汉的胸襟气度真是比一万句甜言蜜语都更能打动她的心。

她本能的,慢慢的点了点头。她又如何能拒绝这样一个光明磊落,坦荡诚恳的男人呢!

……

八宝山烈士陵园。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手续,易青、依依、孙茹终于在罗纲和杨娴儿的带领下,走进了那个高悬着“英灵永在”的大牌子下的烈士灵堂。

这里的每一个骨灰坛背后都有一个英灵,都有一个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

罗纲站在父亲的骨灰坛前,细心的拿出纸巾擦去照片上的灰尘。

为了怕影响中日关系,罗纲的父亲和另一位暴乱中牺牲的战士都只是全军通报追认为烈士,然后骨灰回国安葬,特别低调的处理了。

“爸……”罗纲刚一张嘴,泪水就成串的落了下来,他语气轻柔的象是怕吵醒父亲一般,轻声道:“这是易青,是电影学院的同学,也是……也是我回国后交得第一个朋友……”

“……爸,我是你没用的儿子,我只能用我的摄影机做武器,去捍卫中国人的荣誉!爸爸,请你……一定要保佑我!”

三个女生已经哭成泪人。

易青静静的站在那里,怀想着烈士生前的英姿,国家使馆,就是一个国家在外国的领土属地。在异国他乡捍卫国土的烈士,该是何等的英风侠烈,视死如归!

“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却仍是中国心,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烙上中国印……”易青低声的唱着这儿时便已熟悉的歌曲,一种庄严肃穆之情在心中油然而生。

“……河山只在我梦里,祖国已多年未亲近,就算身在他乡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长江长城,黄山黄河,在我心中重千斤……”

几个年轻人异口同声的低唱着,声音一起哽咽了……

良久,易青振奋了一下,道:“走吧!该是干正经事的时候了!”说着,他拍了拍罗纲的肩膀道:“我们去郑教授家拿他答应借给你用的那个黄金镜头吧!我真是非常期待,想看看到底郑老亲手改装的摄影机器是个什么样子呢!”

这个提议大家倒是一致赞成,传说中的黄金镜头,张一谋的老师改装的机器,谁不想看看、摸摸这宝贝。

易青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杨娴儿道:“你当初是怎么跟郑教授解释罗纲的事的?郑老家的后门可是出了名的不好走。”

“切——”杨娴儿傲然拖了个长音,道:“我自有我的办法,你以为没你就不行啊?”

易青吐了吐舌头,好厉害,不愧是大官的女儿,手眼通天啊!

没等易青感慨,杨娴儿就被罗纲拆穿了:“什么办法啊?她可怜兮兮的在郑老师家门口站了半夜,人家都没理她。后来她想到把我爸爸的烈士证复印件往郑教授家门缝里一塞……这下成了……”

杨娴儿气急败坏的叫道:“姓罗的你有没有良心,拆我的台!”

罗纲憨厚的一笑,道:“幸亏她这么执拗,我和杨叔叔都不想再考虑这事了,本想跟着本科班进修就算了。”

易青由衷的道:“你的水准跟本科班?哪位讲师敢点评你的作业啊?”

说话间,众人已经出了烈士陵园,上了孙茹的宝马车,今天人太多,所以早上过来的时候孙茹把宝叔支走了,罗纲开车。

易青看了看挤在后座的三位大美女,对杨娴儿道:“下回把你家吉普车开出来,我喜欢敞蓬的,轿车太憋屈。”

“哎哟,”依依笑道:“瞧你们把他惯的,宝马车都不够他得瑟的。”

易青在望后镜看着依依,笑道:“你等着吧,等咱哥们儿发了,自己买辆车开。不……咱买两辆,开一辆砸一辆玩儿!”

……

说笑之中,车子开到了北影厂宿舍区。

杨娴儿带着大家到楼下传达室登了记,让看门的保安往上打电话。

不一会儿,一个研究生下来,把他们领了上去。

进了郑教授家,老头穿着大背心长短裤,笑得象个弥勒佛似的,正在跟两个研究生在一起拆装镜头,摆了一屋子零件儿。

郑教授一看来了这么多人,三个花朵也似的漂亮姑娘,笑道:“小罗,你人缘不错啊。”

罗纲憨厚的笑笑。

孙茹上去就揪老头的胡子,道:“这个罗纲有什么好?你收他做徒弟不收我?我从小就求你,求了多少年了?”

“哎哟哎哟……你这个假小子……淘死你得了……欠你爷爷收拾你。”郑教授道:“学摄影要非常感性,还要能静下心来。你从小象皮猴一样,鬼点子又多,不是这块料!”

孙茹道:“那快点把您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藏得这么紧。”

郑教授从转身进了里屋,易青和依依等人连忙跟三位研究生认识了一下。

依依已经开始指着桌子上的零件不停的提问了。易青苦笑,依依的求知欲还真不是普通的旺盛,平时尽折磨他了,也该折磨折磨别人了。

过了一会儿,郑教授从里面拎出来一个箱子,放在桌子上。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箱盖,露出下面的一台摄影机的前半身,上面还罩着一块红布。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布揭开来后,会不会有耀眼的金光散发出来。

郑老揭开了红布,里面是一部外壳看上去很老的摄影机,还是国产“海鸥”的牌子。

易青和孙茹面面相觑,这就是传说中的“黄金镜头”?

拿这个去跟东瀛的高科技比?

罗纲一看到这个镜头,眼神都变了,他小心翼翼的捧起这个镜头左看右看,发出啧啧赞叹之声。

郑教授笑道:“孙丫头,你的眼光照小罗可差远了,我这个机器虽然是国产货,但是里面的零件几乎换得差不多了。有德国的,也有美国的,我出国访问什么的,都是背着它去。”

罗纲把玩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抬头看了看郑教授,欲言又止。

郑教授道:“恩,你也看出来了。虽然这个东西是我的得意之作,但是日本的精密仪器制造业本来就是世界第一,日本的摄影机、照相机这些东西本来就领先我们太多。所以,从器材上,你还是比不上那个叫石原的小子。360全镜头稳定回转,模糊像素摄影……嘿嘿,好家伙!”

“……不过,”老头突然把手压在箱子上,低声道:“我这个镜头里,藏着一个摄影学最大的秘密,谁能参透这个秘密,谁就能成为无往不利的摄影家,就是十个石原,也不是你的对手!这,才是黄金镜头的奥妙之处!”

……

各国出产的摄影机,满足不了艺术家们各种各样的具体拍摄需求,所以专业摄影师们就根据自己的风格和拍摄习惯,以及某个影片或者其他拍摄任务的具体要求,改装出合适的机器。

几乎每一个专业的摄影师都会有一两个自己得心应手的改装镜头。这就象每一个公路赛车手都喜欢开着改装后速度性能劲爆的车子出去飙车一样。

比方说,一个老拍广告的摄影师,他可能就会改装一个适合用T320胶片的机器,再加高清晰度的镜头。这种胶片本身拍出来的感觉就很明亮清晰,而且色泽鲜艳,加上匹配的改装机器拍出来的效果就会符合电视广告的需要——比方说拍一个方便面的广告,我们在屏幕上看到煮出来的方便面象闪着金光一样,那么爽滑、筋道、汤水晶莹,总之比现实中我们吃的面华丽漂亮多了,那是为什么?就是镜头的魔力。

罗纲得了这个镜头,喜孜孜的抱上了车,坐上驾驶座,把镜头箱放在他和易青之间。

易青坐在驾驶副座上,一只手帮他扶着箱子,真不明白为什么不放到车后头去。

罗纲一路开车回电影学院,一边还时不时的伸手过来摸一下箱子,那高兴的表情,好象摸到了世界小姐的大腿一样。

孙茹气得使劲敲他驾驶座的椅背,叫道:“瞧你那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儿!我告诉你,要是把我车撞坏了,我还可以叫你赔;要是把我们几个人撂翻在路上了,活剥了你,你也赔不起。”

罗纲连忙冲着后镜赔笑脸,伸手又摸一下。

易青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痴迷,依依是个戏痴,学表演学疯了;杨娴儿是恨不得抱着油彩睡觉;现在又来了个玩镜头玩疯了的罗纲……

……

10月22日,星期一,北京下起了蒙蒙秋雨,一层秋雨一层凉,仿佛一夜之间,秋天就降临了。

在电影学院的多功能放映大厅里,气氛肃穆。

上次出于礼仪出席开幕式的各国参赞,除了要担任比赛评委的几位之外,今天并没有来。

根据易青那天代表电影学院学生会的提议,电影学院的教授老师们、日本代表团、和各国与会的专家,和议出了这三场中日交流比赛的评审。分别由法国、意大利、韩国、伊朗、美国的五位来参加电影节的学者组成评审团,德高望重的法国导演雅克•;汉思先生担任评审团主席。

这个结果应该说非常公平,中日两国都不参与,而且五位评审都是公认的大艺术家,这个阵容简直比某些请张子怡做评审的电影节还要正式。

雅克先生是个银发乱颤,红光满面,老顽童一样的法国老头。他对着话筒吹了吹气,还冲下面的学生做了个鬼脸,然后才用英语发言道:“荣幸的很,是我代表评审们在这里发言,至少,我比那个大苦瓜佐藤先生要好。”

“哈哈哈哈……”学生们一阵大笑。

其实法国导演并不是真的讨厌佐藤,他这么说,只是因为佐藤说话很严肃,有日本人那种特有的装腔作势状的一本正经;而他就显得非常开朗自由,所以跟日本团长开了个玩笑,笑他说话太一板一眼。

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家听雅克揶揄佐藤,都觉得这个法国老头非常亲切。

雅克自己也没想到会引起中国学生这么大的好感,他还以为自己真的非常幽默呢,真不愧是具有浪漫和理想主义气质的法国人。

“在以往的一周里我们欣赏了一系列精彩的日本影片,并且重温了一下在国际上、在亚洲享有声誉的中国第五代乡土电影。”雅克笑咪咪的道:“两国继往的电影成就如此辉煌,令我作为一个欧洲电影人也倍感欣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非常有幸将看到两国青年一代电影人的风采,在未来的三周里,我们将以电影摄影、电影美术策划、电影配乐为方向,进行三场比赛。”

“……本周末的比赛题目究竟是什么呢?请韩国的金元珠女士为我们揭晓!”

金元珠是五个评审里唯一的女性,笑容温和,却有韩国女性特有的固执坚韧的眼神。她温柔的道:“请中日两国的参加第一场比赛的选手起立。”

石原正行霍然而起,日本代表团的鬼子们一阵怪叫。

罗纲还是一脸平静的笑,慢慢的站了起来,郑重的把黄金镜头交给易青拿好,自己向主席台。看上去成熟稳重,给人特别塌实的感觉。

孙茹立刻转向身后冲同学们做了一个嘘得手势……在大厅的角落里,两个录音系的女生优雅的拉起了小提琴,一曲《月光之歌》在电子扩音器的作用下轻轻的从人们身后流淌入耳,说不出的轻柔受用。衬托着罗纲本来并不高大的身材也伟岸起来,如果再加上大风衣、油光背头,再来个慢镜头,那就是发哥扮演的赌神登场。

日本人叽里呱啦的“干吧得干吧得”(加油)相比之下,简直是蛮夷的鬼叫,感官效果自然是大大不同。

易青窃笑不已,这个孩子气的点子当然是孙大小姐想出来的,去录音系找人还费了不少劲,差点把钢琴搬进礼堂,最后才选了小提琴,想不到效果这么好。

“第一场比赛的题目是……”一段小插曲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金元珠道:“香山红叶——”

翻译想了半天,又问了她一下,才知道那一串词组是香山红叶的意思。

哗!

中国学生都很兴奋,在中国比摄影,大家都知道拍的景物一定是中国景物,但是没想到北京那么多名胜,恰好选了香山红叶。

这个季节正是香山红叶渐红的时候,秋雨连绵之后,红叶更美,这些评审真是有情趣。

金元珠道:“本周末的上午,我们将在这里,跟大家一起评阅两位青年摄影师的作品。比赛要求作品长度不超过三十分钟,只做单纯的景物摄影,不做剧情方面的考量;作者愿意加入情节也可以,但是不影响评审的评判结果……”

絮絮叨叨一大堆专业的规则规矩介绍完之后,在礼貌性的掌声中,让各位贵宾和评审先退场。

石原走在日本代表团的最后面,突然折了回来,走到易青他们面前,瞪着罗纲轻蔑的用汉语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在你们的土地上拍你们的景物,当着这么多支那人的面,要是输给了我这样一个日本人,会不会难过的从香山上跳下去?哈哈哈哈……”

罗纲平静的冷冷一笑,抱起那个黄金镜头的箱子,低声道:“这个镜头里,藏着一个摄影学最大的秘密……你,想,知,道,吗?”

……

第二天.

“想!想!想!”石原气急败坏的在酒店房间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的停下来冲着佐藤和满房间的人连哈腰带鞠躬的说道:“请务必帮我想出来,拜托了。”

佐藤木衲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周围的人。石原一大早就把代表团的人全招到自己房间来。本来一个后辈在阶级森严的日本社会根本得不到重视的,但是石原正行这小崽子是东京知事、右翼大头目石原慎太郎的长孙,那又不一样,太子爷召唤,即使明知道是小题大做也要来啊!

除了佐藤以外,提名过戛纳、威尼斯的日本大导演岩井、竹中;东京艺术学院的电影系教授田中彦、少式、村下……还有几个北京的摄影专家以“中日友好人士”的身份也来了,一屋子十几个专家学者,随便说一个名字出去,都能让业界行三十秒钟注目礼的牛人,居然在这里琢磨罗纲的一句话。

所有专家都觉得石原这个小屁孩太小题大做了,世上哪有什么摄影家的最大秘密啊?

佐藤道:“石原君,你坐下来安静的想一想,难道你真的对自己没有信心?难道你师傅尾防大人的改装镜头还不能战胜他们所谓的黄金镜头?不要被你的对手扰乱,他是故意这样说,企图扰乱你的心志的!”

“不可能!”石原跪坐在沙发上一通捶,表情狰狞的说道:“我认识的罗纲,从来不说假话!”

他看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慢慢的说道:“各位前辈,难道你们不了解一个修行者的心吗?如果我不想通他这句话的意思,叫我怎么再拿起镜头,怎么能?怎么能!”

……

“摄影学最大的秘密?”

“摄影学最大的秘密!”

“摄影学最大的秘密……”

同一时刻,在香山脚下的一个高级饭庄的雅间里,易青和孙茹、罗纲、杨娴儿象四个得了失心疯的傻子一样,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

他们的面前,是一个餐厅里常见的带转盘的桌子,上面摆着那个装黄金镜头的箱子,箱盖开着,四个人盯着箱子里的机器看。

“摄影学最大——的——秘——密密密……”孙茹终于抓狂了,她烦躁的一推桌子,气道:“不想了!不想了不想了!老头故弄玄虚!一个用了几十年的老爷机器,有什么最大的秘密!”

罗纲非常严肃的道:“请别对郑老师不礼貌行吗?老师说有,那就一定有!”

孙茹正在气头上,杏眼一瞪……易青立马过来打岔:“咦,依依去点菜怎么还没回来。”

“我回来了!”依依好象听到易青叫她一样,一闪身就出现在门口,道:“按你们说的菜点的,选了一条鱼两斤半,但是菜好贵哦……”

过了一会,菜上来了,服务员好奇的看着这帮人,没敢动中间的箱子,沿着转盘摆了一圈。

没有人动。

桌上的焦溜丸子、板栗烧鸡、糖醋里脊、牛肉竹荪、油焖基尾虾袅袅的散发着热气。

依依噘了噘嘴,看了看这四个神经兮兮的人,在易青旁边坐下了。

杨娴儿抱着头,自言自语的道:“郑教授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念着念着,她突发奇想,大声道:“会不会,是在机身里面呢?拆开来看看吧。”

孙茹立刻举手道:“我赞成!只要你有把握拆开来还能把它装回去;要不然,当心罗纲同志把你拆了……”

杨娴儿想了一想,也觉得自己的这个意见非常之傻,只好勉强一笑,拿起了筷子,却又不知道自己夹哪个菜,叹了口气,又放了下来。

依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五个人当中,罗纲不用说了,易青和孙茹都是导演系的,要开摄影理论课;杨娴儿是美术系的,电影学院美术和摄影是最相近的两个系。等于五个人里她是最不懂摄影的,什么忙都帮不上。

这几个人一大早上就到了香山脚下,却不想上去,在景点售票处的凉亭里,讨论郑教授说的什么秘密,吵了一个上午,现在都吵累了。依依没事干,只好自告奋勇去找吃午饭的地方。把他们拉来这里,又变成了四个木头人。

又过了几分钟,依依着急了,埋怨道:“这什么秘密就这么重要吗?”

这桌菜要两百多块钱,全是孙大小姐、杨大小姐、易大公子想得入神的时候随口报出来的菜名。

这种消费在以前的依依看来简直就是犯罪!即使是现在,她一个月也只在易青这里拿走三百块钱,易青再想多塞给她,死活都不要了。真难想象在北京这么繁华的地方,三百块她是怎么花一个月的,换易青的话吃饭都不够啊!

“东西都凉了。”依依惋惜的说,夹起一个丸子塞到易青的嘴边,道:“吃!”

易青看着依依,歉意的笑了一下,依依张罗了半天,四个疯子却一筷子都不动。

依依看见易青看她的眼神满是温柔,突然意识到孙茹和杨娴儿他们是不知道自己和易青的关系的,这样太过亲密了,不禁脸上一红,顺手把丸子放在易青盘子里,掩饰得道:“大家都吃嘛,动筷子动筷子……”

易青振奋了一下,道:“吃吧,先搞好物质生产,才研究精神文明,填饱肚子以后再想嘛!”

孙茹和杨娴儿、罗纲只好也拿起筷子。两位大小姐从来不客气,转动转盘选自己喜欢的菜,自己招呼自己。

易青冲依依笑笑,夹起那个丸子就往嘴里送,谁知手一滑,丸子掉在桌上,咕噜咕噜滚向依依那边滑下了桌子,掉在依依的小腿上。

依依腿比较修长,一坐下来老显得没地方放,所以在桌下是伸直着的。这丸子一滚下去,正好蹭在她小腿上,顺着袜子蹭出了一溜油渍。

依依今天穿得是一双洁白的真丝银线小公主长袜子,还是上个月易青为了补偿去杨娴儿家没有陪她过周末特地给她买得,相当不便宜,可是说是她最喜欢的袜子了。

“哎呀!”依依心疼的擦着袜子,嗔怪的看着易青。

易青连忙道歉,赔笑着弯腰去捡那个丸子,他这一弯腰,视线正好落在依依的袜子上。

他看到袜子上的油渍的一刹那,突然呆了一呆,立即坐直了身子,仿佛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孙茹拿着筷子,厌烦的看了眼前油腻的板栗烧鸡一眼,顺手转动转盘,可是她根本没心吃东西,转盘转动了三百六十度,板栗烧鸡又回到她面前,大小姐负气的又把筷子放下了。

易青呆呆的看着转动着的转盘,又点头看看依依的袜子;看看转盘,又看看袜子……

突然,易青惊天动地的一拍桌子——

“砰!”

仰天大笑三声道:“哈哈哈!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易青手舞足蹈,眉飞色舞,急得孙茹拿筷子连续戳着桌面,问道:“想到什么?快说快说!快说”

易青得意的抬了抬下巴,高声叫道:“给洒家拿酒来!”

2006年10月25日,星期四。秋风萧肃。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从日本大阪飞抵北京的国际航班夹着巨大的轰鸣声降落在跑道上……

接机大厅的出口上,佐藤和八九个代表团的随从人员清一色穿着款式相当傻B的黑西装,笔直的站成一排;石原的领带已经松开,焦急的来回走动着,时不时的向里张望。

“出来了!”佐藤沉声道。

石原赶紧垂手站好,同时把领带系上。

远远的走过来三个人,两个保镖一左一右,护着一个背着大包穿着旅行装的,五十来岁年纪的日本人。

这中年日本人凶神恶煞,眼中精光四溢,鹰视狼顾,一脸的悍相。单看长相,谁能想象的到他就是日本当今的摄影国手,身被三大国际电影节最佳摄影奖的摄影师尾防正介。

前两天石原怎么也想不通罗纲的那句话,就想到请教自己的老师。老东西一听跟中国青年高手比赛,就专程飞过来。

尾防走到佐藤等人面前,微微点头。

佐藤啪得一下站直,向那人鞠躬道:“尾防君,一路辛苦了!”

后面一溜日本人包括石原连忙鞠躬,嗨依嗨依哭你妻哇(你好,日安)。都说日本人见面就死老婆,果然不是盖的。

日本人白天见面互相说哭你妻哇,管晚上好叫哭爸哇,反正见面不是死老婆,就是死老爸,说起来也是挺可怜的,好好的干嘛要做反派呢,弄得这么惨。

尾防正介只是傲慢的跟佐藤哭你妻哇一下,微微一鞠躬,其他人理都不理。

他把背包向自己肩上紧了紧,这是他的习惯,身边无论跟多少人,随身装器材的摄影包永远是自己背。

尾防弄好了背包,瞪起一双牛眼,看着石原喝道:“石原!”

石原象耗子见了猫似的,赶紧缩头大叫一声:“嗨依!”

“啪!”

一声暴响的掌掴声,石原被抽得原地一个大于九十度左旋,皮鞋在锃亮的机场地板上一个打滑,啪叽摔在地上。

石原屁股一贴地,赶紧弹簧一样窜起来站好,一个哈腰,肿着脸大声道:“老师!请原谅!”

尾防抬起一脚,咣得一下,把石原踹得晃了几晃,老头看见石原这次站得挺稳,哇哇乱叫上去一连两三脚,才收住了点火。

在日本,上级掌掴下属,阶级高的人殴打阶级低的人是非常常见的事,尤其在日本娱乐圈,他们叫艺能界,更是家常便饭。日本的综艺节目,请明星来聊天,动不动就有某明星说,昨天他的助理做错了事,被他打得住院之类的事。日本人把这个当做笑谈,根本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无论披多少层现代化的外衣,这都是个崇尚丛林原则,弱肉强食的民族,外在的文化表象不能掩盖他们野蛮的根性。

所谓的岛国特质就是如此,因为资源匮乏有限,造成心胸狭隘而短视,使这个民族迷信强权,奉行强者至上的原则,所谓武士道就是强者吃肉,弱者不是喝汤,而是去做被吃的那块肉。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这伙日本人本来就比较惹眼,这一动手,大厅里的中国人纷纷骇然大惊;远处皮靴踏踏,机场保卫人员赶紧往这里赶,步话机的咯咯声响成一片。

几个佐藤的随从拦上去,翻译赶紧一阵解释。

“八格呀路!”尾防看也不看周围惊骇的目光,对着石原吼道:“你简直令我感到羞耻!堂堂一个大日本小有名气的年轻摄影家,居然被一个支那人的小小伎俩,弄得失魂落魄!你居然为那么荒唐的理由整整浪费了三天的时间!”

“可是,老师……”石原还想解释,尾防又大吼一声“八格!”吓得石原赶紧立正应道:“嗨依!”

“荒唐!幼稚!”尾防大声吼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摄影家的秘密?哪有什么黄金镜头?要想成功,只有以修行者忘记一切自我的苦修参悟,才能领会到高层次精妙艺术的神髓,我的教导你全然忘记了!”

尾防断言道:“这只是他们放出来掩饰他们虚弱内心的烟雾弹!他们想迷乱你的心志,笨蛋!”

“嗨依!”

“回去带上你的器材,马上同我去香山!”尾防再次紧了紧自己的背包,不理会其他人,昂然而去。

……

与此同时,在电影学院自己的剪辑室里,易青坐在电脑前,正在给罗纲的短片做最后的剪辑效果的检测。

电影学院的这套,是美国进口的设备。把胶片拿去洗印,再拿熟胶片回来装进电脑合成器,在普通的电脑上就可以鼠标操作剪辑,定下样片后,设定好镜头与镜头之间的截点,就可以开剪了。这跟从前要用两部机器,一部放,一部剪的那种效果,简直是天壤之别。

尽管机器很先进,易青还是弄了一个通宵。

罗纲睁着微带血丝的双眼,脸上没有一点倦容,盯着显示器,还时不时的跟易青议论两句。

而孙茹,几个小时前就已经睡着了,一开始趴在易青的肩膀上,现在上半身趴在易青的大腿上,下半身都快滑到地上去了,易青还要时不时顾着把她抱着腰往上扶一扶。

比较要命的是孙大小姐身上薰衣草式的法国香水味,带着诱人的少女体香,近距离不停的撩拨着易青,搞得他一连生理澎湃了几个小时。

幸好孙茹睡得很酣实,要是大小姐醒来发现易青的某些生理变化,而自己又正好是趴在那个位置上面,估计某人生命不保。

“OK!搞定!”易青释然长出一口气,顺手拿起孙茹的保温杯喝了几大口参茶润了润,这茶还是孙茹知道要熬夜,偷她爷爷的人参片泡的,品质自然是极高。她自己嫌苦不喝,全便宜了易青,不过易青也因此在某些方面更加的持久亢奋,唉,人生真实福祸难料。

罗纲拍拍易青的肩膀道:“你休息下,我再看一遍。”

易青点了点头,心想要先把孙茹弄起来。

“小茹,小茹……”易青抱起她的上身轻轻摇晃,道:“醒醒了,回家了。”

孙茹在摇晃下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的道:“做到哪儿了?换我来吧!”

易青笑道:“等你来,胶片发霉了。我都弄好了!别睡了,回去睡吧,叫宝叔来接你。”

“啊?”孙茹立刻来了精神,凑上去看着罗纲正在看的样片,道:“这就好啦?那我不是白来了吗?光睡觉了。”

易青偷笑道:“本来也没指望你帮多大忙!”

“易——青——”孙茹斜眼看他,道:“本小姐长这么大,第一次陪人通宵工作,你敢不领情?早知道我也跟娴儿和依依一样,回家睡大觉。”

“人家一个学表演的,一个学美术的,跟来干什么?”

孙茹道:“我不回家,一会陪我去找依依。依依上午有课,我去她房间睡。下午我跟你去西单,给依依把损失的再买回来。”

易青笑着捶了罗纲一下,道:“依依这次为了你这作品,损失可是不小,这钱你该报销吧?”

罗纲眼睛看着屏幕,一边鸡啄米似的点头答应,连连道:“我出钱,我出,应该的应该的……”

2006年10月27日,星期六。秋日和煦。

电影学院的多功能大礼堂里,高朋满座。慕名而来的高校学生,企图来这里挖一点花边和独家新闻的媒体,正好有空的二三线小明星……济济一堂。

周一时布置的主席台已经撤去,评委席安排在观众席第一排。

礼堂的最后,临时的放映机已经安好,学院张院长一拍巴掌,灯光暗了下来……

首先放的是石原的短片,先让客人,历来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

“刷!叮……”

一开场第一个镜头,就是一片红叶的特写,镜头从树枝后面拍着红叶的背面,柔和的拉出一条半圆的弧线,均匀的拉到前面叶片的正面……这样的拍法,整片红叶好象活了一般在运动,事实上是镜头在动,但是运动都是相对的,观众是以镜头为参照物的,自然觉得这片叶子是活的,带着一股特有的秋之肃杀意味。

背景音效如同利刃出鞘,铮铮做响,下面一排中文古字:红叶如刀!

第一个镜头,就博得场上许多心无芥蒂的外国客人的阵阵掌声。一片简单的挂在树上的红叶,在真实摄影的条件下,把叶面肥厚的部分用暗光,偏锋的部分用明光,这样使人在视觉上,感觉这片叶子有种锋利的杀意,使观众在感官上一下子就感觉到,这是一把杀人的刀!

不要小看这样一个镜头。考核一个摄影师,无非是构图、用光、手法、角度这些东西。不用电脑后期处理,仅仅靠镜头的运用和特殊拍摄技巧的处理就把一片叶子拍成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赋予它新的灵魂,单从技巧上说,已经是炉火纯青了。

就连干了几十年的老摄影师,不见得能做到这一点。拿用光来说,要拍一颗大树用光细腻当然无话可说,但是一片小小的叶子,在上面这么均匀的使用光线,厚薄都随心所欲,难度可想而知。

孙茹冷笑一声,低声道:“哼,暴力美学!”

日本电影的暴力元素由来已久,从30年代开始,黑泽明就以处女作《姿三四郎》横空出世,而到了《七武士》,《用心棒》等经典作品,大量充斥着惨烈的搏杀。

此外,深作欣二被誉为日本的暴力电影宗师,2001年,70高龄的他居然还有着激昂的活力,《大逃杀》一片讲述42名学生被困孤岛,互相残杀,显然影射了日本这个岛国目前的社会现状和处境,片中看似弱质的女流之辈,为了生存也会毫不留情地大开杀戒,血腥的一塌糊涂。

其他象和暴力结合为一体大岛渚;崇尚削落美学的北野武;对人体内脏器官有着特殊喜爱的三池崇史;酷爱工业化恐惧的冢本晋也……

想想一个弹丸岛国,生产出如此之多的暴力影人,也真算是一个奇迹,但如果我们将吴宇森或者昆汀•;塔伦蒂诺的作品称之为“暴力美学”的话,那么日本电影给人更多的感受却是“极端暴力,但并不美学”。

就象一头野兽,纵然披上文明和民主的外衣,骨子里却依然是嗜血的畜生,日本民族内心杀戮和侵略的本质不会因长期的和平而改变消退。

石原的片子已经放了一半了。

一片片叶子在石原的镜头前都成了各种杀人的凶器,幻化出狂暴的红色浪潮般的杀戮气息,红叶如刀,而且已经被鲜血染红!

时而拉出的全景,使人凛然觉得,这一山的鲜红染血的刀,如同修罗的杀戮场!

尽管感情上不愿意承认,所有中国观看者的脸上,都写着无奈的佩服。懂行的人,一脸的凝重;不懂摄影的带着普通观众的心态,都会自然的看出一种令人亢奋躁动的暴力倾向,一种按捺不住的刺激……耀眼的红色,喻示着死亡于暴力,刺激着所有人的视觉。

杨娴儿不由担心的道:“太……太强了,这个石原……我怎么怀疑是他师傅代拍的,一个三十岁不到的人怎么可能……”

只有易青还在满不在乎的、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在下面偷偷把旁边依依的小手抓过来,挠她的手心玩儿。

依依聚精会神的看着,她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接受艺术熏陶的机会,只要是对她学表演有好处。

“啊!”依依突然一声惊叫,吓了易青一跳!

不过她的叫声并不惹人注意,因为全场各个角落,都有女生的尖叫,那种恐惧的意味,让人觉得她们在看《午夜凶铃》!

片子里,镜头原地飞快的转了一圈360度!这一圈转下来,由于速度是如此的快,清晰度又保持的如此清晰,光感又如此的均匀,满山的红叶都象活了一样动了起来!

恍惚中象无数把狰狞的染血的刀,呼啸着向观众席扎来!这种逼真的质感让胆小的女生们忘了是在看片子,本能的惊叫起来!

易青依然慢吞吞的道:“嘿嘿,单镜头360度回转,加九种模糊像素!好家伙,好家伙!”

石原和尾防、佐藤得意的对望了一眼,挑衅的目光向易青他们这边飘来。

易青懒得看他们一眼,低声吐出两个字:“傻B!”

所谓360度回转,就是以摄影镜头为圆点,固定半径划圆一圈,转360度,所拍摄到的景物光亮均匀,焦点不模糊,表达平顺,不会让观众有天旋地转的晕眩感。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没什么,但是这在世界上还是摄影技术的盲区,现在成了日本申请的专利技术。在日本之前,没有哪国研发的机器能做到这点。

同一个摄影机器,要拍的景物距离不同,焦距就要调整,不然拍出来的东西就会有的清晰有的模糊。现在人类掌握了机器自动调焦,比如自动照相机,我们叫傻瓜机的,笨蛋都能照出清晰的图片,用的就是自动调焦。

但是如果让摄影师拿着自动调焦镜头原地转360度,这个张一谋在《有话好好说》里也试过,失败的一塌糊涂。人手再稳定,也不可能转一圈丝毫不晃悠,不颤抖,拍出来的效果还是象主角晕倒了一样,天旋地转。

所谓模糊像素,举个最浅的例子,比如我们看一些资料片,比如开国大典实况,又比如解放军横渡长江。画面上会有很多粗粗的颗粒,有点地方黄黄的象旧照片一样,有点地方有光点。

这些模糊的画面是胶片放久了自然形成的。但是摄影上有时会有需要,比如石原这个片子,有时候需要色彩黄一点,好象很有历史感,象古代杀人的刀,有时后需要模糊的白,做一种比较薄的效果……

总之这两种东西,都是目前技术界的空白,鬼子们擅长搞精密仪器的开发,刚刚鼓捣出来的高科技。尾防把这两样新技术改进自己的镜头里,传给了石原。

石原为什么敢对罗纲那么嚣张,就是他知道罗纲就算专业技术再好,在硬件上,这两个新发明是他无法逾越的。就冲这两个技术,评委一定给他大大加分。

石原在影片的后半段,完全把这两样技术跟自己的技巧手法结合到了极致,连评审们和电影学院的专家们都是第一次看,生性活泼的美国评审甚至失态的惊叹出声音来。

片子放完了……

虽然不甘心,中国学生还是不得不跟着客人和外国评审一起鼓掌。因为小日本选手的这个作品,只能用完美来形容。

法国评审雅克低声自语道:“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中国的孩子能用什么方法胜过他,但愿不要输得太难看就好了。”

“放完啦?”易青打了个哈哈,敷衍的道:“哇塞,好棒好棒,鼓掌鼓掌!”一直沉默寡言的罗纲看着易青,笑道:“老易,多亏这次有你帮忙!不然我还真想不出,要怎么才能压倒这个石原。确实……那个北京话怎么说来着?确实牛……牛B!”

杨娴儿担心的道:“咱们能赢吗?”

依依接口道:“易青说能赢,那当然就是能赢了啊!”她恬静的笑着,好象这个理由已经非常充分了一样。

灯亮了,又暗了。

全场静了下来,罗纲的作品,开始了。

观众们稍稍平复了一下刚才被刺激到的心情,有点观赏疲劳的看着银幕。

一般人的视觉疲劳时距是在一个半小时到两小时直接,所以标准电影的长度设在九十分钟到120分钟之间。

但是石原刚才的片子也太挑战神经了。

大家懒懒的靠在座椅上,忽然眼前一片柔和如水的光亮,象情人的手一样温柔的抚过人们的脸……

哇……

疲劳的眼睛一下子看到这样的东西,立刻觉得舒服极了。

不是电脑特效!是罗纲拿自己的摄影镜头对着阳光做了个小角度的移动,使得阳光在镜头下散发出了最柔和的晕泽,懂摄影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个难度又多大,有多么难以控制!

比起石原的开场,这个镜头显然技巧更高明,而且感情上令这时的观众受用极了。

尾防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即冷笑了一下,道:“可怜的人,有这么好的比赛,却注定要输!有360度回转和模糊像素这个硬指标在,他技巧再好也不可能赢!”

话音刚落,他自己立刻张大了嘴巴。

哗!天!

全场一片哗然,男人女人无差别的惊叹响成一片。

在满上的红叶丛中,出现了一个一身白衣古装的美女……不对,是仙女!

罗纲的镜头从先从高于仙女的头部开始,逐步往下绕一个半圈,然后猛得向下拉出远景,直到一个仙女剩下一个小点……

拍这个镜头的时候,其实依依是站着不动的。罗纲坐在缆车上取远景拍了,拿回来靠着易青神奇的跳跃碎剪,做出的效果,好象依依从一个很高的地方飞到红叶丛,山风带起她的衣袂飘飞,真象仙女下凡一样……

易青嘴角带着一个自信的微笑,依依的身材和朦胧的气质,穿上古装对任何人的眼球来说,第一次见时那种震撼绝对是可歌可泣型的。她跟电影学院传统意义上的美女不同的是那种不食人间的气质之中,还带着一点小小的勾魂感觉。

罗纲这个作品的名字,就叫做红叶仙境。

仙境里的仙女和满山红叶完全柔和的融合在一起了。

本来白色跟红色是很难协调的两种颜色,但是罗纲把光线和阳光层次的使用发挥到了极至,白色的衣裙反光折射出来的阳光,出现了层次分明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色泽温柔的光圈,象中国传说中仙境里的祥光一样,七彩缤纷,亮丽动人。

最出彩的是,罗纲时不时的故意使用一个暴光过度,或者一个焦点模糊,本来是摄影师的大忌的失误,在他的匠心下竟然成了一种做特殊效果的手段,可谓神乎奇技。

尾防面无表情的看着,心里却非常惊讶,他竟然不知道在自己徒弟石原的班上,竟然有一个比石原优秀的多的天才。

“可惜了……”尾防对石原道:“根据这个创意,要是加上我们的模糊像素技术,就能把他的光色层次以及这个女孩的美感提升到极至,那样就能赢你了。”

“哼,我也看出来了老师,可惜他们没这个技术!”石原冷笑道:“他输定了!”

尾防怒道:“八格!不可自满,这个支那小子的手法和天赋远在你之上!”

话音刚落,尾防突然产生了不信任自己眼睛的感觉!

顾着说话,没看清楚刚才一个镜头,竟好象是运用了模糊像素技术的效果!

没等他反应过来,镜头围着依依转了一个圈,均匀的,等焦距的圈!仙女般的依依依然站着不动,她周身的光晕突然变成了具有古代意味的昏黄色,充满了沧桑的历史感,分明是两重模糊像素叠加的效果!

单机360度回转加模糊像素!

中国选手罗纲,在影片中段同样用上了日本专利的这两项技术,而且显然模糊像素层次之丰富,效果之真实,技术水平之高还要超过石原的作品!

这两种技术本来就可以用电脑来做,但是效果很失真,一看就知道不是真的,是电脑做的,所以专业摄影师都不屑过多依赖电脑。日本人开发出这两种技术,一向是他们洋洋自得的资本,所以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国家获得这两项技术的使用权!

可是易青和罗纲却用在了作品里,在石原看来,这只有一种解释——

“这是剽窃!无耻!”石原激动的站了起来,指向易青他们这边,失态的在安静的放映厅里大吼:“小偷!”

要是位置合适,尾防真想再个他一个耳光!他一拽石原,低喝道:“坐下看清楚再说!”

石原刚一坐下,掌声就响起来了。大家倒不是奚落他,没那工夫,而是片子进入了华彩段落、最后的高潮!太美了!

一直静静的站着不动的依依突然舞蹈了起来,一段急旋中,她全身象是散发着五彩的霞光。最后一个动作,依依把整个身体蜷成了一个对折,宛如一片叶子,

不愧是学过三年舞蹈专业,而且她当年一定非常勤奋学得非常用心,她的这个外部形态动作,视觉上完全能感觉到跟周围的红叶融合成了一体而她的白衣,这时的光感象涂了一层红色的油一样,象一块玲珑晶莹的红玉!

片子结束了……

在刚才的视觉疲劳之后欣赏一段这么美的片子,看到一个这么美的女子,这真是……

没有人鼓掌,所有人都还在陶醉……

黑暗中,场工七手八脚的把评审席搭好,摆上一溜长桌子。

然后,灯亮了!

全场一阵春潮般的欢呼!

“电影学院赢了!”

“中国必胜”

“万岁!”

掌声如雷!

在海潮般的掌声中,易青微笑着和罗纲、依依并肩走上评审台,向观众行谢幕致敬礼。

罗纲站在发言的讲台上。

易青牵着依依的手两人优雅的向观众弯腰致意。

罗纲好容易等大家安静下来,对着麦克风道:“请允许我介绍,我这个短片的创意导演,06级导演系易青同学;以及我的摄影模特,美丽的仙女周依依小姐!”

乱了乱了,电影学院的学生还比较镇定,外校的男生疯了一样站起来往前挤,谁不想一睹美女芳容,能近一点就近一点吧!

电影学院的老师赶紧维持秩序。好容易大家安静下来了,走道上还是站了几个赶不走的人,伸长脖子在那里巴望。

法国评审雅克清了清嗓子,把面前的麦克风拿过来,刚要说话,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说着英语,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在大家耳边响起:“我有事要请问中国选手!”

尾防大声道:“各位同业,各位专家。我有所疑惑。涉及侵犯他人他国的专利产权,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我提请评审委员会要求中国代表必须解释短片中出现日方两样新专利技术的事。如果中国获得了这项专利的使用权并支付过相关费用给日方,被准许生产有这种技术的机器,请出示有关文本证据!”

雅克道:“虽然如此,但是……技术是有国界的,艺术却是无国界的……从纯艺术的角度来说,我认为……”

“主席阁下……”罗纲礼貌的插了一句:“对不起,冒昧的打断您。我们愿意回答日方这个问题。”

雅克非常绅士的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石原气急败坏的在下面用汉语喊道:“你们是可耻的贼!日本从来没有卖过任何有关的技术给中国!”

呜……

一片嘘声。

罗纲笑道:“我们用的技术跟日本的新开发的技术完全无关。下面,请我们的导演易青同学,来为大家做一个说明……”

易青笑着上来,跟罗纲举起手来互击了一掌。

易青对着话筒道:“请我们的同学把东西抬上来吧。”

观众们期待的目光中,电影学院的男生们在孙茹的指挥下,抬上台一张吃饭桌子,一个男生抬着一架摄影机。

这个桌子,完全就跟中国普通饭馆里那种带转盘的八仙桌一样,带着转盘,可以做360度转动。

那个男生把摄影机放在桌子转盘正中,然后把转盘用力一转。

转盘直径上两点被易青加了两个卡子,正好转满一圈停了下来……

“哦……”

一片恍然大悟的声音。

“说穿了其实很简单,”易青笑道:“只是以前没有人这样做过,用一架普通的自动调焦机器,放在这样的桌子上。就是这桌子贵一点,好几百块,但是比起日本同行花了几年时间开发出来的技术,当然便宜多了。”

“哈哈哈哈……”

全场中国人都舒心的笑了起来,吹到天上去的专利技术,在聪明的中国人面前,不如一张桌子。

尾防站着捂住胸口,脸色煞白煞白的……

易青等大家笑完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堆东西,薄薄的,什么颜色的都有。

大家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大堆女式的丝袜!

罗纲把桌子上的摄影机拿过来。易青摘掉镜头盖,拿条丝袜往上一蒙,对着话筒道:“用质地轻薄的透明女式丝袜,在上面抹上不同厚薄的凡士林油、花生油、透明指甲油……每种颜色的丝袜跟每种油相结合,都会有不同的效果出来。比如说,想搞刚才那种古代的历史感,就是这双袜子和猪油的功劳。”

说着,易青把一双淡黄色丝袜举了起来,高声道:“这就是模糊像素的奥秘。日本的专利技术只有九种模糊像素,可是我们北京的秀水女人街,却有卖几百种不同质地和颜色的丝袜,选择起来可真是伤脑筋啊!”

“哈哈哈……”

郑国恩教授、谢非老院长、张汇君院长和各系的主任教授也在下面相顾莞尔,这个鬼头鬼脑的易青啊!真是个人精!

易青、依依和罗纲在台上笑得阳光灿烂,下面的各高校中国学生在拼命的起哄鼓掌。

石原瘫在椅子上,脸色象死鱼一样;尾防依然站着,紧皱着眉头。

雅克跟几个评审商议了一下,郎声道:“我们一致认为,这场比赛是中国青年选手获胜。让我们向优秀的摄影师以及他的导演表示祝贺吧!”

易青好容易等大家安静了,才搭着罗纲的肩膀,对着话筒道:“在这里,我们要感谢一个人,就是我们电影学院的郑国恩教授。除了感谢他将自己珍藏多年的黄金镜头交给罗纲,助他赢得比赛之外,更要感谢他老人家的教导启发,使我们明白了,什么才是一个摄影家,乃至任何一个行当的艺术工作者,所应该知道的最大的秘密——一个深藏在黄金镜头里的秘密!”

“……人类在发展,科技在进步,任何一个再高明、再尖端的科技,都会迅速的在人类的智慧下被新的发明、新的技术超越和取代。然而,只有一件事情是取代不了的——这就是人的智慧。只有人,才是永恒的。在人的思考与智慧下,一张桌子一条袜子也也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科技技术是死的,而人是活的。科技进步的再快,也比不上人的心思。一味的依赖先进的技术,还不如依赖自己的大脑。科技是辅助,人的思想是才主体;人不是机器和技术的奴隶,科技只是用来锦上添花的,抱着某种技术沾沾自喜是浅薄的行为!”

“我想,这,就是郑教授他老人家想要告诉我们的,藏在黄金镜头里的秘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黄金镜头,要说有,黄金镜头就在每个艺术家的心中。一颗永远热爱艺术并为之不懈思考的心,能将任何一部普通的机器,变成创造奇迹的黄金镜头!”

易青清朗自信的声音在礼堂中久久的回荡着,热烈的掌声此起彼伏,电影学院的学生们的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

依依一边鼓掌一边悄悄的在易青耳边道:“亲爱的,这下你可红了,在全电影学院和全北京的高校,以后没有人会不知道你。”

郑教授站在一边,拉着谢非老院长的胳膊,笑着道:“老谢呀!我们这些老骨头,真是可以安心的退出历史舞台啦!”

谢非大笑道:“不不不,有这么好的年轻人,我还想撑着这把老骨头,再干他十年!”

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之中,石原和尾防,以及他们的两个保镖,撇下了佐藤和日本代表团的其他人,拂然而去……

石原陪着尾防走出会场,忍不住回头骂了一句脏话,自语道:“太不甘心了!高科技输给了桌子和女人袜子,简直是奇耻大辱!”

尾防一路都在想着易青的话,石原不废话还好,这话一说,勾得尾防心头火起,回头就是一巴掌!

石原本能的一躲,这一巴掌打了个空,尾防身体不受力的一晃,立刻觉得天旋地转,手捂着胸口,仰天就倒!

“老师!”

“阁下!”

“叫什么叫,拿药来!药呢!老师的药呢,八格,快找!你这猪!”

“阁下,请坚持住,坚持住!”

远处,易青和罗纲在电影学院学生们欢呼的簇拥下,英雄般被抬了出来。

北京今天的太阳真好……

**

(ps:靠,起点作者专区死活上不去。本来以为今晚只要再一章就把黄金镜头写完,没想到写了快两章老长了还没完,只好先发一半上来。现在把后面的再加上,放在一章里面,算长点的一章吧。)

第十三章 性情之中真男儿

2006年10月28日,星期日,晴,午后有风。

小小的电影学院里里外外,一片喜气洋洋。学生们三五成群,走着的站着的,纷纷在议论昨天的两个短片,还有那个仙女般的女模特,还有那张神奇的桌子和那些袜子,最大的八卦莫过于那个倒霉的日本摄影大师,不知道老命会不会撂在中国。

易青和罗纲从办公楼里出来,比赛时借用了学校一些场馆,要去还钥匙。

从办公楼到教学楼这一路,人人见了他们都侧身让路,微笑点头,都知道是这两个人干掉了趾高气扬的日本选手,气厥了日本大摄影家。

“易青加油!罗纲加油!”

突然背后有女生的声音高喊着。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宣传栏下站着一群表演系女生,婀娜多姿的在那里招手,看见他们回头了,呵呵笑着,互相推着闹着……

“看看,易青在看你呢……”

“去,看你才对吧,你身材多好,有大有小,哎呀,敢掐我……”

“还是那个胖的比较适合你,易青交给我来好了……”

易青和罗纲一路上给人陪笑脸,作揖、客气、谦让,好容易进了教学楼,找到学生会办公室,刚一推门进去……

“哇!哈哈哈哈……”

杨娴儿坐在桌子上,带着一帮学生会干部指着易青哈哈大笑。

“……是谁帮咱们翻了身哪,是谁让我们得解放哪……嗨,巴扎嘿!”

“看看,谁来了?我们电影学院的大救星啊!”

“超级呕像,中国电影未来的希望啊……”

“帅呆了酷毙了简直无法比喻了……”

易青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使劲摇手道:“差不多得了啊!没完没了,拿我们寻开心有意思吗?”

“哎呀!开始耍大牌了,给丫曝光……”

天哪,救命!

当把名人真不容易。

……

学生会开会,商议第二场比赛的出赛人选,也纷纷议论,不知道日本方面会派谁出场。

最后大家还是决定让今年的状元杨娴儿出赛。

一来杨娴儿的专业确实天赋奇高,更重要的是,杨娴儿真正是电影学院美术和摄影两个系的公主,中学开始就整天背着画板在这两个系玩,从教授、讲师、研究生一直到最普通的本科生进修生,她没有不熟的;而且她还在中央美院学画,认识很多那边的人。

总之,让杨娴儿出赛实际上就是赚到了一个庞大的美术指导顾问组,对方是一整个代表团的专家学者做智囊,只有杨娴儿这样的背景和人脉,才不至于落下风。

嘻嘻哈哈的开完了会,大家各自找自己的饭友,去食堂吃午饭了。

易青和罗纲、杨娴儿回宿舍拿了自己的饭盒,出来正好收到依依的短信。依依最近经常从北影厂走十几分钟过来吃饭,学校食堂东西虽然难吃,但是比外面吃便宜多了,而且依依这种苦孩子出身的,一个盒饭就能满足她对食物的需求,她还真不知道什么是难吃的东西。

今天周末,最喜欢去三楼腐败的孙茹不在,易青在宿舍楼下和依依会合,他们跟罗纲、杨娴儿一起去了二楼食堂。

中国大学食堂的饭菜虽然出了名的不是人吃的,但是偶尔也有食堂的师傅会做出良心发现的好菜。

在北京的高校里,北大食堂的菠萝咕佬肉、邮电大学的宫保鸡丁、电影学院的菜肉包子以及政法大学的白米饭拌小强,都算是名菜一绝。

说起电影学院的菜肉包子,99年的时候就轰动京城。当年香港导演杜其峰,号称香港的“黑泽天皇”(指日本电影大师黑泽明),也是香港唯一能继承吴宇生导演的“暴力美学”的导演,被业界捧为拯救香港电影的希望。

这么牛B的一个人,带着他的名片《枪火》来电影学院做首映——很多对自己有信心的导演都会拿自己的片子到电影学院来,希望博得一个好评口碑,这会直接影响国内庞大市场的电影票房。因为在电影学院红了等于在北京高校红了,也就等于在北京红了,在北京红了口碑就会蔓延至全国。

杜其峰当年是自信心极度膨胀,整天在片场骂明星的那种强人,连吴镇雨这样的影帝老戏骨都被他骂到翻脸。没想到居然在电影学院的年轻学生手上吃了个憋。

《枪火》放到一半,几个中午没吃完的菜肉包子就飞上了银幕,几个文学系和导演系的学生破口大骂,这么烂得片子也好意思满世界吹牛说自己多好多好,居然也敢拿到我们学校来放!

杜其峰在后台暴跳如雷,他的导演助理出来质问,一个学生问了他四个导演问题,说只要他能回答其中一个,他们就道歉。

四个问题送到后台,不过十分钟,助理出来宣布放映后的交流会取消,杜导演身体不舒服,已经离开。

《枪火》一片终究没有进入大陆市场,而杜其峰的电影也在后五年中没有一部在大陆影院正式上映过。

电影学院的菜肉包子从此一战成名。

草根英雄平民导演冯晓刚,那年把自己的新片《手机》拿到电影学院来做首映,大受好评,掌声五分钟不停。

冯导出来跟学生见面开交流会时,第一句话就是:“感谢大家。其实我在后面一直非常的忐忑,我是真害怕你们学院的菜肉包子啊!”

从那以后,非常具有炒作意识的电影学院食堂大师傅们,精心改良了菜肉包子的配料和做工,价钱也贵了一倍。电影学院的菜肉包子越卖越火,因为电影学院食堂是对外开放,可以用现金的,所以很多外地的考生一到北京,先找这口儿,好表示自己已然是北影圈中人了。

……

易青他们在楼下就闻到了浓浓的包子香味,粉丝、笋干、香菇配着猪肉小白菜的香味从蒸笼飘出来,勾得人肚子都快抽筋了。

“快快快,加速前进,一会儿卖完了!”在易青催促下,众人加快脚步。

只有今天有菜肉包子卖的时候,主食窗口才会排起长龙。

易青他们刚站到队伍的后面,前面的人就喊:“那不是导演系的易青吗?抗日英雄啊!”

“前面来前面来!”

“来我这儿来我这儿,别排了……”

“那怎么行呢?”易青连忙摆手道:“没有这样的道理,都是同学一定要排队的。”

学生们还在推让,厨房里一个大胖师傅,抬着一个大笼屉,码得满满的热包子,热气滚滚的就出来了。找了张空桌子咣一放,瓮声瓮气的对易青道:“来,你们几个,来这儿坐下吃!今天我们大厨房请客,吃完尽管开口要,管够!”

排队的学生噼里啪啦的鼓掌,易青他们只好团团作揖,又去谢谢厨房的大师傅,师傅们一拍案板,笑呵呵的道:“别的我们不会说,替中国人长脸,小伙子是好样儿的!”

易青拿着饭盒去炒菜窗口打平时最喜欢吃的番茄牛肉,里头的那个打菜的小伙计低头眯着看了一眼,拿过易青的饭盒,咣咣两大勺,装满了往窗外一递。

易青一看,嗬!满满一盒,赶上平时三四份了!里面小伙计高声唱菜价:“番茄牛肉半份儿,一块七毛钱了噢……”

易青刷了饭卡回来,杨娴儿他们也买了几个菜,几个饿鬼坐下来,也不顾着烫,左右开弓,抓包子就吃。

杨娴儿一边自己吃得直吹气,一边劝别人少吃点:“喂,你们悠着点儿,易青,晚上你得上我家吃饭,留着点肚子。”

“什么?”易青差点没给包子噎死,好容易反应过来:“又去你家吃饭?”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开什么玩笑,上次折腾了一次还不够,又去?对着那位黑面神的大首长,谁吃得下饭啊?宁可打包两个冷包子晚上啃啃。

杨娴儿一拍桌子,佯怒道:“哎呀!你现在是名人了是不是?这么大牌?必须去!”

易青摇头道:“不去,你老爸太威严,他又不喜欢我。”

杨娴儿道:“哇,你这么大个爷们儿还记仇啊?瞧你小心眼儿那样!人家罗纲还没记你的仇呢!”

易青看了罗纲一眼,想想也是,人家毕竟是长辈。虽然他态度差了点,也有点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意思;但是那天自己在人家家里给罗纲眼色看,而且不问青红皂白,就凭着自己不喜欢日本就让那么大个首长几乎下不来台,也该再去缓和一下关系,毕竟跟杨娴儿和罗纲还要做长久朋友不是。

想到这里,心里就有点动摇。

杨娴儿补充道:“本来也没想请你去,可是我二哥明天走,回香港!他们外部队的,下次回来探亲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是我二哥要你去的,你还能不去送个行。”

“杨仲?”易青连忙道:“好,我去。”

杨娴儿笑道:“这还象话。依依也去吧,去我们家玩玩……”

依依吃得特别秀气的掰着包子,摇头道:“我不去,我回去排练去。”

依依这个人,排练比天大,易青和杨娴儿也就不再劝她。

说好了晚上的事,易青伸手拿包子,一看一会儿工夫去了一大半儿,罗纲已经吃得噎住了。

杨娴儿尖叫道:“罗纲!趁我们说话你吃了多少个了?噎死你得了!”

……

下午,易青送依依回去排练,自己回来跟罗纲、杨娴儿一起去借了学校动画学院的电脑特效工作房的钥匙,先陪着杨娴儿熟悉了一下机器。

杨娴儿一边玩那些电脑色块,一边笑道:“放心吧,小日本这次死定了。就是他们来个国手我也不怕!”

罗纲严肃的道:“不能轻敌!日本电影美术国际上很强的,我以前艺能大学的同学就有很厉害的……”

杨娴儿不满的道:“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

易青一想,会过意来,笑道:“说的对,日本人再厉害,这是在中国。美术这个东西不是脑子好使就行了,还得有器材。我们在这里要人有人,要电脑有电脑;日本人的洗印和电脑特效再好,他们总不能把短片拿回日本做后期吧。”

杨娴儿一拍手道:“就是这样!他们住在酒店里,一时半会儿哪里去找专门的工作室去?就算有中国人肯借给他们,全北京的美术工作室的条件,那家能跟我们电影学院相比?”

罗纲想了想,恍然道:“难怪你答应出赛的时候口气那么满,你你你,太狡猾了吧!”

“哼!”

易青刚想打趣两句,突然耳边听见一声冷笑。他站起来抬头一看,只见杨娴儿这台电脑的正对面的那台机器前,坐着一个带眼镜的女生。

这女生年纪跟杨娴儿他们差不多,长得一副干净秀气的样子,一身的书卷气,笔直的半长发,额前垂着漂亮的刘海;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夏装连衣裙,不过看上去非常洋气。

易青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低头一关电脑,起身走了。

因为是周末,喏大个工作室只有她和易青他们这几个人,不是她冷笑还有谁?

杨娴儿抬头看着她出门的背影,奇怪的道:“这人谁啊?阴阳怪气的!”

“美术系的吧?”易青道:“不然也借不到这里的钥匙。”

“不可能。一般美术系的学生没有老师带,是进不来这里的。能借到钥匙,那是非常牛的学生了,我怎么会没见过?”

三人讨论了一会儿,还是不得要领,也就不再去想,电影学院这么多人,不认识的多了去了。

下午四点多,杨娴儿家里的勤务兵就打杨娴儿的手机,说已经到门口来接了。

第十三章性情之中真男儿(2)

因为家太远,杨娴儿平时住宿舍,周末才回家;罗纲自己在电影学院外面租了间一室一厅,不过杨娴儿家里,肯定是有一个罗纲的房间的。

三人出了学校,大门口停了一辆加长的红旗轿车,勤务兵立正站在车旁。易青虽然对车子没研究,但是“红旗”两个字还是认识的。

杨娴儿道:“我爸爸说天冷了,敞蓬车风大,这车是上面派给我爸爸用的。”

说着她上前敲了车窗,笑道:“防弹的。”

三人上了车,一路向京郊开去。

终于进山了。坐轿车就是比较气闷,易青把车窗摇下来向外看去。入秋时节的山景与当时夏天来时又不一样。

渐渐的车子开进住宅区,杨家院子遥遥在望。

“好大的劲儿啊四叔!”

“喝!”

易青老远听见一声吼,吓了一跳。

车子在院子里停下,只见房子前面的软土地上,两个男子大冷天穿着军背心正扭在一起。

杨娴儿和罗纲先下了车,背着手笑呵呵的在一旁观战。杨娴儿大声叫道:“爸爸加油!”

易青正好下车,听杨娴儿这么说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两个人正是杨首长和杨仲!

杨仲一听见杨娴儿叫,立刻道:“客人来了,分开吧。”

杨首长向后一退,杨仲也作势后退,突然猛得一个跨步进位,单脚勾杨首长下盘,右手横着卡向他喉部,一边大笑道:“四叔你输了!”

笑声未绝,杨首长一把擒住杨仲卡过来的右手,反手一拧叫他使不上劲;膝盖一弓顶着他勾过来的腿,趁他失去平衡用力拽着右手往自己怀里一拉,翻身一个背摔,把一百七八十斤的杨仲直接抡了出去!

杨仲在空中眼看要背部着地,杨首长动作连贯的在他腰上一托,他踉踉跄跄向前踏了几步,总算站定,回过头来不好意思的看着杨首长。

杨首长微见气喘,叉着腰指着杨仲笑道:“你个小崽子,兵不厌诈还是我教你的,跟我耍心眼儿,敢诳你四叔!”

说着,杨首长爽朗的放声大笑,向易青他们走了过来,一边道:“来了啊?快快,家里坐!”

杨仲也不管自己手脏不脏,上来搭着易青的肩膀,道:“你小子也都不找我!”

杨娴儿高兴的跑上去,叫道:“爸爸真棒!”然后去敲杨仲的背,笑道:“摔死你个大骗子。”

杨首长摇头道:“不行啦,老喽!要是打越战那会儿,哼,你小子还想跟我过这么多招?”

易青有点诧异,没想到看上去威严又爱拿架子的杨首长摔交擒拿术这么厉害,这种官不是应该坐在指挥所里高高在上的吗?

一行人进了家门,勤务兵端上温水热毛巾,叔侄两个擦了擦。

杨首长问道:“炊事员,都弄好了吗?”

“报告,可以开饭了,首长!”

“好,请客人上桌吧!”杨首长今天好象特别高兴和热情。

易青拘谨的笑着,跟在他们后面,到了上次来过的饭厅。

大圆桌的正中央,点起了一个炭炉子,架着锅子上白雾腾腾,一股肉香勾得人食欲大增。

桌子上摆着嫩黄瓜、大葱段、糖蒜、香菜和几大盘凉菜,还有一大盘鸡蛋摊大饼。

杨娴儿看着易青,笑道:“我家里有个习惯,有外人来,吃米饭;自己家人吃饭,吃面食。”

易青点了点头,也没想什么意思,等杨首长和杨仲坐了,他也坐下。

杨首长笑着对易青道:“我们北方人的吃法,能吃的惯吗?要不叫炊事员给你做条鱼?”

易青没料到杨首长主动跟自己说话,还这么热情,楞了一下,连忙道:“不不不,不用,我喜欢吃面食,不用麻烦了。”

“好,拿酒来!”

炊事员赶紧拿过来一瓶茅台,然后又端上来几大盘肉。

杨首长道:“一瓶怎么够?先拿三瓶来,杨仲,你也喝。”

杨娴儿先给易青夹了块酱牛肉,道:“这是我爸最喜欢的吃法。一头小牛,炖一锅牛杂青红萝卜汤;牛腿烤着吃,牛筋牛胸做酱肉,最嫩的牛腩炒芦笋。”

杨首长指着易青问杨娴儿道:“他……他叫……这个……”

“易青。”杨娴儿赶紧说。

“对,小易,”杨首长道:“能喝白的吗?”

“爸,你别让人家喝酒……”

“能喝一点儿。”易青这种酒囊饭袋,肉食酒精动物,看到茅台还有跟你客气的?

“好,哈哈哈,”杨首长把一个杯子放在易青面前,道:“就是,还有男人不会喝酒的,那还叫什么爷们儿?”

说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再给易青倒上。易青看见国家上将给自己倒酒,虽然他对权贵高官没什么感觉,也不禁有点意外。

杨首长端起杯子,道:“小易,我这个做叔叔的,今天先敬你一杯。跟你道个歉,我自我批评一下。上次不该不调查就对你态度不好,这个不对。要不,我先自己罚三杯!”

说着,端起杯子干了,又倒上……真的自己干了三杯。

易青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赶紧跟着干了一杯。

杨首长放下杯子,指着杨娴儿道:“都怪这个丫头。你知道我们家里她和杨仲这一代,全生的是男的,就她一个丫头。她妈妈去的早,也没个人管她,都叫我跟她几个叔伯给惯坏了。说是不愿意当兵,想学艺术。我想文艺也很好啊,周总理当年不也鼓励年轻人学艺术吗?就让她去了。谁知道自从学了这劳什子艺术以后,整天给我招些不三不四的人……”

“爸,”杨娴儿急了,嚷道:“你又不懂,别瞎说!”

“我怎么不懂!”杨首长拿过一段大葱嚼了一口,继续对易青道:“她交得那些什么朋友啊,什么搞艺术的……那真是,没法儿看。好好的爷们儿,留个女人头发,要不就扎一猪尾巴小辫儿,成天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哎哟……屐个大拖鞋,叼个烟,一手的颜料也不洗,再不然就是耳朵上打个洞,鼻子上打个钉儿,一身晃里晃荡的铁家伙,走到哪儿都跟磨剪子炝菜刀的一样……”

“……你说我们家,这祖代的哪个不是正经人,大夏天穿个军服都得系上领扣儿的,能看得了她那些妖魔鬼怪吗?”

杨娴儿把筷子一扔,看着他爸爸,气又不是,笑又不是。

易青听得目瞪口呆,第一次来以为这位首长官架子十足,目高于顶,惜言如金,没想到竟是这么豪爽这么健谈的一个人。

杨首长道:“那天你来,听说跟她的一帮什么朋友来搞那个什么什么沙龙,听说你也是搞艺术的。我一听就烦了,要不是她说你有办法帮着安排罗纲的事,我根本都不打算让你进门儿。我这辈子,没求过人,更别说走什么后门了,要不是罗纲他爸爸跟我是一个头磕在地上,一夹子子弹两个人掰的兄弟,我才磨不开这个面子呢!所以……呵呵,就对你有点简单粗暴……这个,不太礼貌。”

易青恍然大悟,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情况,自己待人接物真是太莽撞冲动了。他连忙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杨首长满上,道:“应该是我向叔……向您道歉才是,是我不够礼貌。”

杨首长道:“这两天你们干的事,罗纲和我家丫头回来都跟我说了。我才知道,你小子是好样的!小日本鬼子太可恨了,是该好好收拾他们一下。中央有中央外交策略,这些咱当兵的不管,要是他狗日的将来再敢呲毛,咱爷们儿非得好好的揍狗日的不可!”

“爸爸……”杨娴儿嗔怪的道:“你快让人家吃饭吧,都凉了。”

“对对,来,小易,吃。”杨首长连忙给易青夹菜,道:“以后这儿就是你在北京的家,什么时候来,跟罗纲和杨娴儿说一声就行,千万别客气。”

易青真是有点惶恐,有点不好意思,原来事情竟然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幸好今天来了,不然怎么能知道,这位外界传得神神秘秘的杨家将首领,竟是一位这样热血热肠,豪放大方又平易近人的平民首长。

杨仲笑道:“行啦!你们也都别客气啦!易青,吃,自己动手。”

说着,杨仲给自己倒了杯酒,对罗纲道:“我知道你不喝白酒。我自己罚一杯。前两天我才听娴儿说了你爸爸的事!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是我不对,以前对你很不友好,不尊重人,你别放在心上。”

罗纲连忙点头,他这个人嘴比较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易青赶紧给罗纲解围,道:“行啦行啦!仲哥,听说你明天要走了,我敬你一杯,一路顺风。”

杨仲端起酒来喝了。易青哈哈大笑,觉得长这么大,从没有一顿饭吃得如此痛快。

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最难得是杨家的男人身居高位,富贵显赫,还能如此的平易豪爽,跟这样坦荡的人喝酒,酒量比平时自然就长三分。

北方人的吃法都是先喝酒,再吃主食,最后喝汤。

酒过三巡,杨仲端起主食来让易青。

易青也不客气,拿过大饼来,牛肉、黄瓜、大葱、辣椒酱胡乱一卷,狼吞虎咽。热热的盛了碗牛杂汤来,浓浓的塞上一把香菜,吃得满头大汗。

杨娴儿见易青平时挺书生气的一个人,居然有这么粗犷的一面,简直跟自己老爸和堂哥一个吃相,看得她和罗纲面面相觑。

杨首长和杨仲也左右开弓,杨娴儿和罗纲一张饼没吃饭,他们三人眨眼间把三斤大饼吃了个干干净净。

杨首长最喜欢能吃的小伙子,嘎嘎直乐,问道:“还吃不吃?”

易青道:“再来一盘!”

“好!”杨首长一拍巴掌,道:“炊事员,再烙几斤饼来!”

杨娴儿傻了眼,瞪着易青道:“好啊,今天才知道你这么虚伪。原来平时在食堂吃饭你都是装的!上我们家过年来了吧?”

杨首长大笑道:“能吃好!”

这一顿饭把易青吃得,这辈子都没这么饱过,真是到过年都不用吃了。一瓶茅台也喝了个精光。把杨首长高兴的,直夸小伙儿有出息,是个汉子。

杨娴儿撇嘴道:“大饭桶一个,有什么出息?”

酒足饭饱,易青喝得有点儿大,他是从小就偷酒喝的那种孩子,家里从来就没让他这么放开喝过,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量。喝得时候不觉得,喝完了酒后劲一个劲儿的冲上来。

杨首长一看这孩子还是不行啊,要醉倒了,连忙道:“今天他也回不去了,让勤务兵给他打扫个房间!”

杨仲应了声,跟罗纲两个把易青连拖带抱,弄上了二楼。

杨娴儿抱着被子进来,看见易青那副醉样,不禁脸上微微发烫。她从小在几个哥哥堆里长大,看惯了英雄好汉,以前总觉得易青虽有傲气,总嫌豪气不够,今天看来,好象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只是性格比较多面而已。

杨娴儿想得出神,罗纲怪道:“想什么呢,被子给我呀?”

杨娴儿脸上一红,道:“关你什么事!”把被子一放,转身就跑。

杨仲吓了一跳,对罗纲道:“你发现没有,最近她越来越象个女孩子了。”

罗纲想了一想才听明白:“哦……她以前确实挺象男孩子的。”

……

易青酒醉沉沉,昏睡过去。

要说喝酒这种事,还真是天生的。有的人天生就是能喝酒的命,象易青这样,而且他酒品还好,喝醉了一不闹二不吐,倒头就睡。

第十四章 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将次睡到凌晨三、四点钟,易青醒了。慢慢的坐了起来感觉了一下,只是有点头重脚轻,不过人家都说茅台酒醉后不上头,酒醒不头疼,还真有点道理。

易青想了一下,才回忆起来自己是在杨娴儿家里,晚上那顿饭吃的真是酣畅淋漓。

喧闹热烈之后的沉静格外的引人幽思,易青觉得自己好象睡不着了。

他穿上自己的外套,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窗外松涛阵阵,竹籁虫声。易青静静的站着,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年之前天天为高考发愁的时候,怎会想到今天自己会在一个国家高级将领的家里跟他一起大吃大喝,还醉倒在人家客房里。

短短一年光阴,自己从当初那个为了逃避数学高考而北上拼搏的懵懂小子变成了电影学院的导演系状元。

自己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莽撞冲动,以一己之好恶定人之是非的傻小子了,罗纲的事和今天杨首长的事似乎教会了他如何客观的去看待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事。

现实生活毕竟不是以前在网上看的那些YY小说,很难想象会有绝对的好人或者绝对的坏人。红尘中的芸芸众生只是为了各自不同的立场,为了达到实现的目的和欲望在奋斗着。

而我,应该去走一条怎样的路呢?学生时代最大的目标只是高考,现在目标达到了,前途竟是一片茫然,真羡慕依依,至少她知道自己热爱什么,想要达到什么……

许多男人似乎都是在一夜之间成熟起来的。

易青想着想着,又有些困倦了,他和衣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又再睡去。

……

清早,易青隐隐听见杨仲的声音似乎是在向杨首长父女俩辞行。

易青赶紧整理好衣服跑下来,跟杨仲告别。

杨仲抱住他结结实实的捶了几下,道:“好了,等我下次探亲假回来找你喝酒。”

杨首长道:“行啦,别婆婆妈妈的,易青过来吃早饭。”

易青依依不舍的目送杨仲出了院门,到北京以后,杨仲是他交得第一个性情相投的哥们儿,不知道再见把臂同饮是在何年何月。

罗纲和杨娴儿赶紧帮着炊事员把早饭摆好,对易青道:“我们得抓紧点儿,不然赶不上这周第一场电影了。”

这个月全是电影节的安排,电影学院的学生主要是看电影、写跟自己本专业有关的评论,然后再上一点文化课。

易青点点头,跟杨首长问了早上好,坐到杨娴儿旁边。

杨首长的胃口还是一贯的好,喝了两大碗小米粥,还吃了两个大花卷。

易青昨晚却吃的有点儿伤食,他只喝了一碗粥,吃了点酱菜红肠。就想起手机一晚上没开,不知道依依她们有没有找他。

他掏出手机按了开机,屏幕一亮,一连几条短信跳了上来,只有一条是依依的,叫他早点睡。其他几条全是孙茹发来的,语气不善。

最后一条是这样的:“你们倒好,跑去躲逍遥,我一个人在这里受气!赶紧回来,出事情了。居然敢关机,你今天别让我碰到!”

易青苦笑了一下,把手机拿给杨娴儿看。这个孙大小姐,颠三倒四的又叫他回来又不能让她看到。

杨娴儿看了,疑惑的道:“能有什么事?难道是比赛的事出什么问题了?”

罗纲把碗一放,道:“我们快走!”

易青也觉得不对,道:“今天上午要发布美术比赛的题目,不知道会有什么事。”

三人跟杨首长说了一声,出门坐上昨天来时的车子。一路向电影学院而去。

……

赶到学校的时候,礼堂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时间还有差不多还有一个钟头才开始。

易青刚要拿出手机来打给孙茹,忽然抬头看见孙茹跟着几个学生会的干部,有文学系有管理系的,还有他们导演班的一群学生,一边激烈的争论着,一边向这边走来。

易青认得跟孙茹吵做一团的那个女生是文学系大三的活跃分子,也是电影学院学报的学生主编。

“……说一千道一万,你就是不应该不顾大局,把这种文章发出来!”孙茹看样子是动了真气了。

“人家也是电影学院的学生,我有什么理由拒绝不发人家的稿子;再说她写的没有道理吗?人家写的都对!讳疾忌医的结果只是病入膏肓!”

“一个日本人,在中日比赛期间写这种文章,是什么居心你看不出来吗?你还去迎合她?”孙茹眼睛都红了。

“算了,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觉得我没做错什么,而且,你应该把人家的文章好好拿去看一看!我们只坚持真理,不管她是谁说的,更不管她是哪国人。”

那女生说完,直接转了个方向,向她自己系里同学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孙茹手里捏着一份当期的电影学院学报杂志,看见了易青他们,一脸气恼的走了过来,把杂志往易青怀里一摔,坐下不说话了。

易青拿起杂志一看,有一页高高的折起一个角,他和杨娴儿对看了一眼,一起坐下来,翻开那一页——

文章标题是“谁在侵略”?下面一个破折号,写着“并答北大《清韵》电影社各位同学们”;最显眼的是作者名上写着,“(日)前田芝子”。

易青一怔,问孙茹道:“日本人?我们学校的?”

“留学生部的。”孙茹冷笑道:“看看吧,受教育啊!”

易青定了定神,认真的看了起来。

作为一个日本人,这个前田芝子的中文真的是太好了,文章很流畅。她先引述了北大电影社那期刊物里阿鼠的关于中日电影调查报告的观点,进行了系统的反驳。

“……所谓文化侵略,根本是中国电影人对中国国民素质低下的砌词狡辩。中国民众之中,从来没有形成过电影文化,更谈不上有任何的电影修养。”

“……日本电影从来就没有占领过中国市场,谈何侵略?而中国观众根本也不具备自己的电影修养,一个连本体都不存在的东西,谈何侵略?”

“……今天的中国观众,不过是西方‘和平演变’下可怜的牺牲品,中国的电影市场不过是美国的低档电影倾销地。中国观众不过是一群被美国强势快餐文化洗脑后的可怜人。”

“……任何国家的民众都不会象中国人这样,对着外来的垃圾大声叫好,对本国的艺术工作者却无情的嘲讽和贬低漫骂!韩国的导演,在国际上地位和水平远远不如中国的导演,但是韩国电影人在韩国是国宝,而中国的电影人,是中国人争相践踏的对象;韩国的观众,即使看不懂自己国家的电影,或者根本不打算去看,他们也会买票,仅仅只是为了捍卫自己国家的电影,捍卫本民族的荣誉!”

“……说日本文化侵略,为什么不说是中国人对外来的事物有特殊的崇拜和近乎奴性的喜好?是日本侵略了中国吗?是好莱坞侵略了中国吗?还是中国观众自己想要日本的动漫和美国的大片?一个不爱自己国家的艺术的民族,一个对本土电影毫无感情的民族,一个丧失了传统艺术灵魂的民族,有什么资格要求外国人来尊重这个民族的艺术和电影?”

“……中国人为什么哈日哈韩?为什么对美国大片不分青红皂白的叫好,对本国电影不论青红皂白的百般羞辱?我希望北大的同学和今天年轻一代的中国电影人了解清楚,是谁搞垮了中国电影,是你们中国人自己!而不是日本人或者美国人!”

……

“强盗逻辑!”易青气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椅子,哗嚓嚓一声巨响,吓得周围的学生全看了过来。

易青看东西是非常快的,他全看完了,而且全会背了,杨娴儿还没看一小段,所以她也吓了一大跳,从他手里拿过文章来看。

易青一肚子邪火,就是没地方发泄,他真想过去把那个文学系的女生拖过来臭骂一顿,问问她干吗要发这种指着中国人鼻子骂的文章,可是理智又告诉他,作为一本学术理论刊物,前田芝子的这篇文章确实是很有见地的。

这就是身为中国人的无奈。易青现在特别能理解当年霍元甲、陈真他们被指为东亚病夫时的那种心情。

新中国建国五十几年了,但是在文化产业方面,今天的中国依然跟八国联军的时代没有什么区别,至少在电影方面是这样。

今天的中国,依然是西方国家廉价的劳动力来源和低级商品倾销地。大量优秀的中国电影人,从学校毕业以后被美国人以低于本国薪资水平的价格请走;然后,美国人再把自己本国最垃圾的电影倾销到中国来。

不过,前田芝子偷换了一个概念,所谓日本电影没有占领中国市场,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占领,他们千方百计搞臭中国的本土电影,结果后来却发现打错了算盘。

别说中国人民在民族感情上根本不可能大批的接受日本电影,更何况中国是新闻和文化产品管制的社会,政府不让日本电影进口,日本电影再好也是白搭。

事实上,无论日本电影这几年在国际上多么吃香,中国观众对他们也是一无所知,不受影响。只是,日本早期的工作后来便宜了美国人。

从《泰坦尼克》号开始,美国电影开始进入中国市场。就象乔治报告指出的那样,美国人根本没有注重在中国的票房,事实上他们只是向中国人倾销他们的价值观念,推销一种美国式的思维方式,来“和平演变”中国的年轻人,所以他们才对美国大片在中国被盗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前田芝子无疑是在说,中国被文化侵略是因为中国自己的落后,就象当年日本军部说因为中国人太低劣了,所以他们要来“大东亚共荣”一样,是典型的强盗逻辑。

她无疑是用这种方式告诉易青等人和所有关心中国电影的人,你们赢了跟日本的全部比赛也没有用,你们依然是文化上任人鱼肉的民族,你们的观众永远不会理解和支持你们,你们拍得东西再好,本土的观众也不会接受!

孙茹之所以生气就是因为这个,前田芝子的目的非常明显,就是要打击易青这边这些人的士气,不然干吗在电影学院的学报上发表?

可惜,前田芝子太不了解中国人了。如果是日本那种欺软怕硬崇拜强者的民族,这样铁一般的事实也许就让他们屈服了;但是中国历来就是个善良的“防守型”民族,从来都是要被人欺负到无路可走了,才奋起反击,而且欺压越狠,反击越强烈。

易青这种个性的人就是中国人这种性格的典型代表,平时嘻嘻哈哈怎么都可以,但是日本人把事情挑衅到这个份儿上了,易青他更是非要赢这个比赛不可!

这时,礼堂里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再过了一会儿,五国评审在校领导的陪同下有说有笑的进来了。

大家全体安静下来以后。校领导宣布本周电影节的安排,要看哪些哪些电影,有些什么活动安排。

最后的压轴戏,当然是大家很期待的中日第二场比赛。

法国评审雅克宣布介绍两国学生参赛选手,杨娴儿应声起来,向全场致敬。

轮到日本方面介绍选手了,雅克说完,翻译立刻译道:“日本参加本次电影短片美术设计比赛的是——本院的研究生前田芝子同学。”

“哼。”易青一声冷笑,他其实早有预感,这个前田芝子搞这么多事,显然是她自己跟比赛有关。

杨娴儿昂然而立,注视着日本留学生方阵,看见那边站起来一个女生。

“是她?”杨娴儿捅了捅易青,道:“快看。”

易青探头望去,站起来的这个女生,也就是前田芝子,正是昨天下午他们在电脑特效工作室里见到的那个很有书卷气的戴眼镜女生。也就是说,杨娴儿那天所说的她在器材和工作室方面的优势已经不存在了。留学生可以优先使用学校的器材和场馆,这是学校的规定。

杨娴儿低着头,把手里的学报卷成一个细得不能再细的筒,悄悄的咬牙道:“我这次不让她输的抬不起头来,我就去死!”

这时,美国的评审要宣布本周比赛的题目了——

“本周美术竞赛的题目是——万里长城!中国有句古话,叫不到长城非好汉,长城的雄伟壮观给人以无限想象的空间,是作为美术竞赛的理想选题……”

美国评审后来说了什么易青根本没听进去,心里翻来覆去的只是在想刚才的那篇文章。

他不得不承认,前田芝子说的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一点道理的,在中国有种奇怪的现象,很多人爱中国,却不爱中国电影。

中国观众在看奥运会的时候,看中国足球看女排的时候,民族荣誉感都特别强,对本国运动员的爱完全是盲目的。这才是正常现象,爱国本来就是盲目的,只要事关自己国家的荣誉,不过中国足球多烂,中国田径项目多差,中国观众也会为本国观众叫好。

可是中国电影却不是这样,中国电影拍的不好要骂,拍得好也要骂;票房不高要骂,票房高也要骂。有的骂要骂,没的骂也要骂,而且为了骂而骂,仿佛不骂中国电影和中国导演就不能彰显自己的水平一样。

要是骂的有道理也就罢了,可是泛滥在国内的批评意见,全是莫名其妙的的谩骂居多。要说艺术含量,中国电影即使最差的几年,也连连在国际上拿奖;要说票房,张一谋的《英雄》国内票房2.5亿,北美1.167亿美元,而且是当月全球电影票房冠军。但是国内观众一边追着看,一边还是要骂,好莱坞同期的《哈利•;波特》和《指环王3》票房都差《英雄》一大截,可是《英雄》在国内依然是骂声滔天。

想象一下,好比一个中国球员,代表中国去国际比赛,不管赢球还是输球,中国人自己不但不喊加油,反而在看台上指着他破口大骂,那这不是太可怕了吗?

造成这样的情况,固然是有日本和美国的文化侵略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我们中国薄弱的文化产业和一系列经济原因和历史原因造成的。

就算退一万步说,中国电影真象一些不了解情况的观众认为的那样烂,那也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电影,就象中国的足球篮球排球乒乓球一样,在国际上代表的是中国人自己的脸面,为什么我们要拿鞋蹭自己的脸呢?

有时候,中国人真应该学学韩国人的护短,保护一下自己国家民族的文化产业,本来就够薄弱了,本来就不如人了,要是自己再糟蹋着玩,中国真的就永远只配做人家的低级倾销地了。

美国电影再好,那是美国人民的。你再怎么捧怎么爱也不会变成我们中国人自己的。

这时,易青突然眼前一亮,一个想法在他心里萌生了。

早上的晨会已经结束,主席台已经撤掉,开始准备熄灯放今天第一片电影了。

今天看的是一片比较老的日本电影,岩井俊二导演的《情书》。这片子易青他们上课时早看过了,易青使了个眼色,悄悄的拉着孙茹和杨娴儿、罗纲,四人偷偷溜出礼堂,跑到外面。

易青道:“我想到这场比赛要拍点什么了!”

杨娴儿道:“长城啊,还能怎么拍?叫罗纲去采点素材回来,拍点长城的景色,我拿回来做美术方案喽!”

易青摇头道:“这只是习惯性的思维!今天那个前田芝子的文章启发了我。”

“什么?”孙茹来了兴趣,问道:“还跟她有关?”

“是!”易青慨然道:“我们一直把振兴中国电影当作中国电影人的事,事实上,保护我们本民族的文化和文化产业,应该是我们全民族全中国人民的事!一方面,中国的电影人要更贴近生活,贴近基层的人民,拍出老百姓爱看的电影;另一方面,我们中国人更应该知道如何团结在一起,抵抗外来的文化侵略,建立起我们自己的文化人格!”

“这跟长城有什么关系?”罗纲还是一片茫然。

“对啊!”孙茹眼睛一亮,欣喜的道:“长城就一定是那几块砖头吗?以长城为题就一定是拍实物的长城吗?长城对中华民族来说,首先应该是一种精神,一种团结在一起,反击侵略,抵抗外侮的精神!”

“这个创意好。”杨娴儿道:“找一些群众演员来,搞一些行为艺术造型,做成虚影,到时候拼在长城的素材后面!用虚实结合的方式,用长城的城墙来暗喻人民的团结。我们不但要在战争年代抵抗外来的侵略,在和平年代更不能象一盘散沙一样任人鱼肉,更要象一座无形的长城一样,保护我们的文化产业,保护我们的民族遗产,保护我们的传统精神!这样一来,引入了行为艺术的造型和电脑特效结合在一起,美术设计上的空间一下子就拓宽了。”

“对了!”易青道:“长城不仅仅是一堆砖头,长城就在我们每个人心中!我们要做的主题就象国歌里唱得那样,用我们的血肉去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第十五章 中华龙腾

2006年11月4日,星期六,北京多云。

一个星期的时间转眼过去。

日本代表团的成员们在佐藤的带领下早早的就来到电影学院,佐藤和几位专家坐在主席台上,前田芝子和一群日本的年轻人以及留学生坐在下面的第一个方阵里。

佐藤有点不安的望着门口,此时礼堂只是稀稀拉拉来了几个电影学院的学生,易青他们根本还没出现。

前田芝子也觉得奇怪,她和日本代表团组织的临时拍摄组在八达岭长城拍了一个星期,本以为会和易青他们狭路相逢,没想到连电影学院学生们的影子都不见。

难道他们拍长城连基本的素材都不需要?

过了十几分钟,进场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电影学院的领导也和五位评审一起走进礼堂,跟佐藤象征性的寒暄了一下坐下了。

然后,易青他们终于出现了。象逛商场一样悠闲的进来,易青和孙茹他们向周围的同学打着招呼。

易青先把依依安排个地方坐好,毕竟她不是电影学院的正式学生,不能太显眼。然后起身跟罗纲、杨娴儿一起把拍好的胶盒拿到后面放映室去。

上午八点三十分,中日电影文化节电影美术的PK赛拉开帷幕。

两边谦让了一下,电影学院的领导还是让前田芝子的作品先放。

灯光暗了下来。银幕上飘过几瓣飘落的樱花,很明显是电脑做出来的,背景响起节奏缓慢的东洋和式音乐。

然后,万里长城从虚影渐渐变成实影,灰黄的山草,黑褐色的远山,加上前景粉红樱花的点缀,格外显得肃杀!

孙茹抿着嘴偷笑,捅了捅易青道:“还真是八达岭。”

易青笑道:“小日本只知道八达岭有长城吧,就算知道别的地方,就几天时间上哪儿找去,北京的路他们又不熟。”

“主场作战呀……”杨娴儿懒洋洋的挽着依依,轻声道:“有点胜之不武。”

八达岭长城是是北京市在京郊昌平向中外游客开放的长城景区。一般人们说去北京看长城其实一般就是指去八达岭长城。

但是对于拍摄来说,尤其是对于偏重美术的短片作业来说,八达岭实在不是一个太好的选择。

但凡名胜一旦被人为开发,往往就失去了原有的古意和质朴的风貌。如今的八达岭修葺一新,到处可见一些“现代化”的痕迹,连电线和电话线都早已牵上去了;各种摊贩躲在烽火台里卖纪念品;有些地段还挂上恶俗的“大红灯笼”,还有的地方随处可见痰迹、废物,矿泉水瓶……

日本人工作算做的很细致了,专门花了大价钱走了不知哪个中日友好人士的后门,清空了一段长城,专门用来拍摄了三天,可是结果还是就象董雯华当年拍《长城长》的MTV一样,时不时的露出一段电线,远远的几个人影在红灯笼下晃。

不过平心而论,除了从八达岭取回来的素材有点和风格不搭以外,前田芝子这个短片的水准还是相当高的。

片子放到一半,前景突然下起漫天的樱花雨,原来静态的长城似乎竟然一下子蠕动起来了!

依依惊讶的张大了嘴。易青想了一下,跟依依解释道:“大概是用电脑改淡了天空的颜色,加重了云彩那部分色块,是人产生了长城向前延伸的视觉错误。”

杨娴儿道:“这个想法很高明嘛。要是直接用电脑特效,让长城动起来是很容易的。但是这样主体的素材就受到损害了,也会失去肃穆雄伟的感觉。他们不去改长城而在天空和背景上做文章,使用的又是纯美术的手段,是个高招啊”

孙茹撇嘴道:“什么高招!看他们把我们的长城拍成了什么样子!上次拍那么美的红叶,被他们拍得血淋淋的;现在又把长城拍成恶龙了!”

易青仔细再一看,哑然失笑。日本电影美术在营造暴力血腥和感官刺激上一向是世界顶尖的。前田芝子拍的长城,用美术手段变静态为动态,表现了很高的技巧。

但是作为中国人来看,就觉得很不舒服。长城在历史上的作用是防御外敌,可是前田芝子或者这些日本人眼中,长城变成了一种武力与征服的象征。

动起来的长城象一条不断向镜头深处侵略而去的恶龙一样,狰狞的想要破坏一切;而前景色调温和的樱花雨,反衬了这种暴戾的气氛,使得整体的画面显得有几分凄厉和诡异。

连长城这种静态的东西都能想到攻击而不是防守。日本人自诩是最勇于进取的民族,只是从这个短片就能看出,即使一个普通的年轻日本女孩,骨子里也是个热衷侵略占有的武士道信奉者。

短片放完了,全场鼓掌,佐滕自己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杨娴儿已经提前在下面跟易青击了一掌。

杨娴儿的作品开始放了。

黑屏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亮点,然后这个亮点渐渐放大,让人看清是在一个舞台上,聚光灯下,依依扮演的一个中年妇人跪在舞台上绝望的佝偻着嘶声呜咽。化妆系的学生画的老年妆非常到位,以至于人们根本认不出这个女演员就是摄影比赛里红叶仙境里的仙女。

长期的舞蹈训练使她的外部形态动作非常逼真,而脸上痛苦到哭不出来的表情还带有细微的倍受欺凌的愤懑感觉,完美的体现了一个演员内心表情的外化,是那种只会做表情摆造型的演员所无法想象的。

这个意外的行为艺术式的开头立刻博得了一片掌声。

然后,在电脑特效的处理下,舞台猛得掉了下去!背景慢慢由虚转实,哭泣的母亲跪在了长城上……

镜头迅速的拉开、拉开、飞快的拉开!

……

屏幕霍然亮了一下,母亲在长城上像个小黑点,渐渐的看不见了,巨龙般宏伟的长城横亘在屏幕两头。

“天哪!这是哪里的长城?”

“哇靠,不会是航拍吧,这不是烧钱玩儿吗?”

易青和孙茹相视微笑。居庸天下雄!要说北京郊外的长城,能保持原有古朴风貌,又格外巍峨雄伟的,除了天下第一雄关居庸关,还能是哪里?

居庸关长城是指从山海关到嘉峪关经过居庸关地区内的长城。这段长城建于明代,分两路:。北路从川草花顶起向西经石佛寺、青龙桥、八达岭、石峡到软枣顶,有边城附墙台14座,空心敌台68座;西路从软枣顶往西,经横岭、石板冲、直至今怀来县镇边城西的挂枝庵,有边城83里,敌台102座,附墙台12座。

居庸关长城的特点是周围山势高峻,而且久经战火,虽然修葺后也向游人开放,不过不知是太高峻不好爬还是什么原因,只有前面一部分有旅客来过,中间段全部保持着野长城的风貌。

按罗纲的说法,架个高架桥把摄影机吊起来拍点全景就行了。但是孙茹认为搞艺术就要追求完美,再说了,高架桥租用一个要向学院或者北影厂申请,然后拿大车运到居庸关下恐怕都要两三天时间,最紧的就是时间,谁能等的了。

反正孙茹的爷爷能够动用中影集团的拍摄直升机,也不花钱,干脆去求她爷爷。

结果当天下午,孙茹和罗纲就坐着直升机在天上转了。

罗纲还是第一次搞航拍,紧张的不行,非要把自己的摄影机固定在飞机上,就怕失手把郑老给的黄金镜头弄掉下去。

正经租用一架电影公司的直升机,让它飞起来国内价就是五万,然后论小时算钱,拍一个半天怎么也得十几万。也只有孙大小姐这种行业第一人的家世,才能牛B到这种程度,有不花钱的直升机用……

尽管如此,据说孙茹的爷爷后来还是主动掏了油钱;杨娴儿和罗纲两人封了一个三千块钱的红包给驾驶员,罗纲的钱可都是在日本的时候辛苦打工攒下来的血汗钱,把他心疼的够戗。

拍摄车也是中影集团借的,一辆能睡十几个人的大房车,多功能化妆间更衣室,车上都有。

杨娴儿从一个亲戚那里拉来五十名战士,来充当群众演员。

也多亏这两位大小姐,才有这种手笔。三天内完成了素材搜集,易青和杨娴儿用两天做完了后期,电脑合成完后,弄条声带配上,两个通宵下来,累得易青快趴下了。今天他们几个为什么迟进来,都在宿舍里补觉呢。

本来并不是说八达岭长城就不如居庸关长城,但是一个是古朴风味全失,一个是人迹罕直;一个是高架桥拍得固定镜头;一个却是气势辉煌的航拍,长城在镜头上不断向前延伸,尽显雄伟巍峨的堂堂中华雄风。

杨娴儿对这个短片的美术设计也是非常的精彩。哭泣的母亲之后,她把拿一段整个胶片洗红,看上去象是一个人用带血的眼睛在看长城,效果远要比一般的电脑更加真实;接着,背景燃起黄色的火焰,红与黄的色彩非常的耀眼。

这是长城之夏,血与火的如火如荼的长城。喻示长城保卫母亲,保卫国家

接着,红色背景渐渐暗去,哭泣的母亲也不见了,顺着黄色的火焰的视觉效果,淡出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肃杀的秋色,一种黄色为主色调的整体感觉,显得灰色的长城有种神秘感。由于现在正是秋天,这段只是在实拍的基础上加了点黄色的修饰。在这个基础上,杨娴儿设计了一条汉字的长城——在电脑上把胶片拍的长城轮廓用虚点表示,移下来以后,往虚点的轮廓里填各种汉字,让汉字组成一条长城的模样,然后做成淡淡的虚影,跟胶片上的长城隐隐重叠在一起。

这是长城之秋,看似和平的季节,却肃杀而暗流汹涌;汉字叠加的长城喻示着文化也是一种战争,中华文明要抵御外来侵略,铸起长城。

银幕上再度色彩一变,一片眩目的,漫天彻地的白!电脑做出的雪景十分逼真,而在雪中长城虚影下,是一片军装迷彩色。杨娴儿让五十名战士站成一个所拍摄下来的长城走向模样的长排。然后用电脑复制的方法,把五十人弄成五千五百人,密密麻麻的排出一条由军人组成的长城,跟实景叠加在一起。晶莹的白加上隐隐的军装色做点缀,色彩柔和了许多。

这是长城之冬,寒冷萧索的战争时节,战士是国家的长城,长城是不屈的象征。

最后,在军装绿的底色下,白色长城渐渐淡出,一幅绿色为主色调的画面浮上银幕。大地回春,漫天喜人的翠绿间,几朵五颜六色的山花点缀在长城四周。这是用电脑模拟出的春天景象,做了美化和夸张。

这是长城之春,万物复苏,一片生机盎然的季节。长城抵御外来侵略,只要中国人心中的长城不倒,中国的春天永在人间!

文字的干涩和拙劣很难表达灿烂的银屏视听语言。杨娴儿用天才般的想象,一波接一波的各种美术手段的混合运用,在短短二十分钟的短片里,创造了令人目不暇接的视觉奇迹。

在片子的末尾,春之长城渐渐淡出,成了实景拍摄的长城。正当大家以为片子结束的时候,银幕突然一抖,雄伟的居庸关长城突然化身成一条电脑制作的金龙,腾空而起,仿佛跳出银幕向观众飞来!

这既是一个行为艺术的造型,同时也喻示着中华如金龙腾飞。所以杨娴儿这个短片的名字就叫做《中华龙腾》!

第十六章 传说中人

片子放完了。观众的视觉残留里还觉得眼前是一片五光十色的灿烂色彩。

不等开灯,潮水一样疯狂的掌声轰然响起,各种各样的叫好此起彼伏。

易青他们五人激动的象拿了奥斯卡奖一样拥抱在一起。

法国评审雅克笑着宣布:“虽然日本选手的行进间的长城极具创意,变静态为动态的美术设计也非常成功,但是我们依然认为中国选手的四季长城,体现了极高的电影美术水平,所以我们宣布……”

“慢着!”一声高昂的声音不等翻译开口,大声站起来用英语说道:“我抗议,这不公平,这场比赛不能算!”

呜……

一片哗然的嘘声。

前田芝子象没听到一样,昂然用流利的英语问道:“请问各位评审,我们这个比赛究竟比得是先进的电影美术理念,还是比谁更富裕。如果靠大成本多人员投入来取胜,谁又能心服?更何况,这是在中国的首都进行比赛,对方在拍摄资源上有太大的优势,如果是在东京,能调动直升机的恐怕是我们!总之,这一场根本不能说明彼此的水平差距,我要求公平的比赛!”

“切……”

“不要脸……”

电影学院的学生还没说些什么,底下来参加电影节的各高校学生一片鄙夷的嘘声。即使是外行也看的出来,杨娴儿这个作品仅仅是在四季长城、哭泣的母亲、文字虚影长城这些创意上就胜过她,更何况杨娴儿还把色彩运用的那么精彩。

要真拿航拍和群众演员说事的话,上一场比摄影的时候,日本的先进技术和器材不也同样是大占便宜,当时他们怎么不提出一起用制式摄影器材比赛?

法国评审一楞,跟几位评审商量了一下,然后去征求中国方面的意见。

中国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是电影学院代表中国出赛,可是所有问题都不尊重学院领导的意见,文化部外事办的和市委的领导一商议,直接就是官最大的领导下了决定——中国人是礼仪之邦,让他们一点就让他们一点吧!

最后评审团再征求了佐藤的意见,把这一局定为和局,中日双方再进行第三场,电影录音艺术的比赛。但是还是对杨娴儿的作品大大的褒美赞赏了一番。

“切……”

“靠!”

“没有天理了。”

退场的时候,学生们频频回顾,恨不得上去扇那两个当官的俩嘴巴子。人家学生累死累活的,他嘴皮一动自己显大度了,慷他人之慨,还抬出礼仪之邦,靠!

孙茹气鼓鼓的走出会场,易青和依依他们跟了出来。

一出礼堂,孙茹就转头嚷嚷道:“这还有天理吗?我们这么辛苦都不知道为什么!花钱又费力,人家把中国人的面子拿来当纪念品随便送。钓鱼岛被占了也礼仪之邦,大使馆被炸了也礼仪之邦,嘴皮子一动连中国人最基本的底线都不要了。”

“算了算了,”杨娴儿反而安慰起孙茹来,道:“胜负只是个形式,这个比赛又没奖金拿。只不过我们这些人没一个擅长录音的,派谁出赛还是要好好商量,回学生会组织开会吧。”

易青道:“娴儿说的对,要战,就打他个口服心服,拿下这一场,看他们好不好意思再赖。”

依依道:“你们回去开会吧,我去里面看电影去了,吃饭的时候我来找你们。”

易青把依依送到礼堂门口。孙茹已经发短信,把学生会的几个干部招了出来。

大家商量了一下,一个录音系的学生干部道:“你们去学生会办公室等,我回系里叫人。”

易青他们和学生会的干部们来到办公室,AA制买了点零食饮料。

过了一会儿,那个学生干部带着十几个录音系的学生进来了。他道:“这里面都是我们系里最强的。”

易青道:“怎么样,你们谁能代表出赛?”

所有人的手都指向同一个女生。这个圆圆脸,长得有点象超级女生何婕的女孩叫李佩佩,长得非常可爱,大二的学生。

“我不行,我赢不了日本人。第三场日本人志在必得,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获胜挽回面子。我知道日本代表团有一两个年轻的电影音乐指导,非常厉害,而且音乐这个东西,不同于美术摄影,他们只要一个电话回去,就可以在日本国内叫人传半成品过来。”李佩佩道:“我们学校录音系的器材设备还不先进,我没把握赢他们。”

罗纲想了一下,道:“虽然单个的实力不行,但是我们人多啊!发动你们系里的同学群策群力,大家一起来做行不行?”

易青想都不想,断然道:“肯定不行。电影音乐必须有一个懂电影又懂音乐的全才作为设计整体视听语言的总调度,没有这个人,片子就没有了灵魂。”

“不错,”李佩佩道:“周一题目一出来,你们去把素材拍回来。我们就可以给你们做基本的音效和初步的背景音乐,做声带我们中国的技术在国际上还是比较先进的。但是最关键的配器和主体的音乐,已经电影素材和声音的配合,视听这块必须找到一个全才?”

孙茹傻了眼,道:“难道我们电影学院录音系这么大,连一个出赛者都挑不出来?莫非还要去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或者指挥系找个高手来?”

易青笑道:“那种高手找来了也只懂音乐不懂电影,还是差一截。”

李佩佩黯然道:“要是何疯子还在就好了!”

“何疯子?”孙茹跳了起来,道:“那是谁?很厉害吗?”

几个高年级的录音系学生面面相觑。好半天,一个录音系的干部道:“算了,这人不提也罢。”

易青察言观色,好象这些录音系同学都有点难言之隐,心里的好奇心更强了,急忙问道:“说说无妨嘛,这人怎么了?”

李佩佩看了看系里同学,慢吞吞的道:“何疯子……恩,何风师兄是我们录音系的研究生,当时也是录音系女生的超级偶像。他从小学小提琴,十三岁就在国外大型演奏会上表演了,十六岁考上电影学院录音系,是当年的状元;四年后,他又考上本院录音系的研究生。他对各种乐器都很有研究,给他一部机器,他能配出巴罗克时代和文艺复兴时代任何一位音乐大师的经典交响乐章,大学三年级开始,他在国内外各种音乐赛事里拿奖拿得手都软了。要不是他天性乖僻,不爱出风头,说不定大学没毕业就成名了……”

“有这么强的人?”杨娴儿一阵神往:“传说中级别的嘛!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算了,别提了。”录音系的几个干部烦躁的道。

“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不提不提的,矫情什么呀!”孙茹恼道:“赶紧说!真有这个人,不管有什么手段我都把他请来。”

学校里除了老师们,其他知道孙茹底细的人并不多,孙茹的爷爷也一向低调,录音系的学生心想:“这人谁啊?口气这么大!”

最后还是李佩佩开口道:“何风师兄本来今年是该研究生毕业的。可是前两天被学院开除了……”

“啊?”易青和孙茹、杨娴儿同时吓了一跳。问道:“怎么被开除了?跟人打架斗殴了?把人打伤了?”

李佩佩摇头道:“都不是。何风师兄是我们录音系女生的偶像,可是他却爱上了表演系的一个女生。这个女生跟他住在一起一年多,把他比赛得的那些奖金全花光了。后来何风一次代表系里去外地比赛,回来的时候发现,那个女孩留了封信跟他分手,甚至走的时候,把他珍藏的几把名琴全给卖了。”

易青和孙茹他们对望了一眼,心里一片恻然。象这种艺术上有某方面超级天赋的天才,往往在个人生活上都是白痴。尤其是音乐家,很多都是至情至性,用情极深又爱钻牛角尖的人。

碰到这样一个女人,这个打击很可能让一个天才从此站不起来。

“后来呢?”杨娴儿着急的问道:“怎么就被开除了。”

“后来,”李佩佩答道:“何风师兄就整天不上课,泡在酒吧里喝酒,跟一群搞摇滚的人在一起天天到处演出,不知怎么的染上了毒瘾。虽然在PUB演出赚钱很多,但是也经不起吸毒这个无底洞,他很快就被毒品抽干了钱包,然后到处跟系里同学借钱……后来终于被学校知道他在外面的事,知道他吸毒,就把他开除了。”

“前几天还听说他被关进戒毒所了。”一个学生补充道。

“不是,这一天已经回来了。”一个女生红着脸道:“我去看他,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样子好吓人,只有他爸爸还在照顾他。”说完,她看见系里同学都在看她,更加不好意思了,索性一叉腰道:“是啊!我是喜欢何风师兄很久了,怎么了?他是我偶像……”随即脸色有暗,道:“不过那是过去的事了……”

孙茹道:“既然有这个人,这就行了!天王老子也把他拖来,只要他本事还在,我管他吸毒不吸毒。”

易青蹙眉道:“就怕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他了。”

“去了再说!”孙茹的长处就是说干就干,凡事都不退缩,也不给自己和别人设置心理障碍,她这种成长环境,大概以为世上的事只有两种:容易的和比较容易的。

那个女生道:“如果你们能让何风师兄重新走上录音台,那真是太好了!”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大拇指劈里啪啦一顿按,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地址:XX路XX小区X座X室。

易青拿出自己手机记了地址,道:“我们下午就去找他!”

……

“XX路XX小区……”孙茹从宝马车车窗里探出头来,欣喜的道:“找到了,是这里了。”

罗纲慢慢的把车开进小区,过了几个缓冲带,找个人问了停车场在哪里。几个人一起把车停了,按照地址,找了上去。

这是一个旧式的北京楼房。虽然不是那种“筒子楼”,但是也相当老旧了,没有电梯,楼道里黑漆漆的。

易青、依依、孙茹、罗纲、杨娴儿五个人摸索着上了楼。

“地址上写几楼?”

“五楼。”

“啊……”罗纲比较胖,一听五楼立马郁闷了。

好容易爬上五楼,楼道左边的单元,大门敞开着。

对了下地址,果然这间就是。

易青拉了罗纲一把,道:“你们女孩子去问。”

“切,”孙茹白了他一眼,道:“心机这么重!谁都跟你一样色啊?”

依依抿嘴看着易青偷笑了一下,柔声向里面问道:“有人在吗?”

没人答应。

“你好,我是电影学院的,请问何风在吗?”杨娴儿也试探的喊了声。

易青道:“别是病了,进去看看。”

几个人进了客厅,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是个标准的旧式新村房子,两室一厅,有厨房和卫生间。

五人刚刚站定,忽然客厅里人影一晃,一个老人走了出来,从面相上判断,大概最多不到六十岁,可是那种写在脸上的佝偻和疲惫,那种不堪重负的感觉却让他看起来好象有七八十岁一样。

老人看见这么多年轻人,先是吓了一跳,他手上提着一台新买的CD机,可以公放的那种。——他本能的举起CD机护在胸前。可是再一看这些年轻的孩子,男的潇洒女的漂亮,怎么看怎么象有文化的人,不象入室劫匪,情绪也就缓和了一些。

老人做了个嘘得手势,指了指里屋。

第十七章 水晶女儿心

里屋关着房门。老人好象根本没空搭理易青他们这些不速之客。他颤巍巍的到处找插头插上,然后摸出一张光盘,放进机器里。按下开关,CD机不响。

老人慌了,抖抖颤颤的到处找什么地方没弄对,看样子跟这个年代的大多数父辈人一样,是电子器材的白痴。

易青实在看得不忍心,走过去帮他检查了一下。原来音频线插反了。换插过来以后,音乐响起来了。

易青一听着开头,笑着回头看了孙茹一眼。

居然是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想不到这位老人像农夫一样土气的人,这么高的音乐修养,听着种音乐。

可是老人却一点欣赏音乐的表情都没有,一脸忧愁的看着里屋紧闭房门。

易青他们一肚子疑窦,刚要开口询问,突然砰得一声巨响,大家一起吓了一大跳。

里屋的房门猛得打开了,木门在墙上一甩一撞,一声巨响,一个年轻人一脸怒气的站在门口。

易青他们定睛一看,皱了皱眉头,其实依稀可以看出来,这是个很帅的年轻人,但是就是……太邋遢太脏了。

也不知他多少没有洗澡了,一身白衬衣和牛仔裤上不知是酱油还是什么汤汁弄了一声,都干巴了;头发披到肩膀上,乱如蓬草,满脸脏兮兮的大胡子,东一绺西一绺的;瘦得眼窝深陷,脖子上和手背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

难道他就是何风?孙茹上前一步刚要说点什么,那个年轻人看也不看易青他们这伙人,一个大步迈过来,一把扒拉开老人,拿起桌子上的CD机用力一拔,音乐声戛然而止。

这个年轻人象野兽一样暴躁的咆哮着,把崭新的CD机摔在地上,一阵发疯般的狂踩乱踢。

老人心疼的看着他,试图靠近他并抱住他,嘶哑的哭道:“儿子啊,我的风儿啊,何风你别这样了……”

也不知道何风羸瘦的身体里哪儿来这么大的力量,他一通发泄之后,想也不想,双手用力一推,把上来企图阻止他的父亲用力推倒在地,转身就走。

老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老泪纵横,泪如雨下,一脸痛惜的看着儿子,不停的咳嗽。

何风把老人推倒的方向正对着易青等人,看着老人倒在地上,杨娴儿和孙茹本能的往后一退,吓了一跳。

依依想也不想,一个箭步迎上去,叉在老人腋下,这个老人浑身汗臭,还带着一股长久没有洗衣服之后的霉味,依依就象完全闻不到也看不到老人身上脏一样,用力想把老人搀扶起来,连声问道:“老伯伯你怎么样?没事吧?”

易青平时注意力全在依依身上,一看依依去扶老人,本能的自己就蹲了下去,跟依依一起把老人搀了起来。

孙茹往后一退,马上想起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了。在录音系同学面前开了海口,可不能白来一趟,回去让人家看笑话。

孙茹绕过老人,急忙追到门口,房间里一股呛人的气味扑面而来,孙茹掩着鼻子,对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喊道:“何风师兄,我是你电影学院的师妹,导演系的!我们来是想……”

“砰!”

一声巨响,门关上时带着一股疾风,孙茹本能的向后一仰,好险!差点把孙大小姐漂亮的高鼻梁撞扁。

易青和依依刚把老人扶起来。老人一阵撕心裂肺的急咳,咳得又蜷缩在地上。

原来老人身上还有病!

易青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个叫何风的小子简直不是人!他的父亲为了让他重新面对生活,站起来做人了,买了他最喜欢的交响乐放给他听,他却对生病的老父亲这样!

想到这里,易青不由的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跳起来,拉开傻站在门口的孙茹,一脚就踹在木门上,咣得一声巨响,把杨娴儿和依依都看傻了。

在孝道上,易青其实是个很传统的人。他现在只想冲进去,把那个没人性的混帐儿子揪出海扁痛揍一顿,教教他怎么做人!

易青一脚踹完,刚要再起一脚,罗纲从后面上来一把把他抱住了,急忙说道:“算了算了,老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也不了解情况,别闹事了,走吧!”

孙茹气恼的提起小皮鞋也在门上象征性的踢了一脚,怒道:“算了易青,跟这种畜生生气不值得!早知道这样,谁要来请他!我们走!”

孙茹走过依依身边,顺手挽起依依,道:“依依我们走了。”

易青怜悯的看了一眼在地上咳嗽着的老人,这个何风真是混帐,自己已经众叛亲离到这个地步,只有一个老父亲还没有离弃他;他还不知道悔改!

依依被孙茹拉着走了,一路还不停的回头看着老人,眼眶里泪荧荧的。

回去的路上,几个人都闷着不说话。

良久,依依幽幽的道:“那个老伯伯好可怜。”

没人吱声。

依依又道:“我们帮帮他吧!”

孙茹和杨娴儿看了她一眼,还是没人说话。

依依轻轻捅了捅前座上的易青。

易青道:“忙过比赛的事,我们再去看看这位老人家。最近时间太紧了。”

车子停在电影学院门口,易青看看时间,道:“我们找地方吃饭吧。”

“不吃了,”孙茹烦闷的道:“我回家!”

杨娴儿道:“算了,我也不饿,今天没胃口。散了吧,明天早上先让李佩佩代表我们先把比赛接下来,以后的事再想办法。我就不信,咱们学校除了那个何风就没有音乐高手了?”

易青点头道:“那纲子你也回宿舍吧,我晚上来找你。”

罗纲应道:“好。你现在去哪儿?”

易青道:“我把依依送回去。”

孙茹和杨娴儿同时噘了噘嘴,这层窗户纸虽然没捅破,但是几个人整天在一起,易青比较喜欢哪个女孩子,恐怕连罗纲都看的出来。

几个人在学校门口分了手。易青跟依依向北影厂走去。为了担心上次龙女事件余波未了碰到记者,两人走得是后门小路。

易青牵着依依的手,见她闷闷不乐,提起兴致道:“宝贝儿,我们去哪里吃饭?今天二人世界哦,真难得。”

“算了,”依依低头道:“买点东西回我宿舍吃吧。”

易青苦笑了一下,他是一个很讲究吃的人,可是跟孙茹在一起动不动大鱼大肉不同,跟依依在一起他就没吃过贵一点的东西。

依依是清苦节俭惯了的,而且她也管着易青花钱。易青开学到现在都没有时间想打工的事,靠家里给的那些钱,要养活他和依依两个,要不是依依会省,早就负债累累了。

两人在小饭馆买了几块肉夹馍,两份西北凉皮,一张大饼和一点咸菜,提着向北影仿清楼走去。

回到依依房间,跟依依隔壁间的补习班女同学打了下招呼。女生们看着他直掩嘴笑,几乎每个周末易青都来,早就熟悉了。

依依住得这个小房间有股依依身上的特别清新的香气,易青一进来就心情愉快,他找张旧报纸铺上,把晚饭摆上,跟依依吃了起来。

易青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问道:“你明天是表演课还是其他无关紧要的课啊?”

徐晓君的学校这点不错,课程完全是仿造电影学院排的,开表演、台词、声乐、形体、影片分析五种课。对依依来说,教基础舞蹈的形体课和影片分析都是上不上都行的课。

易青拿过依依的杯子喝了口水,道:“明天要是没课去我们学院找我们吧,看看音乐比赛出什么题目。”

依依用筷子戳着凉皮,发了一会儿呆,怔怔的道:“明天不上课了,也不去电影学院。易青,明天我想去看看那个老伯伯,他好象生病了……我心里怪难受的。”

易青楞了一下,随即微微笑了起来,他温柔的双手抱着依依的腰,轻声道:“我的依依,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她的心就象水晶一样……”

“去,好肉麻,”依依脸上一红,虽然跟易青已经有无数次肌肤之亲,但是她到现在还会半推半就的对易青的亲热举动有种本能的害羞,她扭捏的推开易青,道:“干什么,吃饭呢!别动手动脚的……”

……

2006年11月5号,星期一,北京晴。

易青和孙茹他们坐在下面,李佩佩代表电影学院站了起来,正在听伊朗评审宣布比赛题目。

“本次比赛的题目是,中国的故宫!都说建筑是流动的音乐,而故宫……”

易青正在聚精会神的听伊朗评审讲他的伦敦郊区英语,忽然怀里已经调到震动的手机一阵欢蹦乱跳。

易青连忙拿出手机,矮身半蹲下去,拉了一把身边的孙茹,让她坐直了遮着点。

易青在下面按亮手机一听,依依的声音急促的响了起来:“易青!易青你快来,快来帮我,出事了!快点来啊……”

第十八章 大爱如天

易青一听依依这样说,心都揪起来了,赶紧压低声音道:“别急别急,慢慢说!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

尽管他已经尽量小声了,但是语气中的惶急还是惊动了周围的人。

孙茹正在修炼火眼神功,盯着日本派出来的代表,那个叫杉尾坊尚善的年轻音乐家,企图用犀利的眼神把他打成内伤。

她忽然听见易青的说话声音不对,连忙低头问道:“怎么了?谁的电话?”

易青收起电话道:“依依在那个何风家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你留在这里帮李佩佩应付局面,我跟罗纲和娴儿过去看看。”

孙茹抬头看了一下,道:“题目都交代完了,这里也用不着我,我也跟你去看看。”

说着,她很快的跟学生会的干部们交代了几句;易青偷偷的推着杨娴儿和罗纲,四个人猫着腰悄悄的跑了出来。

孙茹的车平时都是宝叔开了送她来上学,最近孙茹自己考了个本子,刚拿到驾照的人往往越开不好越爱开,过瘾。所以这两天宝叔都没有跟着。

孙茹到了停车的地方就把驾驶座旁的车门拉开了,被易青一把拉住,道:“你那技术,赶紧坐后面去!罗纲开快点!”

孙茹郁闷的瞪了他一眼,道:“放心吧,依依那么大个人,光天化日出不了事的!一听说依依有事,魂都没了,哼!”

易青一想那个疯子一样的何风,刚刚从戒毒所里出来的家伙,想到依依跟这么一个人在一起,哪里还有心情跟孙茹拌嘴,连连招呼罗纲上车。

车子开出去不到五分钟,易青的电话又响了。易青拿起来一听,依依在那边道:“易青,你们别过来了。我在救护车上,去人民医院找我,我在急诊室等你。”

“啊?”易青急了,道:“你受伤了吗?怎么了?要不要紧?”

“不是我,”依依听见易青这么着急,在那边笑了,道:“你快来吧,我一个人应付不了,来了再说。”

“去人民医院!”易青放下手机对罗纲道。

……

人民医院。

易青和孙茹他们踢踢踏踏的跑进急诊大厅,地上的大理石地板滑不溜脚的,孙茹还差点摔了一交。

老远易青就看见依依坐在观察室的门口长椅上,正在发呆。

孙茹长舒了一口气,慢了下来,几个人走到面前,依依一看到他们,欣喜的站了起来,高兴的道:“你们来了就太好了!”

“小姑奶奶,”杨娴儿有点泛酸的道:“你没事就好了,易青都要想杀人了。拜托,下次讲电话的时候说清楚一点行不行?”

依依赧然道:“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我早上去何风家里看那个老伯伯,谁知道看见他已经晕倒楼下的走道上。我赶紧跑上去敲门,也不知道何风是不是不在,敲了半天没人开,我就赶紧打电话找你……后来有个邻居帮我叫了救护车,我们一起把老伯伯送来了。”

易青冷笑道:“那个忤逆子,他就是在家也不会搭理自己父亲吧!”

孙茹张望了一下,问道:“人呢?”

依依道:“刚刚检查完,送到楼上病房了。我们上去看看吧。”

杨娴儿叹道:“就是你心眼儿好,溜得我们团团转。我们自己比赛的事都还忙不过来呢!姑奶奶,世界上可怜的人那么多,你都管的过来啊?”

罗纲道:“别说了,既然看到了,怎么能不管,人命关天啊。我们上去吧。”

五人一起上到楼上病房。

老人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子,身上还是穿着自己原来那套脏兮兮的衣服。昏迷不醒。

五个人刚刚站定,一个医生和几个护士走了进来,道:“你们哪位是病人何宝根的家属?”

五人面面相觑,依依迟疑的道:“是我送他来的,恩……我们认识他儿子……”

医生道:“现在初步确定他是肺癌,而且肺部已经大面积感染,我们要进步研究治疗的方法,看看能不能最大限度的给他延长生命。你们这样……赶紧通知他的家人,还有,他这种情况,至少要交五千块的住院保证金,我们才能给他用药。”

“五千块?”孙茹吓了一跳,道:“我们现在哪有这么多现金啊?”

“五千其实是很少了,”依依黯然道。她妈妈常年卧病,她从小跑医院,最知道现在看病有多贵。

“别说了,我们凑一下吧,过了今天这关再说。”杨娴儿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皮夹子,道:“我这里有一千多一点。”

罗纲道:“我有九百,还有张卡能取一千多点。”

孙茹道:“我今天身上只有六百多块,全在这里了。”

易青看了依依一眼,这个月他们两个人只剩五百多块了,拿出来用了还有一个多星期吃什么呀?而且全凑上也不够啊!

“咦!”依依突然道:“你们看,老伯伯的手……”

大家低头一看,老人的手紧紧捂着肚脐的位置,这个姿势看着太奇怪了,而且他腰上明显的鼓出了一块。

“对啊,”孙茹笑道:“没准他早上出来就是自己要来医院看病的呢,我们看看他身上带没带钱或者卡!”

易青和罗纲上去,轻轻挪开老人的手,往腰上一摸,鼓囔囔的。罗纲拉起老人的衣服,只见他腰上绑着一个河北人从前出门常用的“褡裢”,就是一条布袋子,可以装干粮什么的,绑在腰上或者肩膀上。

易青捏了捏那条褡裢,眼睛一亮。他小心的把褡裢解下来,一不小心滑了一头。褡裢一头垂在床上,从里面滑出一打花花绿绿的钞票来!

我地妈呀,全是一百块的人民币,这一条褡裢少说也有个五六万吧!看不出这个老人穿得破破的,出门带这么多钱!

“嘿嘿,本姑娘聪明吧!”孙茹得意的道:“这不是解决了?”

说着,她拿起床上掉出来的那些数了数,还差几张;又到易青手里的褡裢里拿了几张过来,凑成五千,道:“行了,谁去住院部交款。”

孙茹一边说着,笑嘻嘻的对昏迷的老人道:“老大爷,我们从你的钱包里拿钱给您交住院费,跟你知会一声了啊!”

话音刚落,老人噌得一下坐了起来,氧气管掉在一旁。

满面病容的老人突=猛然坐起来象僵尸诈尸一样,吓得孙茹一声尖叫!

老人一坐起来,马上嘴里喃喃的念道:“钱、钱……俺的钱!不要拿俺的钱!”说着左右看了一下,一把把孙茹手里的一叠钱抢了过去,然后伸手就抓易青手里的褡裢。

易青本能的一闪,老人一个重心失衡,从床上滚了下来,他不等爬起来站稳,扑着又上来抢褡裢。

易青楞了一下,心想这是他的东西啊,连忙道:“大爷您别急……”

话没说完,老人已经抢到褡裢拽了过去。他紧紧的抱着褡裢和那些钱,连滚带爬的靠到门口的墙上去,喘着粗气,惊慌失措的看着易青等几个人;慌乱的把手里的钱塞进褡裢里,然后双手紧紧护住了,眼睛里满是警惕。

“老伯伯,”依依尽量缓和的试图靠近他,轻声说道:“我们不是要拿您的钱,您生病了,要住院,我们拿您的钱给您自己交住院费。”

易青也劝道:“你的钱再有什么其他用处,也得先把身体治好啊!要不,您自己去住院处交钱?我们帮您通知何风……”

老人一听到儿子的名字,手猛得抖了一下,好象想起什么一样,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易青他们促不及防,没想到病得那么厉害的老头居然跑得那么快。

依依急道:“看什么,我们快追啊!”

五人一阵风似的卷出去,看见老人冲进了下楼的电梯。

他们跑过去的时候,电梯已经下去了,连忙冲下楼梯。

跑到楼下一看,正好看见那个老人冲向医院大门,伸手招停了一辆出租车。

易青大声叫道:“纲子,你们去停车场拿车追,我打车追上去,用电话通知你们方位!”

说着易青拔腿就追,依依紧跟在他后面。

孙茹本来也跟着易青,跑了两步忽然想到,罗纲没有车钥匙,没办法,只好跟杨娴儿和罗纲一起去停车场拿车。

易青冲到门口,老人拦得那辆车已经发动了。这时正好一辆出租车在门口停下来,车上一个中年女人拿着水果篮,花枝招展的扭着屁股往下走。

易青一把就把那个女人拽开了,赶紧把依依塞进去,然后自己也做了进去,不等那个女人破口大骂,易青一边摇上车窗一边对司机说道:“师傅,请跟上前面那辆车,我给您加十块钱,二十块也行!”

两辆车一前一后,绕了半个二环路。易青一边盯着前面的车,一边给孙茹打手机,道:“你让罗纲沿着二环走,我们现在奔着东单去呢!”

开了好一段路,老人的车停了下来。老人下了车,踉跄的抱着褡裢,向路边一家大型的琴行跑去。

易青赶紧付钱下车,一边再给孙茹打电话:“到了,看见了,一家琴行,东单的,叫做曾氏琴行,门口有个超大的小提琴模型……对,你们赶紧来吧,我和依依先看看什么情况。”

易青放下电话,拉着依依,跟着进了琴行。

琴行很大,各种乐器都有,卖得最多的是小提琴。

易青和依依躲在一架钢琴后面,他们两个很好奇,老人病得那么重,却一心想来这个琴行,不知道想干什么,先看个究竟再说。

老人抱着褡裢,走到专卖小提琴的琴柜前,还没开口说话。架子下站着的一个卖琴的伙计就虎起脸喝道:“怎么搞的,怎么又是你!你天天来干什么?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走走走,赶紧滚!”

老人抱着褡裢,一个劲的给这个人作揖,哀声道:“小兄弟,不是,大哥,大哥你行行好吧,别赶俺走。俺不是来捣乱你生意的,俺就是想买那把琴。你看,钱……”

说着,老人掀起褡裢的口子,往伙计面前一晃,马上赶紧又遮上。

伙计鄙夷的道:“就你有钱?你有多少钱?你知道不知道人家出十万美金买我们老板的琴都买不到!你那几万块够买个琴把儿还是琴箱啊?告诉过你了,你要买的那把琴我们不卖!一个多星期的天天来,来了就赖着不走,也不知道干什么,你这样的要买那么好的琴干什么?别捣乱,赶紧走!”

老人痴痴呆呆的看了伙计一会儿,忽然仰起头看着琴柜的最上一层。

易青和依依顺着他注视的方向看去,只见琴柜的最上方群星拱月般供着一把小提琴,月白色象牙般的琴身,光泽柔和,豪贵典雅。

其它小提琴下面都有个标价,只有这把琴是没有标价牌子的。估计是非卖品。

老人泪眼汪汪的看了一会儿,突然扑通一声给伙计跪下了,大哭着道:“大哥,大兄弟,俺求求你咧!你做做好人吧!菩萨保佑你长命百岁,发财赚大钱咧!我的日子不多了,我死了我儿子咋办……我等着拿这把琴去救人咧!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你做做好事吧!俺给你磕头咧,给你磕头咧……”

伙计听他说的颠三倒四的,而且脏兮兮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就怕他扑上来抱住自己蹭了一身,吓得连退几步,吼道:“你发什么神经,赶紧起来,滚蛋!我告诉你,你再捣乱,我……我踹你了我!”

老人恍若未闻,拼命的磕头,额头在地上碰得咚咚想。

易青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忽然觉得拳头上一热,抬头一看,依依靠着他,已经泪流满面,哭得他肩膀都湿了。

易青这种正义感泛滥的人哪里还忍得住,刚想站起来,突然后面被人按住了。

易青回头一看,身后按住他的是罗纲,后面猫腰跟着杨娴儿和孙茹。门外,宝马车停在门口路边。

“怎么个情况?”孙茹低声问。

易青也不知道来龙去脉,大概把自己看到的说了说。

孙茹突然惊道:“曾氏琴行……不会是曾魁元的那个曾氏吧?”

杨娴儿轻声道:“还有哪个曾氏!”

易青这下恍然大悟,他当然比不上北京本地人反应快,但是他也曾经看过关于曾魁元的电视报导,这么一说就想起来了。

曾魁元,中国最有名的制琴大师。他号称东方制琴手艺的第一人,无数国际知名的中国音乐家都以能够拥有一把曾氏手工制作的小提琴而自傲。

据说他亲手做的琴,在拍卖行里都要卖到百万左右的天价,而且有价无市。

曾魁元自从在东单开了这个超大的高级琴行后,据说一年只做一把琴,作为镇店之宝,在店里放一年。到年底再把这琴拿出去标卖——这样做既招揽了琴行的生意,而且也抬高了自己的身价。他琴行里的琴,动不动比外面的贵三五倍,还照样不少人来买。

要是大师一年做几十把琴,那还有什么金贵,谁还要用一百万来买他的琴?

看来老人要买的那把琴,就是这个店里唯一一把曾魁元手工制作的名琴了——别说是一个农村来的老头,就算是国际音乐知名的音乐家来求,最多也只能预订,不可能买走,不然这不是坏人家的规矩砸人家的生意吗?

这下孙茹和杨娴儿也看明白了大概的情况。孙茹摇头道:“这个老大爷真可怜,可是就何风那个样子,我看就是买把曾大师的琴给他,也不见得能够让他重新做个人。”

易青心中一片恻然。这个老人固执的相信,只要给儿子买把好琴,就能够重新唤醒儿子对音乐的热爱,只要儿子再开始拉琴、搞音乐,就能从毒瘾和厄运中挣扎出来……

一声声磕在地上的咚咚做响,想是砸向地板的一颗父亲的心。易青他们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情不自禁的鼻子都酸了。

那个伙计看这老人劝不听,而且一副歇斯底里,病怏怏的样子,生怕弄出什么事来担待不起,连忙道:“行了行了,你赶紧起来。我去给你叫我们老板去,正好他今天在这儿。”

说着,逃跑一样的溜到后面去了。

老人使劲撑着站了起来,想去够最上面那把非常漂亮的琴,怎么也够不着。

孙茹一听伙计这么说,道:“曾魁元今天在店里?好啊,我们出去看看,顺便帮老大爷说两句话!”

几个人一起站了起来,向老人走去。

老人一看见他们,本能的抱紧了褡裢,后退了一大步,有点惊慌。

“别怕,”依依柔声道:“老伯伯,我们来帮你忙的。”

老人对依依显然还是很有好感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些。

这时,里面一阵脚步声,那个伙计和几个学徒模样的人陪着一位穿着工作服的中年人就出来了。

易青仔细打量,这中年人正是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曾魁元。

曾魁元回头问伙计道:“是哪个。”

不等伙计回答,老人立刻上前连连作揖道:“大师呀,俺可算拜见你了!俺家儿子从小学琴他就念叨你,说要是能拉一回您亲手做的琴,短命十年……不,二十年也愿意。”

曾魁元一看,明白了,和气的道:“老人家,你回去吧。我的琴不能卖!”

老人急了,赶紧拿出那个褡裢,道:“大师啊,你行行好吧。我拿这琴去救我儿子……我有钱……钱,你看,钱……”老人急急忙忙的打开褡裢伸到曾魁元面前,道:“俺把乡下的房子地全卖了,这里是五万多块钱,俺和俺死掉的老伴儿,一辈子的钱全在这儿了……我死了没有棺材不要紧,可是儿子是比俺们的命还金贵呀!”

老人说着说着,又老泪纵横,哭道:“大师,你是菩萨转世,是天上下来的神仙,是大好人呀!你帮帮我吧,求求你咧!我儿子吸毒,刚刚从戒毒所里放出来……不过他很乖的,他琴拉的很好,真的很好……他还是研究生咧!只要您把琴卖给我,让他重新拉琴,重新做个人,俺死了就闭眼咧……”

“这位大叔,”依依忍不住流着泪开口道:“您就帮帮他吧!”

曾魁元一抬眼,看见依依那种摄人的美丽,登时呆了一下,随即歉然对老人道:“对不起了,老人家。你有你的难处,我也有我的难处。这一年下来多少人跟我求把琴,我都没做。要是卖给了你,别人也来要,我是做还是不做啊?规矩要是坏了,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您回去吧,这琴的价码我也不跟您说了,您买不起,我也不能卖。”

说着,他交代伙计道:“给老人家倒杯水,搬个椅子让他歇一歇,差不多就请他回去吧!”说着,就要往里面走。

老人一听,知道彻底没希望了,他还想再跪下来磕头,谁知身体一下蹲,立刻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老伯伯!”依依一声惊叫,易青和她同时冲了上去,一把把老人扶住。

罗纲和孙茹他们赶紧找把弹钢琴时坐的琴凳,让易青拉着老人半躺着。易青放平他的上半身,揉了揉他的胸口,不停的叫他。

还好,只是痰堵了,老人胸口被拍了几下,悠然醒来。眼里满是绝望的泪光,巴巴的望着架子上的那把小提琴。

易青扶好老人,心里又急又气又是不忍。他这种活土匪,脾气上来了可不管你什么狗屁大师不大师的,抬头冲曾魁元吼道:“你他妈的是人不是,怎么铁石心肠呢?就是钱不够,你也先骗骗老人家吧!不能买,商量一下租几天给他儿子拉一下再还回来也行啊!”

曾魁元转过头来,看见一个年轻人怒发冲冠,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冷笑道:“小兄弟,你懂不懂事?你当我的琴是路边三百块一把的那种?没听说还有租琴的。这老人家是农村来的,他不懂也就罢了,你也不懂?我劝你们赶紧带他上医院是正经,别在我这里瞎捣乱!”

易青看着老人,心里一片凄然。刚才在医院,医生说老人是肺癌,而且扩散感染了,估计是没有几天日子了。他不过是想达成儿子孩提时学琴的心愿,想拿一把好琴去唤醒儿子对音乐的热爱和重新生活的勇气。

难道真的要老人死不瞑目?

易青想到这里,突然灵光一现,他大声道:“切,你又有什么了不起。接受两个访问就真把自己当国际大师了?”说着,易青指着曾魁元道:“听说你能在一个交响乐团几十种乐器一起演奏时听出某个乐器最细微的音准上的错误——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你要在听力上赢了我,你差不多还算称得上大师,否则我就出去告诉所有人,你只是个一身铜臭,毫无良心的黑心商人!”

易青话一说完,曾魁元身后的几个学徒哈哈大笑了起来。曾魁元身为制琴大师,生平最自矜的就是听音辨音的能力,他能随手在钢琴上弹出五六十个小节的音,在立刻把这些杂乱无规律的音全记下来。

十几把刚做好的小提琴一起乱拉,他也能准确的说出哪把的音有哪些不准,并且说出怎么调校。

跟这种天才、奇人比听力,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曾魁元微微一笑,道:“年轻人挺有勇气的嘛?不过,我输了,要赔上一把价值百万的好琴,不知道你输了输什么。”

易青顿时语塞,答不上来,他自己穷学生一个,有什么能跟百万名琴相匹配的东西能拿出来赌的?

孙茹忽然想起易青在考电影学院的时候那些精彩的表现,立刻往门外的宝马车一指,道:“我们赌这辆车!”

曾魁元向门外一看,十分惊讶的看了看孙茹。心想这票是什么人啊,开着宝马车陪着一个农村病老头在这里发神经。

不过曾魁元毕竟见过大世面,孙茹这辆“宝马745”带电视电话的,而且从车身那种华丽耀眼的柔和水红来看,很可能还是限量定做的,按买主的意思弄得颜色那种,估计价值在一百五十万以上。反正这个赌资自己是绝对占便宜的。

易青猛吃了一惊,这么贵的车子,要是输掉了,就算孙茹的爷爷再有钱有势,再心疼自己的孙女,也非跟孙茹算帐不可。

他赶忙道:“不行,小茹,这……这个咱们再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孙茹豪气干云的一拍易青的肩膀,道:“你什么时候让我失望过?”

说着掏出车钥匙晃了晃,对曾魁元道:“能赢得了他,车子马上开走!”

“不过!”孙茹赶紧补充道:“赌什么题目我们来出!”

曾魁元再看了一眼那辆宝马,这么名贵的车,有钱都不好买,反正自己的车早该换了……

“好,你们说怎么赌?”曾魁元道。

易青想了想道:“放一段音乐,尽量长一点,然后双方任意提问,某个小节某个间奏某个音,谁记得清楚记得多就算谁赢。”

曾魁元点头道:“好,很公平。”说着对一个学徒道:“进去放段音乐,随便放一段就行。”

那个学徒应声进去了。

象这种对街的店面一般都会有公放音响,何况还是琴行。

过了一会儿,音乐响起来了。

易青一听,轻松的笑笑,点头道:“恩,赫氏第三交响曲。”

易青的音乐修养是不错的,从小也听了不少曲子。更何况学导演以后天天接触这些东西。自从九星连珠那天,他莫名其妙的获得了超能的脑力之后,一个暑假他几乎听完了所有能找到的各种高雅乐。

他一天坐在那里听得交响乐、歌剧、民乐什么的,全能一个音符不差的记下来,现在除了不会作曲指挥演奏乐器,他的脑子里的音乐储备比国际大师都多。

音乐停了,放了三分多钟。

易青摇头道:“不行,这么放怎么比?太短了,放十分钟我们在开始。”

曾魁元不做声,只是冲另一个学徒努努嘴,他其实是怕一说话刚才记下的又忘了。

那个学徒鄙夷的看了易青一眼,心说就好象你小子刚才放得全能记住似的,待会输了看你还怎么装!

那学徒一跑进去,里面音乐又响了起来。

这次放了十几分钟。音乐停了。

曾魁元道:“谁先问?”

易青道:“你先来吧。”

……

十几分钟过去了……

曾魁元和几个学徒傻站那里,嘴巴全是一个“O”形的。

曾魁元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大脑简直是个复制一切的电脑,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居然会在听力上输给别人。

才问了一半,曾魁元就开始出错;而易青对答如流。把曲子再放出来一听,易青一个没答错。

孙茹和杨娴儿对易青的这种“特异功能”早就见怪不怪了。

孙茹笑面如花,一脸灿烂,得意的把车钥匙拿在手里抛了抛,笑道:“哈!车子保住了!还省了五万块!这下你大师可服气了吧?放心,我们不会出去说的,不会告诉别人您老人家输给一个大一学生,哈哈!罗纲,咱们拿琴走人了。”

罗纲平时沉默寡言,关键时刻可是老实不客气,扶起老人站好,拉过琴凳,不脱鞋子一脚踩上去,就够着了那把琴。

曾魁元眼睁睁的看着易青从罗纲手上接过琴,忽然笑了,问易青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学校?”

易青还是保持了应有的风度和礼貌,点头道:“我叫易青。我们都是电影学院的。”

“易——青?”曾魁元点头道:“好,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名扬天下的!”

易青一边礼貌的谦虚了两句,一边把琴交给老人家。

曾魁元也是个豁达潇洒的人,反正输了又不能赖,索性大方到底,对伙计道:“去里面拿个漂亮点的琴盒出来。”

伙计拿了个崭新的盒子出来。

老人两手直发抖,把琴盒放在琴凳上,小心翼翼的想把琴放进盒子里,谁知手一松……

杨娴儿手快,一把把琴捞在手里,稳稳抱住。

老人显然太激动了,嘴唇发青,脸色煞白。

依依道:“不行了,必须马上送他到医院,起码要先吸上氧气才行。”

老人一阵摇晃,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死撑着道:“不,不去医院,回……回、回家……”

易青和罗纲一左一右,来不及跟曾魁元打招呼,架着老人就出了门。

孙茹抢在前头,招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对易青道:“你和罗纲送老大爷去医院,我们三个女生打车后面跟着!”

依依道:“我陪着老伯伯。”

说着,依依跟易青钻进车后面,罗纲从孙茹手上拿过钥匙,发动了车子,向人民医院开去;孙茹和杨娴儿的出租车在后面跟着。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进人民医院,这时候已经是中午午饭时分。

罗纲和易青下车后去住院部叫了轮椅出来,把老人弄上车,进电梯又回到刚才老人跑出来的那层。

刚才那个医生正站在走廊里,抬头看见他们,愕然道:“你们跑到哪儿去了?他这种身体了你们还让他到处乱跑,随时会……”

“对不起对不起,”易青一叠声的道歉。

说着易青和依依推着轮椅,把老人送进病房。护士过来帮忙,把老人扶上床。

医生进来道:“昏迷多久了?”

“有十几分钟了吧?”

医生道:“我给他检查,你们先出去等吧。”说着拿出听诊器。

易青和罗纲走了出来,依依一直回头看,易青只好伸手把她拉出来。

刚到门口,电梯门一开,孙茹和杨娴儿跑了过来。

“怎么样?”杨娴儿问道。

易青向里面指了指,耸了耸肩。

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从里面出来了。

“医生,怎么样?”依依马上冲上前焦急的问道。

“不行了,”医生摇头道:“他的病错过治疗的时间已经太久了。肺部完全是一片杂音,扩散的太严重了;脉搏、血压各种生命体征都在衰竭,心脏负担也很重……”

“他还能醒过来吗?”易青沉声问道:“能不能让他再拖几天?”

医生道:“这要看他的求生意志了。理论上,不会超过三天,可能会醒,也可能就这样过去了……”

众人一片默然。

易青点头道:“谢谢你医生。”

说着,他转头对杨娴儿道:“琴呢?琴给我!”

孙茹讶然道:“易青,你要干嘛?”

易青咬牙切齿的道:“我去把那个没人性的不孝子揪来!”

依依认识他以来,从来没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吓了一跳,道:“你可别乱来!”

易青一把拿过杨娴儿怀里的那把琴,交代道:“你们拿老人家的钱去把住院费交了。然后去吃饭,不用等我们。”

说着跟孙茹道:“车钥匙拿来,叫纲子开车送我去。”

孙茹看看杨娴儿,再看看依依,迟疑了半天,手在口袋里就是不掏出来。

易青恼道:“你倒是拿不不拿出来?好,我打车去。”

孙茹赶紧把钥匙拿出来,对罗纲道:“罗纲,你千万看着他。他这人跟头老虎似的,平时开玩笑都下手没轻重。那个何风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可经不起他打。那小子虽然混蛋,可是打残了他一样要坐牢的。你可千万别让易青把他打坏了。”

易青一把抓过钥匙,一声不吭的扭头就走。罗纲跟三个女生点了点头,跟着他下楼了。

依依看着易青这样子,哪里会放心,抬腿就想跟着去。

杨娴儿一把拉住依依,道:“依依你别去了。男人们的事你去了反而碍手碍脚。罗纲平时办事非常稳重,有他在易青不会有事的。我们进去看看大爷吧!”

说着,把依依劝进去了。

依依走进病房,看着老人惨白的脸色,深陷的双颊,尤自昏迷未醒。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去世的父亲。

要是我的爸爸也在世,想必他也会这样的爱我吧。依依想到这里,自伤身世,儿时至今的苦难尽数涌上心头,不由悲从中来。

哀哀父母,生我勋劳。这世上的父母之爱,真是大如天般无私和慷慨……

……

罗纲开着车,禁不起易青一路紧催,渐渐加速。

开到了何风家楼下,易青抱起琴盒就往楼上赶。急得罗纲车都来不及停,赶紧停在小区楼下,开了警报器,锁了门就往上赶。

赶到何风家楼下一层,就听见咣得一声巨响。

吓得罗纲赶紧冲上去。看见易青怒气冲冲的正在踹何风那扇旧式楼的木制大门。

“咣!咣!咣咣咣!”

一连四五脚,易青象个狮子一样毫不迟疑的一脚比一脚更猛,踹在门上。

门里丝毫没有动静。

易青左右找了找,隔壁有家好巧不巧正在专修,易青在地上挑了块木板,看看不合手,忽然眼睛一亮,从地上抄一柄民工凿墙的大锤!

罗纲大吃一惊,失声叫道:“易青你想干吗?”

没等罗纲话说完,易青把小提琴的琴盒放在墙边倚好,两只手握紧了抡起大锤,“铛”得一声暴响,立时把门锁砸擗了。

罗纲吓坏了,一把拽住易青的胳膊,道:“易青你疯了,要是有人报警,你这可是入室抢劫!到时候说都说不清。”

这时旁边那家门口人影一闪,里面探出来个脑袋,象是个南方小男人,尖声道:“喔哟,你介个人干什莫拿偶家的锤子撒……”

易青扭头过去一瞪,吓得他赶紧把头缩回去,砰得一声赶紧把门关上。

易青抡起锤子还想砸,死活拉住他,道:“别那么冲动,再想别的办法!”

易青哪里跟他废话,手被拉住了,脚有空,“咣”得又是一脚踹在门上。

那旧式的木门本来就不太结实,门锁被砸了一下将掉未掉的挂着,被易青加上这一脚,踹得锁上的螺丝零件到处飞,呼得一声,门被踹开了。

里面还跟他们第一次来时一模一样,满地杂物,矿泉水瓶包装袋,一地都是。

易青倒拖着锤子就往里走。

罗纲看他还不放下那吓人的大锤子,拦在他前面道:“你这样可不行,这……这会出事的……”

罗纲这人本来就不善言辞,这一着急越发的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

易青急了,一把把他推到一边,吼道:“你他妈的别象个娘们儿一样成不成!”

说着,易青拖着锤子就往里走,罗纲赶紧抱起琴盒跟在他后面。

两人走到里屋,一看门关着。易青想也没想,抡起锤子就想再砸,不过留神一看,门好象还有缝。

易青拿脚蹬了一下,门果然是虚掩着,呼啦开了。

门里一股发霉的臭味扑鼻而来,满地的废纸杂物,一张床单都快发黑了的大床,地上,墙上,到处是披头四的老海报。

上次见过一次的何风,就躺在易青面前的地上。

床就在他身边,他却四仰八叉的躺在冷冰冰脏乎乎的水泥地上。蓬头垢面,胡子满脸把相貌都遮住了,瘦骨嶙绚,衣衫单薄。

何风听见他们两个破门而入那么大的动静,动也不动,连眼皮子也不抬起来看易青一眼。

罗纲恻然叹了口气,当年在日本,他的父亲被杀害的时候,有段时间他也是这样的,仿佛自己已经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跟天地完全隔绝了,不想再理会任何人任何事……

何风原来想必是一个惊才绝艳的天才,在电影学院处处被人封为偶像,女朋友又是表演系的美女,到处拿奖,演出赚钱又多……

从人生的颠峰骤然跌到了谷底,女朋友跑了,还卖了他的琴,卷走他的钱;因为失恋而吸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此连对音乐也失去了热爱和兴趣,自甘沉沦,认为自己这一生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罗纲想到这里,上前道:“何风,你父亲病了在医院,这……这把小提琴是你父亲给你买的。”

何风好象没听见,动也不动,象死了一样。

易青回头把手里的锤子往客厅里一扔咣铛一声巨响,他回过头来扒拉开罗纲,道:“不用跟他废话。”

说着,他指着何风的鼻子道:“你,给我起来。”

第十九章 智慧型愤青

何风还是一动不动,只是慢慢的把眼睛闭上了。

易青怒火腾得就上来了,他上前一把揪着何风的衣服,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何风耷拉着脑袋,半站不站的软着,就是不睁眼看他。

易青抬手一巴掌,把他扇得一个踉跄退到墙上,脊背在墙上撞了一下,浑身就象没长骨头一样,慢慢的靠着墙壁软了下去,坐在了墙边,还是歪着头闭着眼,好象易青不是打在他身上一样。

罗纲赶忙劝道:“算了,易青,他这身体,再打就要了他的命了!”

易青怒不可遏,冲着何风吼道:“你他妈的看看你自己象个什么东西?一滩泥!你做这个死样子给谁看?你干吗不去死?死给那个女人看啊,殉情去啊!让那个女人花你的钱给你买个花圈啊!”

何风听见易青骂得这么恶毒,猛得一下把眼睛睁开了,似乎激动了一下,眼睛里的光芒随即黯淡了下去。他本来还对那个女人多少抱有一点希望,幻想她只是赌气出走,很快就会回来。

易青这一骂,好象他长久以来的幻想都破灭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暴怒的象狮子一样的家伙。

“怎么?不想死啊?”易青喘着粗气道:“你不想死,你老爸就快要死啦!你老爸在医院,随时都会咽气,肺癌晚期,肺!癌!晚!期!”

何风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体。

易青伸手对罗纲道:“琴给我。”

罗纲犹豫了一下,易青吼道:“琴给我!”

罗纲把琴盒递过去,易青拿过琴盒,放在床上打开,把里面那把经典名琴拿了出来。

何风眼睛一亮,随即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易青握着琴把,把琴伸到他的面前,瞪着他道:“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这你爸爸拿命换来的琴!你的老父亲,这几天一直拖着他肺癌晚期的身子,跑到曾魁元的琴行去,跪在人家店里去给人磕头,他去拼命的给人磕头!我草!你他妈的连只鸟都不如,鸟还知道反哺,你让你爹临死都不安乐!”

“……他卖了老家的地,连去火葬场的的钱都没有给自己留,拿全副身家天天去人家店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人家卖这把琴给他,就为了你这个畜生!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扮深沉!你觉得你那点儿情感伤痛很伟大是不是?为了那么一个破女人,卖到菲律宾做妓女都不配,为了钱不要脸的贱货!为了这么个烂货你连自己最亲的父亲都不要了,你连做人都不配,还在这里装B装酷!”易青越说越气,老人那苍白绝望的表情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歇斯底里的冲何风吼着,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自暴自弃的不孝子。

罗纲在旁边低声道:“何风,你去医院看看你父亲吧,他没有多少时间了!这把琴……是曾魁元大师亲手做的,你父亲天天去曾氏琴行求这把琴……他说你一直盼望能有一把曾大师亲手做的琴,希望你能够重新站起来,那样、那样他死也瞑目了……”

何风呆滞的目光突然沁出了一点晶莹的亮光,他茫然的抬起头,看着易青手里的琴——月白色的琴身在光线昏暗的屋子里闪烁着洁净高贵的光泽,恍如父亲的心。

易青冷笑着对罗纲道:“你跟他说这么多干吗?他有心吗?他是个人吗?为了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吸毒,戒完毒还不好好做人,拿自己父亲撒气……”

说着,易青举起了那琴,冷声对何风说道:“我看这把琴你也用不着了,一滩泥一样站都站不起来,你还配拉这么好的琴。我替你砸了它,省得碍眼,大家心里清净!”

罗纲吓了一跳,眼见的易青半点也不含糊,抡起琴把就往何风头上的墙壁磕了过去。

罗纲赶紧冲上去一把抱住易青使劲抢那把琴,急道:“易青你疯了吗?不能砸啊!”

易青暴跳如雷,高声吼道:“放手!我砸了它,砸了省心!砸了干净!操!”

还没等罗纲够到那把琴,跌坐在地上的何风突然一声尖叫,从地上一跃而起,扑上来紧紧的抱住了那把琴!

易青手一松,何风一把夺过琴,紧紧的抱在怀里,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

他瞪大了眼睛紧张的看着易青,好象一个惊恐的母亲在保护自己的小婴儿。他的身体不受控制无法遏止的剧烈颤抖着,干渴发涩的喉咙里仿佛想说点什么出来,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发出一阵受伤野兽般沉闷嘶哑的低嚎……

“啊!啊……啊……呜……”何风蓬乱的头发微微颤抖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几个音节,仿佛太久没有说话使他丧失了语言的能力。他的身体痛苦的佝偻着,抱着的琴紧紧的按在胸口。一边绝望的呜咽着,一边慢慢的蹲了下去。

罗纲松开了抱着易青的手,两人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终于,何风发出了一声仿佛被人推下深渊一般的号叫,哭了出来——

“爸!爸!爸……爸爸……爸爸啊爸……”何风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悲伤而激动的抽搐着,他不停的叫着爸爸,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干涩的面颊上滑落。

他抚摩着怀里的琴,哭到浑身无力的跪了下去,额头顶在地上不住的摇晃着:“爸爸,对不起……对不起啊,爸爸!”

他声嘶力竭的哭着,仿佛要把长久以来心中的积郁,要把对生活的控诉和对父亲的忏悔愧疚通通的发泄出来。

罗纲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看着易青。

易青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刚才激烈的怒吼让他有点疲惫的感觉。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张还不算太脏的废纸,写下老人所在医院的名字、科室、床号,然后写了一个自己的手机号码和自己的姓名。

写完,易青把纸条折了一下,转身扔在空着的琴盒里,然后蹲下把琴盒放在何风面前,低声道:“去不去看你父亲,什么时候去,你自己决定!”

说着,易青推了罗纲一把,两人扭头走了出去。

罗纲闷闷的走下楼,走到车子旁边,他忍不住回头道:“不行,他情绪那么不稳定,要是做出什么傻事……”

易青不耐烦的推着他转身,道:“安啦!心理学告诉我们,人在受到严重打击无法接受事实时会出现大脑区间性的封闭,以避免脑神经受到伤害;形成自闭的病患会伤害自己以及自己周围最亲近的人。治疗这种病的方法就是用舒缓或者刺激的方法,迫使病人将情绪发泄出来……楼上那个疯子病已经好啦!咱们要是再不回去,估计孙茹和依依她们才要疯了!赶紧开车走人。”

“哦……”罗纲开了车门,易青也坐了进去。

罗纲刚要发动车子,突然嘎一声熄了火。他才反应过来,扭头看着易青道:“咦……不对啊!你小子刚才故意装得吧?”

“哪里有这种事?”易青一本正经的严肃的道:“象我这种正直的男人,有着高贵的品格和正义感,如果不是我至情至性的感召,怎么可能骂醒他呢?你这样说就是侮辱我的人格哦!”

罗纲迟疑了一下,发动了车子。他一抬头,看见镜子里易青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的微笑。罗纲抬手给了易青一拳,笑道:“你丫这么说就是侮辱我的智慧,靠!”

“咋的?那是我专业学的好,看看我的表演,那节奏感,那爆发力,那层次,那台词,那家伙是岗岗滴啊!奥斯卡颁个影帝给偶,偶都不希得去……”易青懒洋洋的倚着车窗,眉飞色舞的说道。

罗纲笑得直摇头。他突然发现,易青不是个他原来想象中的人。他一直以为易青只是个冲动莽撞的热血青年,现在看来,这个人的心里却令有一片天地。

其实,人这个东西谁有说得清呢?要说易青纯粹是冲动吧,他不可能把事情处理的这么圆满;要说他是装出来的气愤吧,他又确实就是那种脾气的人。

只能说,他的激愤是真的,但是,他的聪明也是真的……

红色的宝马车一路轻快的向正午太阳最亮最灿烂的地方驶去……

第二十章 灵魂天籁

“唉……救命啊……啊啊啊!”易青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靠在录音教室的DJ大靠椅上,一阵鬼叫。

“还是不行吗?”去买午饭的杨娴儿从外面进来,把几大袋麦当劳放在录音台上。

“啊?!”李佩佩一声惊叫,赶紧把袋子拎起来,叫道:“大姐啊,这套设备好几十万呢,要是可乐什么的滴两滴下去,卖了我也赔不起啊!”

孙茹垂头丧气的拍着台子,道:“破东西!怎么弄都不出好效果,还几十万呢!”说着,拿脚不停的踢台子下面的铁板,嘟囔道:“叫你几十万,让你几十万,让你几十万……”

李佩佩笑道:“那里随便你踢,爱怎么踢就怎么踢,反正我不疼。”

一直坐在一旁发呆的罗纲走过来,把李佩佩手里的袋子接过去放在一张大椅子上,拿出一个汉堡和一杯可乐来吃。

易青去掐罗纲的胖脸,骂道:“吃!就知道吃,就知道吃!今天都星期四了,后天就比赛了,所有人就你不着急。”

罗纲咬着汉堡道:“反正不关我的事。我负责拍的素材可是前天就完成了,剩下的事我又不懂。你们爱咋咋地,没人吃我都吃了啊!”

李佩佩道:“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就是说不上来缺点什么。要不我再去系里叫人?”

易青道:“声带已经弄好了,音效特效也说的过去,但是,这个片子的音乐没有灵魂。所以老觉得缺少点什么。”

李佩佩讶然道:“灵魂?”

易青点头道:“就象电影要表达导演的内心语汇一样,好的音乐要表达创作的情感,你的音乐里要……要有一种……”易青使劲的寻找着词汇,思索着道:“……要有一种倾诉,你想要讲点什么,你以什么去震撼和感动人;要把影片的内涵和音乐的内在表情融合在一起……如果只是技巧的拼凑,根据片子的推进把相配的音乐加上去,那只是个技术活儿,你们录音系的人都能做。”

孙茹在一旁啃鸡翅,叹气道:“懂电影的不懂音乐,懂音乐的不懂电影,就好比一只鸡只有一边翅膀,怎么飞得起来呢?”

杨娴儿喝了口可乐,慢悠悠的道:“据说鸡就是有两只翅膀也飞不起来。”

李佩佩发了一会儿呆,颇有点神往的道:“我要是有何风师兄的那种本事就好了。”

易青摇头道:“别提了。那位天才现在基本是废才。就算他还能行,就他父亲现在这种情况,咱们总不能不让他做孝子吧?”

李佩佩道:“这次代表日本出思的杉尾坊尚善,可是在维也纳开过演奏会的青年指挥家,作曲家,二十几岁就拿过几个国际上的电影音乐指导的奖了。我们做的这个东西,要是能赢他就奇怪了。”

杨娴儿撇嘴道:“有这么厉害吗?日本人怎么随便抓个出来就是什么家什么家。”

罗纲接口道:“李佩佩说的可一点没有错。杉尾坊尚善在日本是有名的音乐神童,我在日本的时候还去听过他指挥的演奏会。不过,他跟佐藤他们不是一路的,这个人在日本是坚定的反战派,右翼分子曾经扬言要暗杀他。”

孙茹没好气的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他还帮着佐藤跟我们作对!”

易青失笑道:“拜托,大小姐,人家是来参加中日文化交流的好不好。象这种学艺成痴的人,有机会跟中国高手过招他能放过吗?”

说着,他又把声带倒回去听了一遍,没什么毛病,可就是让人激动不起来,这样的作品干脆都别拿出去丢人算了,还跟什么家什么家去比赛……

艺术创作这个东西是要讲天分,讲顿悟的,而不是靠实践积累。这跟大多数人想象可能不太一样。一个匠气十足的导演拍一辈子戏也依然上不了台面,而一个有才气的天才导演可能一部戏就名垂青史。

就好象下围棋一样,11岁的常昊当年只有三段棋力就能打败国手马晓春九段,并不会因为马九段比他多下了几十年棋而使他输棋。

电影也是一样,陈凯哥拍《无极》的时候,他的实践经验比拍《霸王别姬》的时候多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无极》花了几亿成本却被人骂死,《霸王别姬》不但拿了电影艺术最高奖戛纳金棕榈,而且进了巴黎艺术历史博物馆。

学习艺术最重要的就是用感觉、用心去体会感知;其次是思考和运用智慧;再次是表达和沟通,最后才是操作和实践。

并不是说具体的实践不重要,而是实践、操作、技巧这些东西是人为可以把握掌控的,是很容易可以做到的。拿录音来说,没听说哪个专业院校毕业出来的学生,到了剧组岗位上不会操作的——老录音师操作了几十年也无非是动作快一点,或者某些方面有点小窍门,而创作中的灵气和感觉,却是练一辈子也练不出来的。

很多创作者不理解这个主次关系或者不明白这个道理又或者明白了客观条件使他无法去实施,所以一辈子只能拍一些千篇一律的垃圾。

虽然易青他们没见过何风的实力,但是在李佩佩他们的表述中,他就是属于一种天才类的存在。

要是开场音乐辩论会,估计没有什么人能赢得了易青,身为一个导演,他的音乐修养和鉴赏的水平早已远远超过了他的年龄和学历。但是叫他进行录音创作他就不行了,就象美术沙龙上他能打败杨娴儿,但是让他们两人提笔画幅油画什么的作品他就不行了。

毕竟一个导演的才华和能力应该体现在脑和嘴上,能想会说,思考与沟通才是导演的本分,相比之下,摄影、录音、美术这些更象体力劳动,而导演是典型的脑力劳动者。

而李佩佩这样的学生,在学业上应该是最优秀的一类人,让她中规中矩的完成一个电影是没问题的,但是她却完全不具备易青的那种灵性和智慧,做出的东西象从流水车间生产出来的标准品一样。

从何风家回来以后,第二天星期二易青就和罗纲、孙茹去故宫把素材拍了出来。从星期三上午到现在,几个人都是轮流回去睡觉,三餐都在录音房吃,一直做到今天周四中午才把声带做好。

虽然做的不满意,但是只能如此了。就算现在有什么天才来出手相助,重新做一条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杨娴儿恨恨的道:“上一场明明就是我们赢的,日本人耍赖!现在要跟他们算平手,真不甘心!”

这时,易青的手机响了起来,易青接起来一听,是依依从医院打来的,这丫头心太善了,中午一下课就跑到医院去了。她知道易青这两天忙,没有叫他一起去。

“易青,老伯伯醒了!”

“啊?”易青也很高兴,抬头对大家道:“依依说何风的父亲,那个老大爷醒过来了!”

“不过,”依依在那头幽幽的说道:“医生说不太好,可能是回光返照……”

依依放下电话,走进病房,呆呆的看着老人。

老人嗫喏着说不出话来,依依知道,他是希望在临死前见一见自己最心爱的儿子……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依依回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青年男子,背后斜背着一个漂亮崭新的小提琴琴盒,一身白衣如雪,一条洗得发白的旧牛仔裤;看他的样子大约也就二十五六左右,眼神中却带着与年龄不相衬的沧桑和落拓;象一个从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浪子,他瘦削清俊的脸上光滑白皙,泪光隐隐。

他看着老人,嘴角微微抽动,说不出话来。

依依觉得这个年轻人非常眼熟,可是就是说不出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再仔细一看,认出了他背上的小提琴盒子,正是他们从曾魁元店里拿出来的那个!

“你是……何风?”依依惊讶的道:“刮了胡子都认不出来了!”说着,她连忙上前让何风进来,道:“老伯伯一直在等你,快进去跟他说说话吧!”

依依让过何风,细心的给他们父子俩掩上房门,坐在门外的长椅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开了。何风慢慢的从里面走出来,站到依依的面前,轻声道:“请帮我叫医生来,谢谢。”

依依一惊,站起来道:“老伯伯怎么了?不舒服吗?”

何风低声道:“我父亲……去世了。”

“啊?”依依一下子眼眶就红了,点头道:“也好,也好,看到你这样来见他,他也该去的安心了。”

何风怔怔的站在走廊上,看着天空,一句话也不说。

依依连忙去叫了医生来。医生赶到后,确认了患者死亡,蒙上白布,记录了死亡时间,开出死亡证明和通知……病房里兵荒马乱,征求过何风的同意后,先在太平间停放一夜,明天直接从医院去火葬场。

医院的护工把遗体推走了。何风始终面对着天空,没有回头。

依依怜悯的看着何风孤独瘦削的背影。她也曾经失去过父亲,知道那种感觉。

忽然,何风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依依,问道:“你的那些朋友们呢?”

依依道:“他们在学校。他们刚才还说晚上来看老伯伯,没想到这么快就……”

“我应该好好谢谢他们。”何风呆呆的说道:“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爸爸得了肺癌。我从小,我爸爸就是这样,他有什么难受、不舒服、不高兴从来都不跟我说。他只是叫我不要分心,好好学琴……”

“……我从小,母亲就去世了。我父亲一个农村男人,又当爹又当娘的带我,也没有再娶。他怕耽误了我,怕委屈了没娘的孩子,就拼命的赚钱,想把最好的东西都买给我。他承包过鱼塘,种过蘑菇,还办过养鸡场,在农村,他算是很会赚钱的。本来他可以生活的很好,可是,就因为我从小喜欢音乐,他倾家荡产的送我去城里最好的学校找最好的老师教我练琴……”

“……我练琴,上音乐附中、上大学、考研究生,一直到二十几岁,都在花我爸爸的血汗钱;后来,我自己能赚钱了,拿了好多国外比赛的奖金,我也没有想过应该给我爸爸买点什么。而我爸爸,我只是偶尔随口提了一次,我想要一把曾魁元大师手工制作的琴,这只是句白日梦一样的玩笑话,他就牢牢的记住了……”

依依静静的听着,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何风才好。

何风慢慢的解下背后的小提琴,抱在怀里,低声道:“我永远都记得,小时候,我在老师家里学琴,一学就是三四个小时。我爸爸就象一个卫兵一样,始终站在老师家的楼梯口等我,有人经过的时候,他就会自豪的指着老师家的门告诉人家,里面拉琴的是我儿子,不错吧……”

“……那时候我还常常嫌他烦。现在,我真的很想再拉琴给他听,可是,他还能听到吗?”

“能的!”依依很肯定的说道:“只要你用心拉,他在天上一定能听的到!”

……

2006年11月9日,星期五,北京晴。

下午两点多,易青正在睡午觉。准备睡醒了和李佩佩他们再去把作品修改一下。

这时宿舍外面有个男生敲门,咚咚咚,山响。

易青睡眼惺忪,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宿舍里导演班的其他几个男生一阵抱怨——

“谁啊?大中午就来讨债!”

易青开门一看,是个表演系的男生。

“谁叫易青,楼下有个女生找!”那个男生一脸的不平衡,道:“靠,我们学院都没见过那么正点的女生!”

易青有点儿醒了,他跑到窗口向下一看,楼下一个人影正仰着头看着他们宿舍的窗户,苗条婀娜,不是依依是谁?

易青赶紧穿起衣服,跑下楼。她今天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易青跑到楼下,冲到依依面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依依嫣然一笑,道:“你看,我把谁带来了?”说完,她身子往旁边一闪。

只见她身后的树下,站着一个斜背琴盒的白衣青年,午后阳光透过稀松的树叶照在他忧郁孤独的脸上,显得他格外落寞。

“何风?”易青认出了他背上的琴盒。

何风慢慢的走过来,看着易青道:“听说你们明天要跟人比赛?能让我看看你们的作品吗?”

易青笑了,道:“当然。”

易青带着何风和依依来到录音房。然后通知李佩佩和罗纲、杨娴儿赶紧来。

何风一坐到录音台前,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都说男人在专心工作的时候最帅,何风此时的样子,让易青想起了武侠小说里的一句话“就象西门吹雪拿起了剑”。

过了一会儿,李佩佩、罗纲、杨娴儿都来了,只有孙茹从家里过来需要点时间。

何风仔细听了一遍,回头道:“对手很强吗?”

李佩佩一脸都是见到偶像后的激动,连忙接过来道:“杉尾坊尚善!日本的杉尾坊尚善!”

何风点了点头,回头过去,把做好的声带上稍微修改了几处地方。然后道:“先这样吧,明天再说。”说着站了起来。

罗纲惊讶的道:“明天?明天就比赛了啊!”

“来得及!”何风淡淡的道:“各位明天见。”

说罢慢慢的走了出去。

李佩佩双手抱在胸口,一脸憧憬的喃喃道:“哇……好酷哦!”

星期六是今年外国电影节的最后一天。往年其他国家电影节的时候,这最后几天一般是最冷清的。

然而今年不同,由于充满悬念的中日电影三场PK大战牵动着许多人的心。

相信对大多数“中日友好人士”来说,今天电影学院录音系输掉才算是大团圆结局,双方平手告终,顾全了日本代表团的面子,也不让中国官员们没面子。

一大早,市外联办的领导就来了院长办公室,说要见见比赛的选手。张院长让自己的秘书给领导端上一杯水,让人去把李佩佩和易青叫来。

易青和李佩佩来到办公室。领导温和的看着他们,虚头八脑的说了一大堆夸奖的废话,然后道:“我来是想问问,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易青看了李佩佩一眼,有点迟疑的道:“准备好了。”

领导点头道:“好啊!我就是想提醒你们,不但要赛出水平来,更重要的是,要赛出中国人的风格来。我们中国自古是礼仪之邦,谦让和敬客是我们民族的美德嘛?”

易青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恶心坏了,他盯着领导的啤酒桶好肚油肚,冷声问道:“您的意思,是想让我们输给日本选手?”

“也不能这样说,”领导笑呵呵的道:“毕竟是文化交流嘛,又不是打仗。关键是展示了我们新时代中国电影人、中国大学生的风貌和才能就行了。不必要那么盛气凌人,非要把客人压服不可嘛!再说了,我们每年跟日本都要搞很多文化交流,让人家太没面子,我们以后的工作也不好开展嘛!”

易青听了,真是怒火填膺,这算是什么道理?顾全日本人的面子,那我们中国人自己的面子呢?难道我们就是不要脸面的?我们就不该受到国际上的尊重?整天说谦让谦让,还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说这是什么大国风范,其实何曾有一个国家因为“谦让”而受到尊重?哪有一个敌人肯因为你“谦让”而手下留情?

对付日本这种国家,只有强者才能赢得尊严!

易青深吸了一口气,郎声道:“请领导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决不会为了无聊的理由故意放水,做出有损中国人形象的事。”

领导愕然,难道这个傻小子没有听明白我的话?

张院长在桌子后面看着剔眉瞪目的易青,慢慢的道:“易青,我把丑话给你说在前头,你们几个要是输了这场比赛,我就处分你!”

易青嘴角浮起一个得意的浅笑,大声道:“请院长放心吧!我们去准备了。”

说着,看都没再看大腹便便的领导一样,转身拉起李佩佩就走。

领导就算再颟顸,也不可能听不明白张院长的意思,他尴尬无比的站了起来,想发作又发作不得——电影学院可不比一般院校,算是半个国家机关,很多老师本身就是人大代表,能做这种学校的院长,背后一定是有点官家背景,比如说前任院长谢非老教授,就是毛主席的老师谢觉哉老先生的长子。

真要掐起来,谁领导谁还真说不定呢。

张院长冷笑了一下,随便什么人都能到电影学院的院长办公室指手画脚,那我们还混不混了?当年四人帮手下的红卫兵围攻电影学院的时候,这个学校的人也没丢过份子,何况是现在。

桌上的热水杯上面还飘着袅袅的热气。张院长推开门,秘书他们的的办公室就在对面,张院长冲着秘书道:“下次这种人来,记得用一次性杯子!”

……

易青和李佩佩走出办公楼,直接去录音房。

依依、孙茹、罗纲、杨娴儿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正在听昨天何风改过的样片。

“确实感觉激动了一点,”孙茹皱着眉头道:“可是也没有根本性的进步啊!”

易青站在门口看了看走廊,道:“何风还没有来吗?”

李佩佩非常有信心的道:“他说要来,就一定会来的。而且,何风师兄以前代表我们学校去比赛,还从来没有拿过第二名,我们这次一定赢!”

“那是以前!”杨娴儿接口道:“一个吸了半年毒的人,再天才能怎么样?更何况,就算他现在出现,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李佩佩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也不好说什么。

易青一拍手,道:“别等了,到点了,我们过去吧,行不行就这么着了。”

易青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心里真是无比郁闷。本来输了算平手也就罢了,但是今天被那个领导这么一说,以易青的脾气,真是说什么都不愿意输掉这场比赛!

要是今天输了,没准张院长还会误会自己,那个领导也会得意洋洋的认为是他的话起了作用。

靠!易青一路走,一路捏紧了拳头,明知胜算渺茫,他也决不会回头!

马上就要八点了。

易青他们走进礼堂,他们几个刚一走进去,各高校来参加活动的学生就开始鼓掌。几个星期下来,电影学院学生会的这几个学生跟日本人叫板的事迹已经传开了。青年学生之间这种举动最容易引起大家的好感,易青他们俨然已经成了抗日英雄了。

易青他们向着人群频频点头,一边找地方坐。忽然,李佩佩惊叫道:“你们看那是谁?”

易青闻声望去,只见人群中坐着一个抱着小提琴的男生,长发披肩,背影瘦削。

“何风!”易青急忙走过去,道:“你怎么不去录音房找我们?”

何风抬了一下头,慢慢的道:“我在这里等你们好久了。坐下吧。”

易青叹了口气,招呼依依他们过来坐下了。

孙茹嘟囔着道:“现在来有什么用,看我们怎么输吗?”

依依轻轻的拍了拍孙茹的手,孙茹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毕竟何风父亲刚刚去世,时间这么紧,怎么能怪他不帮忙呢?

何风越过易青和依依、孙茹,对着那边的李佩佩道:“把样片拿到后面去吧。一会放片子之前,我们两个一起上去。”

李佩佩满眼放光,点头道:“恩!”能跟偶像并肩作战,简直就跟做梦一样嘛!

礼堂里已经陆续坐满了人。

日本代表团也来了。易青注意到那个杉尾坊尚善非常奇怪,他虽然也做在日本代表团方阵里,但是却和日本留学们坐在一起,对佐藤和其他右翼专家爱搭不理的。

五位评审入席坐好,电影学院领导和佐藤也都就位了。

雅克道:“今天是电影节的最后一天,非常荣幸跟中日两国的精英们度过了一个月的难忘时光。希望今天的最后一场比赛,两国年轻的电影人能够给我们带来意外的惊喜,为此次电影节画上圆满的句号。”

说着,雅克示意熄灯,先让日本选手放映自己的参赛作品。

“对不起,请等一下!”

“对不起,请等一下!”杉尾坊尚善突然站起来用英语大声道,然后走上主席台。主席台是在礼堂舞台下面的,背对观众面向银幕,好方便评审一会看作品。

杉尾坊尚善走到佐藤旁边,移过话筒,道:“之前的两场,据说都是中国的朋友让我们先出示参赛作品。中国有句老话,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想,这次也该轮到中国的选手先来了。谢谢!”

雅克笑道:“啊,日本的音乐家很有气度。那就请中国选手先来。”

何风和李佩佩站了起来,向主席台走去。李佩佩不知道何风要干什么,张大眼睛看着他。

何风向张院长点了点头,张院长是认识何风的,呆了一呆。

何风移过张院长面前的话筒,对着下面道:“各位,我们参赛的作品名是《大爱如天》,我们试图向大家证明,只有回归最本源的艺术形态才最能发挥质朴的感人力量,所以,我们将使用当年无声电影时代的电影配乐方式和现代录音科技相结合的手法来诠释演绎我们的作品,表现我们伟大的故宫,谢谢大家!”

哗……电影学院的方阵里议论纷纷。

易青和孙茹他们面面相觑,张大了嘴……

难道,难道何风竟然想现场即兴配乐?匪夷所思,这难度未免太大了吧?

在无声电影的时代,西方电影院里放的都是默片。为了补足耳朵上的缺憾,电影院的老板们会重金雇请一些演奏师和一位解说员。解说员讲解剧情,演奏师就给电影配上风格相符的音乐。

但是随着有声电影的发明和发展,这种配乐形式渐渐的被淘汰了。主要的原因当然是有了更先进的后期技术可以制作电影音乐,同时也是因为对演奏者的要求太高,一般的演奏师很难做到音乐的内容跟电影完全匹配,那样必须具有非常高的电影修养和音乐演奏能力才行。

灯光暗了下来,片子开始了!

宏伟辉煌的故宫,镜头从朝阳午门进去,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文华殿、武英殿……内廷里是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

这座宏伟的建筑,是中国五个多世纪以来的最高权力中心,它以园林景观和容纳了家具及工艺品的9000个房间的庞大建筑群,成为明清时代中国文明无价的历史见证;这里曾居住过24个皇帝,是明清两个朝代的皇宫,整个建筑金碧辉煌,庄严绚丽,它和法国凡尔赛宫、英国白金汉宫、美国白宫、俄罗斯克里姆林宫一起被并称为世界五大宫,并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罗纲的摄影能力当然是无可挑剔。片子重点突出的建筑是三座大殿:太和殿、中和殿和保和殿。

他们建在汉白玉砌成的8米高的台基上,远望犹如神话中的琼宫仙阙。第一座大殿太和殿是最富丽堂皇的建筑,俗称“金銮殿”,是皇帝举行大典的地方,最显眼的是90多根有直径达1米的大柱子,其中6根围绕御座的是沥粉金漆的蟠龙柱。御座设在殿内高2米左右的的台上,前有造型美观的仙鹤、炉、鼎,后面有精雕细刻的围屏。

中和殿是皇帝去太和殿举行大典前稍事休息和演习礼仪的地方。

保和殿是每年除夕皇帝赐宴外藩王公的场所。

三座大殿整个大殿装饰得金碧辉煌,庄严绚丽。

片子的后半部拍摄的是内廷。

以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为中心,东西两翼是东六宫和西六宫,在坤宁宫北面的有御花园。御花园里有高耸的松柏、珍贵的花木、山石和亭阁。名为万春亭和千秋亭的两座亭子,可以说是目前保存的古亭中最华丽的了。这些都是皇帝平日办事和他的后妃居住生活的地方。

在易青的构想设计中,前半部分,易青着重突出的是故宫的严肃、庄严、壮丽、雄伟,以象征皇权的至高无上。

后半部内廷则富有生活气息,拍摄的建筑多自成院落,有花园、书斋、馆榭、山石等。

尽管对故宫文化和历史的整体感表达的还比较准确,但是毕竟这次比的是音乐,而不是导演技巧和摄影。

这个影片一开始配的各种声音,虽然精巧合辙,但是殊无特色。佐藤得意的点了点头,如果这场再不赢,他的代表团这次未免也太颜面扫地了。

突然,佐藤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在银幕下的侧幕条下面,忽然传来了悠扬的琴声……

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在镜头进入太和殿的勾栏回转之时突然以一种奇特的心理感觉介入了画面!

这首曲子是柴科夫斯基最著名的作品之一,与贝多芬的D大调、门德尔松的e小调、勃拉姆斯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并称为世界四大小提琴协奏曲。

这首乐曲的特色不但充分发挥了主奏小提琴绚烂的近代演奏技巧,展开了色彩丰富的管弦乐,造出了比以往的小提琴协奏曲更新鲜的韵味,而且用他含有俄国民谣的地方色彩,独特的充满哀愁的优美旋律,作成了格调新颖、独特的作品。

第一乐章,中庸的快板,D大调,4/4拍子,奏鸣曲形式。

琴声在画面拍摄太和殿、中和殿和保和殿三大殿时介入,轻快音量大的处理,引导听者神往而进入乐章的转折、夹杂着婉约的柔细渐渐加强而倾泻出源源不绝的音符。

台下的听者们听着这个乐章,竟莫名的随着这乐章的高潮,心情飘到金黄色一般灿烂的国度。使得辉煌的故宫前殿一改沉闷枯燥的气氛,显得充满活力。

第二乐章,短歌,行板,g小调,3/4拍,三段体。

琴声在镜头进入内廷时忽然一转!被称为“小抒情曲”的第二乐章,其沉思般的抒情,。真挚动人的主旋律,略带伤感。仿佛从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使人嗅到了大自然清新的气息,仿佛慈祥的父亲即将远行,孤独的孩子露出不舍的目光。

配合着充满生活气息和柔情意味的内廷建筑,更加引导听者出神的聆听、在何风演奏下,这首俄国曲子竟似有东方的娓婉柔转,带出听者的灵魂,转而消失在在宇宙间。

第三乐章,终曲,活泼的快板,D大调,2/4拍子,回旋奏鸣曲形式。

镜头再从内廷两侧拉开,开始介绍全面介绍故宫。这乐章主题令人有俄国风鼓激烈地敲击之感,是属于俄国民俗舞曲特雷巴克的一种。以很强的节奏,快活地进行,宛如一幅人们欢庆节日的图画,仿佛是孤独的孩子见到了远行的父亲欢快的心情。

狂热、活泼的气息。渐次的加入,使狂野有如舞曲的节奏强烈勾划出多彩的生活,并夹杂间奏,引人联想,接着一直激情澎湃下去,使温度上升至极高到结束,让人有高烧不退的感觉。

本来洋溢着乐观气息的柴氏小提琴协奏曲,在何风的演奏下加入了一种莫名的哀伤,仿佛倾诉着一种伟大的情怀,那干净纯粹,摄人心神的琴音立刻吸引了所有的人。

故宫,是中国皇权、父权,男性权利至高无上的象征,以刚毅雄伟见称,直接的实景拍摄不免雄伟有余,而婉约不足。

在何风如泣如诉的演奏之下,似乎在故宫至刚之中掺进了一丝温柔,象一个慈祥的父亲在天上俯瞰着他的孩子。

易青知道,何风是在把这首曲子送给他在天上的父亲。易青想起自己远在家乡的双亲,眼眶微微的湿润了。

他似乎已经好久没有打电话回家了,比赛结束后,一定要打个电话回去好好问候一下父母。

本来简单平淡的配乐,在天籁般的小提琴声中,突然被赋予了一种特殊的主题,变得灵动而深沉,悠扬又不失欢快。

在音乐中,人们会把眼前的故宫想象成一个伟大的父亲,他时而庄重威严,时而大方快乐,既有铁骨铮铮,又有百转柔情……就仿佛把沉静的故宫建筑群人性化了一般,整个故宫仿佛都活了起来。

父爱如山,大爱如天!

杉尾坊尚善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接着五位评审也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后面的学生纷纷起来,向这位化腐朽为神奇的录音师致敬!

片子放完了。琴声戛然而止,绕梁不去。

全场沸腾了!无数人的荧荧泪光之中,爆发着山呼海啸一般的掌声。什么是天才?天才是伟大的感情与灵魂造就的!

惟有出自灵魂的天籁,才如此震撼人心!

易青激动的和依依、孙茹、罗纲、杨娴儿依次拥抱着,欢呼着何风的名字。

何风泪流满面的从幕后出来,月白色的小提琴在柔和的聚光灯下闪烁着泪珠一般的光芒。

爸爸,你在天上听到了吗?

第二十一章 请君入袋

潮水般的掌声响了稍停,停了又响,错落的在整个礼堂此起彼伏。

随着前排观众不停的起立鼓掌,后排的观众,特别是一些录音系的女生干脆离开座位,挤到台下,一睹何风的风采。

大家都想知道,能够用一把小提琴使人落泪的演奏家,就是是什么样子。

电影学院的老师试图让自己学校的学生先坐下,维持好秩序,毕竟比赛还没结束。但是根本没有用,场面完全失去了控制。

何风站在台上,仰面向着天花板,似乎在和父亲的灵魂交谈,又似乎是不想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按照学院的传统,作品受到如此好评的情况发生,主创人员应该主动上台向观众致意。

李佩佩过来拉着罗纲和易青刚要往上走,易青一把拽住了他们两个,缓缓的摇了摇头,然后更加起劲的鼓起掌来。

这一刻的辉煌,这所有的掌声和欢呼,是仅属于何风和他的父亲的。

孙茹微微点头,和杨娴儿对望了一眼。如果说何风的才华令人惊艳的话,易青的这种风度和胸怀似乎更能令知性的才女们心折。

从刚入学时那个轻易用个人好恶判断他人的莽撞少年,到这个沉稳大度能包容和欣赏他人的学生首领——易青是真正成长了,越来越象是一个能统御人心的大导演了。

何风有着非常丰富的比赛经验,这种热烈的情况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他知道这时候他决不能到台下来,高校观众的素质决定了他们不会冲上台来,但并不等于自己走到他们中间不会被热情的大学生朋友们举起来抛两下什么的。如果自己下去,场面就会更没完没了。

何风最后向人群挥了挥手,悄悄的转到侧幕条后面去了。他收起自己的琴,背起琴盒,悄悄的从礼堂舞台的后面走了出去,转到后台的化妆间,从小门走了出去。

随着何风的离去,观众们的掌声渐渐平息了下去,大家慢慢的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比赛毕竟还没有结束。

正当评审要宣布熄灯放映日本选手的短片时,日本音乐家杉尾坊尚善走上台来,要了一个麦克风。

大家看到日本选手要讲话,纷纷静了下来,心说人难道小日本还有什么回天之力?

杉尾坊尚善试了试话筒,然后微笑的道:“现在我郑重的宣布,退出今天的比赛,应该说,是我主动的承认失败。今天的胜利,属于刚才那位天才的中国小提琴手!”

翻译刚刚用惊讶的语气把这句话翻译完,全场的中国观众再一次沸腾了。

杉尾坊尚善等大家安静一点,继续说道:“我始终相信艺术能跨越国界与历史的隔阂,就如同我相信中日两国的人民终究能缔造共同的和平一样。中国的演奏师今天让我听到了世界上最动人的,发自人性灵魂的声音。我虽然输了比赛,但是我毫无遗憾。谨在此向中国的年轻艺术家们致敬,如果他们允许,我希望能在私人的场合将我的参赛作品拿出来请他们指正,感谢大家!”

翻译一翻完这句话,杉尾坊尚善就再度鞠了一躬,走下台来,又坐到留学生群里去了。

全体中国观众对这位友好的日本艺术家的胸怀和气度抱以热烈的掌声。

佐藤的脸象被人用鞋底踩了一脚一下,满脸恶毒的怨念,转过来瞪着杉尾坊尚善。

法国评审跟几位商量了一下,雅克走上台道:“我宣布,由于日本选手杉尾坊尚善先生的主动退让,电影录音艺术的比试由中国选手获胜。本次电影节的三场友好比赛,由中国一方以二胜一和的最后比分取得优胜,祝贺大家,祝贺电影学院,祝贺各位年轻的中国电影人。今天的一切将随着世界各电影媒体的报导传遍世界,而中日两国年轻电影家的风采将令世界瞩目!”

在中国学生的忘情欢呼声中,电影学院的领导和政府领导走上台,依次讲话。最后由文化部的官员宣布电影节胜利闭幕!

全场欢呼,学生们把笔记本书本帽子……能抛的全抛向天空。回想起一个月前知道要办日本电影节是激烈的抵触和内心的郁闷,真是恍若隔世,在电影学院学生会尤其是易青等人的努力下,这次电影节成了中国年轻一代电影人向世界表演的舞台,中国占尽了上风,出尽了风头,长久以来,在国际上被日本电影压着一头的中国电影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

散场的时候,文化部的官员突发奇想,原来是官员和客人先退场,而今天,这位领导提出,让参加比赛的中国选手,三部短片的主创人员在大家的注视下先行退场。

激动的电影学院学生唱起了校歌,在嘹亮的歌声中,罗纲、依依、杨娴儿、罗纲、孙茹、李佩佩依次牵着手,象奏凯回国的英雄将军们一样,从欢呼的人群中穿过,先走上舞台向大家鞠躬致意答谢,然后下台穿过热情的观众席,一路与人握手,最后走出礼堂。

在礼堂外面的大树下,何风背着琴盒,微笑着向大家招手。

李佩佩快乐的跑过去,跟偶像击了一掌。

易青跟大家一起走了上去,围着何风一阵夸奖。

何风这才依次问了易青等人的名字,算是真正认识了,并且向易青非常郑重的表示感谢。

大家正在其乐融融的聊天,易青突然想起来,笑着对何风道:“你刚才没看见。那个叫杉尾坊尚善的日本选手,这人真是不错。没想到日本人里也有这么接近人类的。”

这下连孙茹都同意了,点头道:“这类人已经脱胎换骨,不是日本人了,是国际人,可以考虑交个朋友嘛!”

杨娴儿抿嘴笑道:“我看你是看上了人家年少多金,英俊有才吧?”

“哎呀!不要以为你是将军的女儿我就不敢削你了!”两位美女闹在一块,大家乐呵呵的看着热闹。

这时,礼堂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退场出来。

李佩佩指着日本留学生群里一个有说有笑的年轻人给何风看,道:“看,那个就是杉尾坊尚善。”

何风点头道:“我见过。他在奥地利维也纳指挥过演奏会,我看过海报和采访他的杂志。”

“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李佩佩怂恿道。

易青他们也注意到出场口那边,佐藤他们一伙人走在前面,后面是日本留学生。再后面出来的是中国官员陪着五国评审。

佐藤和他的日本代表团这些人,明明是些日本专家头衔的人,可是走在一起就是怎么看怎么象黑社会。

佐藤走到操场附近,沉着脸回头喝道:“杉尾坊尚善!”

被叫到名字的杉尾坊尚善一楞,跑过来立正,向佐藤鞠了一躬,道:“嗨依!前辈!”

佐藤身边的日本人全都面色不善的瞪着杉尾坊尚善。

佐藤指着杉尾坊尚善,大喝着说了一句日语。

易青他们立刻问罗纲:“说得什么?”

罗纲道:“他问杉尾坊尚善临阵脱逃不觉得羞耻吗?”

杉尾坊尚善非常谦恭的回答了佐藤的话。罗纲在旁边不停的翻译着。

杉尾坊尚善道:“阁下,我认为向更崇高的艺术致敬似乎比狭隘的国家界限更为重要,更何况,中国选手的表现我确实也无法超越。”

“八格!”佐藤怒吼道:“所以你就背弃了祖国,来成就你自己的哗众取宠之心?你这日本民族的败类!耻辱!八格呀路!”

易青看着佐藤声色俱厉的样子,心里暗自好笑,心说输了还不赶紧走,在这里摆这些样子不是更丢人?

刚听到这里,突然听见“啪”得一声响亮的掌掴!

大家大吃一惊,只见佐藤又是一巴掌,捂着脸的杉尾坊尚善被扇倒在地!

罗纲摇头道:“虽然日本的影视圈一向有前辈打人训斥的传统。但是杉尾坊尚善主要是音乐界的,而且他现在也不是佐藤剧组的录音师,太过分了!”

易青怒道:“放屁!这算什么传统!禽兽种族,一群牲口!”

罗纲摇头道:“你不知道,这些右翼的电影人本来在日本就非常猖狂。这个佐藤出了名的人肉当沙包,据说《男人的大和》组里有个女演员不听他的安排,他居然让人把这个女孩吊到高架桥上去,吊了几小时才放下来。日本女人没地位,艺能人士更没有地位,当时也没有人管,似乎只有女权主义团体游行了一下就不了了之了。”

话才说了几句,佐藤已经开始用脚踹地上的杉尾坊尚善了。

周围的日本留学生默然垂手站在一旁,似乎觉得是很平常的事情,更不用提上去制止了。

后面出来的中国官员和中国师生,讶然站在后面,不知道该不该制止的好。真没想到身为导演、学者、专家居然会在异国的公众场合拳打脚踢,如果这就是日本的传统的话,也未免太野蛮了吧!

易青活土匪的性子一下被激上来了,一把无名怒火,燎天般的就着了!他指着佐藤用英语喊道:“操你妈!给我立刻住手!”

石原正行站在日本留学生堆里,看到了易青,想起自己还躺在中日友谊医院的师傅,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冲上前一下子拦住易青的去路用中文道:“这是我们日本人的传统!”

易青扬眉怒喝道:“这是我们中国人的地方!”

几个好事的电影学院男同学立刻围了上来。易青根本不搭理石原,扒拉开他直接走向佐藤。

佐藤背对着易青他们,还在对杉尾坊尚善骂骂咧咧不知说些什么。

易青上去对着佐藤的屁股就是一脚!

佐藤根本没提防,他正好要抬脚踹杉尾坊尚善一下,被易青踹在屁股上,失去了重心,立马摔了个狗吃屎!

周围的中国学生捂嘴偷笑,几下相机闪光灯闪过,人群里有人举高了DV。中国官员们却吓坏了,文化部和市里外事的领导赶紧拨开人群过来。

日本代表团的人脸都绿了,在日本,晚辈向男性长辈动手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儿子打母亲的事情常有,打父亲就骇人听闻了。

佐藤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他的两个保镖就八格八格的冲了上来。

杨娴儿一步就跨过了易青,抓住前面的这个日本保膘的手,向相反方向一顺一拧,一个擒拿手,借力打力,只听咯嚓一声,这家伙小臂顿时脱臼了。

本来佐藤的保镖也算是日本空手道好手。只是这人对杨娴儿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没有提防。杨娴儿从小练得都是最实用的一招制敌、特种兵擒拿格斗,陪她练招的又都是不知疼痛的粗糙的军人,下手历来没轻重,一出手就弄脱了他的关节。

另一个保镖一看不对劲,赶紧刹住动作,先把自己人扶过来,接上脱臼的手臂。

学生们一看打起来了,纷纷围了上来。

易青指着狼狈不堪的佐藤道:“我不管你日本人有什么狗屁规矩传统,这里是中国人的地方,是我们电影学院!你敢在这里打人,信不信我们也把你吊起来?”

说着转头吼道:“罗纲,译给他听!”

罗纲刚翻译完,日本代表团的几个本来还想深沉大度一下的学者,全都炸了,纷纷向电影学院领导抗议。指责电影学院的学生没素质没礼貌,他们可不觉得佐藤打杉尾坊尚善有什么不对。

没等电影学院的领导发话,几个中国官员立刻站出来疏散学生,然后指着杨娴儿和易青喝道:“殴打外宾的学生留下,其他人马上散开,否则让你们学校老师处分你们!”

早上跟易青谈话的外事办领导指着易青道:“又是你!立刻向外宾道歉!象什么样子!”又指着杨娴儿道:“还有你,马上道歉!简直乱弹琴,一定要严肃的处理你们!”

杨娴儿冷笑道:“你敢处理我?你几级的官儿?什么职称,你可千万别后悔!将来到我家磕头求饶的时候,我可是不搭理你的!”

该领导勃然大怒,小小一个大学生胆敢这样跟自己说话,非搞掉她的学籍不可。

这时人群中有几个美术系的杨娴儿护卫队男生起哄,大笑道:“喔喔喔!领导同志,这位是杨XX将军的独生女!好好处分她吧!”

这领导一下子傻了,吓得脸都绿了,腿直发软。

人家说京官难当,官大一级压死人。一个厅长局长,在地方上已经可以呼风唤雨了,但是在北京,是个官都可以一个指头捻死他。

更何况都知道,惹谁都可以,千万不要去惹军方的人,沾上没道理好讲的。更不用说杨首长这种一等一的军界家族头脑了,最低限度,人家一句话,政治前途基本就完了。

在北京高校,这种官员从来没有什么威信,最后还是电影学院的领导们出来解围,疏散了学生,然后象征性的责备了易青几句,听起来好象表扬一样。

这场中日文化电影节,最后就以佐藤捂着屁股走出电影学院大门的形象落下了帷幕。

当天晚上,易青和依依、孙茹、杨娴儿、罗纲、何风、李佩佩以及学生会、录音系的十几个学生,在红楼酒家召开庆功大宴。

大家说起罗纲、杨娴儿、何风三人的作品,赞不绝口。又说起易青用饭桌和丝袜气晕日本摄影师的事;又说起下午踢日本团长的屁股,一起哈哈大笑。

易青几杯二锅头下肚,把桌子一拍,怒道:“这次虽然痛快,却也十分不爽!日本人固然可恶,有些没骨头的中国人更为可恨!”说着便把今天比赛前领导把他叫去的事说了一遍,同学们无不拍案大骂!纷纷道中国人的骨气都叫这些家伙糟蹋没了。

宴会散罢,杨娴儿偷偷的把易青拉到一边,问他道:“想不想去出口气?”

罗纲好奇,凑上来问道:“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杨娴儿把他推到一边:“去去去,没你的事。”罗纲这人太老实,要是被他知道了准坏事。

杨娴儿把易青和孙茹拉过来,三人叽里咕噜一阵商量,大计已定……

……

某外事办的领导今天得罪了军委杨首长的大小姐,一天忐忑难安。晚上还要打起精神去应酬日本代表团,拿了中国老百姓的钱请他们吃了顿海鲜。

晚上,这死胖子拎着吃得太饱放松了的裤腰带,走向停车场,准备拿车回家。

忽然觉得身后仿佛有人,他刚要回头,猛得眼前一黑!一条装过咸鱼咸肉的麻袋兜头套将下来,顿时东南西北难分;刚要叫喊,就觉得肚子上一痛,差点没把刚才吃的龙虾吐出来。

接着只听一阵噼里啪啦乱响,拳脚如雨点般砸来,身上脸上头上腿上腰背胸腹,不知道挨了多少下重的,倒在地上乱滚,杀猪般叫了起来。

易青和孙茹、杨娴儿还有两个杨娴儿叫来帮忙的战士,一看差不多了,哈哈大笑,一哄而散,只剩下中日友好人士在地上犹自执着不懈的哼哼……

第二十二章 发财大计

轰轰烈烈的中日电影节暗流汹涌的较量,终于在时间的流逝中硝烟散尽。成为北京各高校饭后的谈资,在酒吧和迪吧里成为坊间的笑谈,而且越传越玄。

据说叫易青的这个电影学院状元,是归国华侨亿万富翁之子,又说其实他是个狂,刚回国就跟小龙女刘一菲搞在一起,而且出入身边都是美女;罗纲被封为中日混血儿,本来效忠于日本右翼,后来弃暗投明;至于在红叶仙境里出现过一次的依依,其实是新丝路选拔出来准备要出国参加亚洲小姐选美比赛的选手,已经被著名的钻石大王包了,而且跟亚洲小姐的几位评审都睡过了,今年拿下亚姐前三已经是内定的事。

据常去迪吧的同学回来说,前两天有人在迪吧里因为他们的事打了起来,孙茹连忙问为什么。

原来两拨人一边坚持说易青其实是同性恋,而另一拨则认为,包起依依的应该是石油大王的公子。

易青和杨娴儿听了以后哈哈大笑,中国有石油大王吗?还是钻石大王比较可信一点。不过湖南的名主持李香姐姐不是已经嫁了一个钻石大王了吗,将来不要传依依破坏人家家庭就好。

易青现在已经对这类事情完全麻木了。一行有一行的难处和艰辛,决定做这一行就要忍受这些无聊的事,一群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突然连你的祖宗八代都异常熟悉,而且连你最隐秘的性生活都了如指掌,个个拍着胸口说,他(她)知道的才是事实的“真相”。

要是为这些事生气发愁,那还愁得过来啊!闲得时候拿来当别人的故事听听,闲解闷罢了。

他现在愁的,是另外一件事情。经济问题,也就是荷包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易青是家里独子,父母收入又都不错,从小他就没愁过钱。可到了北京以后,他就从来没宽裕过。

家里一个月给他一千五百块钱,父母也不敢多给,花花世界海阔天空,孩子放出去万一学坏了怎么办?身上钱少一点就不会到复杂的消费场所去,中国的父母大多数是这样想的。

这一千五百块,依依每个月拿去五百块,易青还想让她多拿点吃好一点,她死活不要。

易青自己一个月花这一千块,从来是不够的。电影学院的食堂本来就比外面的贵,他又总跟孙茹在一起吃饭,孙大小姐从来都是去三楼腐败的。

而且他总跟孙茹、杨娴儿、罗纲这些人出去活动,还得带上依依。总是让孙茹和杨娴儿两个女生买单,日子久了易青心里就不太舒服,他就是再没有大男子主义的心结,也不能总吃别人的吧。一旦AA制,等于依依的那份也是他付了,一个月下来,每到月底就要用孙茹的饭卡,捉襟见肘,实在狼狈。

他有心出去打工吧,实在是课程太紧,平时都排满了。

很多人以为电影学院这种学校就是个玩儿,或者至少向一般大学一样,中国的大学课业是很轻松的。一般都是高中辛苦三年到大学就幸福了。

其实有些学校未必如此。

拿易青的导演系来说,其他大学生要念的文化课除了大学数学以外一门都不能少,什么毛概邓论,大学语文这些枯燥无味的课程,样样要学;专业上导演系开了三门主课:剧作、表演、视听语言。在这三门之下,分成许多小门类,主要有:中国电影史、外国电影史、影片分析;中国戏剧史、外国戏剧史、美术作品分析、音乐作品分析、文学作品分析、美学原理、艺术概论、电影摄影基础、电影录音基础、电影音乐基础、电影造型、电影声音及电视剧、纪录片、科教片创作基础、导演艺术……等等。

中日电影节之后,易青他们导演系就开始准备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了,易青当然知道自己是来北京干什么的,只好勒紧裤腰带,Goodgoodstudy,daydayup(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好不容易期末考结束了,易青心眼儿开始活泛起来,说什么都要出去赚钱了。明年依依考电影学院的报名费,万一考砸了还要让她去试试中戏之类的其他学校,总得有个大学念吧?想想这报名、打车、买服装道具,处处都是钱,真是一毛钱奈何英雄汉,急杀人也!

依依考上了之后,这一年一万二的学费在哪里?总不能向父母开口要吧?

易青发现电影学院的学生都挺有钱的。开好车来上学的学生比比皆是,电影学院停车场就象个万国车展。随着他的打听,多少渐渐知道了一些门道。

最容易赚钱的是表演系,尤其以女生比男生能干。表演系的学生宿舍的水房、学校食堂、公告栏,是剧组、广告公司、平媒杂志最喜欢光临的地方,常常贴满了各种招人的告示,往往旧的没撕新的又贴了上去。

表演系的学生能做的事,包括拍戏、做平媒的封面女郎、给中小杂志拍照片、拍广告,象这些都是出一次镜几千块的活儿,比较好的广告几万块也很平常;然后就是晚上去酒吧里唱歌跳舞,俗称炒更,电影学院表演系有开专业的声乐和形体课,干这种工作小KS,收入也很好,一般一个晚上一千多,唱歌是一首两三百的价,北京的酒吧业非常发达,基本上电影学院的学生只要愿意去都是抢着要。

其他的系来说,导演系、文学系、管理系的学生会去写剧本,一般是地方上小的电视剧剧组要,这种学生作文式的剧本很好写,而且电影学院学生的专业名声又好,很好卖;摄影系的学生给平媒和杂志拍照,一张作品能买四五百,也算财路不错,只是自己要搭器材损耗和胶卷钱;美术系的老师经常去外面接一些设计的活儿,有剧组的也有动漫的,象杨娴儿这样的学生,给一些战争片画战船、主要兵器设计什么的,一幅图可以赚到五六千块钱;录音系的人也是赚得北京酒吧和演出单位的钱,做DJ、负责调音还带修机器,李佩佩就是每天晚上去学校最近的酒吧上三个小时的班,暖场DJ和调机器,一个月三千块钱。

艺术学校的学生心眼活泛,其他的打什么工的都有,在这种学校如果说有那个学生穷得吃不上饭,真会被人笑死。

易青打听完行情后就开始行动,通过孙茹介绍接了个电视剧本来写,估计三个月写完,能赚五千多块。但是这么点钱是远远满足不了易青的需要的。

易青寒假回家过了个年,依依也回去跟妈妈在一起过了几天。然后易青就急急忙忙回到北京,准备赚笔钱等依依回来时让她惊喜惊喜。

明年依依就没理由住在人家徐晓君的学校里了。而易青也是,住那种又脏又潮的八人宿舍住得都想吐了。易青希望明年依依顺顺利利的考上,然后他存点钱,两人在外面租个房子。在北京,大学生试婚同居是很时髦的事,易青当然也觉得二人世界比较好。

钱哪!这些都需要钱哪!

易青正月初八就回到北京,给孙茹打电话。孙茹兴高采烈的自己开车出来见易青,两人在外面玩了一天。

易青知道他门路多,就问她打工赚钱的事。

孙茹知道易青不喜欢写剧本来钱慢,只是奇怪他怎么跟穷疯了似的,整天琢磨钱的事。

孙茹想了想,道:“我认识一个北影厂演员部的小官儿,他管着一大票群头,他手下有个群头回老家不干了,赚够了回去盖房子娶媳妇儿去了,干脆你接手干一阵吧。估计也能带四五十个群众演员,一个月只要出两个戏,也赚不少钱呢。”

“群头”就是群众演员的头儿,也叫蛇头或者叫圈头儿的都有。

早时候拍戏的做法,是通过行政力量给武警和当地一些驻军下任务,把人家武警官兵和解放军战士拉来做群众演员,省了群众演员的工资不说,连盒饭都省了。

我们看到的很多老电影,尤其是“主旋律”那些,还有早时候的古装武打片、古代战争片,全是战士们辛辛苦苦充的场面,那时候外国人都惊叹中国导演驾御大场面的手法真高明。狗屁高明,战士们全都训练有素,走队列都不带斜视的,跟普通群众演员当然不同,好用听话还不花钱。

现在有政策出台,严禁使用公共资源、警力、军力是保卫国家社会不是给你们拍戏的,这样一来,群众演员这个行业才越发盛行起来。

中国的群众演员分两种,一种是影视基地里的,比如天津、四川、浙江横店等等,这些地方的群众演员往往是全村的剩余劳动力由村干部组织起来,专门等着剧组来赚这笔钱。中国的影视基地就那么几个,这些人总有戏拍,比种田强得多了,这种群众演员他们的群头往往就是村干部或者大姓的村里族长。

还有一种就是孙茹介绍的这种,一般是外地来的下岗工人、失业者、进城务工的农民,他们常常蹲在电影厂、电影公司和其他拍摄单位的门口,等剧组来要人,俗称“蹲活儿。”但是剧组负责演员的副导演通常不会那么麻烦的一个一个来招演员,于是跑单帮的群众演员往往混不下去了。就有了群头这个行当。一般是些当地的地头蛇,熟悉这个圈子行当,在各个剧组说的上话的人,比如电影学院管理系的学生放假就经常干这个,也算专业对口。

一般是四五十个群众演员跟一个头儿,这是常见的;也有二三十个人的,叫小群;多的有一两百个人的,叫大群。

群头儿负责帮群众演员们拉活儿,跟剧组的制片和副导演接洽,谈判待遇、安排住宿,包括盒饭里应该几个肉菜几个素菜都需要讨价还价。

群头又依附在相应的电影厂或者拍摄单位手下,比如孙茹给介绍的这个北影厂的小干部。这些外地的群众演员、暂住证、临时户口,都要通过这个干部,要在北影蹲活,必须是这个干部管得群头带的人才行,外来的一般会被解回原籍。群头逢年过节从群众演员手上扣点钱,买点东西给这个官儿意思意思,久而久之,形成一种规矩。

易青一开始接了这个工作,十分高兴。有孙茹这种关系在,他这个群保证天天有戏开,只要他跑得勤一点,一个寒假下来,七八千块钱基本是没有问题。

没两天,易青就接了一个剧组,在天津影视基地拍摄,他兴高采烈的带着自己手下的四五十个群众演员进了组。

这是一个古代战争题材的电视剧,总共六个群头儿,带进来小四百号人,场面宏大。这也是中国电视剧的一个特色,拍不出有水平的电视剧,就拿人海来凑,反正中国的群众演员世界第一便宜。

易青念了半年电影,第一次进组,虽然是个小小的电视剧组,也觉得处处新奇。

进组第二天,就要排一场打斗的戏,是一场水战的戏。易青带得这组是演败仗的一方。他手下的四十六个群众演员,要在几艘大船上,先被火箭把船点着了,然后烧得受不了,跳下水,再在水里被乱枪戳死。

易青和另外五个群头,叉着手在旁边看。有些轻松的戏群头自己也会下去,象这么苦的戏当然偷懒了。

群众演员们身上带着红颜料包,穿着古代的兵卒服装,拿着刀枪兵器,因为是清装戏,还带着辫子。

道具烟火师在船上一会儿准备要烧的地方扑上一层拍不到的放火石棉网,摄像师确定了不会穿梆之后,弄上火油,旁边灭火设备都备下了。

一切就绪,易青在正式剧组的第一场好戏随时可以开始……

第二十三章 水深火热

导演还坐在监视器前晒太阳。易青组里两个群众演员,演那些个一开始就掉到水里的,已经等导演喊开始等了十几分钟了,在冰冷的河水里簌簌发抖。

易青皱了皱眉头,那么早叫人家下去干什么?冬天天津老河道的水多冷啊,就差没结冰了,幸好这些群众演员本来都是长期务农的农民,身体底子好。

还是在船上那些演员好些,一会儿可以烤烤火。

“预备,开始!”随着副导演一声发号施令,戏开始了。

喊杀震天,有几个剧组的道具对着同期收音的话筒拿着两把刀在弄兵器碰撞的声响。如果是拍电影,这种效果是录音师弄的,电视剧就从简了。

呼啦一下,道具师把几根火箭插在洒了油的道具上,船身到处着火,群众演员们被火一撩,头发都卷起来了。可是要等主角的戏完了,他们才能从镜头里往下跳。

“李郎,救我,我在这里……”震天的喊杀声中,一个二三流的女明星无比做作的趴在船头,扮演被掳的官家小姐。

大英雄男一号飞身过船,踢两个上前要抓小姐的群众演员下水,然后扶起美人,两人深情对视。

开机之后一切顺利,男主角飞身过去,易青手下的两个群众演员啊啊两声,扑通跳到冰冷的河水里去。

镜头推进,女演员深情的看着浑身王霸之气的男主角,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咳、咳、咳……哎哟不行,导演,停停停!”

同期收音师在小船上伸过长秆来收女演员的声音,气得狠狠一跺脚,眼看这段要OK,现在只好把带子洗了准备再来一遍。

女演员顺着小船娇滴滴的走过来,对着导演道:“不行啊,人家好累哦。嗓子不行了,好痒哦……”

导演赶紧道:“给她杯水,姑奶奶,你坚持一下吧,马上就完了。”

女演员笑嗔道:“也看看人家多辛苦啊!女孩子的嗓子很金贵的哦!”

那边执行导演拿着话筒道:“群众演员不要动,一会从落水这一段开始,位置不能变,听到没有?”

船上大火熊熊,易青看到他带的几个靠近火头的群众演员尽力把头后仰,还是被烤得满脸通红,头发卷曲,而且浓烟熏的呼吸不畅,睁不开眼。

船下又添了两个泡在水里的,冻得脸都青了。

易青虽然知道执行导演这样是有道理的,因为一会儿接着刚才的拍,如果演员位置变了,到时候剪下来的片子就会有穿梆的感觉。但是群众演员也毕竟是大活人啊!

真可真是水深火热了!

女演员的助理双手端着杯热茶过来了,递给她。

这个女演员掂起兰花指,接过来喝了一小口,脸色大变,一抬手把茶全泼在助理身上,大骂道:“你是猪啊!这水开没开啊,你就给我沏!都是茶叶末儿,恶心死了。”

助理连忙解释道:“对不起,我是怕你烫,还赶着拍戏不是。”

“赶什么赶?人家泡在水里的都不赶,你赶什么?拍戏用你操心吗?算了算了,笨得跟猪一样,剥个橘子给我吃!”

助理赶紧从背包里一堆水果中拿出一个橘子,仔细的剥了,分成一瓣一瓣的,拿个干净的手绢捧了,双手捧给女演员。

这个小明星风情万种的掂起兰花指,一瓣瓣的把橘子吃了,半个橘子吃了十分钟。全剧组的人巴巴的看着她。好容易看她吃了几瓣,忽然停了下来,娇声道:“这个橘子好大哦,人家都吃不完。”说着把橘子递给助理,道:“扔了吧!”

说着慢悠悠的走上浮桥,趴到船上去了。所有的群众演员望眼欲穿,见她终于就位,松了一口气。水下的四个演员,嘴唇都紫了,就盼着赶紧完事上去烤烤火。

“预备,开始!”

“李郎,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娇娇,答应我,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啊?啊!”

大英雄男一号突然杀猪也似的叫起来,满船跳。

原来刚才等得时间太久,船上一块石棉网上道具师特制的燃烧布崩了起来,一块燃烧着的布块飞到一个群众演员腿上,那个演员慌乱中把腿一抖,那块布落到了男演员的背上,烫得丫跳了起来。

执行导演破口大骂道:“你们怎么搞的!道具,你准备的什么破东西!”

道具师赶紧冲上船先把演员身上的火扑了。然后指着肇事的那个群众演员吼道:“你他妈的吃屎用的啊!害我挨骂!烧你两下会死吗?居然还敢往人家身上踢,操你妈的!”

那个易青手下的群众演员连忙点头哈腰赔不是,农村人老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道具师越骂越气,因为这一条重拍,等于他要把所有的道具燃烧布什么的再做一遍

他冲上去一个耳光扇在群众演员身上,再一脚把他踢下水。然后拿过另外一个群众演员手里的道具长枪当头打下去,骂道:“操,给我在下面泡着,敢上来就打死你个狗B养的!”

那个群众演员抱着头,泡在水里一动不动。

周围全组几百个工作人员和演员,没有一个觉得这个道具师做的有什么不对。漠然叉手看着,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易青哪里受得了这种事,别说是他带出来的群众演员,就算是不认识,以易青的脾气也不会袖手旁观!

群众演员就不是人吗?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中国还有法律吗?剧组就可以随便这样伤害群众演员?

易青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后面另外一个群头跟他认识的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他,叫道:“小兄弟,你干什么?”

易青怒道:“你没看见那个王八蛋在干什么吗?简直不把人当人了,我他妈的要教训教训他,揍死B养的!”

那个群头一把把他推到后头去,道:“你可真是个新手!又不是打你,你急什么?我们这行就是这样的。群众演员做错事当然会被打,有什么希奇,我们都是从农村来的,得罪了剧组的人,没戏开就要饿死!”

其他几个看热闹的群头看着易青哈哈直乐,都觉得这个新来的小伙子真是个菜鸟,什么行情都不懂。

易青指着他道:“我不管什么行情规矩,在我这里就是不行!我带出来的人谁也不能打!你让开!”

“好啊,有种你就去!”那个群头往旁边一让,道:“别说你会被整个道具组的人围殴,就算你打赢了,导演也会把你手下所有的人赶出剧组。拍戏苦,叫人欺负苦,能比得上没戏拍没钱拿饿肚子更苦吗?他们当中有的人还要寄钱回农村呢!你要是去就是把所有人都害了!”

易青一听,攥紧了的拳头慢慢的松了下来,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

这戏一直拍到傍晚,终于拍完了。从水里上来的四个人,走路摇摇晃晃,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易青自己掏钱买了四杯热牛奶,在基地的小卖店里用奶粉热水冲了的那种,一杯要卖三块钱,贵得没天理。

易青让人过来拿了牛奶过去给四个人喝,四个农民感动的眼泪都下来了。

易青跟其他群众演员生了堆火,让他们披上晚上盖的被子坐在火堆旁烤烤。

派盒饭了。

群头们吃的是工作人员的盒饭,跟群众演员是不一样的。工作人员的盒饭有鸡腿、大排、卤蛋这些东西;群众演员的盒饭里只是一块红烧大五花肉,然后是一些青菜、土豆。就是这样的饭菜,群众演员一个个吃得眉开眼笑,一天的疲劳全忘了。

易青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心里气闷。

他把自己盒子里的卤蛋和鸡腿分给今天泡在水里最久的两个群众演员。

饭吃到一半,两个群头在那边叫派钱了。易青赶紧跑了过去。

一天的辛劳总算见到收获了。群众演员的酬劳有两种放钱的方式,一种是戏拍完发,这种是包了整个群的。还有一种是打散工,剧组用你一天,当天给你一天的钱。

易青带进来四十六个演员,水下那四个吃苦的都是八十块一天,其他是四十块一天的,这是事先谈好的价钱。应该领回去1920块钱,易青数学虽然不好,这笔帐还是算得清的。

轮到易青拿钱了,制片递过来一叠钞票,易青一接过手就觉得比想象中薄。拿过来一数,只有1200块,还有720块呢?

易青笑着问制片道:“大哥,这数目不对啊!”

制片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不对啊?看不出来你新入行还挺贪的啊!到你手上一人二十五不对吗?你自己拿走五块,给他们一人二十,老林在的时候一直也是这样办的啊!”

说着,他低声道:“要不你自己扣下十块,给他们一人十五就是。他们要是造反,我帮你说去,就说剧组就给这么多,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易青一听,怒气冲天,急道:“我干嘛要扣他们十块钱,说好四十就是四十!他们赚得都是血汗钱、辛苦钱。扣他们的钱,这是人干的事吗?”

那个制片大吃一惊,象看怪物一样看了易青两眼,叫道:“嘿!你小子跟我装傻是不是!你真他妈是个棒槌!咱们这号人不吃演员吃谁去?你以为你另外还有工钱啊,你们群头的钱难道不是从他们身上扣的?跟我这儿装什么好人,充什么清高!操性!钱到我手上,我一人只扣了五块,有种的,你找制片主任说去!他妈的懂不懂规矩啊!”

易青还要争论,那个制片冷笑着走了。易青就要冲上去,后面下午劝他那个群头一把拉住他胳膊,道:“小易,你别惹事行不行!你是真不懂啊还是装不懂啊?这是规矩。这行从来是这样的,监制开出钱来,导演批出钱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这样了,大家都觉得这是应该的!张一谋,陈凯哥,连美国导演到中国来拍戏都得入乡随俗,你跟他别个什么劲儿啊!”

易青呆住了。

那人接着道:“咱们的钱也在里头呢。四十块一天开出来,制片主任扣十块,咱们跟制片一人再扣五块,剩下的二十才是他们的钱;那几个一天八十的,你扣十块下来,给他们四十……这是规矩,铁规矩,懂不懂?你呀,听老哥哥我的话,咱们这就是有良心的了。有的群头,一天只给他们十五块,十块的都有!你要是想多赚哪,刚才他不说了吗,要不你扣十块也行!”

易青道:“不行!我就不服这个不公道,我找制片主任说去!”

几个群头一边点钱,一边讪讪的笑着,象看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着易青。

那人笑道:“那你就去吧!当心明天全组被赶出去,这行最恨的就是破坏规矩的人了。你以为你还是电影学院的高才生啊?兄弟,你就是一个小群头儿,带着一帮泥腿子的群头儿,搁工地里你就是一包工的。人家制片主任见你?”

几个群头哈哈大笑,拍拍手散了。

易青又气又憋闷,呆呆的叉着腰站在原地,好半天,他才深吸口气,忿忿的走了。

回到宿地,他们住的是基地的招待所,群头两个人一间,群众演员六个人一间,通炕。

易青进了群众演员的房间,把钱分给他们,让他们四个人分一张一百的。

这些憨厚的汉子拿着红彤彤的一百块,兴高采烈。

易青又到女群众演员那边,把钱也分了,农村女人珍而重之的把钱交个年纪大的信得过的大姐,大姐小心翼翼的把钱拿个手帕包了放进贴身的地方,用手压了又压。

易青想起刚才制片和群头的话,再看看这些朴实的人,心里一阵不舒服,他这性格,看不得这个。

易青刚走到走廊上,叫一群群众演员给拦住了,领头的道:“易头儿,咱今天这钱不对啊!”

易青叹了口气道:“拿回来就是这么多,全给你们大家了,他们说……”

“这不对!”为首的一个老汉一听就急了,大声道:“易头儿,你咋能都给俺们咧?这里头有你的钱不是!俺们怎么好都拿走咧,给多咧给多咧,这事闹得!乡亲们,快把易头那份给匀出来!”

后面连声应着,里面一个汉子从大家手上拿过三张一百的,塞在易青手上,热乎乎的。

老汉道:“易头儿,按人头算,一个人扣五块,我们知道规矩。一共该是240块,还有六十块给你买个小酒,只是俺们个意思。你是好人,心里头装着俺们,俺们知道。钱少你莫嫌弃哈,莫嫌弃……”

易青待要想不要,看着他们一个真诚的样子,心里一酸,点头道:“大家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更累的戏要拍。”

易青回到自己的房间,只听见楼下哗啦啦一声响。那是基地在搞基建,整车砖卸在楼下的空地上,旁边一台水泥搅拌机隆隆作响,看来要搞到半夜。

楼下暴土扬尘的,易青赶紧上去把窗户关了。同屋的群头骂道:“操,也就是让群众演员住这种破地方,旁边就是工地,今晚上是别想睡了。咱们也是倒霉,带着这帮死农民,跟着受罪!”

易青没理他,刚才晚饭没吃饱,他想去基地的小卖店买点方便面、火腿肠什么的。

易青下楼到店里买了东西,拎个塑料袋往回走,回来的时候半道上看见一群女群众演员,大婶大妈的跟着下午打人的那个道具师正往这里走。

一行人走到空地上,几个道具助理推过来几辆推车,把车上一些大块泡沫方的圆的,还有些刨花卸了一地;最后提下来两桶道具漆。

易青没见过剧组做道具,好奇的停了下来,站在一边看。

道具师拿过一块大泡沫,提过一桶漆来,用刷子蘸了涂在泡沫上,一边涂一边说:“看清楚了,漆要均匀,涂得要细,边边坎坎的都要涂到了,不能漏一块!”

他涂得特别熟练,转眼一块泡沫涂完了,一看,象是一块大石头。看来过两天会有场攻城之类的戏,要做些擂石滚木之类的道具。

道具师拍拍手,接过助理递过来的一块湿毛巾,擦了擦,道:“看到了没有?照着这个涂,把这些都给我涂完了!还有这些刨花儿,拿灰布裹成小圆球,然后也刷上漆就行。”

看来这些小圆球就是电视上投石车用的弹药了。也用泡沫做怕轻飘飘的投石车投不出去。

几个农村女人上前提过漆桶来,道具助理把刷子和其他东西灰布什么的发给她们。她们就在昏暗的路灯下干了起来。

道具师和几个道具助理站在一边,一边聊天,一边叫人去买了二锅头花生米还有猪头肉什么的,蹲在一边抿着酒,吃吃喝喝,讲个黄段子,哈哈大笑。

易青看见自己组里最老的几个女群众演员也在里面,叹了口气。白天累一天,还要给剧组其他人做事。这些道具,自己的事情不做,支使这些朴实的农村女人干活。

易青正要回去,忽然听见那个道具师指着一个年纪可以做他妈妈的五十几岁样子的农妇道:“你过来!”

这群众演员走过了去,陪个笑脸,一个道具助理大笑道:“你妈B的,你还挺有姿色是不是,笑你妈笑,一笑跟鬼似的,离我远点儿。”

道具师哈哈大笑着,掏出根烟,把打火机往农妇身上一扔,道:“给我点上。”

这女人毕恭毕敬的上来,小心的点上了。

道具师指着她刷得那块,道:“把那块你刷得拿过来我检查检查!”

农妇应了,把东西搬了过来。

道具师站起来看了看,回身一个巴掌扇在农妇脸上,响亮的啪得一声。

所有人都停了手上的活计,向这里看过来。

那个农妇挨了一下重的,一个踉跄,扑地倒了。

道具师指着她大骂道:“我操!你这是刷得你妈B啊!你看看,跟他妈狗煳的一样,叫我明天怎么跟美术交差?妈B的我看你们这种渣子就是欠揍!”

易青在一旁看了,气得眼前金星直冒,囟门都气得鼓起来了,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要忍得,易青就不是易青了。

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响了,他忍不住喃喃的自己念了出来:“老子不干了,操!老子说什么也不干了!不干了!”

易青低着头往回走,几步走到工地边上那堆板砖跟前,把手里的袋子往地上随便一扔,一手拿着一块板砖,把两块砖头背在背后,向那群做道具的王八蛋走去。

那个道具师还在骂骂咧咧的,拿起小瓶二锅头刚想喝一口,突然看见易青面无表情的向这里走过来。

道具师不认得易青,站了起来,刚要发问。

易青抬手一板砖,正拍在他前额上面,扑得一声闷响。

那道具师一声惨叫,血流如注,捂着头蹲在地上嗷嗷的嚎了起来。

易青冷笑了一下,转身就走。

那几个道具助理都看傻了,呆了一下,立刻回过神来,叫叫嚷嚷的掳起袖子就要上来。

易青回头冷冷的一瞪,这帮人看见他一手还抓着带血的半块板砖,另一手还有一块没拍过的,而且一脸杀气,不禁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上来的。

易青对那些女群众演员喝道:“都给我回去,以后别给他们干活!”

这些女人们应着,纷纷扔下东西走了。

易青回到工地,把砖头扔了,再捡起自己买的那包东西,回到房间。要过开水泡了面,热热的吃了,倒头就睡。

睡了没多久,底下大喊大叫都是声音。几个道具领着几个美工组的大个子和一个制片冲上来了,口口声声要废了姓易的那小子。

易青从床上一跃而起,在房间里拿了把江湖最强兵器——折叠凳,闪身出屋。

那帮人看见易青虎虎生威的走过来,个个都属于声音大动作小的主儿,没人肯先冲上来。

跟着各屋的灯就亮了。

易青带来的那几十个农村汉子听说他们来打易青,一个个全站到易青身后去了。这些种过地的庄稼汉子一个壮实的跟山一样,平时被欺负惯了不觉得,这时一旦有人替他们出头,硬气起来了立刻变得武力惊人,看的对面那些杂碎胆儿颤。

这些人没想到这些群众演员这么心齐,再也不敢说个“打”字。

那个制片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对易青道:“副导演说了,你们这个群,明天就不用来上戏了,赶紧走,离开基地。要不然的话……”

易青抄起折凳,大喝一声:“要不然你敢怎么样!”

吓得这制片本能的一抱头,转身就跑,几个道具助理刚才叫的最大声的跑得比谁都快!

易青回到房间,连夜给孙茹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不干了!还把大小姐好一通埋怨,怪她要是早跟自己说了是这么回事,说什么也不干这个群头儿。

第二天一早,易青带着自己的四十六的群众演员,上了回北京的长途汽车。

易青自己掏钱给他们买车票,把昨天的三百块全搭进去了,还贴两百多块钱。

车子到了北京德胜门总站停下了。

易青把他们带下车,跟他们鞠了一躬,道:“我脾气不好,对不住大家。害得大家丢了活儿,没戏拍!别得也不说了,希望大家别怪我。我这活儿不干了,改天回有人来接替我,咱们这就算道个别了。”

说着提起自己的小包就要走。

那个为首的老汉突然老泪纵横,叫道:“易头儿,小哥儿,你别走哇!”

“易头儿,不能走啊!”

“你走了俺们咋办!”

“留下吧!”

“就是,留下吧……”

易青回过头,眼睛湿了,他摇头道:“不行,这活我干不了,真干不了!对不住大家伙儿了。”

老汉哭道:“易头儿,你是好人哪!大好人哪!俺们虽然是蠢是笨,可俺们心里不瞎啊!易头儿,俺们出来寻活计这么些年,只有你,拿俺们当是个人看,当俺们是一样的人!好人哪!”

老汉抹了把泪,回头跟大家说道:“俺们没有钱没有酒,给易头儿磕一个吧,送送咱们易头儿!”

老人话一说完,男男女女呼啦一下全跪下了,引得车站周围一群围观的。

易青慌了手脚,扶了这个没法扶那个,泪水不自禁的落了下来……

……

群头虽然不是什么高雅的活儿,但是赚钱实在多。易青这次如果跟完这个组,至少可以有二十天戏,一天230,二十天就是4600;如果按一天一人扣十块那种,二十天就是9200。北京的群头是所有外出务工的民工最向往的职业之一,一个农民要是熬到了群头,基本上半年之内就成了暴发户了。

也就是孙大小姐能有这样的面子,随便安插一个群头,说去就去。要是换别人,起码要送上万块钱的礼,踏破北影某些官家的门槛还未必有准。

孙茹就是看准这份收入才让易青去的。她不知道依依的生活来源是易青,还以为易青只是花销大,不过易青这种花销,在她看来已经是节省的了。

她知道易青住学校宿舍住怕了。本来嘛,电影学院宿舍向来也住不满,这个学校的学生个个都特别会赚钱,大二以上的都在附近租房子了,谁还在学校里臭着啊?

所以她给易青找个来钱快的活儿来做,希望他能弄笔钱开学租套房子,这样大家在校外也有个聚会的地方。

谁知道才接了一个剧组,一毛钱没赚到,易青就说什么也不干了。

孙茹知道易青心地太正直,没说二话,也没埋怨他撂挑子。

易青一连难受了好几天。他自从上电影学院学院以来,一直处在这个行业的金字塔尖,整天接触的都是最上流最牛B的一群人,不是亲身经历,他简直不相信影视圈还有这么可怜的人,这么黑暗的一面。

在这个行业金字塔结构里,群众演员是被压在最底下的一层。群众演员干得是剧组最苦最累的活儿,有时候夏天拍戏穿棉衣在太阳底下一晒一上午,有时候大冬天在齐腰的河水里走来走去;还都要等大牌明星们喝水吃水果补妆弄舒服了。

这么辛苦赚来的钱,要接受几重盘剥,简直是暗无天日,惨过旧社会的长工。群众演员的片酬,剧组监制的帐面上,最低的一天是四十;危险的戏份有八十到一百;演死人的,被打的一天一百;小配角有一两句台词的一百二,大配角有点动作的,比如被主角英雄打死的刺客,可以拿到两三百。

听起来收入似乎不错,但是拿到群众演员手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笔钱发出来,什么话别说先扣一半,而且还要经常做免费场工。

剧组的工作往往有一定的技术含量,比如跟不上镜头啊,挡住了底灯的灯光啊,调度走的不够均匀啊……这些东西职业演员也不见得都能不出差错,更何况是没文化的农民出身的群众演员?

而剧组的工作节奏又往往特别紧张,每天的任务完不成动不动就是几十万赔进去。所以从导演到工作人员都没有什么耐心,客观情况也不允许他们仔细的去给群众演员分析讲解,这就造成了经常对群众演员使用暴力的恶性事件。

有些人不理解为什么做导演的都喜欢骂人,以为是逞威风耍脾气,其实是不了解这个行业的工作状况,压力实在太大了,脾气再好的人在那种情况下也会疯狂的烦躁。

这件事情虽然令易青不快,却为他后来决心从底层全面改革中国电影的弊端打下了一个思想上的基础。

当他在电影学院图书馆里灰心丧气的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时候,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他生命中和事业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将要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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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之前起点搞圣诞外篇,公众版面要占用,不能更新。从本周开始,活色生香恢复解禁。)

第二十四章 孙老爷子

“老公老公我爱你……”

易青在昏昏欲睡中突然听见这奇怪的歌声,他抬起头,还在想,是谁在图书馆唱歌这么没公德,而且还唱得这么难听这么滑稽。

忽然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他。

易青错愕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叫!

寒假里,孙茹不知道哪个筋不对,在某个彩铃网站上听到这首歌觉得很有意思,就自己下到易青的手机里了,然后在QQ上要易青说什么都要接受。

易青对自己的新铃声还不怎么能接受,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想到之后赶紧站起来,跑到外面走廊,接起电话一听,是孙茹。

“姑奶奶,你给弄得什么铃声啊,幼稚死了,我都没脸见人了!”

“胡说什么?本小姐挑的东西你敢不满意!”孙茹在那边叫道:“这可是本月彩铃下载点击冠军!”

“好吧,冠军冠军……”易青心不在焉的道:“什么事找我?是不是帮我找到能赚钱的活儿了?”

“也算是吧!”孙茹兴奋的道:“我爷爷答应……哦,不是,是我爷爷说要见你!”

“你爷爷?”易青半天没反应过来,过了两秒,他意识过来了。

电影学院上上下下领导老师人人敬畏的前辈;能让江文给孙茹做司机;一个电话把张叔平找来参加一个大学沙龙;香港嘉和的副总在电影学院门口堵孙茹三天就为了预约求见他一面!

孙茹的爷爷!一直以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位大人物!

易青虽然是个不鸟权贵的硬骨头,但是这个人既是前辈又是长辈,那又大大不同。他下意识的问道:“见……见我干吗?”

孙茹道:“哎呀,见面再说。你在哪里?”

易青道:“学院图书馆。”

“十五分钟后见!”

……

易青在图书馆门口的咖啡座要了一杯热柠檬茶,才等了不到十五分钟,孙茹的短信就来了。

易青到校门口一看,孙茹的宝马停在门口。

孙茹摇下车窗喊道:“快点,跑啊你!警察来啦!笨死了!”

易青一想,对啊,电影学院大门口正对着单行马路,不让停车,被抓到要罚分的。

易青连忙一溜烟冲过去,钻进车子,紧张的前后看了看,还好,没见到北京的摩托警。

孙茹发动车子开了一段,突然哈哈大笑。

易青疑惑的道:“笑什么?我跑步很难看?”

“不是……”孙茹笑道:“我突然想到,刚才咱们的宝马车停在校门口,不知道附近有没有狗仔拍了去,正好可以作为电影学院门口停名车的铁证啊!不过不是接美女,是接丑男,哈哈哈……”

“去!”易青笑道:“我很丑吗?导演系来说,我算帅的了吧!”

车子上了二环,向北京城里最繁华的地段开去。

外界一直有一个很可笑的传言,许多“内幕”人士指天誓日的说,他们亲眼看见一到周末,电影学院和中戏这两个学校的门口,停满了各种各样的名车,都是有钱人来接美女的。

易青在考进来之前,也很向往这种壮观的场面。结果来了半年,一次这种事都没见过。后来琢磨了半天想明白了,电影学院前门是马路单行车道,后门是只能过一辆车的小巷,那些传说中的名车停在校门口,可它们停哪儿啊?

中戏就更是扯淡了。中戏的地址是东城区东棉花胡同xx号,听地址就知道在胡同里,名车停到那里去,怎么掉头啊?

这些谣言一听就是穷疯了,想女人但是女人都不想他的那种男人编出来的。以前有个笑话说,两个樵夫兄弟做梦当皇上,一个说当了皇上用金斧头砍柴;另一个说当了皇上谁还砍柴啊,天天躺在龙床上吃窝窝头,多美啊!

这年头哪个大款舍得拿一个月一二百万来养小蜜啊?如果一个月就给个十万八万的,电影学院这些美女哪个凭自己本事赚不到,美女又不是天生贱,吃饱了撑的才去伺候老男人呢!

考上了电影学院的美女还用去出卖色相,这不跟当了皇上还砍柴吃窝窝头一样吗?

……

“窝窝头……窝窝头……窝窝……找到了!”阜成门最大的一家超市里,孙茹欣喜的拉着易青,对主食柜台里的大师傅道:“把那笼窝头给我装上。”

易青叹道:“哎呀,我当什么好东西呢!窝窝头啊,早说我给你蒸一笼啊,值得开车来买?”

里面的大师傅不乐意了,叉腰道:“哎哟喂,你是真有见识呀您!可着这四九城您打听打听去,有地儿买我们这窝头去嘛您!”

说着他拿食夹子夹起一个窝头,凑到易青面前,道:“您上眼嘿!瞅见没有?这上头镶白的是干贝,镶黄的是螃蟹膏子,中间儿是糖心儿的。有本事,这窝头您给我们蒸一笼,我管您叫声爷!”

孙茹赶紧把易青拉到身后去,笑道:“大叔,您别理他,我冲您这窝头都来两天了,回回都卖完了,今儿才赶上。他见过什么呀?”

大师傅龇牙道:“要不是看这小姑娘漂亮又懂事,咱爷们还不卖了呢!”

孙茹包起窝头,拉着易青就走,打了他一下道:“真是,见过什么呀?老土怪,大木头!”

易青无奈的道:“行,你们北京人牛,连卖窝头的都这么大谱儿。”

孙茹道:“一会儿在这儿买的东西,我先付帐,但是到了我家,我爷爷问就说是你特意买的,听懂没有?”

“为什么呀?”易青奇怪的问道。

“别问了,让你怎么说就怎么说。”孙茹把窝头往他手上一放,道:“推个车来,我们去买菜。对了,你会作饭吗?”

易青道:“我十四岁就作饭给家里人吃了。”

“你会烧什么菜?要你们哪儿有北京没有的,特色新奇的……”

“荔枝肉……你吃过没有?”

“啊?”孙茹奇道:“荔枝做的肉?还是荔枝一样的肉?这个好这个好,走买肉去。”

……

孙茹采购了一大堆东西,放在车后面,两人上了车,向孙茹家开去。

易青问道:“你怎么买的全是吃的?”

孙茹道:“我爷爷,除了是中国影业的掌舵人之外,还是京城最有名的吃家。我跟你说件事你就明白了……”

“……97年,杜其峰带着《枪火》来电影学院首映,想借此打开他的作品通往大陆的电影市场,结果大概因为这个人过于狂妄,在见面会上口出狂言,结果电影放得时候被人贬得一文不值,被包子打了出来……”

“这件事情我知道,”易青笑道:“其实杜大炮的狂是出了名的,他也不是针对电影学院。”

孙茹笑道:“后来他为了挽回,就托了中影集团的人来预约拜见我爷爷。我爷爷看了他的作品之后,也没说让他进门。眼看那年香港电影进埠公映的事就要批了,把杜大炮急的不行,他来的时候跟香港业界和出钱的老板们都打了包票的,这要是办不成丢人就丢大了。最后你猜我爷爷怎么见得他?”

易青想也不想就答道:“送好吃的呗!”

“啊?”孙茹吓了一跳,道:“你怎么知道的?”

“切,你铺垫了半天不就是要说你爷爷是美食家吗?”易青懒洋洋的道:“对于你的智商而言,是很难想象世界上有我这么聪明的存在的。”

“你滚!”孙茹推了他一下,笑道:“你这个大木头,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地方灵的跟鬼一样。”

她接着道:“那年杜大炮送了一小碗香港名厨做的鱼翅煨虾饺上来,我爷爷吃了还没解馋就没了,馋死他了,就让杜大炮上来了。”

易青道:“咦,后来《枪火》好象也没公映吧?你爷爷吃人东西不干活儿啊,可怜的杜大炮。”

孙茹道:“就批了一条院线,还被政审的人剪得乱七八糟的。你那时在南方,年纪又那么小,怎么可能记得。”

易青叹道:“又是体制问题。真想不出来《枪火》那种纯商业片有什么可政治审查的,八成是杜其峰没有按照‘中国国情’办事吧?”

“戛……”

车子在一座花园社区门口停住了

孙茹把车子停进停车场。易青提着大包小包,两人走出来。易青见这个社区环境优美清新,一点没有暴发户式的奢华,不禁赞叹道:“这才是真正会享受的人住的地方呢。这里住的都是大明星大导演吧?”

“不是,都是普通人。”孙茹道。

易青一楞,随即明白了,点头道:“大隐隐于市,低调才能做高人,你爷爷了不起!”

说话间,两人上了电梯。表面只是个普通社区,房子里面却非常华丽大方。

出了电梯,孙茹拿出钥匙,道:“这一层都是我们家。我爸妈在美国,现在就我爷爷和宝叔、我、管家和保姆。”

孙茹进了门,宝叔迎了出来,对易青点点头,对孙茹道:“老爷子在里面见客人,你们先坐一下。”

孙茹笑道:“今天是谁?”

宝叔道:“冯导和尤子来了,还撞上周讯小姐,现在在楼上小客厅呢。”

“知道了,”孙茹道。她回头把易青拉进来,道:“我们等一会儿。”

易青换过了拖鞋,四处打量了一下。他父母都是外企高层,有钱人也见过不少,象这样简洁又有档次和有文化气息的房子却是比较少见。

进门是一个七八十平米的大客厅,一个小螺旋木楼梯通往楼上,客厅左边有一个吧台,台子上放着各种水果,酒柜里放着各种名酒;客厅右边有两个房间,一个是客房一个是书房;吧台旁边一条走廊,看来是通往饭厅和厨房。

客厅正中悬着一幅字体遒劲的中堂,写着两行字:“要得富贵长生,天主张,由不得我。要做仁人君子,我主张,由不得天!”落款印章是“孙国放”。

“哦,原来孙茹的爷爷大名叫孙国放。”易青玩味了一下,十分喜欢。忽然疑惑道:这样的中堂应该挂在书房或者主人卧室,怎么挂在客厅。随即一想,明白了,这个客厅往来的都是些有求于主人的红尘俗客,挂在这里是表明主人的风骨,有非分之请免开尊口,以免妨害主人做仁人君子。

孙茹在吧台上给易青榨了杯果汁,对易青道:“歇一会儿。”

易青道:“刚才说谁在上面?”

孙茹笑道:“冯晓刚、葛尤、周讯,来拜年的吧。”

“哦……”易青点了点头。

两人正闲聊着,饭厅那边走出来一个青年男子,眉目清秀,却系着围裙。

孙茹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们家的管家,孔儒孔大哥。孔大哥这是易青,我同学。”

易青站起来打招呼道:“你好,好名字啊。”

孔儒点点头,道:“小茹说客人要做菜,不知是宜冷还是宜热?”

易青道:“冷热都可,冷着吃更好。”

孔儒道:“那请客人先做。”

“哦……”易青暗笑,这家人真是把吃看的这么重,要是天天这么过日子还不累死啊!

易青跟着孔儒到厨房里,开始做他的家乡特色菜。

把肉块改刀成圆球状,蘸上糯米红粉过油炸过,浇上密制的酱汁和蒜蓉炒香,拌匀装盘。

易青把菜做好,刚洗了手,就听见客厅里有人说话,下楼梯的声音咚咚响。

易青出来一看,只见冯晓刚、葛尤、周讯从上面走了下来,不时的回头跟什么人说着话。

周讯看上去比上镜漂亮一点,也白的多;冯导上两个月《夜宴》在电影学院放映的时候见过一次,今天看上去更清瘦了;葛尤不是面对面很难想象到他竟这么高大魁梧,可能在银幕上总是演小人物吧。

最后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中等身材,红光满面的老头。看样子保养的很好,精神饱满,脚步稳健有力,就是有一个特别大的圆滚滚的肚子看上去有几分累赘。

看体型特点就知道京城第一吃家名不虚传。

易青注意到,当冯晓刚、葛尤他们跟孙茹点头示意时,孙茹只是非常规矩的站起来点点头,一点没有搭讪或者客气一下的意思。易青暗暗点头,看来孙老爷子的家教极严,不让孙茹有太强的优越感,要求她靠自己的能力进取,也不让她过多的参与自己与业内人士的接触。

难怪孙茹在学校完全象个普通学生一样,不太提自己家里的事。

等冯小刚一走,孙茹赶紧把易青拉过来,道:“爷爷,这就是易青。”

孙老爷子没说话,却用力吸了吸鼻子,叫道:“哎呀,了不得,好香!这么香,都香到这里来了!”

易青呆了一呆,没想到传说中的这么位大人物就是这么一个馋老头。

孙老爷子问易青道:“这个味道没闻过,你做的?”

易青点头。

“哎呀,快来快来,”老头招呼易青,带着他们两个往饭厅走。

刚进饭厅,老头就嚷嚷:“怎么还不开饭?”

孔儒出来道:“老师,才11点,其他菜都还没做。”

孙老爷子欲言又止了一下,道:“好吧好吧。”

易青知道他的心意,进去把自己做的菜端了出来。孙茹递上筷子。

老头儿高兴的眉花眼笑,拿起筷子吃了一块,连连点头,道:“味道第一次吃,是很新奇,但是你的厨艺还要改进。改刀改得太粗,油炸的太老,下次改进啊!”

易青哦了一声,坐在餐桌旁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孙茹赶紧把买的东西拿进来,对孙老爷子道:“易青今天买了好多东西,都是好吃的,您看……”

孙老爷子顺手拿了一个窝头,问易青道:“都是你买的?”

易青摇了摇头,老实的道:“是小茹买的,她不让我说。”

孙茹噘起嘴,瞪着他,快被他气死了。

孙老爷子哈哈大笑,冲易青一竖大拇指,道:“好小子,不错!你的人品比你的厨艺强多了!”

易青淡淡一笑,心想:你以为我是巴结显贵的那种人吗?做菜给你吃是因为你是小茹的爷爷,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对我另眼相看,为什么要撒谎?

孙老爷子吃了两口肉,放下筷子道:“自从孙茹上了电影学院,我就天天被迫拿你的名字下饭。哎呀,只要她在家吃饭,就是易青长啊易青短……本来我是在意的,后来听说你在日本电影节做的那些事和孙茹平时回来说的你的一些想法,觉得现在新生代的电影学院学生很有趣,就邀请你来跟老头子谈谈。”

“爷爷……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什么话都乱说。”孙茹嗔道,两颊飞红。

易青很想谦逊两句,又不太会,只好笑笑。

孙老爷子道:“来吧,离吃饭还早,跟我说说你的什么人本主义电影观……”

易青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可是在跟中国电影业的第一大亨在说话,忽然就有了种班门弄斧的感觉,他犹豫了一下,笑道:“其实只是个很粗浅的初步想法。我觉得中国电影有两大问题,第一当然是体制问题,还有一个就是理论和实践的脱离。”

孙老爷子笑道:“用你们这些新人类的说法,这个已经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了。”

易青道:“我认为要解决这个问题,中国的电影人就要拍出贴近平民的电影。”

孙老爷子道:“这个观点也不新鲜啊,香港模式嘛!很多业内的人已经提出来了,也可以理解为拍商业片救中国电影,这条路香港人已经试过走不通了。”

易青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八十年代中期就有电影家提出要放弃纯艺术路线,用贴近观众口味的商业片,主要是当时香港影片冲击内地市场,很多人被香港电影的极度繁华,什么东方梦工场冲昏了头。提出要电影全面商业化,搞电影工业的市场经济。

结果没过十年,香港电影大幅度衰退,到了新世纪,几乎找不到几部千万以上票房的电影了,世道惨淡的一塌糊涂。香港模式就再也没有人好意思在国内提起。

包括电影在内,任何一个产业的受众、消费者必然是短视的。观众进电影院,只是为了看你这一部电影,这一个故事,这几个演员;好不好,夸还是骂都是针对这一部戏。观众决不会也没有义务把中国电影当作一个产业来整体规划和考量。

所以香港电影的教训就是如此,盲目的迎合观众的需要,什么片子卖座,什么片子能把观众哄进影院,他们就一窝蜂的拍这种类型的电影。最荒唐的时候,一个六百万人口的香港,一年居然拍了十一部“僵尸片”。

这种恶性循环的结果,是使得拍电影的人只认钱,看电影的人只认感官刺激。结果所有的港业资本都涌过来拍电影,那时候连做洗发水的公司都成立个电影部。

没过两年,香港观众突然不买帐了,电影没票房,大批的电影赔了血本,不知多少人倾家荡产。从此各个电影公司突然就偃旗息鼓,犹疑观望,香港电影一落千丈。

既然是为观众口味而拍的商业片,为什么观众不买帐了?问题就在于,单纯从感官刺激出发的电影看的再多,观众群体的电影修养和素质没有丝毫提高,观众喜欢看的就那么几样东西,总在一个小圈子里打转;一个小圈子里的东西再多,也有拍完的时候。

当香港电影把警匪片、黑社会片、恐怖片、搞笑片……把这些拍到无数多拍到烂的时候,当所有桥段观众都看腻了,所有电影人都很难在这个小圈子里找到新鲜东西的时候——就象股市崩盘一样,哗嚓一下,整个世道就垮了。

电影这个东西诞生毕竟才一百年,很多经验人类也是在摸索中。

香港电影提醒做电影的人,艺术含量和商业含量是一把剑的两面,忽略哪一面都要割伤手。片面追求艺术内涵,观众看不懂没票房,资金流动不起来或者无法回收,电影产业会萎缩;但是不讲艺术内涵片面迎合观众当下的感受,要不了多久观众就会起腻,千篇一律照样赢得不到观众的心,电影产业还是要萎缩。

易青解释道:“我不是说要搞香港模式,也不是有些人提出来的好莱坞模式。我认为理想的产业结构,首先是拍观众喜欢的电影,让观众掏钱进影院;其次是观众的口味逐步提高,不断的向电影界提出新的更高要求。这样一来,观众的需要得到了满足,而做电影的人又有拍不完的东西,这个产业就会逐渐健康稳定,资本一天天积累增加……”

孙老爷子点头道:“说说容易,要怎么能做到呢?”

易青鼓起勇气,道:“以往中国电影的最大问题,就是理论与实践的完全脱离。是电影研究和学术艺术理论的高水平,和电影基础薄弱,观众电影修养太低之间的矛盾。中国观众是以看电视为主要的文化生活方式,本身就不太看电影。而中国的电影人却急于或者说满足于把他们学习的最高深的那些东西,向法国艺术片一样拍出来,也不管客观上我们的观众能不能接受的了。要知道法国虽然号称全民都是电影家,但他们也是有艺术和平民两条院线的。中国导演也不管老百姓什么感觉,看不看的懂,使劲表现自己的深奥,中国观众一年难得进一回电影院想轻松一下,看得却是这种东西,怎么能不骂?”

孙老爷子放下了手上的窝头,正了正坐姿,看着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年轻人。

孙茹的眼睛晶莹晶莹的,含笑看着易青。易青不知道,人真是有天赋有气质的,他讲起有关电影的事的时候,简直是……

易青看了看孙老爷子,胆气更壮了,他接着道:“我个人有个粗陋的想法,要解决中国电影的问题。首先是要放下做作的艺术家架子,本质上说,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艺术片和商业片之分,所有的艺术片,最后不都是要拿进电影院卖票的吗?这不是还是商业行为吗?所有的电影都是商业片!电影家首先是电影产业链条中自负盈亏的商人,其次才是艺术家!一定要拍大众接受并喜爱的电影,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的提高中国观众这个庞大群体的电影修养和艺术欣赏水平!要达到这两方面的目标,也可以说,要想即有票房又有艺术深度,就是要在商业片里提升艺术含量,在艺术片里挖掘商业价值。拍有艺术内涵的商业片,做有商业价值的艺术作品!”

孙老爷子眼睛一亮,道:“什么,再说一遍!”

孙茹立刻接过话来,献宝一样得意的重复道:“拍有艺术内涵的商业片,做有商业价值的艺术作品!”

孙老爷子摇头道:“前面那句。”

易青思索着道:“在商业片里提升艺术含量,在艺术片里挖掘商业价值。”

“哈哈哈,”老头儿笑道:“这就有点意思了!吾道不孤也!”

孙茹笑着对易青道:“这也是我们老爷子一贯的观点。而且他已经极力劝说冯晓刚导演身体力行了。”

易青心中一动,从《大腕》、《手机》到《夜宴》,冯晓刚的电影风格确实已经跟以前的冯氏喜剧那种纯商业片大大不同,原来机关缘故在这儿……

孙老爷子点头道:“小茹眼光不错,是个有思想的有见识的孩子。你有具体的规划和想法吗?”

易青赧然道:“我还没敢想这么多。”

孙老爷子道:“已经非常难得了。小易,你等着。”说着,他走出饭厅。

老头一出去,孙茹兴奋的跑过来坐在易青身边,抓住他的手臂一阵乱晃,高兴的道:“易青你发财了,我爷爷很少这么喜欢一个人的。”

易青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心说,发什么财,难道还给我钱?最好是现金,我这里不让刷卡。

过了一会儿,孙老爷子进来了,他拿着一个大袋子,坐下来对易青道:“我没有用支票的习惯,国内支票薄也不方便。这里是十万块现金,你先收好。”

“啊?”易青傻了,这么灵,早知道刚才再说点黄金啊钻石啊古董啊什么的。

孙老爷子道:“这钱不是白拿的。是给你做事情的活动经费,我想委托你用三年的时间,帮我做一份详细的中国电影市场改革报告出来,就用你,一个大学生的角度去做这件事,也可以把它作为你大学毕业时的论文选题。记住,一段时间要来向我汇报一次你的进展状况。你没问题吧。”

孙茹一把把袋子抱过来,道:“他没问题的。”

易青想了想,点了点头。

孙老爷子笑道:“好,以后你在外面,可以告诉别人你是我的学生。你也可以叫我孙老师。”

说到这儿,孙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孙茹,小丫头好象比易青还高兴,老爷子久经世故,怎么会不知道孙女的心事,他指着易青道:“好好用心学本事,易青,你将来要有出息,我才会放心的把一切交给你。”

孙茹听到“放心的把一切交给你”,突然满脸通红的垂下了头。

易青虽然觉得有点怪,怎么第一次见面这位孙老师就要传授衣钵,还把一切教给我,我能学的完吗?这位老人也太古道热肠了吧。

第二十五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1)

易青虽然觉得有点怪,怎么第一次见面这位孙老师就要传授衣钵,还把一切教给我,我能学的完吗?这位老人也太古道热肠了吧。

没等他多想,里面孔儒就叫开饭了。

孙茹站起来,帮孔儒一盘盘把菜端上来。

易青看着孔儒的一举一动,怎么都觉得他不象个平常人。

孙茹笑道:“孔儒哥哥是路川导演他们那一届的导演系研究生。”

易青吃了一惊,管家都是导演系的研究生,真够牛的。

孔儒笑道:“中国四十岁以下的导演不多,四十岁以下的好导演就基本没有,所以我想历练一下,跟在孙老师身边可以学很多东西。”

易青点了点头,心想:这人可真有心计。呆在老爷子身边,天天见得都是大场面大人物,学东西又快,人际基础又好,将来一出去,打着孙老爷子的旗号,指定要飞黄腾达的。

他一看桌子上就明白了,孙老爷子的管家肯定是很多人抢着当的,这个孔儒能呆在老头子身边,一定是他做的一手好菜。

桌上除了易青的荔枝肉之外,都是孙茹买过来的菜做的寻常菜式,却极见功力:橘汁文昌鱼是脱骨的,一点鱼刺都没有;烤小乳猪皮刷得是野蜂的蜂蜜,甜中还有股爽口的辛辣味儿。

其他的菜色也是精细考究,这一顿,真是满口余香。易青现在知道孙茹为什么从来只去三楼食堂,还老抱怨东西难吃了,她不是奢侈,是实在被练的嘴刁了。

说过了饭,易青知道老年人精神不济,可能要午睡,连忙起身告辞。

孙老爷子道:“小茹开车送小易回去。”

孙茹心想这还用说?

两人下了楼,孙茹拿车出来,两人一路向电影学院而去。

易青抱着十万块钱的大袋子,跟做梦一样。

孙茹兴奋的叽里呱啦说了一路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车子停进电影学院停车场。

易青下车刚站定,孙茹忽然从车里探出头,鼓起勇气问了一句,道:“我爷爷那句话,你当时听懂是没听懂啊?”一问完,脸就微微红了。

易青看着她的神态,觉得非常奇怪,问道:“哪句?”

孙茹道:“吃饭前那句!”

易青努力的想了想,摇头道:“忘了!”

孙茹傻呆呆的看了他三秒钟,气得一按喇叭,叫道:“易——青——你去死,死人头,木乃伊,大木头,笨猪!”

孙大小姐一关车门,一个倒车出去,转眼开出停车场,,没影了。

易青一头雾水,呆在原地,喃喃的道:“为什么老说我笨?我笨吗?”

……

孙茹走后,易青总觉得的拿着这么多钱不塌实,连忙走路去最近的银行,开了户,把十万块放进去,换了张卡出来,这下放心了。

办完这件事,易青看看手机,时间还早,他又回到图书馆想看会儿书。这一次,他借得全是有关管理系的,有关发行制片这方面的书了。

既然拿了孙老爷子的钱,就得尽心的做事,等一开学,就该着手做这方面的调查了。虽然有三年的时间,但是这么大一个课题,还是得抓紧的。

易青看了会儿书,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孙茹来电话了。

易青接起来一听,孙茹道:“大木头,你现在还去不去打工了?”

易青连忙道:“当然要去。”本来他既然拿了十万块,就不缺钱了。可是拿孙茹爷爷的钱去给依依交学费,他总是觉得别扭。

孙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把我爷爷的钱花在自己的事情上面。徐晓君那个艺术学校,开了个中专部,简直就是瞎胡闹。他们那里缺一个正经老师,你去带周末班吧,你好歹有点正经电影学院系统的东西,带个影片欣赏和表演课还行吧?我都跟她说好了,那个女人高兴的什么似的。”

易青一想带中专的学生有什么问题,还是周末班,不就跟兴趣小组一样?而且最重要的是,以后周末就可以明目张胆的跟依依见面了!他高兴的道:“好啊,太谢谢你了。”

孙茹幽怨的道:“跟我还说谢谢……”

……

没多久,依依就从家里来北京了,年前易青把身上所有剩下的钱全给她带回去,希望她把年过好一点,谁知依依居然只花了一百来块,还带了许多家乡的零食特产回来给易青。

所谓小别胜新婚,两人自然是如胶似漆,天天腻在一起。易青说起等她考上以后在外面租房子的事,依依也没什么异议,乖巧的象只小猫。

易青第二天就带着依依在三环附近找了房子,付了定金。北京房价极贵,一室一厅的房子,不到五十平米,居然要一千五一个月,还是磨破嘴皮子讲下来的价钱,而且一次要付半年的房租。

好在易青知道还有徐晓君那边的收入,估计也不会太差,出手也就阔绰了许多。

一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杨娴儿、罗纲、李佩佩陆陆续续都返校了,大家隔了月余没见,都觉得分外亲切。

易青意外的发现,是何风陪着李佩佩来的。何风人稍稍结实了一点,变得神采飞扬,简直象换了个人一样,而且跟李佩佩神态亲密,感觉大是不同。

李佩佩说起何风已经在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和指挥系报了名,准备今年考研究生,大家都替他高兴。

大家等到孙茹来了,便一起去北影厂接了依依,兴高采烈的找了个地方大吃了一顿,以示庆祝重逢。

吃过了饭,易青送依依回北影,顺便要找徐晓君说开课的事。

易青把依依送回房间,自己来到宿舍走廊的尽头那一间,是徐晓君的办公室。

推门进去,里面满满堂堂的坐满了人。徐晓君和她老公梁小刚坐在办公桌后头。沙发上坐着个暴发户模样的中年胖女人,一身珠光宝气,她和她的胖女儿坐在四人位的沙发上,一脸的骄傲相,谁也不敢上去跟她们一起坐。

旁边的折合凳上,坐着一个衣衫朴素,面黄肌瘦的母亲,带着他的清秀文弱的女儿;还有两个学生模样的一男一女,靠窗站着,正在听他们说话。

徐晓君一见易青,立刻热情如火的叫了起来:“哎呀,我说眼皮直跳,敢情是我们小易来了!哎呀呀,真可是想死我了,快来快来,外头多冷啊!喝不喝茶?吃不吃水果?”

易青心里暗笑:你这里有茶有水果吗?嘴上还是敷衍了一下:“徐老师、梁老师,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徐晓君嘴都合不上,笑着道:“过了一年,你又壮了些,也帅多了,哎呀呀,看见咱们小易,就象见了自己弟弟一样,我这心里呀,哎哟,呵呵呵……”

说着,徐晓君对那个胖女人道:“您别见怪,我是见到易老师太高兴了。几位同学,这是你们易老师,他可是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的,大红人,你们别看他年轻,在你们地方上,全省也难找出这么一个老师来!我跟这些本院的老师呀,亲着呢,都是自家人。”

易青撇了撇嘴,心说我什么时候成了导演系毕业的电影学院老师了,他知道徐晓君这是在拉生意,也没好拆穿她,只好坐在旁边等一会儿。

两个家长和四个学生果然信以为真了,那一男一女的学生赶紧上来跟易青鞠躬:“易老师好,我们是来报名考前辅导班的。”

易青点了点头,忽然回想起去年,自己也曾是万千考生中的一员,真是恍如隔世,不仅感慨。

徐晓君赶紧趁热打铁,对两个孩子道:“你们两个把学费都带来了吗?”

两个学生连忙应了,拿出一大叠钱来,一人是六千四。

徐晓君见了钱,一脸的正色,非常严肃的点点头,道:“其实你们都是因为热爱艺术来的,都是好孩子,我跟梁老师要是能不收你们的钱,再多让些孩子能学到东西就好了。可是没办法,我们请的都是电影学院的正牌老师,课时费很贵的!”

两个学生感动的连连点头,交了钱出去了。

易青心说二十天的补习班收人六千四,还说自己不赚钱,妈的真他娘的黑心!

第二十五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2)

坐在沙发上的那个胖女人,早就不耐烦了,道:“您看您光顾着您的事儿,让我们在这儿等这么久。我们有钱着呢!”

说着,胖乎乎的手伸进提包里,拿着一嗒钱,往桌子上一扔,道:“这里是一万,剩下的钱存在您哪儿,您帮我们妞儿选点儿漂亮衣服什么的,让她穿得美美的去考电影学院去。我们有钱着呢!”

易青看着天花板,努力让自己不笑:就您这胖女儿,要挑件合适的漂亮衣服,不太容易吧?还要美美的,电影学院可不招美美的特型演员。

徐晓君一听,眉开眼笑,连声道:“没问题,只要咱闺女在这儿好好学,就她这小模样身段,一定能考上。”

易青一听吓得大惊失色,我地妈呀,这模样身段的都能考上了,徐晓君还真敢说。有钱就行了吗?

徐晓君一脸不容置疑的肯定,用一种非常内行的语气道:“今年电影学院就是要招这种类型的女生,咱闺女算是赶上了。”

那个胖女人似乎丝毫没有觉得徐晓君的话有什么值得怀疑,傲然道:“当然,就凭我们这条件,电影学院不要我们那是她们的损失!我们可有钱着呢!”

易青现在知道芙蓉姐姐为什么这么红了。

徐晓君连忙殷勤的道:“让梁老师带咱闺女去宿舍安顿一下吧,我让她自己挑一间满意的。”

那胖女人叫了起来:“那怎么行,我们家妞身子娇弱,风大了吹着都不行,怎么能住在这样的地方。我们下午的飞机回去,开课那天再来,不就是飞机票吗?一个来回来六千多块钱,便宜!我们有钱着呢!”

易青瞄了一眼她旁边那个“妞儿”,至少一百六七十斤的体重,血色滋润,红通通油亮亮的,还真没看出来哪里娇弱了。

胖女人说完,拉着女儿扭着大屁股起身要走,到了门口突然想起点什么,转身对着易青道:“你是易老师吧?回头我们家妞儿,你要特别照顾,多给她补补课,咱们可跟普通的孩子不一样,我们……”

“知道,”易青立刻接道:“你们家有钱着呢!”

胖女人满意的点点头,走了。

坐在凳子上的那个家长,老老实实的一声不吭,她的女儿有点羞涩的站在母亲背后

好容易等所有人都走了,这家长才为难的道:“徐老师,我们家恬儿实在是喜欢学这个,今年也下了很大的决心来考。可是这六千四的学费……我们实在是有点困难。”

徐晓君同情的点了点头,特别诚恳的道:“您的情况我能理解,真是,做家长的都不容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是我不帮忙,只要咱闺女能考上,我和梁老师我们自己个儿贴钱,也得把孩子收进来。可是就算这回上补习班的钱省了,回头考上电影学院了,一年学费也得一万多呀。看看咱闺女,哎呀,多俊的小姑娘啊,要是为钱耽误了,多可惜呀……”

那家长感动的不行,连连点头,跟见了自己亲人一样。易青听徐晓君一口一个“咱闺女”,寒毛都竖起来了。真是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徐晓君道:“大姐呀,所以我的意思呢,您回去再想想办法,把钱都凑齐了咱再带闺女来试试,要是真能念得起这种学校,咱也不差这六千四百块钱,您说是不是。”

这家长站起来,一脸虔诚的点头,道:“徐老师,您可真是个好人,就跟咱亲人一样,谢谢您呢,我这就回去想办法。”

说着,拉着女儿走了。

易青看着这两母女的背影,心里一阵不忍。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位母亲指不定回去就要到处借钱,甚至卖房子卖地的,这种事情往年都有过。

徐晓君也真够狠的,害了人还要人家谢谢她。

关键是,这样的人大部分都考不上的,就刚才那女儿,这么点小场面就害羞成那样,怎么是学这行的料呢?

真是缺了大德了。

徐晓君看那母子出去了,不屑的撇撇嘴,对易青道:“看看,整天尽应付这些人了,没钱还想学表演,跟我这儿捣什么乱啊!”

要是从前刚来北京的时候,就易青这种性格,早就拂袖而去了。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莽撞少年了,连上次群众演员那么黑暗的事他都亲身经历了,还有什么事放不进心里去的?

现在他的个性已经内敛的多了。社会就是这样,有光明就一定会有黑暗,有谢老院长、郑教授、孙老爷子这样有风骨的人,就一定会有徐晓君这样缺德行的货,人类社会也是一个大的辩证法。看多了就适应了,关键是守住自己的心,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就行。

徐晓君道:“小易,除了中专的孩子,你在帮我带一个考前辅导班的表演课吧,我给你课时费给的高点儿。”

易青吓了一跳,道:“您可别介,我只是个大一的学生,您跟人说我是电影学院老师,还让我带高中三年级马上要考电影学院的学生,这不是坑人家吗?”

“哎哟,这话说的。”徐晓君好象永远也不会生气,春风满面的道:“真要说你的水平,说你是电影学院毕业的,都委屈了你,你这能耐就说是导演系博士毕业他们也得信。咱这又不是骗人,只要你尽心尽力的教他们,亏心事咱不做不就完了?”

徐晓君这么一说,易青就有点心动,反正电影学院系统的表演理论就是那些内容,易青自己也自学了七七八八了,反正谁来还不是教吗?再说了,作为一个学导演的学生,能够有教表演班的经历,对以后做导演指导演员拍戏是一件非常有益的事。

他正想着,徐晓君看似漫不经心的加了一句:“周依依也在这个考前辅导班里呢,我再让她免费上这个班。”

她这么一说,易青马上答应了,点头道:“好!我教!”易青一边应承,一边心想,这个徐晓君看钱看得这么重,别只给几十块钱一堂课,那我就就白搭时间了。

徐晓君想了一下,道:“你看,我这里其实没赚学生的钱,等于是给你们这些做老师的打工了,学生学费给了你们的课时费也就不剩什么了……”

易青心理冷笑道:看看,来了吧!

徐晓君道:“这样吧,考前班的课时一共是三十天,我给你五千块,以后周末带中专班,我们按课时算,一堂课算六百,你看……”

“啊?”易青大吃一惊,明明这个徐晓君刚才还在哭穷,怎么现在一开口就给这么多,一个月赚五千;周末班一个周末两堂课就给一千二……这钱也太好赚了吧,简直跟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徐晓君一看易青的表情,立刻会错了意,连忙道:“少是少了点儿,可是今年咱们招生晚了,考前班学生不多,再高就要陪钱做了。小易,你也不忍心看着你徐姐喝西北风吧!”

哎呀妈呀,易青这叫一个冷啊,哪儿跟哪儿谁跟谁就徐姐了,赶紧答应她吧,易青连忙点头道:“也好,就当个锻炼的机会吧。”

徐晓君大喜道:“说定的事情可不许变了哦。这里是五千块,下周一,电影学院开始招生了,你们本科的学生要放假出去体验生活,把学校腾出来给考生,到时候你就直接过来吧/”

易青点头应了,拿了装钱的信封要走。徐晓君赶忙叫道:“等等,小易,给我开个收据。”

易青开了收据签了名字,徐晓君道:“在我们这儿吃了饭再走吧。”

易青心说得了吧,客气了几句,出去找依依。

第二十六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1-2)

依依一个人在房间里背台词呢。为了专业考试,依依已经背了至少三本台词材料了;歌也练了七八首,舞蹈也排了好几个,要筛选出最满意的一套台词、声乐、形体的组合来参加考试。

易青进房间跟她说了带考前辅导班的事,没想到她小嘴噘得老高。易青奇道:“你还不喜欢我来带你们班?”

依依道:“当然了!你的本事我想学什么时候学不到啊!要是别的老师来,不是能听点别的新鲜东西吗?再说了,你带我表演,切……别忘了你的表演最早还是我教的呢?”

依依一说,易青立刻想起当初在小汤山上,两人相识不久,缠绵旖旎,在一起以学表演为名,培养感情为实的往事,不禁会心一笑。

他不坏好意的凑了上去,腻声道:“来,周依依同学,易老师疼你……

“滚!你个大色狼!”依依被他抱住了手,挣扎不得,满脸通红的躲他:“哎呀,你刮胡子没有,扎死人了。”

易青正在甜蜜的春情荡漾,正要进一步行动,忽然手机响了,有短信进来。依依趁机挣脱了,道:“去去去,你相好的找你呢。”

易青笑道:“我正和我相好的在一起呢,哪儿又来一个相好?”他一边调笑着,一边拿出手机,按亮了短信箱一看,登时心里猛得一凉:怎么会是她?

……

“易青,想我了吗?我是小云。我明天晚上到北京,准备考试。来接我吧!”

用幼圆体美术字写的彩信,落款上是一个鲜红的嘴唇。

“谁的短信?”依依凑了过来。

易青赶紧把手机收到口袋里,勉强一笑道:“没什么,广告……一个、一个黄色网站的广告……”

依依啐了一口,羞恼的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大色狼,这种广告才漫天飞。”

易青这下什么情绪都没了,他有点心不在焉的问道:“依依,你明天下午有课吗?”

“没有啊!”依依奇道:“你不是有我们的课表了吗?”

“哦,”易青勉强道:“那我明天就不来找你了,你自己准备考试吧。我要给你们备备课什么的。”

“切,你就装吧,就你还备课,搞得跟真的一样。”

易青已经没有心思跟她开玩笑,不禁担忧起眼前的情况来。

男人一般都要比女人晚成熟。很多男人到了三十几岁,甚至活了大半辈子,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更不明白自己到底爱没爱过。

在我们年轻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一个美女,为她朝思暮想,以为这就是爱情了,事隔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哑然失笑,才会觉得自己那时是多么单纯可爱。

男人最常犯的错误,就是分不清好感和感情,喜欢一个女孩跟爱她并且跟她在一起那是两回事。可惜易青当时并不知道。

小云对于易青来说,只是生命中一个匆匆过客。那时易青才不过是一个刚刚从小地方到京城来闯天下的土学生,十九岁的男生,什么都不懂。

因为小云那么主动,而他又喜欢小云的长相,很自然就觉得,这就是男女间的感情了。直到他后来遇到了依依,才深切体会到,爱一个女人原来是这样的,有这么多重丰富的感受。回想起小云的事,他总是很内疚,他占有了人家的贞操,却不能给她爱情。

其实小云似乎也并不在意和他的这段缘分。去年两人分别之后,小云只在他考上导演系回家复习文化课的那段时间,给他打过几次电话,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他来到电影学院,大半年过去了,小云连一个短信都没有发给他。

要不是今天这个从天而降的短信,他简直已经忘了这个人了。那只是无知懵懂的少年岁月里一个美丽的错误而已,一个情窦初开的少男,突然遇见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无比热情的主动献身,以他当时的定力又怎么能拒绝的了呢?

可是现在,他马上要面对当时这个错误所造成的后果了。如果这件事让依依知道了怎么办?她能谅解吗?

不要说依依,即使是孙茹和杨娴儿、罗纲这些朋友,他们也是不能接受的吧!

难道,所谓的责任,就是和女孩子发生了第一次,就要负责她一辈子,不管两个人有没有爱情?这无论对小云还是对自己,都太不公平了吧!一个女孩子因为错误的选择了自己的第一次,就要把这个错误延续一辈子,跟一个不够爱自己的男人在一起?这个天杀的传统当初是谁定下来的?

易青神不守舍的在依依那里呆到下午才道别回到自己租的新家去。

他发了短信给小云,问清楚了车次和到站时间。然后,易青想了一夜,终于下了决心。他不是那种拖泥带水,或者脚踩好几条船的人,更不会欺骗象小云这样单纯的女孩,他要把自己的心意明确的告诉小云,包括依依的事,决不逃避什么。

至于小云是怎么反应,要他怎么做,就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

易青想通了这件事,把心一横,倒头大睡。

第二天傍晚。

易青在人流如潮水般的北京站等了半个多小时,小云的那列车人几乎都走光了,还是不见小云。

他正在焦急的张望,忽然手机响了,易青接起来一听,小云在电话里说道:“你来了没有,我等了好久了?”

“啊?”易青拿着手机左右一通找,道:“我一直在站口,没见到你出来啊!”

“那你站在站口等着,我过来找你!”说着,小云放下了电话。

易青在站口团团转,过了一会儿,看见一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女孩,留着时尚的栗子色短发,向这里走来了。

易青心想:这女孩长得不错。

他也没多想,继续在人群里找小云。

“易青!”有人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转陀螺呢?我在这儿。”

易青转过头一看,拍他的正是那个时尚美女。

易青愕然打量了她一下,吓了一跳,居然是小云!原来柔情如水的长发已经不见了,换了一头R&B风格的离子烫短发,剪碎了的栗子色挑染异常时尚;她身上穿着一件羊毛绒翻领的大羽绒服,下身套着厚厚的保暖棉裙,一双棕色的羊皮长靴,雪白的长筒棉袜比靴子还长,露出可爱的蕾丝翻边。

她不但变得很会穿衣服,而且也懂得化妆打扮了。耳朵上带了一对红水晶耳钉,显得她偏瘦狭的小脸圆润了许多,脸上淡淡的打了粉,睫毛用睫毛剪仔细的修过了,描了一个柳叶眉,打着浅银色的眼影。

小云看见易青这么看她,笑着放下拖着的行李皮箱,团团转了个圈,道:“怎么了?不认识了?”

易青感叹道:“你变化太大了。”

小云笑道:“漂亮多了吧?”

易青淡淡一笑,心想变化很大,但是未必就变漂亮了。女孩子的清纯本来就是无价之宝,多少演艺公司拼命把女明星往清纯玉女上包装还包装不出来,小云却不知道自己最大的优点在什么地方,可惜。

不是华丽灿烂就一定是美的,可惜有太多现在的女孩子不知道这个道理。

易青帮小云提了行李,拦了一辆车,向自己租的那所房子开去。

到家了,易青帮小云把东西拿进来,招呼她进来。

小云把小手提包一扔,整个人躺到床上去,舒服的叫了一声。听得易青心里一荡。

小云忽然道:“你这里只有一张床啊?”

易青听她问的突兀,自己倒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是啊。”

随即马上觉得不对,连忙解释道:“你在这儿睡,我去外面厅里睡。”

“呵呵呵……”小云顽皮的笑着,问道:“你这里能洗澡吗?”

“能,”易青道:“浴室在外面,热水器里已经给你烧了洗澡水了。”

“好!”小云打开自己的箱子,找出一包洗浴用的东西,洗发水、护发素、洗面奶、紧肤水,体香液……瓶瓶罐罐一大堆,又拿了一套透明红纱的性感内衣。

易青见她箱子里除了化妆品和内衣之外几乎就没别的了,不禁问道:“小云,你的衣服呢?北京很冷的啊!”

小云笑道:“你明天陪我去买啊!”

“现买?”易青道:“你不知道北京衣服很贵吗?你怎么变得这么有钱了。”

“我男朋友给的啊!”小云笑道,好象非常自然的脱口而出。

易青讶然看着她。尽管他今天本来就是要跟她说清楚的,可是听说她有了男朋友,还是心里不太舒服,也许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吧!

小云哈哈大笑道:“你看你吓得。告诉你吧,骗你的!除了你,我还没有别的男朋友呢!如果你也算我男朋友的话。”

小云抱着那些瓶瓶罐罐,神秘的道:“我上次跟你联系完后不久就去了上海,上了一个影视学校。学校里有个男生,他爸爸是上海大老板,长得贼眉鼠眼的也想追我。那我就让他追喽,他整天给我买东西买衣服,还介绍我去他爸爸的房地产公司做售楼小姐,结果追了我一年连我的手也没摸过,哈哈!”

易青勉强的笑道:“那他一定花了不少钱。”

“谁让他想追我,”小云得意的道:“男人花钱追女孩子天经地义嘛!我这次考试带来的钱都是我做售楼小姐赚的,一个单位我们能提好几千呢!”

易青笑了笑,心想,如果你不是打着太子爷女朋友的旗号,你的楼哪儿那么容易就卖出去了。

小云高高兴兴的进了浴室,不一会儿,哗哗的水声传了出来。

易青坐在床边,对着打开的箱子发呆。小云倒是不避讳他,一箱子内衣、一包卫生棉都敞开了放在那里。易青看着那些性感内衣和高档化妆品,突然感觉这个小云跟自己记忆的小云相差是那么的遥远。

洗过澡,小云就让易青带她去吃饭。

易青平时自己也就是下个小饭馆,可是他又怎么好意思把现在的小云带到脏兮兮的小店里去吃饭?

在附近的一个酒楼里,小云随口点了两百多块钱的菜,一盅美容补汤就要了68块钱。

一顿饭吃得默默无言。

这家高档酒楼气氛非常好。小云叫了那么多菜,才吃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易青倒不是心疼钱。他只是忽然想起跟依依在外面吃饭,总是要找各种借口让她吃顿好的,不然她宁愿拿着他的饭卡去电影学院食堂,吃一顿大排饭套餐她就很满足了。

“易青,”小云突然叫他道:“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易青勉强笑笑,道:“还有一个月才考试,这么长时间你想做点什么?”

小云道:“先玩两天,嘿嘿。你帮我找个电影学院的考前辅导班吧!”

易青点头,道:“现成的,我在一个民办学校带课呢。”

又是一阵沉默。

小云突然正色道:“易青,我想跟你说,我不能做你女朋友!”

“啊?”易青没想到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呆了半晌。

小云道:“你别误会。其实,我还是喜欢你的。要不然我这一年也不会不跟别的男人交往。但是,我觉得,我们以前的那一段,太不成熟了。不止不成熟,也可以说,是犯了个错误。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的,那天我上火车要走,我们俩分手的时候,其实彼此心里就都很清楚了,对吗?”

易青在心里松了口气,没想到在这点上,小云跟他倒是心有灵犀。

小云道:“那个时候,我们年纪都太小了,心理上太幼稚,什么都不懂。我那时根本不懂得什么感情,我只是不甘心,我觉得如果我考不上,我就得回小镇上去嫁给一个乡下人,与其这样过一生,不如给自己留下一个回忆。而那时候,你在我眼里是最优秀的,所以我就选择了把自己给你……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想法是多么偏激多么傻呀!”

小云见易青不说话,幽幽的道:“现在我走出了小镇,见了很多人,很多世面,渐渐懂了,其实咱们之间根本没有爱情,我猜,其实你心里也并不爱我,对不对?我们只是两个笨小孩,突然面对一个那么复杂的圈子,一个未知的社会,懵懂无知的走到了一起,彼此需要人依靠而已,考试结束了,这种需要也结束了,就到了分开的时候,如此而已……”

易青释然的笑了,困扰了他一夜的问题,没想到,就这么解决了。

小云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我就想好好考上电影学院,我要拍戏,我要做大明星!我要靠自己的本事,做一个真正的人上人,一个独立的优秀的女人。我要是找男朋友,他至少得有非常好的事业基础才行!”

说着,她调皮的眨眨眼睛,看着易青道:“易青,你要加油哦!要是将来你做了大导演,说不定我哭着喊着要嫁给你哦!”

易青笑了笑,轻声道:“小云,你长大了。”话里有些苦涩,易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高兴、轻松,还是难过、失落……

……

没有想到,这个圈子会在一年之中,把一个纯洁的象玉一般的江南女孩改变成这样。其实易青经常看到电影学院的一些女孩子,进学院的时候,还是清纯干净,朴素娇羞的小女生,才一年光景,到了大二,就变成野心勃勃的时尚女郎了。

回想起张子怡在中戏毕业汇报演出时那副清纯的模样,再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可见这个圈子对于那些把握不住自己心性的女孩子,确实有翻天覆地的改造能力。

但是,谁又能说她们有什么错呢?她们不偷不抢,也没有做伤害别人的事,只是用自己的本事在这个浮华世界里去争取好一点的生活。

有时候,虚荣心和上进心,只是一线之隔。

她们不但要对抗这个复杂浑浊的社会,还要经受这个男性社会的种种非议,她们所有的不幸,只不过是没有符合这个社会一贯以来对女性的传统审美、传统伦理的标准而已。

易青这样想想,也就释然,反正,这个结果也正合他的心意。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帮助小云和依依赶紧考上电影学院,最少也要考个北京的艺术大学。没考上之前,前途未卜,大家明年在不在一起都不知道,说其它的都没用。

第二天,易青带着小云去买了些衣服和日用品,然后带她去徐晓君的学校报了考前辅导班,然后好说歹说,劝得小云搬进了徐晓君那个学校的四人间女生宿舍。

本来易青特别担心小云和依依的见面,虽然说是问心无愧,但是仍然有些莫名的心虚。谁知见了面小云倒是认出了依依,依依楞是没认出小云。

易青只说是去年考试时认识的一个女生,依依也没在意其他。

小云却是一眼看出了依依和易青的关系有点不寻常,刚要追问,那边有个学生过来叫小云过去,说是徐晓君找她。

小云去了。易青跟依依胡扯了几句,急急忙忙回电影学院上课去了。

第二十七章 两大顽疾

每年春季开学,电影学院都会特别松,一般各系会尽量安排一些外出体验生活,拍作业之类的活动,因为学校要腾出来做招生考试,很大一部分在校学生要帮忙。

孙茹作为导演班的班长,虽然导演系今年没有招生,但是依然要去帮忙组织。易青回学院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在门口卖简章和报名表。

还有一个月才考试,但是已经陆续有些家长和考生来买简章和报名材料了。每年招生考试买简章和电影学院的学院说明,考试知识须知这些东西,都可以卖个十几二十万,这部分钱很多都入了学生会。电影学院学生会的富裕之所以在北京高校中遭人艳羡,这是一个重要原因。

至于每关考试一百元的报名费,那是学院财政收入来源之一,一年都有好几百万,规定的是每个考生可以报考两个系,所以每年上万的考生,平均每人至少要考两三场,这收入就海了去了。

易青见了孙茹,跟她说了去徐晓君那里的事。当她知道课时费的数目之后略吃了一惊,随即道:“也难怪。要不是你这么便宜她也不会请你了。”

“啊?”易青惊道:“这还便宜?我已经够满足的了。”

孙茹笑道:“慢慢你就知道了。徐晓君要是请崔新清这样的院长教授级别的老师,一个课时要给人一千五,请个讲师要一千,请个助教都要八百一堂,也只有你才这么便宜。而且你要知道,请你这一堂课,不是四十五分钟的那种,而是一堂课要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三个小时的课量。”

易青道:“就算一个上午赚六百块钱,这收入也够吓人的。现在中国大学毕业生的平均工资水平,一个月才不到一千。”

孙茹道:“你不说我们上学的时候消费投入也多!这个行业就是这样,高投入高产出,烧钱的行当。现在很多民办学校都象徐晓君这样,家长送孩子来的时候,让他们看到崔新清这样的大牌教授;等家长一走,崔老师就带进来一个某某老师,介绍一番,以后就成了某某老师上课了,学校的课时成本就降低了一截;没教一个月,某某老师又变成了某助教;再一个月,助教又把助教的助教介绍来了;再后来,就成了大不了学生几岁的本科在读生了。”

易青皱眉道:“这么黑暗?我怎么有种助纣为虐的感觉。”

孙茹道:“这就是好的了。徐晓君因为挨着电影学院近,请的都是电影学院的正经老师,就是请你这样的大学在读学生,至少依依他们接受的还是正规的电影学院系统的教育。现在地方上的一些所谓的影视学校,完全是看中这个产业好赚钱,自己花钱请个二流小明星挂个名,叫什么XXX明星艺术学校,请一些没戏拍的‘知名导演’,或者干脆就是一些口才好的社会闲散人士……其实就是普通观众的水平,靠着他平时看电视剧上的一点表面东西,自己编一套理论出来忽悠学生。家长们节衣缩食的拿钱喂饱了他们,结果孩子不但上不了戏,考不上学,还生生把前途给毁了。”

易青点点头,他去年也见过这种学生,长的很漂亮,天分也高,可是满脑子全是些错误的观念,有的认为会很多表情、会哭就是有“演技”的;也有认为演戏就是要给自己设计动作和表情的;也有的会讲一大堆让人喷饭的理论,结果演起来象木偶人一样的……五花八门,这样的学生条件再好也不能要了,基本就教不出来了。

想到这里,易青突然心里一动:群众演员受剥削的不合理现状和国家基础影视教育的无秩序与黑暗状况,正是中国电影的两大顽疾,也正是孙老爷子要的报告里需要的内容,这两天就可以把这方面的东西整理出来了。

“想什么呢?”孙茹笑道:“楼上在派作业呢,快去领题目吧。过两天我们去找罗纲一次性把作业拍了,剩下的时间就是自由人了。”

易青一乐,他想得却是剩下的一个月里,可以天天跟依依在一起钻研点跟表演有关的东西了。他其实是特别愿意跟依依聊专业方面的话题的,依依那种近乎虔诚的专注让人觉得她异常美丽。

易青回到班上,几个同学已经坐在桌子上唧唧呱呱的议论作业了。

他们班的主任讲师把最后剩下的那份题目交给易青,没办法,谁让他迟到。

大家一阵幸灾乐祸的哄笑,那份作业是最难拍的几题,而且需要演员的。

在电影学院什么机器的租用费和胶片的费用之类的还都是小意思,要去表演系雇个演员来给自己拍作业的话,那些大美女们可是个个架子十足,敢照着职业演员的出场费开口要,而且还动不动要请吃饭甚至请跳舞的,麻烦事没完没了。

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人材啊!

易青嘿嘿一笑,心想被我逮着了,本大爷本易老师这个月别的没有,免费的女演员一抓一把!

易青拿了那几十条电影造句作业,去跟罗纲约了时间,让他到徐晓君的学校来找他。然后又约了孙茹,孙茹的作业里也有一两条要用演员的,正好就便找依依她们。

自己的事安排停当了,易青就开始着手给徐晓君班上的学生准备表演课。

无论徐晓君的目的是什么,易青既然收了人家的钱,他当然就会尽力把事情做好。

考前班开课那天,易青先去买了辆很拉风的歪把子山地赛车,当然是两个轮子的那种,骑着进了北影厂。

“易老师好!”

当他第一次走进教室时,学生们的齐声问好使他充满了成就感。

但是依依和小云在下面偷笑,恨得他一人瞪了一眼。两个美女挽着手坐在一起,她们现在已经很熟稔了。依依显然已经认出了小云就是当初考试时那个跟易青形影不离的同伴,她还吃过小云和易青的剩菜,不过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依依似乎一点不怀疑他们有什么关系。

易青点了一下,这个班一共四十二个人,倒吸一口凉气,这还怎么教啊!这个徐晓君,为了赚钱,什么样的也收进来,有几个的模样一看就是一试要被刷下去的,估计徐晓君又是跟人家家长说“咱闺女指定能考上”吧!

一般表演班,都应该以三十人一班,十个男生二十女生,为比较理想的配置。而且即使是这样的班级,在电影学院也需要一名主任老师和两名助教以上的配置,三四名老师一起来教。

电影学院表演系上课跟其他学校的其他课都不一样,是一张长条形的讲台,上面一般至少坐三位老师,每个老师都有负责的内容。

因为表演课是专业化程度很高的教学,往往费很大力气收效却极小,通俗一点说,是非常较劲的学问。

以易青这样的业余表演教师,专业导演系本科生,居然要他带一个四十多人的班,真是乱弹琴,这样教学质量怎么可能保证。

四十二个学生一人收六千四,就是二十六万八千八百块钱学费。就算形体、声乐、台词三科老师一人一万块课时,加上给易青的五千,也才三万五,也就是说徐晓君这一个月赚了二十三万三千八百块,最多在搭点水电费什么的,民办学校的税还特别低,纯利在二十万以上!真是暴利啊!

第二十八章 三十天特训

易青想了一下,指着学生们道:“你们当中以前学过专业表演的同学请举手!”

哗,举起一片!小云和依依也举起了手,易青数了一下,居然有二十七个举手的,超过一半!

易青皱了皱眉头,难道我们国家地方上的影视教育已经发达到这种程度了?

他也想看看小云分别这一年来的学习成果,于是他道:“卢云同学,你出来跟其他同学做个小品示范吧,大家注意看一下,完整的小品作业是怎么样的,然后我们从最基础的训练开始。”

他刚想出个规定情境,编个题目让小云演。小云调皮的冲他飞了个媚眼,细声细气的道:“”尊敬的易老师……我们学校的老师给我准备了一个小品段落,让我考电影学院的时候用的,我演给你看好不?

易青笑了一下,道:“地方上的老师可能不了解电影学院的考试情况,我们学院是不会让考生带自选段落来考试的,考试时全是命题表演,只有台词、声乐、形体才是自选。不过你可以演演看。”

小云道:“需要征集一位帅哥做男主角。演个犯人。”

易青立刻指派了一个依依班上的男生,专业相当不错的给小云。两人叽里咕噜商量了一下,开演。

“预备……开始!”

这个小品演的是一个劳改犯,服刑途中逃回来跟未婚妻相见的故事。

开始之后,那个男生鬼鬼祟祟进了一个虚拟的房间,自己拿嘴巴配音:吱呀——

开门进来。

然后小云回来了。一开门,按亮灯后,男女主角相见。

小云惊喜的叫了一声,刚要扑上去拥抱,忽然不敢置信的退后了一步,说道:“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做梦吧!”

“云,亲爱的,真的是我!我回来看你来了!”

“天哪!”小云酝酿了几秒,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你知道我是多么想你吗?每天每夜,我都睡不好,总担心你在里面会不不会跟人打架,会不会没东西吃,会不会饿着冻着……”

易青呆呆的看着这一对深情对视的男女,不停的在倾诉,台词一段一段的,他已经傻了。

终于,他郁闷的喊了一声“停”!

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易青郁闷的看着小云,半天说不出话来。

易青看了看全场学生的表情,慢慢的道:“各位,你们都说说,这两位同学演的怎么样啊?”

刚才举手从没学过专业的几个女孩异口同声的道:“很好啊,感情很真挚啊。看上去好深情哦。”

“哇!这个学姐好厉害,说哭就哭,眼泪哗哗地……”

易青叹了口气,问另一边学过专业的那些学生,几个男生已经笑得不行了,要不是看在小云是美女的面子上,早就起哄了。

“小姐,你们穷摇戏看多了吧!”

“哎呀妈呀,我这冰清玉洁的一身寒毛啊……”

易青问依依道:“你觉得呢?”

依依非常认真的道:“是喜剧吗?”

小云气得鼓起了腮帮子,薄怒的瞪着依依。要是别人,估计这句话就是讽刺揶揄了,但是依依在专业方面从来是过分认真,常钻牛角尖的,她这话可是完全出自真心。

易青知道,小云就是碰上孙茹说的那种学校了。几乎所有不懂装懂的业余老师,骗钱的时候都是这几招。

一进门先教学生怎么哭——现在的综艺节目,一搞演技大考验就是让受访嘉宾明星当着镜头哭,一旦多少多少秒哭出来了,就“哇,某某好厉害哦!”“演技好棒哦……”其实都是糊弄老百姓。

见镜头哭是一个演员最最最粗浅的工夫,正经学校里从来不会教的,真正学了一段表演学生们自己会在底下开玩笑的时候自己琢磨出来,而且还会弄出各种哭法。

电影学院表演系考试的时候本来就是选得比较感性的女孩子居多,努力凝视一个目标超过六七秒,只要一想点什么失恋啊、考试失败之类的事情马上就下来。所以观众们看着觉得十秒钟一个人就能哭出来,真是厉害,其实狗屁不是,有人教谁都能一个上午学会。

地方培训学校的人,就是利用这一点神秘感,先骗取学生和学生家长的信任,让人家以为这么难的演技一教孩子就会了,这是个好老师,心甘情愿的把钱掏给他们。

接下来就好办了,他们所谓的教学就是让学生演小品,然后他们用一个普通观众的审美去判断。说说这一段不自然啊,那一段不强烈啊……之类的评判。

易青以前就曾经教过北大电影社的路威、阿鼠他们那些同学,如何在生活中分辨这种骗子,或者叫冒充内行。

这个行当,内行外行的区别就在于教学时是否“概念化”上面。什么是概念化呢,外行的人他的经验都是从自己平时看电视看电影里自己琢磨总结出来的,非常表面化,仗着口才好,说话带点专业术语来蒙人。

这样的人经常会说,“你刚才那段不自然,再自然一点就好了;”“你今天表现的挺好的,就是有点不够真实,下次尽量真实一点”,“动作幅度太大了,尽量小一点”……这里的“自然”,“真实”这些评价判断,就叫做“概念化”。

自然也好,真实也好,都是一个虚的概念,他让学生自然一点,怎么样叫自然一点,是举手还是抬腿,是笑还是哭?概念化的东西是无法掌握的;什么叫动作幅度小一点,小多少是小,手放什么位置,脚放什么位置叫小?

这种蒙人的教法,浮于表面的概念化,只会使学生无所适从。真正懂得表演的老师,他会有一套非常专业的理论和训练技巧。

当下易青把这里的缘故一说,学生们恍然点头,可是刚才举手说学过专业的几个人,包括小云,全傻了眼了。

良久,小云才问了一句:“那我这一年学的,全是错的?”

易青使劲斟酌了一下用词,道:“反正对你考电影学院是丝毫帮助都没有。”

小云面如死灰的扶着一个景块坐下了。

易青赶紧安慰她,当然也是安慰那些上过当的学生们道:“虽然如此,但是世界上没有白做的工夫,我给大家安排三十天的表演特训,完全用电影学院大一学生的教法来训练,希望到考试那天,能对大家的专业表演测试有一定帮助。”

这话多少让大家又燃起点希望,易青突然意识到,当初为了逃避数学高考而选择的这个大学,其实是他推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上。世界电影也只有一百年的历史,许多发达国家还没有自己独立的电影学院,他所学到的东西,其实是这个领域最尖端的一些知识,比起地方艺术大学那些正在摸索中的比他年龄大的多的那些老师们,他真是太幸运了。

易青振作了一下,指着台下道:“比如说这个小品作业。为什么这么假?那是因为不懂得表演的人,他们主要意会和揣测这方面知识的来源是什么?电视剧啊!现在的国产电视剧,大部分粗制滥造,大家可以注意一下,几乎九成以上的电视剧,完全没有剧情,一句话概括,就是换着地方换着场景说话!”

“……现在的电视剧,无论古装时装,反正演员见面就是说话,要不就聊天,要不就吵架,要不就深情倾诉……总之是离不开拿嘴说,靠说,靠堆砌台词把剧情交代给观众,不信大家可以举例子,几乎没有例外。连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改变的电视剧,动作性这么强的作品,也是除了打架就是说话,还经常边说边打……你们谁见过生活中大家把所有事情都挂在嘴边上的,大家判断一个人一件事是听别人说的多,还是从行为上判断的多?那种方式更可靠呢?”

易青道:“所以凡是被走江湖的学校糊弄过的学生,都会有这几个特点,一个是善于哭,再一个就是一演戏就开始讲台词,开始讲话,就跟垃圾的国产电视剧似的。”

“好,卢云,”易青指着小云道:“你把这个小品再演一遍,注意,我给你增加一个规定情境,就是你和你的这个囚犯未婚夫,你们两个全是哑巴,不会说话的一对情侣。”

“啊?”

易青根本不理会大家的惊讶,直接伸出手指来,数道:“1、2、3……预备,开始!”

那个男生是依依班上的同学,明显是受过电影学院这个系统的方法训练的,以前他也做过哑巴练习,不慌不忙。

小云可就傻了眼了,她机械的拿出钥匙开门进去,看见自己的爱人,呆了一呆。那个男生迎了上去,小云看着他,看着看着,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

最后,小云只好求助着看向易青……

“停!”易青一拍桌子,喝道:“你看我干吗?这要是在电影学院考试,你已经被请出去了!”

小云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道:“哪有这样的规矩,不让讲话怎么演嘛!没听说过!这样我不会演,有本事你演一个!”

“哇……”底下学生一阵议论,觉得这个小美女真有个性,跟老师这么说话。其实小云跟易青还有什么客气的,根本没拿他当老师……

“唉,真没听说过啊?今天让你开开眼界。”易青道:“周依依!”

依依静静的站了起来,笑着看着易青,她觉得易青坐在讲桌后的样子特别自信,易青只要一做他喜欢的这些专业工作就会显得特别帅。

易青道:“卢云休息,周依依来演这个角色,规定情境不变,还是不许说话。没问题吧?”

依依点头道:“没有问题。但是他必须化妆。”

“天哪,”那个男生叫道:“易老师你不知道,周依依可是个戏疯子,跟她演戏不但要每个细节都做到,而且演不好会被她骂好几天的!”

“少废话,上妆去,这也是基本功!”易青心里偷笑道:笑话,我会不知道?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了。

即使是普通上课的示范表演,依依也要非常专业的做好所有准备,她带着那个男生到后面道具间换了一套乞丐一样的衣服,没有专业的囚服,代替一下,然后拿化妆专门用的灰粉把那个倒霉的男生画得跟炭窑里爬出来的一样。

两人从里间一走出来,所有学生哈哈大笑。

易青对小云道:“看到没有,你作为这个作业的主创,你就没有这个意识。为什么?你心里只有一个剧本和套路,没有规定情境。这又是业余观念和国产电视剧的毒害造成的。大家想想,一个逃犯,从监狱里逃出来,一路荒郊野外,又脏又累又冷又饿,疲惫不堪,你穿着个皮尔卡丹上场象话吗?表演是什么,斯坦尼告诉我们,表演是从角色内心出发将内在情绪通过外部形态表现的过程。内心决定外部形态,而外部形态又反过来刺激角色的内心——男演员的这身装扮本身就对女主角是非常强烈的外部刺激。”

说罢,易青对依依道:“好好演,别给我丢脸啊!”

依依嫣然一笑,一秒不到,笑容消失,变得凝重而显得哀怨。

尽管易青已经很熟悉依依演戏的风格,还是忍不住要赞叹,依依具有极高的天分,有瞬间进入规定情境,也就是俗话说瞬间入戏的奇特能力。

预备,开始!

这个男生上妆之后,很容易就找到了规定情境里的感觉。

他鬼鬼祟祟的上场,进屋第一个反应就是喘了口气,然后满屋子找东西吃。在一个景块虚拟的冰箱里找到一盘食物,拿出来蹲在地上用手抓用嘴舔,狼吞虎咽。

大家看他无实物演得这么逼真,都看傻了眼。

这时候,依依进来了。

那个男生一下子呆住了,蹲在地上看着依依。

女主角回家开门看见自己心爱的男人象狗一样蹲在地上吃东西,衣衫褴褛,狼狈不堪,顿时也呆住了。

两人呆呆的对望了两秒,依依的眼眶红了。

底下的学生惊讶的张大了嘴。小云刚才的哭是刷得一下,象开水龙头一样,好象琼瑶戏里的女主角一样,仿佛眼泪不要钱的流;而依依这种哭,是将哭未哭,欲哭还收,将心里悲苦极度压抑的一种状态,这么逼真的表情,简直没办法想象靠演是怎么演出来的!

依依吸了吸鼻子,慢慢走过来,拿起男朋友手里的盘子,走到后面道具间,然后端出一个碗和一个筷子来,好象刚才进了家里厨房一样。

她把筷子虚空在碗里夹了夹,好象端了碗面条出来。往景块搭的桌子上一放,收手的时候双手捂着耳垂,表示刚煮的面,很烫。

那个男生马上领会,一副饿慌了的样子,扑上来端起碗就吃,才一口就被烫到了,直嘘气……

依依静静的坐下,支着香腮,看着他表演无实物吃面条。

面条吃完了,男生在脏衣服上蹭着手。

依依无声的把碗拿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出来,远远的看着自己的逃犯男朋友。

那个男的站起来,深情的看着依依。

依依走过来,替他理理乱发,然后突然拉着他的手,就往门外走。

那个逃犯犹豫了一下,开始往回缩,他力气大,拉得依依倒退了两步。

依依回头看着他,满脸的心疼和不忍,她终于咬咬牙,狠下心再拉他。

这次死活拉不动了,男生乞求着看着依依。

依依终于忍不住,一撒手,跑到一边捂着脸哭了起来。那个男生内疚的走到她身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正在无所适从的时候。依依突然转过身来,用力一巴掌扇在这个男生脸上——

“啪!”

满场学生一片惊叫!

这一下可是真打,要是剧组里,可以通过镜头技巧来假打耳光、借位置假接吻,假床戏……但是依依可没学过这些,情绪到了一巴掌过去,那个男生脸都红肿起来了。

依依一巴掌打完,挥起两只粉拳,一拳又一拳雨点一样捶在那个男生胸口,眼泪开始一滴滴的落了下来……

那个男生闭起眼睛咬牙承受着,一脸悲壮。

约莫打了二三十下,依依出拳越来越重,突然停了——从戏一开始压抑的静态情绪猛然爆发!她全身虚软的跪了下来,靠在男主角腿上放声号啕大哭……

一个女孩理智上要把爱人送回去自首,希望他勇敢的面对自己,不做逃犯,不逃避自己犯下的罪,可是感情上又实在接受不了——那种矛盾、压抑、痛苦全部宣泄在这哭声中,包括小云在内,全场的女孩子,眼圈全都红了,唏嘘之声四起……

“好,停!”

易青哈哈大笑,冲依依一竖大拇指。

依依就势坐在地上,沉静了十几秒,终于从戏里出来,一跃而起,举起手来,跟那个男生响亮的在空中击了一下掌——“耶!”

全体学生热烈的鼓掌,大家拍得巴掌都疼了。

小云怅然若有所失的望着依依。她从来没想过,戏还可以这样演,爱情戏还可以这样演。没有一句台词,不要男女演员有任何亲密的动作,不接吻不拥抱,依依和那个男生事先甚至不需要任何商量。而演出来的感觉,让人觉得这两个人爱得那么深,那么真实,那种强烈的情感比酸词连篇的言情剧真挚不知道多少倍,给人的感觉太震撼了。相比之下,有些戏一演爱情男女演员就狗啃狗,真是太幼稚了。

原来,真正的表演是这样的!

第二十九章 动物模拟(1-2)

易青对小云道:“明白了吗?”

小云摇头道:“更糊涂了。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演得那么逼真呢?依依,他是你同学吧?你跟他私下里是不是生活里就是一对儿啊?”

依依摇头道:“不是啊,怎么会?”

那个男生叫起撞天屈来,冲着小云道:“大姐呀!您开眼瞧瞧,我要真是他男朋友,她舍得这么打我吗?简直是人肉沙袋啊,看我这脸,都肿了。”

依依含笑道:“对不起啊,情绪到了,下手重了点。”

“易老师,”那个男生哭丧着脸道:“这算公伤吧?我都说了,不能跟周依依演戏,这一年全班男生哪个没被她打过踢过的,她演戏全是真来,真敢下手啊!”

依依很认真的道:“真听真看真感受嘛!老师教的!”

“关键就是这句,”易青笑着对小云解释道:“外行人看表演,以为演员演戏都是在弄虚作假,有些不会演戏的明星,也以为学表演就是学动作表情,学着假假的‘演’一个东西出来。你现在的观念还保持在演戏就是做假这个区域内,所以看这一切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怎么可能演得完全成了另一个人呢?我告诉你,真正懂表演的人,没有一点是假的,全是真的。这叫真听真看真感受,我们的周依依同学,是典型的体验派高手了,了不起啊!”

小云疑惑的道:“什么意思?是不是我们在演戏的时候,要把自己完全想象成自己就是角色,把自己当成戏里那个人?”

易青摇头道:“你说把自己‘想象成’,又说‘就当……是’,这就不对了,可见你的观念还是认为演戏是假装演。这里的门道很多的,慢慢学吧!今天先到这里吧,从明天开始,三十天特训开始!大家要养足精神,以考上电影学院为目标,努力吧!”

……

第二天一大清早,易青骑着他新买的爱车进了北影厂。

远远的,在北影的篮球场上,就看见依依和小云还有考前班的一群男生、女生在那里出晨功。

“耶呀嘿嚯”的声音此起彼落。

易青把车停在篮球场边,单脚倚住,看着依依他们。

“咦,易青,这么早?”小云看见了他,脱口而出,几个女生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易青笑道:“你们不是更早?早点来,我们可以早点上课。”

“好啊!”大家一起欢呼起来。学表演的学生恐怕是这些学校和这些专业里最自觉的一批学生了。因为表演课大概是最有意思最好玩的课,学生们一上形体课就哭丧着脸,压腿撑筋的太辛苦,哪比得上老师带着学生们一起玩的表演课。

易青带着学生们回到教室,找人去把还在睡的几个偷懒的拖起来。春季的早上,大家都有点慵懒,起的早了,这会儿都有点犯困,没什么精神。

易青拿出一盘自己的CD,放进机器里。凡是表演班,这些器材都是一应全的。徐晓君买得是一套三合一公放,最便宜的那种DVD机。

易青今天出门的时候特意带出来的一盘披头四的劲爆金曲,他和导演班的学生上表演课的时候,他的老师表演学院的王劲松副院长也是这么做的。

易青顺手把音量开大,拍着手道:“来来,全都站起来,走下场来,快快!”

他跑下去一个个把学生们都拖起来,一百多平米的表演教室舞台中央站满了人,随着几声低沉雄浑的贝斯和急促的吉他扫弦,音乐进入最劲的高潮。

“跳起来!”易青大喊着,在人群中象在迪吧一样跳起了劲舞。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情不自禁的随着音乐扭动了起来。

小云一看就知道这一年老去迪吧,尖叫着扭得比谁都疯,几个女生还甩起了长发,还有喊麦的,越玩越疯狂。

音乐放到最后,大家都玩疯了,一起大叫“安可”,音乐一停,小云先叫到“再来一遍”!

易青笑着过去关了机器,回头道:“都坐下吧!”

大家意犹未尽的纷纷坐了回去。小云刚要回去,易青道:“卢云,你别走。”说着,他对学生们道:“今天来给大家上第一课,动物模拟、丑妆变型和无实物练习。”

“卢云,”易青笑道:“先给大家扮个小猪。”

小云还以为易青跟她逗乐呢,趁着刚才跳舞的热乎劲儿,她嘻嘻哈哈的嘟起嘴,给大家扮了个猪样子。

易青摇头道:“不是这样,你这是扮猪脸,不是动物模拟。真正的猪是四肢着地的。难道你以前的老师连这个都不教吗?”

小云楞住了,道:“真得演一头猪?为什么要学这个呀?拍戏的时候,又不会有哪个剧本让演员演头猪的。”

易青无奈的笑了笑,指着昨天跟依依搭档的男生,道:“你学过,你来。”

那个男生想都没想,走到小云身边,就地一滚,嘟起嘴,四肢尽量缩短的在地上蠕动,还不停的哼哼,拿脸去拱小云的裤腿。吓得小云本能的逃回自己的座位。

大家哈哈大笑,太象一只猪了。

易青道:“变猴!”

那个男生一跃而起,做个猴脸,抓耳挠腮。

易青又道:“老虎!”

“嗷……”那个男生一声虎吼,四肢着地,象猫科动物一样,一爪前,另一爪交叉在后的走了几步,还抖抖身上的毛,舔舔前爪,弓起脊背,警惕的看着四周。

学生们都看得呆了。

“你趴着别动,”易青道:“周依依,你下去,两只老虎打架!”

依依应声而起,从手腕上褪下一根事先就准备好的皮筋,在头发上三盘五绕,把一头长发盘在头上弄了个发髻,冷一看象个汉朝人似的。

她弄好头发,从场的另一边趴下。她演得老虎又是不同,刚才那个男生演得大家已经觉得挺象的了,而依依演得这只“母老虎”,从步态到行走时的频率,无一不象。更厉害的是,尽管依依的面部娇美,无论如何跟老虎也象不起来,但是那种神态,眼睛里暴射出来的凶光,以及行进间从喉咙底发出来的粗喘和低低的闷吼,真让人觉得这就是一只老虎!

趴在地上的那个男生一下子四足立了起来,瞪着依依,向后退了几步。

突然,两只老虎一声暴吼,扑在了一起,各自伸出前爪去挠对方,互相绕过了以后,大吼着撕打起来。

大家正看的目瞪口呆,那个男生突然自己大喊了一声“停!”人立起来就跑。

大家哈哈大笑。易青问道:“喂,你这老虎怎么站起来了?”

男生苦着脸道:“老师我不演了!本来再演下去,两只老虎该用嘴咬了,周依依演戏从来都是来真的。我昨天被她打的肿刚消呢,要是被她咬一口,留个疤痕什么的。我还考不考试了?”

依依也站了起来,听了他这话,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易青也笑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道:“我叫乔帆,山西来的。”

易青点了点头,这也是个很有天分的学生,可惜身高只有一米七十左右,样子也不够帅,估计是很难考上电影学院的。虽说从电影实践角度来说,什么样长相类型的演员都需要,但是电影学院一年毕竟只有这么十来个男生的名额,肯定是要挑外型最好的。这也是为什么中国的丑星笑星往往出自草莽,没有正规学过专业的缘故。

电影学院倒是也招特型演员,但是要很丑怪,或者很胖的,总之就是一看就忘不了的有相貌显著特点的。象这种帅不算帅,丑又谈不上的学生,基本是没希望了。

易青遗憾了一下,不过他也没办法,徐晓君大概又是跟人家说“咱儿子一定能考上”之类的,他只能尽自己本分了。

易青让依依和乔帆两人坐回去,然后道:“我来解释一下。世界影视的表演教学,主要分成布莱希特和斯坦尼两派,布派对于初学者来说,有很高的难度,所以长期的实践中,大多数世界上的一流学校,包括中国的电影学院,采用的都是斯坦尼派。你们将来考上了,每个人都会有一本《斯坦尼体系理论精华》作为教材。”

“……电影学院的表演教学,大一的学生进入学校,要用整整一学期的时间,来做‘解放天性’的练习,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动物模拟。大家首先要养成一个观念,就是艺术的学习永远不是直线的,它决不是说,将来我要演玉女路线的角色,那我现在就专门练习古装小姐啊、现代白领啊这些斯斯文文女性角色,不是这样的。演什么就练什么,因为将来不会演动物,在练习时就不做动物练习,这种观念是最本质的方向错误。”

易青对小云道:“正确的表演学习和错误的表演学习最大的分别,或者说外行人教表演最大的错误就在于,他们会认为表演是针对某一个戏、某一个角色、某一个动作或者表情的具体练习。他们训练学生时,经常会分成比如演好人怎么演、演坏人怎么演,演黑道人物怎么演,演国家干部怎么演……等等情况,其实这种教法,是把一个演员生生给毁了。世上的剧情千变万化,角色也千变万化,规定情境更是时刻在变,你怎么可能把所有的角色都归纳出来,一个个的寻找一个表演模式去套?所以学表演学的是什么?学得是一种系统的观念和方法,是一种能把所有角色都演好的能力,一种把角色当成作品来创作的统一规律。学习创作规律才是最重要的,就象音乐学院学作曲,美术学院教学生画画一样,学得不是画某个苹果怎么画,某个人像怎么画,而是教给学生描画一切事物,用画笔来创作的能力。”

“哦……”大家点了点头。小云聚精会神的听着,仿佛要把这一年失去的时间马上补回来。

易青喝了口水,道:“什么是解放天性?斯坦尼体系认为,最适合做演员的人,应当拥有孩子一样的性格。我们每个人降生的时候,先天的有各种性格,勇敢、懦弱、狡猾、憨厚、自私、大度、狭隘、慷慨……等等所有的人类的各种形态的性格特质,在儿童的身上都可以找到,这就是所谓的‘天性正圆说’——人的先天性格就象一个正圆形,无数种性格成了无数个组成圆的点,最初的时候,我们的性格是完满的。”

易青说着,起来在后面的小黑板上画了个圆,道:“我们假设,如果现在我们的性格依然是完满的,也就是说,所有人类的性格我们都具备,那么演戏就简单了。需要我们演个卑鄙的,我们就把性格里狡猾卑下的那一部分拿出来用,把好的一面掩去;需要我们演个伟大无私的,我们就把性格里卑鄙的一面掩盖,把好的一面拿出来用……无论剧本和规定情境需要我们做出何种人物性格的表演,我们都可以轻松胜任,因为完满的性格里具备所有我们需要的性格因素。所以说,儿童般的性格最适合做演员。”

“但是但是生活中,我们人,尤其是我们中国人,从小就被教导说,这个是错的,那个是对的,这个可以做,那个不可以做。我们的父母、家庭环境、受教育程度……所有这些东西在不同程度上影响和改造着我们,使我们的天性正圆受到了各种挤压。有的人抛弃了所有负面的性格,成了大好人;有的人在叛逆期没有得到好的教养,变得嫉妒狭隘,自私恶毒,这样,构成了我们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

易青又在黑板上随手画了几个不规则的图形,道:“这样好比,我们的正圆形受到家长、学校、社会的挤压,变成了残缺不全的形状。比如刚才我让卢云同学演个小猪,她就演不了,为什么呢?因为她的父母告诉她,女孩子要矜持;她受的教育教会了她,女孩子要怎样的形象才是美;而她自己的生活经历也告诉她,怎么在公众面前保持自己的形象。作为普通人,这些都没有错,可是做为一个演员,我们就要说,她的天性是被压抑歪曲了,她演不了许多角色了。”

小云似乎有所领悟的点了点头。

易青道:“所以说,表演的教学,第一件事,最重要的事,就是要解放我们的天性。什么是解放天性呢,就是把我们的性格恢复到正圆形的状态,尽可能的接近完满的性格,让我们象孩子一样的轻信,无论演什么样的角色,都在心里相信,自己就是那个人物。而解放天性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动物模拟和无实物练习。如果你连自己是只猪、是只猴、是老虎都能从心眼里相信;如果手里没有东西你都能坚定的相信虚空里这个东西是存在的,那你将来演其他角色还有什么不可相信的呢?”

“……解放天性,是你们身为专业演员区别于业余演员和普通观众的第一步,过了这关,你们就可以对人们说,我是专业的,我是一个演员。所以行话说,今天演不演得好动物,决定了明天你演不演的好人。”

小云忍不住问道:“那我们平时看到的那些演员,当初都是从动物模拟开始学的吗?”

易青道:“科班出身的肯定都是。不是科班出身的,比如有些特别优秀的演员象周讯,象葛尤,他们在成名之后还回头来专业院校进修,有的一把年纪了还在扮动物,就是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也有些人,尤其是一些发达地区、西方国家,比如一些香港演员,他们先天生活的家庭环境、教养条件就非常的开明、民主,小孩子的天性没有受到太多的压抑,成年后基本保持了开朗、开放的天性,这样的人几乎不需要刻意的解放天性练习。这也是为什么好莱坞的演员、西方一些国家的演员先天就比我们的演员演技高明一大截的原因,一般来说,这些国家的演员表演起来要比我们自如的多。中国传统的儒化教育,父母权力至上的家庭结构,其实对后代的教育以及天性的发展伤害特别严重。”

“我们举个例子说,”易青道:“大家都听说过七八十年代著名的香港无线艺员班吧?我们现在知道的最杰出的这些香港演员,发哥、已故的张国容、梁佳辉,无线五虎将里的梁超伟、刘德骅,这些人当年都是从这个艺员班毕业的。而当年教他们表演的老师正是从大陆过去的,他们的教材就是斯坦尼的《演员的自我修养》。他们当年的第一课,也是演猪演树,演各种动物以及植物的形态模拟。当时香港的媒体报导出来的时候,许多人不理解,甚至有有一些无知的影评人和记者写文嘲笑这种教学方式。结果事隔多年回头看看,当年动物模拟成绩好的,梁超伟、张国容这些人,全成了影帝、演技派,而一些特别爱惜自己所谓形象的人,演了几十年戏还只是大明星,或者早早的退出了影坛。可见解放天性的基础练习对一个专业演员的成长多么的重要。”

学生们听得连连点头。

第三十章 十万献金

易青道:“好,现在大家各自在心里想象自己是一种动物,三分钟之后,全体同学下场,开始动物模拟表演。不要求大家演得多象,但是,一定要敢演,要相信!你们谁的信念感动摇了,谁游离出来了,我都能看得出来,谁要是失败了,今天的宿舍和教室的值日生就归失败的这些同学做。”

学生们哈哈大笑,一个个冥思苦想起来。

三分钟很快过去,学生们纷纷站了起来,走下场。

这下鸡飞狗跳,好不热闹。扮什么的都有,易青在上面仔细观察,还是有很多学生演了一半没有叫停就演不下去了,在那里发愣。演得最好的还是依依的老虎,至于小云,她演得是什么,易青看了半天就是没猜出来。

过了几分钟,易青看看折腾的差不多了,大声叫停。

然后,他问小云道:“你演得那是什么呀,我看不出来。”

小云得意的道:“我就是要演个跟大家都不一样的!没看出来吧!”

易青饶有兴致的道:“你再来一遍。”

大家纷纷让出地方来,看着小云。

小云四肢着地往地上一趴,象个青蛙一样伏着,然后伸起一条腿,尽力向上向内反钩着,在那里晃来晃去。

这下大家猜不透了,说是青蛙吧,后面那条腿象根尾巴,说是猴子吧,没有这种姿势的。

依依看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蝎子!”

小云跳起来笑道:“还是依依聪明!”

易青想了一下,自己也笑了起来,象青蛙一样趴着,背后一根尾巴反钩着,还带着弯曲的鞋跟,不是带着尾钩的蝎子是什么?

易青一副被她打败了的样子,一边让大家坐下,一边点了几个刚才没演好的学生的名字。

然后,说过了动物模拟,又带着学生做了无实物练习。

电影学院每年的考试都有很多无实物练习的考题目,比如什么“吃面条”、“缝袜子”、“过草地”、“过独木桥”、“暗室里踩到蛇”、“哑巴吃黄连”、“瞎子点灯”……都是用来训练演员的信念感的。

一堂三个半小时的大课转眼就过去了。易青宣布下课的时候,学生们一片嚷嚷,都觉得意犹未尽。

易青笑道:“明天我们继续吧,今后十天之内,我们全部安排解放天性练习。不要求大家象电影学院本科的学生一样水平,只要能大概通过这一关,就是向考试成功迈进了一大步了。”

说着,易青跟大家告了别,转身出了教室。

他走出去没多远,就给依依发了短信,跟她说一起去吃饭。

过了一会儿,依依远远的出来了,后面还跟着小云。

易青一声长叹,这两天因为自己是教师身份,为了避嫌,好久没和依依二人世界了,好容易这个班上了轨道开始上课了,他才偷偷约依依出来,没想到小云又跟来了。

易青看了看,学生们陆陆续续都出来了。易青赶紧推着车子,慢慢往前走;依依和小云远远的在后面掉着。

走了一段,易青回头一看,学生们都回宿舍了,可是依依身边也没了小云。

易青正感到奇怪,他停下来,等依依走近了,问道:“刚才小云不是跟你一起吗?”

依依道:“是啊!刚才她看到你发的短信,说什么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可是走了没几步,一个同学跑过来,是徐老师和梁老师找她。”

“徐晓君找她?”易青诧异道:“一个新生,才上了一天课找她干吗?切,准没好事!”

“别这么说,”依依道:“说不定只是叫她去鼓励她好好考试吧。毕竟这个班看上去有希望的也就她一个,长得比较漂亮。”

易青笑道:“要说到漂亮呢,当然还是我的小宝贝儿周依依小姐喽!”

“去死吧你!恶心。”依依笑着去打他,两人嘻嘻哈哈,顿时把小云的事忘到脑后了。

……

两人吃过了午饭,易青送依依回来到在北影厂门口,两人正要分手,忽然依依指着不远处一个电话亭道:“咦?那不是小云吗?”

易青看了看,在长途电话亭旁站着一个婀娜的身影,不是小云是谁?

易青道:“你先回去,我过去看看她在干嘛。”

依依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易青推着车,走了过去。

小云聚精会神的打着电话,根本没发现易青过来了。

“喂!你有没有搞错!不就是十万块钱吗?你又不是没有!你借不借?不借以后别再跟我说话!我能不能考上电影学院可就看这十万块了!”

“好……不借拉倒!你以后别再找我了!”小云赌气的把电话一扣,小脸涨得通红。她扔下电话费,猛得一转身,差点撞到身后的易青。

她楞了一下,随即又羞又恼的嗔道:“干什么跟鬼一样,躲在后面偷听我打电话?”甩手就想走。

易青一把拉住她,道:“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那人是谁,是不是以前在上海追你的那个人?”

小云用力挣开他的手,道:“我又不是跟他要,我是跟他借,将来赚了钱会还他的!怎么了?很丢人吗?”

易青道:“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徐老师把你叫去跟你说了什么了?”

小云道:“你别管!我一定要考上电影学院!我又不象依依,专业那么好,我要是考不上,我就得回去做卖鱼女了!”

“你要十万块跟你考电影学院有什么关系?”易青急道:“你倒是说啊!有什么事我们会帮你的。”

“告诉你有什么用?”小云苦笑道:“你有钱吗?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去。”

说着,小云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喊道:“以后我的事你别管!”

易青叹了口气,摇着头想了一想,还是不得要领,只好作罢。

……

以后的几天里,易青一边带着学生做无实物和动物模拟练习,一边观察小云的动静,有时候也试探几句,小云总是不咸不淡的随口敷衍一下,说事情过去了就别提了。

易青也特别注意徐晓君那边,她好象还是时不时的把某个学生叫去单独谈心一下,一去二十来分钟就回来,也没见什么异常。易青私下里单个找学生探问究竟,回答说是考前动员之类的,也没什么特别的。时间一长,易青警惕的心也渐渐淡了。

每天易青都是下课后偷偷把依依约出来吃饭,自从上次打电话的事之后,小云就整天神神秘秘的,不再跟着依依一起来找易青了。

易青跟依依吃完午饭之后,就自己回电影学院,看看书,有时候帮着孙茹卖卖招生简章,拍拍自己的作业。偶尔也约杨娴儿、罗纲、何风、李佩佩他们出来大家聚聚。

三十天特训的前十天很快过去。学生们也做了十天的各种解放天性练习。才这么几天工夫,学生们的资质天分就立马分出了高下。

艺术的学习是特别讲究天分的。不适合学某些东西的人怎么努力都没用。这些学生都是徐晓君认钱不认人的良莠不齐的抓来拼凑起来的,素质可想而知。十天下来,只有几个人掌握的比较好的,还有很多学生还是连猫狗都扮不象,再不然就是推三阻四,连下场单独表演的胆子都没有。

一般说来,性格外向开朗,活泼大方的孩子,要比性格内向羞涩的孩子更适合学表演;而感性的、感情丰富的孩子,要比理智的,善于思考的孩子更适合学表演。

就拿那位“咱家有钱着呢”的胖妞来说,娇生惯养,还笨手笨脚,教了她十天了,一叫她下场就使劲往后缩,逼急了还娇滴滴的哭了。象这样的,练三百年也没有做演员的命。

而另外那个上次易青见到的穷人家的女孩,后来家里凑足了学费来了的名叫林琪琪的女孩子,她倒是大出易青的意料之外,一离开父母之后,突然就变得非常活泼开朗,天天纯真无邪的笑,学东西特别快。

易青常常看着这两个人,觉得天命不公,人生无常。有钱的没戏,有戏的没钱,这个林琪琪,真是可惜了。

这天易青组织了一次阶段小结,算是对这个阶段的动物模拟做一次汇报演出,这也是电影学院系统的习惯。请了电影学院的表演学院院长崔新清老师和徐晓君夫妻两个来观摩。

汇报演出的内容是个依依和乔帆带领学生们排的一个群体动物模拟小品,叫“猛虎斗群狼”。

依依、小云、乔帆和另外两个男生扮演五只老虎的一个虎群,剩下的学生,学的比较好的几个扮演一群狼,其他专业不行的类似胖妞等人,在一旁扮演猪狗牛羊鸡等观战的叫好的动物,只是做个样子,摆个姿势。

群狼围攻五只老虎,老虎们一个个的搏杀倒下,剩下依依这最后一只老虎,拍死最后一只狼,几步跑上一块景块垒成的山石上仰天嘶吼。底下胖妞他们饰演的动物们心惊胆战的慑服在地。

崔新清老师是小品结束后第一个鼓掌的。依依最后苍凉的嘶吼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怎么也想象不到一个样貌娇媚的女孩子竟然能将老虎演得这么逼真。

自从当年她班上的赵微大红大紫之后,这几年她已经没有带过什么有说服力的学生了,电影学院表演学院派系林立,一个女性教师担任院长,几年都不出成绩,实在是难以服众。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有赵微的长处,也有赵微所没有的出奇的美貌,怎能不让她特别留意。

学生们在易青喊停之后,照惯例原地坐下,等着听老师讲评。

易青当然礼貌的先请崔老师说话。崔新清随便评论了两句,说了几点不足,然后指着依依道:“这位同学叫什么名字?”

依依道:“周依依。崔老师,我以前上过几节您的课的。”

崔新清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记下了这个名字。说实在的,她也就是缠不过徐晓君死气白赖的苦求,过来上两节给她充充门面,到她这个级别的老师怎么会看得上徐晓君这几千块钱的课时费。当时她也见过依依,只是觉得这个孩子长得比较漂亮而已,也没太在意,没两天她就把自己的助教换来了。没想到竟差点错过这样一块美玉良材。

崔新清这一问,台上的人真是各怀心事。

旁边喜坏了易青。虽说易青对依依的外在条件和专业能力都特别有信心,但是考试这种事毕竟偶然性很大,万一失手,依依这一年就白熬了。

现在表演学院的院长留意到依依了,而且依依的专业能力和潜质必然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电影学院的考试初试是主任教员讲师们,二试开始就是院长、班主任们主持了,也就是说依依只要经过初试,在二试见到崔新清,就是板上钉钉的保能考上了!

易青只顾高兴,没见到身边的徐晓君意味深长的看着依依,跟她丈夫老梁交换了一个诡秘的眼神。

汇报演出结束了,徐晓君两口子送崔新清出去。易青继续给学生们上课。易青这才详细负责的对每一个学生的表现进行点评,指出他们的不足和需要努力的方向。

等点评了一圈下来,下课时间也到了。易青照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再等依依出来一起去吃饭。忽然一个学校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冲易青点头笑笑,然后走向依依道:“徐校长找你过去一下。”

易青虽然没有听得太清楚,但是听到一个“徐”字就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依依的目光越过那个工作人员跟易青对了一下,易青默默的点了点头。依依便跟着那人走了。

易青一低头,正好看见坐在依依位置旁边的小云正眼神复杂的目送依依,他心中忽然狐疑大起,走到小云跟前道:“出来说话。”

小云跟着他出了教室,走到北影厂区后面的凉亭里。易青问道:“上次徐晓君叫你去到底跟你说什么了?她又把依依叫去干什么?”

小云道:“她是学校老师,叫学生去能干什么?谈谈心呗!”

“哈?!”易青冷笑一声,道:“拉倒吧!徐晓君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她可不是省油的灯。你有事不跟我商量,出了什么事别后悔!”

小云委屈的道:“易青,我不是拿你当外人。但是第一,我不想什么事都依靠你,或者依靠其他任何男人,我是我自己的,我要自己面对自己的生活;第二,很多事情当初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明白,现在我经历的人和事多了,不懂也懂了,你这人为人太好,要是我有困难,就算你不爱我,你也会拼命来帮我的,我就是不想这样!要是我的需要超过了你的能力,难道让你为我去凑十万块钱?我会很不安的,你懂不懂!”

易青释然叹道:“好吧,小云,你可真是长大了,你的心思我现在一点也猜不到了。”

小云道:“易青……谢谢你!给我们一点时间和空间吧,我相信一切会好起来的。”

易青听了这样摸棱两可的话,心里更加不安起来,可是不安什么又说不上来。

小云笑着过来挽着他,道:“好了,我们去吃饭吧!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去吃台湾牛肉面大王吧,吃完了给依依打包一份回来,依依喜欢三鲜炒面……”

……

依依跟着那个工作人员走到走廊边上,那个工作人员自己吃午饭去了。

依依一个人向徐晓君的办公室走去。刚走到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徐晓君和她老公的对话声从里面飘了出来。

姓梁的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也不差她一个,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

“哼……”徐晓君尖刻的道:“哎哟,看人家小妞生得漂亮就不忍心了是不是?你倒成了菩萨了?”

“什么话,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说什么呢!你看那孩子平时的样子象是个家里有钱的吗?”

“你懂什么?你也不想想,她是谁介绍来的。能跟孙茹那丫头家里交往的能是平常人吗?告诉你,非富即贵!现在有钱人多了去了,这叫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

“就是因为是孙丫头的朋友,我才担心出事。那位老爷子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放心,你就瞧好吧!”徐晓君得意的道:“今天崔新清那样子你也看到了吧?这孩子摆明了今年就是十拿九稳能考上的。咱们跟她要俩钱儿,等考上了,将来她肯定会记在咱们帐上。她以后要是成了腕儿成了角儿,这好处还多着呢,细水长流的事儿!”

姓梁的干笑了几声,好象认可了老婆的话,忽然道:“咦,去叫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过来?”

依依一听,赶紧转身跑了几步,然后慢腾腾的再回头,装做刚刚走过来的样子,在门上敲了敲。

“进来!”

依依走了进去,向两人点头道:“徐老师、梁老师。”

徐晓君眉花眼笑,亮着嗓子笑道:“哎哟哟,看看咱闺女来了!快快快,到这儿坐下。”

依依走过来坐在徐晓君身边。

徐晓君亲热的搭着依依的肩膀,摩挲着她的长发,道:“看看,咱闺女这头发,啧啧,就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乌亮乌亮的。”

依依尴尬的笑笑,浑身不自在。

徐晓君道:“这两天就要倒春寒了,家里有没有给你寄衣服,回头我带你上西单咱买一件去。咱闺女这俊哪,就是要穿漂亮衣服!最近身体还好吧,春天北京年年流感,千万小心,可别乱吃东西。馆子里的东西尽是味精,想吃点儿啥,跟我说,回头我在家里给你做了送来,呵呵呵……”

依依忍不住问道:“徐老师,您找我有事吗?”

“哎哟,瞧我,”徐晓君掩嘴笑道:“一见到这闺女,疼得跟什么似的,把正事儿都忘了,赶紧说了咱们吃饭去。”

姓梁的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依依呀,我跟你徐妈昨天去学院里摸了摸今年招生的情况,表演系这一块非常不乐观啊。刚才崔老师在这里也说了,今年学院主要倾向招一些身材娇小的,样子比较火辣的女生,而且今年给男生的名额比给女生的还多。你这样的身高,显得是高了点;而且样子也太纯了些……”

“啊?”依依惊讶的道:“我才一米六八呀,不算太高吧?”

徐晓君接过话来,道:“哎呀,闺女,你是不知道呀。电影学院一年就招那么三十来个学生,除去男生,也就是二十个女生名额。那些富家小姐塞钱进去的占去五六个,又有北影厂的世家子女再占去几个,最后还有一些圈里有威望有势力的推荐几个,你算算,还剩几个名额给你们这些可怜的孩子了?”

依依显然是被吓住了,半天不做声。

徐晓君一看奏效了,连忙忧心忡忡的道:“甭管怎么说,你也是咱们最心疼的学生。我跟你梁爸怎么也不能看着你这么好的苗子就这么糟蹋了。这样吧!我们拼了这老脸,这两天帮你去奔走奔走,我就是给人下跪去,也让你明年能上电影学院!”

依依看着徐晓君,要不是刚才听见了前面他们两口子那段对话,她这下还真就相信了。现在她只是奇怪,徐晓君怎么还不开口提钱的事。

果然,徐晓君故作犹豫的道:“不过你也知道,现在什么事情都要花钱,我们来办的话,当然拼着面子也能省一点,可以托崔老师帮我们找到主考官,满打满算下来,十万块钱是少不了的。”

依依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吓了一跳,一张嘴就是十万,依依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徐晓君自顾自的说着,眼睛里尽是贪婪的光芒:“这样,你考试前让家里给你汇款十万块过来,等我帮你把桥搭好了,再管你要,咱说什么也得把你稳稳当当的送进电影学院去!”

依依不等她再说,非常老实的道:“徐老师,我家里实在没有这么多钱。”

徐晓君楞了一下,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她几秒,仿佛在判断她有没有撒谎。

依依一脸平静,眸子里清亮如水,看不出有半点伪装。

徐晓君旋即再换上笑脸道:“要不这样,看在咱娘俩的情分上,我和你梁爸帮你出几万,你有多少拿多少出来就行!”

依依很诚恳的道:“徐老师。我的爸爸去世前只是个小武警,我妈妈是个小学老师,现在已经生病了,不能工作。要不是孙茹和易青可怜我,我现在还在北京街头流浪呢,我长这么大,连一万块整钱都没见过。我还是靠自己的能力去考电影学院吧,考上了是我的福气,考不上我也不怨别人。”

徐晓君呆了一呆。要说是撒谎敷衍之言吧,这个孩子的演技似乎也太好了,要是真的吧,象徐晓君这样的人打死也不会相信,象孙茹这样出身的人真会凭良心一点好处没有的尽心去帮助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穷姑娘。

有些人永远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他们认为凡是道德比他(她)高的人一概都是伪君子。

徐晓君淡淡的道:“那既然这样,少不得我们要自己贴钱帮你去跑跑门路了,谁让你是我们的学生呢,我们还是要对你负责才行。”

依依见她还是这样说,有点奇怪。她又随便跟徐晓君说了几句不要紧的话,就起身告辞了,徐晓君当然也不会再提请她去吃饭的事。

依依一走。梁晓刚手一摊,对老婆说道:“你看看,白折腾了不是。万一这孩子出去到处跟人说,又是一场麻烦!”

徐晓君咬牙道:“去!信她才有鬼呢!小狐狸似的,跟老娘玩起心眼儿来了!她还嫩点儿。”

说着,她气急败坏的拿起电话来,突然停住道:“你想想,咱们从收了这丫头进来,快一年了,再加上这考前班,一毛钱都没见着,本指望卖孙家一个人情,可孙茹那丫头领情吗?咱这辈子还没做过这么赔本的买卖呢!说什么也不能这么算了!”

她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拨了一个手机号码,道:“你看着吧!哼,这次叫她知道什么叫姜是老的辣!喂……啊……呵呵呵,宫导啊,哎哟怎么着,想我了吧?我跟你说,是这么回事……”

依依出了徐晓君办公室,呼出一口浊气,忽然想起徐晓君刚才的话,不由的又担心起来。

她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去找易青商量,但是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觉得以易青的脾气,要是知道了花十万块就能让她上电影学院,这小子非拼了命去凑钱不可。

不能让他知道!依依暗暗下了个决心。

她给易青发了个短信,易青告诉她,他和小云给她买了午饭,叫她在宿舍里等。

依依回到宿舍,坐了没一会儿,易青和小云就敲门进来了。

易青把炒面放在桌子上,着急问依依:“徐晓君找你去说什么了?”

依依犹豫了一下,道:“没什么,随便谈谈。”说着,故作轻松的拿过筷子和饭盒,吃起面来。

易青急得直跺脚,道:“你们怎么一个二个的全这样。”说着,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小云,小云正审视的打量着依依。

易青突然心中一动,一把拉住依依道:“徐晓君跟你要十万块钱,对不对!”

依依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怎么知……”

易青一掌拍在桌子上,退后一步,指着小云和依依道:“你们两个今天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不然我翻脸了。”

依依一看瞒不过了,只好一五一十的把今天徐晓君两口子跟她说的话全说了。

小云听完没等易青发话,她先惊叫起来道:“什么?他们跟你说今年电影学院要找身材娇小的?可是他们跟我说今年电影学院要找一米六五以上的啊!还说我这么娇小的是考不上的!”

易青看了看两人,依依一米六八,小云一米六二,他只觉得好笑,问小云道:“所以你就找那个冤大头借十万块?”

小云咬着嘴唇道:“不然怎么办?要是今年再考不上,我去死的心都有了!”

易青气道:“你们怎么了到底?为什么有事都不跟我商量呢?要是我没察觉,你们是不是真的要去弄这笔钱?你们上哪儿搞十万块钱去!”说着情不自禁的在床边踢了一脚。

“哎哟,这是怎么了,看来我来迟了,没瞧上好戏。”一个甜甜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门一推,三人一齐看去,只见孙茹穿着她那身标志性的火红的皮衣,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她拍了易青一下,道:“我一猜就知道你在这儿,怎么了,干什么欺负我们家依依?”

小云打量了一下孙茹,去年依稀是在电影学院考场见过。

孙茹倒先把小云认出来了,道:“哎呀,你不是……去年跟易青一起考试的那个,是你吧?你变化真大,变得这么漂亮了啊?”

小云早就听依依说过孙茹,知道她家世显赫,连忙打招呼道:“你是孙茹姐姐吧,易青和依依经常提起你。”

孙茹道:“你们怎么了,严肃兮兮的?”

易青笑道:“你来的正好,你跟他们说吧!”

“说什么?”

小云连忙把徐晓君跟她们要钱的事说了。

孙茹听了哈哈大笑,道:“这个徐晓君她还真敢说!想钱都想疯了吧?这话你们也相信?”

当下小云急道:“她说的跟真的一样,怎么不信?全中国所有的学校,哪里没有靠钱靠关系上大学的事?要是有学校能例外,那就不是中国国情了!”

孙茹道:“这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是事实上满不是那么回事。电影学院表演学院的考试,初试分十一个考场;二试七个考场,每个考场每次考试都有六位老师主持考试,临进考场最后时刻才排考号和顺序,请问,你要过这两试,要怎么疏通?如果要每个老师都塞钱,平均每个老师塞一万块的话,你算算要塞多少?更不用说三试的时候,主持考试的这些教授级的专家个个都是百万富翁,你要塞多少钱才够?”

小云思索着道:“直接找主考官呢?”

孙茹道:“三试当天早上,由三位教授抽签决定主考官是谁,你能三个都找吗?今年是哪三个你猜得准吗?”

易青笑道:“正是如此。你们是事情关心,所以连最基本的分析能力都没有了。第一,要塞钱跑关系的话,十万块不够塞牙缝的;第二,就算真有走后门这回事,怎么轮也轮不到徐晓君这样的小角色!”

依依松了口气道:“那这么说来,电影学院是国内招生最清廉干净的学校了?想塞钱都不知道给谁去。”

孙茹道:“也不尽然。但是比起一招就招几百上千个学生的其他大学,电影学院确实不容易作弊。一共就几十个名额,随便靠关系进来一两个都非常显眼。除非是我爷爷和杨娴儿她爸爸这种身份地位的人,直接找到院长或者同时交代表演学院的几位教授一起办事,说不定还有点可能,但是有这种势力的人全国有几个?又有几个这样的人的子女一定要考电影学院的?要是靠钱的话,你就有再多钱,也不知道该塞给谁去啊!所以外界传闻电影学院考试这个黑幕那个黑幕的,大都是落榜求心理平衡的人在传,真正能靠关系进来的,一年有一两个就很了不起了。平头百姓想走后门都别想走得成,花再多钱也没用!”

易青等孙茹说完,笑道:“也只有真正进了这个学校,成了这个圈子里的人,才能看穿这样的圈套。象这样徐晓君这样的老江湖,她编故事还是迷惑性非常大的。她平时对待学生特别亲切,让学生信任她,当她象亲人一样;又利用中国老百姓迷信权势,相信裙带关系的思维特点让学生和家长相信自己在电影学院是说得上话的老师;最后重要的是利用大家迫切的想考上电影学院得愿望,在你们失去判断力的时候提出一个一般小康家庭可以接受得价码,想不上当都难。”

依依微微一笑,轻松的道:“反正就算你们不说,我也决不会去凑这十万块钱,要我用这种方法进电影学院,我宁愿去做群众演员。”

小云恨恨的道:“简直就是个大骗子!易青,咱们告她去,告她诈骗!”

“诈骗?”孙茹道:“你上哪儿告她?一没录像二没收据,更何况,是你自己拿钱让她去走后门的,这种情形诈骗罪根本不能成立的。看样子,徐晓君干这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可能每年都有受骗的,她应该已经早就想好了各种对策,轻易收拾不了她的。”

易青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小茹,依依,你们记不记得,去年我们送依依来的时候,在女生宿舍撞见的那个大骂徐晓君的女生?她说她家里倾家荡产被徐晓君骗了,很可能就是上得这种当!”

孙茹冷笑道:“这个贪婪又无耻的女人,我非得找机会好好寻寻她的晦气不可!”

易青摇头道:“你可别轻举妄动。徐晓君不是电影圈的人,你爷爷也奈何她不得。她之所以给你们家面子不过想捞点好处罢了。依依和小云毕竟还要在她手上呆一段日子。她虽然没有本事让依依和小云考上电影学院,但是暗地里使点坏让她们考不上的本事还是有的。”

小云急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易青道:“当然不是。等着瞧吧!早晚有收拾这种人的时候,不能让她再去骗其他考生了。不过目前,再忍耐一段时间,等考完试再跟她算总帐!”

……

从第二天起,小云和依依两人就绝口不提此事了,偶尔徐晓君来教室试探她们一两句,她们俩也是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它。

易青特别留意都有那些学生已经被徐晓君叫去“谈话”过了,一一把这些人叫到一边,打了预防针。

结果却大大出乎易青的预料,除了个别一两个特别崇拜易老师的学生,其他人根本不信易青的分析。他们一致认为,拿钱走后门才是王道,只有易老师这种学院派才会认为考学校要凭自己的能力。尤其是那位“有钱着呢”的胖妞,她一直认为易老师歧视她,没有给她特别吃小灶而徐老师对她却是关怀备至——徐晓君跟她妈妈要了五十万,她们家也照给了。

没办法,对于这种人,易青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虽然便宜了徐晓君那个王八蛋,但是让这种人花钱买个教训也好。

很快易青也就没心思管这些事了。解放天性之后,第二轮的表演训练又要开始抓了。

社会就是这样,个人的力量并不能对抗各种污浊的人和事,现实毕竟不是情景喜剧和YY小说,坏人并不总是一定能得到惩罚。易青只想塌塌实实的帮助依依和小云考上电影学院,负责任的把这一期考前班教完,至于将来教中专部的事,打死易青也不会再去做了。

这天易青走进教室,发现学生们的精神状态都特别饱满,不禁会心一笑。练了十天的动物模拟,大家都有点疲倦了。知道今天要教新的东西了,难免都有一种新奇的感觉。

易青坐到讲桌前,叫了一个男生的名字,道:“麻烦你帮我盛点热水过来。”说着把自己的空水杯往桌子前面一推。

那个男生拿着空杯子,到后面的道具间里打了一杯热开水,端出来。

易青看见他端着杯子过来了,离讲桌还有十几步的距离,连忙道:“好,你站住别动。待会儿我叫预备开始,你再往这里走,把走过来放水杯这个动作,当作一个小品的开场来演……”

“好……预备,开始!”

那个男生有点措手不及,一叫开始,他就犹豫了两秒,然后慢腾腾的走过来了,装模做样的好象那杯水很烫似的拿着走过来。

易青叫住他:“不对不对,完全演错了,你退回去重新来过。”

那个男生只好又退回去。

易青又叫:“好……预备,开始!”

男生又走了几步,易青马上又道:“不行不行,退回去重新来……”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那个男生彻底崩溃了,动作越走越别扭,一走起来就紧张的看着易青,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到了第五次,他刚走了两步,全体学生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来他在惶恐之下,竟然同手同脚的走了过来。

易青笑这挥了挥手,道:“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了,不要你演了,你快把水拿过来吧,都要凉了。”

那个男生擦了擦汗,尴尬的走过来,把水放在桌子上。

易青笑道:“咦,你看,你这不是会走路吗?还走的很好啊!”

易青对大家说道:“请大家一起来思考一下。我相信端一杯水走路,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当我们的同学一听到‘预备,开始’的时候,就立刻慌了神,连路都不会走了呢?而刚才我一说不用演了,他马上又恢复了走路的能力,很自然的就走过来了,为什么呢?”

第三十一章 大秘密(1)

一个女生道:“因为叫了预备开始就等于进入表演了,会紧张,会一直在想该怎么演的问题,就不自然起来了。”

易青点头道:“这话虽然太通俗,但是还是回答到了问题的根本。很多人在完全不懂表演的时候,单纯从电影电视上看到一些表面化的表演,就认为演员的表演都是事先设计出来的,所以初学表演的人很容易刻意的去设计和想象一些所谓的演绎某些角色的方式套路,为自己设计一些动作和表情。其实这种想法,在表演学研究发展的初期,就已经被否定掉了。靠事前思考想象得来的动作和表情,在实际的表演中必然存在不自然和不连贯的特点。心里思考和记忆着自己事先的设计来表演,只会使演员看起来象个机器人。专业上把这种表演方式,叫做‘本能丧失’。”

易青喝了口水道:“你看,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无论走路、喝水或者做任何事,任何动作都很自然,为什么?因为我们是从自己的本能出发,无所谓设计和做作。我们在生活中做自己的时候,没有装和演的概念;一旦进入表演状态,没有经过充分专业训练的人立刻就丧失了这种本能。”

“所以,”易青接着道:“我们通过解放天性,等于是获得了表演所需要的性格原材料,下面要做的,就是如何运用这些解放了的各种性格和信念感。现在我们知道了,当我们在本能状态下的表演是最自然的,那么,如何在表演中也保持我们自己的本能呢?这就是我们下一阶段要练习的重点——开掘规定情境。”

说着,易青又喝了一口水,道:“我们拿这个喝水的动作来说。我刚才自己觉得口渴了,喝了口水,喝得很自然。但是,现在如果有一位导演,让我来表演周依依如何喝水或者乔帆如何喝水,我还能这么自然吗?”

“……从最细微的层面来看,一个人喝水时的频率、手端杯子的高度、喝进嘴里的感觉和当时的表情都会有细微的差别同样是喝一口水,一千人就会有一千种不同的喝法。决定这种不同的,有两点关键的因素。”

“……第一点,是这个人本身的性格、受教育程度、生长环境。一个急性子的人和一个慢性子的人喝水的样子必然大不相同;一个念了几十年书的老学者和一个喝惯大碗茶的文盲或者民工喝水的样子也必然大不相同;一个南方水资源丰富地区长大的孩子跟一个西北干旱地区来的孩子喝水的样子更是不可能相同……”

“……第二点,喝水的人当时面对的情况也是一个因素。这杯水烫还是凉、杯子脏还是干净、杯里的水是全满还是半满、这水甜不甜,加了什么调料没有,是普通的开水还是好几块钱一瓶的矿泉水……所有这些,都会影响到喝水者的动作幅度大小和频率快慢……”

易青总结道:“象性格、受教育程度、环境、具体的附加情况,我们在表演学上通常把这些称为什么呢?”

依依马上反应过来道:“规定情境!”

“是了,”易青点头道:“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表演的全部学问,就在于如何开掘规定情境。”

“……我们自己喝水之所以很自然,是因为这两点主要的因素都存在于我们的本能之中,关于我们自己的情况,不会有人每做一个动作都去想一遍吧?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规定情境里的一切内容转化成演员的本能,做到表演时有如自己的本能在行动!”

“……刚才我们说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喝水的动作。事实上,任何程度的表演,任何人物的塑造,剧本和导演所能为你提供的,只是一个规定情境而已。而演员所做的工作,或者演员跟导演所关注的最大不同在于,演员必须做的是细化的工作,也就是最大限度的开掘规定情境。规定情境开掘设想的越充分周到,表演起来就越不容易丧失本能,也就能越发自然。”

“……拿喝水举例子说,你要演一个人喝水这个动作,一定要了解这个人是谁,他几岁;身高体重生理状况健康程度各是什么情况;文化程度高不高;成长环境怎么样;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他渴不渴,多久没喝水了,这水是谁给他倒的,有没有特殊意义……等等的一切情况,你把这些都想清楚了,那么很自然的,你喝水的这个表演动作就和角色的动作融合为一体了。”

易青指这那个男生笑道:“刚才这个同学,我让他表演端着水杯走路,又不告诉他任何的规定情境。他既不能靠自己的本能,又不知道角色的情况,所以只好本能丧失了。”

学生们都笑了起来。

易青道:“我举个例子让大家印象深刻一下。我们这个年龄的人,80后的一代都很喜欢看香港的商业电影。香港的金像影帝梁佳辉先生,他在每饰演一个角色时,都会做一篇角色笔记。笔记的内容包括他所要演的这个人物的一切资料:身高、体重、家世、学历、念过那些学校、成长的主要经历、目前的职业、干过那些工作、爱情的经历、性方面的能力和意识、性格特点、以至喜欢吃的东西、喜欢的颜色、喜欢女人的类型、力气大还是小、最满意自己五官的那个部分、进电梯喜欢站中间还是四角、吃牛排要吃几成熟……等等无数个方面,最细微的连角色穿哪个牌子的袜子都要想到,动不动就要写几万字,事无大小巨细,无一遗漏。他的这种方法,其实就是斯坦尼体系所说的开掘规定情境。”

“……有了这样充分的准备和严谨的专业精神,梁佳辉先生才能塑造出电影《黑金》里的周朝先、《东邪西毒》里的黄药师、《刮痧》里的许大同这些令人一见难忘的精彩人物。能否充分的开掘规定情境,几乎可以成为区分一个演员是否优秀的最高标准。有些人再红,也只能一辈子做‘明星’,成不了真正的‘演员’,很大程度上就是这方面的能力不行。好的演员能通过开掘规定情境,在预备开机的一瞬间,立刻把自己‘变’成那个角色,使看他们表演的人完全投入其中,忘记了这个演员本来的姓名身份。”

“这就是继解放天性之后,我今天要告诉大家的,表演学最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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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选取了解放天性和开掘规定情境这两个最最基础的方面放进小说里,希望能够帮助活色生香的读者朋友们在以后看电影电视的时候加深对演员表演的理解,也增加大家看戏时的趣味。当然,拿来泡美女时伪装仿佛很有学问,也是令MM刮目相看的有效手段之一,直到小雷同志从电影学院表演系毕业,她才恍然当年我追她时说的那些了不起的学问其实只是表演学最初步的知识,嘿嘿。以后就没有这方面内容了,想知道更多的朋友,欢迎在评论区发起讨论,由表演学学士学位的雷小姐来为大家解答。

第三十二章 英雄救美抡大锤

后来的几天,易青布置了一些角色作业给学生们做,让他们写出开掘规定情境的内容,然后按照自己的角色笔记排作业小品,在课堂上演自己的作业,易青讲评。

教学的成果当然是有的人好有的人差,依依和小云上手都特别的快,易青也十分高兴。

不止不觉又到了周末。

这天下课,易青在门口等着依依。

依依从里面出来,埋头走路,竟然从易青身边过去了都恍然未决。

易青从背后拍她一下,笑道:“想什么呢傻丫头。”

依依霍然醒觉,不好意思的道:“对不起啊,我还在想着刚才上课的时候讲得那些事。”

两人进了红楼酒家,点了几个菜坐下。

依依靠着玻璃出神,忽然望着易青道:“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当初你最初一点表演的东西都不懂的时候,还是我在小汤山教得你表演,记得吗?现在才短短一年不到,就变成你来教我了。电影学院的正统教育真是厉害,能在这么短时间把你教成这样。我现在越来越热切的盼望考试了!我一定要考进去,学习最好最完备尖端的表演专业!”

易青微微一笑,心想学院的正规教育当然是一方面,但是更重要的恐怕是他的个人能力,无论什么理论他看一遍就记住了,而且理解力出奇的好,他学半年能顶别人学好几年的。

他看了看四周,笑着对依依道:“这个红楼酒家,记得吗,我们去年刚认识的时候还在这里见过面。”

依依也笑了,她当然不会忘记,她曾经在这里打包过易青和小云的剩菜,结果差点被服务员拆穿。那时侯的日子,真是苦,可是因为遇到易青,后来怎么回想起来,感觉尽是甜的了……

依依想着想着,温柔的看着易青,轻轻的伸过手去跟易青握在一起。

易青握着她温软柔腻的小手,心魂荡漾,刚想说点俏皮话,服务员端着菜过来了。

“咦?是你们两位啊!”这个圆脸的服务员一脸笑容的对易青道:“又带着您妹妹来吃饭啊!”

易青道:“你居然还记得我们?”

服务员笑道:“你这个妹妹太漂亮了,我想很难有人见过她以后会记不住吧?”

依依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顿饭吃得特别开心。

易青给依依夹了一筷子菜,道:“这个周末,我要去拍点我自己的作业。马上要交了,就不来找你了。你自己好好跟同学们练习排演吧。我明天上午在学校拍,中午我和罗纲、孙茹他们约好了去怀柔拍,晚上才回来。”

依依笑道:“你去吧。正好让我也清净清净。”

易青正色道:“我就是不放心你才交代你的。上次徐晓君跟你要完钱,你一分没给,可她居然一点动静没有,这也太反常了。象她这种贪得无厌的小人,不可能这样就善罢甘休了,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点蹊跷。你记住,做什么事都不要一个人,要跟小云在一起不要分开,尤其是徐晓君要是单独叫你去,你就装头疼肚子痛,说什么都不要去。”

依依不耐烦的道:“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干嘛把人都想的那么坏嘛!徐老师也没把我怎么样嘛,她就是贪钱而已,我也没吃亏,有什么关系?”

易青叹道:“你就是这个脾气我才担心。你太天真太没心机了,早晚要吃大亏的。小云这点强你一百倍,她就是长了几百几十个心眼儿,你以后多跟她在一起,只要她不害你,你就特别安全。”

依依翘起小嘴跟他做了个鬼脸,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易青也只是说说而已,他也没觉得青天白日的徐晓君就敢象香港黑帮片里的那些人一样,胆敢怎样怎样。

……

第二天周六,依依照例跟小云一起吃了早饭,就来到表演大教室跟同学们排练昨天易青留下的作业。

与此同时,一辆精品别克和一辆奥迪2000开进了仿清楼大院,停在了依依她们的宿舍楼前。

徐晓君笑呵呵的迎了出来。别克车里下来一个大胡子,穿一身脏兮兮的导演服的男人;奥迪2000里下来一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

徐晓君上去拍了大胡子一下,笑道:“你个没德行的,刚从中东回来吧!哎哟,这回跟得是哪个组啊,开上别克了,生活不错嘛!”

大胡子笑道:“这不是一赚钱就来光顾你了吗?徐啊老师……”

“怎么着,我不象老师吗?”徐晓君故作正经状的说道:“我可跟你说清楚,你那是跟我学生你情我愿的事情,是她们找你,让你带着她们去拍戏,有什么事可别赖我头上。”

大胡子淫贱的笑了起来,拍拍徐晓君的脸,道:“心照心照。今年的孩子们素质怎么样?”

徐晓君道:“有两个特别好的,给你留着呢,别的地方可吃不到这口儿。呵呵呵……”

大胡子低声道:“咋?比你年轻的时候素质还好?”

徐晓君白了他一眼,道:“你小心着点儿,我当家的今天在里面呢。”说着,把大胡子和小白脸迎进了办公室。

梁晓刚一看两人,热情的上来递水递烟,寒暄道:“宫导,一向发财啊!”

“副导副导……”大胡子一边假谦虚,一边介绍那个小白脸:“这是小林公子,嘿嘿,东北木材大王的公子,豪门里的人,我兄弟,都是自己人,带他来玩玩。”

徐晓君笑道:“老公啊,宫导可发财了,你看他开来个小别克?什么时候抢得啊,我开开成不成。”

“就你那技术,别给我划花了。”大胡子笑道:“前天刚交车,六十几万,咱们可不比那些大导,攒点钱不容易,想辆车想了几年了。”

“瞧瞧你那穷酸样,”徐晓君笑道:“弄辆车就宝贝的不行,还能做什么大事。”

旁边姓林的小白脸看他们没营养的扯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道:“宫导,咱是不是先办正经事。”

“哎哟,呵呵呵……”徐晓君笑道:“年轻的就是沉不住气,很少出来玩儿吧,别急,这就办正事去。”说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大胡子提着的公文包。

姓林的马上反应过来,连忙道:“今天不关宫导的事,在我这儿呢。”

说着,从随身的腰挎包里拿出一袋子钱,道:“两个五万,一共十万,您数数。”

徐晓君一把抓过来紧紧的按在胸口,笑道:“还数什么?我说你们哥俩儿这是哪儿出啊?这种事还有请客的?”

姓林的尴尬的笑笑,说不出话来。

徐晓君道:“最后交代你们一句,玩归玩,手脚干净点儿。要是事情捅出去了,我可一点半点也不认,全是你们的。”

“放心吧,”大胡子贼笑道:“咱爷们儿也不是第一天出来玩了,这点手腕还没有吗?去年那个不也没事吗?那孩子的水准……啧啧……”大胡子摇着头咂了咂嘴,口水都要下来了,看得姓林的直了眼。

另一边,班上的学生陆陆续续都来了,围在一起排练了一会儿,又分开休息,议论起今年考试的事情,憧憬万分。

过了一会儿,约摸十点多的样子,徐晓君两口子突然进来了。背后跟着一个大胡子,穿着导演服,还有一个年轻人。

徐晓君进来先让大家坐好安静,然后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两位是电影学院出去的圈里有名的导演,这位是宫导、这位是林副导……谁要上了他们的戏,对将来考学是非常有好处的,希望大家珍惜这次机会。”

宫大胡子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用一种貌似职业化的眼神打量着全体学生,目光在依依和小云身上停住时猛得亮了起来。

依依被他看得别扭死了,小云却站了起来,转了一个圈。

徐晓君笑道:“宫导正在给中央电视台拍个广告片,今天需要两个女主角,来我们这里选人,请大家站起来,让宫导看清楚你们的形象。”

徐晓君这么一说,所有的女孩子眼睛都亮了,使劲的整理仪态,尽量展现自己比较好的一面,都希望被导演挑起拍戏。

宫大胡子装模作样的走了一圈,最后对小云和依依两个点点头,道:“你们两位同学的形象气质,非常适合我们的广告片。今天有时间吗?我们只拍一个下午,在剧组吃过晚饭后,就送你们回来。”

依依警惕的看了他一眼,道:“我还是想多排练,马上要考试了。而且我对拍广告的没什么兴趣,表演的成分太少了,又不是电影。”

小云立刻拉了她一把,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道:“别傻了,才半天,又可以赚钱又可以见世面。广告播出以后就有观众认识你了,你以后要想接戏,接好的角色还怕没有机会吗?”

依依一听,就觉得小云说的很有道理,虽然不稀罕上镜出名,但是要出名以后才能有戏演这也是事实啊。

她猛得想起易青交代的话,让她要跟小云在一起,又说小云的社会阅历丰富,多听她的意见。这么一想,心里就活动了,心想如果只是拍半天,其实也不耽误什么功课;又可以赚钱减轻易青的负担;又可以出出镜,其实是好事啊。

宫大胡子一看依依不去,连忙道:“片酬方面我们好商量,一万块半天,要不两三万我也是可以做主的!”一边说一边给徐晓君使眼色。

徐晓君赶紧上来拍着依依道:“闺女,去吧,老师陪你们两个一起去。”

依依一听半天可以赚一万块,立刻心动了,她从来没赚过这么多钱,看着易青每天自己要上课,还要来徐晓君这里打工赚钱,还要拍作业,忙得人都瘦了,真想自己赚点钱给他买件衣服,买点好吃的什么。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而且一下子就是一万!

反正易青说了不要单独跟徐晓君他们见面谈话,现在是五个人一起去,而且易青也说跟着小云的,就去吧!一万块呢!

终于,依依点了点头。

徐晓君和宫大胡子喜出望外,连忙道:“这就走这就走,时间不等人,剧组的时间都是钱哪!”

说着,在其他学生失望之极的目光中,五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到了停车的地方,姓林的低声对宫大胡子道:“我喜欢身材小号点的,嘿嘿……”

宫大胡子一听,正中下怀。他和徐晓君、依依、小云一起坐进了别克车。

精品别克其实多为女性开,比较小。徐晓君拉着小云坐到后座去,一下子后面就没地方了。依依只好坐到前驾驶座去。

姓林的笑道:“还好咱们开了两辆车来。”

宫大胡子故作不经意的道:“这车太小了,要不这样。个子矮点儿的这个女同学,你坐到林导的车上去,你的戏比较急,他车快,在咱们前面开,去吧。”

小云应了一声,也不多想,开门就下去了。

依依看见小云下了车,连忙道:“我跟小云一起过去吧。”

宫大胡子道:“你不用。”说着伸过手来,把安全带给依依扣上了。

依依也不好再说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小云坐着的那辆奥迪2000从眼前开了过去,向北影正门而去……

……

小云上了姓林的车,闻到一股很名贵的香水味,心里特别喜欢。

姓林的上了车,故作有风度的弄了弄头发,笑道:“你好啊,美女,叫什么名字。”

“卢云!”小云甜甜的道:“林导好。”心里窃喜道:“还是这车好。那个大胡子邋遢死了,哪象这位,跟个富家公子一样,同时一个剧组里生活地人,做人的差距咋那么大捏?呵呵……”

小云想着,自己也笑了起来。姓林的在后镜看得眼睛都直了,差点撞道旁树上。

小云无意中看见了他这眼神,心里猛得咯噔一下,再仔细一想——

不对!这不对劲啊!

小云掏出自己的化妆盒,假装补妆,用粉扑遮住自己的脸,不让这个花花公子看到自己紧张的脸色。

她飞快的转动着脑子,太可疑了!首先,都是一个剧组的人,生活环境相近,怎么可能一个这么脏,一个这么干净?

既然说是一个剧组出来找演员,开一辆拍摄车出来才合理,为什么要开两辆私家车出来?

还有车里这种香水味儿,根本就是女用香水。这个位置上,不知曾经坐过多少女人!

最最重要的是,易青曾经说过,剧组里管演员的都会有专门负责的副导演,怎么可能正导演跟徐晓君一起挑演员,副导演什么都不懂似的站在后面?

这难道不蹊跷吗?

电光火石之间,小云已经做出了判断和决定!

“哎哟,哎哟,”小云收起化妆盒,慵懒的舒展了一下筋骨,腻声道:“导演哥哥,你的车里好热哟!”

姓林的看着她姣好俏丽的面容,突然觉得从喉咙底下涌起一股火苗,口渴难耐,全身燥热。

小云推了他一下,柔声道:“人家口好渴哦……北影门口有小卖店,你去给我买两罐喝的好不?”

“啊?哦,哦,饮料,好的,饮料饮料……”姓林的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连忙应道,其实他自己也很想喝水。

奥迪车缓缓的开到北影门口,姓林的推门出去,走向不远处那个小卖部。想到自己今天的艳福,想到车里那个女孩娇媚的样子,狠狠的咽了一大口唾沫。

他买了两罐汽水,兴冲冲的跑过来,打开车门道:“卢云小……”

车子里空荡荡的,哪里有小云的踪影?

姓林的在蠢也知道上了小妮子的当,他极目远望,向北影出来的大道看去。北影大门之到仿清楼是一条四五百米的大道,要是小云往北影里跑的话,根本走不远,一眼就能看见。

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姓林的懊丧的敲了敲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哎哟妈呀!”这倒霉的急色鬼屁股刚沾上座位,立刻感到一阵刺痛,疼得他弹了起来,头撞在车顶上。

他赶紧挪到旁边的座位上去,定神一看,忍不住破口大骂:“小娘B的,抓住你我踹死你我……哎哟,我的屁股……”

在驾驶座上,一对女孩子戴的,精品屋里卖几十块钱一个的长菱形耳钉,别针向上的支在真皮座位上,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

依依坐在车上,不安的看着小云坐在那辆奥迪上,消失在她视野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宫大胡子不经意的在后镜里给徐晓君使了个眼色,缓缓的发动了车子。

车子向北影大门开去。

北影的大门西侧,有个专拍清装戏的仿清朝古街,出租古装衣服。

宫大胡子开到古街附近,慢慢的放慢了速度,徐晓君立刻道:“哎哟,到了到了,放我下来!”

车子停了。徐晓君推开车门道:“好闺女,我去给你们同学的小品汇报租几套衣服,你乖乖跟宫导拍戏去,好好表现哦!要珍惜机会!”

依依慌了,连忙扭头叫道:“徐老师……”

徐晓君推门而出,撞上车门。

依依更加不安了,心砰砰直跳。要是孙茹、杨娴儿、小云,这时候肯定直接道:“停车!我不拍了!”

可惜,依依不是这样的女孩。她在表演的时候什么都敢做,生活里却特别的胆怯,而且善良的根本不懂怎么拒绝别人。

如果这时候要下车,不是等于不信任这位宫导吗?会不会刮了人家面子?会不会不礼貌?

天真的依依……

小云逃出虎口的一刹那,只扫了一眼就判断出该往哪个方向跑。她非但没有跑进北影厂,反而躲在北影厂后面的工农兵雕像后面去了,距离那个姓林的傻鸟不到五十米。

姓林的小子被扎时候的鬼叫小云全听在耳朵里,小精灵憋着笑,在雕像后使劲吸气,心道:狗东西,敢打姑奶奶的主意,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

小云闪电般的在手机上记下了这小子的车牌号——所以说不要得罪女人,尤其是聪明到跟鬼灵精一样的女人,后面的报复会源源不断的来。

小云记下了车牌,立刻按下热键,拨通易青的手机。

“喂,小云吧?怎么,想我啦?”易青听起来心情特别好。

“想你个死人脑袋!”小云急道:“少废话,情况紧急!你在哪里?”

“电影学院!我跟孙茹他们在一起,马上要去怀柔拍东西!”易青根本没当回事。

“依依危险!”小云道:“没工夫解释了!快让孙茹开车到北影这边来,快!”

易青一听依依有事,就急坏了,连忙问道:“怎么个危险法?你倒是说清楚一点啊……那谁……小茹,纲子,快上车!出事了!小云……你接着说!”

“徐晓君王八蛋!”小云急道:“有个什么宫导演,依依现在在他车上,你快来堵他,把依依救……”

话说了一半,小云一抬头,从雕像工农兵的两腿空隙间看到宫大胡子的别克车出了北影大门,姓林的也没让他停下来。

“完了!”小云带着哭腔道:“他的车出了北影大门了,刚从眼前过,呜……我害了依依……”

“别慌!”易青的声音森然而冷静:“车牌几号?”

“京Cxxxxxx!银灰色别克!”

“方向?”

“上了三环,往体育大学方向!”

“小云你放心,我们正在三环上!一定追得上!”

“易青……”小云擦了擦眼泪,咬牙切齿的道:“要是依依出了事,今天晚上我就把徐晓君的学校烧了!”

“别干傻事!看到了!红灯?宝叔闯过去!”

小云只听那边咣铛一声巨响,电话立刻传来了盲音……

……

易青和孙茹、罗纲在车上,宝叔开着车,他们远远的看见了那辆银灰色的别克。目力极好的摄影师罗纲一眼就看清了车牌念了出来,易青一对——就是它!

孙茹叫道:“看!车里好象有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依依!”

在别克车和宝马车之间,还有两辆的士隔着,距离太远,根本看不真切。

易青刚刚告诉电话那边的小云看到那辆车了,就看见该死的红灯!

在黄灯亮起的一瞬间,别克车正好开了过去。

易青他们的宝马前面的两辆的士“吱——”一声停住了,红灯亮了起来。

眼看着别克车就要消失在视野之中,易青急的大叫:“……宝叔闯过去!”

“坐——好——了!”平时木衲少言的宝叔突然变得战意勃发!他身体向后一靠,一打方向盘,加速、换档……

“咣!”

一声巨响,震得易青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宝马车直接跌跌撞撞的上了人行道,吓了人行道上的男男女女骂的骂,尖叫的尖叫。

宝叔在过了两辆的士车,又一打方向盘从人行道上下来,堂而皇之的迎着红灯冲了过去!

宝马车呼啸的闯过红灯,吱吱吱几声响,几辆横向的车一齐刹住,第二辆撞第一辆,第三辆撞第二辆,两车追尾,车灯粉碎。

孙茹突然大感刺激,哈哈大笑。

易青捡起手机,焦急的看着车前方,一叠声的道:“怎么看不见他们?怎么了?能追上吗?”

孙茹笑道:“放心吧易青,宝叔可是特种兵出身,就是一个特工在开车,也能把他抓回来!”

宝叔沉声道:“小茹,看看有没有大黑贝在后面追我们。”

大黑贝就是北京交警的戏称,因为政府花钱给每个北京交警配了辆非常威风的摩托,据说两万多一架,而且北京交警全身着黑制服,特别象黑贝狗的毛色。

孙茹往后看了看,道:“暂时没发现。闯红灯而已,没事,最多罚几分。”

“看到了!宝叔真强!这么快就追上了!”易青欣喜的叫道:“是那辆别克。”

宝叔慢慢提速,两车渐渐接近了,孙茹和易青都清楚的看到驾驶副座上露出来的,易青买给依依的水晶头花。

“是依依!”两人一起叫道!

宝马车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怎么?”易青紧张的问道:“为什么不超上去,截他下来?”

宝叔轻松的单手把住方向盘,道:“现在超上去,你说什么?青天白日的你凭什么说人家要干坏事?我们跟着他,看他开到哪里去,反正停车之前他啥也干不成!”

易青默然。他这是关心则乱。其实他也知道宝叔的方法比较稳妥。但是一想到依依在那辆车上跟一个色狼在一起,心里就不是滋味……

别克车一路上了四环,出五环,半个多小时后向着怀柔去了……

宝叔一路不远不近的吊的别克车,见它出五环后尽挑荒僻的地方走,孙茹红着脸冷哼了一声,道:“人渣!待会练练我的回旋侧踢!”

“您还会别的招不?”罗纲笑道。

易青紧紧的盯着前面的车,仿佛一眨眼这车就会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一样。

犹如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别克车终于在五龙山的标识牌下一拐,跌跌撞撞的弯进一片荒僻的空地里,停了下来。

宝叔远远的看见别克车停了下来,他把方向盘一打,停在一片违章建筑的后面,道:“都下车,别吱声,悄悄的掩上去,别让狗杂碎发现了!小易,车后有工具箱!”

……

车子戛然停住了。

依依疑惑的望望车外,一片沙砾地,哪有拍摄组的踪影?

“宫导……这里是?”依依小声问道。

宫大胡子一本正经的问道:“你学表演多久了。”

依依以为他要考她,连忙道:“差不多一年了,今年考学。”

宫大胡子笑道:“你知道学表演第一步要干什么吗?”

“解放天性。”依依回答的很干脆。

“对啊!”宫大胡子淫笑道:“解放天性,最重要就是要解放,就是要把自己放开……对什么事情都要潇洒一点,随意一点,要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解放天性嘛,就是解放一下性,这个……”

依依这时才警觉起来,看着他不坏好意的目光,肮脏的脸,乱蓬蓬的大胡子就要凑上来……

依依一声尖叫,一手拉车门,全身用力要从座位上弹起来!

她忘了安全带……

她被安全带带的弹回了座位,在那一瞬间,依依万念俱灰。绝望中,易青关切的眼神和刚毅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分外清晰。她本能的叫道:“易青救我!”

“咣!”

宫大胡子正在心痒难搔的靠近眼前这个令他垂涎三尺的美女,猛听见自己头顶一声巨响,头上的车顶立马凹下去一块!

吓得宫大胡子“嗷”得一声,隔着车窗玻璃向外一看,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拖着一柄大得吓人的工具锤,作势又要抡起!

“不要砸我的车!”宫大胡子心疼的一声大吼,推门就要出去。

“咣!”

易青一锤砸在宫大胡子这面的车门上,车门立马凹进去一块,把宫大胡子的手震了一下,弹了回去。

依依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这时车门一开,孙茹站在车外,一把拉住依依。

依依一猫腰下了车,一头扎进孙茹的怀里,立刻哭了出来:“小茹……”

孙茹抱着依依,不停摩挲着她的长发,笑道:“傻丫头,我们来了,没事了,来,看易青打坏人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脚踢上了车门。

宫大胡子看着打坏了的车门,怒火中烧,就要疯了,他大吼道:“小子你等着,老子出去就杀了你,操!”

“咣!”

宫大胡子头上的车顶又塌下去几分。

宫大胡子手忙脚乱的要从依依刚才下车的车门出去,刚够上门把,窗外突然出现一个三十几岁上下的彪形大汉,手里拎着一柄长柄的红漆扳手,举起来照着车窗就是一下!

“乒砰!”

别克车的车窗粉碎,迎面溅了宫大胡子一脸玻璃渣子,宫大胡子一直骂骂咧咧,嘴没合上,这下满嘴玻璃末,嘴唇舌头全破了。

他刚抖弄了几下头发,把玻璃渣子弄掉一点,冷不丁从后面车窗里看到,一个个子不高的胖小子,手里拿着一柄修水泵的长柄斧头,站在车的后面,抡起斧头照着车灯保险杠——

“咣咣咣……”

一连三声!

宫大胡子终于绝望的一声哀嚎,叫道:“哎呀……别砸啦,求求你们别砸了哇!我的车呀,我的新车呀!六十几万哪!三位大爷行行好,饶了我吧!求求你们,我知道错了,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啊,我好不容易买的呀,别砸我的新车呀……”

“咣!”

“砰!”

“乒!”

“乓!”

“咚!”

“铛铛铛!”

……

终于,一切都安静了。

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哪位车迷能认出这团银灰色的废铁几分钟前还是辆崭新豪华的精品别克。

整个车顶已经被易青砸得坑坑洼洼,到处都陷下去一大截,车里的宫大胡子腰都直不起来了,只能抱头趴着。

前盖和后盖全砸得七翘八弯的,相比之下,罗纲砸得后盖比较有艺术感觉,斧痕宛然,几何排练,充满一种凌乱的后现代陈列感,整个感觉还比较立体——不愧是赢过日本摄影家的天才。

六个车窗全碎了,玻璃渣一点没糟践,全溅进了车里。宫大胡子满身满头满脸,全是细细的血痕,挂着玻璃茬子。

宝叔蹲了下去,正细致的把四个轮胎卸下来。

易青退后几步,打量了一下自己创作的这个行为艺术作品,点点头大笑道:“痛快,真他妈的痛快!哈哈哈哈……”

罗纲走过来,惋惜的道:“可惜了,不能把这车翻过来,底盘咱们还没砸呢!不过瘾啊!”

孙茹走过去踢踢车门,道:“车里那个不是是什么东西的,出来!”

宫大胡子耷拉个脑袋,半点威风也不见了,哆哆嗦嗦的钻了出来。

孙茹指着空地道:“站哪儿去。”

老色鬼听见这女声如此清亮,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见孙茹又是另一种漂亮风韵,不禁一呆。

孙茹一看,冷笑道:“看什么看,你自己说你是个啥?”

宫大胡子嗫喏着道:“我……”

一瞥眼看见易青他们三人拖着锤子扳手大斧头就慢慢过来了,赶紧一叠声的道:“我错了,我有罪,我不是人,我……”

孙茹不耐烦的道:“问你是个啥,是狗还是猪还是什么鸟?”

宫大胡子突然灵机一动,大声道:“我是……我是屁,您就当我是个屁,放了我吧!”

易青和孙茹一起放声大笑,连一直不做声的依依在一旁也挂着泪珠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给我站好!立正!挺胸抬头!”

宫大胡子本能的昂起脑袋。

孙茹一个回旋转身,漂亮的长发在空中唰的一声划过一条乌亮的弧线——

宫大胡子猛得只觉眼前一黑,下巴一疼,大叫一声,扑通倒地!

孙茹酷酷高举着穿着红色皮靴的长腿,在空中定格了一下,然后收回动作站好,骄傲的抬着小下巴,看着宝叔。

宝叔点了点头,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道:“不错,最近进步不少,力量大了许多,很好。”

孙茹得意的冲易青眨了一吓眼,笑面如花。

易青扛着工具锤,完全无视的从孙茹身边走过,忽然道:“走吧!大小姐,站着干啥?等着领赏哪!”

“易——青!”孙茹嗔道:“休走,吃我一脚!”

“什么脚?蹄膀啊?依依,不理她,咱走……”

“宝叔,他们欺负人……”

依依走了两步,忽然惊叫道:“糟了,小云有危险,易青,快去找小云。”

“得了吧!”易青没好气的刮了她一下鼻子,笑道:“小云要是跟你一样‘聪明’,今天咱们就救不到你了!你们俩感情倒好,一个担心一个的,小云那机灵劲儿怎么不分一点儿给你。”

易青这么说着,自己心里也戚戚然,小云这一年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要不是她机警,今天她们两个这洋相可就出大了。

嘻哈笑闹声中,几人越走越远。不一会儿,传来宝马车欢快的发动声,慢慢的远去了。

宫大胡子终于慢腾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松动的下巴。他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这堆华丽的废铁,想起自己十几岁从西北到京城,从民工北漂做起、群众演员、场工、群头、副导助理、道具、副导……不知废了多少心机,害了多少人,又被多少人算计,历经苦难好容易脱贫致富,攒了十几年的钱才买了这么一辆车,还没开出去炫耀两天就落了这么个下场,而且还告不敢去告,赔没处找人赔……

宫大胡子悲从中来,放开嗓子干嗥了几声,摸着破烂不堪的车身掉了几滴眼泪。突然想到这荒郊野外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哪儿叫车,怎么回市区啊?

他骂两句依依,又骂两句那三个砸车的小子,突然就想起了,是谁间接把自己害的这么惨,要不是徐晓君这臭婊子把个这么烫手的定时炸弹抛到他车上,他的爱车至于变成这样吗?

“操你妈的徐晓君!”宫大胡子恶狠狠的道:“你妈B的要不给老子一个交代,老子活撕了你!”

第三十四章 战略转移

车子开上了五环,走上回程的路。

孙茹挽者惊魂初定的依依,在后座有说有笑,还有回味刚才那刺激的感觉。孙茹笑着笑着,突然想了起来,叫道;“糟了,这老子子不会去告我们吧?”

易青笑道:“怎么不会?很有可能哦?”

宝叔道:“不一定,要看这小子有没有前科,要是以前也干过这事,掩住还来不及,怎么敢去告?”

易青到:“不管怎么说,徐晓君那里依依和小云说什么也不能呆下去了。”

说着,易青在驾驶副座上给小云打了电话。电话通了,小云那边人声鼎沸。

易青问道:“小云,你在哪儿啊?”

小云道:“我在中戏,我拿了简章了,帮依依也拿一份。

易青不禁微笑,小云和依依能合得来他很欣慰,当然也有点以外,女孩子的感情交流方式男人一般很难明白,象她们两个这样性格迥异,价值观念相差甚远的人,居然感情这么融洽,真是奇怪。

“喂,小云,你现在马上往回走,回北影厂仿清楼。”

“啊?还敢回去啊?我现在想起那个老巫婆就起鸡皮疙瘩!”

“有我们呢!”易青道:“赶紧回来,你和依依不能在徐晓君那里往下去了。回来一起把东西整理了搬到我们那里去住。”

等易青放下电话,孙茹道:“这样的话,易青你也别去徐晓君那儿上课了。”

易青道:“要去的。要对那些学生负责。徐晓君要是问依依和小云的事,直接装傻充楞就是。我一个大老爷们,她敢拿我怎么样?”

孙茹道:“你可别看这种人。这种地道地北京当地人,祖宗八辈都在一片过日子,七大姑八大姨的,你知道哪个是干警察的。哪个是流氓地痞玩飞刀的?小心点好!”说罢,孙茹冷笑道:“居然连我介绍去的人都敢动了。她大概以为我是收了依依的结缘钱了吧。”

易青奇道:“什么意思?”

孙茹道:“圈里有种做法,一般是些当年很有名,现在去过气了的名人,借着自己的名气收新人的钱,然后把这个新人送去某个剧组或者某个大人物门下。这个钱就叫做结缘钱。她一定是个依依要不到钱,觉得依依这么穷不可能是孙家的朋友。以为我和依依只是金钱关系。所以放心大胆的去动依依的念头,而且我确定,她决不是第一年这么干,一届届地学生不知道被她害了多少。”

易青眼睛一下就瞪圆了,怒气冲天的在座位上砸了一拳,恨声道:“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再害人!”

“啊!”孙茹这么一说,触动依依的心事,她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我听说去年那届常年班的学生。有一个女孩挺漂亮的。也是被导演选去拍戏,拍完以后当天晚上就失踪了,大家都说她进剧组上戏去了,现在想起来,可能被欺负了以后觉得没脸见人,躲开同学们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人渣!”吱得一声响。车猛得刹住了,一直闷不吭声的驳岸叔突然踩了刹车,手按在方向盘上,咬牙切齿的骂道;“真是畜生!”

孙茹道:“我回去告诉我爷爷,先封锁了她的学校,不让任何一个电影学院地老师或者学生到她那里教课,不用几个月就拖跨他!”

“没用。”宝叔道:“她可以到中戏或者其他学校请人,有钱就行。最好地办法就是告她!连刚才那个大胡子一起告。只要我们能找到去年那个受害者作证,少说判她个五六年!”

“对!”孙茹到:’告丫地贼婆娘!以前她欺负的肯定都是无权无势的外地女孩,这次撞上我们算她倒霉!”

宝叔道:“那个女孩的事情,我去查。”

罗纲道:“娴儿家里跟刑警,武警都熟,让她找人帮忙。

易青沉吟道:”如果证据有了,徐晓君拒不承认怎么办?我的意思是说,只能定宫大胡子那种人的罪,单纯从法律上讲,除非我们有能证明徐晓君和宫大胡子之间存在金钱交易地证据。否则徐晓君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她只要说她自己也是上当的,她只是真心给学生创造拍戏的机会而已。”

孙茹道:“那就等抓住宫大胡子以后,再威胁他,告诉他只肯指证徐晓军,我们就求法庭清判他。”

易青道:“那样的话就要看法庭怎么判了。不过还有一儿歌办法!”

“什么?”

“告她诈骗!”

……

一路上七嘴八舌的议论,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北三环,易青他们几个商量好了对策,一个个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易青对罗纲道:“纲子,一会儿经过电影学院,你先下车回去。你宿舍不是有空床吗?我这两天去跟你一起住一段时间,让依依和小云住到我租的那套房子里去。那里保安很好,不用怕宫大胡子带人去报复,而且他们也一定打听不到哪里。”

罗纲点头应了。

不一会儿到了北影厂大门,红楼酒家旁边的小胡同直通电影学校的后门。罗纲在胡同口下了车。

易青他们直接驱车进了仿清楼。仿清楼小院静悄悄的,间或传来大教室里学生门排练时的笑声。

依依无限怅惘的望着教室的方向。那里是热爱表演的她生平第一次安静下来,认认真真的学习自己最喜爱的东西的地方。从一个穷得流浪街头的孤女,到一个有人关系,有人爱,有情人,有朋友的快乐女孩,那里是她梦想起飞的地方。

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在那里排练自己喜欢的小品了,那每天早上起来压腿的把杆,掉了一块白漆的凹陷,不知道会不会擦伤以后要用它的人——另一个女孩的皮肤……

易青在后镜里清楚的看到了依依的那迷茫哀伤的目光,深深的被打动了。这是一个怎样地女孩,她身上似乎有发掘不尽的宝藏,即使对一个不相干的人,对一个普普通通的地方,她也有这么深的感恩和温柔的情怀,这样一颗晶莹剔透的心,怎能不让人动容。

北影进来车道尽头。是一道大铁门,把厂区和家属住宅区分隔开开,在铁门的旁边,有一个门面非常不起眼地饺子铺,一间灰不溜秋地平房,估计原来是盖来做住宅区地传达室用的,整个店面只有二十平方不到。

可别小看这么个饺子铺,那可是中国出入名人最多的小饭馆之一。陈沛斯的夫妻陈蔷老师,葛尤的副请葛春壮老师,经常在清装古街拍皇帝戏的张国利老师以及许多中国电影,三,四代退休了地老艺术家们,经常光顾这家伙饺子铺。原因不似乎因为这家饺子皮薄馅大味道好。而是因为这是中国老一辈电影人崔伟老先生家里开的店,崔老先生是当年北影厂四大导演之一,著名儿童爱国电影《小兵张嘎》就是他的作品。

易青和依依他们把车停在铁门旁边的车位上。北影住宅区住了许多老艺术家,经常有些名人开着名车来拜见这些老名人的,但是一般车子不能进住宅区。所以铁门后面一溜停车位。

依依一下车就看见饺子铺那边有人探头探脑,她刚想走进看仔细。一个俏丽的身影带着一股清新的香风从铁门边的小门跳进来,一头扎进依依的怀里,银铃般的咯咯的笑起来。

“小云!”依依高兴的紧紧抱住了她。

小云一边笑着,一边道:“别别,我手上全是面粉!”她支着一双手,白乎乎的都是面粉,一边笑道:“一没事太好了,担心死我了,我跟你说……刚才我……他那熊样儿,哇哇叫……笑死我了。”

易青笑道:“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依依红着脸道:“刚才跟……跟那个坏人一起来的公子哥儿,把小云接走的那个,被小云给治了。她把耳钉上的针立在坐垫上,结果那人的……的什么,就扎坏了……”

“哈哈哈……”易青和孙茹想象到那个画面,一起开心的大笑起来。

小云笑道:“等着,我去洗手。对了,一会儿我们到饺子铺吃午饭吧,尝尝本姑娘包的饺子。这里的老板娘,就是崔伟老师的儿媳妇,对我可好了。”

说着,蹦着踮着就跑进去了。

易青微微一笑,相比之下,小云似乎比依依更适合在这个圈子里混。去年刚认识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特别乖巧善解人意,经过这一年的锻炼,越发伶俐机灵了起来。要说到专业,当然是依依强得多,可要是说到娱乐圈里混所必须的心思灵敏,察言观色,揣摩人心。机智聪颖,嘴甜会来事儿又讨人欢喜,依依真是八个也赶不上她一个人心眼儿多。

依依的聪明,是聪明在学问上,专业上;小云的动名全在社会应变上,为了处事上。这两人综合一下就好了,易青想;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综合一下,说不定得到的只是两个平庸的没有特点的女孩子。

大家等小云去洗了手出来。宝叔留在车上,易青他们一起进去仿清楼。

宝叔从车窗里探头出来,道:“小茹,有什么事,就大声叫我,我开着窗,听得见!”

孙茹笑着应了一声。有宝叔做后盾,就算马上跟徐晓君翻脸,她叫上十个八个流氓来也不用担心。

大家进了圆子,易青对小云道:“我先帮依依收拾,一会儿我们俩过去帮你。”

小云笑道:“我没什么东西,箱子提了就走。你去帮依依吧,她在这呆了一年,乱七八糟的好多东西呢。”

孙茹道:“没事,有我呢,我去帮你收拾。”

易青道:“不,小茹你去走廊上站着,对着徐晓君办公室的方向。她这时候看见你一定心虚不敢出来,咱们就省事多了。今天别跟她碰面,有的是收拾她的时候。”

孙茹还没答应。小云就叫了起来:“呀!看,那辆奥迪车在这儿呢,那个坏蛋还没走,在徐晓君办公室里面呢。他不会是想让徐晓君再找一个女同学给他吧?这些混蛋!”

孙茹道:“你们快去吧,我在这盯着这辆车,一定不让他再带别的女生走。”

几个人商量好了,小云和依依各自回房间收拾东西。

易青跟着依依回到她的房间,开始整理她的东西。

当年意义孑然一身,来到北京,行李只有一个瘪瘪的旅行袋。今天,依依看着布衣里取出的衣服一件件,都是易青买给她的。一直以来,易青也不富裕,这些送系只怕都是他从嘴里省出来的吧。

易青见她把到刚到北京来时的旧衣服一件件叠好了放在衣柜的最底层,不禁莞尔,依依真是太节俭了,那么旧那么破的衣服,一件也不肯扔。

依依举起一套旧了发了白的牛仔裤,笑着对易青道:“看!”

易青楞了楞,仔细一看,笑了,道:“这是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穿去电影学院的衣服。”

依依轻轻的抚摩着那套旧衣服,轻声道:“这是我妈妈攒了几个月的钱,从药费里省下来,给我买一套衣服。那时候,这四我最好的衣服了。不,将来也是。”

易青一阵心酸,仿佛又看到,在那个寒冷的北京早春,蜷缩在候车站长椅上的那个孤独无助的美丽少女。

她用警惕的目光审视着这个世界,象举着盾牌一样把父亲留给她的军用旅行包紧紧的护在胸前,单薄的衣衫瑟缩在寒冷的风中,她的目光倔强而坚强。

第三十五章 一嘴毛

孙茹在走廊上吹了半天风,不见徐晓君办公室有什么动静,也不见那辆奥迪车的主人出来,实在是气闷。

收拾挖了东西,依依怅然望了望空荡荡的房间。长这么大,除了父母给她的家以外,唯一的一段安定舒适的日子就是这里度过,至少晚上有张床,不用风餐露宿。

依依轻轻抱住了易青,柔声道:“青,我们不去告徐……那个,告她了好不好?”

易青在额头上亲了一下,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依依伏在他胸前,幽幽的说:“至少,她总给了我一个住处,这一年,我真的好开心。”

易青叹了口气,拥住了她,没有说话。

这就是依依,善良的永远只记的别人一丁点儿的好,而忽略了所有的恶。

“出去吧,孙茹一个人等着急了。”易青道。他一手提着一只大编织袋,依依还是抱着她父亲的那个军用大旅行袋,两人出了房间。

依依回头,向着这个她和易青曾经度过了无数美好时光的房间又看了两眼,扁了扁嘴,终于慢慢关上了房门。

易青出来冲孙茹示意了一下,先和依依走了出去,把几包东西放在车后备箱里。

然后易青让依依先坐进车里去,他自己折回来跟孙茹说了两句话。小云就出来了。

小云来是那个装内衣和化妆品地箱子根本装不了什么东西。所以她也是大编织袋一个,幸好这东西北京到处有卖地,孙茹车上放了几十个。学校排个话剧什么的要装刀具用的。

易青没想到小云也这么多东西,连忙上去帮忙。

小云嚷嚷道:“易清,你那地方好象还没买衣柜吧?我这些可都是好衣服,窝在编织袋可要全坏了。”

易青被她地声音吓了一跳,低喝道:“小声点儿!怕不狼招来啊!”

小云吐了吐舌头。三人一起提着小云的东西,走了出去。没想到短短几天,小云居然买了这么多衣服。

三人出了们,依依倚在车旁,看见他们都出来,没有出什么以外状况,开心级了。大家把东西放好,车子锁好。去了旁边的饺子铺。

易青道:“你们先点好饺子凉菜,我去教室里办点事,马上就过来。”说着对孙茹道:“我吃什么你知道吧!”

孙茹撇撇嘴,对里面喊道:“三鲜馅的饺子先来半斤,炒花生米来一碟儿。死易青,拿我当你家下人拉!”

天天跟孙茹在一起,这两个导演班的几乎形影不离,易青的生活只有孙茹最清楚。

易青笑笑,低头出了饺子铺。来到表演大教室。先在门口张了张,推门而入。

“易老师!”

“易老师,你怎么来了?”

易青做了个嘘的手势,道:“继续排练。别嚷嚷。乔帆,你来。我找你有事。”

……

其实刚才易青地担心真是多余了。

就是孙茹不站在走廊上,小云尽管高声叫嚷,徐晓君也根本就无暇出来。

因为就在依依和小云各自在房间里整理自己的东西的时候。那位捂着屁股的木材大王公子开着车在外面找小云找了一圈没找着,正气冲冲的杀回北影厂,找徐晓君要人来了。

徐晓君早已把林公子送来的十万块锁进了自家的保险箱,乐得合不拢嘴。梁晓岗在一旁不无担忧的道:“早跟你说了,别赚这种昧心地钱,前两年没事那是运气好,早该收手了。你看着吧,这样下去准保出事!”

话音刚落,林公子一脸阴霾,推门而入。

梁晓岗心里一阵嘀咕,来了吧?麻烦上么了。

徐晓君眼珠子转一转的工夫,心眼儿起码转了十七八圈。她连忙熟练的堆起笑容,迎了上去,顺手把门关上。

“哎呦,林公子,这么快就回来拉,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姓林的气急败坏,指着徐晓君道:“姓徐的,你啥意思吧?!”

徐晓君惊讶的道:“这是什么话说的。我那学生呢,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林公子怒火万丈,指着徐晓君吼道:“我告诉你,你别跟我装,不好使!你个儿人心里明白,你说,你是不是跟姓宫的合计好了一块儿骗我的钱?赶紧给我说!”

徐晓君脸色一变,面若寒霜,冷然道::“林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可是你情我愿地事,我可没蒙你啥,怎么说的上一个骗字?”

“你还敢说没蒙我?”林公子怒道:“那为啥一出北影大门,那小妖精就跑了,我追了两条街也没看着,没有人教她,她一个十八九的小娘们儿,能这么机灵?”

徐晓君一听小云居然跑了,大感意外,惊道:“跑了?”随即反应了过来,冷笑道:“林大公子,你把我的人弄丢了,我还没管你要呢,你倒问起我来了?”

林公子道:“你少跟我来这套!我早想明白了,你跟宫大胡子合伙,蒙了我十万块,找个不愿意做的丫头塞给我,然后让那丫头中途偷着溜了,你……你这是仙人跳!”

徐晓君道:“这话我咋这么不爱听呢?啥叫仙人跳你知道不,跟这儿乱说。您要是非说我是蒙您钱来着,那你爱上哪儿告上哪告你,我可伺候不了,拜拜了您咧!”

“想赶我走?”林公子冷笑道:“十万块还我,一毛不能少,赶紧地!”

徐晓君心里说我是什么人,钱到手还有再往出流的?休想!她扬起眉毛,没好气的道:“这事咱可都是两相情愿。一头收钱,一头交人。我可是水灵灵嫩生生的把那么个小美人儿亲自送到您车上的,这您不能不认吧?您自己把人丢了,让人给耍了,这能怪得着我吗?我这儿丢了一大活人,我还不知道怎么交代呢,你赶紧把人给我找着,我然我跟你没完!”

林公子愤然道:“好啊……跟我耍无赖了是不是?告诉你。你要是今天不还钱,明天我就拿你这事儿上网,后天我就满北京的报纸去发新闻,叫大家都看看你北影仿清楼这家学校,办得什么学,招得什么生,干的什么好事!”

梁晓刚在旁边听他们吵架,林公子这么一说,他皱了皱眉头,赶紧转身到了里间,开了保险箱,把那十万块取了出来。

到了外面,徐晓君和林公子还在喋喋不休的争吵。梁晓刚上钱一步,把钱袋子塞在林公子手上,道:“拿了钱赶紧走,就当不认识没见过面儿。”

徐晓君一看丈夫居然把钱给他,急疯了,扑上去就抢那钱。姓林的也往回夺,徐晓君死死拽住一角就是不撒手。

梁晓刚上去一把扒开她的手,道:“行拉!你就给他吧!”

林公子趁势抢过钱,冷哼了一声,夺门而出。

徐晓君怔怔的看着晃荡着的大门,如丧考妣的嚎了起来:“谁让你把钱给他的?那是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凭啥给他?凭啥?你凭啥凭啥!”说着雨点般锤打着丈夫。

梁晓刚不耐烦的一把把她推在沙发上,怒道:“早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这种丧德败行的钱赚一两次就得了,早晚出事!你还没完没了了你!你没听他刚才说什么呀?现在好好想想怎么把这事儿压下去吧!还跟这儿撒狗血呢!声誉要是毁了,明年拿什么招生啊?哪头大哪头小你都分不清!”

徐晓君一看丈夫半点不让,哭天抢地:“哎呦妈喂,这日子没法过了。都欺负我压都欺负我呀!我的钱哪,我咋这命啊……”

梁晓刚道:“行了行了,这还算好的。这小子出事了,宫大胡子那里还不知道咋样呢!要是再惹毛了这个老流氓,那才够喝一壶的呢!还有,依依和易青的被他们跟老孙家的关系,查清楚了没有?”

徐晓君收声冷笑道:“查什么查?孙老头子家教那么严,孙丫头为了点儿零花钱老头子读不给,当然到处想办法。要是你,你能为了那么个爹死娘瘫痪的苦丫头来跟咱们作对吗?那个易青现在电影学院都知道了,不过是孙丫头的小白脸,也不知道孙丫头怎么个心思,看上这么个货!”

梁晓刚道:“咦?你心里早都有数了?”

“废话!”徐晓君得意的道:“要不我能下手吗?难度指望你吗?可怜我这么个巾帼奇才,倒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这点小事都沉不住气!你能有什么出息?”

说着,徐晓君眼中闪过一死阴恨之色,冷冷的自言自语道:“就算孙家的人真得给依依那丫头出面,我也有的是办法叫孙老头有力气冲我使不上来!要说赌心眼儿耍手腕……嘿嘿,就孙老头他们那种理想主义者,艺术家,也能跟咱比?什么叫君子可欺之以方啊!”

梁晓刚释然看着狐狸一样狡猾阴沉的妻子,放心了——这个女人从来是谋定而后动的啊!

依依心不在焉的搅动着碗里的醋,透过身旁的玻璃窗不由的向大教室方向张望。小云已经跟孙茹混得很熟了,孙茹连说带画,跟小云说刚才砸车的事,听得小云大呼过瘾,连连惋惜自己没有亲身参与。

饺子都快凉了,易青怎么还没处理,他在里面做什么呢?

刚想着,易青就和一个男生勾肩搭背的走过来了,有说有笑。

依依开心的对小云和孙茹道:“来了来了。”

宝叔连忙挪了挪,腾出一个位置,依依赶紧道:“又多来了一个忍。老板,麻烦多拿一副碗筷。”

挡风帘子一挑,易青和乔帆走了进来,使劲搓着手,道:“北京今年春天见鬼了,这么冷,冻死我了。”

依依赶忙放下筷子,亲自曲里面咬饺子汤,热热的端了一碗出来。

易青和大家倒在小碗里分着喝了。乔帆显得十分拘谨,一直打量着相貌凶悍威严的宝叔。

易青笑着给大家介绍:“这是依依和小云的同学,叫乔帆,山西好小伙儿啊!乔帆,这是电影学院名字,孙茹孙大导,这位是我们宝叔。”

乔帆连忙打招呼:“宝叔好!孙大导好!”

孙茹拿筷子指着易青道:“姓易的,你是不是不想混了?罚你一会儿不许是吃蒜!”

易青笑道:“我们南方人吃饺子本来就不吃蒜。”

依依好奇问道:“你找乔帆干什么曲了?”

乔帆笑道:“易老师约我今晚上去三里沌喝酒泡个漂亮MM…………”

“啊?”依依啐道:“胡说。”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小云白了易青一眼,一筷子捅破了一个饺子。

易青根本不跟他们废话,埋头苦干,一转眼面前这盘就下肚一半了,还捎带道孙茹盘子里夹了两个尝尝他的。

他跟孙茹随便惯了的,要不是当着宝叔。说不定连盘子都端过来了。吃的口顺了,又伸筷子曲夹。

孙茹拿筷子打他,一边嗔道:“他这人就跟孩子一样的,永远是别人碗里的东西最好吃。”

依依呆了一呆,看看易青又看看孙茹噘了噘嘴。没有作声。

正在这时,大家听见一声汽车发动的声音。

大家抬头看去,对面校园里,那辆黑色奥迪开出来了。

依依靠近窗户,易青连忙道:“看清楚了,车上几个人?”

依依道:“就他一个!”

易青嘿嘿一笑。趁大家抬头看车的空,又到孙茹盘里夹了一个。

孙茹笑道:“啧!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了?找揣了你…………”

易青嬉皮笑脸,拿过一头蒜啃了一口。

孙茹气道:“你不是不吃蒜吗?警告你,这两天不许跟我说话!”

依依撇了易青一眼,无奈的笑了笑。她本不是小心眼儿的女生,可是心理总是很别扭。她当然知道易青对孙茹的感情更多地是一种亲人一样的,在生活上亲密无间的默契,但是理智归理智。每个女孩子都不会面对这种情况儿不吃醋的。

孙茹又抬头看了一眼那辆车消失的方向。恨道:“这些渣子。可惜我爷爷曲了横店基地,等他后天回来,我立马告诉他,让北影厂封了这贱人的学校,撤了电影学院的老师,叫她再害人!”

易青打了个饱嗝。慢条斯理的道:“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咯!你看着吧,这个徐老狐狸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的多了,人家能作恶这么些年不被打到,你当是白给的啊?”

小云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道:“喂!你们说那连歌坏蛋付了多少钱给姓徐的,不会太便宜吧?”

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禁绝倒。

………………

第二天早上星期日。

乔帆照例起床,出去练了晨功,然后回大教室跟同学们排练。

这个班上最漂亮的两位女同学,昨天跟导演们走了以后就没有回来,男生们都极度郁闷。每人的时候啐一口:靠,好粮都让狗糟蹋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些人心目中,女演员都是必须跟导演上床地,或者必然有过曾经经历,否则反倒是不正常。有的忍甚至认为不上床是不能眼女主角的唯一因素,真是有趣。

正在大家没精打采的时候外面车生大做。有人好奇的跑出门外,只见一辆中巴车,里面黑压压坐满了忍,呼啸开进小院里去了。吓的咋了咋舌头,赶紧跑回去跟女生吹嘘起来。

徐晓君一早和丈夫过来学校这边,一大堆资料需要整理。每年电影学院招生他们也是最忙地,忙着把吹得天花乱坠的广告单打好复印几千份。只等电影学院一放榜,他们就找学生帮忙,把这么传单发到那些落榜的学生手里,鼓动这些忍来交钱补习一年,明年再考。

还有,徐晓君利用在电影学院出入之便,把招生登记名册里所有报名电影学院的学生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抄了回来,挨个打电话鼓动,以大炮打麻雀之势做他们的工作,只要捞到一个,所有电话费全赚回来了。

桌子上,沙发上到处摆满了纸张资料。

夫妻两个正在埋头整理,仿佛看见这么纸片全成了花花绿绿的钞票。

“咣!”一声门被揣开了。

宫大胡子用纱布把昨天被玻璃渣子划破的头包得跟木乃伊似的,半边脸青肿着,手臂上全是血痕,面目狰狞,气势汹汹的揣门而入。

徐晓君愕然抬头,见宫大胡子象头吃人的猛兽一样冲了进来,背后七八条大汉,一看就知道是混剧组的,手里还提着树胶棒、钢管、长扳手什么的。

徐晓君知道不好,赶紧陪上笑脸迎上来道:“哎哟!谁把我的宫哥哥打成这样了!可心疼死我了,叫我知道是哪个,我天天请神婆咒她全家不得好死。”

宫大胡子满肚子恶气无处发泄,哪里吃她这一套,瞪圆了一对牛眼喝道:“我也不跟你废话,昨天那个小娘们呢?赶紧给我交出来!”

徐晓君哑然道:“没有回来啊?昨天跟您出去了以后,再也没有回来。我还想问您呢,

这…………“

宫大胡子牙关咯咯作响,凶神恶煞的吼道:“说啥?还是我不对?”

徐晓君赶紧道:“哪儿能啊?来来,大哥您坐,兄弟们坐啊,我给大家泡茶。当家的,泡茶,泡好茶!”

“喝什么鸟茶!”一个年轻一点的混混挥舞着钢管吼道:“我们宫哥叫你们学校的学生,两个男的一个女的,把昨天那个娘们儿也带走了,把我们宫哥给打了,连车都砸了!他们的咱要是咽下这口气,以后还用得着出来混吗?”

“就是,就是!”这帮流氓七嘴八舌的道:“赶紧给个痛快话儿,把人交出来,咱哥们是好糊弄的吗?”

徐晓君赶紧缉带鞠躬,苦着脸道:“真是没回来啊!昨天学生们就来说了,两个小东西把自己行李收拾了,悄摸走了。我还以为您得手了的…………”

“得你妈个烂婊子!”一个痞子吼道:“操你妈的还在这里说你妈B的风凉话,找大爷收拾你呢吧!”

宫打胡子阴着脸道:“这话我信你!那几个小B崽子肯定是躲起来了,谅你也找不到他们。别的我也不跟你废话。当初咱们说话了,合伙起来坑那姓林的一笔钱。我得个人儿,你得个份油水。现在我这人没捞着,这油水,你得跟我分分吧!”

梁晓刚赶紧在一旁道:“那十万快钱,昨天那个姓林的折回来给要走了。真的!真拿走了!”

“放你妈的屁!”宫打胡子跳起来吼道:“操!少跟我这个那个的!咱爷们眼里可掺不得沙子!为了这点破事,老子配了辆车不说,还折了这么躲医药费,不找你找谁?再说了,我这么躲兄弟不能白出来一趟吧?赶紧痛快的把那十万快拿出来,不然别说我不念旧日的情面。”

一说道钱,徐晓君就有点沉不住气,她忍不住换了张面孔,森然道:“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跟宫导您这种大人物有什么旧日的情面。不过靠着我们老梁在公安和法院有一个相识混个场面,不能跟你比。”

“我操!”几个痞子立刻色厉内荏的吼了起来:“敢拿法院和公安来压我们!”

宫大胡子冷笑:“哥几个不用担心,他们这种货,雷声大雨点儿小!要是他们敢去找公家,他们自己那点儿事就兜不住了!”

这么一说几个混混胆气壮了,叫嚣的更加大声。

宫大胡子一脚把面前的茶几踹翻了。茶色玻璃的茶几喀嚓一下裂开了倒在地上。

好几百快钱的东西,徐晓君一阵心疼,突然就失控了:“我的钱凭什么给你?那事我的钱,事我的!我的钱!你别想拿走我的钱!”

“操你奶奶!”宫大胡子怒吼一声,怒气蒲扇般大的大手,吃尽平生之力照着徐晓君的脸,呼的一声带着风响就扇了过去————-

“啪!砰!噗…………”

徐晓君原地来了个360度芭蕾单足转,一头栽倒在办公桌上,吐出一嘴血水,牙兜被打松了。

宫打胡子怒不可遏,大声吼道:“哥儿几个,给我砸!”

第三十六章 英姿飒爽侠女杨

“有这种事?不可能!别闹了……”杨娴儿瞪大了眼睛看着罗纲,难以置信的说道:“挂着电影学院名号的补习学校,居然出卖女学生牟利?还这么明目张胆?”

“有什么奇怪?”罗纲道:“千真万确。一个大胡子,开个别克小精品。要不是我们去的快……”

“无耻!”杨娴儿怒发冲冠,拍案而起,图书馆前的咖啡座的塑料桌子险些给她拍散。

“竟然有这种事?”杨娴儿怒道:“你们昨天为什么不叫我?”

“就是因为你这个嫉恶如仇的脾气,”罗纲心悸的看着她,赶紧劝道:“大小姐,您坐下吧。这里好多人看着你呢!易青就是知道你这见不得坏人的个性,怕你到时候把人给打残了什么的……”

罗纲说的一点儿没错,孙茹不过是一记飞腿,到了杨娴儿这儿,动不动就擒拿格斗,一招制敌,宫大胡子当时要是落在她手里,以后就该改开残疾车了。

杨娴儿白了他一眼,余怒未消的道:“切!易青他自己脾气又好的到哪里去了?许他砸车,不许我打坏人?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人了,好象我们女生天生就该温柔顺从,多依赖你么似的!”

本来杨娴儿今天下午就要去找易青,孙茹他们去美术系看行为艺术展的,这会儿大家约了见面吃午饭,易青还要把小云介绍给她认识。先碰上了罗纲,这些事一说,杨娴儿立刻没了心情。

她一个人跑到食堂,先买了杯饮料,坐在那里喝,回想起日本电影节的时候,他跟易青他们去北影找依依,源源的也见过徐晓君几次,挺和善的一个人,没想到这么贪婪无耻。

“不行!”杨娴儿越想越不顺,心想:“这事我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就非得替依依出这口气不可!

依着易青他们,是要慢慢的收集证据,跟这些坏人斗智斗心眼。最后将他们绳之以法。杨娴儿可是从小在堂兄表弟男孩子堆里长大的,杨家的男孩子就是一刀一枪快意恩仇的铁血汉子。从杨首长对待易青的态度就知道了,杨家地男人直来直去,率性而行,最讨厌叽哩八歪不痛快的做事方法。

杨娴儿刚想去找易青说。回头一想,不行,跟他说了。这事就办不成了。想到这儿,主意已定,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通了——

“李子,我杨娴儿!谁想你了,找抽呢吧!别废话了,叫一个班的武警战士。北影门口等我!少问,到时候就知道了……”

杨娴儿跑到停车场,今年寒假她自己学了个驾驶证,又给自己在车门上刷了几幅涂鸦,野兽派油彩,倍儿酷,一开出来就知道是美术系的状元,杨门女将杨娴儿来了。

杨娴儿发动了车子,一路上暴土扬尘,从后门地小巷子杀将出去,开到北影大门口。

不一会儿,她的好朋友,北影附近的武警军官指挥学校的李国邦带着一票武警指校的学员战士,穿着制服,腰里别着橡皮胶棒跑步出来了。

武警指校,北京体育大学,电影学院三所大学在这一路上连成一线,指校略远一些,但彼此也都只有步行十五分钟的路程。

往年常常有体大和指校地学生半夜聚众打架的事件,大概剧情总是体大的帅哥跟电影学的美女好上了,电影学院的某失恋男生不忿,自己又干不过学校体育地猛男,就去找指校的哥们儿帮忙,两边帮架的拉开阵势,大家冲冠一怒为红颜,打了个昏天暗地。

所以李国邦见面头一句话就是:“咋了大妹子!是不是体的那群犊子欺负你了,跟哥说,这就削他们去!”

“废话,谁敢欺负我?”杨娴儿从吉普车上站起来,跟个将军似地把着车沿儿,道:“跟我抓王八和老鸠子去,敢不敢?”

“老鸠?北影还有人组织卖淫?”李国邦眼睛瞪得铜铃大,憨声道:“哎呀妈,这家伙可成社会新闻了!”

杨娴儿道:“别说了,进去吧,一会儿让你抓人你就动手,都给我送派出所去!”

“这合适吗?”李国邦犹豫道:“这不归咱们管吧?打架还成,要是把人抓了落不下案,人家说滥用职权,咱哥儿几个要挨处分地。”

杨娴儿杏眼一瞪,道:“怕处分你小子就别跟进来。”

说着,矮身一生,不跟李国邦废话,发动了车子,隆隆的开进了北影。

李国邦这些同学,都是在原来的警察岗位上离了功,或者文凭高素质好的,再不然就是家里有门路关系的,才能进指校深造,将来出来是要当官儿的,他们怕过什么?既然美女有召唤,那还不刀山火海也闯进去啊!

李国邦扭头喊道:“都有了!跑步前进,走!”

按说北影也是国家机关,就算是孙家地宝马,没有孙老爷子找人批的通行证也是进不去的。

可是杨娴儿这辆车挂着红通通的军用牌子,后面跑着一队武警,全北京有几家传达室敢拦这种车?

杨娴儿把车直接开进仿清楼小院儿,刚一下车,就看见徐晓君的办公室挤挤挨挨的全是围着议论纷纷的学生,探头探脑的不知在议论些什么。

杨娴儿上去扒拉开人群,往里一张,好家伙,不知道的以为刚被抢劫了呢!

徐晓君和梁晓刚两人,失神的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着一地的狼籍发呆。

徐晓君的半边脸,肿的象馒头一样大,嘴角还挂着血淤,五指狰狞分明的指印。红里带紫,紫得发轻,眼见这一下挨得够重的。

他们屁股底下的真皮沙发,被什么锐器刮得一道一道地,棉花弹簧全看见了。

地上几张拍断折叠椅,满地的茶色玻璃碎块,墙角的饮水机还漏了一地的水。还在一滴滴漏着水。

起码价值一万多块钱的大办公室,已经被划得不成样子了,旁边的大书厨,玻璃门全砸了,书,字典撒了一地。

一堆书上面,两架电话。砸散了一地的零件,一张真皮的老板椅,也是刮得不成样子,倒在一边儿……

地上一支被折断的黄金笔和一副被踩碎的黄金笔架,一颗水晶球摔成了八瓣。几个抽屉都被拔出来,撒了一地的东西。

杨娴儿本来是怒气冲冲的来找徐晓君地晦气的,见了她这副惨样儿。这里破坏的这么彻底。反倒没了火气。

学生们一看李国邦他们跟在后面跑进来了,这些学生不认制服,纷纷喊道:“来了来了,警察来了!”

杨娴儿迈步进了办公室,踢开拌脚的杂物,指着徐晓君道:“你这种人。活该有今天!说吧,谁这么开眼,替我们把你收拾成这样?”

徐晓君慢慢的抬起头来,因为过度心疼,眼圈都充血了,瞪得就要裂开一样——昨天被姓林的拿去十万块,今天家当全部被砸光了。宫大胡子多狠的手啊,砸完办公室不算,还去学生们的大教室,把全套影院组合音响全给砸了!

徐晓君瞪着杨娴儿,一下子象不起来这英姿勃发地漂亮女孩是谁,只是觉得无限委屈,现在什么小毛孩子都敢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她突然放下捂着肿脸地手,歇斯底里的乱吼乱叫道:“你凭什么进来!你是谁?出去!出去!你们这些天杀的王八蛋,我有什么不对?我赚我的钱,你们为什么跟我过不去!婊子!都是婊子!

杨娴儿看着她蓬头乱发,张牙舞爪的疯样子,哪还有半点平时伪善和蔼的摸样?

杨娴儿突然觉得跟这种东西多废话,就算打她一顿什么的,真是件很没意思的事情,平白了自己的手,贬低自己的身份。

杨娴儿冷笑一声,在地上踩了踩自己的小马靴,转身走出了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徐晓君疯了一样跌跌撞撞的扑上来,砰的一声关上房门,不让学生们看自己的狼狈样子。

门外,李国邦正在问学生们:“这儿怎么回事?怎么成这样了?谁干的?报案了吗?”

“梁老师说不让报案!”

“大胡子带人干的!昨天那个大胡子!”

“就是前两天来选演员的一个什么导演,把周依依和卢云选走了……”

几个学生七嘴八舌的说道。

李国邦是听不明白,杨娴儿可听懂了,哈哈大笑,道:“怎么?原来是狗咬狗?好啊,这才叫恶人自有恶人磨!那伙人呢,走多久了?”

“没走远!”乔凡分开人群道:“我看见他们几个进了住宅区美食一条街的那家饭馆儿,大概吃午饭去了。”

杨娴儿其实最恨的不是徐晓君这种小人,而是宫大胡子这种恶霸,圈里的蛀虫。影视圈为什么被老百姓骂,就是这种人太多。

这下她听乔凡一说,登时乐了,心想正愁没出堵他呢!连忙对乔帆道:“你带我去找他们去!行不行?”

乔帆打量了杨娴儿几眼,总觉得眼熟,他是常年班的学生,跟依依做了一年同学了,以前易青他们来看依依时仿佛是见过。他问道:“你认识易青吗?”

杨娴儿道:“你们新来那个老师?认识啊,怎么了?”

“那你是好人,哈!”乔帆笑道:“我带你去。”

于是乔帆在前面带路,杨娴儿,李国邦几个在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向北影住宅区后面那一溜小饭馆走去。

到了食街第一家。乔帆隔着玻璃一指,道:“诺!就是那几个。”

杨娴儿定睛一看,靠窗有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中间摆个火锅,桌上大盘子大碗,一群流氓痞子模样的人正围成一圈,满桌啤酒瓶。

主位上坐着一个脏兮兮的大胡子。正在校长的唾沫横飞,样子跟罗纲形容的一模一样。

杨娴儿对李国邦道:“你们在外面等着。不用你们帮忙,一会我收拾完了,帮我抓人就行。”

李国邦道:“没问题,这是个好活儿!”说着先把自己皮带解了下来。这些武警都学过打强盗扣,就是没手铐的时候用根皮带,七缠八绕一下。把人手捆住,就是泰森也挣不托。

杨娴儿拍了乔帆肩膀一下,转身挑开挡风帘,走几了饭馆。

乔帆打量了一下李国邦和这几个龙精虎猛的指校学院,总觉得他们不象是什么正经经常,更不象办案来的。

乔帆打量了一下李国邦和这几个人龙精虎猛的指校学院,总句的他们不象是什么正经警察,更不象办案的。

乔帆是个聪明谨慎地男生。他犹豫了一下,走到一旁,拿出电话给易青打了一个——

“易老师,我乔帆……出事情了……”

……

杨娴儿走进饭馆,挑了张正中间的小桌子坐下。服务员上来问吃什么。

杨娴儿道:“你们这儿有茅台吗?来一瓶!”

服务员吓了一跳。北影这儿漂亮女孩多了,这么漂亮的女生一进门就要酒的,可只见过这姑奶奶一个。

“对不起,我们这儿没有备茅台。有山西的汾酒,二锅头,五粮液……”

“汾酒就行!先来瓶酒,炸个花生,拍个黄瓜,切盘牛肉!”

服务员吐吐舌头,心说这哪儿是来吃饭的,来这灌酒来了。赶紧去厨房下单子。

杨娴儿冷眼看着那边,听他们说话。

一个小个子陪着笑脸,对宫大胡子道:“宫大哥。咱吃完了赶紧走吧。一会儿北影的保安要来了,倒麻烦。”

宫大胡子狼眼一瞪,一拍桌子,喝道:“瞧你丫那怂样儿!跟他妈师娘养得一样!操,北影这帮保安哪个咱不熟?哥们儿,这家伙感情都是岗岗地!都跟你似的还混个屁啊!”

“那是那是!”一个瘦子咧开一嘴死环素烟牙,贼笑道:“俺们宫哥是啥人啊!也不打听打听!跟着宫哥就管吃香喝辣地!别扯那些没用的,喝喝喝……”

一个痞子问道:“哥,他们不敢报案吧?”

宫大胡子笑道:“她敢?借她十个豹子胆吧!就她那点儿破事儿,要捅出去了,死都没处找坟头儿!打明儿起,哥几个轮流上她那儿值班去,一定要把这钱给咱要回来!还有跑了的那个小娘们儿,也得找落在她身上给找出来!咱那车可都是血汗钱哪,这都没了,传出去我宫老大还是混不混了?操!”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服务员开了酒,拿过杯子。杨娴儿把杯子放在一旁,要过一个盛米饭的碗。她指着宫大胡子那桌冷笑着对服务员说道:“一条狗,一碗酒,今天我该喝几碗?”

服务员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一看那桌七个人,本能的脱口而出,道:“七碗!”话一出口赶紧掩了嘴。

杨娴儿吃了块牛肉,把碗一顿,道:“七碗就七碗,倒!”

服务员抖抖索索地把碗倒满了。这一瓶酒倒盛米饭的小碗也就倒个十碗八碗的,这七碗要是全喝了,这大姑娘能受得了吗?

她可不知道杨娴儿从小就跟父兄喝酒喝惯了的,喝酒这种事是天生的,有些别放姑娘一顿喝个两三斤二锅头跟没事人一样。

杨娴儿端着碗来咕嘟咕嘟两口全喝了,把碗一顿,再倒!

这么漂亮地一个女孩本来就够打眼的,再这么个喝法,整个饭馆里的人全看过来了。

宫大胡子他们那桌地几个痞子,往这边一看,眼睛顿时亮了。几个流氓邪笑着使劲吹口哨。

两个瘦猴精似地小子,灌了几瓶啤酒,带着点儿酒意,摇摇晃晃的过来,大模大样的一坐,搭讪道:“小姑娘一个人哪?”

“怎么自己在这喝寡酒啊?瞧你细皮嫩肉的。要是喝醉在这儿,碰见坏人怎么办?”

杨娴儿眼皮都不抬,问服务员道:“我喝了几碗了?”

服务员担心的举着半空中的酒瓶看了看,低声道:“五……五碗!”

“那倒啊!等什么啊?”

有是一碗!

杨娴儿抬头又喝了,把碗一放,道:“还有一碗,倒!”

两个痞子看直了眼。大拇指一竖道:“好爽快地妹妹!哥哥我喜欢!厉害,真厉害!”

杨娴儿冷笑了一下,端起碗,把第七碗倒进嘴里。

一个痞子看着杨娴儿喝了酒之后,红红的脸颊越发显得嫣红娇媚,忍不住心痒难挠。凑过来涎着脸,手肘往杨娴儿肩膀上放,嘴里说道:“妹子,跟哥哥到那桌去坐坐,我们哥几个陪你喝几杯怎么样?”

杨娴儿酒量虽好。连着七碗白酒下肚,那酒劲儿火烧一样在心口里燃起来。忍不住一声清斥,拍案而起。

好个杨门女将。不愧是军营里长大的巾帼红颜。将门里飞出的烈火凤凰!

杨娴儿从服务员手里拨过剩了点儿底的酒瓶子,照着左边那个痞子的脑门儿当头砸了下去,砰的一声登时开了花儿!酒水混着血水揉着玻璃渣儿,铺了这小子一头,呱呱乱叫。

右边这个小子一看不对,骂了一句:“臭婊子!”呼得一掌。照杨娴儿脸上扇了过来。

杨娴儿一把扭住他的手掌,向外一扭,咯哒一声响,没等这小子叫疼,杨娴儿抓着她地小臂往桌子上一按,倒转半截酒瓶子用力扎了下去,顿时把这倒霉鬼的手掌扎了个对穿!

可怜这小子天鹅肉没吃着,手差点给废了,一声狼嚎,鼻涕眼泪口水一起下来,疼得直打摆子。

宫大胡子一看自己带来的人被打的这么惨,他还不知道什么事呢!连忙站起来,带着剩下四个人哗啦一下围了上来。

馆子里其他的食客一看打了起来,赶紧离座要走。但是也有几个胆儿大的人,几时见过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打这么一帮如狼似虎地大老爷们儿,而且这小姑娘无论是喝酒还是拿瓶子砸人脑袋,动作又潇洒爽脆,又透着好看,就跟电影里的女侠似的。都以为是拍戏呢,到处找摄影机。

杨娴儿根本不给他们发问的机会,借着酒意,抄起折凳上前就拍翻一个,接着左右开工又狠又快,有是两个混混倒地,啪嚓一声,折凳都给拍散了。

杨娴儿自己手上也给震得发麻,折凳断的地方两道血痕,仗着半点酒,半点没觉得痛。上前一步,把挡在宫大胡子面前的家伙手抓住,一扭一扳,顿时脱臼,顺手操起一个啤酒瓶,照头又是一下。

这帮九城下地混混,平时尽是些欺软怕硬,色厉内荏的主儿,平时吓唬老百姓还行,也就打架的时候往正主儿后面一站,充充门面,哪见识过杨娴儿这种军营里打架地手段,三下五除二全给解决了。

宫大胡子灌了一肚子啤酒,还没回过神儿来,刚想问两句。杨娴儿已经上来一脚踹了过来。宫大胡子想躲,那脚又狠又急,哪里躲地开,一脚蹬在肚子上,踹得一个后仰,靠着桌子上半倒了,后脑勺把那锅正沸着的火锅碰翻,烫得他杀猪似的一声喊。

宫大胡子刚想挣起来还手,杨儿上前扯起他一只胳膊,反向一扭,宫大胡子想抽回手,又想抬腿踢,可被杨娴儿巧劲儿拿住了,一拧一转,登时半身酸麻,一点儿劲也使不出来。

杨娴儿拧着他胳膊把他转了个个,按在桌子上,一头一脸的汤水。宫大胡子疼得直叫唤,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你你……你到底是谁啊你!”

杨娴儿怒道:“你个欺善怕恶的恶棍,坏事做尽的混蛋!姑奶奶是你索命地判官,勾魂的无常!”

第三十七章 黄雀在后

乔帆站在北影厂的后门,焦急的翘首盼望。

好容易,终于远远的看见易青猫腰骑着自行车飞驰而来,乔帆高兴的迎了上去。

易青飞身下车,问乔帆道:“怎么样,动手了吗?”

乔帆无奈的笑道:“可能都打完了。”

易青道:“没事。”说着,拿出一百块钱交给乔帆,道:“你别回去了,去找个超市买点儿零食,回来大张旗鼓的请同学们吃,让大家都知道你后来出去逛街玩去了。千万不要让徐晓君知道我和你有联系!”

乔帆把钱推开道:“不用这个,我有钱。”

易青知道我不富裕,硬塞给他:“拿着。不能让你给钱。我进去了,你自己机灵点儿,别让徐晓君看出什么来。

乔帆点头应了,径自向胡同外走去。

易青眼前浮起杨娴儿那短发劲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来,叹了口气,赶紧上了车,驰进北影厂。

虽然没有问清楚具体的位置,但是也不用找了,北影后门进去就是美食街,第一家饭馆门口就聚集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

易青停好车子,挤进去一看,李国邦正在和几个北影的保安人员做登记笔录呢。杨娴儿和几个武警战士推着宫大胡子和几个小混混,手关节脱臼的几个都已经接上了。只有几个头被打破的还没止血。北影医务室的护士正在给他们头上去玻璃渣子。

宫大胡子和几个流氓都背在身后,一人一条皮带打个强盗扣,两边大拇指和无名指扣在一起绑上,天大力气用不出来。

保安们不停的跟李国邦握手道谢,并且表示派车派人,跟李国邦一起把人送到就近的派出所去。

易青分开人群,走到正在醒酒的杨娴儿身边。一把拉着杨娴儿就往外走。

挤出了人群,杨娴儿使劲甩掉他的手,喊道;“你谁啊你!”

易青回过头来凶她:“喊什么!倒霉孩子尽惹祸!”

杨娴儿定神一看,认出来了,冲他扮个鬼脸,笑道:“那些坏人全给我一个人撂倒了!告诉依依,我给她出了口气,过两天去指证他们。让丫坐牢!”

易青又好笑又好气,摇头叹道:“大姐。据说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啊!你学美术地时候那股子灵气到哪儿去了?”

“怎么了?”

“请问你把宫大胡子带到派出所去,告他什么呀?”

“意图强奸啊!”

“他强奸谁了?那天我们劫下他的时候,他连依依衣服角都还没碰上呢!他说他把依依带到郊外去体验生活,说戏,或者知道表演行不行?你有什么证据告人家强奸啊?咱们把人家车砸了是真的!”

“啊?”杨娴儿被这么一说,顿时酒醒了一半。楞了一下道:“我还以为这事挺容易的,还……还这么麻烦。”

“更重要的事,你把他往派出所一送,不是便宜了徐晓君?”

“怎么会?让这个大胡子去指证她不就完了?”杨娴儿一说完就后悔了,她是接嫉恶入仇,可是她头脑并不简单,更不笨。告宫大胡子都没证据,告徐晓君更是不可能了,她最多把十万块介绍费退出来。既然没造成强奸事实。说成是普通的介绍对象,介绍女朋友,一点责任都没有,正好依依和小云都成年了。

“徐晓君本来还不知道咱们是一伙儿的,也摸不清楚咱们是不是要对付她,现在你这么一闹。摆明车马要对付她了,这叫打草惊蛇!”易青有点着急,道:“别得都不怕,就怕徐晓君琢磨过味儿来,又去害依依和小云。帮学生考上电影学院她是没这本事,可是要搞点破坏让她们考不上,她可有地是办法!”

杨娴儿犹豫了一下,懊悔道:“我太冲动了。当了三分钟英雄,惹了一堆麻烦。不过……有孙茹的爷爷在,徐晓君不敢怎么样吧?”

易青道:“现在也只有指望孙老爷子了。别说了,赶紧把眼下地事情处理了吧!”

易青说着说着,情不自禁的浮起一个微笑。

杨娴儿嗔道:“笑什么!笑得那么坏!”

易青看着宫大胡子他们狼狈的样子,低声道:“不管怎么样,今天这事,还是做得够漂亮,够解气!嘿嘿,要是连你做事情也瞻前顾后,藏了十八个心眼儿算计,那你也就不是杨娴儿了,那样我也不喜欢。”

杨娴儿刚才好豪气冲天,这时突然听他说到“喜欢”两个字,突然扭捏去来,掩饰道:“少来这套!我是个笨丫头,不象某些人一肚子坏水,每天想着叽哩拐弯勾心斗角的事!哼!”

易青没注意到她的脸比刚才没醒酒是更红了。他数了数李国邦他们地人数,道:“一会儿我去买条烟,你和朋友把宫大胡子送进派出所去。”

“啊?还送啊?”

“废话!”易青戳了戳她的小脑袋,低声道:“已经都这样了,把他们送去那叫合法扭送,见义勇为,要是不送,你这可是斗殴伤人,罚款不算还拘留你!但是要小心万一这混蛋大胡子一机灵,七问八问的引出依依她们的事来,又告不了他们,倒有可能被反咬一口。万一传出去坏了依依她们的名声,倒有可能被反咬一口。万一传出去坏了依依她们的名声,影响她们考试就坏了。你就拿徐晓君的办公室被砸说事,就说跟朋友来玩,发现有人入室行劫,就把他们抓去了,死都不要说出前两天的事来,你心里就当自己不认识依依她们。就宫大胡子今天对徐晓君干得这事,铁证如山,赔钱就赔死他!少说也判个六个月十个月的!”

杨娴儿惋惜道:“我再等等就好了。白便宜了徐晓君!”

“你才知道呢!”易青笑道:“以后遇事多跟我们大家商量,快意思仇是挺爽,但是往往要坏事的。”

杨娴儿呆呆的看了易青两眼,突然道:“易青,这一年你变化好大啊!”

想想当初,第一次去杨娴儿家时那个看了罗纲一眼就武断的对罗纲怀有成见的那个毛糙的易青,跟眼前这个深思熟虑的易青简直判若两人。

这个圈子确实很锻炼人,但是易青显然是改变特别大地一个。这种智勇双全的秉性,现在越来越明显了,他虽然依然豪爽,有时冲动,但是处事显然是成熟多了。

易青听杨娴儿这么说,自己也突然觉得有些感慨。短短大半年时间,从高中生到大学生,从一个大男孩子渐渐走进了成年人的世界,很多东西都变了——比如小云……

也许,这就是这种学校,这种行业圈子和那种象牙塔式的大学最大的不同之处吧。

易青看看差不多了,于是道:“那我先回电影学院了,罗纲他们还等着我呢。我们在帮依依和小云排练呢。你完事就过来吧,我介绍小云给你认识。”

杨娴儿赶紧拉着他,道:“先等等,把你身上的钱都给我留下。”

易青笑道:“干嘛?抢劫啊!”

杨娴儿道:“我把人家饭店打得不象样,总得先把人家的损失赔了。你给我凑凑,回头还你!”

易青哈哈大笑,道:“这就是做英雄的代价,哈哈,给!”说着把自己钱包里的大票子全留给杨娴儿,道:“尽早脱身,别个这种流氓多纠缠,我们等你,快点来啊!”

说着,易青飞身上车,向北影外驰去。

杨娴儿往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的道:“我怎么就对他言听计从了呢?”

各怀心事的易青和杨娴儿并没有察觉,一个高大的身影躲在远处的一个垃圾箱后一直注视着他们,然后在易青走后一闪而没……

……

徐晓君坐在被划的支离破碎的沙发上,用冷毛巾敷着肿起老高的脸,阴沉沉的道:“你看清楚了?真是易青?”

梁晓刚点头道:“那还有假?这个短头发的小妞,以前恍惚也见过她跟孙丫头一起来找过周依依。”

徐晓君冷笑道:“那就是了。我说周依依这么个倒霉丫头,谁这么大本事给她撑腰呢!果然是易青和孙茹这丫头。哼,一群乳臭未干的小B崽子!我要是叫他们压下一头去,以后在这北影还能混下去吗?他们大概真以为姓孙的那个老不死能发挥什么作用吧?哈,幼稚天真,孩子见识!”

梁晓刚担忧的道:“宫大胡子进去了。会不会再出什么事来?”

徐晓君笑道:“放心吧!他脑子进水了,才会主动把跟咱们的事招出来。我要是他,赶紧认了今天的事,交个罚款赶紧逃出来是正经。再说了,易青这小子逼他拉咱们下水,咱们打起官司来也不用付任何责任!你忘了,当初咱们可是我法院的内行人参谋过的,这个局谁都能有事,只有我们轻松开脱。”

梁晓刚眉开眼笑的道:“早说你奸猾似鬼了,一个女人倒抵得上十个男子汉。”

徐晓君白了他一眼道:“少跟我来这个。你把这里收拾一下,我要去表演系那位齐大教授家串个门子!”说着,她捂着脸,自言自语的说道:“嘿嘿,还真得谢谢宫大胡子这一巴掌……”

第三十八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

说起中国影视的表演学,现在最盛行的莫过于两派。

一种是一话剧舞台表演为基础衍生出来的,以再现模仿为刻画人物手法的表现派。这种表演方式上手快,学得人也多,同时也特别适合电视剧表演,所以中戏出身的科班演员大多精通此道。

还有一种,是以斯坦尼理论派为基础,加了一点布莱西特理论的体验派。也就是易青教依依他们班学生的这些东西。这种表演方式随着研究的深入,和学术的发展,越来越成为时尚的表演主流,虽然上手慢了一些,但是能够规律性的帮助演员适应各种角色。近年来一直倍受电影学院推崇。

电影学院的表演二级学院自己内部也分为两派,一派是以院长系主任崔心清老师和她的丈夫霍宣老师为首的表现派学者;另一派是以副院长系副主任王敬松老师,著名演员黄雷老师为首的,推行“齐派表演理论”的学者。

这“齐派表演理论”其实就是传统的体验派的新声。是斯坦尼理论在中国实践中总结出来的,与中国文化,中国传统价值判断与文化思辩相结合的产物。这套理论强调演员的创作目的,创作工具,创作结果三位一体,即这三个的答案都是演员本身,创作目的是为了演出自己的个性,创作工具是自己,创作结果是象自己一样地角色。和象角色一样的自己。

这套理论以解放天性为基础,与传统体验生活相结合,强调对规定情境的把握与开掘,非常适合中国学者和年轻演员的学习掌握。以致与刚刚在学术界提出时,非常轰动,此后每年专为学习这套理论的各国演员,留学生络绎不绝。

自然的,第一个创造性地提出这种理论的那位大师。也名垂青史,大名赫赫。

这位开宗立派的一代大师,就是徐晓君要拜访的齐世龙教授。

齐老师一代鸿儒巨匠,跟孙老爷子一样,可谓桃李满天下,育人无数。与孙老爷子不同的是,孙教授的学生大多是手握实权的电影公司,国家单位,拍摄团体的掌舵人,而齐老师地学生多半跟老头自己的性格一样。都是些童心未泯地,相对单纯的演员和学者。

齐世龙教授自己就不擅长处理人情世故。教出来的学生也大都是口碑不错的乐天派。

90年齐老师在一群考生当红发现了后来星光灿烂的黄雷和江文地弟弟将武,又资助了一个档时好几天没吃饭的穷孩子。这个穷孩子后来成了他齐派表演理论的集大成者,杰出的学者,电影学院历史上最年轻的教授,副主任,二级学院副院长——今年将成为依依这届考生的两名主考之一的王敬送老师。

93年,齐老师又在美术系的落榜考生中发现一个美玉良材。该良材从未想过要考表演,在齐世龙教授鼓动下随便一试。结果一发不可收拾,成就中国影视近十年的玉女喘气,最近又成功转型成著名美女导演,也是网络上地博客红人——徐晶蕾。

象齐世龙老师这样一位成就超卓,万众瞩目,声名显赫的宗师级人物,却有一个常人看来很要命的缺点——单纯不通世故。

可想而知的,一个整天研究“解放天性”,“象孩子一样轻信”的痴迷于学术地学者,他的性格心态和为人处事会是怎么样的。他在表演学术上的研究越精深,在思想上就越接近童真。所以除了一年一度的表演专业考试三试最后一关的总拍板,其他时候大家都不拿电影学院里的行政俗务打扰他,让老人专心研究学问。

因为大家都知道,就是放手让他去处理校务,恐怕这位童心未泯老来浪漫的老教授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呀。整个就是一个进金庸笔下的老顽童周伯通。

徐晓君本身没什么业务能力,能派去常年掌管胶片资料,负责给大放电影厅开开门什么的。而齐世龙经常半夜想起什么问题,都要去放映厅找片子来看,所以经常去“麻烦徐晓君,而徐晓君也非常愿意被“麻烦”,所以两个本来不应该相熟的人,多少有点面熟。

徐晓君留着这份人情,这份人际关系多年,总算派上了用场。她要糊弄君子,借刀杀人,以求自保,好让易青,孙茹这些血气方刚的小家伙们威胁不到她。

齐世龙教授也是个略显得发福的老人,岁数跟孙老爷子不相上下,事实上,两人是多年惺惺相惜的至交好友。

这天齐世龙老师正在反复推敲今年表演系三试要考学生们的考题。小保姆来告诉他说,又位电影学院的徐晓君老师来拜访。

其实齐世龙老师是不想见的。只是自己平时对人家多有烦扰,现在她既然登门了,不说实在说不过去,只好停下手上的活计,走出书房,在客厅来见徐晓君一下。

老教授走进客厅,刚在沙发上坐下。对低头站着的徐晓君道:“小徐来拉?坐啊坐啊,不要客气!”

徐晓君不坐,肩膀一抽一抽的。

齐世龙老师奇怪了,问道:“你……有什么事儿吗?”

徐晓君突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戏份十足,扑通一声给齐世龙教授跪下了。

齐世龙老师吓了一大跳,急忙道:“这是干什么?这是做什么,不兴这样,赶快赶快,快起来。”

徐晓君抬头看着齐世龙,哽咽难言。

齐世龙老师再一看,徐晓君的半边脸夸张的肿得老高,不禁不怒道:“谁这么狠的手,怎么把人打成这样?你天天在电影学院上班,怎么会有人打你?”

徐晓君声情并茂的哭道:“老爷子,您帮帮我吧!我真是走投无路了,您可要救命啊!”

齐世龙老师立时道:“什么事你说,我一定帮你!”

徐晓君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孙国放老教授家,他……他们家……”

“老孙怎么了?”齐世龙听说牵扯到老朋友,更加打起精神问道:“怎么还扯上他们家了。

徐晓君叹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去年,孙教授的掌上明珠,他们家的公主那个小孙丫头……”

齐世龙微笑道:“我知道这孩子,小雪团似的特别可爱。”

“那是她小时候可爱吧……”徐晓君道:“去年我办得那个补习学校,正好赶上常年班招生。孙茹这丫头突然带了一个妖里妖气,长的挺勾人的女学生来。说是要安插在我的常年班里学表演,还说是她爷爷的主意。我原说加个学生不打紧,可是孙茹说了,她这个朋友来这里,一分学费也不交,而且,还不住六人一间的学生宿舍,一定要开间单人房间给她单住。”

齐世龙老师不禁皱了皱眉头。

徐晓君接着道:“老爷子您想啊,孙家的大小姐对我们这种人,那是多大的来头,我们哪敢得罪啊!只好把这学生收了进来,一分钱学费也没要,还专门给她租了间房,象姑奶奶似的供着……”

齐世龙老师摇头道:“你这话我不认可。老孙的名望是他自己的人格,本事累积起来的,关他孙女儿什么事?你有必要应酬这个小黄毛丫头吗?”

徐晓君心中暗笑,心里说这老头还真是一点人情事故都不懂,居然也能活到这么一把年纪,真是奇了。

她赶紧附和道:“可不是说的。我本来也想说,自己贴点钱,能安抚了孙丫头就算了。孩子嘛,何必跟她们计较呢?谁知道,竟是把个天大的祸害招进了自家门。”

“……自从这个学生进了我们学校,就没一刻安宁过。先是每天晚上招些外面奇奇怪怪的男青年来,躲在房间里不知做些什么。最奇怪的是,有个叫易青的导演系学生,听说是让孙老爷子收了做关门弟子的,他明明是孙茹的男朋友,却三天两头瞒着孙茹一个人跑来找这个女学生,还在她房间里过夜,清晨才走。”

“竟有这等是?”齐世龙怒道:“想不到,真想不到!我们学院的风气现在败坏到这种地步了!你怎么也不管管?”

徐晓君为难的事:“我一个四五十岁的半老婆子,这种羞杀人的男男女女的事,怎么管?再说了,孙茹这孩子最近拿着孙老爷子的名头在外面飞扬跋扈,只有人家巴结她的,谁敢去招惹她。我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只盼望着,能熬到今年考试,把这学生赶紧送出去倒干净。”

“哼!”齐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怒道:“这样品德的学生,形象再好,专业再好,我们也决不能要!就算过了二试,三试我主考的时候一定把她刷下来!”

齐世龙老师说着,犹自余怒未息的道:“那个叫易青的学生,不是听说前一段在日本电影节上着实为学校争了点光彩吗?我原以为孙老哥看中的孩子不会错,没想到他在个人问题上居然这么不检点。这才是大一的学生呢,就沾上圈子里的那些歪风邪气了,将来毕业了还怎么了得!乱弹琴!”

徐晓君故作惶恐的道:“老爷子,我也就是太委屈了,到您这儿诉诉苦,您可千万不能让孙老爷子和那个易青知道啊,不然我这学可更办不下去了。”

齐世龙老师怒道:“没有这样的道理!我这位孙家老哥,出了名的正直大度,从不包庇护短;他对子女晚辈的教育一向是极严的,当然孙丫头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多少可能会溺爱些,但是这事要让他知道了,我信他决不会藏私!”

徐晓君哑然道:“啊?那么说这些都不是孙老爷子的意思?那孙茹怎么说,孙老爷子要把易青安插进我那学校,带考前班……”

“胡说!”齐世龙老师道:“竟有这样的事,一个大一的学生,专业能力再好,怎么能够教高三的学生呢?我听说地方上的民办学校有不少这样的事,难道你那里也是这样?”

徐晓君连忙道:“不是不是,我平时请的都是崔新清老师这样级别的,哪能对学生不负责呢?”

徐晓君肚子里暗笑,电影学院里崔新清这一派多少跟齐派的人有点隔阂,齐世龙纵然地位超然,恐怕也不会有找崔新清查问,她这个谎可谓是天衣无缝。

徐晓君道:“前两天,有个剧组的副导演来我们学校选个广告模特。我也是鬼迷了心窍,一心还想讨好一下孙家丫头,特意把她介绍来的那个女学生介绍给人家,纵然不指望她念我的好。起码让她有个去处收收新,后脚易青就带了一帮社会青年追了上去。说是那副导打他……打他女人的主意,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些争风吃醋的事。结果易青就找人把那个副导演给打了。最过分的是,把人家买了不到三天的新车也给砸了!”

齐世龙怒道:“这……这是什么学生!开除他!让学校查实了以后一定要开除他!”

徐晓君捂着脸哭道:“结果第二天,被打地副导就带着一帮剧组的道具,场工什么的人,五大三粗的,冲到我学校来找人来了。说是让把易青和那个女生交出来。您想啊,易青那孩子闯了这么大的祸,当然是躲出去了。我虽然害怕,但好歹那是我学习请地人和我们的学生。就算他们品德再差,我也得对他们负责不是。我好劝歹劝,希望能把这事大事化小,谁知道……哎。那些剧组里的粗野汉子,根本不听我说,竟然……竟然把我的办公室和学生的教室,全给砸了!”

“砸了?”齐世龙教授大吃一惊,问道:“把你那学校给砸了?你这脸。也是叫他们打的?”

徐晓君哭道:“我挨点打算什么?老爷子,你说我一个苦哈哈的小校工,攒这点家当我容易吗?这么多年的积蓄,置办了这么点东西,还不是想着要对学生们负责,给他们个好点儿地学习条件,几十万的东西全给砸了!可怜我的儿子,从小肝功就不好,现在还没钱治;我家里还有病了多年的老公公;一家老地下的。就靠着办这个学校添点儿钱治病吃药,这下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我一辈子没作过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不给我条活路走哇……”

徐晓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摇头带叹气的道:“那个易青不知道给孙丫头吃了什么药,哄得她死心塌地的。孙家在圈子里多大地势力。有她撑腰,我哪敢对这些坏胚子有什么意思,打落牙齿和血吞就是了。学校没了,最可怜的其实还是我那些学生,他们的家长很多都不富裕,都是信任我,信任我这个学校的办学质量,才千辛万苦的凑了钱来上学,这学校跨了,不是要误了他么的前途吗?”

“行了行了!”齐世龙老师恼怒的挥了挥手,道:“小徐,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事但凡我不知道便罢,叫我知道了,说什么我也要倚老卖老管上一管!老孙明天上午就从横店回来了,我找他去!问问他是怎么教的孩子,纵着他们在外面拉虎皮作大旗,无法无天!”

……

一年一度的全国艺术院校大招生,又将开始了。

全国各地的漂亮女孩,才艺适龄学生,还有天赋高,文才好的青年才俊们,从全国各个省市,四面八方的涌向京城。

北京火车站,首都机场,各个艺术院校附近,随处可家孤身的是八九岁地少年,拖着沉重的行李,走在为梦想而奋斗的路上。

住进易青租来的房子以后,依依和小云也开始的紧张的备考。台词考试的台词选段,声乐考试的歌曲,形体考试的舞蹈,还有几十个不同类型的小品题目要准备。

就在徐晓君拜访齐世龙老爷子的第二天上午。小云自己出钱,去超市里买了肉馅面粉,把易青,孙茹,杨娴儿,罗纲他们都请来,说是想大家热热闹闹的包吨饺子。

易青当然知道小云是为了跟孙茹,罗纲他们搞好关系,为将来在这个朋友圈子里打好基础。依依毕竟已经跟他们在一起一年,感情非常融洽了,小云却是刚刚认识。

要说到待人接物,交朋友搞人际关系,现在的小云可真是快成精了。

大家伙儿笑笑闹闹,包到中午,大家买了凉菜,饮料,吃了一顿饺子。

孙茹看看时间,连忙道:“我不跟你们说了。我爷爷今天从横店基地回来,我要早点回去陪他。”

易青听她一说,连忙道:“你等等。”说着跑进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密封的饭盒,递给孙茹道:‘这是小云早上起来做的她家乡江南糕点,北方吃不到的,拿回去给老爷子尝个新鲜。”

孙茹笑着接过来,对小云道:“有心了。”

小云微微一笑,易青只不过偶尔跟她提了一句孙茹的爷爷非常好吃,她就记住了。

易青把孙茹送到门口,特意交代道:“徐晓君的事,能不说还是尽量先压着。一切都等依依和小云安安静静的考完试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千万别着急,徐晓君这种老贼婆子,花花肠子太多,扳倒她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孙茹心不在焉的应着,心里却想:‘就徐晓君那种小角色,她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易青也太没见过世面了。等我悄没声息的把这事解决了,看他还敢小看我不?”

易青虽然聪明,但是男女情事上面,却是要讲经验的。象他这个年龄,又怎么揣摩的到女孩子的心思。其实无论是杨娴儿还是孙茹,这些女孩子彼此感情虽然好,但似乎都存在了心上人面前竞争的心思。

杨娴儿去打架也好,孙茹不听他交代也罢,其实都不过想在易青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只是这种小女儿的心态,易青又怎么能猜到?

孙茹开车回到家。抱着那个饭盒,兴高采烈的开门进去。

一进客厅,孙儒上前殷勤的要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孙茹闪开,道:“这是给我爷爷吃的。他回来了没有?”

孙儒道:“老爷子在楼上书房,齐世龙老师来了。”

孙茹大喜道:“好久没见齐爷爷了。”

她连蹦带跳的上了楼,推开书房的门,偷偷向里面张望。看见孙老爷子和齐世龙教授正坐在沙发上神色凝重的交谈着什么。

孙茹哇得一声推开门,笑着冲两位老人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娇声道:“爷爷,您回来拉!齐爷爷,你好久不来了哦!”

齐世龙不说话。

孙老爷子低喝道:“小茹,你越来越没礼貌了!进来也不敲门!”

孙茹见气氛不对,连忙把饭盒放在茶几上,笑道:“爷爷,易青知道您今天回来,他跟一个南方来的同学一起做了点精致的江南点心,请您尝尝。”

“江南点心?”孙老爷子漫不经心的道:“是在北影厂徐晓君老师的补习学校的那个女学生吧?”

“是啊,爷爷,你怎么知道?”孙茹一楞,本能的点头应道。

孙老爷子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安排人去北影上补习学校了?”

孙茹奇道:“我也没用您的名义啊,我自己介绍朋友去的。对了,爷爷,你快告诉电影学院的那些老师们,那个学校不能去了,最好找有关部门把那种害人的学校封了才好。”

齐世龙听她这么一说,转头道:“你看,我没有瞎说吧?”

孙老爷子生气的看着孙茹道:“你这孩子!从小爷爷是怎么教育你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三十九章 舔犊情深

“我怎么了?”孙茹委屈的道:“难道象徐晓君那样祸害学生的恶人,不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不要跟我说别人怎么样?”孙老爷子生气的道:“她坏不坏那是她的事!我现在说的是你!我从小就告诉你,你的家庭有多少财富和影响力,那是你爷爷的,是你父母的,而你,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学生,你的手里没有任何高于你同龄人的权力!”

“……可你呢?多大的口气啊,一张口就要封人家的学校,你是教育局领导吗?你有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孙老爷子越说越生气:“你在学校里到底是怎么招摇的?现在人家诉苦都诉到齐老师这里来了!”

孙茹眼眶都红了,她勉强笑道:“我只是这么一说,又不是真的要封她的学校。但是,象这种学校,我们要是能劝电影学院的老师不要去帮着徐晓君那种人害人,这也是做了件好事嘛!”

“孙丫头,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可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齐世龙老师忍不住痛心的道:“人家办个学校不容易,你不能因为她做的没让你满意你就说她是害人的学校啊!你还要她怎么样?你安排进去的学生,她一分钱没收,而且还安排单间宿舍,这还不够,你还想别人怎么做?难道你的朋友就缺那一万多块钱的学费吗?真是那么穷的孩子,她又怎么会来学表演这么耗费的专业?做人做事要凭良心,不能都凭着自己的性子来啊!快,跟你爷爷认个错!”

孙茹恍然大悟,怒道:“原来是徐晓君那个无耻的小人上您那里搬弄是非去了!齐爷爷,您怎么能不做调查,单听她的一面之词呢!你知道她都干了什么,她……”

“你怎么跟你齐爷爷说话的!”孙老爷子道:“你小小年纪,社会上的事懂得多少?‘

孙茹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她终于发现,自己太幼稚了,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无论她怎么辩解,最重要的是,她在爷爷和齐世龙心里只是一个孩子!在中国的长辈心里,孩子的话是永远做不得数的,孩子和成年人的纠纷,就算能说出成年人犯下的任何罪恶,在自家长辈看来。恐怕也是孩子气的,任性的夸大其辞——而这一点,徐晓君早就成竹在胸的看得清清楚楚了,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怕过自己这个孙大小姐!

“好!就算我不懂,那易青呢?”孙茹气得声音都发抖,道:“您不是还夸他见识远大吗?难道他也是……”

“我正要问你呢!”孙老爷子怒道:“这个易青的人品,我还要再考察,考察。但是有件事你给我说清楚,你跟这个易青到底是则么回事?你是个女孩子,怎么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呢?易青既然已经跟你确定关系了,为什么还跟你那个朋友,就是在北影补习的那个女孩子不三不四的搞在一起?你们简直是太荒唐了!飞扬跋扈,欺凌弱小,目无尊长,还乱搞男女关系!你……你气死我了!”

“我……我什么时候跟易青确立关系了?您几十岁的人了,怎么思想……思想这么暧昧?他和谁不三不四了,依依是天底下第一位善良高尚纯洁自爱的女孩!”孙茹语无伦次的道;“好吧!既然我在您眼中是如此的不堪,我走!我不敢在这里丢您孙大教授的脸!以后我就当自己是个孤儿好了!”

孙茹心如刀绞的喊着。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就走。

齐世龙呆了一呆,歉疚的道:“哎呀,老孙,你这又是何必嘛!都是孩子,难免是犯错误,你发这么大脾气干嘛?有话好好说,跟孩子要讲道理嘛,孙丫头。快回来……”

孙茹走到门口,看到屋角放着一个纸篓,突然想起一事,转身回到他么两人坐着的沙发前,拿起茶几上盛着小云做的点心的那个饭盒,走到纸篓前,照着用力摔了下去,咚的一声响。

孙茹抹了抹眼泪。恨声道:“一对老糊涂!”大步的走出了书房,径直下楼,他掏出家门钥匙和车钥匙往客厅沙发上一扔,也不管宝叔和孔儒诧异的询问呼唤,夺门而出。

齐世龙略觉得有几分尴尬。他只是单纯的想来批评一下孙茹,让她不要那么骄横,没想到弄得老朋友祖孙反目争吵。其实要是换个人,决不会把事情处理的这么糟糕的,偏偏这位齐老爷子,不懂世故而且还不自知,容易受人蒙蔽,而且还古道热肠,他是真心把孙茹当自己的晚辈来看待,才急着第二天就来劝老朋友要注意孙女的管教问题的,没想到搞成这样。

齐世龙教授又跟孙老爷子随便说了两句闲话,也看出孙老爷子有点心不在焉,于是起身告辞。

孙老爷子送走了齐世龙,回到客厅坐下,气渐渐的消了,不免有些后悔,他一琢磨刚才的一些话,心里疑窦顿生。

孙老爷子跟着齐世龙完全是两种人类,他能处在这样的位置,不管是人家捧起来的,还是自己的才能爬上来的,处事的练达精明都过于常人。

要是徐晓君直接到孙老爷子这里来搬弄是非,就是十个徐晓君,恐怕也会被孙老爷子两三句话拆穿。

徐晓君聪明就聪明在,她对电影学院的几位实力派老前辈的秉性性格注意了多年,了如指掌。他借了齐世龙的口,这些话由齐世龙的口说出来,自然又大大的不同。

孙老爷子知道,就算是全世界人都成了骗子,象老友齐世龙这样的人也绝不会编瞎话来中伤一个孙子辈的孩子的。

不过,事后想起来,这里头疑点实在太多。孙老爷子他虽然平时行事低调,不爱张扬,但是他信息绝不闭塞……象易青和罗纲这些孩子在日本电影节的种种表现这些事,他连细节都探听的清清楚楚。

算来孙茹安排依依进北影厂已经将近一年,如果孙茹这孩子真的在外面狐假虎威,到处招摇的话。恐怕早就有风声传进他耳朵里了。又怎么会突然由齐世龙这样不相干的人跑来告诉自己呢?

还有,易青这个孩子,那天给孙老爷子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他也许会是个品德卑下,阴险而城府很深的伪君子,但是决不可能是个眼皮子浅,肤浅骄横的人。这一点,孙老爷子觉得自己是不可能判断错的。象那样一个胸怀天下,慷慨豪爽的年轻人,要说他会去无故为难徐晓君这样的角色,到处炫耀自己是孙国放教授的弟子,这是完全没有办法想象的。

孙老爷子心思转了几转,立刻觉得大大的不多,心里觉得有些懊悔,他心念一动叫道:“吴宝!小吴!来一下。”

宝叔应声而至,对孙老爷子道:“老爷子,小茹刚才怎么了?”

孙老爷子摇头道:“先不说这事。我问你,小茹是不是安排了一个女学生去北影一个补习学校?这事你知道多少?”

宝叔道:“从头到尾我都知道。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也没回来说。不过,我觉得小茹能跟那样有志气又品质高尚的穷人家女孩儿交朋友,真是件好事,所以我也一直鼓励她多向人家学习!”

孙老爷子扬了扬眉毛——这里头果然有文章!吴宝这口吻,跟齐世龙刚才说的完全就是两回事!

“你赶快跟我说说,具体点,到底是怎么回事。”孙老爷子连忙道。

宝叔道:“那是大概去年电影学院专业考试结束后不久,小茹刚认识易青不久……”

……

孙老爷子听完宝叔长达十分钟的讲述,终于点了点头,冷笑道:“真是个精明狡诈的女人!可惜她聪明过头了!真以为世上的人可以任她欺骗糊弄吗?想不到下面的一些情况竟然恶劣到了这种地步!易青那孩子说的对啊。中国电影的基础教育问题是该要彻底整顿整顿了!”

宝叔这段话说完,孙老爷子已经是清楚了七八分了。这件事无非是两种可能,一种是齐世龙被徐晓君糊弄了,一种是吴宝被易青他们糊弄了。

对于齐世龙这位老友的为人和脾气,孙老爷子心里是非常清楚的;而吴宝,是特种侦察兵出身,处事理智,精明练达。目光锐利,而且这里头很多事情是他亲身经历的。这两个人谁被欺骗的可能性更大点儿,不言而喻。

正所谓关心则乱,其实以孙老爷子的精明,早就该看出端倪了。只是他对子孙辈的人的教育一直是非常看重,尤其担心养成他们骄奢蛮横,仗势欺人的不良习气。从小他他这方面对孙茹要有平常心,不可凌驾于同龄的孩子之上。孙茹十八岁生日时。她在美国的父母送了她一辆订做的水红色宝马,孙老爷子就非常不喜欢,一直都不肯让她开车去上学,还是孙茹千保证万保证才勉强同意让宝叔开车送她,但是车子尽量不进电影学院校门。

想到这。老爷子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唉……”说着,他突然想起问道:“那么说,小茹和易青并不是在谈恋爱了?”

宝叔微笑道:“年轻人的事,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说的清楚。不过看起来,易青跟那个叫依依的孩子走的更近一些。小茹喜欢易青是可以看出来的,不过看来这层窗户纸还没捅破,易青心思到底中意哪一个,大家还都看不出来。”

孙老爷子啼笑皆非的摇了摇头。他一直自命见识超卓,眼光独到,没想到在处理这些小儿女的家务事上,也跟天下的老头儿老太太没什么区别。孙女只是带个男孩子回家吃了顿饭,自己就一厢情愿的认了人家孩子做孙女婿,闹了个大笑话。

老爷子弄明白了前因后果,不免担心起受了委屈的孙女来,连忙对宝叔道:“快去看看小茹有没有开车出去。”

宝叔摇头道:“不用看了,她不家门钥匙和车钥匙全留下来了。”

孙老爷子听了,心里一阵难受。孙茹这是要表示以后再也不沾他这个爷爷的光啊!

这个孙女可是她的心头肉,这次孩子真的动了真气了。他连忙问道:“她身上带钱了吗?”

“不太清楚啊!”宝叔看着老人苍老内疚的样子,心中不忍,道:“她肯定是去找易青他们去了。我去把她劝回来吧?”

“快去快去!”孙老爷子催促道:“要是她不肯回来,就给她多带点儿钱,要是她使性子不肯要,你偷偷交给易青,让他好好照顾小茹。”

宝叔应了一声,起身要走。

孙老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等等!算了!由她去,别去找她了。”

宝叔惊讶的道:“这……这合适吗?”

孙老爷子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啊,现在的孩子都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我倒是要看看,小茹离了家里,能不能凭自己的本事勇敢的跟自己的对手斗上一斗!他要真是我孙家的好孩子,易青那孩子要是真有出息,他们就该在没有任何依靠的情况下,凭着自己的力量,圆满的解决好这件事!这是个难得的锻炼机会。”

包叔欣然点头道:“正该这样!”

孙老爷子道:“你先别做声,先帮他们去把姓徐的那些人的犯罪证据收集起来。别告诉小茹是我的意思,一切,等电影学院的招生考试完了再说!”

宝叔笑着打了个千请安,道:“老爷子,您英明!”

孙老爷子呵呵一笑,吴宝这个沉默少言的粗豪汉子,难得有这么嬉皮笑脸的时候。可见他是真心替孙茹高兴,更是真心疼爱孙茹。

宝叔跟老爷子招呼了一声,出去找易青他们去了。

老爷子想到冤枉了孙女,心里一阵自责,他慢慢的站起身来,回到楼上书房。吃力的从纸篓里拾出那个饭盒,打开来。

老人掂起一块糯米桂花糕,放进嘴里默默的咀嚼着,轻轻的点了点头

第四十章 喜从天降

孙茹跑出家门,心中气苦,拿出手机给易青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孙茹一听家易青的声音,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吓了易青一跳。

易青道:“我们都还在这里没走呢。有什么事,过来见了面再说吧。”

孙茹含泪收起电话,打了辆车来到易青租的房子。

推门进去,看到他们正在打扑克,其乐融融。

孙如拿起一罐饮料喝了两口,又气有伤心的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小云眉头紧锁,等孙茹一说完,焦急的问道:“那个齐世龙老师是干什么的?他是今年的主考?”

孙茹点头道:“是,最后三试拍板的是他。不过你放心,看来他只知道依依,不知道你。”

依依坦然道:“我相信这位齐老师不会象那个郭承安一样,所以没关系,只要是凭实力给我公正考试的机会,我相信我一定能用我的能力说服他。”

小云同情的看着依依,无言的摇了摇头。

易青想了想,微笑着道:“你就这样跑出来拉?”

孙茹气道:“当然,他们那么说我,又把你说的那么不堪,我当然听不下去了。平时我爷爷和齐世龙老师不是这么不可理喻的,也不知道他们吃错了什么药。”

易青笑道:“他们大概是喝了徐晓君的迷魂汤了吧?”

孙茹仔细一想,恍然大悟,点头道:“你是说。徐晓君在我爷爷面前搬弄是非了?”

易青笑道:“不完全是。我想,徐晓君一定是在齐世龙老师面前编了一套谈话,然后让齐老师去告诉爷爷。直接去糊弄孙老爷子。徐晓君还没这么大的胆子。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孙茹狐疑的盯着易青看了一会儿,道:“你到底有谱没谱啊?搞得好象您是诸葛亮似的,你平时智商没这么高啊?”

杨娴儿不屑的撇撇嘴道:“这个大木头也有智商?”

易青满不在乎的笑道:“你们这是出于嫉妒的人身攻击。本天才不但能猜到是徐晓君搞得鬼,我还敢说,徐晓君这招自作聪明,只能瞒得了孙老爷子一时,用不了多久,老爷子就会回过味来。说不定。现在孙老爷子已经在后悔了。”

孙茹摇头道:“少来,不用安慰我了。我爷爷这次是真生气了。哪有那么快就好的。”

小云笑道:“看他神神叨叨的,象个算命的神棍一样。”

易青解释道:“这个道理很容易想啊。齐世龙老师虽然糊涂,可是宝叔不糊涂啊!”

“啊?”孙茹一拍脑袋道:“我怎么把宝叔给忘了,宝叔会替我证明的。”

易青偷笑道:‘所以说你这智商啊!唉……刚才你只要冷静一点,把宝叔拉过来做个证明。当时就水落石出了,何必还要离家出走呢?“

孙茹被易青抢白了一句,有羞又气,刚才自己确实是急怒攻心,无暇多想,现在回响起来,确实是太冲动了。孙茹虽然从小家教严格。但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向来一帆风顺。平日里家人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她,今天突然被爷爷声色俱厉的责骂,一时间当然接受不了。

易青一拍手道:”大家沉住气,别在去找徐晓君的晦气了。就是有天大地事,也先把依依和小云考试这关过去了再说。只要我们大家在一起,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难道还怕没有收拾这种小人的时候?”

闹了这一场。大家也没有心思玩牌了。小云把前两天买得报名表和简章拿出来,跟依依一人一份,当初填了,贴了相片和身份证复印件。

易青看她们填表,不禁想起去年考试时的种种经历。在导演系一试榜下第一眼看见孙茹时的惊艳,不由心里一阵温馨。一年来跟孙茹在学校里形影不离,心无芥蒂,仿佛只当孙茹是个红颜,浑然忘了她也是个曾经令自己心仪的美女。

想到这里,不禁扭头向孙茹看去,谁知孙茹也是一样心思,正往这里看过来。两个人目光相撞,微微把头侧了开去。

易青心里感慨,人生之际遇真是奇妙难言,要是没有依依,要是依依不是如此的深爱着自己,那么他,孙茹,依依这三个人的命运又会怎样呢?

……

二月初,电影学院表演系的招生考试正式开始了。

依依和小云在易青孙茹,罗纲,杨娴儿的簇拥下,拿着刚刚分到的准考号,站在考场的警戒线后,易青正在对他们两人做着最后的叮嘱。

依依紧紧握着准考证,往这一眼看不见头的考生长龙,热泪盈眶。

可曾记得,表导楼下,一个被不公而埋没的热爱表演的少女,曾经纷纷的及呼呐喊,痛斥无耻的小人?

整整一年了,坎坎坷坷,忍辱负重,终于又重新站在了这条起跑线上。

依依和小云牵着手,跟朋友郑重的告别了,没入考生的长队中。

易青对孙茹和杨娴儿它们说道:“走,从后面到考场里去看它们考试。”

孙茹道:“一试而已,不用这么紧张吧?今天赵保刚导演要到表演系给他的新电视剧选人,我想溜去看看。”

易青沉吟了一下,作为一个导演系的学生,能亲眼看到赵保刚挑演员。实在也算是个不错的学习机会。不过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去给依依打气更重要,于是道:“你去吧,我还是去看她们考试。你回来讲给我听就行。”

杨娴儿和罗纲也想去看依依看市,于是两拨人分头走了。

依依和小云分在了同一考场。今年电影学院的表演考试,照例是分成11个考场,每个考场三位老师,表演学院所有在校老师,助教倾巢出动,加上研究生和来考场帮忙的本科生,整个考场里阵势惊人,考生们一进考场就如临大敌。心态不好的没开始考就本能丧失了。

电影学院表演考试一试考得是台词选段和表演。其实只是一个走过场,一试主要看得还是形象和基本应时。身体有缺陷的,口吃或视力不好地,身高不足的,一般上场几秒就会被终止考试。

这也难怪,六千多人考试,一组12个人,11个考场每个早上要过四十五组人。每组用五分钟,平均一个人还分不到30秒,怎么可能让每个人尽情发挥表演呢。

一般来说,在一试中,如果有位学生能让老师从头到尾看完你地小品和台词,就说明一试铁定能过了。

依依和小云分在七号考场,主考的老师和助教都是崔新清老师那一派的。易青装模做样的帮着整理报名表。帮负责登记的研究生例水。很多人都认识他是日本电影节上大出风头的校园名人,没人觉得他们三个出现在考场帮忙有什么不对,还以为是学生会的安排。

易青心情轻松,他对依依和小云的台词很有信心,依依是多年坚持不懈的早晨起来练晨功;小云天生音色优美,穿透力好。

至于说到表演,同组的其他十个人只是给她们做陪衬的,受过正规的电影学院表演训练,这种集体即兴小品只是小菜一碟。

依依一试的台词选段是哈姆雷特独白选段。一个女生朗诵男中音。一开始老师以为她是不懂台词乱选,一脸的不耐烦,随口让她开始,准备不到两秒就喊停。

结果依依一张嘴全场就傻了眼。完全听不出来是女声在做男角色的声音造型。

台词讲究气,声,字,男声气长沉郁。女生高亢穿透性强。依依的台词基本功之扎实,即使是本科毕业生也远有不如。她已经练到了比一半男生气息更足,而女性气声特点鲜明的境界,咬字更是没有问题,即使是可容纳万人的大型话剧院现场演出,也可以确保最后排的观众轻松领会台词中的感情与精神,令人叹服。

相比之下,小云的台词就有些投机取巧,她选得是一则寓言《动物王国的黄昏》,用各种灵活俏皮的表演,掩盖了她在台词基本功上的缺乏锻炼。

易青听过这两段,心里清楚,这样要是过不了一试就没天理了。

其实以依依和小云的长相,就是考试时站着不东,也能过一试。

考完台词表演,一试是即兴群体小品,这个考场的考题是考得烂了的《公园的早晨》。

易青正得意洋洋的看着依依和小云三两下把别人的戏全都抢来了,忍不住直乐。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

幸好易青进来钱调过了手机,才没影响靠司。

易青此时正站在走廊上,抬头四顾,果然看见孙茹在走廊尽头招手。

易青跑过去文道:“什么事风急火燎的,你不是去看赵保刚吗?”

“完了,坏事了!”孙茹道:“你知道依依二试在谁负责的考场考吗?”

易青犹豫了一下道:“齐派地老师监考?”

孙茹肃然道:“齐派的老师监考还不打紧,你知道副主考是谁?”

孙茹盯着易青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一个久违的名字:“郭承安!”

易青愕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孙茹道:招生的老师在说,早上齐世龙老师和崔新清一起来问一个考剩的报名表在哪个考场,大家都在议论这个叫周依依的考生北京估计非常强硬呢!”

易清道:“要是崔新清老师拿去就好了!”

“可是齐世龙和崔新清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拿走了!”孙茹气愤的道:“你猜怎么着?总务处的徐晓君带着郭承安来拿的!还打着王敬松副院长的旗号,把7,8,9三个考场的所有考生报名表都拿走了!”

易青哑然道:“崔老师是院长啊,她不管吗?”

孙茹急道:“她能说什么,按照正常程序,依依进了二试本来就该分到王敬松老师和郭承安的考场去,郭承安只不过是工作略显积极,提早领走报名表罢了。他完却可以说,他只是想提前熟悉一下考生情况,工作认真负责而已,谁能说他什么不是?”

“徐晓君!”易青咬牙切齿,眼圈都红了,如果因为这个女人害依依的梦想再次破灭,易青估计自己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去烧了她家的房子。

没想到,她连依依和郭承安的旧怨都探听到了!可见从孙茹把依依介绍进北影开始,她就已经留下了个心眼儿了。一旦孙茹这里占不到便宜,她就挖空心思从依依身上榨取利益,牟利不成,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就翻脸了!

可笑孙茹当初还把她当软柿子捏,真是太天真太幼稚了,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人家一步步是全算好的!这种小人,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孙茹道:“郭承安还好对付,徐晓君一定不只,郭承安这老色棍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他要是敢呲牙。我就不当初拍的那尖录象带捅到上面去。郭承安自己心里清楚,我再去提醒他一下,给他十个胆子,他也得先自保。不过,王敬松老师的清高耿直是出了名的。软的硬得他都不吃,根本拿他没办法;他又是出了名的大孝之人。把齐世老师当作自己父亲一样尊重的,齐世龙老师的话他不可能不听……”

易青听了,新里一阵冲动,差点就想这么冲到齐世龙面前,恳求他仔细考察一下依依,不要被小人蒙蔽,要是一年前,他肯定这么做了,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成熟稳重了许多。理智告诉他,这样是行不通的。他出面为依依做解释,两人无私也变有私了。还怎么能取信与人呢?

孙茹内疚的道:“这……都怪我,是我害了依依……要是当初我不把依依介绍进徐晓君的学校……”

易青颓然道:“难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也许……也许王敬松老师这次没有听齐世龙老师的话呢……”易青随口说出,自己也觉得是不可能的,王敬松对这位齐派老恩师的敬重,在全电影学院是人尽皆知的一段佳话,要是没有齐老师发觉了他。王敬松还是一个煤气公司的普通工人呢!

孙茹轻声道:“今天赵保刚来选演员这么的事,王敬松老师自己带的那个本科班学生全去了,他都没有来,听说是被齐老师叫去了。”

易青一声长叹,靠在走廊的石栏上,半晌无语。

透过面前表演大教师的玻璃窗,易青可以清晰的看见依依和小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考试,在对面的墙边本几个已经考完了的同学站在一起,等候后面的同学考试。

小云低着头,正在欣赏自己昨晚精心修剪的指甲。和精心挑选的指甲油。

而依依,尽管自己考玩了,尽管其他考生的水平实在是跟她相差了太多,她仍然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其他人考试,似乎还在努力的学习着别人的优点和印证自己的所学。

易青男那国的闭上了眼睛,一幕幕往事走马灯似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那站在表导楼下怒斥强梁的悲愤少女;那红楼酒家里打包着剩菜的穷苦女孩;那倒卧在车站长椅上孤独无助的身影;那在寒风中单薄的瑟瑟发抖的娇小身躯……

易青仿佛又看见依依坚定而憧憬的说:“其实,我只是想做一个演员!”

苍天不公!

易青张开眼,呆呆的望着玻璃窗后依依娇媚澄净的面容,心如刀绞。为什么要把这么多饿不公加在一个象依依这样可爱的女孩身上。难道就因为她是个穷苦人家出身的无权无势的苦孩子?

难道社会底层的人就应该永无翻身出头之日?难道幸福与梦想的大门永远只为家世显赫的人敞开——那这是什么世界?那这个世界不是太可怕了?

这个冷酷的现实世界,第一次令易青觉得自己那么无助,那么无能……

考完了!里面地人全部考完了。刚才带队进场的研究生助教,正在领着依依这队学生退出场来。

易青下意识的拉住孙茹,低声道:“这件事先别告诉依依知道!”

孙茹黯然点头道:“是的,我知道,让她放心尽力去考试吧。一切只有听天由命了!要是……要是我不跟爷爷吵架……”

孙茹说了一半,把话咽回去了。要是她不跟家里吵架跑出来,好好求求孙老爷子凭他老人家的影响力,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可现在……

易青勉强振奋一下精神,跟孙茹一起下了楼。

杨娴儿和罗纲已经跟依依和小云兴高采烈的讨论了起来。

杨娴儿看见易青和孙茹过来,高兴的道:“易青,你刚才没看到后面半段,依依太强了,把他们全给震了!”

罗纲笑道:“要是依依这样的都考不上,世上就没天理了。”

易青条件反射的脱口而出:“就算电影学院考不上也没什么,还有中戏,上戏的表演系呢,不是每个学院都瞎了眼的!”

大家一下子都听出了易青话里的不平之意,除了孙茹,全都大感奇怪。不管怎么说,学电影表演,做纯粹的电影演员才是依依的心愿。中戏,上戏当然是重点大学,全国名校,但是学电影的话,依依当然是首选电影学院了。

只有孙茹知道怎么回事,连忙笑着打圆场,道:“那是那是,象依依这样的高手,考哪个学校不是稳过三关。”

大家哈哈一乐,孙茹连忙道:“快12点了,腐败去腐败去……去,三楼庆祝依依和小云首战告捷。”

依依被大家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笑道:“还没放榜呢!”

小云拉着她道:“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一试而已,还怕过不了吗?”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上了三楼食堂。这几天电影学院周围的各种饭馆一到饭点儿全挤满了考生和考生家长。

易青他们一上楼就看见了乔帆和他们班上几个学生。

“易老师……”

“易老师!”

几个学生一起叫易青,弄得易青在杨娴儿他们面前不好意思的。

杨娴儿笑道:“哎呦,原来升级当了易老师了,真是失敬,失敬。”

几个女须生看了孙茹和杨娴儿,以为他们都是学院表演系的,大感气馁,以前以为依依和小云这样的人中凤凰只是少数中的少数,没想到电影学院里的女生全是这种相貌和素质的,自己看来是拍马也赶不上。

乔帆端着一盘剥到落咕佬肉客饭,走过来低声对易青道:“易老师,你看那边,赵保刚也跑到电影学院食堂吃饭了。”

易青向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电视上见过多次的赵保刚导演跟几个副导,摄象师一样的剧组里的人占了一张桌子,正在指着食堂里来来往往的女生门低声的议论什么,赵保刚时不时的摇摇头。

电影学院经常有导演来选演员,易青也没觉得以外,何况孙茹早上已经说过了赵保刚今天去表演系挑人。看来是没挑到合适的。

赵保刚是82年从被广编导系毕业的,这一派的电视剧导演都比较唯美,他要挑的演员都要漂亮中挑更漂亮的,演技什么的倒不讲究。

这次给他挑的王敬松老师班上的学生都是演技派,看来是没挑上让他满意的。

易青随意的笑笑,问了两句乔帆考试的情况。然后就回到自己这桌,问了几个女生吃什么,就和罗纲两人一起去排队买东西去了。

好容易买齐了东西,付了钱,易青和罗纲大盘小盘的端着饭菜走回自己那桌,却看见一个大胡子男人正站在几个女生面前说着什么。

易青现在对大胡子特别感冒,连忙紧走两步,听他们说些什么。

“……其实这两位同学气质也非常不错,”大胡子指着孙茹和杨娴儿,又转头对依依和小云道:“但是我们赵导的意思是,我们这次这部戏的女主角不但要漂亮,更重要的是,要在气质上比较青涩的,演姐姐的这个,要清纯中有种倔强;演妹妹的,要娇小机灵。你们这两位同学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易青走过来,把东西放下,还没发问,小云兴奋的脸都红了,拉着易青的袖子道:“易青,赵保刚导演要请我们拍戏演女主角!”

易青听小云一说,心中一动。孙茹兴奋的冲他使了个眼色。

其实易青一直心不在焉在想依依的事,他已经想了很多办法,比如去找谢非老院长,找张汇军院长,让罗纲去找郑教授,或者再找哪位前辈老师去找齐世龙老师说。

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太现实,不是逼到没办法,易青也不会想出这么孩子气的招,从来人情隔纸如隔山,自己跟几位前辈本来就没什么大交情,他们只是比较欣赏自己而已,没名份的人家凭什么帮你;就算他们肯帮忙,他们对依依也毫不了解,全凭易青自己一个张嘴说的话,他们凭什么去说服齐世龙——难道要他们说:我有个学生的朋友,听说你要针对她,据我学生说她是个很好的孩子……

可能吗?

易青想得脑袋都疼了,刚才点餐的时候找钱都差点忘了拿。

他当然看懂了孙茹这个眼色的意思,真是绝处逢生,天下掉下个元宝砸脚跟上!

这下,不是全解决了!

赵保刚导演在圈中口碑人缘之好,是人尽皆知的。尽管他只是电视剧导演,艺术上也未见大的棱角,但是为人谦和,创作严谨,很受学院派人等的好评。

只要依依和小云接下片约,她们就成了赵保刚要保的人。对赵保刚内来说,他的新戏是由外行的纯新人来演,头衔不同,宣传上差别很大,这一点他这种老江湖不可能不知道;另外要是依依和小云再肯在片酬上让一让,请他帮忙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齐世龙教授的齐派门下弟子有很多跟赵保刚导演有过合作,有些还正在跟赵导开工。只要这位影视圈的好好先生看中依依,由他出面。带着易青和孙茹这些人好好跟齐世龙老师谈谈,误会一定能解开。

中国社会的人情世故就是这么微妙,大家都知道死结在哪里,可就是缺个桥梁就是沟通不起来。齐世龙教授这种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张一谋见他都得恭敬的叫声老师,找个有体面的要他放弃甚至屈从是不可能的。可面对赵保刚这种笑容可掬,彬彬有礼的君子。他怎么也拉不下脸来吧?

退一万步说,就算齐世老师死不松嘴,了不起是不考电影学院了。多少电影学院科班毕业的新人求一个机会出镜而不可得,青春逝去。就此默默无闻的去了某文工团,歌舞团或者演出团体。依依要是能上赵保刚的戏,拍完这部转眼就能出名入行,以她的样貌和天分,成为巨星也不希奇,事实上,依依此时的演技已经比许多年了四年科班的学生还要好了——演员又不都是科班出身,葛尤,周讯……哪个不野路子闯出一片天地?

“可是……”依依为难难的道:“我们还是考生,正在考电影学院的专业试。”

易青一见这老实孩子张嘴就知道要糟糕,孙茹和小云一左一右拉都来不及,话已经出口了。

大胡子楞了一下,道:“考生?真看不出来,气质这么好……对不起,请等一下。”

说着,大胡子转身回到赵保刚那桌去了。

易青心里直打鼓,依依这么说当然没有错,但是同样的事实可以不同的表达,结果会大不一样的,依依当然不知道易青和孙茹在想什么;小云更是嘴噘得老高,也只有依依这种毫无名利之心地人才会这么迟钝,一句话几乎把事情说死了。

没等他们各自心思转念,那边大胡子领着赵保刚古来了。

几个年轻人连忙有礼貌的站了起来。

赵保刚上来就一人发一张名片。一点没有因为自己是名导而看不起晚辈的学生。

易青他们都笑了,谁还不认识赵保刚导演啊,用得着名片吗?

赵保刚和蔼的说:“我挑了两天的演员了,电影学院在校的学生在年龄上,气质上都太成熟老练了一些。没有我需要地那种形象。你们真的很适合,我代表我门剧组诚意邀请你们两位来参加我们的拍摄。”

这番话听得大家都很受用,小云一口就应下了。易青,孙茹,杨娴儿都鼓动依依快答应。

但是在依依心里。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考电影学院更重要,她迟疑的问道:“可是,我们正在考试。电影学院有规定,大一大二的学生不允许接片约拍戏的。如果我们考上了,正好开学……”

赵保刚笑道:“不要紧的,我可以把你们两个主角的戏主要安排在暑假拍,现在是二月份,我们三月中旬开机,拍到五月中旬,你们回去复习高考;高考结束,再拍两三个月,这个戏也就能杀青了;最多名年开学耽误你们几天时间,我会想你们学院协调的。而且,如果你们跟我们地剧组签下合约,今年的电影学院专业考试,我们剧组以及我个人,也会帮助你们极力向电影学院方面推荐你们的。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们还要安排试镜,确认你们有一定的表演基础,我们才会签约和向电影学院推荐。”

易青听到赵保刚自己说出答应向电影学院推荐的事,顿时心花怒放,一个上午的郁闷心情好似漫天乌云散,尽管他知道这一行的规矩就是如此,往年很多带片约考进艺术类大学的先例,但是听赵保刚亲口说出来,那可是板钉钉了。

看到依依还在犹豫,差点没把易青急死。孙茹急忙道:“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请问赵导,您的剧组在哪里试镜?”一边说,一边使劲捅了捅依依。

赵保刚道:“我们这是时装剧,实拍的外景地是在无锡。北京我们可能安排在北影厂的仿清楼小院试镜,最好是明天,同时还有一些配角的镜头要试。”

孙茹又碰了碰依依,易青也看着她点点头。依依只好道:“好的,明天我可以去。”

赵保刚大喜道:“今天总算没白来电影学院一趟,不知道你们两位的名字是……”

依依和小云报了各字的姓名,留下了联系方式。赵保刚一再叮嘱,让她们明天到北影来,约定好了,就各回各桌吃饭了。

等赵保刚一走,小云就抱着依依,兴奋的不行,依依只是平静的笑笑,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易青也十分欣慰,毕竟是老天有眼,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值得好好庆祝一下。他自告奋勇去买了饮料啤酒回来,然后,这才和孙茹把今天早上从表演系听来的事说了一遍。

依依叹了口气道:“没想道,还没考进学校就给老师们留下一个这么不好的印象。”

小运道:“不要紧拉依依!有赵保刚导演这种实力人物帮忙,很快就能把误会解释清楚的,你又没做亏心事,担心什么?最重要是明天试镜一定要好好拍。”

孙茹道:“最妙的是,这么巧明天试镜的地点就在仿清楼,我真想看看徐晓君那婆娘的那时候的表情。她挖空心思害人,结果越害依依越风光得意,恐怕要把她的老年斑都给气出来了吧!”

“对啊!”杨娴儿笑道:“明天我们大家一起都去,看看热闹。”

易青道:“赵保刚导演那里,我和小茹去说,请他帮我们向齐世龙老师解释清楚误会,不过要等到依依和小云正式签约以后。有了片约,不怕他不答应帮忙。只要他肯担保,再加上崔新清老师器重依依,就算是齐世龙教授,他也不能同时不买这么多人的帐。”

大家仔细一想,都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带代依依高兴。当下风卷残云,大吃了一顿,尽兴而散。

……

第二天,易青,孙茹,杨娴儿,罗纲陪着依依和小运去了北影厂仿请楼。

赵保刚的剧组早已经在仿清楼下拉开阵势,先来的配角已经试起戏来了。

依依她们一到,就被剧组的人拉去化妆。还在是时装戏,只要淡淡的扫一点粉,使演员上镜不至于泛光或者看起来太苍白就行。

并不是美女就可以做演员的。有些现实中非常漂亮的女孩子,由于脸部太平整,光一打到脸上就三了,非常的不好看;这样的人上镜需要扑很多的粉,有时还要用一些光粉增加受光面。比如著名的玉女红星方冰冰,她就是本人镜头下远比镜头上还漂亮,上镜的时候一般都要扑厚厚的一层粉。

依依和小云都是属于小脸型,棱角受光面特别好特别完整的脸,非常上镜,三个化妆师一边个她们上妆一边赞叹,这两位美女简直是天生下来拍戏上镜的。

易青站着看了一会儿,悄悄的跟孙茹说了一声,慢慢的抽身离去。他来到院墙的拐角昨天晚上商量好的地方,低声道:“乔帆!”

大树后人影一闪,乔帆应声而出。

易青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大纸袋,交到乔帆手里低声道:“全在这里了。”

乔帆道:“现在就去吗?”

易青微笑道:“兄弟,戏码做足点儿!”

第四十一章 抽你丫个老贱人

乔帆接过袋子,打开往里一看,吓了一跳,道:“真钱?妈呀,我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易青道:“这钱丢不了,不用真钱怎么能打得了老狐狸呢!今天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外面这么多人打掩护,你就放心去干吧!”

乔帆兴奋的道:“我现在觉得自己好象在拍戏一样……易老师,您瞧好吧!”

易青笑道:“以后叫我易青吧,真谢谢你,兄弟!亏得你这么仗义。”

乔帆咧嘴一笑,把身后的挎包拉到前面来,把拉练拉开,伸到易青面前,让他往里张了一眼。

易青会心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乔帆一手抱着大钱袋,一手按在挎包上,闪出院子,穿过忙乱纷扰的剧组人群,低着头踏上仿清楼的小走廊。忙乱的现场没有人注意到他,连依依和小云这样认识他的熟人也没发现他正向徐晓君的办公室走去。

徐晓君的办公室距离赵保刚剧组的两台摄象机不过二十米。

……

徐晓君站在办公室的百叶窗后,看着不远处正在上妆的依依和小云,恨得牙直痒痒。

办公室的家具都添了新的,好在杨娴儿无意中帮了她一个大忙。宫大胡子进了派出所后,没几天就把砸得东西都赔出来了,还判了劳役一个月。

这种恶霸平时犯得各种鸡鸣狗盗的事多了去了,一进局子赶紧找个推不掉的罪名先认了,早点脱身。要是查下去。再问出什么事儿来,那就不是一两个月地事了,好在这次只是砸东西没有抢到钱,走得只是简易程序,要不然,光一个入室抢劫也就够他受的。

徐晓君在北影混了这么多年,还没象今年这样这么不顺心过。她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人。照她的想法,依依这时候知道自己考电影学院没指望了,应该来求她,然后她好重提那十万块献金地事;又或者叫依依再去跟某个富家公子交往,她好从中收点介绍费——总之凡是易这种学生,在她眼里就是肥羊,依依居然半点便宜不给她占,那还了得?

其实往常徐晓君介绍学生给有钱人,并不是非要学生跟她们上床。她只负责提供普通人不容易在社会上找到的美女。至于这些有钱人怎么泡,女学生怎么应付,那是她们的事,象宫大胡子这样偏爱虐待用强的粗人只是少数,要不是她骨子里恨依依不“听话”,也不会把依依交给宫大胡子这号人。

只是她没想到。依依竟然这么刚烈,而她跟易青,孙茹这帮年轻人的关系居然这么好。徐晓君生性狭隘,又见多了虚荣的女孩和风流薄情的男生。以往有些女生,跟了那些有钱公子以后,回过头来感谢她徐妈都来不及;男生们占了依依这种女孩的便宜,能不负责任她早跑了,更别说为她两肋插刀了;至于孙茹这种富家小姐,嫉妒依依还来不及呢,还能真拿依依当朋友?

真没想到。这几个人她没有一个料对了的,到现在她还在琢磨,这些人之间一定有某种利益关系,世上怎么可能有什么都不贪,单纯为了感情死心踏地的去帮一个朋友这种事。太不合理了!

现在,这帮孩子不知怎么弄得,居然连赵保刚都巴结上了……本来在她看来极简单手到擒来的一件事,居然弄得这么复杂。

徐晓君刚刚反应过来,转头时丈夫梁晓刚道:“好象是班上那个乔帆。”

梁晓刚眼睛一亮,激动的道:“班上那些学生你都跟他们说过十万块钱的事了吧?”

徐晓君马上兴奋的道:“对啊,说不定是交钱来了。”

往年徐晓君都能收到不少学生点献金。这些学生考上了的,她就把功劳捞到自己身上;考不上的,她就编一堆借口把责任推到学生身上,然后把这个学生介绍到二类三类大学甚至民办的大学去考,总之最后都会凑合弄个学校给学生,然后说读亏了自己,不然这学生都没书年,好歹吞了人家的钱为是——其实都是那些学生自己考上的,与她半点不相干。

谁知今年不知怎么的,来送钱的学生非常少。所以徐晓君一直怀疑是易青,依依这些人搞得手脚,越发恨得狠了。

现在电影学院的考试已经开始了,考前班已经解散,乔帆这时候来,不是送钱求她帮忙去电影学院走动,还能是来做什么?

徐晓君两口子赶紧正儿八经地坐好。等乔帆一敲门——

“进来……”

“徐妈好,梁爸好……”

乔帆叫得这个亲热啊,眼睛都眯起来了。

徐晓君笑道:“这小猴子,怎么跑来了?一试考得怎么样。”

乔帆苦着脸道:“我……考得不是太好,徐妈,我今天才知道,这电影学院考试竞争太激烈了!东北那些男生,那么高,那么帅……怎么跟他们竞争啊!”

徐晓君坐到漫不惊心的道:“也不是外形好就能考上的。这个圈子就这么大,表演系以女生为主,男生就招那么几个,有关系的早就内定了,你们这些平民子弟……唉!”

乔帆警惕地看了看门外,低声对徐晓君道:“徐妈,上次您跟说的那回事……现在还来得及吗?”

徐晓君装糊涂:“哪回事啊?我可不记的了。”

乔帆嬉皮笑脸的道:“我的好徐妈,您帮帮忙吧。这不是才一试吗,来得及吗?”

梁晓刚故意道:“你就别为难人家孩子了。咱们拼着老脸为难点儿。让孩子们都有个好前途,哪怕我们自己再贴点儿钱,把这事儿办成了,也是对学生负了责任。”

徐晓君叹了口气道:“本来是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不过我看你还是挺有潜质的,是个好孩子。这样吧。你赶紧凑点钱来,我帮你去打点打点,希望还来得及。”

乔帆大喜道:“要是能考上电影学院,徐妈您就是我亲妈!钱我今天就带了。”

“带来了?”徐晓君有点按捺不住喜色,点头道:“现金?”

乔帆抱紧了一下怀里牛皮纸袋,赔笑道:“徐妈,钱都在这里,十万块,一毛不少……您,是不是……那什么。给我开个收据什么的?”

徐晓君春花灿烂,差点就一口答应了,随即一想,马上冷下脸道:“哎呦,你这孩子心眼不少啊。我替你办事跑腿欠人情。你倒疑心起我来了!难道我能吞了你这钱不成。既然你信不过我,这事也甭提了,省得日后我落埋怨。”

乔帆心想:易青老师可真是神机妙算哪!吃准了这老东西不会落下把柄给别人,好在我们也不在乎有没有收据什么的!

乔帆装做依依不舍的看了看纸袋,他站了起来,扶了扶挎包,正对着徐晓君,双手把纸袋递了过去。

徐晓君两忙接纸袋,迫不及待的打开,拿出一叠钱数了起来。梁晓刚看着老婆手上一叠大红的百远钞票,眼睛都放光。

乔帆缓缓的退到窗边,手按在挎包上,鄙夷的看着这对贪婪的夫妻。他们也不算穷了,更不是连十万块都没见过的主儿。可还是一副见了钱就不要命的德行,令人反胃。

徐晓君和梁晓刚正在聚精会神的享受战果,没注意到乔帆拿出收集拨了个电话,还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易老师,您进来吧!”

易青哈哈大笑,一蹬的从门外窜了进来。乔帆笑嘻嘻的从挎包里先掏出一对耳机给易青戴上。

易青听了两句,直抖鸡皮疙瘩,笑道:“戏过了,戏过了啊!你小子太恶心了!什么‘要是能考上电影学院,徐妈您就是我亲妈’,哎呦,冷死我了……”

易青一边说着,一边顺手从包里拿出一部小DV。

徐晓君和梁晓刚一看到易青拿出这个机器来,脸都绿了。

易青以前听孙茹说过,她和依依合伙算计郭承安,拿DV拍他的事,至尽孙茹手里还攥着郭承安的把柄。易青就大受启发,心想办法不怕老套,最重要是有用。

上次依依和小云从宿舍搬出来那天,他就跟乔帆商量了这个计划,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实施。本来易青是打算专业考完再行动的,但是又出了徐晓君蒙骗齐世龙教授的事,易青就决定提前动手了。

徐晓君阴沉着脸,慢慢把钱收好,放进纸袋里去,搁在办公室上,放钱的时候向梁晓刚使了个眼色。

梁晓刚人高马大,是正经的北方粗汉的架势,造型上比易青是魁梧多了。他知道徐晓君的意思是让他把DV抢过来,要不争斗中把这机器给砸了也行。

可是他才刚一站起来,刚要绕过办公室,易青就一下指定了他,叫道:“站着别动!”

易青冷笑道:“怎么着?想动粗?你看看外面院子里有多少人,赵保刚的剧组几十口人都在呢,闹将起来,弄得人尽皆知,我看看是谁吃亏!”

梁晓刚刚僵住了。

易青离门口只有一步之遥,要是他一下子窜了过去,那是说什么也抓不到他。而且,上次痛打宫大胡子的那个有工夫的女生不知道来了没有,要是她也在外面,十个梁晓刚也讨不了好去。

徐晓君脸上肌肉抽动了两下,勉强笑道:“你拿着这卷带子又能怎么样?能说明什么问题?往年我们都是这么做的,我收这钱是为学生谋福利,有什么不对?以前也有很多学生在外面传我们的坏话,那又能怎么样?我们不怕别人知道。”

易青哈哈大笑,道:“你以前算计的都是进不了电影学院内部,求告无门的外地考生!那些人受了你地骗,却没有证据,奈何不了你!现在我有了这份明证,你最好求神保佑今年交给你贿赂的学生都能考上电影学院,否则就凭这卷带子,我就告你个高额诈骗!”

徐晓君跳起来吼道:“你……你这是非法取证!没有法律效应!”

易青冷笑道:“就算你手眼通天,能叫法院不认可这证据,最起码,我可以把这带子拿去给张汇军院长看看,你以学校招生考试为名,收受学生的现金贿赂,为私人利益,破坏学校声誉,影响招生考试的公正性……凭这个,撤了你电影学院正式教员的职务,叫你这挂着电影学院招牌的民办艺校办不成,应该没问题吧?”

徐晓君气得全身都抖了,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终日打雁,倒教小雀啄瞎了眼睛。她万万没想到,竟然全栽在易青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其实只是很简单的一个计策,可她却偏偏毁在自己这个“贪”字上!

她铁青着脸道:“你搞这么多事,无非是周依依那个丫头!我答应你,去跟齐世龙解释清楚,跟王敬松解释清楚,保证她能顺利考试就是……你,你把带子给我吧!”

易青冷笑道:“放你娘的千秋大屁!我今天放过了你,好让你明年再去害别的学生?让你再去骗别人的钱,再把别人家的女人送去给宫大胡子这种人糟蹋?就算害的依依考不上学,我也不能放弃原则,放任你这种害人精再去作恶行骗!我相信依依也决不会同意我跟你这种人达成妥协,做什么互换交易!”

易青把DV交给乔帆,一边俱厉的说着,一边向徐晓君逼去。他走到办公室桌前,顺手抄起桌上的纸袋,把自己的十万块钱抢在手里。

徐晓君本能的一尖叫,十指尖尖,嘶喊着上来就抢那纸袋,哑声道:“……我的钱”

易青奋起平生之力,照着他扑过来的狰狞的脸,一巴掌扇了过去,啪得一声,掴得她一个半旋转倒在沙发上……

“还想着钱!抽你丫个老贱人的!”

第四十二章 做演员不做明星

梁晓刚一看自己老婆挨了打,绕过桌子过来就要动手。

易青后退一步,脚下勾过乔帆刚才坐的折叠凳子往前一送,正好滑到梁晓刚脚下。

梁晓刚个子庞大,本来就不灵活,一脚踩上绊个正着,咣得一声巨响,摔得一个狗吃屎,破口大骂。

易青趁机一拉乔帆,两人一起窜出门外,忍不住弯腰放声大笑,痛快之极。

外面忙碌的剧组众人忽然停了下来。砖头错愕的看着这两个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的爷们儿,不知道什么事把他们乐成这样。

梁晓刚费力的爬了起来揉揉淤肿的西该,望了望外面满院子的人,思来想去,只觉得追出去实在讨不着飘逸,只得垂头丧气的过去把徐晓君扶起来。

老贱人失魂落魄,也顾不上脸疼,犹自神经叨叨的问道:“钱呢,钱拿回来没有?”

……

易青一看梁晓刚不再追出来,于是把钱袋放进自己的背包,再把DV带子退了出来,贴身放好;把机器还给孙茹。

孙茹笑嗔道:“拿我的DV干什么坏事去了?”

易青笑道:“回去再说!”

孙茹道:“小运的戏已经完了,赵保刚特别满意,喏,在那边擦眼泪补妆呢。”

小云刚才试的戏是一段向爱人表白的戏。小云这段戏讲得是两姐妹同时爱上一个男人,姐姐和这个男的快结婚了,妹妹出来横刀夺爱的事。

小云演的是妹妹。说起来,小云在地方艺校学的善哭的本事在这里倒用上了。而且这个柔情又不失精灵古怪的形象对小云来说根本就是本色表演,所以她做起来特别得心应手。

电视剧的拍摄和演出和电影不同。电视里的表演更多地是本色表演,对演员的演技要求并不高。

因为一部电视剧往往要三十四十集,甚至更长,观众有非常充裕的时间来认识这个角色;而如果这么长时间都是象电影表演一样爆发性的强度很大创造性表演,不但演员吃不消。观众也会觉得戏过于紧绷了。

而电影大多数只有90到120分钟的时长,短镜头和碎镜头特别多,没有什么空间可以给演员浪费,所以对演员的要求特别高。

更重要的是,长时间的表演,无论是演员和观众,对同一个角色都容易审美疲劳,所以电视剧很容易只见事不见人,因此。对电视而言,清洁远比人物重要。对演员的表演能力地要求相应就降低了。

在拍摄上,电视剧用地是磁带(录影带),拍坏了可以洗掉重来,所以演员NG多少条都没关系;电影拍摄时用的是胶片,拍坏了就没了,必须剪掉报废;两秒胶片八十格,价钱是12块多人民币,也就是说,演员只要NG掉一个十秒的镜头,就有60多块钱打了水漂,所以对演员的表演要求更高。

因为这样,易青也很放心的去办自己的事。一个电视剧而已,以依依的本事,她是绝对可以胜任的。

谁知道实际情况却不是如此。

在试依依的时候,似乎遇到点麻烦。

大概因为国产言情剧,青春剧都是眼泪水龙头戏吧,今天赵保刚安排的试演员的两场戏都是哭戏。

依依这段是紧接着妹妹跟男主角表白之后,男主角因为姐姐比较坚强,妹妹比较单纯而跟姐姐提出分手要跟妹妹在一起。

姐姐在这出戏里按照剧本要求要大哭一场,然后决然离去。

开机之后,依依就哭不出来,停了两秒,赵保刚只好叫停。

依依打心眼儿里就对这个烂剧本毫无信念感,这段戏完全没有办法相信——姐姐在剧本的前面所有的表现都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还,她的心里内有节奏是非常胸怀宽广,韧性十足的。

所以依依认为在这里角色根本就不应该哭,更不是大哭。应该去表现一种将哭未哭,强自压抑的坚强的状态;最多在这场戏的末尾,小小的爆发一下,这样更能表现人物的个性。同时也加大了这种悲伤的感染力。

易青在旁边听的连连点头,比起上来就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依依的这种处理显然是高明了很多。

但是赵保刚坚持按照剧本来演,他倒是脾气非常好,反复耐心的跟依依解释:她那种处理观众不会欣赏地。因为这部戏的主要目标受众是年轻的小女生和在家闲着没事的主妇们。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宣泄她们多余精力和遐想的空间,能够让她们跟这一起发泄一些生活中的不满和烦闷的,让她们能同悲同喜的一段流畅而平凡的戏。这就是电视剧的本质。而不是追求什么艺术和深度,更不是让人看了以后心里多么震撼。

依依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于是重新开始。

预备开机之后,依依还是哭不出来,刚有点感觉,男主角居然笑场了。

在演出中笑场,标志着演员双方至少有一个信念感太弱,没有给对手最够的暗示和刺激。

赵保刚无奈的叫停。

依依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她实在想象不出来,一个演员怎么能够在完全不相信自己所演的角色的情况下,在角色前后性格不相符的情况完成自己的演出呢?

小云把她拉到一边,叹道:“依依啊,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儿呀!学表演都学得痴了。你不要管你学得那些斯坦尼,什么体验派,你就把自己当成一个工具,脑子里不要想角色性格什么的,导演怎么教,你就怎么做,把剧情完成就行了。”

依依诧异的道:“那还叫表演吗?那样不是会很假吗?”

“本来就是很假啊!”小云不以为然的道:“你看现在的国产电视剧哪个演员演得不假?就是站在那里,叫你做什么表情你就做,然后把台词讲完……你别把什么都当作艺术,这就是个工作,跟卖茶叶蛋修自行车没什么两样。”

依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赵保刚还是不温不火的好脾气,笑着问演员好了没有。

依依点头示意,然后睁眼凝视着前方,二十秒不眨眼。

预备开机!

依依无声的泪水簌簌滑落,男主角一下子就被震撼住了。

依依全情演出的时候,有种非常特殊的气质和感染力。

这一条非常好,把赵保刚的要求全做到了。

戏一完,依依皱着眉头,擦掉眼泪走到易青身边,低声道:“演得我难受死了。”

赵保刚非常高兴的过来,着实夸奖了依依几句,道:“其实你只是没有掌握到拍电视剧的窍门,其实以你的底子,完成这种演出是绰绰有余的。”

说着,制片主任过来把合约和剧本拿给小云和依依,约好明天下午北影签约。

赵保刚对这两个演员显然非常的满意,赞不绝口,大加勉励。

依依拿过剧本,任职的看了起来;小云则仔细的研究了合约,然后向导演和制片提出,所有的激情戏必须用替身,而且要写入合同。

赵保刚笑道:“这是肯定的。现在国产电视剧的吻戏大多数是假拍借位置,而激情戏都会特殊处理或者专业替身。”

很多人以为女演员经常要跟男演员发生肌肤肉体上的接触。世上大部分的影视作品,我们看到的嘴唇相接或者身体接触都经过了处理。因为屏幕和银屏是二维的,而我们的眼睛看东西是立体的,在电视或者电影上看到两个人贴在一起了,其实是一种影象错位。

当然也有一派标榜逼真的导演和演员,喜欢真来寻找那种视觉冲击力,但是用心想一想,肯拍这种真来的戏的女明星,特别是有点地位的女明星,全华语圈又有几个呢?更何况很多明星签约的时候就带着自己的激情戏替身去的,谁也不是傻瓜,除了一些极个别的先锋电影和解析性意识的原始意味作品,大多数时候,所谓为艺术献身根本是个借口,世上哪有飞用床上肉搏来表达的艺术,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张子怡的。

办完了这些事,大家就纷纷告辞。易青邀请乔帆跟大家一起去自己祖的房子里聚会,庆祝依依和小云第一次接戏,也是为了庆祝今天攥住了徐晓君这婆娘的七寸,这么长时间以来,易青他们终于抓住了主动,之前可被她给算计惨了。

一论上,依依都闷闷不乐。大家兴高采烈的聊着,乔帆说起易青给了徐晓君一个巴掌,大家一起轰然叫好。

到了家,大家在楼下菜场买了各种好吃的。易青祖来的房子里挤得满满当当,小厨房里更是站不下人,谁都想露一手。

小云今天心情格外舒畅,一个人做了八宝鸡,橙汁文昌鱼,番茄牛腩煲,鱼香茄子……六七样好菜。

易青吃一样,赞几句,真是没想到,小云看上去怎么也不象贤妻良母型的女孩,居然烧得一手好菜,简直神乎其神。

一顿饭吃了差不多了,依依没动几筷子,一直心事重重的。

忽然,她放下筷子,笃定的说道:“我想清楚了!”

“什么?”易青连忙把鱼骨头吐出来,问道:“想清楚什么?”

依依的眼睛一泓如水,她轻轻的说道:“我不想接这个戏了。”

“什么?”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依依。

小云勉强笑道:“别开玩笑了,依依。”

“我认真的。”依依正色道:“如果我将来真的能成为一个演员,我希望大家能从我的表演记住我这个人,而不是去做一个好看的花瓶。刚才我路上看了剧本了,如果我接了这个戏,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就会被观众定位成言情剧演员,我就再也不可能拍自己喜欢的类型作品。”

“……大家都知道赵微吧?”依依道:“我在电影学院里看过她的毕业汇报演出的资料光盘,还看过她很多在学院时候的话剧和小品表演。她是那么出众的一个创造性演员,她当年可是从表演考试专业成绩第一名考进电影学院的女状元。可是,她不就是拍了琼瑶戏里的小燕子,从此被定位了吗?她后来拍的所有电影电视,几乎都是偶像路子的,现在中国观众谈论起小燕子赵微,谁会注意她的演技?谁会把她当成一个成熟的演员?”

“可是,”小云反驳道:“她毕竟功成名就了,赚了那么多钱,全国观众谁不知道她?”

“那是她的选择。”依依淡然道:“我从来没想过拿我的表演去换钱,去出名。当然,如果有一天名利因为我的表演降临到我头上,我也不会拒绝,但是要我削尖脑袋拿我的理想去换,我肯定不干。如果我是赵微,我会觉得在话剧团做个月入两三千的二级演员更舒心畅快,不用整天担心记者和诽闻。”

“哇,鼓掌!”杨娴儿高兴的道:“本来我也觉得很以外,但是现在我支持你!”

易青忍不住笑了。他身边这么多个美女。他始终觉得依依对他的吸引力日久年深,有增无减。最重要的就是依依这份心性。

其实男人最怕的不是自己地女朋友叼蛮任性或者不会做家务不会照顾自己。最可怕的是那种名利虚荣第一,永远不知道满足的女人。有些女人家里有了十万想百万,有了百万想千万,有了钱就想出名。明明是爱慕虚荣,面对记者采访的时候却说:我这也是生活所迫——这世上竟有月入百万,名车品牌,时装珠宝,整天飞在天上的生活所迫,真是奇怪之极。

一个男人找了这种女人。真算是倒了血霉了。人生的名利之路永无止境,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跟一个比你更有钱更有名的男人跑了,这个女人如果碰巧再比较漂亮,那还不天天提心吊胆吗?

娱乐圈里多少分分合合,有几个女明星在成名之后能守住自己最初的爱人的?本来易青一直有种隐忧,要将来依依出名了,她会不会象赵微和何婕一样,不承认自己的初恋男友,甚至将来和他易青对簿公堂。

而现在看来,依依就没有这种问题。她品性淡泊,物质欲望见大,一个盒饭。一件百来块钱的衣服就非常满足了。即使身处纸醉金迷的名利场,即使面对赵保刚这种大导演的戏,她的心志也不见动摇,真是难能可贵。

“我也支持你。”易青道:“你想怎么选择就怎么选择,其他的问题不用考虑太多。”

小云急了,恼道:“易青你也跟着他胡闹!这也太孩子气了吧?依依还要考电影学院呢,不是还要赵保刚导演给他推荐吗?”

易青刚要说话。依依抢过来道:“这我也想过了。如果电影学院的考试是公正的,我相信我只要有足够的实力。是可以说服主考老师的。我不想别人以后说,我是靠某某导演的关系走后门进的电影学院。要是电影学院的考试真的象外界传说的那样黑幕重重,这么地不公正,为了徐晓君的几句话就否定了一个学生,那这种学校不考有罢!我还可以去考中戏,北广,国戏,北师大艺术系表演班……北京有很多这种艺术类大学。只要在北京,我们大家将来还是可以在一起。”

“那学费呢?”小云道:“你上次不是还说,希望自己赚明年的学费吗?”

“我最发愁的就是这个。”依依黯然道:“不过我前两天跟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已经跟她商量过了。我爸爸牺牲时政府分了一笔抚恤金一套单元房,我外公外婆去世后也留给我妈妈一套房子。抚恤金早就给我妈妈看病好掉了,但是两套房子可以卖掉一套,将来进了电影学院或者其他大学,我在跟学姐们去拍广告或者平面模特赚钱。”

孙茹笑道:“湖说。有我们在还会让你卖房子?你问易青同意不同意?要是赚钱,拍广告确实比拍国产电视剧赚得多,最多我先借给你,你赚了钱还我好了。既然依依已经想的这么清楚了,人各有志,我们还是支持她吧。”

易青道:“齐世龙老师那边,我下午把早上录的带子拿去可路一个光盘找人送给他老人家看看,他就是再糊涂,看了那些东西也会重新考虑一下徐晓君的话吧!”

小云一看,自己好象被鼓励了一样,没有人再帮他劝依依了,赌气放下筷子,跑到房间里去了。

依依谦然道:“我这样是不是对小云不太公平,她等这样一个机会很久了。”

杨娴儿不满的压低声音道:“本来我刚认识她不久,不该说她。易青,你这位老朋友功利心也未免太强了。”

易青笑着岔开话题道:“我说呀,小云同志是不想洗碗,趁机溜了。”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依依连忙道:“我来洗碗吧。”

杨娴儿道:“还是我来吧,你折腾了一上午不累啊?”

依依笑道:“我在家里都做惯了。我十几岁妈妈就生病,什么家务还不是我一个人做。”

孙茹啧啧叹道:“哎呀,谁要娶了依依可真是享福了。对内对外都是一把手,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有能阳春白雪,又能柴米油盐……”

“是啊是啊,”易青推了她一把,笑道:“谁娶了你就倒霉了。啥也不会,就会说。快去拿车,送我去办事。”

……

孙茹驾着车,送易青出去找了一家刻光盘的,把带子刻了,又去找了一个跟孙茹相熟的老师明天一早悄悄的把光盘放在齐世龙桌子上。

办完了正经事,易青陪着孙茹去逛了逛超市,她刚才家里跑出来,各种日常生活用品都没有买齐,很不方便。

孙茹站在一个洗发水架子前面,随手拿起一瓶瓶洗发水挑选,一边道:“过两天我去表演系水房看看,有没有什么招贴广告模特的单子揭两张给依依,他地头发那么漂亮,做洗发水广告最好。”

易青笑道:“依依有你这种朋友真是福气。”

孙茹道:“其实我才佩服她呢。古人说,穷者不堕凌云之志。依依就是这种人的典型写照,生活这么苦,家里这么缺钱,她还能只是稍微犹豫,就决定了要理想不要面包,真是令人肃然起敬。要是我处在她的位置,估计我干不出来这事。”

易青道:“其实她的想法还是很务实的,拍电视剧成名快,但是来钱慢,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虚名。与其用几个月的时间赚几万块片酬,不如拍几个广告,虽然不容易出名,但是来钱快啊,一个周末就能赚好几千。等她考上了学院,有了出去接广告的本钱,她家里的负担也就轻多了。”

孙茹摇头道:“你真以为她是因为来钱快?她是怕了啊!”

“怕了?”

孙茹点头道:“你还是不够了解依依。也许这就是女孩子的心吧。我为什么选了导演系而没有学表演?娱乐圈纷繁复杂,迷乱人的心志,对于我们这种女孩来说,其实是非常可怕的。依依这种性格,她更适合平平静静的在学院年四年大学,天天快快乐乐的研究学问,毕业后留校做个表演系老师,一辈子研究表演,偶尔出去玩票式的演点配角。她这种性格,一旦成名出文,自古名随谤至,她不是小云,她应付不来的。”

易青恍然道:“我太粗心了。她要是拍了赵保刚这个戏,以后各种类似肥皂戏的片约就会接踵而来,她就会象当初的赵微一样被定型。那时再想转型,要想好好演戏,就由不得她了。”

“哎呦呦,我们易大导演悟了!”孙茹笑得春光灿烂,点头道:“影视圈就象一个江湖啊。其实依依才是看得透的聪明人,她宁可演一个有价值的龙套也不甘心为了一个女主角而被困死。你体会一下,她说要以演技入行的时候那种坚定的口气,其实她才是真正的远见卓识,女中丈夫呢!”

易青愣住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依依身边最亲近的人,没想到说到了解,孙茹反倒是依依的知音。

第四十三章 青云之路

司马易青和孙茹拎着大包小包走出超市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黄昏。北京傍晚的天空有点昏暗,彤云密布,朔风阵阵。孙茹仰头看了看天色,对易青道:“快回去吧,要下雪了。”易青兴奋的道:“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雪啊,这场雪下过,就该春暖了吧。”孙茹笑道:“南方土豹子。你都来了一年了,怎么看见下雪还是这么新奇。”

两人上了车,向易青租的那房子驶去。车子开到半途,零星的雪花就渐渐飘了下来,车窗外蒙了一层薄薄的雾。车子开进小区的时候,易青隐约看见健身器材那边的翘翘板上,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依稀就是小云“咦!好象是小云啊!孙茹倒先说了。易青点头道:“好象是她。这丫头,这么冷的雪天,她一个人在外面干什么?”

孙茹道:“我先上楼去,你去看看她,叫她也上来吧,怪冷的,别在外面冻坏了,后天还要去学院考试呢。”易青应了,先下了车,慢慢的向小云走去。小云低头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易青到了身后都不知道。易青脱下自已的外套,悄悄的上前披在小云的身上。

小云瑟缩了一下,转头看见了易青。她无语的看了易青一眼,把衣服脱下来还给他。道“我不冷。你上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易青抱着衣服,在她对面的转椅上坐下。静静地看着漫天地雪花,半晌不说话。来北京一年了。电影学院是个热闹的地方,离娱乐圈最近,离象牙塔最远的大学。每天都有思考不完地人和事,各种人际关系。难难象现在这样,享受片刻的静谧,让人心里平静舒适。也不知过了多久,雪渐渐大了。

“易青,”小云忽然幽幽的说了一句:“我不想考电影学院了。”

“什么?”易青一下子回不过神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不想考电影学院了!”

易青一楞,反而笑了:“傻丫头,别逗了。”

小云认真的道:“我不是开玩笑的。我想了很久了。明天,我自己去和赵保刚导演签约,依诊不接这个戏,我是要接的。只要我努力,后面的片约会渐渐多起来,中国有那么多非科班出身的大明星,人家行,我为什么不可以?”

“小云。”易青正色道:“你要知道,没有机会上专业大学和考不上专业大学的人,跟有机会上而不去上地人,完全是两码事。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我当然知道,”小云有点激动的道:“科班出身的演员都会有保障,而且起点要高的多。但是,我已经等不及了。我已经等不及要成功,要出名,要赚大钱!我不想再等了。再也不想了。”

易青默然,心里十分别扭。他实在很难接受这种急功近利的思想。飞黄腾达,成名成家,对小云来说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小云对易青的沉默恍然未觉,她继续说道:“我今年十九岁。如果上大学,四年后二十三岁,女孩子过了二十五就要开始老了,到时候我还能再拍几年?我为什么不把我最好的几看青春,用在拍戏和成名上?”

“……我不是依依,我不懂追求什么艺术。我只能靠长相和年轻吃饭。依依的事启发了我。每个人都有一条符合自己地成长道路,我和依依是不同的,学院派不适合我。”

易青不做声,呆呆的看着漫天的雪花。他突然很怀念去年认识的那个单纯妖小的女孩。那个初到北京,对什么事都透着好奇,什么事都倚赖着他,整天问个不停的小地方来的江南女孩……

小云叹了口气,淡然道:“我知道。你一定很看不起我。也许,孙茹和杨娴儿她们,更加的看不起我。在你们眼里,我是这么地贪慕虚荣,惟利是图。也许你会认为,我是那种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的坏女孩……”

易青震了一下,回去神来,勉强笑道:“别胡说。小丫头片子,心事怎么这么重,谁又看不起你了?”

“从小到大,看不起我的人难道还少了吗?”小云忽然怔怔的发了会呆,轻声道:“我离开家乡以后,好象还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我小时候的事。易青,我好象也没告诉过你,我是单亲家庭长大地孩子。”

“哦?”易青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小云凄楚的笑了一下,慢慢的说道:“我的家乡,是大名鼎鼎的浙江周庄旁边的一个小乡小镇。一条清澈的河流就从我家门前流过。我们出门只坐船不坐车,我到十六岁坐上出租车,才知道跟船比起来,汽车又稳又快。”

“……我从小就没过我爸爸,在我刚出生没多久。我爸爸跑小运赚了一笔钱。他只给我妈妈留下很少的一点钱,就跟一个福建来的生意人一起去了美国。福建的长乐每年都有特别多去美国做生意的人,那时我还不记事,爸爸就走了,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妈妈每天就站在河边,等啊等啊,盼着有一天有一条船,把我爸爸就送回来了。她盼着我爸爸能在美国赚到大钱,拿到美国身份,然后回来把我们母女俩接到美国去享福。一连等了两年多,从美国回来探亲的人说,我爸爸已经在美国开了个餐馆,还和当地唐人街的一个女人结了婚,日子过的很好,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可怜的妈妈不相信,她千方百计写了信托人去问。结果我爸爸回信说,按照法律,分居两年也可以算离婚了……”

“……妈妈收到回信以后,就天天躲在房间里发呆。她不上班,家里就没有钱,爸爸留下的那点钱早就用完了。我和妈妈就靠邻居和亲戚们的接济过日子。我那时好象才四五岁,但是那时我就非常机灵非常乖巧,就很懂得讨好他们,跟他们撒娇。因为我知道,他们越喜欢我,我就能要到越多东西,这样,我和妈妈的日子就好过一点。”

“……终天,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我也六岁了,该上小学了。

妈妈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于是我的一个姑妈,收了人家的财礼,让妈妈改嫁了一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就是现在我叫他做爸爸的那个男人。他是当年跟爸爸一起做生意的一个老实平凡的男人,简单而粗暴。”

“……我有爸爸了,我上学了。可是日子却更不开心了。我常常看到他喝醉了打妈妈。我宁愿他来打我。妈妈整天哭,为了跟他要钱,只妈天天忍着。我整天想,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帮帮妈妈?”

易青怔怔的听着,忽然莫名其妙的想到:“是啊,怎么办呢?如果是孙茹,一定会很懂事的让妈妈跟这个男人离婚,努力自立,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如果是依依,一定会倔强的鼓励妈妈,哪怕被打死也不要向这种男人低头;如果是杨娴儿,说不定哪天会在袖筒里藏把匕道,找机会狠狠的给他一刀!”小云呢?小云会怎么办呢?

小云没发现易青的表情变化,她继续说道:“我知道,我们母女俩要想过好一点,轻松一点的日子,就非得讨好他不可。我是很没骨气,我只是一个小镇上长大的孤苦女孩,从小没有爸爸,家里没有男人,谁会教我什么叫骨气?我只知道,我不能看着他再打妈妈了。”“……那年我才十岁,个子才刚刚够得上锅台高。我脚下垫着个小凳子,站在炉火前给继父烧饭做菜。大铁锅那么沉,一顿饭下来,我的手腕好象快断了,眼睛都被烟火熏红了。有时候饭烧糊了,菜做咸了,还要挨打。”

“……我心里恨死了他,可是还要天天跟他撒娇,嗲声嗲气的说话。我天天琢磨怎么把菜做好吃一点,再好吃一点,让他满意,希望他能对我妈妈好一点,和气一点。”

“有时候,实在憋的狠了,我就在放学后跑到镇子外大哭一场,回来继续扮我的小鸟依人。”

易青恍然大悟,原来小云的厨艺是这样练出来的,原来她这么乖巧圆滑的个性背后竟然是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相比之下,依依虽然家境贫究,但起码双亲善良,待她也好,相比之下,小云甚至更悲惨多了。

小云呆了一会儿,脸上突然有了笑容,她微笑着回忆道:“我那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跑到镇子外头。那里有一条好长好大的铁轨,我光着脚,在石子路上跳来跳去,有时候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铁轨上,听着远外传来的隆隆的火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然后尖叫着跳开……”

“……我觉得火车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因为它能把人带到很远的地方去。我期待着,有一天,有一个了不起的高高大大的哥哥,会带着我,坐上火车,带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永远不要再见到我的继父,和所有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妈妈的小镇上的人。”

“易青,”小云突然转头道:“你知道吗!第一天认识你,我知道,你就是那个能带我走向另一个世界的人。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你的名字里有个青字,我的名字里有个云字,我们合起来,就是青云之路啊!”

易青想起去年刚认识小云时的种种,不禁会心的一笑,道:“后来,那个趴在铁轨上的小女孩长大了,不但坐上了了火车,而且还去了北京。”

小云黯然低头道:“考电影学院,是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赌博,我从小就知道,考上外地的大学,是我唯一能逃离小镇,逃离这种生活的途径。如果靠勤奋能把念好,我愿意天天不睡觉不吃饭,把所有的时间拿来读书。可是不管我怎么学,我就是学不好那些数学和英语。马上就要高考了,我天天哭。我知道,如果我考不上大学,继父就会很快把我嫁给一个出得起适合礼金,但是象他一样土气,一样粗鲁的小镇男人……我天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梦见自己成了一个家庭妇女一样的小镇女人,穿着松垮垮的衣服,蹲在小河旁洗孩子的尿布。”

“……直到有一天,我中学的音乐老师告诉我,在北京,有一所叫电影学院的学校,专门招漂亮的女孩子,将来毕业了做电影明星。我偷偷的笑了好几天,老天爷总算没有赶绝我,又给了我希望,我终于找到了能让我和我妈妈逃离苦海的办法了!”

“……我求了妈妈好久,我告诉她,只要考上了,将来就可以接她离开这里,去过好日子,就再也不用窝在这里受气了。妈妈终于把所有的私房钱给了我,我兴高采烈的上了梦寐以求的火车,一个人奔向我新地世界……”

易青没想到小云考电影学院时。竟是抱了这么大的希望来的。回想起她当初二试就落榜了,真不知道她当时怎么挺过来的。

小云接着道:“二试落榜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快要疯了。关键不在于考不上电影学院,因为考不上电影学院还可以去考其他学校。全国有很多影视类大学可以选择,关键是,我突然发现考这种学校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考试内容很专业的,光是长得漂亮根本没有用。电影学院考不上,再靠其他学校也是一样的。”

“我不甘心,我真是不甘心,我一定要反抗这不公平的命运。说什么,我也不会老老实实的回去嫁给一个土气十足的男人。我当时只想马上找一个好男人,把自己交给他,这也算是一种无奈的抗争吧!”

“那时候,我身边只有你。你跟那些小镇上蠢牛一样的男人比起来,简直是两种生物。你整天懒懒散散的。什么都不在乎,却有一肚子学问,知道那么多新奇古怪的东西。我下定决心要把自己交给你,哪怕只有一个晚上,哪怕只能在以后的岁月里不时的翻出来回忆一下,我也知足了……”

“……其实我知道,一直以来你对我总有一份歉疚,总觉得有点对不起我。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想。要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把你当作了反抗命运的工具。”

易青不想多谈这个话题,连忙岔开问道:“你继父后来怎么又让你到伤害去读艺校了?”

“哼。指望他……”小云冷笑道:“我回去以后才知道,我当兵的堂舅舅转业回来了。我妈妈从无依无靠突然有了复员的军官娘家人撑腰,我肌肤马上变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后来我堂舅舅去上海一家艺术学校做保安组长。我听说这个学校是教影视表演的,高兴极了。一定磨着他带我去。我折了一半的学费进了这家学校。开始了长这么大最幸福最见世面的一段日子。”

“……我看着那些被父母宠爱着的,一个光零花钱就好几千块的同学。经常觉得上天真得是非常的不公平。同样是人,为什么有的人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的人父母是高官富商,她们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上什么样学校就可以上什么样的学校……而我,只是想从那个偏僻小镇走出来都那么难。”

“……我在心里下了决心,既然上天对我不公,我就要自己去争取公平的命运。我要出人头地,我要扬眉吐气。总有一天,我要做人上人,做大明星,我要鲜花,掌声,还要赚很多很多地钱!我要报答所有对我好的人,把我妈妈风风光光的从小镇接出来,买好房子给她住,让从前嘲笑她的那些人再也不敢看不起她!”

……雪越下越大了,地上已经结起了白白的一层霜。但是穿得比较单薄的小云丝毫也没有觉得冷的样子,她月说越激动,兴奋了脸都红了。

“易青,你说我这样想,错了吗?”小云悠然问道:“难道一个女孩子,不偷不抢不犯法,也不伤害别人,只是想凭自己的能力让自己和家人过更好一点的生活,这就是爱慕虚荣?”

易青看着满地的雪花,洁白无暇的在眼前蔓延开了,无声的点了点头。人们总是喜欢用自己的价值尺度和生活经验去衡量周围人的一切,可惜世界往往超出我们的想象。

易青站起身来,拍了拍手,笑道:“很冷了吧?我们上去吧。把赵保刚的剧本给你看看,我帮你写角色笔记,希望这个角色能让你一夜成名。”

“真的?”小云眼睛一亮,笑道:“我倒宁愿你多陪我说会儿话。”

易青笑道:“傻丫头,说话以后还没机会吗?呆久了她们回着急的。”

小云幽幽的说道:“易青哥哥,我明天签约完后,可能很快就进组了。再见你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以后你想跟我多说几句话,怕也没那么容易了吧?”

易青心里微微一颤,笑着跑到她对面的跷跷板上,跨了上去。小云一声尖叫,被升了起来。

易青哈哈大笑道:“好玩吗?”

小云笑面如花,一脸说不尽的甜蜜。

楼上。

依依和孙茹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易青和小云一起一落玩得正欢。

依依诧异的道:“小云跟易青说了些什么,两人这么高兴?”

孙茹微笑道:“我猜,小云决定要单独跟赵保刚的剧组签约了。”

依依释然道:“那样就最好了。我还一直害怕自己连累了她呢。”

孙茹伸出手去,去接那漫天飞舞的雪花,轻轻的道:“我才知道,越来人和人是多么的不同。但愿未来不论变成怎样,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吧……”

……

第二天一早,小云和孙茹,杨娴儿一起陪着依依去电影学院看了一试榜。

依依和小云两人毫无悬念的通过了一试。而乔帆却意外的落榜了。

相比之下,电影学院比其他院校更注重学生的外形俊美高大,想当初78年江文曾经考古电影学院,就是一试落榜,直到两年后,才考上了中戏。

易青早上没有跟着去,闷在家里埋头给小云写角色笔记。他只小云这次是志在必得,所以也写的格外认真。

到了中午,依依她们买了中饭回来了。

依依一路上都在苦劝小云,希望它继续电影学院的考试,小云只是笑笑。它和依依不同,她要得不是艺术和造诣,而是一条成名之路。

易青见她们回来了,把写好的角色笔记交给小云,一边问起情况。听说乔帆落榜了,赶忙打电话去慰问。

乔帆倒是满不在乎,大咧咧的笑着,表示马上准备一下,要去考中戏。

易青打完电话,把孙茹拉到一边,悄悄的问道:“东西送进去了吗?”

孙茹笑道:“放心吧,我拜托的那位研究生师兄,我是亲眼看着他把光盘放进齐世龙老师的办公室的。”

易青高兴的道:“那依依明天考试大概没问题了吧?”

孙茹笑道:“事情搞清楚了,我也可以回家拉!”

……

电影学院。

齐世龙老师在他的学生王敬松副院长的办公室,和王敬松,崔新清以及另两位负责招生考试的老师一起,把所有通过一试的学生报名表拿出来一一过目。

果然,考生的名单里确实有一个象徐晓君描述的那样,叫周依依的女生。看照片非常的齐整清秀,而且崔新清老师对她赞不绝口。

齐世龙老师不屑的摇了摇头,前天崔新清老师并没有在一试考场,怎么可能对这个学生这么了解,分明是这个不知自爱的学生用了什么类似贿赂的手段走通了崔新清老师的后门。所以崔新清才会这么夸奖她。

崔新清和她的丈夫霍玄老师两人是电影学院连接两任表演学院二级院长,系主任,齐世龙也不好当面不给她面子,没有点破。

会后,齐世龙悄悄的把王敬松拉到一边,把徐晓君的话跟王敬松说了,然后严肃的道:“最近我们学院受了很多娱乐圈里不良风气的影响,整个校风学风越来越差了!我希望你们下面在挑选学生的时候,先择品,再择才!象周依依这样不安分的学生,就是你们二试送上来了,三试我也把你们刷下去。”

王敬松虽然齐世龙在做人处事上一向有些不靠谱,但是他对自己这位恩师从来是奉若神明,他的话就是圣旨,哪敢不听?

第四十四章 一鸣惊人

齐世龙老师办完了今年二试考生的入场分组和分题,谢绝了王敬松老师一起去吃饭的邀请,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其实以他的年龄和资历,早就可以退休安享晚年了,连他的学生都当上副院长了,他还有什么可求的呢?可是这个多病的老人依然在教学的第一线,孜孜不倦地为学生们做着最基础的工作。不但主持每年的招生选拔,同时自己还在带研究生。

齐老师结束了这一天的工作,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摘下老花眼镜,从抽屉取出袋泡的西洋参茶,打算喝一杯提提神。

齐老师站起来的时候,昏花的老眼依稀看见桌子的正中央摆着一个牛皮小袋,这种牛皮纸袋在电影学院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学生们管它叫“袋袋传播”。

导演系学生的作业短片、表演系学生的汇报演出、某个系年轻老师的新的教学研究成果,都会刻成光盘以后拿这样一个袋袋传播的小纸袋子装着,传播到各系去观摩学习。齐世龙老师自己家里有几百盘这种纸袋袋装着的光盘,办公室也有,他的个人办公室就有拉片的机器可以看。

齐老师今天确实是累了,他打算喝口水,回头再看这个不知道是哪个系的学生或者老师传给他的片子,估计是那个齐派的年轻老师排出比较得意的新颖小品了—年轻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就是旺盛,齐老师想着,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齐老师走到饮水机前,把杯子对着热水口。刚要沏茶,一个年轻助教抱着一大叠笔记本走了进来。

“齐教授,这是您要的今年大四进组实习的表演系学生的毕业论文,还有……还有大三表演班的毕业汇报话剧大戏各个角色的开掘规定情境笔记,您现在看吗?”

齐世龙老师看见这个年轻的老师满头大汗,那些笔记确实是多了点也重了点,忙歉然道:“放在我桌子上吧,辛苦你了。”

那个老师抱着一大叠东西,根本看不到桌面上有什么东西,他的手臂也确实有点酸了,就整叠东西照着桌面放了下去,放下去的时候好像觉得桌面上有各什么薄薄的东西硌了一下,被这些笔记压在了下面。他也没在意,拍拍手松了口气,对齐老师道:“齐老师您早点回去休息吧,那我先走了。”

齐世龙已经沏好了茶,正在对着杯子吹气,和蔼地向他点了点头。

那位助教老师走了。

齐老师慢悠悠地踱到桌子面前,在那堆笔记旁边放下了杯子。

这么多东西。看来只能明天再看了。唉,人老了老了,体力就不济了。

齐老师仰面靠在椅背上,忽然觉得:咦!刚才泡茶前,我想做什么事来着?有件什么东西忘了看?

怪了怪了,就是想不起来了。

齐世龙老师看了看桌面上,想要找点提示。桌上除了那一大叠挡碍的笔记本以外,什么特殊的东西都没有。

齐世龙老师敲了敲脑袋,唉,老了老了,真是不中用了,连记性也变得这么差了……

到底是什么事呢?

……

小云终于要走了。

第二天易青就完成了角色笔记,还特意拿到街上网吧给小云打了一遍,复印了出来。

晚上,又抓紧时间跟小云一起把这个角色过了一遍。依依和孙茹在楼下健身器材那里练习舒展和压腿,明天就要考二试,为考形体准备的舞蹈动作还要再温习一遍。

小云非常认真地听易青讲解,时不时地提出问题。

终于讲完了,小云紧紧地握着笔记,感激地坐过来挽着易青的臂膀,突然亲了他一下,道:“易青,谢谢你。我有预感,要是我按着这个脚本去演,这个角色一定能红!”

易青笑道:“大明星,红了以后千万别忘了我就行了。”

小云不满地道:“我看起来真的很像那种虚荣势利的女人吗?”

易青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低头看见她一脸认真的容光丽色,说不出的美艳动人,忍不住亲了她一下。小云格格地笑着,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轻声说:“易青,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不管将来我有多红,只要你一个电话,我一定把所有通告推掉来上你的戏。当然,要你能当上大导演的话,嘻嘻……”

易青道:“明天下午你去签约,要不要我陪你去啊?”

小云笑道:“我们还来得及上午看完依依考试,下午再一起去吧,最重要的是进组那天,你们得陪我去,我一个人害怕。”

第二天的电影学院。

今天来的考生明显少了好多,进入二试的八百名考生在表导楼下密密地排起了长队。远处,其他系的男考生们冲着这边指指点点,一会儿看这个女生头发漂亮,一会儿又看那个女生身材好,议论个不停。就算考不上电影学院,能看到这么多美女,也算没白来北京一趟。

孙茹和杨娴儿站在警戒线后,不停地向依依挥手致意,给她加油打气。

易青问小云:“你也可以参加二试的,不进场去玩玩?说不定今天在考场上能见到黄雷老师哦!”黄雷也算是国内新生代当红的俊朗小生了,很受女孩子们的喜爱,往年常有些女粉丝花一百块报名费来考电影学院,只为见黄雷老师一面的事。

小云笑道:“反正是不打算考学了,干嘛还进去占一个考生名额,多留出一个机会给别人不好吗?反正依依的专业已经强到不挑对手不挑戏的地步了,也不需要我进场去配合她。”

易青随口说笑着,一边看向里面,叫号的助教拿着牌子出来了。易青精神一振:“依依进场了!”

依依去年一试就被郭承安弄法给刷下来了,所以没经历过表演系的二试,不免有些紧张。

她经过一号考场的时候往里张望了一眼,依稀看见崔新清老师在里面。一共两个大考场,依依分在二号考场,也就是说,她跟最欣赏自己的崔新清老师擦肩而过。

依依深吸了一口气,自信地昂起了头,不管谁监考,用我的表演征服他!

依依随着本组的十一个人走进考场,全组背靠墙壁站好。

大教室的那头坐着一排老师,正中间的一个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形容有点古怪,有点天生异相,剃着个光头,依依知道,他就是新一代表演学中最年轻的一位齐派大师,被称为中国表演学术理论界承前启后的青年宗师级人物王敬松老师。

坐在王敬松老师旁边的是电影学院声乐组的穆凤兰教授和形体组的金珍珍老师。从二试考试,声台形表这四个科目都要细化考察了,所以今天各组的当家老师都来了,除了正副主考和声乐形体两组的老师以外,还有……依依目光平移,落在穆老师的身边,那个自己曾经非常熟悉和痛恨的身影—郭承安!

郭承安心虚地和依依的目光一碰,连忙不自然地低下头去。他只是个快退休的小讲师而已,把柄被孙茹紧紧攥在手里,他可不敢跟孙大小姐龇牙,万一把大小姐惹急了把录像带往上一捅,最低限度退休以后的退休金是泡汤了。

不过,郭承安低着头恶毒地想到,纵然不能公开放对使坏,等下在投票决定学生去留的时候,只要有一个老师判周依依稍微低一点的分数,我就立刻投票反对她进三试。就算孙茹兴师问罪,我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说,这是某某老师投的票,你看他分数给得这么低……哼哼,跟我斗!

考试正式开始了。

主考王敬松一一唱名,学生们出来自我介绍,然后马上进行自选台词选段的朗诵。

“周……周依依!”王敬松老师抬起了头,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眼前这位被恩师齐世龙重点交代的,德行名声有亏的考生,试图从她的气质里找一点点不自爱的女生特有的俗媚气息来。

王老师只看了一眼,就不自禁地坐正了身子。他也算是阅人无数,见识过天下各省各地的美女的人了。搞了这么多年的演员选拔、招生考试,几时见过这样清极丽极,不食人间烟火,婉约若仙的女生。

一张上镜之极的小脸,修长的身形接近黄金比例,舒展的站姿和优雅的气质体现出良好的教养。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却时时透露出一种温暖的慈悲,让人一看就觉得她的心必然是柔软而善良。

如果这样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也会是一个淫乱而骄横的人吗?这简直是太荒唐了。

王敬松老师跟形体组的金珍珍老师对望了一眼,象这样的极品女生在以往的考试里,很可能不用任何考核,单凭外形就可以录取。专业人才是可以培养的,但是这种脱俗的容貌和气质,去哪里再去复制一个去?哪怕是没有任何专业基础,也可以先录取进来再慢慢调教。

依依对老师们的注视坦然以对,越是到了旁人会紧张的时刻,她的心里反而越是平静。也许她就是那种所谓比赛型、镜头型的人吧,越是受到外界注目的压力,发挥的反而越好。

依依流畅自如的做完了自我介绍,跟许多考生的那种结结巴巴、本能丧失式的介绍大大不同。

可不要小看电影学院考试的这个自我介绍。电影学院的各系主考老师,都很喜欢刻意的在考场上制造一种紧张的气氛,或者用一种威压审视的眼神,有时甚至是一种鄙夷不屑的眼神有意的去打击考生的信心,以此来考察考生的心理素质和承压能力。

为此,电影学院考场不知闹过多少后来大家津津乐道的笑话。91年,一个考生上场,紧张到同手同脚。这个考生上来机械的鞠了一躬,道:“老……老老师好!我、我是来……来自……哦!对了,我是来自XX省XX市的考生,我姓……我姓、我姓……”这考生满头大汗的憋了半天还就是短路,终于他急了。扭头问同组陪他一起来考试的另一个考生:“喂!我说,我姓什么来着?”

最经典地是后来成为“星女郎”的黄胜依,她考试的时候,紧张之余在自我介绍时说出了“我身高四十五公斤。体重一百六十七公分”的经典名句。幸好她地外型和专业都十分过硬,最后还是考上了学院。

依依介绍完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均匀的使用了三腔共鸣,用话剧音说道:“今天我自选的台词段落是苏东坡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

两位专门负责听台词的老师讶然的对望了一眼。一般的表演台词练习,入门先学绕口令,也就是是俗称的快口,然后是一些练气声的段子,比如有名的“八百标兵奔北坡”、“十道黑”、“满天星,等等;然后是学寓言,再然后是现代诗歌朗诵;到了大二。才开始学古诗词,最后是话剧台词选段。

古诗词地台词练习。已经是教学上很高端的学问,这跟中学学校里语文老师要求地背诵古文和朗读课文可大大不一样。除了基本的三腔共鸣、抑扬顿挫之外,最难的在于诗词古音的结构和断句跟我们现代人说话是一样的,要想念出那份古意来,非得对诗的意境和诗人本身的境界有一定地认识才行,气息、气氛、气质差一点都不行。

不要说学生了,就是教学上。教古诗词台词的老师也必须由资深的老教师来担任,一般的年轻教师,练功的年份短了的,天分差一点的,还要闹笑话。

一般在考试时选择古诗词的,都是不懂专业的白纸一张地考生,拿以前在学校里朗读古诗的调门来参加台词的考试,在专业老师听来就特别地怪异,一般最多让他背两句。直接就叫停喊下一个了。

依依不但很大胆的在二试选择了一段宋词,而且还是首感情很深的,意境远远高于她这种年龄的古词。最重要的事,她完成了惊人的好!

王敬松和那两位负责台词老师完全听的入了神。依依是这组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没有老师喊停,完整的把自己的台词选段全部背完了的。首先令人震撼的是她的气声字水青,没有三四年日夜不辍的勤奋练习,是可能达到这种圆润充沛的境界的;更奇怪的是她对这首宋词的精神境界的理解,这首词是苏东坡悼念亡妻的,苏轼的妻子死了十年,他回去扫墓,在客栈墙壁上写了这首词以寄哀思,以周依依这种十八九岁的漂亮女生,居然对这样一首生离死别的大悲境界的古词有这么深刻的体认,完全表达出了苏东坡的那种哀伤,真是闻者伤心,听着落泪,真是神乎其技。

王敬松慨然想道:这孩子在台词上下的苦功真是非常的深!现在的学生,整天只想着出名做偶像派,谁还肯扎扎实实的下苦功,每天去反复做那些枯燥无味的晨功和气声字台词练习啊!电影学院的老师们强调再强调,电影学院的台词整体水平还是一直在下降,甚至有人提出来,影视器材的收音设备越来越先进,什么样饱满的声音和台词后期都能做出来,根本需要让学生每天花那么多时间坚持练台词。

想到,一个还没跨入电影学院校门的女生,居然做到了很多科班学生做到的事,勤勤恳恳的在练这些枯燥的基本功。王敬松想到,莫非这个孩子竟是哪个世家出身的某个前辈老师的后辈,从小就家教严厉,不得不经常练功?

他忍不住问道:“周依依同学。请问你的父母也是从事影视行业的吗?或者你的家里有某位长辈也是做这一行的?”依依黯然摇了摇头,随即骄傲的道:“我的爸爸是位烈士!我妈妈是位小学音乐老师,这首词是我爸爸牺牲很多年后,我妈妈教我的!”

原来如此!

王敬松老师耸然动容!“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原来竟是一位烈士的遗孀对女儿的教导,难怪那么刻骨铭心,感人至深。

两个负责台词的老师点了点头,没有同对方商量。同时在判卷纸上依依地考号下面,红笔写下一个大大的:“A!!一轮考过,尽管有齐世龙老师的交代在先,王敬松老师还是很公正的给了周依依最高地印象分。

就算是齐老师坐在这里。他也会这个孩子有这种判断吧!王敬松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依依一眼。

这个女生,简直天生就是为了镜头而生的,徐晶蕾、蒋素青、刘一菲、黄胜依……电影学院历届的美女全被她比下去了。

第二轮考得是形体,周依依依然抢尽全场风头。

电影学院的形体考试,无非是几种:武术、舞蹈、京剧刀马旦和武生绝活献技。

依依跳得是自己编的舞蹈,她准备的是一段快节奏的爵士音乐,从芭蕾动作场,两个八拍之后换成RR&B风格的街舞动作;然后是间舞的急旋小跳、古典舞的大转水袖;随着音乐地变奏,换成西式伦巴和恰恰;最后的结尾是一组新疆舞、藏舞、印度舞地动作组合……

音乐结束。所有旁观的其他考生都看傻了。满场都是依依挥洒飘逸的舞姿,给他们这些还没考的考生以严重的心理打击。

金珍珍老师当然不会傻眼。她是见过世面的,每年考试都会有几个学过舞蹈专业甚至是拿过国际舞蹈、武术冠军的学生来考试。多专业也不希奇。

但是,她还没见过这么聪明和这么有创意地学生,短短两分钟的自编舞蹈,展现了她多方面的舞蹈才能,看得人眼花缭乱。客观的说,她的身材当然是好的没话说,身体的协调柔韧。各方面的舒展均衡能力也非常的出色,即使放在中国舞蹈学院地考场上,也是块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金老师问道:“你以前学过舞蹈?”

依依点头道:“是的。我是舞青中专毕业。”金老师含笑点头道:“相信你当时一定是位非常好学而勤奋地学生。”

她在说话,拿起红笔,在判卷纸上周依依的考号上写上:“A”!

第三轮声乐考试。

周依依把穆凤兰老师唱哭了。

“如果我倒下,将在起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如果我的双眼,再不能睁开。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很久没有听到这首老歌《血染的风采了。闻者无不动容心酸,一曲既罢,歌声绕梁不去。

周依依的专业声乐能力若说够不中央音乐学院的选拔标准,起码在业余选手里算得上拔尖了。

重要的是她唱歌时的那种感染力,那种从灵魂里迸发出来的震撼力,使人全身如受电击,久久无法平静。

王敬松老师想起她刚才说自己的父亲是烈士时那种骄傲的表情,他突然特别能理解依依的这种感情。

齐派表演理论讲究的就是一种体验而再现,用周星池在《喜剧之王里的台词来说就是——“由外而内,再由内而外,然后再由内在表现出来的”。从这一点而言,眼前的这个女孩无疑是块天生学齐派表演的上佳材料。

穆凤兰老师摘下眼镜,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再带上眼镜,郑重的取出红笔,在周依依的考号后面写下:“A”!

最后是分组小品。依依和同组的三位考生,两女一男,抽到的竟是“森林的早晨”这个题目。唯一的一个男生竟然完全没受过表演训练,逊毙了。这对考试是非常不利的。依依灵机一动,让他来演一个猎人。

两个女生,一个演麋鹿,一个自告奋勇演兔子。当依依说她演老虎时,三个同伴哈哈大笑,这么漂亮的女生演老虎,演得象吗?

轮到依依这组。

预备开始之后。

换了扮相的依依上场就是一声虎吼。

这一个动作就让王敬松老师眼睛瞪直了。他立刻示意考场上负责录象记录的研究生,用力的向前挥了挥手。这个手势在电影学院是切近景的意思。

此时此刻,什么品德问题、什么风气问题、什么齐世龙老师的教导,早就被王敬松抛到脑后去了。

一个酷爱艺术的教师看到这种潜质的考生如果还能按捺得住爱才之心,那才是咄咄怪事。

依依扮演的老虎扑倒一只麋鹿,正待饱餐,却被猎人打中,她临死前的嘶吼与挣扎惟妙惟肖,而且赋予了一种人性化的悲凉,令人浑然忘记了她是一位刚才还大出风头的漂亮女孩。

小品结束,旁观的两组考生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他们忘记了嫉妒和担忧,满脸都是兴奋。

王敬松老师看看了正在议论纷纷的两个负责看表演的老师,这种水准解放天性的表演练习,即使是在电影学院科班学生的汇报演出上,也难得一见,即使是最苛刻的老师,即使是齐世龙老师亲临,恐怕所下的判断也该是和他们两个一致的:“A”!

郭承安傻眼了。声台形表四科老师,四个A!这判语要怎么写?就算有一句明显否定的话,看起来都会非常奇怪,更不用说反对她进入三试了。思前想后,他还是觉得自己好容易熬到了退休,还是安分点好,保住自己怎么也比算计别人重要。

于是,老老实实的在周依依的考号下随便写了几句赞美的话,打上双勾。

王敬松老师踌躇的看了看周依依,一再迟疑。

这个女生今天穿了一身整洁可爱的衣服来考试,打扮的很清爽明丽。但是她刚才为了扮老虎在地上又是扑倒又是挣扎,满身尘土。

单就这份精神就很难得。现在的女生哪个不是分外珍惜自己的所谓形象,有些明星,居然会为了剧本里让她用手吃东西而拒演一个角色,浅薄到令人失笑的地步。

而这个女生,说来就来,为了表演眉头都不皱一下,这么娇美的女孩,趴在地满地打滚去演一只粗鲁的老虎。

她的脸上,写满了对表演对艺术的执着和热爱。

这样的一个女孩,真的会象齐老师听说的那样,是个虚荣势利、贪财自私、淫荡成性知自爱的肤浅女生吗?

王敬松老师拿起的笔又放了下来,又再拿了起来。

他犹豫再犹豫,终于下定决心,在周依依的考号下打了双勾。

王老师又仔细的想了想,在判语一栏非常简单的写下四个字:二试第一。

第四十五章 就这样被你征服

孙老爷子今天的早餐是蜜渍乳鸽和炸馒头片,一杯五种花豆磨的豆浆。

这么好的早点,一向嗜好美食的孙老爷子却没什么胃口。他望着餐桌旁边的位置两眼,叹了口气。

孙茹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去了美国,他爸爸在华尔街的生意非常忙,一年也难得回来几趟。本来孙茹的父母是要把她带到美国去的,可是孙老爷子说什么都不肯,大发雷霆。他可接受不了老孙家的第三代唯一一个宝贝疙瘩是个香蕉人。

他要把小孙茹培养成精通中国文化的女艺术家,名垂侵青史。

爷孙两个等于是相依为命的生活了这么多年。孙老爷子权倾影坛,但身边却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多少年来,他生活里最重要的一个乐趣就是每天早上在小茹上学前亲自为她热一杯牛奶,和她一起吃早饭;晚上孩子放学回来,在乐呵呵的坐在一起吃晚饭。

老怀寂寞。世上有哪个老人不溺爱自己的孙子孙女呢?

孙老爷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突然感觉到自己真是老了。

他撕下一只乳鸽腿吃了一口,心想孙女在外面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吃,她的嘴从小被惯的这么刁,现在整天在外面吃那种味精菜,怎么吃的惯哪!唉……

餐厅外的大门砰得一声响,孔儒在外面说话:“啊!是宝叔回来了啊!赶了个通宵吧?辛苦辛苦……”

吴宝爽朗浑厚的声音在前厅响起:“老爷子呢?”

孔儒道:“在餐厅吃饭呢。”

宝叔和孔儒快步走进餐厅。孙老爷子抬眼一看。宝叔满脸都是疲惫地样子,眼睛里略见血丝,连忙道:“你昨晚没睡?快坐下,吃点东西。”说着。把自己的豆浆往他面前一推。

宝叔也不客气,坐下端起杯子暖了暖手,几大口把一杯豆浆全喝了,喘了口气,缓过劲儿来了。

孙老爷子问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宝叔点头道:“找着了,去年那个大胡子糟蹋的一个女学生,天津地。我前天去天津找到刑警大队一个哥们儿,让他帮忙找到这个孩子,已经答应出庭作证,指控徐晓君和那个大胡子叫宫什么的。”

孙老爷子讶然道:“那孩子呢?安排好了吗?”

宝叔道:“还在天津。放心吧,妥帖着呢。到时候出庭的那天,我那哥们儿和他们同事送她来。”

孙老爷子点头微笑道:“你办事一向妥当。真是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宝叔道:“我还想马上去电影学院一趟。齐世龙老爷子那边,受了那婆娘的蒙骗,对易青和那个叫周依依的孩子还有很深的偏见。马上就是他老人家主持的表演系最后三试了,我担心要为这个影响了周依依这孩子的考试,所以我想马上去一趟。”

孙老爷子笑道:“齐世龙这个老家伙我太知道他了。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他嘴上说的凶,临到考试的时候,只要那孩子确实有真本事,他肯定要起爱才之心。要说他会因为成见而刷掉一个好苗子,我头一个就不信。你辛苦了有一晚上了,未必就一定要去。”

宝叔想了想道:“我还是去一趟比较放心。”

旁边孔儒连忙搭腔道:“还是我去吧。宝叔休息,这几句话我去解释了就行。”

孙老爷子点头道:“对对,你去更好。只要说清楚那个姓徐地婆娘是个什么货色。再告诉老齐秉公处理考试的事就行,可别让他误会咱们给那个姓周地女学生走后门说人情,这点很重要。录取不录取。过不过三试要看那孩子自己的本事。”

孔儒一脸的谦谨,连声应是。

……

齐世龙老师一早起来就开始批阅大四进组实习的表演系学生的毕业论文,还有大三表演班的毕业汇报话剧大戏的各个角色地开掘规定情境笔记——就是从昨天就一直堆在他桌子上的那叠东西。

老人一上午忙得一口水都顾不上喝,看完一份就往旁边放一本,渐渐的,那一大叠笔记慢慢的薄了,薄了。最后,桌面上只剩下了最后一本。孙茹托人送进来的那张光碟就压在下面。

齐老师往椅背上一靠,取下老花镜,揉了揉太阳穴,歇了口气,然后振作了一下精神又拿起眼镜带好,坐直了身子,向最后一本笔记伸出手去……,当

“老师!”

齐世龙不用抬头就知道,这个声音听了好多年依然是很顺耳,就是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现在算是自己的上司——王副院长的声音。

“敬松,快进来。”齐世龙教授看到自己这个学生就高兴,在别人面前,王敬松是电影学院二级学院的副院长,是学术界地青年大师;可是在齐世龙老爷子眼里,他永远是当年那个淳朴大气的贫家少年,是那个和黄雷、江武在学青的表导楼下打雪仗地顽皮孩子。

王敬松有点忐忑。

他捧着一叠通过二试准备三试的学生报名表和二试成绩单、主考老师判语等文件,把它们放在老恩师的桌子前。

齐世龙点头道:“昨天辛苦你们了。崔新清老师那个考场的结果好象还没送过来呢。对了,今年有什么特别抢眼的考生吗?”

齐世龙老师只是随口问问,王敬松却立刻把最上面的一份报名表放在恩师面前。

齐老爷子扶了扶眼睛,定睛一看,报名表的姓名一栏上赫然写着“周依依”!

旁边贴着一个清纯脱俗的女孩照片,巧笑嫣然。

老爷子抬眼看了王敬松一眼,没有做声,他仔细的、一行一行的看着这个叫周依依的考生的报名表。

这几天来,这个名字一直在他耳边绕来绕去,说实话,他是非常反感的。一个普通的考生,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吗?谁都在提她,一个本院的教工,居然被她整得哭哭啼啼,鼻青脸肿;甚至连孙国放这种人都惊动了——要说没有点猫腻,能信吗?

他看完了报名表,翻过一页,看到了王敬松这一组对这个学生的最后成绩记录和判语。

齐世龙老师看到那个红彤彤的双勾,没有做声,再往下看,只见评语栏上写着“二试第一”!

老爷子意外的张了张嘴,抬头看着王敬松,仿佛准备听他解释。

王敬松一卷带子,道:“这是昨天考场现场留的录象记录,我给您带来了,你要看看吗?我给您找个机器。”

齐世龙摇头道:“不用看了。你也别担心,我还没有老到专横颟顸的地步。我相信你的眼光,这方面你比我强。既然你这么做了,肯定有你的道理。”

王敬松仔细的打量了老师几眼,想看出这几句话里有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忍住道:“是我忘了您的嘱咐。只是,我真的被这个孩子征服了!您知道那种感觉吗?这种奇根利器、美玉良材,电影学院五十年都出不了一个,中国十年都出不了一个!我当时想,如果我真的因为……因为什么原因把这个孩子推向中戏、上戏或者什么其他学校,恐怕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包括我,包括表演学院的许多老师,都要后悔,非常后悔!”

齐世龙老师看着自己最得意的这个学生,突然有种非常怪异的感觉。这个当年的爱徒,现在已经是国家表演学协会的专家级成员;在好莱坞、在香港讲过学、教过课的大教育家、大学者;是见过大世面的宗师级人物了,可今天他居然对一个二十岁到的女学生用上了“征服”这个词,实在是太令他惊讶和费解了。

老爷子突然非常的期待,亲自见识一下这个叫周依依的学生,她究竟有怎么样的魔力,能令王敬松如此的欣赏,甚至不惜忤逆自己的意思来保全她。

二试第一?齐世龙嘀咕了一下。他和王敬松以及他的那些弟子一样,对艺术,对表演有着疯狂的近乎偏执的热爱,他很难想象一个在专业上得到王敬松如此高评价的女生,会是个品德败坏的孩子。

王敬松接着道:“老师,我不知道这个考生为什么会给您留下这么恶劣的印象。但是,我认为,象这样的可造之才,即使真是人品极差,真是品性不良,我也愿意冒险把她招进来。相形之下,品格好的学生是很多的,可是象这样不世出的好苗子,从外形到专业都这么出类拔萃的学生真是太难得了。最多我招的学生,我会负起责任,以后天天盯着她,不让她惹事,严格训练她,就算真是个太妹、小流氓,我拼了命也要把她教好——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天生的坏人,不能感化的魔鬼!”

齐世龙看着一脸激动的王敬松,突然觉得脑筋又不够用了。

电影学院二试后的第二天,是小云签约完要进组的日子。易青、依依当孙茹三人一起去送小云,陪她签下人生第一份片约,然后帮她拿着行李,看着她跟随剧组了南下的飞机。

赵保刚导演对于依依的临时决定退出非常的惋惜,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形式上职业化的勉励了后辈几句,过两个重要角色总算找到了一个,另一个,估计是要花点钱,去签一个有点知名度的女明星来演了。

小云含泪和易青、依依、孙茹逐一拥抱,义无返顾的走进登机口,再回头。

易青望着她远去的俏丽背影,感慨良多。

人生,多么的奇妙。不同性格的人选择不同的路,不同的路影响不同的人。易青曾经以为小云选择的路是错误的,但是,此刻他知道,无所谓对错,她选择的是一条最适合她自己的路。

送走了小云,易青他们三人打车回电影学院。

下车付费走人。易景关上车门抱怨道:“北京打车真贵,去哪儿都要好几十。大小姐,下次闹脾气离家出走,记得捎带手把车开出来。”

“我的吸取教训,以后你坐我车要收费。”孙茹随口调侃,眉头却紧锁着,拉着依依道:“明天就看二试榜了,不知道怎么样。也不知道齐老爷子看了那张光盘没有。”

……

齐世龙老爷子正在看那张光盘。

当他拿起桌最后一份笔记准备批阅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了这张久违了地光盘。这才霍然想起,这个东西似乎已经在这里躺了不只一天了。

不知是哪个年轻的助教或是哪个上进的学生正在期待他的指点教益。老教授一阵内疚,赶紧坐到电脑桌前,把光盘放进机器里。

因为是拿孙茹地机器拍的。所以乔帆带进去的带子跟上次孙茹和依依拍郭承安的那卷是同一个带子,易青顺手就把两段一起刻了出来。

齐世龙老师才看到一半,就已经目瞪口呆,老头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等到看完徐晓君那段,老教授血压都高了,一种被愚弄了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以这位老人家正派单纯的秉性,怎么也接受不了被自己学校的教工这样的哄骗。

齐世龙还没有往周依依那个方面想,因为这两段带子并是为她辩护的,所以现在老教授满脑子都是要找徐晓君算帐地念头。他匆匆关掉机器,带上办公室们。往楼下走去。

出了办公楼急走了几步,齐世龙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他第一下想到地就是:送这盘带子的人恐怕不是要对付郭承安和徐晓君。而是为周依依洗清误会来的。

因为了解电影学院的人不会不知道,齐世龙老师和谢非老院长、郑国恩教授这些人,根本属于半退不退,已经是没有实权的纯学者了,就算他们想开除一个徐晓君这样的教工,也要请示院领导,要对付谁的话。直接把光盘放到院长办公室去好了。

齐世龙再不通世故,活了大半辈子这点逻辑关系还理地清的。那么就是说,这个光盘是为了表演专业考试送进来的。

齐世龙老师想通了这点,对着早春的阳光眯了一会儿眼睛,突然之间心情大好,非常之好。

他的脑子里再度浮现起刚才的那盘片子里,那个叫周依依的女生机智大胆的诱使郭承安上当,拍下他的丑态地过程。尽管机器在周依依身上放着,她自己没有出现在镜头里。但是听声音也能听出她的镇定从容,一种光明磊落的感觉。

原来,这个一直被自己认为是品德有亏地问题女生。这个被王敬松看中的可造之才,其实竟是个、至少是个活泼可爱、聪明得体、不畏强梁、不攀附权贵的心志高洁的女孩。如果她真的水性放荡,去年在郭承安的诱骗下,听说能保上电影学院,是早就出卖自己了吗?何必又大费周章的再等一年?

险些断送了一个好苗子!过,幸亏敬松心如明镜,齐世龙老师现在的心情,居然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高兴的呢?

相比之下,去找徐晓君算帐,去找郭承安兴师问罪,所有这些事情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齐世龙老师就是这样一副老小孩的脾性,孩子的特点,或者一个秉性单纯的人的特点,就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转念之间,心思百转千回,大喜大忧。

他抑制不足老脸上欣慰的笑容,自言自语的道:“这可得告诉敬松去,顺便把他那里昨天考试的记录要过来看看……唔,我倒要见识见识,对!见识见识去!”

齐世龙老教授心花火放的向着表导楼走去。这个时间,王敬松大概正在教研室里自己拉片子备课案吧!,当

满心欢喜的老人家没有注意到,在办公楼对面的小食杂店旁边,倚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他拿着一瓶可乐,叼着吸管面无表情的吸着,鹰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齐世龙老师的身影走进了表导楼。

孔儒看着齐世龙老师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了。回头把喝空了的可乐瓶子往柜台上一顿,拍了拍手,向办公楼走去。

那插在瓶子上的吸管,整个被他咬烂了。

孔儒慢悠悠的走在办公楼里,途中遇见了两个以前在电影学院上学时就认识的老师,其中一个还是管理系的。

孔儒特意停下来,跟管理系的这位老师寒暄了两句,当这位老师知道他现在跟着孙老爷子在学东西时,非常惊讶甚至羡慕,连声勉励他。

孔儒跟这位王老师分手后,径自走到齐世龙办公室门口,他推了推门,锁着,他又站在窗口向里张望了两眼,然后得意的一摊手,神经质的笑道:“看看,看看,齐世龙老师不在,他居然在,他为什么不在呢?哈哈……”

孔儒嘴角挂着一个得意的冷笑,回过头来靠在走廊上,吸了口室外的空气,小声的自言自语道:“现在是……上午十点四十一分。在这个时间,齐世龙老师不在他的办公室。我确实看过了,还等了一会儿,中间遇上了导演系的李老师和管理系的王老师,还跟王老师聊了一会儿。是我不来找他,不是我不愿意帮那个叫易青的小子和他的朋友,不信问王老师,我确实来找齐老爷子了。实在是,我找了半天,齐老师在,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孔儒得意的拖长了尾音,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冷笑着,英俊的剑眉高高的挑了起来,显得那样的别扭和怪诞,跟青时他在孙老爷子家里那副谦谨随和的低调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孔儒脚步轻盈的下了楼,向大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却意外的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易青和孙茹、依依正在向他这个方向走来。

刚刚送走小云的易青还有点感伤,他脸上的表情是一贯的慵懒平静,孙茹走在他的左边,依依走在他的右边。

孔儒差点没法恢复他平时在人前的那种谦和的状态,因为易青那平静的、好象天地万物都自然而然是属于他的那种表情,以及两大美女左右簇拥的那种架势,都让孔儒觉得有把烈火在胸口恶毒的燃烧着……

“小茹。”孔儒亲切的叫着,迎了上去,一如青时般自然。

“孔大哥!”孙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家里人,高兴的打着招呼。

孔儒笑着冲易青点头道:“易青,你好啊!”说着,特别特别认真且真诚的道:“这两天多亏有你照顾小茹,我代我们家老爷子谢谢你。”

易青笑道:“应该的,孔师兄来学院有事?”

孔儒犹豫了一下,道:“办完了,现在赶着回去。”他马上岔开话题,转向依依道:“你就是最近很有名的那位周依依同学了吧?”

“我?有名?”依依愕然。

孔儒哈哈大笑,道:“开玩笑的。听说你参加了今年的专业考试,好好考,加油啊!”

依依高兴的点头道:“谢谢你,孔师兄。”

孔儒看见依依的笑容,怔了一下,世上竟然有这么好看的笑容,好象在人的心里化开了一团暖融融的凝乳一般。

易青微微一笑,他一点也不介意,反倒有点骄傲。

一般每个男人第一次见到依依的笑容,都会楞神儿一下的,除非他不是个正常男人,早习惯了。

孔儒随即恢复了常态,点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小茹,早点回家去吧,你爷爷其实非常想念你的。”

说着,他冲三人点了点头,擦身走了。

依依刚才的那个美丽笑容令他印象深刻,他没有回头,却在心里怨毒的想道:妈的这小子身边已经有个这么漂亮的妞儿了,还要去纠缠小茹,还不是相中了老爷子的权势?等着吧,早晚搞死你!

远处,易素和依依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声还在远远传来——

“孔师兄这人挺不错的……”

“人是不错,就是没我帅!哈哈……”

“切!没看出你哪儿帅了!依依你看他那德性……”

齐世龙老师这人有个怪癖,除了不得不用的拉片机器包括电脑、DVD、投影机之外,他对所有的机器敏感。似乎从那个时代过来的老人有很多都有这个怪毛病,比如摄影大师郎静山先生,听说除了电灯什么电器都不用。

电影学院那么多在职的老师,估计只有他一个是没有配手机的,而且,他的办公室也不让装电话,据说老爷子心脏不好,猛然听见电话铃响要出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连孙老爷子这样的至交好友,一般要找齐老爷子都要通过他的同事、学生、儿子之类的人,所以孙老爷子才会让孔儒跑这一趟。

就在孔儒得意洋洋的往孙老爷子家回去的路上,那位在影坛颠簸了几十年的大亨孙老教授,正在悠闲的看当天的报纸——娱乐版。

宝叔补觉起来了,客厅里开始有了响动。

孙老爷子随口问道:“冬吴,几点了。”

宝叔还没完全醒,楞了一下才掏出手机看了看,道:“十一点多了。”

“啊?这么晚了?差点耽误事儿。”孙老爷子讶然摘下老花镜,笑道:“你这一觉睡的可够实在的。”

宝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马上叫准备午饭。”

“是吃饭的事。”孙老爷子道:“你帮我给敬松打个电话。要抓紧,过了今天十二点。他们就闭覆了。”

“电影学院的王敬松老师?”宝叔觉得有点奇怪,这时候找他干什么?

孙老爷子点头道:“问问齐世龙那老头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宝叔问道:“您不是让小孔专程去找齐老师了吗?”

孙老爷子淡然道:“就是因为他主动要求去,我才让你打这个电话。你在电话里别主动先说孔儒去找老齐地事,只是探探口风。看看早上有没有人找过齐世龙;如果孔儒已经找过他了,再问问说了什么,怎么说的。”

宝叔脸色微微一变,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

孔儒离开电影学院之后,特意在府城大商场逛了个够,然后在有名的“阜成门烤串大王”吃了一串烤鱿鱼,两个烤腰子,十个牛祟肉串,满嘴香辣,这才心满意足地慢悠悠的回到孙老爷子那儿去。

一进门。就看到吃过午饭的老爷子正在喝消化茶。孔儒连忙恭谨的走上去,叫了声:“老师我回来了。”

孔儒在门口把自己的头发稍微弄得乱一点。领扣解开,然后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上,这才开门进去。

孙老爷子没抬眼,吹了吹茶沫儿,轻声问道:“回来啦?吃过饭了吗?”

孔儒很自然的道:“没。还没顾。”

孙老爷子喝了口热茶,放下杯子,看着孔儒问道:“见到齐老师了?”

孔儒苦笑道:“找了一早上。齐老师不知去哪儿,可能这两天他比较忙吧。我差不多十点多就到他办公室了,等了好久不见来,到处找也没找着,倒是碰见我以前管理系的王老师,聊了会儿今年考试的事。”

孙老爷子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两眼,道:“这事就是没办成?”

孔儒连忙道:“不要紧,我交代一个同学帮我留意了,下午我再去一趟。一定要找到齐老师。”

孙老爷子眯着眼睛活动了一下筋骨,淡淡的道:“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隔离闭关了吧?电影学院地规矩。专业考试最后一场的前一天,主考老师从看到三试考题开始,到第二天进考场,必须完全与外界隔离,不能接电话,不能会客,象高考地评卷老师一样,在学校住宿休息,这你忘了?”

“啊?糟糕!”孔儒拍了拍脑门,一副如梦初醒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声道:“该死该死,怎么把这个茬儿给忘了。哎呀,毕竟是距离我自己考专业试过去太多年了,连这个规矩都忘了,这可怎么好,明天就考试了,这……”

“算了,”孙老爷子看着他,神色如常的道:“去吃饭吧,给你留了香辣祟肉锅了。”

孔儒垂头丧气的道:“对不起老师,我没把事情办好。”说完,看孙老爷子没作声,仰在沙发上养神,便静悄悄的转身去了餐厅。

孔儒刚刚离开客厅,孙老爷子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开,眸子里精光四溢,完全不象个懒洋洋的老人。他慢悠悠地端起那杯热茶,试了试温度,喝了一口,满意的啧啧嘴,低声自言自语的喃喃道:“这喝茶要讲究个火候儿,时候早了,急了,要烫嘴。”

……

不知不觉,宫大胡子押在看守所已经两个星期了,款也罚了,笆篱子也蹲了扳着指头盼出去。

这天他以前跟过的一个剧组的武行、替身、道具一大帮人凑了份子买了一堆好吃的来看他,到了地方给看守警官驳回去了,告诉他们:人不在了,转中院羁押了。

这帮朋友觉得纳闷儿,一个年长点的连忙问道:“这事儿不是早结了吗,怎得又转去中院了?”

“叫人告了。强奸罪,累犯!这下少也要十年八年的。”看守警官有点不耐烦,鄙夷的道:“这种渣滓,操!告儿你们哥儿几个别跟这块儿搀和儿,搀和多了可没你们地好儿!什么玩意儿啊……”

与此同时,北影厂,仿清楼小院。

徐晓君和梁晓刚正在忙着新一年常年班的招生宣传工作。吹得天花乱坠的海报和公告要赶紧雇人发出去,最要紧地是这两天落榜的考生,要把传单发到他们每个人手上,让这些对电影学院还报有幻想的学生乖乖掏出钱来。

每年发不完的招生财,徐晓君美孜孜,得意洋洋。

宣传可告这东西很重要……

可惜今年似乎不用了。

砰得一声,办公室门被用力推开了,吓了徐晓君一跳。

门口站着两个虎背熊腰的警察,一副扑克牌面孔,面无表情……

……

孙茹和依依一早上起来,出了晨功,就坐车来电影学院跟易景、罗纲、杨娴儿他们一起吃早饭。

今天是电影学院二试放榜的日子,一大早易青和罗纲就在。孙茹、依依和杨娴儿去买了早饭,在男生宿舍等他们,孙茹给易素发了短信。

没等多久,易青和罗纲兴高采烈的冲进来。易青兴奋的对依依道:“抓起来了!抓起来了!”

依依和孙茹愕然对视。

易青道:“徐晓君两口子,抓起来了!起诉他们协同犯罪,强奸案,马上提起公诉了!这下好了,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终有恶贯满盈的时候!”

孙茹一听,喜道:“真的?阿弥陀佛,老天开眼了。苍天啊,大地阿,不知道是哪路英雄替我们出了这口恶气啊!”

易青笑道:“还不知道。明天我就把那卷带子复制一份,交到中院去做证据,我和乔帆到时候还可以当庭指证徐晓君,加诉她诈骗!”

“对!”杨娴儿拍手道:“判她个十年八年,这才叫人心大快,大快人心!”

孙茹摇头道:“不好不好!判刑是要判的。但是依我说,最重要是罚她一百几十万,押着她,叫她亲眼看着她的钱从她面前一叠一叠拿走,一叠一叠拿走,然后不够的部分再卖她的房子卖她的车,当着她的面赔给那些上当受骗的学生……哈哈哈,那叫一个痛快!你们想想到时候她的表情!”

罗纲摸着肚子道:“吃早饭吃早饭。吃完了赶紧陪依依去看榜。今天这么高兴,等依依再进了三试,我们中午又可以大肆庆祝了!”

杨娴儿白了他一眼,笑道:“德性!就只有吃的出息!”

易青和罗纲风卷残云的吃了早点。孙茹站在宿舍楼上看到底下人越聚越多,表寻楼里几个研究生拿着榜单出来贴了。

孙茹连忙招呼大家下楼。

一行人到了楼下,第一批看榜的人连考生带家长几百人已经把榜单围上了。这边贴榜的人还在粘胶呢,那边已经挤上来读榜了。

一时间鸡飞狗跳,大家议论纷纷,没多久,人群中开始有了尖叫声——

“在哪里!看、看!是我,我进了,我进了!”

一群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簇拥下,一个漂亮女生欣喜若狂的分开人群跑出来喜极而泣。

有人欢喜就有人伤心。

几个女生默默的分开人群,慢慢的走出来。未及抽搐,泪已成行。

再过了一会儿,安慰女儿、儿子的家长越来越多,大骂电影学院瞎了眼没眼光的声音此起彼伏。

“算了算了,乖孩子别哭了。这么个破学青,有什么可上的,他们那都是靠关系,走后门的!黑幕,这里面都是黑幕!”

“就是就是!”

类似的声音开始多了起来,有关某考生家长捧了多少现钞进场,光是盛钱的皮箱就有好几个的传说开始胫而走。

依依屏着呼吸看了一遍榜单,孙茹指着一个考号道:“看,在那里。”

依依平静的核对了一遍自己的考号,轻声道:“走,领三试准考证去。”

第四十六章 亭亭骄莲

电影学院2007届表演学院招生考试的最后一关——三试,终于到来了。

依依心情激动的站在警戒线后,侧耳倾听里面传出来的唱名叫号声。叫到她了,依依回头望着易青、孙茹、杨娴儿他们,兴奋的道:“我进去了!”

易青微笑着压抑住拥抱她的冲动,感慨的道:“去吧!依依,你行的,有你的地方,就是舞台!”

依依知道他说的是莎士比亚的一句赞美演员的台词,忽然眼圈就红了,只有她和她的易青知道,这条路她走的有多艰难。

易景目送着她大步走向考试的队伍中,忽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在这个楼下,他和小云第一次见到依依。

那时,在三试的考场外,倍受公命运的折磨,倍受恶势力的欺凌的女孩,面对强梁发出愤懑的控诉与火吼;如今,在朋友们的簇拥和包围下,她正昂首挺胸的走向足以改变她一生命运的考场。

这一天,是她的执着与不懈换来的,是她放弃了成星成名的当红导演片约换来的。

想到这些,易青突然非常的骄傲,他在依依身上学到了一种精神。仿佛是是一棵苦难重重的小草,在一点点缝隙的石头缝里努力挣扎,拼命奋斗,最后终于见到了蓝天。

无论风吹雨打,无论霜欺雪压,始终会冒出一点绿。终会发芽,终要连成片,终要覆盖大地,终要向着阳光的方向生长。无论这个世界变得如何狰狞。无论这个社会有多么黑暗,她只平静地做着自己的努力,柔美纯洁,但,却并软弱。

依依,加油!

……

三试的考试内容与二试不同,通过了基础考核的这批已经可以称为精英地学生,将要接受的主要是心理、品行、志向和表演潜质方面的考验。

首先考的是才艺表演,这一块比较灵活机动,主要是让学生们有个表现的机会。一般不计入总分,但是身为一个表演系的考生。没点绝活儿拿出来,就算计总分,老师对此生的印象也会打大折扣。

在这个环节,电影学院历史最出名的莫过于一般观众特别熟悉的于容光先生。这位成龙大哥和李连捷的功夫片里地常客,经常演反派跟他们对打的功夫明星,当年是个学武地楞头小子。

80年(或说91年?)从小练武的他在才艺表演的时候给老师来了一段十二路谭腿。那个年代的老古板的老师哪会想到后来功夫片会在影坛火成这样,老革命尤其刚从文革人斗人过来的对打打杀杀很不屑。看了一半就让他停了。

垂头丧气的于容光回到考生队伍,正走着,考生们背靠地那堵墙面上垒着一堆高高的景块不知怎么的竟然塌了,一堆景块咕咚咕咚往下滚,眼看要砸到底下的一个女生。这个女生抱头蹲地尖叫。

叫声未绝,于容光腾身而起,在空中双腿连环,踢的三个景块两边飞了开去,落地的时候全散了。这下所有人目瞪口呆。才知道小说里的大侠现实中也是可能有的。

虽然最后因为各种原因,于大侠终究无缘电影学院,但是这段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却长久地在学生中流传,为电影学院一代代学生所津津乐道。

三试第二环节考得是命题表演,集体创作小品。考生临时组合抽题,抽到题目后有几分钟的商量,然后即兴上来就要演,难度很大。最难的地方在于题目本身,跟二试地那些无实物同,三试的题目主要考一种创作能力,一种奇思妙想的创造性非常规的思维。

比如题目叫瞎子点灯,你要是演个瞎子摸索着点盏灯那就完了,这个题目的题眼在于歇后语的后半段,瞎子点灯——白费蜡。要演一个人费很大劲结果所有努力都是白折腾,这个演法就比较切题,基本上,这就是个喜剧题。

类似这样的题型千奇百怪,有“盲人摸象”、“鸡给黄鼠狼拜年”、“南辕北辙”等等希奇古怪的题目,甚至还有叫“鱼香肉丝”、“麻婆豆腐”之类的菜名儿的,要得就是学生临场不慌乱,然后思路活跃,想象力丰富。一般心理素质不行的考生拿到这种题目就傻了,在那种紧张的气氛下根本不知道该演点什么。

这个环节据说表现的非常有名的是91年的女状元赵微。她自己演一个,又帮其他组搭戏搭一个,都非常出彩,据说当时很轰动,成了电影学院历史上唯一一个不是靠相貌漂亮当上状元的女生——真可惜这样一个才女,后来成了偶像派,还是琼瑶婶婶那种路线的偶像派。

最后一个环节就是重头戏了,就是一般面试都会有的——考官答对。

一般考官会问一些带圈套的,甚至是很过分的问题。以此来测试学生的心理、品行、反应能力和应变能力。

比如最常问的就是:“你为什么要考电影学院”?这个题目谁也不会防备,但其实大多数考生都不拿分。它就是要考生有引人注意或者感人至深的答案,一般的常规性的回答类似“我热爱表演艺术”之类的回答是没分数的。

还有一种是左右为难,也叫故意刁难的题型,比如“你谈过恋爱吗?”要是你说你谈过,考官就说,高中没毕业就谈恋爱,你这种学生我们怎么敢收?要是答没谈过,考官就说,十八九岁的人居然恋爱经验都没有,你的人生这么苍白,你还学什么表演——总之是要别出心裁。把考官刁难你的路子尽量堵死,才有可能过关。

这个环节地考试名人是90届的江武。就是王敬松和黄雷的同班同学,影帝江文的弟弟。19年地时候江武已经考过一次电影学院和中戏了,双双落榜。那时江文已然是大影帝了。而且正红的发紫,看到弟弟没着落,万一再考不上又要再耗一年,江文也急了。

大影帝开着车送弟弟到了电影学院,上上下下的打了招呼,求老师们放江武过去。江文其实是来求人的,但是他这人的傲气是从骨子里出来的,求人也象给人施加压力一样。,当

电影学院当时那帮老油条谁也不愿意得罪江文。正好,那年是也是齐世龙教授三试主考,这帮老社会都知道齐老头不通世故人情。从来不管你什么后门。他们就故意放江武进了三试,让齐世龙老师去做这个坏人。

齐世龙那个脾气。哪知道人心里这些弯弯绕绕。这个正直简单的老人看了二试录象后大发雷霆,认为江武的表现平平无奇,这么平庸的学生放进三试来根本就是受了他哥哥的影响,简直是电影学院地耻辱,那时大家都传说江武三试铁定被刷下来。结果江武三试表现依然平均,其实他的水准也就在可录取与不能录取下之间。这时,戏剧性地一幕出现了。在问到“你为什么要考电影学院”这个问题时,江武表情平静的来了一段独白,讲述了一个内心孤独苦涩的男孩在他哥哥的光芒下倍受压抑,痛苦求存,追求艺术的故事。

江武一个人占用了近十分钟时间,一段独白结束,感性的齐世龙老师泪流满面。当年九月,江武与黄雷、王敬松一起入学。

50届三剑客名垂电影学院校史,成为桃李满天下的齐世龙老师带地最得意的一个班。

事隔多年。白发苍苍的齐世龙老教授再次坐在主考位置上主持这中国电影演员后备军选拔的最高级别的伦才大典。当年的穷孩子王敬松和他的同班同学大明星黄雷坐在老教授左侧,崔新清老师和她的丈夫霍玄教授坐在右侧,每位老师再带一名助教,这样的阵势本身对考生就是一种强大地威压。

依依一进考场就注意到了居中而坐的这位老人。他胖乎乎的脸上笑容和蔼。目光平静祥和,却有一种孩子一般地清澈和纯真,完全符合依依对老一辈艺术家的想象。

这就是孙茹和易青说的那位齐世龙大师,那个对自己有很大偏见的的老师吗?

依依心里没有忐忑,这一刻,她反而平静极了。跟她所经历的一切相比,这一点困难,又算的了什么?

考试开始了。

小地方出身的依依这一年来也算见了些世面,但是今天还是大开眼界。进了三试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这些人的牛B程度,可以这么说,就算电影学院不收他们,下一轮在北京招生的其他二类重点、三类重点、一类普通本科的大学也一定会抢着把他们捞了去。在北京的考试圈子里,“我参加过电影学院三试”——那是相当相当牛BO的一句台词啊!

正因如此,所以他们的才艺表演也是精彩纷呈。来自全国各地的青少年艺术尖子各献绝技。有个去年的全国青少组武术冠军表演的居然是最难练的九节鞭;还有一个钢琴十二级的居然演奏了赫氏第三交响曲,这个曲子考中央音乐学院的演奏系都有富余。

尽管如此,齐世龙和王敬松等人的表情还是很平静,看不出一点激赏。

也是,他们什么世面没见过。

轮到依依了。王敬松和崔新清同时坐直了身子。霍玄老师最近老听爱人提起这个今年的考生周依依,也格外注意;王敬松碰了碰好朋友黄雷的手肘,黄雷漫不经心的笑了笑,王敬松不常夸人的,这个漂亮女孩居然在王敬松手上点了二试第一,有点儿意思。

其实兴趣最浓厚的还是齐世龙老师。他现在对这个学生已经不抱什么偏见了,但是过于漂亮的女生在男女关系方面容易出问题。是他们这一代人一贯地想法,所以对徐晓君当初那些话,虽然已经知道大概是诽谤,但是齐世龙心里还是存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的芥蒂。

老头存了跟自己较劲儿的意思。他就要好好看看,这个小姑娘有什么本事能征服一个主考的心。

依依走上来,拿着一个手提包,给老师鞠了一个躬,然后自我介绍,报考号,接着说道:“我表演地是分心二用,或者叫一心多用。”

黄雷和几个研究生一起笑了,这算什么才艺,还双手互搏呢——这是金庸小说里周伯通、郭靖、小龙女会的本事吗?

依依拖过一个景块。然后从手提袋里拿出两张纸和两支铅笔,把纸放在景块铺平。一手一支铅笔开始画。

画完举起来大家一看,考生们都忍不住赞叹——一个圆形一个正方形,非常标准,尤其是那个圆画的象用圆规画出来的一样。

依依把东西静静的收好,又鞠了一躬。从包里拿出一张稿纸,一只签字钢笔,一块破了一个洞的布。一个小针线包、一个绣花用的绷子。

她坐在一个景块上,用另一个景块当桌子,然后,左手打开针线包,挑出一小块布,把破了的布放在腿上,穿针引线、上绷子,左手拿着针开始给这块布打补丁;同时开始用右手在稿纸上写字。

她的右手只在左手拿住绷子的时候偶尔过来扶一下,没多大工夫。补丁打好了,纸上也多了一行字。

依依把那块布和写了字地稿纸举起来展示了一下,然后放在主考老师们的桌子上。齐世龙教授地面前。

几个老师忍不住凑过来一看,都有点惊讶。

那个补丁打的整整齐齐;稿纸上写的一副对子竟是繁体的隶书,“修合无人问,存心有天知”——字迹工整大方,极见硬笔书法的风骨,仿佛下笔的人心中别有丘壑,令人不敢相信是出自一个娇滴滴的年轻女子之手。

齐世龙老师自己是书法爱好者,也有相当地造诣,一看这不带烟火气的字迹,就知道没有良好教养和娴静心情的女孩绝对写不出来——要说这样一个孩子会是一个丧德败行的人,实在侮辱老人家的艺术见识。

最让齐老师感慨的还是那块补丁,别说一只手在分心二用的时候在这么短的时间补出来了,现在的女孩子,就算是双手齐上,坐在那里一上午,能象象样样地打川一个补丁来,那就算是出格的贤良淑德了。想到电影学院的考场上竟然会出现这种快绝种地传统意义上的好女孩儿,齐世龙老师突然万分感慨。

黄雷看了两眼,突然脱口而出,道:“你这是事先练好的,未必就是分心二用。”

王敬松知道老伙计在故意刁难考生,微微一笑。

这个笑容给了依依很大的信心,她是何等冰雪聪明的女生,马上接口道:“那黄老师出个题目吧。”

黄雷道:“写首你喜欢的歌的歌词吧,字数要多一点。”

依依想了一下,忽然看着黄雷神秘的一笑,道:“马上好。”

她拿着那块布坐回去,从包里拿出赵保刚给她的那个剧本,道:“这个是赵保刚寻演的新戏的剧本。我再加一点难度,左手绣花,右手写字,同时再做一个台词朗读。”

说着她把布放在腿上,随意的翻到剧本里角色台词比较多的一页,然后开始拿针在上面绣东西,右手刷刷刷的在纸上写草书,口中开始朗诵。

只见她双手不停,口中声音不断随着剧情变换而分别演绎几个同的角色的台词,扎实的台词基本功,清亮透彻的三腔共鸣音,一般的考生即使是专心参加台词考试也没有这样的表现。

不一会儿工夫,依依双手同时结束,台词也告一段落。她笑盈盈的站起来,把那块布和稿纸放到老师桌子上。

几位老师一看,布上绣了朵小小的浪花,纸上写着:“我想我是海,平静的大海。心情谁能明白;胸膛被打开,一颗小石块,就能够让我澎湃……”

黄雷微微一笑,心想这个女孩子真是兰心慧质。这段是黄雷自己出道歌坛地第一张专辑主打歌的歌词。依依这是顽皮的向黄老师将军的意思,也有致敬地味道,小小的恭维他一下,叫他拉不脸来再刁难自己。

最让齐世龙兴奋的还不是这一点。而是依依这一心多用的天赋。

表演学上非常讲究注重第一自我和第二自我之间的矛盾。

演员自己的自我,叫做第一自我;在戏里角色的那个“自我”,就是作为角色的角色的思想、精神、灵魂的那个自我,叫第二自我。

演员追求地是第一自我和第二自我的重合,这个好理解,就是要入戏,把自己变成那个角色;但是。演戏毕竟不是生活地照搬,第一自我要是完全陷入第二自我。表演就会特别歇斯底里,失去控制,俗话叫“戏过了’。

教学上来说,“戏过了,比“戏不够”还更难纠正,所以齐派表演理论认为,演员的至高境界是在充分的感性体验中寻找一种理性的自我监督——说白了,就是分心二用。一颗心感性的体验入戏,一颗心一边演一边理智的监督自己的表演,时时控制调整。

其实,连齐世龙老师自己都觉得,学术上地境界和实践必然有距离,这只是种理想状态而已,世上谁能把心分成感性和理性的两块来运用,那不是精神分裂了吗?

现在,这种理论居然有了实践的可能!一个现成的天生就会分心二用的学生就站在面前。

齐世龙和王敬松对视了一眼。眼睛都放光了。攀登学术的高峰,实践前人未染指的领域,那是所有学者、知识分子的梦想和追求。这一对宗师级的师生又怎能例外?

崔新清老师很感兴趣地问道:“你这算特异功能吗?怎么练的?或者怎么发现自己有这种能力的?”

依依平静地一笑,道:“哪是什么特异功能。我从小就没有父亲。妈妈常年卧病在床,家里靠爸爸的抚恤金和亲戚的救济度日。我一个人又要学习又要做家务,还要照顾妈妈,时间和体力都不够用。所以经常一边煮饭一边背书,一边补衣服一边给妈妈捶背,慢慢的就练出来了。其实今天场上的同学都比我优秀,我是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特殊才艺可展示的,才被迫取了个巧儿。”

这样平静谦虚的一段话,听了几位老师心里一阵酸涩。

齐世龙老师更是吃惊极了。原来以为孙茹的朋友,就算不象徐晓君说的那么堪,起码也是个刁蛮骄横的富家小姐吧!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懂事、谦逊、坚强的苦孩子,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和的象在叙述一个别人身上发生的故事,一双眸子清澈见底,闪烁着淡定不屈的光芒,深深的震撼了老艺术家的心。

……

第二项考试,学生们还是分成了四组,每组三个人。依依分到两个女生做搭档,抽题的时候居然抽了个菜名——“佛跳墙”。依依拉过两个同伴一阵商量。

轮到依依这组表演了。

齐世龙和几位老师看到她反而很轻松,不再分外注意了。反正不管后面表现怎么样,这个学生今年是肯定要了,就她目前的表现,足够录取资格了。

依依她们在场地后面用景块搭了个餐馆大门,然后再用景块搭个桌子,一个放倒做凳子;在场地侧面摆出一个公圆长椅的另一个空间。

一个女生演服务员,一个女生演富家小姐。这个富家小姐进餐厅点了一桌子好菜,嫌这个咸,怨那个淡,挑剔的半天,拍桌子走人,服务员在后面道歉不迭。

两个考生都演的很好,富家小姐的跋扈和奢侈,服务员的势利殷勤,都十分到位。

富家小姐吃饭的时候,依依远远的站在后方做张望状,她一走,依依上场。依依走进餐馆,对服务员道:“喂,我表姐的手机呢?”

服务员连忙笑个满脸花,道:“您是刚才那位小姐的……”

“少废话。赶紧给找找,”依依认真地低头到处找着,然后随口道:“那个谁,你别找了。那么贵的手机估计你都没见过,赶紧,随手打包了吧?”

“您要打包?”

“怎么的?我们小姐不爱吃,我们拿回去给嘟嘟吃还不行吗?”依依起身正色道:嘟嘟是我们家养的一小狗狗…”海

服务员赶紧打包。

依依提着一袋打包地菜,手机也不找了,嘴里还道:“算了算了,几千块钱的破东西,丢了就丢了。”

看到这里,老师都觉得这三个考生表现的不错,算是中规中矩的小品。一个穷疯了饿急了的可怜女孩去餐馆里变法儿打包别人的剩菜。也算有点现实意义吧。

只有齐世龙老师心有足,他觉得依依的才华不应该只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喜剧小品而已。他的期望值要高的多。

就在他想喊停地时候,才发现这个小品没演完。

依依走到公圆围墙那里,从景块搭着的一面墙翻了过去。然后径自走到长椅上喘着气,然后打开一个餐盒掰开一次性筷子狼吞虎咽。

正在几位老师心里赞赏依依为了表演可以放弃自己漂亮女孩地矜持,表演那么夸张的吃相时。依依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份东西。

老师们大感奇怪,那是他们最近看得非常熟悉,都看烦了的东西——电影学院的招生简章和报名表。依依把餐盒收好。拿着简章和报名表看了几眼,非常认真的收进贴身的衣袋里,然后左右看了看。

确定没人之后,她对着一片空旷地方向,摆了个双手撑肋部的标准电影学院晨功姿势,用标准的三腔共鸣大声练道——

“耶耶耶……耶——耶——呀——呀——嘿、嘿、嘿——嚯嚯嚯——嚯……”

这老师们听了十几年的,再熟悉不过的每天早上在电影学院都能听见的学生出晨功练气声字的练台词声此时听来竟是如此的苦涩。

原来竟是这么一个“佛跳墙”!

本来这道菜的传说,是说一种南方地炖肉杂烩汤很香,引得隔壁庙里的和尚都跳过墙来了。后来福建两广的人就把很多种上等材料炖在一起地一种老火靓汤取名叫佛跳墙。

这个题目只要学生能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能够把这个过程基本贴合的表现出来就行了。

但是这组学生的演出竟是如此的令人动容。

饭馆里的菜香,吸引着跳过墙来的竟是这样一个佛!

王敬松老师的眼睛突然微微发热。十几年前。他就是一个必须去煤窑掏煤球才能凑到电影学院的考试报名费的考生。要是没有齐世龙老师的资助,他又岂能有今天?

都说电影学院是贵族、有钱人才能念的起的学校。可是谁又知道,有多少贫穷到饭都吃不上的孩子,曾经怀揣着对艺术和电影的美好梦想,在这条路上艰难的挣扎。

依依的小品令老师们一阵沉默。

齐世龙老师默默的在心里道:这是一个有心有情有志气的孩子。

……

最后的考试开始了。考生们绞尽脑汁,但以他们的阅历智慧,在齐世龙、王敬松、崔新清这些人的面前,那些自作聪明的回答简直就是班门弄斧、矫揉造作。

什么是面试?就是考官拿考生当猴子玩,猴子们使劲说假话还觉得自己很聪明的一种活动。现在这年头,无论考学还是求职都是如此。

齐世龙老师耐着性子听这些孩子胡说八道。他越来越觉得,现在的年轻人虚华浮躁的东西太多,实在的东西越来越少,即使跟王敬松他们那一代孩子比,也差了太多了。

轮到依依了。

她上来的状态就跟满脸功利和渴望成功的那些考生不同。她很从容平静,恬静的微笑着,坐在一个景块上,样子很放松。

王敬松随口问道:“刚才那个小品你怎么想到的?”

依依很老实的道:“是用我自己去年的亲身经历改编的,没想,直接就套上了。”

几位老师大吃一惊。

齐世龙老师一直没有问任何问题,一直是王敬松和崔新清他们在问的,此时忍不住道:“难道没有加工吗?”

依依笑着摇头道:“具体的情况,有一点点不同。那时候,我晚上是在北京火车站的长椅上睡的。这是一件真事儿。我当时打包的,是我后来遇见的我的男朋友吃剩下的菜。”

几位老师更惊讶了,竟然有这样的考生。这个女孩不会是个编故事的能手吧?

依依知道电影学院禁学生谈恋爱,有时还喜欢招有恋爱人生经验的女学生,所以就坦然的说出易素来:“他是一个电影学院导演系的男生。”

齐世龙老师一下子就想起徐晓君说的易青、孙茹、依依三人的暧昧关系了——难道竟是真的,莫非自己还是看错了这个孩子?

依依平静的开始讲自己从小到达的故事——

爸爸牺牲、妈妈病重;懂事的小女孩在苦难与贫穷中长大;进剧组,爱上表演;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在陌生的城市里漂泊;遇到易素和孙茹,接受他们的帮助;推掉赵保刚导演的片约,内心的挣扎……

除了郭承安那段事关电影学院声誉的事略过不提,就象当年江武的独白一样,依依足足说了近十分钟。

故事讲完了,依依微笑着总结道:“其实我特别的幸运,今天还能坐在这里参加三试。那是因为我总是遇见好人。”

齐世龙老师静静的坐在那里,老泪纵横。他是特别容易被感动的人,事实上,听了这个女孩的故事谁又能不感动?

仿佛是尘世间固执绽放的一朵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无论多少狂风暴雨,污垢黑暗,她终要向世人彰显她的美丽,她终要亭亭玉立,开遍荷塘。

齐世龙老师的内心充满了歉疚和悔恨,他知道,他冤枉的是一群多么可爱,多么了不起的孩子。那天,孙茹离出房门时那句气愤的抱怨:一对老糊涂!说的是多么的正确。

我真是老糊涂了!齐世龙老师默默的推开黄雷递过来纸巾的手,认真的、诚恳的,语带双关的看着依依说道——

“孩子,你受委屈了……

第四十七章 女状元

这一天,电影学院表导楼下的张榜处人山人海。

里三层是外三层啊!很多根本没参加三试的学生家长、考生、来看美女的纨绔子弟纷纷聚拢到这巴掌大的地方来,赶集一般热闹。

依依、易素和孙茹、杨娴儿、罗纲早就占住了前排的有利位置,榜一贴出来,大家就迫不及待的仰头细看。

这是今年表演系最后一张榜了。

几个人脖子都抬酸了,把两张黄榜看了几遍,对了几遍……

没有依依。

真的没有依依……

易青他们心都凉了,再看一遍,真是没有依依。

易青手心里汗都出来了,他喃喃的道:“不会的,不可能啊!”

依依依然平静的站在那里,牵着孙茹的手一阵冰凉。

杨娴儿肺都气炸了,大声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么多考生骂学院了,我们电影学院真是……真是瞎了眼了!”

孙茹猛得一激灵,想起了什么,连忙拉着依依的手道:“别慌!表演系跟其他系不一样。每年的前三名是要单独唱名,另外贴个大红榜的。”

话音刚落,那边人群叽叽喳喳,几个人议论道:“看,状元榜出来了,看看,真威风啊!”

两个研究生在后头贴榜。

一个研究生,一看就知道练了多年台词的。声音穿透力超强,远远地传了开去,整个校圆操场仿佛都有回声。他往台子上一站,大声唱名道:“上海考生XXXXXXXX吴明玉。本年三试第三名探花,传报表扬鼓励!”

“哇!明玉,明玉快回来!”

刚才在大榜上没见到自己的名字,走出人群默默流泪的某个女生,突然听到念自己的名字,简直敢相信自己地耳朵,在同伴的呼唤下冲了过来,喜泪汪洋而下,得了奥斯卡影后也不过如此。

“吉林考生XXXXX陈云可,本年三试第二名榜眼。传报表扬鼓励!”

人群里有是一片惊叫。

易青他们几个人全象钉子一样扎在地上,大气不敢出。每报一个名字。他们的心就往下沉了一分,要是这三个名字都报完了没有依依,那……

这么冷的天,易青后背内衣全湿了。

“江苏考生XXXXXX周依依,本年三试第一名状元!传报表扬鼓励!”

唱名的研究生自己说着,也忍住喜上眉梢,满脸都是洋洋春色。电影学院的二试状元、三试状元、总分状元,哪个后来不是大红大紫——王智文、许青、黄雷、蒋素青、赵薇、刘一菲……这名字从自己嘴里念出来,都沾着喜气儿。

他大声的把依依的考号和资料再报一遍,然后盎有古意的一连滑上三个连高音,拖长了尾音大声喊道:“大登科及第喽!周依依!女状元!周依依!女状元!”

“哇!依依!”孙茹回身抱住依依,没等依依怎么样,她自己先哭了起来。

这一刻,为了易青和依依做的所有努力,为了朋友离家出走。和最敬爱地爷爷吵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住在简陋地宿舍里,生活上的种种不变。从小从未遭受过的种种指责和委屈……这些全都值了!

杨娴儿更是尖叫着和孙茹一边一个抱着依依的腰把她举了起来。人群里的男男女女看到了依依清纯娇丽的容貌,都是忍不住啧啧称赞,没考上的那些女生多少也服气了几分。

这个时候,易青地内心一片平静,他反而是站得最远的一个。但是他知道,依依在心里正和他一起欢呼。

一年前那个早春初雪的黄昏,他给了依依一个承诺,一年了,他终于一路护送着依依接近了她的梦想。

那个当初在电影学院烫金招牌下失声痛哭的贫苦女孩,终于有机会堂堂正正的走进这个学青的大门了!

在万众瞩目的羡慕眼光中,这位研究生挑下台子,笑着双手捧着文考通知书、体检通知单交到依依的手上,打趣道:“状元爷大喜啊!赏点什么呀?”

依依羞得脖子都红了,不好意思地转头向孙茹求援。

“状元爷说了,赏你一顿好打!”孙茹笑着去打他,道:“打你个油嘴!”

易青笑着上去拉开孙茹,对张榜的几位研究生道:“我们晚上庆祝。几位师兄不嫌弃的话,留个电话,我们请大家吃饭。”

“好啊好啊!”那人笑道:“客气客气,报喜地自古就是有赏的,大家不用跟他们客气。”

人群间一阵喜气洋洋,有导演系和美术系认识的学生就上来道喜。孙茹一边拿手机记电话一边小声对易青道:“叫你嘴快,看看,开两桌都不止了,晚上你买单啊!”“走走走!”罗纲已经等及兴奋的大叫道:“去哪里庆祝去?”

几个人拥着依依出了人群。忽然远远的看见两个人含笑走来,都是熟人——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研究生的何风和录音系的小美女李佩佩。

孙茹高兴的跑过去拍了何风一下,道:“依依考了!依依考了!”

何风抬头望了一下,讶然道:“今天是表演系发榜吗?我都知道啊!”

易青笑着陪依依她们走过来道:“你现在是火星人,你怎么会知道。”

何风满面春风,看着依依,想起她在医院照顾父亲临终时最后的那段日子,想起这个女孩白璧无瑕的心灵,心里一阵感慨,含笑道:“恭喜你啊,女状元!”

李佩佩拍手笑道:“点状元啊?那就着红袍、簪宫花、戴纱帽了啊!”

孙茹眼睛一亮,笑道:“对啊!一定要的,依依这么不容易才考下这个状元,当然要做足了,还要拍下来留念。”

罗纲拍手道:“对!等我一下,上楼拿机器去。”

易青笑道:“唐朝宋朝的状元服饰,化妆系的服装部应该是有的吧?”

杨娴儿笑道:“不用看了,美术系化妆系的东西,肯定是我去借了。”

两人走了没多久,罗纲拿着摄像机和照相机下来了;杨娴儿也扛着一个大包走过来,后面还跟了一个化妆系的同学。

大家打开化妆系借来的大包裹,拿出大红蟒袍、玉带、双翅纱帽,双色宫花,一大堆道具行头。

依依看他们越做越真,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推拒道:“别闹了,不用这么招摇吧?”

孙茹帮她把头发盘起来,笑道:“一定要的,东西都借来了,一辈子能有几次?”

杨娴儿笑着帮她把红袍套上,垂下来挡住牛仔裤和旅游鞋,带上纱帽簪上宫花,腰上别上玉带;化妆系的同学快手快脚的帮她打点妆。

几个男生站得远远的看着罗纲调机器,大家看见打扮好的依依,大声欢笑喝彩,好一个风流俊俏的女状元!

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堆看热闹的同学。

罗纲调好机器,随手拉过一个摄影系的同学,然后跟易青他们跑过去,所有人围着依依站了一圈,先来个全家福。

孙茹大声起哄,对着人群道:“有跟美女状元照相的吗?一张十五块,男生三十!要照赶紧来啊,超有收藏价值,将来女状元成了国际巨星,这照片升值潜力巨大了啊!抓紧抓紧!”

人群里一阵哄笑,还真有嘻嘻哈哈往这里凑的。

易青解围道:“先别闹,先给依依单独拍几张照片,然后再录一段。这些行头很重的,带久了多累人啊!”

大家连忙散开。罗纲跑到机器前,易青拿起照相机。

孙茹站在易素旁边,扮个鬼脸道:“依依!快笑一笑,摆几个POSS!看,这样……”

“不对不对,要这样……”杨娴儿也示范一个姿势。

“人家将来是大影星的还用你们教?”李佩佩也笑道:“依依,给他们来个十秒连续POSE,让他们开开眼。”

人群里叽叽喳喳,议论纷纷,有很多出主意的。

易青和罗纲盯着镜头,生怕错过依依一时的美态,都想抓拍下最美的一瞬间。

依依努力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稍稍换了几个姿势,她也想给将来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可是不知怎么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是不知道该摆什么姿势好。折腾了几秒钟,依依突然停了下来,呆呆的站在那里。

易青楞住了,缓缓的放下了举起的相机。

他看到依依在镜头框里哭了,她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孤独的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自己柔弱的肩膀,旁若无人的哭了起来……

依依一个人在那里,忽然感到周围所有声响都离自己远去,天大地大,只有自己目然一身。

那些苦难的童年,艰辛的岁月;家乡老屋里爸爸的遗照,病榻上妈妈的期望至深的眼神;还有那些漂泊流离的日子,那些在火车站睡长椅的日子;那些冷酷社会里砸向自己的不怀好意的眼神……

所有的经历和伤痛,在这一刻突然都变得如此清晰,如此真实的浮现在眼前。

依依这才突然发现,她真是撑得太久,撑得太辛苦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让自己真正的哭出来……

在表演学院的副院长办公室里,齐世龙老师和王敬松老师正在商量着要苍要下楼跟看榜的考生,尤其是周依依见个面,勉励几句。

老人家还有点脸皮薄,想起孙丫头从小嘴皮子就厉害,要是被这个孩子挤兑两句,这老脸可难下台。

王敬松知道恩师是孩子心性,暗里肚子已经快笑破了,还一本正经的在和他商量这个超级幼稚的问题。

正在为难如何以一代大师六旬老人之尊向学生们开这个口表示这个歉意,王敬松桌前的电话突然响了。齐世龙老师吓了一跳,躲到一边去了。

王敬松老师接起电话,应了几声,按着电话道:“孙老师请我和您一起过去,说一会儿车到楼下来接,问我们有没有要紧事,有事他们就不来了。”

齐世龙老师道:“老孙头做事情,肯定事先都打听好了,今天考试结束放榜,本校的学生又没回来课我们能有什么事?个老东西,去看看他搞什么鬼。”

两人站在窗户前聊了几句今年的几个考生,聊着聊着又说到周依依身上去了。正在为如何给这个学生争取减免学费伤脑筋,楼下车声响。

一辆样子普通的北京现代轿车停在表导楼下,孙老爷子从车窗上探出头来,向上看了一眼,很有默契的跟齐世龙老师对了一眼,钻进去了。

齐世龙拍着王敬松道:“咱们下去吧。这老头多少年没来学院了。他要是真人下车走上来,非引起轰动不可,人家才是真名人呢,得咱们去伺候。唉……”

师生两人下了楼,钻进孙老爷子的车子。宝叔开车,孙老爷子坐在驾驶副座。

齐世龙笑道:“老伙计,你这是唱得哪出啊?给孙女儿开宝马,自己出门坐这种车。”

孙老爷子微笑道:“低调点儿好,低调点儿好。”

宝叔从口袋里拿出两张东西,回头递给齐世龙老师和王敬松老师。

齐世龙拿过来一看,吓了一跳,叫道:“老东西,你触我什么霉头来了。怎么给我送传票来了?”

孙老爷子笑道:“又是传你。看清楚是复印件,审地是徐晓君那两个缺了大德的。特地来跟你解释一下。上次你到我那儿说的那件事,其实那个孩子挺冤枉,她……”

“得了得了!”齐世龙没好气的拍着前座道:“等你来说,你咋不等明年学生入学再来告诉我?学生都考完了你才吱声。那事我早弈明白了,你那孙丫头可比你厉害,人家连录象资料都搞来了,还刻了盘找人放在我桌上。嘿嘿,把我给臊地,嘿嘿……”

宝叔摇头道:“齐老爷子,我们家小茹没这么有心眼儿,估计是导演系那个小子出的主意。”

齐世龙反应了半天,想起来了,道:“那个叫……易青是吧?这孩子怎么这么出名儿啊?哪儿都有他?去年日本电影节,把人家日本电影协会的谁气得休克住院的也是他吧?现在年轻人个个都是不得了,了不得啊!”

孙老爷子高兴的道:“行。这些孩子挺箐气。我还担心证据不够呢,易青手里要有这东西,这次算那两位运气不好了。喂。老伙计,你没真把姓周的孩子刷下来吧,那可造孽了。”

王敬松笑道:“我们手眼通天的孙老师也有消息不灵通的时候?今年点了她头名状元。以前几年二试三试的第一名都是同的两个人,电影学院已经好多年没有状元了。”

“当真!”孙老爷子楞了一下,点了点头。宝叔在镜子里看见孙老爷子地脸色十分平淡,微感诧异,按说孙老爷子是最爱才的,怎么……

他哪知道孙老爷子这种厉害到了骨头里地人,方寸一念之间心思百转——有道是当局者迷,易青和依依的关系孙茹这傻丫头不知道,就是猜到了也不愿意承认,但是孙老爷子这种阅历岂有猜到小儿女们这点事的?虽然没见过依依本人,单看孙茹和易青提到这个人时的反映就猜到七八分了。

这也是孔儒没有为依依说话,孙老爷子并没有大发雷霆的原因之一。是人都有私心,小孙茹是老爷子的心头肉,这个孙女儿的脾气老人最知道。她用情极深,既然是喜欢了易青,要是能和他在一起,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老爷子自己也很满意易素,这种情况下他要是偏袒自己孙女,才是怪事。

孙老爷子当然至于希望依依被刷掉,但是如果依依考上电影学院,或者这个女孩平庸一点,老爷子对自己孙女自然信心十足,现在看来,这个女孩至少是和孙茹不相伯仲——电影学院女状元,不是一般才貌双全地女孩就能当的上的啊!

“老孙,”齐世龙试探的问道:“你们孙丫头回家了没有?”

孙老爷子回过神来,笑道:“怎么的?想给孩子道歉又拉不下脸皮吧?还是我给你搭条路吧,呵呵。小吴,找几个学生打听一下易青这小子今天晚上在哪儿给那个女孩子庆祝,这小子做事情排场很大,肯定是要折腾一晚上,

宝叔会意的又从怀里掏出一份复印件道:“知道了。咱们去给这些孩子们送份贺礼去……”

……

红日西沉的时候,北影厂大门旁边的停车区停满了电影学院有钱学生的车子,一群群打扮入时地红男绿女络绎不绝的往里进。

这个酒楼虽然经常做电影学院师生的生意,但是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却不多见。

易青和孙茹地导演班2个学生全部到齐;李佩佩的05级录音班、杨娴儿在美术系、摄影系、化妆系的同学也来了一大批,和罗纲一起在郑教授手下学习的几位研究生;再有就是依依在考试地时候认识的几位朋友。当然少不了今年的榜眼和探花,还有孙茹认识的表演系的几位学长学姐,要拜托他们照顾依依的……

易青包起了酒楼里最大的一间包间,开了三桌还非常挤。正在打算再开一桌。

依依非常的不安,不停的埋怨易青好大喜功。

易青也没想到最后会弄成这么大场面。不过他一点儿也不后悔,人生嘛,就是要活个轰轰烈烈痛痛快快,不淋漓尽致不罢休。比起依依受得那些辛苦,这点奢华又怎么能补偿得了她万一呢?为了依依,易青真觉得怎么庆祝都是应该的。

孙茹看着还在往里进人,服务员已经把第四张桌子搬了进来,忍不住问易景道:“你看你!猴儿献宝一样弄这么大场面,一会结帐地时候别被扣下来洗碗。”

易青淡淡一笑。为依依花钱他从来不心疼,最多把徐晓君那里得来的五千块一次花了就是。

杨娴儿接口道:“不怕!还有我呢!为了依依花钱。多少钱都不多!她这辈子吃了多少苦啊,要是给她点甜地,咱们还叫什么朋友!一个字,造!可劲造,图得就是一个爽!”易青眉开眼笑,他爱的就是杨娴儿这种豪爽的巾帼不让须眉的爽脆儿劲儿,忍不住搭着她肩膀道:“卿之言深合寡人之意。啊!甚慰朕心。朕心甚慰……”

“我看你是皮痒找踢了是吧!”

“哎哟,啊……护驾护驾,众卿快来救驾……”

一阵笑闹声中,开席的冷盘已经传了上来;包厢里的卡拉BOHK也已经结好线路可以开始点歌了;学生中几位麦霸已经蠢蠢欲动,要一展狼喉。

几个表演系的学姐女生连拖带拽地拉进来一个男人,头带呢帽,围个大围巾,带个墨镜,看不清是谁。

一个女生抱着这个男人的胳膊。神秘的对孙茹道:“你们看我把谁带来了?”

几个女生嘻嘻哈哈,一起动手,摘眼镜的摘眼镜。扒围巾的扒围巾,解除武装之后,房间里一片欢呼!

“黄雷!”

“黄雷老师!”

英俊帅气的黄雷既是明星,也是老师,更是电影学院学生中的无冕之王,让他来一趟,这些学生的面子可是大了去了。房间里顿时一片沸腾,孙茹赶紧跟大家做手势,示意别把记者和影迷之类的人招来,一会儿这里就出不去人了。

黄雷笑着打掉那女生地手,道:“我先说明啊!我可不是给你们面子,我是冲着人周依依来的!”

依依受宠若惊的迎上来,必恭必敬地叫一声:“黄老师。”

黄雷看着她直摇头,道:“可惜,可惜!今年表演班要是我带班该多好?这么好的学生,崔新清老师好运气。”

“黄老师唱歌!”

“对,黄老师唱一个唱一个!”

黄雷摇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声道:“你们今天别喧宾夺主了,还是请考上前三名的同学唱,今天是给她们庆祝。”

几个学生欢天喜地的拥黄雷坐了,又去闹依依和那两个女生。

易青和孙茹兴高采烈的站着看,杨娴儿已经出去点酒去了;罗纲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所有冷盘吃了个遍。

何风和李佩佩在一本正经的调试音响,一个普通酒楼的卡拉OK要他这个马上要去奥地利维也纳深造的高手来调,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了。

两人正在兴奋的聊着,身后被人拍了一下,易青回头一看——

“咦!宝叔!”

易青和孙茹回头一看,齐声叫道。

话音未落,孙茹已经看到孙老爷子和齐世龙老师和王敬松老师站在宝叔身后不远处,忍不住别过去不看爷爷。噘起小嘴。

宝叔笑着把一份复印件塞到孙茹手里。

孙茹看了两下,讶然张大了嘴,抬头问道:“去告他们的是爷爷?”

宝叔笑道:“老爷子哪是那么好骗地!你走了不到两小时他就琢磨过味儿来了。”

孙茹扭头看了易青一眼,当时易青就是这么分析的。还真准,这爷俩儿倒是心有灵犀。

孙茹把东西塞给易青,自己跑过去,也不跟爷爷说话,先去揪齐世龙的胡子,叫道:“齐爷爷,你冤枉了依依,又冤枉我,你说吧,怎么赔?”

齐世龙苦笑道:“齐爷爷对。不该得罪你这个厉害丫头,你说吧。今天齐爷爷任宰。”

孙茹灵机一动,笑道:“今天里面这桌庆功酒的酒帐你给结了吧!”

齐世龙叹道:“完喽!好吧,这个月就当给你们打工了,俯首甘为孺子牛嘛!”

“还敢说,今年依依要是因为您考不上,看我不把你胡子全拔光!冤您,您地得意弟子黄老师也有份吃酒。”

王敬松喜道:“雷子也在?快进去进去。”

孙老爷子揽着孙女道:“许胡闹。你齐爷爷是出了名的清廉。敲诈他,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孙茹道:“那就您付帐了,算惩罚您后知后觉!哼,别以为将功补过就算了!”

一行人走向包厢。

易青已经把东西看完,一看孙老爷子过来了,连忙迎了去,恭敬的叫一声:“老师。”

孙老爷子搂着他的肩膀,指着他连说了三声:“好小子,好小子。好小子!”

齐世龙哈哈大笑,大家一起推开包厢门。

学生们都不认识孙老爷子,但是齐世龙和王敬松老师是都认识的。登时全体起立,掌声如雷。

这时黄雷已经架不住学生劝,唱了首自己的歌,大家正在准备闹依依去唱。依依一看齐世龙老师来了,正好下台,赶紧迎上去,叫了声:“齐老师,王老师!”

齐世龙一看见依依就有点鼻子酸,拉着她低声道:“好孩子,老师对不起你,你别怪我这个老糊涂。”

孙茹和易青对望了一眼,都是一脸惊讶。孙茹本来是想委婉的把这节揭过就算了,没想到齐老师如此直接。真是所谓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行,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依依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拉着老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灵机一动,给自己解围道:“老师,您喜欢听戏吗?我给大家唱个段子吧!”

王敬松笑道:“好啊!你居然还会唱戏?你的嗓子不错,我们齐老师最喜欢听戏,你随便来一段吧!”

依依冲易青偷偷一笑,连易青都没听过她唱戏。她走上台拿起话筒,让人把音乐关了。

然后,依依对着话筒道:“谢谢大家今年来帮我们三个庆祝。我能拿到文考通知书,一定要在这里感谢一个人……”

易青情自禁的直了直身子。连孙茹和杨娴儿都向他看去。依依应该感谢的人很多,这一年无论是孙茹、杨娴儿甚至是罗纲都在生活上帮了她少忙;当然齐世龙老师和王敬松老师、黄雷老师也是少不了地……但是最应该感谢的,如果只选一个,除了易青还有谁呢?

谁知依依接着道:“……这个人,就是我地母亲。”

房间里突然寂然无声。

……自即使在她病情危重的时候,在家里揭开锅的时候,她也丝毫不放松对我的督促和教养,她监督我学习,教我音乐,更是我艺术的启蒙。她是一把汗水一口心血的把我拉扯长大,这么多年,每次我撑下去的时候,我想要放弃梦想地时候,妈妈殷切的目光总在我心头萦绕。今天,我想给大家唱一段我妈妈最喜欢的黄梅戏《女驸马》选段,也送给喜欢听戏的齐世龙教授!感谢……感谢所有我生命中出现的善良的人们。”

底下开始有了一声低低的唏嘘之声。

依依清了清嗓子,清亮的歌声响了起来——

“为了梦想离家圆,

谁料红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众人瞩目好啊好新鲜啊……

我也曾夜宿马路边,我也曾浪迹车站前,

人人羡我如花貌,谁知洪炉炼婵娟。

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

我考状元不为做明星,

为那艺苑好春天啊……

岁寒三冬薄衣单,三日一餐骨生寒,

穷女儿不负凌云志,寒霜摧尽春草生,

待到春暖燕南飞,还给世人笑声连连啊笑声连连……”

一曲手眼身法步唱作俱佳的改编版黄梅戏唱罢,掌声如雷。无数触动柔肠地学生潜然泪下。

齐世龙老师一边落泪,一边后怕,自己险些错过了一个多么多才多艺,心清志洁的好学生啊!

易青偷偷背过去抹掉眼角的泪水,心里充满了怜惜和骄傲:依依啊依依,叫我怎能不爱你?

第四十八章 善恶终有报

……自本庭宣判!被告人宫二贵,所诉强奸、暴力胁迫猥亵妇女罪,罪名成立。依据青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第二百三十七条,二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本庭宣判!第一被告人徐晓君,所诉诈骗罪;组织、强迫、引诱、容留、介绍他人卖淫罪;罪名成立。依据《中华人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条、第三百六十一条,二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并处返还赔偿受害人人罚金计七十二万元整……”

……自第二被告人梁晓刚,所诉诈骗罪,协同犯罪,罪名成立,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六个月……

易青和宝叔、乔帆坐在后面,听着这个案子终于尘埃落定。善恶到头终有报,其实徐晓君夫妻如果守着那个学青,老老实实的靠沾电影学院的光赚钱,绝对可以过上很富裕的日子有余了,却只为一念贪婪落到身陷囹圄的下场。

虽然给了那些受害者一个交代,但是易青的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强烈的快意,反而感到一种失落和悲哀。

一个年轻人在尚未步入社会之前,无论怎么叛逆,总是会把这个世界想的更光明一些直到面对真相才怅然若失。徐晓君夫妇对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而言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有位法官在媒体上说。只要拿着法典去对着查,中国的企业、民办贵族学校、各种娱乐场所地法人,个个可以判个十年八年的,很多罪行只是没有人去揭发罢了。

其实徐晓君自己。可能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对,因为她所见到的,社会上许多跟她地位相似地人都是这么做事的,一个环境一旦变成这样,大家对自己的行为有否构成犯罪根本没有认识,也就无所谓了。

更重要的是,大多数的受害人,一旦习惯了这样的社会,被害也就被害了,其实徐晓君他们这么多年的作恶。不也没有人想到要揭发她吗?她要怪,就怪她倒霉碰上了易青和依依、孙茹这样一群人。

……

暮春时节的仿清楼。小院里的植物都开始了葱绿的欣欣向荣地生长。

易青陪着依依,远远的向仿清楼走来。他们以前来这个地方,总是心情压抑,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个小院其实是个景致优雅,十分怡人地地方。

依依对这里充满了留恋。尽管有那么多不愉快的经历,可是这里毕竟是她从小到大。除了家里唯一一个安定生活过的地方。不用到处流浪打工,用担心衣食,还有自己一个小小的空间,每天可以学表演,还可以盼着周末跟易青见面……

依依噘着嘴,站在大教室的卷帘门前,回想起易青和孙茹第一次送她来这里的情形,惋惜的回头对易青道:“这里是不是马上要封了?以后就没有这间教室了吧?”

易青也想起自己在这里给依依和小云上动物模拟课时那些有趣地情景,他微笑着拍着依依的肩膀。道:“坏人被赶走了,但愿北影厂会把它租给一个好心的,认真办学的好老师。不过你放心。最多封两天就会收回去的,北影可是宝地,寸土寸金,哪有把这么大一块场地荒在这里的道理。”

依依刚要说话,忽然听见后面车声响,易青连忙拉着她闪到路旁。

一辆法院的警车吱得一声停了下来,后车门打开,两个法警拉着一个人走下车来。

依依一看那人,“啊”了一声,正是刚刚被判还没移交服刑的梁晓刚。

梁晓刚一下车,抬眼就看到易青和依依站在教室前。他向野兽一样向前倾直了身子,被法警拉着,嘴里不知咒骂着什么,眼睛里喷出怨毒的火焰,充血地仿佛要吃人一般。易青冷笑着迎上他的目光,针锋相对的瞪着他。

这时车上又有两名法警拉下了徐晓君。

徐晓君头发略见散乱,精神有些委糜,平时那么干净利落地一个人,此时蓬头垢面,当初那份泼辣嚣张的神情再也不见了,反倒显得有些痴痴呆呆。

她漠然的眼神扫过易青和依依的脸,却象见了两个根本完全不认识的人一样,别过了脸。她的身形有点瑟缩,但是一双眼睛却特别有神,象防贼一样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双手护在胸前。

“走!老实点儿!我告儿你别东张西望的啊!”

法警推着梁晓刚,使劲把他瞪着易青的头拧了过去,押着他和徐晓君进了北影小院

“哦!我知道了,”易青恍然道:“这是中院执行庭的车,这些法警肯定是押他们来执行罚金,开保险箱取钱的。也亏徐晓君想的出来,什么年代了,有钱不存银行,全放保险箱里。”

依依笑道:“她喜欢时不时拿出来数数啊,放在银行多不方便?”

易青张望了一下,道:“喂,我们进去看看。”

两人不声张的静静跟在后面,站在办公室门外,看着五名法警押着他们正在清点办公室里的值钱东西。

一个穿制服的女警爬上桌子,把墙上的办学许可证、税务登记证什么的摘了下来,这个学青就算正式结束了。

两个法警推了梁晓刚一下。梁晓刚摸索着在办公桌下隐秘处找出备用的钥钥,打开抽抽,从里面拿出七八叠百元大钞,然后道:“就是这些了。剩下的都在保险箱里。”

这时另两名法警已经合力把沉得吓人的保险箱搬了出来。一个警指着梁晓刚道:“你,打开!”

梁晓刚苦笑着一指徐晓君,道:“她上庭前把密码改了。”

警又拉过徐晓君,道:“你快点把保险箱打开,别浪费我们时间。”

徐晓君嘻嘻一笑,没有听懂。

民警又声色俱厉的说了一遍。徐晓君看了他几眼,猛然反应过来,突然一声尖叫——

“强……强盗!抢我的钱,你们要抢我的钱!”

这时除了易青和依依,门外已经聚集了许多院里过往的人来看热闹,大多数是些剧组的工作人员。大家听到徐晓君象鸭子被掐住脖子一般叫起来,都吓了一大跳。

徐晓君一头扑向保险箱,徒劳的想挣开手铐抱住箱子,一边声嘶力竭的喊道:“走!走!统统走!坏人,都是坏人!你们想拿走我的钱!这是我的钱!我的,我的!我的……”

那个女警皱了皱眉头,看看外面围了这么多人,对徐晓君怒喝道:“徐晓君!你耍什么赖!给我起来!我说你给我起……来!”

女警不耐烦的上前要把徐晓君拽开。徐晓君发出一声似人声的嘶哑低吼,跳起来,举起带着手铐的手抓向那个女警。

幸亏那个女警反应快,猛得向后一缩,才没被她利爪毁容。

徐晓君疯狂的乱舞乱抓,歇斯底里的喊道:“谁也别想拿我的钱!是我的钱,都是我的钱!我辛苦赚来的钱!为什么要抢走我的钱!”她一边叫着,一边目光落到桌上那几叠钞票上,忽然楞住了,一声欢呼,扑了上去,一把抱住那些钱,笨拙的用带了手铐的双手把钱往怀里拨,一边把脸贴了上去,露出母亲抱住孩子般温馨满足的神色。

易青和依依都没想到她竟会变成这个样子,禁同时摇了摇头。

徐晓君隔着窗一眼看见了依依,突然呵呵笑着,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媚声道:“闺女呀闺女!你长的这么漂亮,一定能考上电影学院。嘘……小点儿声,咱别让人听见,你给我十万块,我帮你跑跑关系,准能考上,你准能考上……十万,十万块……哈哈,嘻哈哈哈哈……十万块,给我十万块……”

依依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扭头推着易青道:“别看了,我们走吧。”

易青拉着她,头也不回的分开人群,走了出去。

……

阜成门孙老爷子家中。

老爷子拿着一本翻译小说,正半仰靠在沙发上养神。宝叔走进客厅来道:“听说执行庭的人带着徐晓君回去执行罚金的时候,徐晓君疯了。”

“疯了?真疯还是装疯?”老爷子直起身问道。

“应该是真疯吧。听我里面的哥们儿说,明天就转去精神病监守所了。”

孙老爷子叹了口气道:“所以说做人可千万不能做昧着良心亏心事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暗室欺心,神目如电哪!”

孙老爷子自己说完这几句话,忽然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问道:“小茹是不是还没回来?”

宝叔道:“她在学青整理东西,估计还要有一会儿,我现在正要出门开车去接她。”

孙老爷子抬头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终于点了点头道:“该了的还是要了……你早点儿去吧。出门的时候,到楼上把孔儒给我叫下来。”

第四十九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孙老爷子坐在沙发发了一会儿呆。

过了一会儿,宝叔和孔儒从楼上走了下来。

宝叔跟孙老爷子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出去接孙茹。

孙老爷子看了孔儒一会儿,刚想说话,忽然若有所思的叫住宝叔,道:“你先别忙走,你也过来听一下。”

宝叔见孙老爷子神色有些凝重,有点明所以,只得依言过来坐下,孔儒看了看宝叔身边的位置,不知怎么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坐,背着手站在茶几前。

孙老爷子看了看孔儒,弯腰从茶几下拿上来一个镀金烟罐,打开,里面是五十根装的熊猫。孙老爷子抽出一根,点燃了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老人靠在沙发上,半晌无语。

孔儒和宝叔都知道,因为医生的交代,孙老爷子已经戒烟一年多了,今天却看见他破例又抽上了,不知有什么要紧烦心的事。

“小孔,你毕业后来我家里有几年了?”孙老爷子问道。

“四年了,老师。”孔儒毕恭毕敬的答道。

孙老爷子点了点头,思索着道:“你好象是二十八,不,还是二十九了吧……”

“过了年就二十九了,老师。”孔儒不知老头到底要问什么,心里忐忑的直打鼓。

“恩,这些年委屈你了,年轻人大好的素春。不出去闯荡天下,却陪我这个老头子虚耗了这些日子。”孙老爷子淡淡地道。

孔儒笑道:“能在孙老师身边学东西,是我的福气。每天能聆听教益,是我最高兴的事。”

孙老爷子微微一笑。道:“你每天都在帮我管家,替我安排应酬,会见客人,这些年来专业方面的东西我自己都一点没碰,有什么东西可教你地?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恐怕还是希望借机多跟圈子里的顶尖人物处好关系吧?”

孔儒没想到孙老爷子说的这么直接,脸色微微一变,尴尬的汗都出来了。

“其实也对,”孙老爷子抽了口烟,道:“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你第一天来我就知道你不是个池中之物。在近十年电影学院的毕业生中。你是未必是专业最突出的一个,但是却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一个;也是专业学的最全的一个。象你这样地科班硕士毕业生。无论将来到圈子里做哪个行当,不管编剧、制片还是导演,都会很合适。但是你却选择到我家里做个管家,一做就是这么多年。很多人也许理解你,但是你自己应该很清楚,你的选择是正确地,这些年你利用帮我安排出行应酬的机会私下交好了多少上层人士。其实我心里都很清楚,只不过没有说破而已。将来你从这里出去,凭你的关系网,轻轻松松就能签约一个中型以上的公司独立执寻或者独立制片,比起你当年那些同学苦哈哈的在剧组里从场记和导演助理开始熬起,你这条路选得快捷的多了。”

孔儒勉强笑道:“我……我也是不想将来出去之后给老师您丢脸。”

“呵呵,”孙老爷子笑道:“这些年我也在电影学院选了几个我认为的可造之材,想培养他们独挡一面。可是刚开始地时候,我就很奇怪。难道是我老了,看人的眼光不行了?那些被我选中的孩子,刚开始天才横溢。问一答十,可是没多久,一个个就会很自然的爆出一些明显的缺点,是愚昧颟顸,就是品德败坏,而且质问他们的时候往往百口莫辩。我直到想了很久以后才想明白,原来是你在中间起了作用,玩了各种戏法,才将我这个老糊涂玩弄于股掌之上。”

孔儒牙关紧闭,冷汗涔涔而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老爷子接着道:“这些其实我也没想跟你计较。那些孩子斗心眼斗不过你,即使我主动保护他们,将来走上社会入了行,也要重新经历这些挫折,还不如让他们在你这里交了学费了。”

……自其实,如果你的野心仅仅是限于给自己谋求人脉,或者只是简单的心胸狭隘,嫉妒心重,我是不会追究的,人谁无过嘛!比起这个圈子里地一些人,你也算纯洁了。但是,”孙老爷子脸色一变,沉声道:“你所图的却不仅仅是如此。你盼着我老头子早早死掉,你好以我最亲近的学生地身份接手我的一切,所以你忌惮我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学生,怕他们分走你的好处,尤其是这次对易素!”

“是的,”孔儒惶急的解释道:“易青是小茹的好朋友,我对小茹那么好,我怎么会……”

“你不会?你不是想告诉我,我真是老糊涂了吧。”孙老爷子道:“我甚至能感觉到你这次对易青的极度的恨意。因为你上次主动请缨去向齐世龙解释,可是却故意把事情拖黄这件事办得实在是非常愚蠢,破绽百出。我很疑惑你怎么突然变笨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你这次快要嫉妒成狂了,所以失去理智的判断能力,迫及待的要打击易青。可是易青并没有什么特别能威胁到你的地方啊!我这才终于明白,原来你的图谋竟然是小茹!”

“,是……”孔儒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勉强解释道:“我没有……是,我有……不是……我、我对小茹其实是……是真心的。”

“哼!真不真心的我又岂会让小茹跟一个象你这样心术正的人在一起!”孙老爷子冷笑道:“我原来一直没往小茹身上去想,因为前几年小茹年纪还小。这次我发现你急不可耐的要对付易青,是男女情事使你妒火中烧,你也不会处理的这么笨拙,因为傻瓜都看得出来小茹对易素有着特殊的好感。而你,也只有娶到小茹这孙家第三代唯一的女孙将来才能名正言顺的继承我的全部遗产!”

“唉……”孙老爷子长叹一声,深吸了口烟,叹道:“人说老小老小,人老了总会有些天真,总不免存了理想化的念头,不愿把人都往坏处想。其实我真不愿意你是这样一个人,所以这么点简单的道理,我竟费了这么多脑筋才想明白。”

孔儒激动的身子微微发抖,脸上青红定,憋了许久,终于忍住吼道:“不错!您说的一点也不错!那又怎么样?我错了吗?我有什么错?我是真心喜欢小茹的,有什么不可以?而且我也要告诉您,只有我——我孔儒,才是你最合适的接班人!你的关系网,你的财产,只有到我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我、我会成为新一代的中国影业大亨,我会把你的事业继续下去,把这个权力继续牢牢的控制在我们这一脉的手里。是我,只能是我!而不是易青或者哪个毛头小子!”

“我就是不希望这种权力继续下去!”孙老爷子厉声道:“中国电影有我孙老头,是莫大的悲剧!以前电影事业的无序迫使大家需要一个权威来发言和协调,是时代和市场的需要把我推到了这个位置,一做就是几十年!但是如今中国电影的市场逐步稳定了,需要推动和腾飞了,我的存在却一直在束缚着中国电影。过多的权力集中在一个人或者一个小集团的手里,就象旧社会的行会一样狭隘迂腐,限制了电影行业的自由竞争,限制了市场的发展。这个道理,二十年前我就想的很明白了!只不过,我一直退不下来而已!就是因为我手里有这些影响力和权力,所以围绕着我周围一圈又一圈的形成了一道寄生网,连徐晓君这样的角色都知道在我身上可以谋求到利益,权力和资源都围绕着这个小网不公平的分配着,无数优秀的人才没有出头之日;多少私欲膨帐的人打着我的旗号订立各种潜规则……这些全是我造的孽!”

……自你以为,我会为了自己的后代,为了我孙家一门的兴衰,把这个天大的错误继续下去吗?把我的身后一切交给你这种人,让这股势力在为你个人服务,去阻碍中国电影的未来?我会下地狱的!”老人说着说着,有些激动,他大声道:“知道易青那孩子跟你最的区别在哪里吗?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利欲熏心,占有欲旺盛,为了自己的利益你做恶眼睛眨也不眨!而易青这个孩子淡泊名利,胸怀大志,他心里装着国家社会,装着中国的电影!我留下的东西交到你手里,只能为你一个人的利益服务,只有交给易青这种人,才能变成推动整个行业良性循环的力量!”

孔儒听到最后一句,终于明白,这个老人的智慧和他的城府,永远是自己无法企及的。自己苦心经营谋划的,竟只是泡影,他面如死灰,颓然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垂下了头。

孙老爷子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本来我也不希望有这一天的,不过现在你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小茹,我不可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跟你说这些,就是请你走。我会给你一笔钱,好让你在北京安排一下。另外,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话,除了小吴不会有人知道。出去了,你在外面的形象依然是我赏识的一个才华出众的学生,我不会跟别人说你的坏话,这里结交下的关系,你以后都可以用,以你的聪明加上这几年的积累,出去以后你也一定能开创一片天地了。但是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将来有一天,你要是做出危及易青和小茹的事,就算是我在了,吴宝也会把今天这里的一切公诸于世。”

说罢,孙老爷子对宝叔道:“尽吴,你陪孔儒去收拾他的东西。”

孔儒霍然抬头,他这才明白,老爷子刚才让宝叔留下来的原因,他是要让宝叔监督着自己马上走,连孙茹回来道别一声也不让。

孙老爷子显然是要保护孙茹,然还要跟她解释,她从小信赖的孔大哥竟是一个这样的人。

“嘿嘿……哈哈……”孔儒突然失声狂诞的笑了起来,道:“我还能说什么?孙老师,老爷子,我一直以为,您的本事我学了没有八成也有六成五了,今天我才知道,我从来就没飞出您的手掌心……我这点道行,真是让您见笑了!哈哈哈……”

孙老爷子冷冷地看着孔儒和宝叔一前一后的上了楼。老人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只手举起来揉了揉眼睛。今天,他似乎特别能感觉到自己的衰老和寂寞。他夹着烟卷向里厚走去。

等孔儒再下来地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大包。

孙老爷子依旧坐在那个位置上,面前茶几上摆着一张支票。

孙老爷子指着支票对孔儒道:“这是五万块海埔东商业银行的现金支票。你拿去吧。是你这个月的薪水和遣散的费用。孔儒,尽管我了解你的心性,知道跟你说这些没用,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希望你以后能以公心做人。私欲膨帐不止是恶孽,同时也会令一个本来聪明的人变得愚蠢。”

……自在对待易青的事情上,你犯了一个非常低级的错误你知道吗?你以为害的周依依考不上电影学院是打击了易青,是找到了报复的快感;可是你忽略了,周依依是唯一能和小茹争夺易青地人,如果周依依考不上电影学院。被迫离开北京,很可能小茹就会顺理成章的跟易青在一起!”孙老爷子冷笑道:“你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因为在你心目中,你认为一个男人不可能为了周依依那种贫寒家庭地女孩而放弃小茹这种千金小姐,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把周依依想成小茹的竞箐对手,恐怕在你心中,易青也跟你一样,是图谋我遗产才接近小茹的吧?哼,这就是你这种人的价值观!”

孔儒面若寒铁。森森的看着孙老爷子,看着那张支票,他似乎很想非常有骨气的摔门而出,不接受老爷子这笔钱,不过想了一想,还是忍气吞声的过来拿了支票转身欲走。

孔儒拿起支票刚一转身,只听喀吧一声钥钥响,然后是里面这道门电子密码锁打开地声音——

孙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脸红通通的进来了。嚷嚷道:“哎呀累死了累死了,没想到才几天就买了这么多东西,收拾起来这么一大堆。宝叔。我自己回来了,厉害吧!”

宝叔看看孙茹,再看看孔儒,尴尬极了,他就知道孙茹现在是归心似箭,在孔儒这里耽搁了这么久恐怕小丫头性急等不了。

孙老爷子不想让孔儒和孙茹碰面,没想到还是碰上了。老爷子浑若无事的笑道:“易青那小子呢,怎么没帮你拿东西回来?”

孙茹道:“今天依依体检最后一关,我让她去陪依依了,又是抽血又是照X光的,我担心依依害怕。”

孙老爷子苦笑了一下,心道小女孩还是单纯,这两个丫头感情倒是极好。

孔儒看着孙茹,又看着他们爷孙当自己不存在一样的在说话,心中气苦,火火中烧,提着自己的行李径自向大门走去。

走到孙茹面前的时候,孙茹一半身子挡住了门,孔儒顺手一拨,把孙茹推开一边,夺门而去,顺手还带上了外面的铁门,咣得一声响。

孙茹从来没见过平时谦虚谨慎地孔儒发这么大脾气,错愕的问道:“孔大哥怎么啦?他怎么拿着行李?”

孙老爷子冷然道:“别问了。让他走吧,你自己快上楼好好休息。”

孙茹愕然看了看宝叔,宝叔也微微对她点了点头,不言声。

孙茹急道:“爷爷你这是怎么了?你最近脾气怎么这么大?怎么又把孔儒大哥赶走了?”

说着,孙茹把东西一放,开了门就追了出去。

“小茹,回来!”孙老爷子和宝叔叫都来不及,孙茹已经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

电影学院的表演系地三试之后,会发给上榜的学生一张文考通知书和一张体检通知单。

所以其实三试只是专业考试的最后一关,却不能代表你已经被录取。假设今年要招三十个学生,那么文考和体检单起码要发出去六十份,因为每年都会有体检过关被淘汰的,通过体检的学生最后再参加地方的文化高考,以成绩排名取前三十名。

电影学院的体检跟一般地方高考前地学生体检不同。非常的严格而且烦琐,除了常见的全套检查之外。还要抽血检查肝肾功能,内脏的情况;还要照X光,主要是关节和脊椎等骨骼是否将来有病变地隐患。因为这个专业将来是要靠形体吃饭的,如果毕业后没两年就佝偻了或者关节不能举不能抬。那专业再好也不能要。

一个考生要二是杀过了重重关卡,最后体检过关而被淘汰,那才真是欲哭无泪03年有个考生,差出来阑尾炎动过手术,肚子上一条蜈蚣疤,也就是说拍戏的时候连泳装着露脐装都能穿了,结果被刷下来。这考生怎么也想不通,最后割脉自杀,幸亏抢救及时。没酿成惨案。

象依依这样的状元生,文化考试是没问题的。就算不考,电影学院也会想办法把这种必保的专业尖子弄进来——当年张子仪就是免文化试从舞蹈学院附中直接进的中戏。

所以只要体检关过了,对依依来说就是万事大吉。

不过依依自己也很忐忑,她当然是一向比较健康,但是电影学院的体检那些项目实在太多太麻烦,很多都是普通人中年以前根本不会没事吃饱撑得跑到医院去检查的项目——好好的人谁没事花几百块钱去医院拍个片看自己脊柱长什么样子。她就担心自己之前日子过地那么苦的时候别落下什么毛病,或者突然查出先天有什么不对劲地地方。那可是晴天霹雳——三流小说里不是常有这种突如其来的情节吗?

总算孙茹特地交代了易青一定要好好陪着她,让依依多少有点安全感。

易青陪了依依一个上午,抽完血照完片子,又把基础的检查全做完了。现在北京的大医院出片子和血检单子除了特殊项目都只要一个两个小时就OK了,而且电影学院的老师三四个专门带队,大把体检费抱进去,医院也优先给学生们做。

到了上午十一点左右,依依的单子已经全出来了,一切正常。

易景高兴不已。笑道:“好了好了,现在基本已经可以叫你一声周——师妹了,哈哈!”

依依拿着体检合格的单子。一阵唏嘘感慨,她想到把这张体检单子和文考通知书拿回家里给妈妈看时,妈妈不知会怎样地欣慰和惊喜呢!

想着想着,依依不免又有些辛酸,眼眶红红的。易青一看这丫头最近这么多愁善感,连忙想找点东西转移她注意力,正好一抬眼看向集合地点,笑道:“哇!你看,齐世龙老师和王敬松老师居然亲自来看学生体检了。”

依依闻言抬头看去,果然,齐世龙和王敬松显然是刚从车上下来,他们坐的车还在倒车出去找位置停。大概是两位老师下了班过来看体检的结果,那边带队的老师赶紧迎上去,跟两位汇报学生体检的情况。

王敬松远远的看见了依依和易景,叫道:“周依依,来!”

依依现在看到齐世龙老师和王敬松老师就觉得非常亲切,她拉着易青跑了过去。

齐世龙笑道:“怎么样,大状元,体检没问题吧?”

依依不好意思的道:“齐老师您别这么说。体检合格了。我后天就回家复习准备高考,到时候可能就来向您辞行了。”

王敬松笑着指着易素道:“不留在北京复习吗?电影学院这么多漂亮女孩,你一走几个月,能放心这小子。”

依依脖子根儿都红了,特别后悔考试的时候一时嘴快把易青是他男朋友地事说了出来。

齐世龙老师道:“今天下午学院有个高考动员大会,你早点来,代表表演系的考生表个决心发个言。”

依依知道这个会,易青和孙茹都提过。其实也是院校间竞争的意思,说是高考动员,其实是给学生提高一下凝聚力,让这些千挑万选出来地学生赶紧回家准备高考,要再留在北京想着再考中戏、上戏这些同类院校。不过这个会不是必须参加的,也有很多考生不来。

依依犹豫了一下,道:“我正要向您和王院长请假,下午这个会我还是去了,我下午想去……”依依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我想去看看徐老师。”

“徐老师?哪个徐老师?”齐世龙半天反应过来,猛然想到了,惊道:“徐晓君!你怎么会想去看她?她做了那么多坏事,还那么对你,你去看她干什么?”

依依很诚恳的说道:“我知道她很多事情做的不对,也害了很多人,但是她落到这种下场,也算得到应有的惩罚了。其实她对我也没有什么,虽然她曾经想骗我害我,可也没害着吗?至少她在我最落魄的时候给了我住处,收我学费,还让我有了接触正规表演训练的机会,不管她的动机如何,她总是对我有恩,所以我想……”

齐世龙和王敬松两位老师面面相觑,心里感动不已。

这是多善良多好的一个女孩啊,受了那么多的苦,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对生活却还充满着感恩之心,对那些曾经苦害过她的人还满怀宽恕,受人点滴之恩也铭记心头,这样厚道的孩子,在这个时代本该已经绝种了啊!

“你去吧!”齐世龙慨然道:“让易青陪着去,那种地方太复杂,你们千万要小心。”

依依高兴的点点头,几个人又说了几句话,齐世龙和王敬松就去看其他学生了。

易青把她拉到一边埋怨道:“你也没原则了吧!那种恶人,你还同情她?她收留你那可是要一心想占孙茹的便宜,结果什么都没捞着,才算计你的!你这种个性,将来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钞票。”易素一向相信以直报怨,对徐晓君这种人,他是一点怜悯的感觉都没有。

依依拉着他,甜甜的笑道:“我是个笨丫头啊!我不知道那么多道理,我只知道有你在,我不会被卖的,呵呵!你到底陪不陪我去啊?”

易素看着她纯净明媚的笑容,哪里还硬得起心肠说她,笑着刮了她一下鼻子道:“没办法!谁让我找了一个全世界最善良的姑娘呢?走吧……”

“去哪儿啊?是下午再去吗?”

“那地方那么远,去找孙茹借车你走着去啊?我带你到孙老爷子家蹭饭去,他家吃得可好了……

宝叔一见孙茹追了出去,心说要糟,连忙叫道:“小茹你回来。”拔腿就要跟出去。

孙老爷子道:“别追了!孩子大了,是成人了,很多事情她也要自己学会处理自己去想明白。”

宝叔止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孙老爷子,慢条斯理,满不在乎的样子,好象一点着急,顿觉不解。要知道孔儒这个人舌灿莲花,能说会道,孙茹又特别信任他,谁知道这小子会对孙茹搬弄些什么,对孙茹会有什么影响?

宝叔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孙老师,这事我可想不通。”

孙老爷子笑着问道:“想通什么?你不是经常告诉我孔儒这孩子靠不住吗?”

宝叔顿时惩红了脸,他以前一直觉得孔儒不厚道,干着急,老变着法子提醒孙老爷子,以为老爷子护短宠着学生,看不出孔儒的品行;谁料他今天才知道这位老人家可真不是白给的,人家比自己看的清楚明白多了,是自己自作聪明而已。

可是他还是憋不住道:“既然您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这么就把这条小狼放出去了?您可不知道他做事的手段有多绝。那年您做六十五大寿,他到家里做管家才一年多,就因为老赵导演拍戏实在太忙,没顾上给您送份寿礼,他小子半夜撤了人家六个群头。散了一百七八十个群众演员,弄得赵导拍不成戏,整个基地没有群众演员敢进老赵的组,几百万地戏就泡汤了。老赵在基地挨个给群头下跪。在电话里哭着喊着求他,他就是冷言冷语,生把人往绝路上逼。一个二十五岁的小伙子,下这种绝户手,说出去去谁信啊!这样的一个人,您还让他继续用您的名号和人脉在外头混,他心眼儿又小,将来能不针对小茹和易青吗?”

孙老爷子微笑道:“你说地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你不觉得,孔儒身上有一些东西,恰是易素所缺少的吗?”

象宝叔这样鲁直的汉子当然不会理解孙老爷子这种人的心思。孙老爷子也没等他回答。接着道:“易青这孩子当然有很多的优点。但是作为一个导演,或者说作为一个做大事的人。他有两点特别致命的缺点,第一,太过宅心仁厚。这孩子表面上很刚强,其实还是太善良,正义感太强,凡事太讲道德太讲原则,这种秉性作为一个普通人当然算是个优点。可是面对这个圈子和这个复杂的社会,却绝对是个弱点。第二点,这孩子太过刚烈冲动,所谓刚则易折,易青是天生的大英雄式的胸襟气度,慷慨侠烈,义字当先,可是你翻开史书看看,古往今来。有几个英雄是有好下场地?有几个英雄能得善终?他的豪迈张扬必然成为他将来被小人算计地致命要害。而孔儒就完全不同,这个人外表谦和,内心狠毒。处事决断,心思百转千回,谋定而后动,现在年轻道行还浅,放出去历练几年,可能连我都制不住他了。”

宝叔讶然道:“既然您算得这么清楚,那还……”

孙老爷子摇头道:“你难道没听说过狼和鹿的故事?一个岛上有鹿和狼两群动物,狼经常追猎鹿,所以鹿群一只只能跑善跃,体健如飞;后来人们为了保护鹿,把狼群灭掉了,结果没多久,鹿群一只只膘肥腿软,体质大大下降,生下来的后代都跑不动了,直到人们又引进了狼种繁殖起来,鹿群才又恢复了活力……

宝叔恍然点了点头,道:“您老人家这是给易青和小茹放出去一头恶狼啊!”

孙老爷子失笑道:“呵呵,也没这么夸张,别说的跟拍武侠片一样,孔儒还能找人去刺杀他们吗?最多将来给他们创业制造点麻烦而已,如果易青连这点状况都应付不了……哼,那这小子还有什么资格娶走我孙家的宝贝?而且……孔儒这孩子毕竟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他的悟性,他地专业能力,要是好好拍几部戏,对中国电影的发展也是个大大的好事啊。”

宝叔听的有点脑子转不过弯来,好象自我安慰似的笑笑,道:“好在易青虽然毛躁,可是咱们小茹精明细致,有她在身边提醒易素,易青也能少上点儿当,没事的没事的,我怎么变得这么婆妈了。”

孙老爷子微微一笑,宝叔一生未娶,对孙茹就象自己女儿一样,这样厚道憨直的人真是难得。想到这里,老爷子突然微微一蹙眉,叹道:“小茹?她还差得远哪!小茹这孩子的聪明全在表面上,古语云‘聪明尽显于外,非保家之主也’,小茹能胜任一个好地监制或者副导演,可是将来真正能鼎定易素或者某个大导演的江山的,恐怕还是那位新科状元周小姐吧!”

……

在开往阜成门地公共汽车上,依依扶着栏杆,躲在易青的身下,想着心事。

易青笑道:“现在大局已定了,你还在想什么呢,看天心事重重的。”

依依摇头道:“不是呀!这两天我特别想我妈妈,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可是我又想,要是等我回家了,我又该想……我又该想你了吧!”

易青悄悄凑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公车上那么多人,吓了依依一跳。

易青道:“好吧,等我们安定下来了,照规矩我们大三就可以用学院科班生的名义出去拍戏了,到时候赚笔钱,租个大点儿的房子,把咱妈接到北京来住。这里医院洗肾的环境也好,也方便。”

依依红着脸啐道:“瞧你那猴子德行。谁跟你咱妈咱妈地。”

易青笑道:“可是这第一步,周小姐,您这地下情人该转到地上了吧?”

“什么?”依依茫然问道:“什么地下地的?”

易青低声道:“你明年入学前,咱们的关系也该公开了吧?该让朋友们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了。老偷偷摸摸的多别扭。你明年地宿舍费也可以省了,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依依看着他不怀好意的样子,被他看的骨头都发软了,用细的听不见的声音道:“你做主就是了,反正你跟他们说,我可说不出口……

易青刚想打趣两句,忽然一个刹车,售票员大声道:“下车赶紧往外走了啊……阜成门了啊!阜成门Isarrived……

阜成门到了。

……

易青和依依下了车,穿过商业大厦,走进孙老爷子家所在的小区。

就象突然从喧嚣的都市进入一个桃源胜地。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依依很少来这种高价富裕的社区,忽然见到城市中心有这样一个装潢高雅。环境幽逸的漂亮别墅群,大感惊讶——她一直以为这种欧式风格的小建筑群式社区在北京是不可能有地,其实北京这几年盖了很多这种有钱人住的经典花圆式地住宅群。

依依看到小区里面有设备齐全的篮球场和网球场,还有美容健身中心,赞叹不已。

易青笑道:“傻丫头,甭羡慕这个。将来咱们成了大导演大明星,我自己出钱给你盖一个社区。就咱们俩住。楼下造一个大游泳池,一眼看不到头;再建个高尔夫球场,准备十辆草坪车;最重要是在小区了开两趟中巴公车,头尾分十站地,免费接送来拜访我们的圈内朋友和国际友人,省得他们迷了路,进的来出不去……”

依依格格娇笑道:“你这是开野生动物圆呢还是建社区呢?”说着,她神往的道:“其实我一点也不羡慕什么大别墅,只要有个宽松一点的环境。几十平米的三居室房子,能和自己喜欢地人还有妈妈住的舒服一点,不拥挤就好了。”

易青点头道:“是是。最重要是小区门口得站个英国管家,天气再热,四十度也得让他穿一天鹅绒翻毛领的燕尾服,一见咱们回来就鞠躬……”

依依笑着学李诚如老师在电影里的语气道:………操一口地道的伦敦腔,一开口就是‘CanIhelpyou,sir?’倍儿有面子……”了“什么呀?”易青笑道:“你那是冯晓刚,忒俗。咱们这个英国管家穿一燕尾服,蓝眼睛高鼻子,戴着个英式卷毛假发,见面就是个半屈膝,打一内廷千请安,嘴上说——奴才给万岁爷、皇后娘娘请安,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依依笑得合不拢嘴,刚想说什么,忽然隐约听到孙茹的声音:………等等我……追不上你……”

依依顽皮的一笑,拉着易青道:“好象是小茹,喂,躲起来躲起来,吓她一跳!”

易青难得见依依这么好心情,不禁也童心大起,拉着依依躲到喷水池的假山后面,隔着石缝向外看去……

……

孔儒一怒之下夺门而出,拿着行李一阵疾走,下了楼更是跑了起来。他一向心高气傲,自视甚高,没想到自己苦心伪装这么多年,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孙老爷子拆穿了个彻彻底底,原来自己竟只是自作聪明,其实一直在老爷子的掌控之中,实在是大受打击,也不管孙茹在后面追赶,只想早点逃离这个屈辱地所在。

孙茹一早起来搬东西回家,早点都没有,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这时追不上,又不知道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孔儒怎么会被赶出来,心里一着急,脱口叫道:“孔儒大哥,你慢点儿,我追上你了。”

孔儒听了这清脆娇媚的叫声,心里微微一热。多年以前,他刚刚来到孙家的时候,孙茹才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地洋娃娃般地小女孩。每天早上。孙老爷子让他带着小孙茹下楼跑步做操,他腿长身轻,总是不知不觉就跑得快了起来,把孙茹远远抛下。那时。孙茹就经常这样在身后叫他。

孔儒跑到假山前面,终于停下脚步,转身放下行李,等着孙茹慢慢走过来。

孙茹叉着腰,喘着气走过来道:“你跑什么?什么事这么生气?”

孔儒道:“小茹,我要走了。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吧!不过,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孙茹觉得他口气十分奇怪,惊讶的问道:“等你干什么?就算你不帮我爷爷做事了。我们也还是好朋友啊!”

“只是好朋友?”孔儒心里一凉,不甘的问道。

“嘻嘻。还是好兄妹!”孙茹心无旁骛地道:“孔大哥,你要出去拍戏了吗也也是,你总不能在我家做一辈子管家,你那么能干,一定行的!你拍了电影,别忘了给我送两张首映票。”,当

“两张?”孔儒的小心眼一下子就发作了,他失声怒道:“你要和易青那小子一起去看吗?”

“易青那小子……”孙茹说到易青的时候嘴角都挂着笑。高兴的道:“呵呵,那小子知道有没钱的电影票一定会高兴的,他……”

“他到底有什么好!”孔儒急怒攻心,眼里喷火的道:“小茹,我问你,你到底是喜欢那个易素,还是喜欢我?!”

“啊?”孙茹终于听出来这个孔儒不对劲了,她红着脸道:“孔大哥,你胡说什么!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哥哥看待的!”

“哥哥?哈哈……哥哥?”孔儒冷笑道:“小茹。这么多年了,我对你什么心意,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

孙茹一下子接触到他的目光。象野兽一样充着血,心里一阵别扭,森然道:“孔大哥,你比我大了差多十岁,我一直当你是一个大哥哥,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今天我就当你心情不好,乱讲话,你下次要再这样,我们就练普通朋友也没地做了。”

孙茹万万没想到孔儒一直对自己竟然存了这个心思,越想越不舒服,也不想再问他为什么气冲冲的离开孙家地事了,转身就想走。

孔儒见孙茹如此决绝,毫不留恋,痛心的吼道:“小茹!你回来!那个易青到底有什么好!一个小屁孩子!废物!绣花枕头,只会夸夸其谈!哼,就凭他还讲什么改革中国电影现状!屁!他只会在你们女孩子身上下工夫,哄小女孩开心,他就会拍你爷爷的马屁!”

孙茹哪听得了别人这样骂易素,气得一跺脚,转身回来指着孔儒道:“你……我……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真没看出来……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一个心胸狭隘的小人!你看看你象什么样子?孔先生,请你自重一点,诋毁别人并能抬高你自己,嫉妒只会使一个男人变得龌龊卑劣!你太教我失望了。”

“我狭隘?我龌龊?”孔儒急道:“至少我对你一心一意!这么多年来,我时时刻刻,处处关心你,照顾你,有没有说过半点越礼的话?有没有正眼看过别的美女?你看看那个易素,就象一个乡巴佬掉进了美人国里,天天围着漂亮女孩转,每次见他身边美女都不止一个,这种人靠不住的,小茹!”

孙茹冷然道:“易青是什么样地为人我比你清楚。我对他,也是一心一意!孔大哥,我现在还尊重你,叫你一声大哥,盼你自重,也尊重我喜欢的人,这样我们两个日后还能留下相见的余地。”

“什、什么?你真的喜欢那个毛头小子?”孔儒一天之内,什么自信都没了,突然觉得原来自己这么滑稽,花了几年时间苦苦经营的一切,结果竟是一场虚妄。

“我不信,我不信……”孔儒喃喃的道:“我辛辛苦苦做你们孙家的奴才,把我最好的几年青春全砸在了这里,你……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你是我的,你爷爷地遗产也应该是我的……都是我的,都是我地!”

孙茹是何等玲珑心窍的女孩,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立时明白了爷爷要赶他出门的原因,登时心里充满了鄙夷和厌恶,她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那个谦虚和气,谨慎细心的孔儒骨子里会是这样一个人。看来把话跟他说绝了,这种人是绝对不会死心的。

她斩钉截铁对孔儒道:“孔先生,我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易素!就算没有他,你也不会有半点机会。易青为人正直慷慨,才华横溢,最重要的是他真诚大度,不象你这样虚伪狭隘——我这辈子就是喜欢定了他,恨不得立刻就嫁给他!至于你,再练一百年,也不上我的易青的一根手指头,再练一千年,也别想稍微动摇一下易青在我心里的位置,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孔儒听了这往死里刺激他的一番话,只觉得眼前一黑,恨意火火一起在胸前疯狂的燃烧起来,他一脸死色,铁素着脸切齿道:“易——素!你从我手里抢走的,我早晚要把它全抢回来,抢回来!抢回来……”

孙茹看着他,叹了口起,转身向楼上走去。上天要让一个人灭亡,必先使他疯狂。其实易青和他孔儒根本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易青根本就没算计过他。但是,嫉妒和狭隘却会使一个在其他方面很有才华的人陷入癫狂。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

……

易青和依依在假山后,无意中听的清清楚楚。

依依听见孙茹那番爱意澎湃的告白:“我喜欢的人是易青……就是喜欢定了他……恨不得立刻就嫁给他……”

依依握着易青的小手一片冰凉。最好的朋友,一直以来照顾她,为她做了那么多事的孙茹,竟然喜欢上了自己喜欢的男人?

易青尴尬的道:“你可别当真。孙茹就是这么一说,我跟她其实就跟哥们儿一样……她、她这也就是气气那个姓孔的小心眼儿……”

“易青,你答应我件事好吗?一定要答应我!”依依拉着易素的手,轻声道:“咱们两个的关系,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大家了,尤其不要让小茹知道,一定不要让她知道,好吗?”

第五十章 妾心蒲苇韧且直

易青和依依下了车,穿过商业大厦,走进孙老爷子家所在的小区。

就象突然从喧嚣的都市进入一个桃源胜地。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依依很少来这种高价富裕的社区,忽然见到城市中心有这样一个装潢高雅。环境幽逸的漂亮别墅群,大感惊讶——她一直以为这种欧式风格的小建筑群式社区在北京是不可能有地,其实北京这几年盖了很多这种有钱人住的经典花圆式地住宅群。

依依看到小区里面有设备齐全的篮球场和网球场,还有美容健身中心,赞叹不已。

易青笑道:“傻丫头,甭羡慕这个。将来咱们成了大导演大明星,我自己出钱给你盖一个社区。就咱们俩住。楼下造一个大游泳池,一眼看不到头;再建个高尔夫球场,准备十辆草坪车;最重要是在小区了开两趟中巴公车,头尾分十站地,免费接送来拜访我们的圈内朋友和国际友人,省得他们迷了路,进的来出不去……”

依依格格娇笑道:“你这是开野生动物圆呢还是建社区呢?”说着,她神往的道:“其实我一点也不羡慕什么大别墅,只要有个宽松一点的环境。几十平米的三居室房子,能和自己喜欢地人还有妈妈住的舒服一点,不拥挤就好了。”

易青点头道:“是是。最重要是小区门口得站个英国管家,天气再热,四十度也得让他穿一天鹅绒翻毛领的燕尾服,一见咱们回来就鞠躬……”

依依笑着学李诚如老师在电影里的语气道:………操一口地道的伦敦腔,一开口就是‘CanIhelpyou,sir?’倍儿有面子……”了“什么呀?”易青笑道:“你那是冯晓刚,忒俗。咱们这个英国管家穿一燕尾服,蓝眼睛高鼻子,戴着个英式卷毛假发,见面就是个半屈膝,打一内廷千请安,嘴上说——奴才给万岁爷、皇后娘娘请安,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依依笑得合不拢嘴,刚想说什么,忽然隐约听到孙茹的声音:………等等我……追不上你……”

依依顽皮的一笑,拉着易青道:“好象是小茹,喂,躲起来躲起来,吓她一跳!”

易青难得见依依这么好心情,不禁也童心大起,拉着依依躲到喷水池的假山后面,隔着石缝向外看去……

……

孔儒一怒之下夺门而出,拿着行李一阵疾走,下了楼更是跑了起来。他一向心高气傲,自视甚高,没想到自己苦心伪装这么多年,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孙老爷子拆穿了个彻彻底底,原来自己竟只是自作聪明,其实一直在老爷子的掌控之中,实在是大受打击,也不管孙茹在后面追赶,只想早点逃离这个屈辱地所在。

孙茹一早起来搬东西回家,早点都没有,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这时追不上,又不知道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孔儒怎么会被赶出来,心里一着急,脱口叫道:“孔儒大哥,你慢点儿,我追上你了。”

孔儒听了这清脆娇媚的叫声,心里微微一热。多年以前,他刚刚来到孙家的时候,孙茹才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地洋娃娃般地小女孩。每天早上。孙老爷子让他带着小孙茹下楼跑步做操,他腿长身轻,总是不知不觉就跑得快了起来,把孙茹远远抛下。那时。孙茹就经常这样在身后叫他。

孔儒跑到假山前面,终于停下脚步,转身放下行李,等着孙茹慢慢走过来。

孙茹叉着腰,喘着气走过来道:“你跑什么?什么事这么生气?”

孔儒道:“小茹,我要走了。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吧!不过,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孙茹觉得他口气十分奇怪,惊讶的问道:“等你干什么?就算你不帮我爷爷做事了。我们也还是好朋友啊!”

“只是好朋友?”孔儒心里一凉,不甘的问道。

“嘻嘻。还是好兄妹!”孙茹心无旁骛地道:“孔大哥,你要出去拍戏了吗也也是,你总不能在我家做一辈子管家,你那么能干,一定行的!你拍了电影,别忘了给我送两张首映票。”,当

“两张?”孔儒的小心眼一下子就发作了,他失声怒道:“你要和易青那小子一起去看吗?”

“易青那小子……”孙茹说到易青的时候嘴角都挂着笑。高兴的道:“呵呵,那小子知道有没钱的电影票一定会高兴的,他……”

“他到底有什么好!”孔儒急怒攻心,眼里喷火的道:“小茹,我问你,你到底是喜欢那个易素,还是喜欢我?!”

“啊?”孙茹终于听出来这个孔儒不对劲了,她红着脸道:“孔大哥,你胡说什么!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哥哥看待的!”

“哥哥?哈哈……哥哥?”孔儒冷笑道:“小茹。这么多年了,我对你什么心意,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

孙茹一下子接触到他的目光。象野兽一样充着血,心里一阵别扭,森然道:“孔大哥,你比我大了差多十岁,我一直当你是一个大哥哥,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今天我就当你心情不好,乱讲话,你下次要再这样,我们就练普通朋友也没地做了。”

孙茹万万没想到孔儒一直对自己竟然存了这个心思,越想越不舒服,也不想再问他为什么气冲冲的离开孙家地事了,转身就想走。

孔儒见孙茹如此决绝,毫不留恋,痛心的吼道:“小茹!你回来!那个易青到底有什么好!一个小屁孩子!废物!绣花枕头,只会夸夸其谈!哼,就凭他还讲什么改革中国电影现状!屁!他只会在你们女孩子身上下工夫,哄小女孩开心,他就会拍你爷爷的马屁!”

孙茹哪听得了别人这样骂易素,气得一跺脚,转身回来指着孔儒道:“你……我……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真没看出来……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一个心胸狭隘的小人!你看看你象什么样子?孔先生,请你自重一点,诋毁别人并能抬高你自己,嫉妒只会使一个男人变得龌龊卑劣!你太教我失望了。”

“我狭隘?我龌龊?”孔儒急道:“至少我对你一心一意!这么多年来,我时时刻刻,处处关心你,照顾你,有没有说过半点越礼的话?有没有正眼看过别的美女?你看看那个易素,就象一个乡巴佬掉进了美人国里,天天围着漂亮女孩转,每次见他身边美女都不止一个,这种人靠不住的,小茹!”

孙茹冷然道:“易青是什么样地为人我比你清楚。我对他,也是一心一意!孔大哥,我现在还尊重你,叫你一声大哥,盼你自重,也尊重我喜欢的人,这样我们两个日后还能留下相见的余地。”

“什、什么?你真的喜欢那个毛头小子?”孔儒一天之内,什么自信都没了,突然觉得原来自己这么滑稽,花了几年时间苦苦经营的一切,结果竟是一场虚妄。

“我不信,我不信……”孔儒喃喃的道:“我辛辛苦苦做你们孙家的奴才,把我最好的几年青春全砸在了这里,你……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你是我的,你爷爷地遗产也应该是我的……都是我的,都是我地!”

孙茹是何等玲珑心窍的女孩,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立时明白了爷爷要赶他出门的原因,登时心里充满了鄙夷和厌恶,她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那个谦虚和气,谨慎细心的孔儒骨子里会是这样一个人。看来把话跟他说绝了,这种人是绝对不会死心的。

她斩钉截铁对孔儒道:“孔先生,我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易素!就算没有他,你也不会有半点机会。易青为人正直慷慨,才华横溢,最重要的是他真诚大度,不象你这样虚伪狭隘——我这辈子就是喜欢定了他,恨不得立刻就嫁给他!至于你,再练一百年,也不上我的易青的一根手指头,再练一千年,也别想稍微动摇一下易青在我心里的位置,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孔儒听了这往死里刺激他的一番话,只觉得眼前一黑,恨意火火一起在胸前疯狂的燃烧起来,他一脸死色,铁素着脸切齿道:“易——素!你从我手里抢走的,我早晚要把它全抢回来,抢回来!抢回来……”

孙茹看着他,叹了口起,转身向楼上走去。上天要让一个人灭亡,必先使他疯狂。其实易青和他孔儒根本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易青根本就没算计过他。但是,嫉妒和狭隘却会使一个在其他方面很有才华的人陷入癫狂。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

……

易青和依依在假山后,无意中听的清清楚楚。

依依听见孙茹那番爱意澎湃的告白:“我喜欢的人是易青……就是喜欢定了他……恨不得立刻就嫁给他……”

依依握着易青的小手一片冰凉。最好的朋友,一直以来照顾她,为她做了那么多事的孙茹,竟然喜欢上了自己喜欢的男人?

易青尴尬的道:“你可别当真。孙茹就是这么一说,我跟她其实就跟哥们儿一样……她、她这也就是气气那个姓孔的小心眼儿……”

“易青,你答应我件事好吗?一定要答应我!”依依拉着易素的手,轻声道:“咱们两个的关系,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大家了,尤其不要让小茹知道,一定不要让她知道,好吗?”

第一章 小别胜新婚

春尽夏至,时光荏苒。

不知不觉依依已经走了三个多月,易青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等着晚上跟她通电话。少了一个人吃饭,开销一点没省,全部花在了长途手机费上。

何风从奥地利发回E-mail,告诉大家他已经成了维也纳金色交响乐团的特邀签约提琴手,也是奥地利外籍作曲家协会的成员之一,他是有史以来第一位获此殊荣的华人。

赵保刚的新戏最后定名为《绝爱倾城,由当红美女方冰冰和小云分任两名女主角。戏才拍了一半,圈内圈外典论已经炒翻了天。对比戏内两姐妹的手足情深,《绝爱,剧组则不停的爆出两位女演员不和的传言。一方面,方冰冰极力澄清自己和小云是“戏外生活中非常好的朋友,大家很谈的来”;另一方面,网络上和纸媒上骂声一片,众口一词的指责方冰冰耍大牌欺负新人。

随着各种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多,这部新戏也被越炒越热,小云清新乖巧,漂亮可喜的形象渐渐开始频繁出镜,深受各阶层观众的喜欢和瞩目。媒体也开始愈加关注这个赵保刚导演今天力捧的新人。

清楚知道其中内情的,恐怕除了当事人之外,只有远在电影学院的易青了。每天小云都要短信向他汇报各种剧组趣闻,每每易青看到小云绘声绘色的描述自己如何跟方冰冰抢戏时,易青总是无奈地笑着摇头——小云的聪明和交际手腕似乎天生是为这个圈子而生的。这次可真是龙翔天宇,鱼入潜海,得其所哉了。

这一段学院生活是易易青长这么大过的最稳定地一段,依依考学的事情也基本敲定了。两人商量好先从易青卡上的十万块里挪一部分给依依交上学费,等明年一开学两人接个剧本或者公告赚点钱再补上。

没有了可操心的事,易青就能塌下心来学他的专业。以他过目不忘的记忆能力和过人的理解力,课内的课程如同小菜;而多余出来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搜集孙老爷子要他做的论文题目地资料素材。

随着大一学年的接近尾声,导演系学生也从镜头造句阶段渐渐过渡到了短片阶段。

一般象易青他们这样大一地导演系学生,根据教学进度还不会让他们拍什么短片之类的。焊实基础很重要——所以一开始他们还只是学习用镜头造句。

电影造句指的就是用摄影机当笔来表达句子。比如说:“一只鸟儿在树上。”要拍这个句子,可以是一个近景或特写拍一只鸟,然后镜头向后拉开成中景或者全景,让人看出它是停在一根树枝上。当然也可以先拍一棵树。然后镜头移动到树上的一只鸟,又或者直接就一个中景拍一只鸟停在树上。

易青他们已经拍到几重复合的造句。比如“一个孩子经过院落里的槐花树下。他举起弹弓打落了一只可怜的小鸟……”这样地句子。

大一学完了造句,慢慢就会学拍一些场次,分镜头剧本,再来就是拍成品剧本、排练话剧大戏、拍艺术短片这些。

到了这个阶段,掌握了拍摄编导短片的一些技能的学生,学校就会适当的放宽对导演系学生课内时间的控制,睁一眼闭一眼的让他们出去赚一点外快。拍一些商业短片或者做一把公告编寻,毕竟所有的专业学习最后都是要为了实践服务的。

易青和孙茹有时候碰到有机会也会一起出去玩玩票,虽然他们远不如表演系的帅哥美女们赚地多,但是几千块钱的意外收入也往往能让他们找到借口去腐败一下。

自从上次易青和依依无意中听见孙茹的心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易青面对孙茹都会觉得有几分尴尬。要说他不喜欢孙茹,那简直是不可能地事,除非他不正常。男人都有同时对几位美女保持特殊好感的生理能力,这与道德无关。可是易景只要一想起依依,就觉得自己似乎有一种责任。他很难想象去和依依之外的女生发生什么关系,毕竟这是一个以专一为道德伦理标准的社会。

但是象孙茹这样的条件,这么好的女孩。对自己却如此钟情,易青又岂忍心辜负和伤害她?所以他也认同依依说的,暂时不把自己和依依的感情状态告诉孙茹,以免她受到刺激。

不过象易青这样没心没肺的乐天派,维持这种尴尬状态绝不会超过半个月,很快又跟孙茹嬉皮笑脸起来。他是个凡事都很想的开的人,地球人都知道大学生的感情何等脆弱,大学里谈恋爱的人那么多,有几个最后能结婚的?现在愁了半天,也许毕业后满不是那么回事了。

所以易青只要求自己忠实于自己当下的感情,此时此刻对自己的感情和喜欢的人负责就行,至于将来怎么样,谁知道呢?主观的去谋划其实都是一种对命运自作聪明的表现,你计划了半天,最后命运要跟你开个大玩笑,你有什么办法。不如随缘,等时间到了,一切也许自然会有一个答案。

这样身心两安逸的日子过下来,每天跟着孙大小姐吃香的喝辣的,出入有宝马车代步;一到周末,不是去孙老爷子家饕餮美食,就是受杨娴儿之邀去跟杨首长大碗酒大块肉;偶尔还要跟杨娴儿的沙龙伙伴们或者北大电影社的同学们一起出去腐败一下——这样糜烂生活的结果,是易青长胖了。

据说大一学生都会胖,特别是解除高考压力之后,突然进入安逸的大学生活这个阶段。易青这一年足足胖了有八斤,原来瘦猴一样的小男生,开始有了点导演系的派头。

大一的生活很快在指缝间流逝的时光中过去,易青终于迎来了大学的第一个暑假。易青七月初回到家乡,做了两天父母的孝顺好儿子,二老听说儿子受学院教授赏识,一下子给了十万块活动经费做论文,高兴的合不拢嘴。当年那些看死易青考不上好大学的亲戚朋友象变了副嘴脸一样,又是电话又是串门。

其实就是没有这些腻味烦心的事,易青在家里也呆不住。

依依六月七日进高考考场,六月中就考完了。在家呆到七月,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送到。按依依的意思,虽然她很想易青,但是乖巧如她,也知道将来恐怕和母亲相聚的时间不多,无论是电影学院的学生还是入了行的演员,将来最却的都是个人时间。

可是依依却没办法在家里多待,多陪陪生病的妈妈。

靠社会福利和医疗保险维持着的家,实在是多一个人吃饭也是个困难。易景虽然经常找借口给依依卡里汇钱,但是依依却很愿意让母亲也花男朋友的钱。明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山一样压着她,虽然她知道易青是绝对靠得住的男人。但是依依的个性外柔内刚,其实非常要强,要她明年再靠易青养,她说什么也是不愿意的。

几番踌躇,依依只好告别母亲,踏上北上之路,怀里揣着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录取通知书,暑假期间在北京找个公告之类的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易青几个月没见依依,想得心里象着火了一样。一接到依依的电话,说好哪天到北京,易青就一刻在家里也呆不住了。

易青和依依几乎同时出发,但是依依快不过他。易青这个败家子坐的是飞机,买得还是不打折的机票。

……

2007年8月7日。

北京火车站。

易青站在出站口外的马路栏杆上,高高的伸直脖子,焦急的在出站的人流中寻找依依的身影。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有了种初恋般激动的感觉,兴奋的心嘭嘭直跳。

“喂,干什么?说你呢!那小子,知不知道危险?”

易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狼狈的从栏杆上跳下来,一个警察虎虎生风的老远向他走过来,估计是要教训他一顿。

易青不是不知道交通规则,要是急着见到依依,他也不会站那么高。

他刚一落地,一个清脆的声音欣喜的叫道:“易青!”

易青听到这个声音,象触电了一样颤抖了一下,他哪还顾得上去看什么警察叔叔,扭头就向人群中看去。

依依穿着运动TB恤和一条白色七分裤,带着棒球帽,扎着一条马尾辫,一身清新阳光的小女生装扮。

易青心里微微一酸,他长胖了,依依却瘦了。据说依依高考考了四百多分,一个艺术中专的学生,在北京学了一年表演没上文化课,成绩居然比很多在青普通高中学生还好,可见她多么用功。

象她这种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尽全力做到最好的性格,经历一场高考,能不清减吗?

没等易青上前,依依拖着行李箱哭着就扑了上来,两人旁若无人的在车站广场拥抱在一起。

“哎哟……”易青一声惨叫,原来依依一边娇嗔着打他,一边在他肩头狠狠的咬了下去。

为什么女生爱到极致之后的表达方式总是这么古怪?一个男人如果没被女孩咬过简直能算被人爱过。

那个预备要教训易青一顿的警察,没走到面前就傻了眼。看着一对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的小儿女,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想了想,无奈的笑了笑,悄悄的转身,没入了人群之中……

第二章 第一桶金

易青满身大汗的趴在床边,胳膊耷拉在半空中晃悠,累得快要睡过去了。

依依一脸娇羞的掐着他,一边手用床单遮着赤裸的身体,满脸潮红的嗔道:“那么用力干什么?蛮牛!大色狼!以后许你碰我!”

“太想你了嘛!洒家可做了好几个月和尚了。”

易青笑嘻嘻的缠过来,抱着她温软的身体,轻轻在她肚脐周围敏感的小腹区域亲吻摩挲着。

依依呻吟了一声,起了一片细细密密的小疙瘩,她的小腹,平坦的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光滑的象婴儿的脸蛋。

依依轻轻的挣开他,道:“别闹了,好热!北京现在的夏天比南方还热!”

易青叉开手,仰面躺到一旁去,笑道:“呆会儿洗个冷水鸳鸯浴不就凉快了?不过,话说回来,咱们明天出去买台空调怎么样?指望房东给我们装是不可能了,这个夏天没有空调怎么过啊?”

依依拿指头戳着他道:“败家德性,还没想着赚钱先想着花钱了!我妈妈在家还不是连个好点的电扇都不舍得买,她还是病人呢!”

易青一听,几乎脱口而出要说给依依的妈妈寄钱回去买台空调,随即一想,立刻沮丧的把话缩了回去。

现在他身上除了父母给的生活费,就是孙老爷子给的那十万块了。可是这十万块毕竟是给他做调查地钱,拿来做自己的私事。特别是花在女朋友身上,实在是易青这种性格的人能做的出来地。

尤其是现在知道了孙茹的心思,易青更觉得这钱花的尴尬。拿一个喜欢自己的富家女孩的的钱去资助自己喜欢的贫家女孩,这叫什么事儿啊!

“赚钱!赚钱!赚钱!”易青感慨的大叫。手脚一起指向天花板,悲壮的道:“要是开学前赚不到两台空调的钱,我就……我就再也不吃肯德基了!”

依依听到前面还很高兴,等听到后半段,立刻恨不得把他踹下床去。

“没出息!起床穿衣服了,光屁股大马猴儿……”

……

要按易青这种好热闹的性格,就要约孙茹和杨娴儿、罗纲他们出来聚餐,好好玩一下,因为毕竟这些好朋友也有段时间没见了。还应该去拜见一下杨首长和孙老爷子,这两位长辈在北京这么照顾他。

可是依依一下就给他否了。道理很简单。既然决定了为了不伤害孙茹,要把两个人地关系继续隐瞒下去。那这两天就能露面,然怎么跟人家解释——依依回来了,她住哪儿?要是被大家知道两人一起住,不是什么都露了吗?

其实男女间的事不过一层窗户纸,只要没捅破就特别微妙,青时大家也没少拿易素和孙茹、依依、杨娴儿这个三位美女开玩笑,但是只要易青没表态。就算表面现象多明显大家也还是猜测,孙茹或者杨娴儿也还是会抱有一点希望。

易青最担心地,要是有一天孙茹知道了他和依依的关系,那么他们三个人的感情还能这么融洽吗?恐怕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在这种事情上做到豁达无私吧!

虽然易景乐观的相信,总有解决的办法的,甚至他有时还很无耻的奢望,可能自己还有享受齐人之福地命,但是肯定不是现在。是在求学阶段,目前还是维持现状吧!

好在现在暑假只过去了一半,电影学院基本是空荡荡的。没什么学生留在学青。电影学院的学生大多数都是有钱人,谁没事大暑假的留在学青宿舍里受热啊?就是有暑假不回家的,这时候抓着暑期档拍公告接戏赚钱还来及呢!

而且孙茹和杨娴儿的家都住的离学院特别远,也不用担心她们会突然出现。易青和依依还可以在学院附近活动一下,乐得过几天二人世界。

两人见面后的第二天,依依就和易青回到学院的水房和食堂门口、海报栏上,去看看放假到现在,那些地方都贴了多少招演员地公告。

一般电影学院大三大四的学生,有了门路的,都会有相熟地经纪公司或者剧组线人给他们介绍出镜工作的机会,这些人是赚钱比较多的;其次的就是自己去到处跑组的,拿着电影学院的学生证在北影厂的拍摄单位驻地周围晃,抓着导演毛遂自荐,也能捞个公告什么的拍拍,最差的就是什么门路也没有,也不太敢到处去闯的女生,她们赚点零花钱的渠道就是学青里贴的这些小公告。

这些到处贴的公告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活儿。最常见的当然是剧组里有一两句台词的大群众或者小配角那种演员,以及公告片里在明星后面跟傻X一样跳来跳去的一大群花瓶之一,这种活儿大概是几百块到一千块一次,又累又受气还赚的少;再有就是各种小商品标签或者地摊杂志的模特,收入也是几百到一千不等,稍微轻松些,就是在一个摄影棚里画上妆,然后拍一些各种角度的照片,我们平时看到的超市里卖的许多杯子啊,毛巾啊,相册啊这些东西面的美女标签,很多就是这些院校的美女学生拍的,再有就是《XX友、《XX之家》之类的满报亭满地摊卖的杂志,上面的封面女郎或清纯或性感的照片,就是她们拍的;稍好一点的,就是给各种服装、饰品等时尚杂志做模特,这种平面模特不但要求形象好,气质也要好,就是让美女穿上要宣传的服装或者戴上要宣传的珠宝,一边展示一边拍照,这种高档杂志或者宣传资料给的价钱也比较高。总有几千块可以赚,最好地一种就是一些不太有名的品牌,经常是一些生活用品、基础用品需要做电视公告的,出不起几十几百万请明星做公告,就来这些院校贴小公告。这种是赚钱最多的,每次总能有一两万地收入。

依依和易青专门找的就是这最后一种。以依依现在这种还没注册的非正式看又不能去拜托孙茹这种有门路的世家子弟,所以也只能去干这些活儿。海

不过象依依这样知足的女孩子,要是有个小公告拍,就已经是高兴莫名的事了。毕竟这个行当是高收入群体,一个普通的公告能抵普通工人甚至白领几个月的工资了。

象依依这样的家庭,只要接一个公告,就能解决很多具体问题了,以前在徐晓君那里是没有院校学生的身份。一个外地女孩会被压价钱,而且容易被欺负。孙茹和易青他们不让依依去;现在手上有了录取通知书,一般组里地人类似宫大胡子这样的也不敢轻易动电影学院地学生——往年也有欺负电影学院女生的事,一旦被爆出来后,肇事的人基本在这行就可以消失了,哪个拍摄单位也不愿意得罪整个学院系统来继续请这种人干活儿,哪行哪业都有潜势力,谁都要守游戏规则。

依依终于可以自己赚钱了。兴奋莫名。她拿了一个小笔记本,把自己所有能做的了的工作的公告全抄了下来。易青劝她一千块钱以下的就别抄了,但是她还是坚持她从小养成地做事情一丝不苟的作风,抄了满满的几页。

然后两人就一起把适合依依的工作按照收入状况排列出来。依依找工作不但看钱,而且也特别留意那些剧组或者公告拍摄组有没有一些带角色带台词的找配角演员的公告,尽管这是赚钱最少又最累的工作,却因为跟表演有关,成了依依的首选。这种不务实的态度令易青大加腹诽。

经过几天地筛选和电话联系,最后易青意外的为依依淘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工作。是一个国产地奶粉公告。这个公司明摆着是要花最少的钱干最多的事,一万六千块钱请个模特,就想拍三组公告。把他们这个品牌的奶粉从婴儿奶粉到中老年高钙奶粉系列产品都宣传到。同样的工作量,一般模特至少能拍三个牌子的公告赚两万多块钱了。

不过依依去见了这个公告组的寻演听了公告创意后,就非常盼望接这个工作。赚钱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个戏要从八十年代演到二十一世纪,先演一个年轻的母亲拿奶瓶逗小女儿;然后是这个小女孩儿长大了,冲了一杯中老年高钙奶孝敬老妈妈。

依依要演的就是那个年轻的母亲和后来长大后这个孝顺的清纯女孩这两个形象。这种有一定表演空间的公告,特别对依依这种戏疯子的胃口。

一开始导演还担心依依的形象过于清纯稚嫩,演不了年轻母亲,结果依依一在要求下,公告寻演让人给她试了妆,立刻惊喜的发现这个女孩适应各种妆的上镜能力特别强,而且演什么象什么,当即就和依依签下了合约。

签约后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易青就被扯了起来,他睡眼惺忪的看着打扮的阳光明媚的依依,抱怨道:“早饭买回来吃吧……我再睡会儿,大清早的穿这么整齐干什么?”

依依正色道:“要演八十年代的年轻母亲啊,我又没这方面经验,今天你不陪我去体验一下生活,晚上回来怎么写角色笔记啊?”

“啊!!!”易青吓得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瞪着依依叫道:“大姐啊!你饶了我吧!拍一个公告而已,你还要体验生活,还要写角色笔记?”

易青说完,看着一脸天经地义的依依,折服的叹道:“依依,你将来不成艺术家,不成表演大师,这世上就没有天理了。你可真是疯魔不成活儿啊!”

……

时间这么短,依依体验生活的办法,当然是不能到到大马路上找个年轻妈妈来采访。她选择的办法是到海淀图书馆去大量的阅读八九十年代的老杂志和老报纸,专门挑妇幼保健和育婴方面的东西来看。

依依虽然不象小云那样亲眼目睹过易青的奇遇,过这么久相处下来,无论是依依还是孙茹、杨娴儿都很清楚易青超常的记忆能力,完全就是一台会拷贝资料的人肉电脑。所以易青就倒了霉,一个下午被依依强迫的押在那里看大量的妇女杂志,一个大男人面前堆了一大摞上世纪的女性旧刊物,而且十有八九都是和怀孕育婴有关的书,真是够奇怪也够尴尬的;更倒霉的是易青被迫看了一下午的“子宫”,“妊宸”,以及奶水尿布方面的知识,还要被迫把这些东西全记进脑子里去。

看了一下午,晚上回到家里,依依一边以美色诱惑安抚情绪几乎失控的易素,一边威逼利诱他把下午记下的东西讲解给她听。依依自己不停的做着笔记,然后自己为公告里的两个角色写了角色笔记。把这个两个角色祖宗八代以及从记事起到三十岁前的历史全都编了出来。

再接着,依依把一个枕头塞在肚子里,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自己念念有词的反复体会着一个女子从少女到女人、再到结婚到怀孕、最后分娩以及育婴的整个心路过程。

易青刚开始的时候,真的觉得依依是小题大做,而且觉得她的行为很好笑。可是随着依依对角色的认识一点点的深入,她的整个状态包括表情和外部形态越来越有母性的那种特殊美丽的光辉,易青开始不笑了,心里渐渐的对依依肃然起敬。

平时整天看见一些二三流的小明星抱怨这个圈子出头难,抱怨谁谁谁靠运气靠关系靠内幕,又整天莫须有的议论什么潜规则,但是她们谁有能象依依这样,以这种纯粹而敬业的态度投入到表演本身中去呢?

这个圈子这个社会有多黑暗,是个人的力量无法控制和改变的,但是一个人花多少时间在争风、抢戏和自作聪明的炒作上,

真正的做一个演员,在有些人看来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可是在有些人看来却是那么的难,那么的遥不可及。

两天后,依依的第一个公告片,终于要开拍了。

第三章 行业潜规则

“停!好!太好了!”

“收工收工!”

导演兴高采烈的过来,冲依依不停的点头,道:“你在镜头里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产家一定会满意这个公告的!谢谢你,小姑娘,你将来一定大红的。”

依依淡淡的笑笑,每次表演完她都会觉得很累,可能是用心力过度吧,她特别不喜欢这类的应酬式的交流。

易青连忙过来给她解围,对导演有礼貌的的笑笑,然后把她拉到一边去,递上一瓶冰柠檬茶。

“喂,那个谁……周小姐的助理,那男的,过来一下!”组里的制片主任大声的叫道,周围的工作人员关灯的关灯,收机器的收机器,一阵忙乱,主任叫了三四声易素才反应过来是叫他。

“噗嗤……”依依含着一口柠檬茶就笑喷了——助理?

易青这个郁闷啊,他什么时候成了依依的助理了。算了,助理就助理吧!易青连忙跑过去,歉然道:“不好意思,太乱了太乱了,没听到,主任有什么吩咐?”

“明天下午最后两个镜头,拍完我们就齐活了。这是正式通告,拿好,别迟到啊!”制片主任说完立马转身就想走。

“对不起,您稍等!”易青连忙叫住他,非常老练的道:“主任,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照合约你看咱是不是今天把钱结一结吧?”

制片主任微微一怔,立刻故作漫不经心的道:“你看你。年轻人着什么急啊,等明天拍完了一起给你们结,咱们这么大个公司,还能欠你们这钱。”

“话可是这么说。”易青道:“凡事有个规矩比较好,咱还是按合约来吧。规矩我们也会做,一万六千块地公告费,你们要是能代扣税帮我扣了也行,我们再封个尾数给您老喝茶,到我们手上一共该是一万三千五百块,您是过帐啊还是现在请会计过来当面儿结了呀?”

制片主任听了易青这一大套,眼睛都直了,上下直打量易青。这时依依也走了过来,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后。带着一贯安安静静的微笑,点头道:“主任这么辛苦。咱们还是直接去找王会计结帐好了,不要耽误主任下班。”

制片主任眼珠子转了几转,立刻满脸堆笑的拿起通话机,按开了叫道:“会计呢?叫会计来一下,顺便把周小姐的片酬带过来结了,要带全额,对对。全额……”

依依一听他说“全额”,立刻笑了,伸手在后面扯扯易青后摆,冲他竖竖大拇指。

……

制片主任笑着跟易青握了手,连声道:“好样儿地,小伙子你行啊!有前途,有前途……”

易青淡然道:“没什么,我们都是电影学院的。”

制片主任恍然大悟道:“敢情你不是她的助理?怪不得呢,怪不得怪不得……”

易青拿着一大包钱。给制片主任挥手告了别,拉着依依离开外景地。那位制片主任回到组里的车上,拖过一个负责演员的小制片照脑门儿一下。接着好一顿臭骂道:“你小子他妈的怎么摸的底?什么雏儿,什么新手?那小子沾上毛儿比他妈猴儿还精呢?就是个老江湖!我看你小子就是吃干饭用的!害得老子差点儿出了大洋相,没脸没臊的,靠!”

那个外景地就在八大处附近的一个小公圆旁边,走出几百米就是大马路。易青和依依走到大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上了车易青把装钱地袋子往依依手上一塞,哈哈大笑起来。

依依笑道:“还好,我配合的还可以吧?虽然我不太知道怎么回事。”

易青道:“其实我也是以前听孙茹说地。这行里就是有这种潜规则,新人通常都要交一回学费。要是等明天剧组全拍完了过去结帐,最多只能拿到一半片酬,七八千而已。对方的会计一张笑脸对着你,人家也把钱给了你一半了,也没说不给,就是说天太晚了,现金不够了,过两天再联系再给你结,你要找制片主任的话,他们肯定说主任已经不在组里去了哪儿哪儿谈什么事去了。这样一来,你再要联系这个组,这个组早散了,电话全换了,这剩下的一半钱也就遥遥无期了。”

依依讶然道:“这样也行?”

易青笑道:“这就是行规啊!这么多年来,国内好多拍公告的都是这么干的。除非请的是专门公告公司地模特,或者有经验的老在外面拍片的模特,一般的新人,第一次接公告的自己又没个好经纪人好助理的,都要吃一次这种亏,这就是所谓的交学费啊!”

依依愤然道:“怎么能这样,告他去!”

易青笑道:“告谁啊?公告的剧组不同于电影电视,除非是专业的公告公司或者电视台地公告部,象咱们接的这个,也是中国最多见的公告拍摄组,全是草台班子,产家出钱请地一票自由职业者,有活恰好凑在一起干,拍完了各走各的,你自己错过了结帐,再回头去哪里找他们?难道告产家吗?你签约的时候可是跟拍摄组签的,跟产家可没关系。而且涉及行业潜规则的东西,告到法院,法院的人也是爱理不理,中国国情嘛!”

依依默然。

易青打个哈哈道:“不过你今天表现的很老道啊,有点不象你了。我还真怕你脸皮薄,不让我跟他们催帐呢。”

依依笑道:“你以为就你精明吗?说是这个行业的潜规则,其实整个社会哪里是这样?以前我还没成年就在酒楼洗盘子,一到月底要算工钱的时候,老板娘就找岔儿寻我的错儿。不是说我没把碗洗干净,就是说我弄脏了地,要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至少要扣一半工钱。而且到算工钱那天,老板总是莫名其妙的失踪,拖拖拉拉付了一半的钱,剩下的钱一推再推,总想找借口把我辞了才罢休……今天我一听制片主任的口气,就知道又来了,呵呵,哪儿都是一样,穷苦善良的人永远要为自己的单纯付出代价。”

易青鼻子微微一酸,他突然说了一句:“今年寒假,我一定要跟你回家拜见一下你妈妈,到时候我们有钱了,好好孝敬一下她老人家。”

依依冲他微微一笑,伸手过去跟易青握在一起。她知道易青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赞美她。易青是在感慨,是怎样一个了起的母亲,能教出这样一个仙子一样的女儿,在经历了无数不公正和黑暗和坎坷之后,没有变得愤世嫉俗,没有变得暴戾堕落,而是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善良宽恕、纯洁而积极向上的心——这要有非常高的淋养和非常好的家教才行吧!

依依把整个钱袋放进易青的怀里,握着易青的手,靠着他的肩膀疲倦了睡着了。

拍戏真累,易青想着,不过,保持着一颗高贵的一尘不染的心去面对这个社会,岂不是更累?也许,象小云那样面对生活,才是更务实更快乐的吧……

……

2007年9月1日。

依依的大学生涯开始了。易青、孙茹、杨娴儿也迎来了他们的第二个学年。象牙塔里的生活激情飞扬,阳光无限,与世无箐,而与此同时,一场浩大的电影革命,在中国大地上掀开了帷幕。

经过了漫长而滞后的计划经济时代,在所谓的“纯艺术路线”下痛苦挣扎拼杀出来的中国电影,终于史无前例的走进了一个相对自主宽松的发展时期。

票房、商业、市场……这些老一辈艺术家们羞于启齿的词汇开始成为电影乃至整个文化界最主流的声音。中国电影的商业化、产业化,可回收良性发展,终于堂皇的登了大雅之堂。

倍受国内外双重压力的中国电影人们,顶着种种不理解的声音,开始了电影探索之路。

从《英雄〉、《十面埋伏〉、〈无极〉到〈夜宴〉,全中国站在行业尖端的这些寻演们开始尝试走一条把艺术内涵和电影工业化大制作结合在一起的道路。

张一谋、陈凯哥、冯晓刚三位导演的这四部电影,每一部的国内票房都稳定在两亿左右,创造了中国电影史上的一个奇迹。但是在票房上取得一次又一次成功的同时,在艺术上却遭到了铺天盖地的批评,也可以说,遭遇了不同程度的失败。

面对这一切,不同阶层不同知识水平的人给出各种说法,有抱怨电影家们的,也有抱怨观众品位差的,众说纷纭。

时代在呼唤一个真正的文化英雄,一个可以站出来为中国电影承前启后的人。在中华族的历史上,每到这个时刻,总有一个人站出来,这个人是谁呢?

电影学院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吃过了丰盛早餐的孙老爷子在沙发上喝着热茶,对准备出门的孙茹交代道:“晚上回来的时候,把易青给我带回来吃饭,我要看他搜集的论文资料。”

第四章 冯导贺岁新戏

“终于下课了!饿死了饿死了,快走快走!”

上午一下学,孙茹拖着易青就往教室外走。

易青被她拉得一步步向前蹭,一边从腰上摘下手机,一边笑道:“大小姐,你二次发育啊?家里吃的那么好,一到中午还这么饿!早晚胖死你!”

易青一边说着,一边开机,没过两秒钟,短信铃声就响起来了,一连几条。

先是罗纲的:“我已经快排到了,你们吃什么?今天有鸡翅烧土豆和番茄牛腩。”

易青回信道:“牛腩双份。多买包子。”

然后是依依和杨娴儿的短信,杨娴儿说正在下楼,马上到;依依则象昨天一样:“我还要过一会儿,你们先吃吧。”

易青叹了口气,这个依依就好象电影学院的学习机会是抢谁的偷谁的,好象今天不学明天就会被开除一样。自从入学后,就没一天看她是准时下课的,整天拉着同学讲戏讲作业,戏瘾大的同班同学见她就躲——当然,男生除外。

不过这位美女状元酷似个机器人,好象除了排小品演戏之外没有输入其他程序,对各类追求、告白以及死缠烂打死皮赖脸死气白赖死都要苦苦哀求之泡妞大法一概免疫,典型的盐酱不进。

各位追求者、粉丝群只好抱定了反正还有四年的伟大信念,决定把这场战役悲壮地继续下去。

现在易青每天的生活就是这样。吃完早饭等上课,下了课等吃午饭;吃了午饭等下午课,再下课就等吃晚饭;晚上陪依依排作业,或者跟孙茹一起做自己导演班的作业。再不然就是去孙老爷子和杨首长那里吃饭……

依依一开学就搬进电影学院女生宿舍了,易素虽然老大不情愿,可是也没办法,只好等着周末偶尔打打游击了。

每天午饭和晚饭时间,是易青最高兴的,一出教室就会收到依依、杨娴儿、罗纲地短信,然后大家从各自的系里教室所在的三座楼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杀向食堂——自从依依入学之后,孙大小姐就不得不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同意跟大家一起在二楼吃大锅菜,不过说也奇怪,自从改在二楼吃那些粗糙的东西之后。孙茹的胃口反而一天比一天好了,唉。有钱人的肚子就是怪。

罗纲修的是研究生课程,是五个人里课程最松的,所以大家嘴上说是谁先到谁先排队,免得买不到食堂地菜肉包子,但实际上,象罗纲同志这样的老实人地便宜真是不占白占,占是傻蛋。于是做勤务兵的永远是憨厚的罗纲——后来许多搞电影研究的人和记者百思不得其解,象罗纲大师这样身背所有顶级国际电影节最佳摄影奖的大艺术家,为什么总是对剧组放盒饭这样的工作身体力行且兴趣盎然,却不知根源在此。所以说艺术家们在求学时代的某些经历和行为习惯对他们价值观念和人格意识地形成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孙茹和易青走进食堂的时候,杨娴儿和罗纲已经把今天的几个菜全买好了,一份一份往这边传。

四人坐定,孙茹道:“等一会儿依依。”

杨娴儿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刚才是一直叫饿?哈哈,你跟依依两个人真该分一个出来去泰国把手术做了。到时候帅哥美女多般配啊!”

“哼,你羡慕来地!依依本来就是我老婆。”孙茹得意的道:“同性恋犯法吗?还用做手术那么多余。”

易青买了五瓶汽水回来,挺到这两位大小姐的对话。哈哈大笑。女孩子的感情真是非常奇怪,譬如两个男人之间,就算象兄弟一样手足情深,也决不会好到天天腻在一起,但是女生和女生之间却非常容易好到连上厕所都必须一起,连老公都不够闺中密友亲密。自从依依正式入学后,依依和孙茹的姐妹感情已经发展到了连易青都嫉妒的地步,要不是心里知道这两位美女都对自己有情,易青可能真会怀疑她们当中某一位地性取向有那么点问题。

几个人喝着汽水,仰着脖子看着吊在餐厅顶上的电视,等着依依。电影学院的二层、三层食堂上都挂着电视,每天食堂一开门,电视就开着,一般都固定在电影频道。生活在资讯发达地时代,身为电影学院的学生,走到那里都应该掌握国内的各种影讯,哪怕看看八卦新闻也好。

此时电影频道正在播放冯晓刚寻演的一则新闻,冯导又要拍新戏了。这次是贺岁档。在经历了去年〈夜宴〉的坊间恶评之后,冯晓刚进军国际市场、向商业大片转型的路线似乎并没有动摇。新戏的名字叫《再杀我一次〉,华裔兄弟公司第一期就砸下两个亿,给这位公司的头马导演打造一个宽裕的创作空间。

冯晓刚导演显然雄心万丈,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带着一贯的轻松幽默和几分老北京的玩世不恭。

………我觉得《夜宴〉并不是一个失败的作品。这个戏到现在还有人看,还有人在说、在骂,这不就说明它还行对吧?所以这次这个《再杀我一次〉还是会做一个比较大的东西出来,好不好大家到时候看吧。”

“冯导听说因为片酬方面的问题导致刘德桦愿意接您的新戏,您对此有什么需要澄清的吗?”

“这完全就是胡扯!我们缺钱,中国电影现在整个都缺钱,多贵的明星我们都能请的起。华仔主要是档期的问题,他是个好演员,自从《天下无贼以后我就盼望着跟他再合作一回。不过这次演员还是很有看头的。除了尤子、周迅、徐帆之外,我们还准备找一两个新人,香港的目前我们也在联系梁超伟和吴镇雨,具体的要看各人的具体情况。这些东西其实很正常,就是被一些人炒的不正常了,希望大家看待一些事的时候平和一点儿。”

易青叼着汽水吸管看得挺高兴,笑着对大家道:“看看,人家冯晓刚说了,中国电影整个缺钱,太好了,就是希望他们烧得慢点儿。别等咱们毕业出去全烧完了就行。”

连邻座的同学都笑了起来。

这时依依也急冲冲的进来了,歉然道:“对起对不起,我又最后一个。明天拿我的饭卡刷好了。”

孙茹笑道:“用不着,多你那几个钱谁也富了,还用跟我们客气。”

杨娴儿笑道:“得了吧,大状元,你现在是易导和孙导的掌上明珠,咱们谁敢吃你的钱?你赶紧坐下来,别挡着人家看冯晓刚是正经。咦……喂!是吧?”

“蚁皇男宝,谁用谁好谁知道……哎呀妈呀,这整地也太好使了!”电视里专访播了一半跳出来插公告了,一个东北演员挤眉弄眼在哪儿学赵大叔说话,学得半真不假不太象,傻不呵呵的。

杨娴儿抱怨道:“依依你看你,你一来就播公告!”

孙茹笑道:“这也怪依依,现在哪个台不是铺天盖地的公告。电影频道算够厚道的了。”

依依嫣然笑道:“会啊。我觉得最厚道的应该算湖南台的超级女生啊!”

“啊?依依你火星来的吧?”

“当然了。”依依一本正经的道:“人家超女播半小时公告还插播二十分钟正式节目,多厚道啊!”

除了慢半拍的罗纲,其他人全喷了。很难得听依依讲笑话,她的优点就是讲笑话的时候一脸天真无邪的正经模样,就算笑话不好笑,也能把人逗乐了。

“小时候,妈妈是我的依靠。长大后,妈妈依靠着我……优佳奶粉,母亲一生的爱……”

“咦?你们看,那个公告模特好象依依!”

罗纲惊奇的拿筷子指着电视,象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杨娴儿猛得尖叫道:“什么好象!这要是依依我把眼珠子抠出来。”

依依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表演看的入神,一边笑道:“呀!这么快就播了啊!是我有什么奇怪,一个公告而已嘛!”

杨娴儿板着脸道:“周依依同学。独食难肥啊!你这种行为是受鄙视滴!亏我们一直拿你当穷人,不好意思剥削,明天你刷卡!当了公告明星居然不吭声,哼,当我们四大恶人是假的啊?”

只见电视屏幕上的依依穿着一身八十年代咔叽布连衣裙,翩然若仙,浑身好象都散发着一种母性慈爱的光芒,用无比幸福的眼神看着婴儿车里抱着小奶瓶的小女婴。这一段表演,特别优美而到位,相比之下,后半段只是依依的本色表演罢了。

大家都很开心的在笑,只有易青不笑,他没好气的看着斜对面的一个男人。

这人一看就知道是校外进来的,贼眉鼠眼、胡子拉碴的,一副色迷眼睡醒的样子。他抬眼看看公告,又看看依依,然后一双色迷迷的小眼睛就长在依依身上不会动了。

易青看他就不爽,满肚子气不打一处来,心道:好你个老小子,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阿!”

第五章 孙府夜宴

电影学院食堂。

易青他们吃完了饭,孙茹很自然的就易素的饭盒一起带到水池边洗了。杨娴儿装没看见,易青歉然的看了看依依,依依甜甜的一笑,一点也不介意。

正在这时,罗纲突然指着吊顶上的电视道:“喂!快看,见鬼了!”

几个人一起抬头一看,只见电视上的娱乐新闻在放冯晓刚新戏的一个新闻发布会,记者们正在提问。

易青道:“怎么了?有什么特别吗?”

杨娴儿讶然道:“天哪!你看最左边桌子角上坐着的那个!”

易青和孙茹一起注目看去,只见镜头正对着冯晓刚身边坐着一排剧组的主创人员,在葛尤的旁边坐着一个三十几岁的大胡子邋遢男人,穿着黄色的导演服,小鼻子小眼,正是刚才来搭讪的那个杨锟!

依依第一个笑了,她得意的抬起小下巴,对易青道:“你看吧!我就觉得他不象来瞎撞的嘛。”

杨娴儿懊恼的道:“有没有搞错!哪有正经副导象他这样选演员的嘛!”

易青傻眼了。依依那么酷爱表演,现在有机会演冯晓刚这种大导演的戏,就这么错过了,太可惜了!

都怪自己的那股子醋劲儿,孙茹和杨娴儿其实也是受了他的情绪影响才做出反应的,易青看着依依,一脸自责。

依依拍了拍手笑道:“算了。没事。是我就是我的,不是我地抢都抢不来。”

易青安慰她道:“没事没事,将来等你大红了,你可以跟记者说。你当当年没入行的时候,就推掉了赵保刚和冯晓刚的戏,人家找你你都爱演——哇噻,多牛啊!”

孙茹也过来对依依道:“没事。我家老爷子跟冯晓刚有交情,既然他的副导演觉得你适合这个角色,让老爷子跟冯导打个招呼,再用你演就是了。”

依依立刻道:“不用!你可千万别回去说,我要接戏地话就要靠自己的实力。”

孙茹没想到依依拒绝的这么快,她也很清楚依依外柔内刚的执拗个性,无奈的冲易青耸了耸肩。

易青明白。自从依依知道孙茹喜欢自己之后,不会再轻易受孙茹或者孙家的恩惠了。爱情的世界里无论胜负最讲究公平。依依这种自爱又矜持的女孩是不会让自己处在一个亏欠孙茹的位置上的。

女孩子之间感情再好,在面对自己喜欢地男人的时候,很多反应都还是一样。易素看着这对姐妹情深地好朋友,突然有点犯愁,这将来可怎么办才好啊!

……

晚上,易青特地给依依买好了晚饭,送到她排练的教室去。然后才出来找了孙茹,一起去孙老爷子家里吃晚饭。

易素上学期就经常在孙老爷子家里遍尝世界各地的美食,早已习以为常。今天他也同往常一样,以为不过是家常便饭,心里一点预感都没有。孙老爷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检查他论文的进度,他只是例行做了功课,在车上还跟孙茹乱盖,拿冯晓刚的新戏开涮。

两人一到家,刚进客厅就觉得气氛不寻常。

大客厅里衣香鬓影。好热闹。孙家新请的管家带着两个小保姆正在布菜,几个客人和孙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谈笑;两瓶刚刚启了塞子的红酒和白葡萄酒正在飘着诱人地酒香醒着酒。

孙茹和易素进厚的声音吸引了客人们的注意力,几位年轻的客人纷纷站起身来。

易青放眼看去,认识的客人只有第四代导演滕文冀先生。其他有几位年长的十分脸熟,估计是在电视上见过,叫出名字。

孙老爷子看见孙茹和易青回来了,非常高兴,连忙介绍道:“这丫头是我孙女,这是我去年才收的成材的徒弟,叫易青,现在两个孩子都在电影学院学导演,一点歪才还是有的,呵呵。”

“哦……哎呀,真是名门高弟,气宇凡啊!”一个头发花白地老男人赞叹道。

孙茹抿嘴直笑,偷偷捅了易青一下,心道这老东西真是个马屁精,易青这死木头又有什么气宇凡不凡的了?

“孙丫头啊?长这么大了!可比小时候漂亮多了,哎呀,我们这些人不认老不行喽!”

孙老爷子又给易青介绍了几位要紧的客人,易青一听,那几个脸熟地都是国内知名的大电影评论家,他突然想到孙老爷子今天估计是有要突击考自己的意思,不由的手心出汗。

孙老爷子给他们彼此介绍完了,笑道:“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好了,人齐了,诸位入席吧,入席入席……”

今天孙府特地在当客厅中摆开了欧式的长餐桌,两个保姆和管家负责传菜倒酒。,当

菜色是以易青最喜欢的海鲜为主,想必是孙老爷子特意交代安排的;做法似乎是马来西亚、菲律宾一带的烹调,估计也是特意请来的厨师。

橄榄炖牛腩,炭烤小牛排,鱼子蟹黄三明治,咖喱炒螃蟹,芝士焗龙虾,柠檬海胆羹、沙拉鱿鱼卷……各种新奇方法烹制的美食香味浓郁,连孙大小姐这种见识的人都有很多菜没有吃过。

孙茹见桌上摆着一套小巧精致的“蟹八件”,又是钳子又是小掏勺的,心里直嘀咕,心说这个土包子可别出洋相才好。孙茹自己最讨厌在宴会上吃螃蟹,作为一个淑女又要吃到美味的螃蟹龙虾又要保持餐桌礼仪真是件非常复杂的事。

管家传过了鲜蘑奶油汤,大家用过了汤之后吃了点牛排和三明治等主食,就开始吃几样海鲜主菜。

这下轮到孙茹大开眼界。只见易青一边和客人们闲聊寒暄,一边手下如飞,一看只龙虾肉剔出来,很绅士的先照顾女士,把整盘肉放在孙茹面前,然后自己在把整只龙虾壳完整的拼好,交给管家。

接着易青自己又用蟹八件处理了一只螃蟹,整只螃蟹吃掉,手上连点油星都不沾,一边还谈笑风生。几个客人对易青登时好感大增,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但举止得体,而且显然见过大世面,说不好是哪个名门世家的子弟。

易青心里暗笑,他家在沿海大城,他又是在海边长大的,家里正开着渔业海产品外贸公司,父母都是一辈子跟鱼虾蟹打交道的人,他在这方面的世面当然比北方人见的多。他倒是刻意卖弈,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孙老爷子这种人所有的行为里都有准确而强烈的目的性,他老人家正在帮自己开阔交际面,为将来打基础,所以处处安排他擅长的领域,不好好表现,丢了恩师的脸怎么行?

这顿饭吃的易青满嘴生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能来瓶茅台或者汾酒。易景好酒,但是对红酒却没有研究,不管什么年份的在他喝来都是一个样,糖水而已。

吃了一个多小时,大家兴致渐酣,管家端上甜品,换过餐后的白葡萄酒。孙老爷子和客人们言笑晏晏,话题渐渐引到最近几年的中国电影上来了。

易青看了孙茹一眼,微微一笑,心道:不出所料吧,那话儿来了。

果然听孙老爷子道:“刚易这两年很是勤奋,我让他做了一个论文,最近好象正好做到中国电影商业化近几年的走势这部分选题。难得今天这么多方家大手在这里,易青你不向诸位前辈老师讨教一下?”

“好好好!”几个客人一致赞同,道:“孙教授推崇的青年才俊,见识想必是高的。”这种场面,易青就是秉性再疏狂,这时候也不免有些惶恐,连忙谦逊的道:“我这点微末的井蛙之见,怎么敢班门弄斧。各位老师要是出题考核也罢了,这么平白卖弄唇舌可万万不敢。”

孙老爷子道:“你就以《英雄〉、《十面埋伏〉、《无极〉、《夜宴〉这四部片子为题,对比优劣,说说看,请老师们指点一下,看看你这一年来电影修养方面有无进步。”

易青心里一动,没想到老头子一开口就是这么大范围的题目。这四部片子,确实是中国电影商业化运动开始以来最具代表性的电影。

倍受争议的张一谋放弃了大西北红土地,开始走商业路线;曾经拍过〈霸王别姬〉、《荆轲刺泰王〉这样高质量艺术大片的陈凯哥导演的第一部好莱坞电影《温柔的杀我遭遇票房惨败,反而更坚定了他走上商业化路线。这两位第五代当家导演的下海,吹响了中国电影冲击北美市场乃至全球电影市场的号角。

紧随其后的是最受中国本土中下层民众推崇的商业化导演冯晓刚依附着亚洲最有潜质的娱乐巨鳄华裔兄弟公司,开始放弃了老北京和本土化的冯氏喜剧,进军国际市场。

说起来,冯晓刚的转型还有个非常有意思的前奏,那就是华裔兄弟2005年底迫及待的抢先跟当年超级女生的季军张靓靓签约。当天四五十岁的“老师兄”冯晓刚居然高调出席,为当时嫩的毫起眼小师妹捧场助威,令许多媒体跌破眼镜。现在回想起来,华裔签下以唱英文歌出名,绝对具有国际歌星潜力的张靓靓,其实是向全行业宣布该公司来年的目标将是北美和全世界,身为华裔头马大师兄的冯晓刚,怎能不有所表示。

易青心思电转,很快把这四个电影的共通点和孙老爷子出题的用意抓到,他清了清嗓子,跃跃欲试。

易青也是一股初生牛犊之气,他看了看座上这些号称专家大师的贵宾们,心里衡量了一下——易青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要比艺术积淀,专业上的积累,具体到每一个镜头每一个场次,自己的评论能力很难令这些方家们心悦诚服,也谈不上给孙老爷子争什么面子。但是有一点,这些老专家跟他比起来可是望尘莫及的,这就是观念。

这些人学电影、学专业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接受的都是第三、第四代电影人的那套东西,就算他们再与时俱进,恐怕在新奇的观念和流行的说法也远远跟上易青、孙茹这些年轻人。

艺术是什么?艺术其实本质上根本不是一种行为,而是一种观念的表达,玩艺术不玩观念,那只是工匠而已。

易青这样想着,心里已经有了七分把握了。

易青道:“这几部电影,我平均看了六到七遍了,也做了一些粗浅的分析,本来今天是要来向老师请益的,没想到要在各位前辈面前献丑。”易青说的六七遍,在电影学院学生来说算少的了,专业的学生看二十遍以上的都很常见,但是以易素的记忆能力,看五遍以上,任何电影都会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易青道:“关于这四部电影,准确的说,是中国电影商业化改革以来的四部电影中我当然也和大部分同学一样,看到了很多优点。但是由于我的论文选题是假想中国电影改革地,所以我特别归纳了三点共通的缺憾,请各位老师指点一下。我认为这三点缺憾是目前中国电影的急务,更更是阻碍中国电影发展的三座大山。”

“头一个是电影本体地问题。也就是电影艺术或电影专业的问题,这个就是中国电影的剧本问题;第二个是电影意识形态,也就是电影文化方面的问题——中国电影价值取向的问题;第三个是电影社会基础的问题,也就是硬件问题——中国观众接受电影文化的能力问题。”

座上的几位资深影评人互相对视了一下,有些动容。虽然他们还没有具体的听到易青的讲述,但是这个年轻地格局和视野之大令他们意外,本来以为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能讲出什么东西来?能说几处精彩地镜头剪接,评价一下演员的表演也就是了,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大包大揽的格局,而论文选题更是大到了要改革看个中国电影。

易青道:“剧本问题恐怕是老生常谈了。很多影评人都说过这个问题。张一谋一直以来的问题就是无法解决编剧的问题。他找剧本的方法就是让组里的人马撒出去看书。买下好小说地版权来改编成剧本。《红高粱、《菊豆、《大红灯高高挂、《秋菊打官司以及扬名戛纳的《活着……这些影片都是用这种方法得到剧本的。但是他无法解决的是文学剧本与电影表现形式之间的矛盾。金庸先生的小说深受华人喜爱,为什么一改成影视剧本就不能入目。就是因为文学和影视之间的鸿沟造成的,而是象外界责难的那样是源于张纪忠本人地无能。”

“《英雄、《十面埋伏、〈无极、〈夜宴这四部作品,似乎已经摆脱了剧本文学化的误区,但是似乎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为了顺应国际市场的需求,他们错误地采取了香港电影的一种模式,也就是剧本的故事化。香港电影大部分是没有剧本的,他们的做法是找一个人来讲一个故事。然后几个主创把这个故事改成适合电影拍摄的脚本,然后每天晚上整理出明天要拍的镜头的剧本,或者弄一个大致的脚本出来,这种脚本上只是为了分给演员背台词方便。香港的这种不重视编剧的传统,跟这个地区的殖历史和文化传统单薄落后是分不开的,全世界都知道香港是文化沙漠,可是拥有伟大文化传统的祖国大陆的电影人却去学文化沙漠三十年前的经验,以为香港电影在国际化程度上比大陆电影先进,所以他们的东西什么都是好的。生搬硬套,真是大错特错。”

孙老爷子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国内关于这些电影故事情节和编剧方面的批评铺天盖地,但是却没有听到象易青这样的批评,中国文人和电影人的视野窄小,而易青这个小徒弟心中却自有一片天地。

易青继续道:“具体的说,《英雄的编剧坏在故事太过薄弱。导演想把故事讲好,结果却把故事讲俗了,《英雄这个片子最了不起的地方在于表达故事的形式,或者叫讲故事的方法,用红、蓝、白、三种色调的隐喻来带动三段故事,表现了很高的艺术技巧,但是由于主题本身的肤浅和流俗,好比一万美金的碧玉瓶子装了三毛钱一两的地瓜烧,一群英雄人物围绕这一个那么幼稚的道理在那里扮酷,有点小儿科似的滑稽。《十面埋伏算是这四部电影里故事讲的最好的,这是一部典型的仿好莱坞的剧情片,讲三个人的爱情故事,可惜影片虎头蛇尾,主题上也没有深入的挖掘。”

………陈凯哥导演曾经拍出过《霸王别姬这样伟大的电影,但是别忘记了,这电影有一半是作家李碧桦的好剧本成全了这部电影,李碧桦从一开始就写的是专业剧本而不是小说,陈凯哥用电影语言把它翻译了一遍而已。而在陈导其后的作品中,依然广泛的存在剧本薄弱的问题。《无极》更是一个典型的范例。《无极的硬伤在于两头不靠岸,陈凯哥导演以为魔幻主义在中国盛行的时代,尤其是以网络为媒介而盛行地时代已经到来了。拍魔幻玄幻题材一定带来高票房,当然,从数据上看他的票房理想是实现了,但是影片本身的质量却因为选材而下降了。对于陈凯哥导演这种文化结构来说。《无极这种魔幻故事已经是想象很丰富很高级的玄幻作品了,可是对于看惯了玄幻小说地中国青年观众来说,这种故事简直是老掉牙之极,给这部分观众的感觉就是,陈凯哥低估了观众的欣赏水青而高估了他自己。要知道导演对某一主题的认知必须大大高于普通观众的平均水平,才能拍出令人信服的电影,陈导演这种老古董的传统艺术家自己在魔幻玄幻的领域还是个一知半解的初哥,还不如一个常年在网上看玄幻动漫和小说的年轻人,他地东西怎么能令人信服?而另一方面中年以上的传统观众则干脆没有受过魔幻主义熏陶,所以他们干脆看地莫名其妙。年轻的老的都不满意。这就叫两头靠岸。最要命的是陈寻还不改他一贯的艺术家本色,在电影里加入了大量的象征意义和极有韵味的隐喻。又想讲宿命,又想将人生,结果什么都没讲好。其实商业电影地剧本,只要针对一个观众群,讲一种风格的故事,既然商业化了,就老老实实的搞感官搞视觉。没必要加入那么多观众不可能参悟的‘艺术’进去。”

易青拿起酒杯喝了口酒,接着道:“伞界很多人说《夜宴》是这几部电影里故事讲的最完整流畅的一部。我却认为这片子是这四部电影里编剧最烂最差的一部。无论是怎样的商业电影,目的性太重太强必然影响质量。〈夜宴》是华裔和冯晓刚进军国际地第一部主打,所以非常东施效颦的选择了模仿《哈姆雷特的故事结构来构架看个剧本。正象威尼斯电影节地英国评说的那样——‘其实我们更希望看到一部有中国族特色的,属于中国文化价值范畴的电影’。《夜宴为了东南亚市场和北美市场,把所有演员的妆容全都日本化,连皇帝的盔甲都搞的象日本大名的竹片胴甲一样,当然我们理智上可以说日本的大和文化是从汉唐文化分支出去的,所以相似。但是作为大部分的中国观众,从族感情和历史感情来说,实在很难接受周讯和张子仪的日本艺妓妆以及中国古代的宫廷剧居然完全和日本能剧一模一样;同样的。剧情上模仿《哈姆雷特的结果是使的这个故事幼稚而支离破碎,《哈姆雷特的故事是典型的欧洲小国的宫廷悲剧模式,只有那种国情和政治背景下才可能发生的故事,为了迁就外国观众硬生生的搬过来,种种违反基本逻辑的剧情无论是中外观众都很难接受——一个权倾天下的皇帝居然会为爱情饮鸩自杀;权臣造反的方法居然是儿子亲自飞身上去拿把小刀捅人,而不调度一兵一弈,这是典型的欧洲小国的逻辑,在中国历史上是极不合理的。编这种剧情的结果是依然两头不靠岸,国外的观众觉得滑稽,中国观众无法认同。就电影本体的水平来说,《夜宴,不如《手机更不如《大腕,当然它也有很多优点,但是在编剧上却是失败的。”

孙老爷子和大家听了易青这番长篇大论,微微点了点头。一个年轻一点的评论家笑着对孙老爷子道:“高足如此年纪就有这样的见识,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也是未可知之数啊。”这话一说出来,几个客人连忙随身附和。

孙老爷子微微一笑,他心里知道易青这些看法并能令这些老前辈动容,过是中规中矩而已,外界的一些专业刊物评论对这几部电影的编剧的批评也大致如此,只过易青归纳的全面一些,加了一些自己的见解而已。至于这些赞美,未必就是言不由衷,但是却充满了敷衍之意,场面话而已。

孙老爷子肃然对易素道:“你这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算自己的见识,你要能说出一个可行的改革中国电影编剧行业现状的方案,才能算你自己的东西。”,

易青慨然道:“我认为,中国的编剧问题,说穿了是中国文化地历史问题。”

一言甫出。大家都觉得意外,因为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当

易青道:“中国有个很独特的文化传统,所谓士农工商,士就是读书人——要摆在百业第一阶层。读书人一辈子从事的工作就是读书。读好了就是做官,自明清以来到近代,读书人一向以特殊阶层自命,仿佛高高在上,不屑与工商业为伍,搞文学的人尤其如是。文人、写小说地、写剧本的这些人,个个拿自己的作品当宝。比如台湾电视剧的大亨琼瑶,她写的台词之肉麻之不可信之脱离现实感情生活,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可是最奇怪的是。她每拍一片必亲临现场,不是去监督艺术质量。而是去监督演员。她要求演员决能改她的台词,一个字都能改,要完全按照小说里的话说。本来演员都习惯用自己的语言把台词顺一遍以求表演地真实,结果琼瑶对他们要求到了连语气词和可有可无的形容词都一字可更改,更加使得她地电视剧从故事到台词虚假到了极点。象这样极端的例子虽然不多,但是程度不一,本质相同。中国文人不让别人动自己的东西。也不屑于做别人的陪衬,所以中国电影除了导演以外,只有一个两个人参与编剧,如果是小说改编,导演和作者往往还要吵架。可是电影是适应大众的艺术,动辄是百万千万观众要看的东西,一个两个人的智慧何等渺小偏狭,怎么可能满足大众地审美。而电影本身更是文学、美术、音乐、乃至舞蹈、雕塑、诗歌等多种艺术的结合体,一个编剧再了不起怎么可能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

“所以。”易青总结道:“中国编剧业的矛盾,其实就是中国文化中文人阶层惟我独尊,不知团结协作。惯于自以为是文过饰非的文化传统和电影艺术的高要求多样性的矛盾。”

这下客人们开了锅了,几个老传统的影评人都有点脸上挂不住,要不是碍于孙老爷子,几乎就要发言责问。

孙老爷子心里冷笑,进一步问道:“既知痼疾,可有药方?”

“有!”易青胆气越来越壮,他意兴风发的道:“将来我若有能力,就要实行编剧行为团体化和商业化。举个例子说,好莱坞的编剧们似乎就没有中国知识分子地这些臭毛病,他们不会认为别人改动自己的东西是对自己多么的不敬。恰恰相反,当他们领最佳编剧奖地时候虽然只上去一两个,但是实际上一部成功的电影往往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编剧。好莱坞商业电影为什么那么精彩,令人目不暇接,每一环节都让人觉得感官上很舒适?因为那些编剧们有的擅长写台词、有的擅长写笑料、有的擅长感情戏、有的擅长动作戏、有的擅长结尾有的擅长开头……一部电影是他们群体智慧的结晶,这样编出来的东西怎么能不时时处处精彩?这似乎是对一盘散沙彼此相轻的中国文人的一种讽刺,但是却也是我们学习的模范。”

………我的想法就是,比好莱坞更进一步,把编剧业作为一种规范化的企业行为。成立一个影业公司专门的编剧组,平时就雇佣几十个编剧每天坐班,工资水平可以比照一般白领。每一部电影,想出基本创意和故事框架的人就是编剧,其他参与者通通不署名。就象企业里做一个文案一样,把这个大创意发到编剧组里去,让所有编剧来参与,自己擅长写哪部分就完成某部分,最后由导演和主编汇总,直接整理出分镜头剧本。”个白发老人忍不住道:“这样成本似乎太高。”

易青道:“不会高。这种做法的好处就是……”他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孙老爷子,似乎觉得这话比较得罪人,但是他还是接着说道:“这种做法的好处就是可以推动中国电影人队伍的年轻化!如果这几十个编剧,请的全是资深编剧,就是那些自以为自己很伟大的文人们,当然很贵;但是如果一个公司只请几个大作家来坐镇,下面的小编剧全部用才华出众的年轻人,那么按月结工资,加奖金一个人一个月不过三四千元,很多公司都能负担的起。比如现在请一个大文人做编剧,要十万,他一个人赚,还不让别人改他的东西,大包大揽的做了,未必观众就买帐,现在把这十万块拿五万出来给那个出创意的主编,然后剩下五万请十个编剧回来跟主编合作,一人发五千工资——这样既扩大了电影人的队伍、增加了就业机会、普及了电影文化,又能够做出精彩的好剧本,最重要的是,清新时尚的年轻电影人大量的进入中国电影的舞台,砸掉了很多自以为是的老古董的饭碗,使得习惯论资排辈的电影圈的话语权从一小部分文化垄断者的手里转移到基层的职业者手中,一定会使停滞不前暮气沉沉的中国电影加快步伐,朝气蓬勃!”

第六章 后生可畏

一席话说完,孙老爷子放声大笑。

这些客人看看孙老爷子,他们大多是看着老爷子脸色吃饭的,拍马屁还来不及,哪个敢多话。其实他们大部分就是易景口中的所谓“文人”,以为今天来真是指点一个后辈,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砸掉老古董饭碗”云云,真是令他们面如土色。

刚才那个老是抢众人之先赞美易青的老头喃喃的道:“老了,老啦!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不过也有几个城府极深的老社会,特别是中国的资深文人往往都有政府背景,所谓说“政府喉舌、御用文人”指的就是这类人——这些人满脸堆笑,心里却十分的以易青的话为不屑。

道理很简单,虽然易青的构想比好莱坞更近了一步,更完善一些,但说到底,依然是美国人那套团结协作为主导精神的一种操作模式。这种方法以前怎么可能没有人想过,只是在中国无法实施而已。

鲁迅先生说过“中国是搬动一张桌子也要流血的地方”,历史唯物主义告诉我们,落后势力从来甘心退出历史舞台,他们一定会为了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千方百计的阻碍新生事物的发展。

中国的很多问题就是既得利益阶层的力量太过庞大了,编剧业也是如此,文学界、电影圈更是如此,霸着位置的永远是一票老面孔。

国家大把花钱培养出地青年人才。中文系的全去下海经商了,电影学导演系的都去拍公告了。

占着位置的那些,资格越老地人,往往思思想越落后保守、艺术观念越陈旧。可是这些人的身价、稿费却越炒越高——如此恶性循环的现状,又岂是易青这类意气风发空有一腔热血的年轻人所能够改变的?

想到这些,不少人同情的看着易素,嘴上不说,心里冷笑:要是这小子将来真的开了一家这种公司,恐怕要被全中国的资深文人和下流媒体挫骨扬灰,还奢谈改革?

易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原来所谓专家或者啥啥家,他要是讳莫如深,端着高深莫测的架子。他就是“专家”,可你要是拿点先进的新奇地观点去试探冲击一下他。恐怕会发现很大一部分人其实是“装假”。

艺术和科学文学不同,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成就讲究地是积累,艺术讲究的是顿悟和感受。中国知识分子传统的以为艺术家越老造诣越深,简直是农业经济社会的思维方式。以易青的天分,他此时的观念和艺术感觉,其实比这些传统电影人已经高明了不知多少。

第一个大论点讲完了,易青又开始阐述他的第二个观点。此时地他,几乎已经沉溺于艺术与理想的天地,旁若无人了——

“这四部电影所表现出来的最大的问题,也最发人深省的,并不是编剧问题,而是电影的文化价值取向的问题。中国电影要走向世界,这当然没错,也是时代的大势所趋,中国所有的经济、艺术、文化产品最终都要走向国际市场。现在地关键是。中国电影以什么文化姿态出现在世界面前。是秉持中国的文化传统,还是和所谓的‘国际化’保持一致,是拿来主义。还是全盘西化?”

“我认为这四部电影,除了在时间上比较早地《英雄,其他三部几乎全部犯了这种毛病。很多中国观众看不懂《十面埋伏,觉得这个故事很假,人物很假,很多硬伤,这一点不希奇。因为故事里的人物根本就是三个穿着中国的古装的欧美人,他们的思维方式,处事态度和情感表达的方式完全不是中国式的,所以大部分不了解外国人的中国本土观众当然要骂它假。《十面埋伏》是最典型的仿好莱坞制作,强调电脑特技、强调视听冲击和感官刺激。中国观众看惯了以故事为主的电影,突然看这种以探讨人性内淋、探讨感情行为对人性影响的电影非常不适应,因为这个电影在挖掘“人”而非“事”,所以令看电影只看故事情节的中国观众很适应,觉得自己花了钱什么都没看到。反之,《十面埋伏》在西方世界引起的空前轰动是国内观众所知道的,几乎所有的评论都在叫好,几乎看到西方人对这个片子有一点负面的批评,德国的影评人协会甚至说它是霭东方最伟大的电影’。但是,在如此好评的同时,这部电影在国内却被骂的体无完肤,而且《十面埋伏的票房是这四部电影里最低的。一个抛弃的本族思维方式的电影,无论表面如何繁华,就电影本体而言,恐怕依然不能称为一部成功的电影。”

……自同样的,《无极》在这方面的缺憾更为明显。陈凯哥导演当年拍〈霸王别姬的时候的那种国学功底不知道都到哪里去了。整部电影就象一个西方魔幻主义加中国古点美术服装的怪胎。身为电影学院出身的资深专业导演,陈导不可能不知道,一个演员以自己本族的母语演出将会给他的表演打上多么大的折扣。真田广一和张栋建讲的中国话除了让观众误会这是一部搞笑片之外,没有给影片带来任何其他东西;再有,中华民族自己就是一个有宿命论传统文化积淀的族,可是这个电影所表达的宿命论和讲述的方式却完全是德国式日尔曼式的,真是奇哉怪也,难道欧洲的一定比中国的时髦吗?”

这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年轻人的观点往往并完整和无懈可击,但是非常新颖。易青的这番大白话,却比许多晦涩地专业影评更使人共鸣。

《无极》这部电影很多人看完觉得特别别扭,但是又说不出别扭在哪里,很多专家也不不例外。只好乱骂一通。

其实这个故事就是说一个小女孩骗了一个小男孩,结果小女孩长大了就被所有人骗———这其实完全是中国故事因果循环的套路,可是《无极非要用外国人的套路来做,弄得不伦类的,一群中国人用外国人地思维方式在过家家,里面还混着两个讲话结结巴巴的东亚小国移民——同样,也是一部中国人拍的非中国文化产品。

易素等大家都笑完了,自己也笑着道:“最后还得说〈夜宴。冯晓刚这部就更不用说了。完全是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加日本能剧美术传统加中国演员中国主创的三方混杂的四不象。生搬硬套模仿《哈姆雷特的剧情的结果,寻致了故事的不可信。葛尤饰演的皇帝为什么甘愿服毒自尽;周讯饰演地青女被自己的爱人强奸了却一点不伤心;马经武老师和黄小明饰演地权臣父子以及吴延祖饰演的太子要夺取政权竟然试图调动一兵一弈;张子仪饰演的婉后身为女人。说做皇帝就做皇帝,一点阻力都没有……

……自这些硬伤全都无法解释。唯一的解释是——第一,《哈姆雷特的剧情就是这样的,第二,这些情况发生在西方就会有这样的地结果。只有西方女人才会对贞操观念如此淡漠,也只有西方国家才自古就有女王即位的传统,欧洲小国的许多谋反,还真就用着兵谏……〈夜宴的故事完全破坏了中国的历史逻辑。为了顺应华裔兄弟公司的国际路线,牺牲掉了最有中国都市气息的冯晓刚导演的冯氏喜剧路线。实在是得不偿失。”

说到这里,一个影评人突然道:“但是不可否认,这四部电影票房都很高啊,国内票房超过两亿,北美票房全部超过1亿美金,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易青点头道:“所以这几部电影虽然各有缺点,却不能说它们是完全失败地作品。恰恰相反,将来它们都是要记入中国电影里程碑的,去研究它们的得失。中国电影就不能更好地进步。我要特别提到一点来佐证我的观点,那就是,在这四部电影中。哪部电影在商业和艺术上最成功,哪部票房最高?”

响鼓不用重锤,座上的都是老电影人了,易青一说,大家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在阐述第二个问题是,易素唯一没有批评的《英雄,国内票房两亿五千万人币,北美票房单1.7211亿美金,超过同档的《指环王系列和《哈利波特,是当年全美票房排行榜前五名,仅次于《黑客帝国、《星战前传等大片,超过曾经拿过奥斯卡小金人的〈卧虎藏龙,创造华语电影的一个票房奇迹。

易青慨然道:“《英雄靠什么在艺术和商业获得双丰收,所有关于中国的符号,《英雄里都遗余力地再现:围棋,书法,剑,古琴,山水,竹简,毛笔,弓箭,威威楼宇,漫漫黄沙,青山碧水,红墙绿瓦,天下大一统的思想……整个电影的画面,极具中国画的意境,整个故事中的所有人,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刺客,心怀天下的君王,全都是英雄,这类英雄形象,完全是中国式的,跟美国人那种挂着一身子弹拿着大口径机枪的破坏性英雄截然不同。同时,一部没有反面人物,在英雄和英雄之间构筑矛盾的电影,体现了东方式的哲学和智慧,这样的思维方式,当然会令西方观众惊叹并充满好奇。当然在操作上,《英雄还有很多缺憾,比如故事主题大家太能接受,比如个别台词和表现方法不太真实,但是总体而言,英雄是一部符号化的电影,所有的符号都在传达一个标识——‘MadeinChina’!这也是《英雄能够创造票房神话的根本原因。”

话到此处,易青忍不住叹息道:“可惜张一谋导演却不能坚持这种创作思想,在《十面埋伏中几乎完全颠覆和动摇了这一点。中国现在的电影人的思维方向,尤其是商业化改革中产生的一种思维模式,是直线性的,就着商业做商业——他们以为目标是国际市场,所以做出来的东西就应该西方化,因为要赚外国人的钱,所以要拍外国的文化和审美趣味。这其实是违背艺术规律更违背商业规律的,道理很简单,好比做饭给外国人吃,中国人做西餐做的再好,恐怕也比上人家家里做了一辈子外国厨师地道;要想让老外吃得惊叹不已,那就要做新奇的中国菜给他们吃,然后加一点点迁就他们口味的西式调料。好莱坞每年出上百部顶级的商业大片,再加上英国、法国的商业电影,西方人看这些还没看腻吗?还不够看吗?谁还要看你模仿《哈姆雷特》?恰恰是《英雄这种电影,他们没有接触过的思维方式,没有见识过的美术画面,以及他们想象不到的故事思想,才能真正令他们觉得新奇,才能吸引眼球。成龙大哥在好莱坞为什么能成功,因为他独特,没人能取代他。个人的独特在能力和个性,一个族产业和文化的独特也是如此吗?”

易青总结道:“所有西方电影的先进经验和优点我们都可以学,但是要分清楚主次,要清楚的知道,什么是主体,什么是附庸。以中国的文化价值为主要的取向,吸取西方文化里的适用的精华,而不是生搬硬套,主观甚至媚外的把作品完全西化。只有坚持走本民族文化的道路,我们才能不仅挖掘国内市场,更加开拓国际市场……

……中国人,要拍中国人自己的电影,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这第二个问题一说完,话题立刻多了起来。管家收拾了桌子,端上热茶、咖啡、热牛奶。

经过了今天晚上,孙茹现在对易青真是刮目相看,佩服的五体投地。

以往她和易素以及寻演班的同学在一起,无非是讨论些这个镜头怎么拍,那个机位怎么摆,那场戏灯怎么打之类的专业话题。

孙茹私心里一直觉得,易青这个状元未必比她高明得了多少,专业方面两人应该是不相上下。今天她才知道,易青的思维方式竟是与她完全不一样的,就象工匠和艺术家是不同的一样。

孙茹看了一眼桌上的餐后热饮,她知道易青喝东西喜欢浓郁香滑的口味,对咖啡和浓茶都不太感兴趣。她一边跟大家聊天,一边很自然的拿起一个空杯子,倒了半杯热红茶,兑进热奶牛奶,在小罐子里挑了些气味非常浓郁的巴西黑蜂蜜出来加进茶里,给易青调了一杯香滑馥郁的热奶茶,笑盈盈的放在他面前。

易青平时在学校早被孙茹惯坏了,连句谢谢都没有拿起来就喝。

几个客人若有所悟,意味深长的互相对视一眼。原来这个叫易青的小伙子不但是孙老爷子的学生,更是孙家第三代唯一女丁的乘龙快婿,也就是说,将来很有可能是孙老爷子事业和庞大遗产的继承人。

这样一想,这些人愈加的曲意逢迎。颂声不断。孙老爷子抿着红茶,嘴角含笑,这正是他地目的所在。从今天这顿饭以后,整个业界都会知道易青这个名字。无数只眼睛将关注着他,无数数人议论着他,这但能更好的磨练他,更重要的是为他建立起关系网打下基础——就象当年为孔儒做地那样。

一位年轻点的客人感慨的道:“易世兄说的固然是好极了。但是话说回来,我们这些人在这里高谈阔论,意兴飞扬又有何用。易世兄不觉得曲高和寡?中国电影观众素质之差,举世皆知,所谓的电影改革,又能得到基层众的多少支持?”

易青肃然道:“这话我可决不能苟同。中国电影所面临的尴尬现状,也是这四部商业电影暴露出来的电影改革中将遭遇的最大阻力。其实也正是中国电影薄弱的观众基础地问题。阁下强调中国观众的整体艺术修养差,却没有看到中国观众地文化鉴赏能力高。我们的族文化积淀深这个特点。中国电影观众基础薄弱,观众欣赏水平低,这是历史形成的,世界各国的电影文化形态都要经过这个阶段,岂能把这种现象独立出来单单指责我们中国的观众?”

那客人笑道:“中国观众文化鉴赏能力高?真没看出来!当今世界评价一个国家的文化形象最重要的一个标准就是电影,电影修养高而文化鉴赏能力高,闻所未闻。岂不是自相矛盾。”

易青摇头道:“一点也不矛盾。先生只知艺术史,而不知社会史。新中国成立之前,电影这一事物在民国时期虽然已经焕发出特有地东方神采,但是毕竟时间太短;自新中国建立之后,电影为政治服务,造成艺术萎缩,主旋律电影盛行,实际上阻碍了平电影的发展,再加上文化大革命时期及其余波的种种破坏。第四代寻演之前中国可谓全无电影。中国第三代导演、第四代导演虽有部分作品,却被政治阉割的非常厉害,广大中国观众接触电影大抵是从第五代的《黄土地、《红高粱开始。也就是说,中国观众真正接受电影文化熏陶的时间不过是区区二十几年。以二十几年的积淀,中国电影能走到今天,几乎拿遍世界所有重要电影节的奖项,中国观众的水平至少能达到世界中等偏下地程度,这个事实还不能说明我们的文化底子确实极好?”

………先生与一些业内前辈只知抱怨观众不懂电影,却不知其根源。我们都知道中国观众有喜爱看故事片的传统,有崇尚真实,注重情节地特点。这些老掉牙的观点人人在说,但这只是表面现象,究其根本,有历史和现实两方面的原因。历史上来说,中国是世界各个大国古国中,封建历史最长,封建思想积存最深厚的国家;大一统、高集权的社会形态与政治形态决定了中国的文化氛围和文化品格。数千年来,中国的知识分子教育人民要做顺,以维护稳定的统治环境和国家的和谐。顺文化必然导致艺术欣赏性格的不健全。从古至今,中国的基层文化受众只注重戏剧、文学等作品情节和再现式的真实性,中国的电影观众看电影只看故事情节,只看作品反映的生活与现实比较是否真实,却不知道这恰恰是艺术中最不重要或者比较不重要的两部分。”

……再有,中国电影观众基础薄弱的现状,更是我们国家的经济现状和社会现状形成的。任何一个国家民族的老百姓只要能吃饱饭,他们就要进行文化消费。在西方,文化消费的主流或者说最重要的方式是电影,但是中国基层群众的文化消费依靠什么?是电视!因为在中国看电视是不要钱的。一个中国的家庭,可能一年都不进电影院,但是几乎天天都要看电视。在中国,很多不看经典名著、不听古典音乐、不看电影,更不看舞台剧话剧的年轻人,他们通过什么渠道感知自己生活圈以外的世界?除了网络就是电视!电视新闻、电视剧、电视综艺节目是中国都市人最基本最广泛的文化娱乐项目。我们在电影院里看了到的大多数电影观众,他们都是关了家里的电视出来看电影地。”

……自所以我觉得中国观众对时下电影种种千奇百怪的批评毫奇怪。大多数的中国观众是用电视剧的鉴赏方式和欣赏模式来看电影地。大多数的中国观众根本不知道电影跟电视到底有什么根本区别,也只有中国话里才会有‘影视作品’这个词,英文或者法文里永远不会把电影和电视合并成一个词组来说。也只有在中国,演电影的演员跟演电视的演员几乎可以窜来窜去。没有严格的界限,反正只要有钱有片酬就行,反观西方,有谁听说好莱坞电影明星去拍电视剧的?在中国的非专业影评和观众评论中,经常会出现把电影跟某电视剧相比较的笑话,单纯的电影评论也完全用的是电视剧地思维方式,其根源就在于此。”

一席话说的这些专家们面面相觑。中国地电影界和影评界的专家都非常的高傲,他们平时都以艺术家自居,根本不屑于跟人讨论电视剧,觉得有失身份。所以平时根本不会往这方面去想。而易青感知电影的方向一直秉持他自己的所谓人本主义,平民路线。所以他会关注到基层社会的文化消费形式,这也是当初他能令孙老爷子眼前一亮的地方。

………电影和电视剧相比,电影更象美术、音乐作品,而电视剧更象文学作品。对电视剧而言,故事情节和再现历史地、生活中的真实非常重要,而对于电影来说,这两方面只不过是编剧学的一小部分。而编剧只过是电影六大部门中的一小部分——所以电影才一百多年时间,就发展为世界八大艺术之一,而电视剧却登不上人类艺术的大雅之堂。打个比方说,电视剧是溪流,电影是浩瀚的大海——正因为如此,中国电影的观众永远在批评电影的故事情节、或者是动作场面真实不真实之类细枝末节的跟电影本身关系不大地环节。”

………举个例子说,《英雄里被批评最多的一个场面就是所谓的‘泰军箭阵’。批评者煞有介事地考证历史上秦军根本不是这样攻城的,却不知道这种考证对一部电影来说毫无意义。也有很多人批评《十面埋伏里时间不吻合,刚才还在片天的竹林扔飞刀。转眼就是刘和金两人在漫天飞雪里决斗。其实这种批评意见如果发生在两部电视剧里是恰如其分的,用来批评电影就有点好笑了。处理艺术的‘大真实’与‘小真实’之间的关系是艺术创作的根本之一。为了情感内淋的大真实,可以牺牲现实细节的小真实。《英雄里的泰军箭阵是为了渲染泰军的战争压力而刻意营造的氛围,为后面赵国人以生命捍卫文化文字的精神做铺垫的,是在世界观众面前歌颂中国人的文化风骨的,就这个主题而言,历史上泰人如何攻城的根本微不足道,但是大多数观众却宁可忽略了精神内涵层面的东西去关注箭阵是是真的,关注泰军打仗是是大喊‘大风’,并且对此津津乐道,其实是用电视剧的眼光去看电影。同样的,《十面埋伏中的漫天大雪是一种象征意味的浪漫场景,在情绪上是悲壮凄美的,为了加强人物情绪和主题上的悲凄这个‘大真实’,时间季节上的‘小真实’完全是可以忽略的。张一谋的处理虽然不能算绝妙,但是也可以说是中规中矩,非常学院派。可惜大多数观众只注重现实中是否存在这样的场景,并欣赏画面的艺术象征意义和电影主题所捕捉的人性的真实。”

“电视文化对电影观众的影响还远不止如此。中国电影圈有个奇怪的现象,拍电影的整天抱怨看电影的看不懂电影;看电影的立刻反唇相讥,说拍电影的就应该拍出大家都看的懂的东西。其实两边是鸡同鸭讲,说的都是外语,讨论的不是同一种东西,公平的说,要是中国观众都能看的懂,那就要以故事情节为主要创作方向,那就成了电视剧而不是电影了——这种拍法就会象九十年代后日渐衰败的香港电影,成了所谓剧情商业片,事实证明这条道路是要毁掉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电影的。这种其实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没有一个电影人愿意去深究一下这种情况地根源是什么。其实搞艺术的人只要不那么自以为是,肯站在普通观众的角度想想,应该不难得出结论,事实上。没有一个电影人肯去搞电影基础教育这种赚钱的事业,没有人去告诉基层地民众,到底什么东西叫电影,怎么样叫看懂一部电影。”

………其实很多人以为看懂故事情节就是看懂一部电影了,事实并非如此。对于非专业的观众来说,看懂导演语汇,或者通俗的叫主题才能说的上‘看懂’,这也是电视剧和电影的根本区别。导演语汇其实就是导演通过电影要说的一句话。比如《英雄,整部电影就说了一句话——什么是英雄?为了理想而牺牲一切的人都是英雄,无名、飞雪、长空以秦救天下为理想。泰始皇与残剑以天下大一统为理想,他们都是英雄;《十面埋伏的主题是刘德桦的那句台词‘三年的苦恋。不如三天地相处’,深刻讨论了人性的无常和爱情地特质,《无极讲的是宿命论,一个女孩骗了一个男孩,长大就会被所有男人骗;〈夜宴的主题是欲望,欲望的无限度扩张会毁灭爱情、亲情和一切美好的事物;冯晓刚的《手机讲的是‘人,应该不应该撒谎’这个问题,导演地观点是人与人是需要空间的。适当的隐瞒和谎言可以使人际和谐,手机的出现打破了社会人关系之间的距离感,使人和人空间紧张,《大腕》是……”

易青一口气不歇的一连讲了二十几部有点名气的电影的导演语汇,几个影评人的眼睛越瞪越大,他们搞了半辈子电影,也没见过脑子里能装这么多东西地年轻人,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全倒出来,如数家珍,一个晚上就听他一个人说了。

孙老爷子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今晚之后,借这些人地嘴巴,自己这个爱徒一定会以博闻强记而闻名圈内的。

易青此时就象脱了缰的野马。嘴上再也收不住了:“艺术的真实是再现式的真实,不是跟生活一模一样,它是从生活中抽象出来的。只要情感和内淋的逻辑是真实的,形式和事件的真实可以忽略。这是电影和电视剧很重要的区别之一,正是因为这种文化观念没有形成,所以中国观众动不动就破口大骂,甚至激烈的指责导演们欺骗观众,其实不是电影的问题也不是观众的问题,是我们的整个文化结构出了问题。所以要改革电影,光是使劲拍好电影是不够的,需要涉及的文化层面非常的广泛,比如放宽政审体制,比如建立独立的电影和电视剧系统,比如中国电视收费化等等……”

“这个问题的根本,是中国电影艺术理论研究的高水平和电影工业实践能力的低水平,以及电影艺术的高水平和基层观众欣赏能力的低水平之间的矛盾。中国电影的现状是,对电影理论的研究已经高精尖到了世界顶级水平,可是电影工业的很多领域还是刚起步,什么都要进口;同时,在学校里学了很高深的理论出来不知道怎么拍电影,拍出来的东西没有市场没有票房。美国和欧洲每年派那么多留学生来中国的电影学院学本事,学完了回到欧洲,回到好莱坞拍电影送进中国再赚中国人的钱,中国要拍个电影还要跟他们租器材,还要拿到国外用他们的机器剪接和做后期——反反复复的为他人做嫁衣裳。”

………要改革中国电影的现状。首先要提高电影工业的水平和观众基础。我们要拍的东西就是要兼顾观众的接受水平和艺术含量之间的比例,一部电影分十份,至少要有五成是普通观众能看的懂的,加强剧本,放大主题,纯艺术领域的东西只要有一两分让中层以上的观众回味一下就行了。拍的东西和思维模式要民族的,东方的,中国的为主,这样观众才有亲切感。这种类型的影片一旦成规模,每年出十部左右,观众的欣赏水平自然就上来了,这不比跟观众拉锯战,动不动摆出艺术家的架子要强的多吗?等到电影观众的水青上来了,电影的艺术成分自然会越来越高,将来我们中国也会象法国人一样,有电影艺术中心,有纯艺术院线,我们中国的小孩子中也会出电影家……重点是,这种过程的拉动主寻力量应该是观众,他们才是根本,而是靠电影人一相情愿。中国电视行业正在逐步进行收费化,只要电影贴近群众,观众自然会从电视前走到电影院,中国有几亿观众基础,中国电影将来的前途是一片光明的!”

第七章 是我的终究是我的

“好!各部门准备!摄影机准备!预备……”

“《再杀我一次第28场商场追逐……”

“开始!”

冯晓刚一声令下,扮成购物人流的群众演员们开始走动起来。

轨道车缓缓移动,监视器里,女配角满脸惊惶的脸部特写;另一边周讯扮演的女杀手拔枪入镜,群众演员大声尖叫作鸟兽散……

“停!”

冯晓刚无奈的举起手中的剧本敲了监视器一下,对扮演被杀死的女配角喝道:“你现在是个演员你懂懂?你走的是什么步?猫步?被人追杀的时候你还会考虑步态优美不优美吗?给我把腰胯抻直喽!”说完呲了呲他标志性的大牙,扭头跟身后的葛尤嘀咕了一句道:“真他妈费劲!”

执行副导拿着大喇叭大声道:“不要紧不要紧……我们再拍一条……好,各部门OK吗?群众演员准备,摄影机……好——预备,开始!”

女配角满脸惊惶的脸部特写;另一边周讯扮演的女杀手拔枪入镜,群众演员大声尖叫作鸟兽散……

冯晓刚看着监视器念念有词,道:“好好好,保持住……”

……女配角捂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漂亮的一甩长发,拔出枪来对着周讯,摆出一个非常夸张性感的BOSS,更显得女配角手长脚长。身形飘逸……

周讯就地一倒,翻滚半周,愕然停下了,扭头冲执行导演道:“她怎么不开枪啊?”

“停!”

冯晓刚火道:“怎么回事。抢怎么不响!道具,道具!道具呢!”

道具师上上前检查了一下女配角手里的枪,回头委屈地道:“枪没问题啊!可以响!”说着,朝天放了一枪,砰的一声,旁边的六岁大的小群众演员连忙捂上耳朵。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杨锟一边赔着笑脸,一边冲冯晓刚点着头,跑过去问那个女配角——上次他在电影学院没找到合适地人选,就在一个模特公司找了这个一心想出名的小模特儿来了。手长脚长,丰乳翘臀。外型倒是挺好。

“大姐,你帮帮忙!现在在拍戏呢!你少摆两个BOSS行不行!”

“杨哥——”女配角腻声道:“你好坏哦!人家管啦,是你把人家骗来演大肚婆的,早知道演的这么丑,我才不来呢!又不介绍我认识导演,又不帮我加戏,我就这么几个镜头。好容易摄影机对着我,我当然要摆个漂亮点的,要久一点了!不然观众怎么会记得我!”

杨锟板起脸来沉声道:“姑奶奶,你要再这样,连这几个镜头导演都能给你剪了,别说不用你演了,就连我的饭碗也不见得牢靠!我求求你拜拜你了,好好演,争取一条过。”

女配角老大不情愿的点点头。

杨锟松了口气。对着执行寻演做了个OK的手势。

“好!各部门准备!摄影机准备!预备……”执行导演机械式的再次喊道:“《再杀我一次第28场商场追逐……开始!”

群众演员大声尖叫作鸟兽散……女配角捂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拔枪就是一枪——砰!

周讯就地向前翻滚,单掌撑地。几个拉钢丝威亚地武行一起拉着威亚后退平移——周讯双腿转个风车,翻身在空中做了个倒挂金钩……地上事先埋好的炸点砰得一声,表示周讯又躲过一枪……周讯人在空中,抬手一枪,砰!正中女配角心脏!

事先安排好地群众演员小女孩正好跑过,听见最后一声枪响时就在女配角旁边目睹她的死,吓得捂住双耳,然后有个特写是孩子无邪的眼睛里晶莹的泪水和吓得煞白的脸……

谁知小女孩刚捂住耳朵,她还没叫呢,女配角突然一声尖叫,手上的道具枪落地,事先藏在她身上的炸点已经爆了,薄膜血管里地色素蜂蜜血浆崩了一身……

“停!”执行副导气急败坏的喊道:“怎么回事!”

女配角泪盈盈的撒娇道:“导演——这个炸点怎么这么响哦?吓了人家一跳,好可怕哦!”一边说一边做鹌鹑状,眼波盈盈,看得场上许多男人心里一荡。

冯晓刚导演气得一跃而起,指着那骚货怒吼道:“都他妈的什么毛病!这是谁找的演员,知道这个配角也很重要吗?装B喝喝的扮什么淑女!又是抢镜头又是怕响动的!NG一条废多少钱,要连累多少人白忙活你知道不知道?杨锟!你这碗不打算吃了是吧!”,

杨锟缩在灯光下面,面如土色,这叫灯下黑,此时谁敢出来找骂。

冯晓刚的脾气也是有名的,耽误了他拍电影,他跟谁都不客气,就是他老婆许帆也照骂。

也难怪冯晓刚生气。这场戏是说女主角杀手奉命去杀组织里一个女叛徒——就是这个女配角,她原来也是杀手,知为什么脱离了组织。周讯杀死她以后才发现原来这个女杀手已经怀孕了,原来她是为了将要出生地孩子才脱离杀手组织的。

后来周讯的良心受到谴责,她地人性一下子复苏了。

这段戏只要拍到女配角倒地,安详的死去,手还轻轻抚摩着自己的腹部里的孩子,这场戏就结束了。可是从早上拍到现在,就是拍不好。这个模特公司找来的漂亮花瓶真是洋相百出,执行副寻、摄影师、灯光师全快要被她搞崩溃了。

这个戏用了五个机位,一个拍女配角和小女孩的脸部特写;一个安在轨道上平移着拍周讯饰演的女杀手,一个在拍女配角的中景;另一个拍周讯的那些动作中景;最后一个拍整个环境。

除了摄影机,还架了六个层次灯来做效果,小小的商场空间里被烤得温度近四十度,所有人就随着女配角的NG一遍遍被烤着;更不用说周讯一个早上被威亚拉着翻跟头,因为冯晓刚要求这场戏要连贯,不能把镜头拆开,所以中间一个环节费了,整条都不能用了。

在片场,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群众演员的自私或者疏忽,导致的仅仅是资源的浪费,更重要的是所有人的劳动和心血都要因为她的小问题而付诸东流。这些事情这位大小姐就跟没看到一样,只顾在那里抢戏加搔首弄姿。

其实如果是演员一时演戏演不好,冯晓刚是不会发这么大脾气的。关键是,这个女人根本心思就不在好好演戏上,心里就顾着使点小聪明抓住这次好不容易捞到的拍冯晓刚戏的机会想多在镜头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冯晓刚骂了一通,余怒为息,还在不停的数落那个小模特。这女人再也没有刚才那种楚楚可怜的模样,脸色铁青的看着冯晓刚。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插着腰喊道:“有什么了起的!我拍了行了吧!”说着气急败坏的扭着猫步,分开人群,跑了出去。

杨锟连忙追上去,道:“你怎么说不拍就不拍了呢?导演片场骂骂人是很青常的事,算了。你要不拍了,今天早上租场地费和废掉的胶片不全白瞎了吗?”

女模特转身鄙夷的看着他,刻薄的道:“怎么的?我卖给你们啦?告诉你,老娘不伺候了!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冯龅牙吗?靠!装得象个人似的。象本小姐这么漂亮的,居然让我演孕妇,瞎了他的狗眼!周讯算什么东西,矮矬子一个,手短腿粗的,我给她演配角?就那么几个镜头,还使劲往丑了演,摆个POSE都不行,那我拍了干嘛?”

杨锟愕然。从他跟这个女的接触到今天,她一直表现的无比淑女,风情万种,没想到真面目是这德行。没想到自己跟了冯晓刚这么多年,选演员还会看错人,这骚货装模做样这方面的演技又是太好了。

正知道怎么好,后面冯晓刚一声怒吼:“杨锟,让她滚!”

杨锟得了圣旨,瞥了那女人一眼,无奈的回到冯晓刚面前,嗫喏道:“寻演……对不起,我把事情办砸了……,

冯晓刚道:“别废话了。告诉律师,今天所有拍摄费用要那个女的掏出来——丫不是说不拍了吗,告她违约,赔死丫的!”

杨锟一下子脸就成了猪肝色,尴尬的道:“导……寻演,当初,根本……根本没跟她签正式的合约……”

“什么?”冯晓刚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指着杨锟的鼻子道:“你大爷的杨锟!你丫跟那个娘们儿睡过了吧!凭什么连合约都不签,你头天出来办事儿啊!”

杨锟更尴尬了,勉强笑道:“冯导。咱的规矩是群众演员和一般配角都不签约,当天就结帐的吗?”

冯晓刚气得左盼右顾,哭笑不得,指着杨锟道:“你小子行啊!这么重要的角色你当一般配角,你看剧本了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这单钱不用想拿了吧!”

杨锟都快哭出来了,他想了又想,不知道该怎么求冯晓刚。

这时他忽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咦,有了!

现在当务之急当然是给冯晓刚找个女配角出来。商场是租用的,就剩两天了,要是短期内找到演员拍,冯晓刚估计要吃人了。

杨锟正没主意呢,他知怎么的,就想起那天在电影学院食堂遇见的那三个不给面子的漂亮女生了。

不管了,好歹试试!杨锟连忙道:“冯寻,您先别上火。我这儿有个非常合适的人选,科班儿的!戏贼好,一准错不了!您让我将功赎罪一把,我把人领来您试试,要再行,您尽管往死了踹我!”

“你以为我这就不踹你啦?看你丫就是找抽!我告诉你,我可没那么多钱给你糟践!超过两万块你就给我把你自己那份钱顶上去。”冯晓刚余怒未息的说道,转身告诉剧务人员:“今天不拍了,放饭,先放饭吧!”

杨锟傻了眼了,当初跟那个小模特还许诺了拍这场是三万五,冯晓刚的戏,即使是小配角,这个价钱也算低的了;现在要找个电影学院科班的,才给两万,人家肯干吗?现在这些学生一个比一个算的精,不过好在杨锟自己跟这个戏还能有上十万的收入,咬咬牙豁出去了,谁让自己把差事办砸了呢?

杨锟领了饭,从商场出来,打了个车。这个戏虽然有很多国外的景,但是这两场是在北京拍的,离北三环电影学院也不远。杨锟刚把饭吃完,就到了。

他找到总务学生处的刘主任。把这事儿一说。刘主任皱眉道:“这个有点困难。那个叫周依依地,好象走不开啊。”

“啊?”杨锟吃了一惊,这女孩子不会这么红吧?他笑道:“至于吧,你们学校大一的学生就有档期问题了吗?”

刘主任笑道:“不是这么说。下个月我们学院有个香港喜剧交流会。周星池要带他的新片过来,导演系和表演学院新生在排一个什么话剧版的《大话西游,好象是向周星池致敬地戏。周依依应该是A组的女主角吧。”

一般的正式专业学院想电影学院和中戏、上戏这样的学校,经常会排演一些话剧,然后在各兄弟专业院校之间巡演,甚至去其他非艺术类的高校巡演。这种演出一般任务都非常重,场次多,有时同一个话剧要连演十几天,所以让一组演员从头演到尾精力体力上都很难胜任;更何况一个表演班那么多学生,总不能几个人演。其他人跟着干看,所以会分成A组和B组。比如一、三、五是A组演,二、四、六就是BO组,这样轮换。

杨锟一听就笑了,道:“不冲突,我们就是这两天的事。最多耽误一两天排练。”

刘主任沉吟道:“我带你过去,你自己跟学生说吧。我可不保证她一定肯去。按理说,学生有大戏。我还帮你们把他们拉出去赚钱,上面知道了,又要一顿好说。”

杨锟赔笑道:“哎哟,您受累。万事看我们冯导的面子。”心里却暗骂这老东西精明劲儿的,在钱上一点也不含糊,这不是分明暗示自己要给他点好处吗?

这行就是这样,雁过拔毛,没钱谁给你办事?上次杨锟出来选角,自己也吞了不少。反正都是没签合约的,演员的酬劳他领多少就是多少,里面猫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为什么不找科班地。去找了个模特,就因为科班的一般都比较贵,开价高。

谁知这下偷鸡着蚀把米了,但要回头来找科班生,而且冯晓刚还要求签约。

杨锟跟着刘主任来到电影学院多功能小剧场。只见剧场里兵荒马乱,人影如梭。

尽管如此,杨锟还是很容易就找到了上次在食堂奚落他地那几个女生。即使在电影学院的学生里,这几个人也依然是非常抢眼的。

这部大戏是由学生会提议,易青和孙茹编导,由2007届表演学院本科班来完成的。

易青他们这一代孩子几乎是看着周星池的喜剧电影长大的,所以听说星爷要来,都特别兴奋。

此时,易素正在和依依说戏;孙茹正在台上带另一组由今年的探花吴明玉演女一号地B组排练;罗纲陪着摄影系的学生架着机器正在适光,这种演出学院都是要留底的;最忙的是杨娴儿,带着一群美术系的同学正在对着MP4播放器反复看《大话西游,一张张的景布铺在地上,到那天之前,所有的背景都要画出来。

杨锟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依依,正在和易青大声讨论着什么。杨锟就要过去,刘主任道:“等到下课吧。现在不好打断。”

杨锟立刻从包里拿出五百块钱,塞在刘主任手上,道:“老麻烦您真不好意思。”

刘主任好象没看到,冲着几个抬布景的学生喊道:“喂,你们注意安全阿!小心点儿……”

杨甚锟只好再添上五张,刘主任一手接过来,一边喊道:“都几点了,你们还不吃饭啊?弄坏了身体怎么行?快停下来停下来,找人去食堂买饭。周依依,你过来一下。”

易青抬头一看,一肚子不爽,他平时最反感这些学院地行政人员,电影学院的行业特殊性养肥了这帮家伙,一肚子草包,看天想着捞钱,原来徐晓君不就是总务处的吗?

易青站起来,对台上排练地和弄布景的同学大声喊道:“大家加把劲!这场排完吃饭,我私人请大家出去吃火锅!娴儿,你们几个把爪子上的油彩洗洗,别弈了。”

依依笑道:“又请客,你发财啦?”

易青这时已经看到了杨锟。笑着对依依道:“是我发财了,是你要发财了。”说着把剧本往她怀里一塞,道:“坐在这儿别动,把架子拿足了。我过去。”

易青拍了拍手。站起来向刘主任走了过去。

电影学院现在几乎没有人知道导演系这个易青的,刘主任被易青下了面子,本来还一肚子气,看他走过来一脸肃然,好象还带着一点傲然冷笑,不知怎么地反倒心虚起来。他捏了捏口袋里的一千块钱,使劲往下塞了塞,好象怕那十张钞票跳出来咬他一样。

刘主任赔着笑脸道:“哎哟,易素,你们辛苦了。我……我特地过来看看,特地过来看看。”

易青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毫无表情的道:“刹老师,咱们学院的规矩,这里应该听我地吧?您有什么事儿直说成吗?”

按照电影学院的传统,在排练的地方或者在片场,导演比天大。即使是院长,在一个排练的地方也决不能去触犯导演的权威,哪怕这个导演只是一个大一的学生。

杨锟看到刘主任被奚落。心里这个痛快啊!不过同时他也觉得这帮学生真是不好打交道。

刘主任发作又不是,说软话又不甘心,只好把杨锟推上去,道:“这位是……”

“见过了,冯晓刚导演剧组的杨导。”易青伸手过去跟杨锟握了握,笑道:“杨导是来我们这里准备挖墙角的吧?”

杨锟笑道:“能不能请周依依同学过来谈两句。”

易青不管他,转头对刘主任道:“主任,您没吃呢吧?留下跟咱们吃火锅吧?”

刘主任脸都臊红了,连忙干笑道:“用不用。你们聊你们聊,我还有事。”

这时孙茹跟吴明玉这组已经收工,孙茹从台上跳了下来。走到依依旁边,远远的看着易青把刘主任臊走了,担忧的道:“易青这人就是这个脾气,到处树敌,你看,又得罪人了吧?”

正说着,杨娴儿洗完手,甩着手上地水珠走过来笑道:“人家这叫有原则,爱憎分明,疾恶如仇!”

孙茹笑道:“是啊是啊,比较象你们杨家的爷们儿嘛!”

“那当然……”杨娴儿脱口而出,随即反应到这话大有语病,立刻羞红了脸。

依依坐在台沿儿上,看了杨娴儿一眼,杨娴儿平时十分开朗爽快地一个女孩,只有说到易青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小女儿态,看的依依又是骄傲,又是担心。虽然她吃不准杨娴儿是是也喜欢易青,但是女孩子的感觉何等纤细,多少也看出七八分了。

易素气走了刘主任,并不急着把杨锟拉过去见依依。他当然猜的到杨锟是来干嘛的,所以不停的顾左右而言它,在那里跟杨锟磨时间,然后不停地强调,学院的规矩是大一大二的学生能出去拍戏。

杨锟那里想到易青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会这么精,他可不知道易青是孙老爷子的高徒,又整天跟孙茹这种精灵鬼混在一起。谈了几句,杨锟有点急了,他跟易青示意了一下,不等易青再说,自己向依依走了过去。

易青就是要看他的反应,见他这么沉不住气,心里已经瞧出七八分了。他现在可以说对剧组的运作相当熟悉了,新闻已经说了冯晓刚这个戏月初开机了,可是杨锟又跑过来找演员,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出了急事找人救场。

易青逗了他两句,看他这么着急心里更确定了,刚才要是直接叫依依过来,这个戏痴一定一口应下来了,毕竟是冯晓刚的戏啊!现在这么一弄,易青心里有数了,等会叫孙茹出面谈,一定能给依依要个好价钱。

嘿嘿,依依啊,这叫是你的终究是你地,跑都跑不掉。

第八章 实力派偶像

“好了!呵呵,杨导,谢谢你!”

孙茹眉开眼笑,伸手过去和杨锟相握。依依还是恬静的微笑着,慢慢套上笔帽,把签字笔收起来,低头翻着手里的剧本。

杨锟手里的合约还带着电影学院学生处复印机里出来的温度,他此时觉得自己就象个祟牯。以往打着冯晓刚的旗号出去,到哪里不是趾高气扬,谁知道老江湖却在小溪流里翻了船。这几个学生简直就是一群贼精。

孙茹最后以五万五千元为依依谈下了这个合约。当然这个价格对冯晓刚这样的导演来说,其实也是匹配的,对于冯氏剧组一天十几万的开销而言,也不能算多。

但是自己要贴出三万多块钱,也足以令杨锟肉疼不已了,他看着孙茹悻悻的道:“你毕业也别做导演了,开个经纪公司准赚钱。”

孙茹笑道:“承您的贵言。”

依依忍住摇头道:“您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我们这位美女导演姓孙,这个姓不能让您有什么联想吗?”

杨锟看了孙茹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失声道:“难怪了……荣幸荣幸。”

孙茹笑道:“请代问冯导好。”说着拉着依依站起来,道:“我的同学还在等我们吃饭,失陪了。”

说罢点点头,牵着依依走出了学生处办公室。

刘主任苦笑着看了看杨锟。按理说电影学院的规矩,在校学生大一大二不让拍戏。大三以上请假出去拍戏地要分给学校一半以上的片酬。可是孙茹硬是在合约里说明了只在周末接通告,也就是说,根本不存在跟学院请假的问题。本来姓刘的想从中捞一笔地机会也没了。

孙茹把合约弄的滴水不漏,这笔钱全部进了依依的口袋。象这样的学生,刘主任做了这么多年学院学生工作还是第一次见到。相比之下,当年赵微那种最后弄得要跟学院打官司的学生真是笨的可以了。

……

孙茹直到和依依走出教学楼,才高兴的大笑起来。

依依感激的搂着孙茹,笑道:“我原来以为要个一两万就很难了呢。没想到能开到五万多……我到现在也不敢信这是真的,这钱也来的太容易了一点吧!”

孙茹道:“也容易也容易。要你有这条件才行,即使是在电影学院,也不是每个女生长得漂亮一点就能上冯晓刚地戏的。”

依依高兴地道:“这下我可以寄钱回家了,我妈妈也不用过的那么辛苦。”

两人一边说着语,一边转过后街。来到一家火锅店。进门第一桌就是易青他们。

几个男生已经光了膀子,地上放了少空啤酒瓶。

易青和罗纲看到她们俩。连忙招呼她们过来。

依依一坐下,就兴奋的对易青道:“小茹好厉害,合约谈成了。”

易青笑道:“意料中的事嘛。孙茹同志不错,不愧是我的助手。”

孙茹瞪着他道:“你是不是想让我用火锅汤给你美美容?”

易青道:“要是我提示你他是找人救场来的,你敢那么托大吗?”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有功劳,”依依道:“我欠你们一人一样礼物。”

接着。她又补充道:“不过,你们今天晚上放学以后要陪我研究剧本?”

天哪!易青和孙茹一起哀叹。谁都知道依依所谓的研究剧本或者研究角色,将是一项无比艰巨地案头工作。

易青看着依依,忽然想起当初接那个广告的时候,他还曾觉得依依小题大做,拍个广告也一板一眼的做足工夫。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初不是依依用这种态度创作,把这个角色完成的极富感染力,杨锟也不会认定她有完成这个戏的能力。她也获得不了这个机会。

这个圈子里有很多二三流的小明星,整天抱怨上天不公。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自己把精力多放在自己该做的事情本身上。而不是花在投机取巧、守株待兔上的语,也许机会早就降临了。

……

晚上下了学以后,易青和孙茹、依依一起呆在导演班的拉片室里,三个人传看完了冯晓刚这个剧本。

孙茹给依依谈剧本地时候,完全没有看剧本,只是冲着钱多就去了。很多新人都是这样的,象依依这种资历,根本就轮不上她来挑剧本,只有剧本挑她。

孙茹只是在合约里强调了“八不拍”,杨锟一想跟剧本没冲突,两边一拍既合。

所谓八不拍,就是床、脱、吻、浴、丑、替、高危、连场八种情形不拍。“床”就是床戏,当脱”就是裸戏,“吻”是指真吻、湿吻,借镜头摆位置那种算,“浴”就是出浴洗澡的戏,“丑”就是化丑妆,把演员弄得很怪异那种,“替”就是去做其他演员明星地替身,“高危”就是高度危险的戏,“连场”就是不让演员休息,连续几十个小时拍戏,几天都没得睡——一般涉及这八种情形的都要另外跟演员说明,而且片酬也会加高很多。

直到此刻,她们才真正看了剧本。

孙茹看完以后长叹一声,对易青道:“幸亏没让这丫头先看剧本,要是让她看了之后再谈合约,估计对方让她倒贴钱她都要去拍。”

易青等她们都看完了才拿过来看。孙茹和依依都很熟悉他看东西的速度,扫一眼就是一张,十几张纸两三分钟就看完了。

易青闭上眼睛想了一下——这是他的新本事,在上导演课里练出来的,任何剧本只要看一遍就会背,闭上眼睛想一会儿就能在脑子里改成分镜头剧本;再到拍摄实地往那里一站,脑子里就有整部电影了。

易青想象了一下,点头道:“这可比《夜宴强多了。有点当年吕克贝松的《杀手里昂那种意思。”

依依不说话。她拿过易青手里的剧本,开始认真的看第二遍,看着看着,眼泪就从白皙的面颊上滚落了下来。

良久,依依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太感人了。这戏我一定要演好。”

这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女杀手的故事。杀手题材早就被各国电影拍到烂了。单纯以情节桥段精巧和动作场面火爆为卖点的杀手片早已满足不了观众的欣赏层次——那都是老掉牙没有新意的东西了。

冯晓刚这个剧本没有把杀手当做一个概念化的符号,而是把杀手当作一种特殊的“人”,以动作、枪战的形式为载体,写了一个冷血杀手内在人性复苏的一个过程。这一点有点象《天下无贼里刘德桦演的那个改邪归正的贼,但是剧本本身的内涵挖掘的要比《天下无贼》深刻的多了。

依依将要演的这个女配角,原来也是女主角同一组织里的杀手,一起长大的孤儿被训练成的杀手。

故事的一开始这个女主角结到命令,要去杀死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冷酷的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当她杀死了这个女配角后才发现,被杀的人腹中有个还在蠕动的胎儿。女主角在触摸尸体的一刹那突然意识到,这个曾经和自己同样冷血的女杀手之所以背叛组织,冒死逃亡,要脱离杀手生涯追求新的生活,全是因为她即将成为一个母亲。

原来母爱的力量、人性的力量、生命的力量可以超越死亡的恐惧,令一个冷血的女人变的如此伟大。

女主角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扼杀的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而不是一个符号,她躲在酒店的浴室里不停的洗手,失声痛哭。

从那以后,女杀手变得对周围的事物的态度逐渐改变,开始对美好的事物有了向往,人性开始苏醒。她一心要查出谁是那个出卖了女配角的男人,为她复仇。

结果最后她发现自己所爱上的组织接头人,那个风流英俊的男主角就是女配角孩子的爸爸,她在人性、道德、伦理、爱情的多重冲突下最终杀死了这个男人,而自己也在组织的追杀中死去。

依依看完剧本,怅然道:“让我演这个女主角就好了。太有挑战性了,一定很过瘾。”

易青笑道:“第一次触电就演大配角,而且还是跟名导名演员配合,你就知足吧!”

说实话,看到这种剧本就连易青都会有技痒的感觉。故事尽管平常,但是可以想象讲这个故事的过程一定精彩分呈,跟一般的动作戏不同的是,这个剧本里的角色,心里戏的戏分非常足,很有思想,提供给演员和导演发挥的空间都非常大。

依依所要演的就是这个电影一开始的第一场戏是播映时的第一场,不是拍摄时的第一场,场记记录的是拍摄顺序,这场是第28场),就是女配角在商场被周讯扮演的女杀手杀死。

象这种戏无论对导演还是对演员来说都是非常简单又非常不简单的。依依知道,如果只是要完成叙事,简单的中一枪躺下,冯晓刚的剧组决不会弄到要临时出来找人救场这么狼狈,随便找个女演员都行。

冯晓刚这种导演,一定有独特的要求,马虎不得。

依依信心十足的拍着剧本,自言自语的道:“周依依,好好演!”

“杨锟,你怎么办事的?怎么找了个一次出镜经验都没有的大学生来。你嫌我这儿还不够乱吗?”冯晓刚冲着杨锟吹胡子瞪眼睛的道:“我哪有时间手把手的教她?”

杨锟赔笑道:“您放心,这个小姑娘手下可有活儿了!她可是孙家老爷子认可的人!”

“哪个孙家老爷子?”冯晓刚皱眉问道,随即恍然一惊:“孙国放?来头这么大?那更不该找她了,世家子弟有几个肯踏踏实实搞好活儿的,到时候要不好用,请还请走,赶她还不好意思……你丫尽给我招事儿!”

杨锟委屈的快赶上苦瓜了,心说这真是贴钱找挨骂,我招谁惹谁了?

冯晓刚不再理他,大声对正在看场地和依依道:“演员OK了没有,走一遍调度,那个谁,你给她说说。”冯晓刚冲执行导演一招手。

易青远远的站着,嘿嘿冷笑一声。今天孙茹带同学排练,杨娴儿开车送他们来的。

依依冲执行导演嫣然一笑,朗声道:“不用说戏了,我看过剧本了。直接走一遍吧。”

周讯蛮经心的坐在冯晓刚旁边的商场柜台上,吃吃的笑着,对冯晓刚道:“这小姑娘不错,台词底子真好,声音亮,不愧是科班儿。”

冯晓刚笑道:“您可甭羡慕,羡慕也羡慕不来。”

周讯知道冯导是在笑她那沙哑的嗓子。她扮个鬼脸道:“有什么可羡慕地。您可看着点儿,一会别又NG我十多条,威亚掉着人会抖散掉的。”

冯晓刚笑呵呵的打开监视器,看着这个新来的漂亮女大学生在走位置。

电影表演比电视表演要麻烦地多。拍电视的时候。特别是国产电视剧,永远是一个大平光灯打着,一般机位也少;拍电影的时候,动不动就弈一堆灯,好几个角度都架着机器。

比如说某个反面角色一出场,导演希望背灯遮住,顶灯打一半在角色头上,旁灯打在下巴上,这样这个人物脸上就会上下亮,中间暗。看上去好象特别阴险。诸如此类的情况很多,拍电视剧的时候站在平光灯底下。只要你在镜头里,随便怎么演,反正生活中怎么样你就怎么样,而且电视剧的镜头变化比较少;拍电影的时候,你站在镜头里什么位置,光打在你身上多少,机位怎么转。全要演员配合,一边记台词一边记表演还要一边记这些东西,很容易分心,出戏,所以冯晓刚对依依这种新人实在没什么信心。

电影除了叙事以外,还要涉及造型,光感,机位,节奏很多东西,这点跟电视剧拍摄很不一样,所以不是每个拍电视的都能拍电影。有时一个镜头光一开始走位要走几小时,仓促开始实拍只是浪费胶片。

冯晓刚端起了茶杯,拉过了躺椅。已经准备在监视器前长时间作战了。谁知刚坐稳,几组的摄影师已经一起在喊:“机器OK了!”

然后灯光师也喊:“我这里也K了。”

冯晓刚一抬头,正好看见。依依笑着跟灯光师傅示意点头,几个打灯的一起向这个小姑娘竖大拇指,夸她地艺术感觉真好。

冯晓刚转头问周讯道:“你看了没有,她这么快走完了?一遍就成?”

周讯笑咪咪的道:“咦,还真有点门道。”

冯晓刚这才仔细打量起依依,禁吸了一口气。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糟糕了!

任何一个寻演都知道,除非特殊地戏,否则配角比主角漂亮实在是件很麻烦的事。眼前这个女孩子比起周讯实在是太年轻清纯了一点,而且也确实比周讯漂亮。

这个杨锟,哪里找来这样一个绝色。不过宣传片的时候倒是可以大大炒作一下。

这是依依也正向冯晓刚这里走来,她问冯晓刚道:“导演,直接实拍还是让我跟周讯老师对一下戏。”

周讯从柜台上一跃而下,笑道:“哎哟,不敢当,我有那么老吗?我陪你走一遍。”

两人刚要下场,冯晓刚立刻叫住依依,很认真的道:“你叫什么名字。刚才没有问你的名字真不没礼貌,对不起。”

依依微笑道:“我叫周依依。”

不是每一个配角和军种演员都能让冯晓刚记住她的名字的。

加上两个演员和群众演员地戏,依依又走了一遍,这次难度又加大了,执行导演在旁边随时准备指导她们。

谁知道周讯固然是老戏骨,不需要他操心,连依依着新人也非常自若的把戏走完了。

周讯一开始还没当回事,毕竟是实拍。谁知刚站在轨道机边上一刹那,依依开始逃,惊慌的回眸一瞥那一刹那,周讯只觉得嗡得一下,血都冲上脑壳去了。

作为她这样一个出色的感受派演员,一旦得到对手如此强烈的刺激,在一瞬间完全就进入了戏里。

拔枪、追逐一气呵成,周讯全情投入,转眼演到了依依回手一枪,周讯要腾空翻起,凌空一枪那个镜头。

执行导演还在看的目瞪口呆,后面冯晓刚大吼:“快停下!”

周讯已经完全是投入角色之中,一到那个戏点儿上,想都不想,就凌空翻了起来,做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这只是走位,自己没拴威亚!

两边的人一起冲过去,根本来及了。周讯动作做了一半,就掉了下来,屁股着地。疼得大叫了一声。

依依赶紧跑上前把她扶起来。

周讯一边慢慢站起来,一边满脸都是笑意,只有她这种人才知道碰上一个能激发自己戏瘾的对手是件多么兴奋地事。就象一个烟鬼憋了三天突然抽上一口那样。

周围地人呆呆看了看这两个女演员,突然有人大声叫好!

“好!”

“好好好!”

稀稀落落的喝彩声在周围次第响起。然后大家掌声如雷,经久不息,都为这两位女演员旗鼓相当的精彩演技所折服。,当

“漂亮啊……”葛尤站在监视器后面喃喃地道,他拍着冯晓刚道:“这小丫头将来毕业出来,一准是那什么,实……实力派。”

冯晓刚抬头看着依依漂亮到令人目眩的笑容和身材,补充道:“丫知道什么呀!这一定是个实力派偶像!她要出来,能把香港和内地的全给毙喽!”

说着,冯晓刚兴奋的一拍大腿,大声道:“好。准备实拍,演员过来!”

葛尤呲牙咧嘴:“你说你丫高兴就高兴。你拍自个儿的腿啊,你拍我的大腿干啥。”

剧组各部门纷纷就位,忙活起来。同期收音的拉起了长杆儿;灯光师重新打灯;摄影师调机器,轨道车重新走了两遍确定没故障;执行副导给群众演员交代戏。

冯晓刚这下提起了兴致,他开始跟依依和周讯反复的讲解这段戏,特别是两个角色心理的节奏和内容。

冯晓刚讲完戏,对依依道:“你过去化妆吧。”

依依点头去了。化妆师给依依上了妆。尤其是微微隆起的肚子,要塞进去一个装了鹅绒地小袋子,还要两边绑好。

依依一绑上这个东西,当初拍奶粉可告时的那些体验和感觉全回来了,天下没有白做地工夫啊!

依依越来越兴奋,她是属于比赛型的选手,临场发挥型的演员,此时她一点没有感觉到紧张,只等着“预备……开始!”她就要让自己发挥到极致!

那边周讯刚要去准备。却被冯晓刚一把拉住。

冯晓刚低声道:“讯哥儿,你可要飙起来才行!这个小姑娘虽然经验浅,可是戏有多好你也看见了。你可别被她抽去了筋。要对得上劲儿才行。”

对手戏对手戏,两个演员的戏最讲究情绪和演技要旗鼓相当,实力均衡才好看,要是有一方的表演非常硬、非常涩,或者跟不上另一方的情绪,这种情形就叫抽去了戏筋,这个戏就砸了。

周讯被冯晓刚一激,好胜之心油然而生,不就是飙戏吗?我怕过谁!

周讯收起笑容,深吸了一口气……

“实拍了啊!各部门准备,摄影机准备……”

“《再杀我一次第28场商场追逐,预备……开始!”

依依低头在商场疾行,渐渐加快脚步,她猛然觉察到什么,惊惶的回头一瞥,眼睛向镜头看去。

镜头推进成特写,冯晓刚在监视器前心头一凛,那一瞬间他仿佛忘记了自己是个导演!完全进入了观众地感觉,深深的被这个眼神抓住了。

另一个监视器里,周讯一身黑衣,象豹子一样全身紧绷着入戏,急行拔枪。第三机位的近景镜头清晰的拍出了周讯此时嘴角冷酷的微笑和一丝游戏般的顽皮。

好,非常好!冯晓刚的心砰砰跳,别出错别出错,一条就成功!

两人目光相撞,群众演员失声尖叫,四散而走。

按剧本依依本来应该回头给周讯一枪,谁知道无巧不巧,这时候那个小女孩群众演员正好从依依枪口跑过。依依楞了一下,她的反应完全是角色的反应,一个马上要做母亲地女人不会伤害一个孩子,即使她曾经是个杀手。

她本能的端枪停在那里,这时,周讯完成了那个凌空动作,她的枪响了。

依依颓然倒下,在那一刻,第一机位地特写中,冯晓刚能清晰的看见她的脸上滑落一串无声的泪珠,同时还带着幸福的、解脱的微笑。

而且依依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同时,她用另一只手遮住了那个群众演员小女孩的眼睛,轻声说:“孩子,不要怕……”

执行导演回头看着冯晓刚,这段跟原剧本有点出入,不知道能不能要?

冯晓刚没有叫停,他和葛尤一脸紧张的看着监视器。

周讯走上前,把手放在依依的肚子上,仿佛想查看她这里当地藏了什么,是钱?还是武器?

特写周讯恍然和复杂的脸,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胶片还在滋滋的转着。按照剧本,这场的镜头已经完成了。冯晓刚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停!一遍过,一遍过!”

“喔嚯!”

“太牛B了!”

全场大叫大嚷,整组人一起发泄着心里的兴奋。

依依翻身而起,意由未尽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怎么一遍就行了吗?再来一遍多好,真过瘾!周讯的对手戏给的特别足,那个眼神看得依依打心眼儿里害怕。

周讯在一边工作人员帮助下卸威亚,一边看着依依笑。

依依走到易素旁边,兴奋的道:“怎么样怎么样?”

易青和杨娴儿发了一会儿呆,易素看着依依道:“疯了,简直疯了……

依依刚要跟他们说点什么,背后传来周讯的声音:“你叫周依依?”

周依依回头一看,是周讯,她连忙介绍道:“周讯老师,这是我的同学。”

周讯笑道:“我的朋友叫我讯哥儿。你也姓周,我们还是本家呢!”

说着,周讯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名片,递给依依,道:“我的名片。以后有事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找我。”

周讯一脸的干脆和真诚,她把“一定”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依依接过来一看,简简单单的写着“演员周讯”,然后是电话号码什么的;翻过来背面写着“造型师大齐”两个字,然后又是一串电话手机号码。

周讯笑着道:“你可以找我男朋友做头发,收你便宜点儿。”

依依看着她一脸的幸福,觉得十分亲切,圈里都说周讯是个聪明幸福的笨女人,只会用表演和恋爱来感受生活,看来真是如此。

冷不防周讯拉了她一把,偷偷指着易青低声道:“他是你的大齐吧?”

依依吓了一跳,好厉害的周讯!

第九章 喜剧之王

他是香港电影二十世纪末跨越到二十一世纪的最传奇神话之一。

他是票房灵药,草根英雄,是平民中冉冉升起的巨星。

他是喜剧之王。

真正喜欢他的人,他的粉丝早上起来照镜子的时候要喊:“猪啊!”

看到一条小狗要叫它“旺财”,看到蟑螂要叫“小强”,别人对你说话要说:“收到!”

问人名字时说:“你妈贵姓?”

自己朋友看上一个女孩时对他说:“帮主,品位太差了吧?”

向一个女生表现倾慕之情时说:“那我们大家立刻开始这段感情吧!”同时还要说:“小姐,不可否认我长得很丑,可是我很温柔,而且永远不会说谎。”

听不懂别人说的话时,要说:“我懂了,你神经病!”

给人讲故事的时候要说:“五百年前我是至尊宝你是白晶晶,神秘的恋情从桥头的一点火开始……接下来的发展,我可以大胆的用一句峰回路转来形容……”

看到别人打架,劝架时要说:“喂喂喂!大家不要生气,生气会犯了嗔戒的!”

天热睡不着觉时说:“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当佩服别人时说,”我Kao,I服了You,,,在路上听见有人打招呼时说:“跟我说话吗?不是跟我说的吧?认错人啦!”

给别人看一件东西时说:“你不信?随Look,”

吹牛地时候说:“论智慧跟武功呢,我一直比你高一点点……”

失恋的时候对别人说:“感情破裂了。”

看到不爽的网络小说的时候说:“哎哎。你给我点时间,我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看到变天要说:“打雷啦,下雨,收衣服啦!”或者“好大地棉花糖!!

别人请你帮他带东西的时候要说:“你要让我拿点信物给他看。你有什么项链啊,首饰啊,金银珠宝啊,月光宝盒啊什么的……”

跟人打架的时候要大喊:“我是女人哎,跟我玩真的!”

看到留胡子的人要说:“看在你做太监做到长胡子这么有突破性,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也无妨啊!”

……

综观整个华语影坛,乃至整个世界影坛,没有一个电影家能够有如此之多的电影流行语风传于世,脍炙人口。他的存在已经是一种文化现象,他是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十月底的这一天。在人潮熙攘地北京首都机场,由电影学院、中戏、北大电影社、人大学文学社、北京星迷协会自发组织的上百名高青生自发组织地欢迎周星池一行的队伍。拿着各式各样的横幅,在机场排队迎候。

在他们两边,密密麻麻的挤着一群群的北京各大中小以及小到不能再小的媒体记者,高举着摄像机、照相机,都等着周星池走出闸门的那一刹那。

易青和孙茹带着依依那个表演班地同学跟北大电影社的人站在一起。

路威和阿鼠他们已是多时不见了,这时倍感亲切。

易青今天的任务就是要代表学生会给周星池正式下帖子,让他来电影学院看电影学院学生排的后现代主义先锋话剧《大话东游。

周星池这次来北京来主要是为《功夫2》做宣传。首映之前要循惯例在电影学院放一下,开个座谈讨论会,然后在北京举行内地的首映礼;接着是去北大演讲,这是周星池续2003年之后第二次登上北大大讲堂,然后安排去一些高校跟星迷见见面。北京十月底的天气已经渐渐转凉。机场大厅穿堂风很大,吹得条幅猎猎作响。

大家等了半个多小时,这班飞机上的人都走完了,才从里面影影绰绰的走出来一群香港客人。

记者们连忙举起机器一阵狂拍猛照。

易青和孙茹在人群中张望,只见周家班来了星爷的经纪人田企文,还有合作人李立持。以及酷似李小龙地陈国坤、胖子林子骢,还有七八个叫不上名字的熟面孔,可是就是不见星爷本人。

易青一拍手。回头对电影学院的同学以及路威、阿鼠两个道:“得了,回去吧!这些讨厌地媒体,要是他们星爷也不至于出现。”

这时闪光灯亮起的频率已经慢了很多。几乎所有人都发现周家班一行人里少了主角。随即各种询问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立持简单的对记者们回答道:“阿星两天前已经坐飞机先过来了,你们知道吗?我们以为你们是知道的。”

记者们恍然大悟,星迷们纷纷惋惜不已。

易青肚里暗笑,周星池为人低调,而且非常讨厌应酬记者是出了名的,现在大陆国内的记者也越来越向香港狗仔队靠拢了,随便简单的一句话当就能,改成吓死人不赔命的炒卖点,难怪周星池要避开。

易青他们怏怏的离开机场。新近发了财的依依代表易青、孙茹请路威和阿鼠吃了顿饭。

下午一点多,易青他们回到电影学院。孙茹又兴致勃勃的组织大家排练。学表演本身就是件很好玩的事,尤其是最近大家排周星池风格的戏,整天嘻嘻哈哈的在一起,都很喜欢这种气氛。很多时候他们都象在排练,象在开Party。于是易青和依依召集起大家,大伙儿进了剧场。这次的演出剧本是易青给出来地。基本的创意也是他,所以孙茹自然成了执行导演,具体的细节都是她排练的。

易青袖手旁观,乐得清闲。孙茹看着易青翘着二郎腿偷懒。越想心里越不平衡。间隙地时候跑过来道:“喂!起来大木头!给我买汽水去,我喝可乐,给依依带瓶绿茶,快去!”

易青唉声叹气,还在那里发懒,孙茹瞪着他道:“再晚点起来让你请所有人喝饮料!喂,大家注意一下,易导要请……”

易青哪敢给她说完话的机会,跳起来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

易青到了图书馆旁边的小卖部,准备买汽水。他正打不定主意自己要喝什么。忽然背后走上来一个人,对柜台里的小老板说道:“请给我一个泡面。麻烦你。”

易青一听这口音不是本地人啊,好象广东那边的。

他好奇的转头过去一看。这是一个年龄在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个子不高,非常的瘦弱,样子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他地脸上戴着一个大的夸张地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楚样貌;只觉得下巴非常的尖而瘦削。皮肤有点糙;头发打了定型水,前面有两撮挑染的淡黄色。

他身上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黄色格子休闲西装,瘦小的肩膀有点撑不起来;没打领带,里面是一件米色衬衫,下身一条普通的黑色西裤;鞋子看上去倒是名牌,擦得锃亮。

易青暗笑道:又是个搞艺术的个性者,颓废派吧。

里面地小老板正对着一个小电视聚精会神的看一部烂俗的国产哭戏,听见他说话,随口道:“方便面就方便面。别学得跟港台哪边儿的似的成成?要什么牌子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盯着电视机,目不转睛。顺手丢给客人一个康师傅碗面。

那个瘦弱的客人也不计较,依旧慢吞吞的接过泡面,撕开包装,拿出调料包和小叉子,淡淡的道:“麻烦你,有没有开水,热地,谢谢。”

这时电视里正好插进来广告,那小老板叫道:“有没有搞错!”

这下他有精神应酬客人了,他转头过来,冲着那客人叫道:“哎哟喂!您说您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究规矩啊!您付钱了吗,就给我们把包装都拆了?”

那个客人连忙道:“不好意思。”

说着就伸手到口袋里去掏钱,他拿出一张钞票来递给小老板。

那老板一看,叫道:“哎哟,这什么钱呀?玩具呢吧!”

易青有点儿烦他一惊一咋的,冷笑道:“见过什么呀,这是港币!”

那小老板连忙摇头道:“港币可收啊!您有人币没有?”

那人掏遍了所有口袋,还把皮夹子里东西全都翻出来,还就是没有一张人民币。

那小老板没好气的道:“哎哟!您就是港澳同胞,我们这儿也能收你钱呀!您在国内出门怎么不换点人币啊?”

那人连忙道歉道:“对不起你。我呆会一定叫人给你送来。多给一点也行。”

“哟!这话说地,”那小老板一看就是得理饶人的主儿,北京话叫“老京皮”,他提高声调道:“你要走了不回来,我上哪儿找您去呀?我们这儿小本生意的……”

易青实在看不过去了,烦躁的道:“得了得了!几块钱的事儿,赔死您了!我替他给!”

说着,易青伸手把50块钱拍在桌子上,道:“再给我来两个可乐一个绿茶!不用您找了!”

那老板瞪了易青一眼,没吭气的拿下三罐饮料,然后还是找了八块钱,扭头看自己的电视去了。

那个客人非常和善的冲易青连连点头,一连说了几个谢谢。然后去向老板借开水。

易青拿着几罐汽水往外走,无意间他回头看了一眼,突然觉得这个人的背影实在眼熟——

没道理啊!我也不认识这个年龄段的朋友啊!怎么这么眼熟呢?

正想着,易青猛得恍然大悟:天哪!是他!

福利社的老板提着暖水瓶,一边眼睛还望着电视,给那位香港客人倒么中大碗水。

那人小心翼翼的端着面,走到太阳伞下的雅座上,把面放了下来。

他看见易青还抱着几罐汽水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他,立时误会了易青的意思,连忙道:“先生你是这个学校的吧。请留个联系方式,我过一会请人来把欠你的三块钱还给你。”

易青微微一笑,把汽水放在桌子上,在他对面坐下,随口道:“不用还了,放在你那里收利息吧。”

那人没支声,看来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他慢吞吞的坐下了,不停的用手试着碗面碗身的温度。

此时的青圆没有什么人,只有远远的有几个稀稀落落的人影。

易青打开一罐汽水的声音特别脆响——“噗嗤”!

易青喝了口可乐,笑着道:“你为什么不跟其他人一起来北京啊。好多记者在机场等你,你没出现,他们气死了。”

易青的语调自然的好象对着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对面的人却楞住了。

他看着易青,缓缓的摘下了墨镜,一张瘦削清俊的沧桑面容出现在易青的眼前。果然是他,被法国电影人誉为后现代解构主义大师的香港电影喜剧之王——周星池!

大多数中国观众光是看到这张脸就会忍不住嘴角上扬,充满笑意。

易青却笑不出来。星爷老了,真是老了……

对比起荧幕上的神采飞扬,光鲜洒脱,在生活中地他看上去仿佛随时脸上都带着疲惫;一双长期睡眠不足的眼睛深深的凹陷下去。更显得瘦到让人心疼。

这时面泡好了。

周星池没和易青说话。顺手拿起那些调料包,一包包打开,把东西放进面里,然后用叉子搅动了几下。

星爷喝了口汤,看样子好象很满意,他随口对易青说道:“你们吃泡面要记住,要等开水把面泡开,再放粉包和味包下去。泡面的调味都有防腐剂,跟面一起,泡得太久就不好。”

易青笑了。他没想到周星池居然是个吃泡面地行家,看来一定经常吃泡面。

易青看着星爷浙沥呼噜的吃着面。忽然非常的感动。这么大的一个明星、电影家,他对电影的要求那么高那么严格,可是对自己的物质需求却要求的那么低,一碗泡面都可以令他如此满足。想想有些在高级酒楼里对着满桌子生猛海鲜还不知道如何下筷子的“人民公仆”,易青有时候真觉得人生充满了讽刺。

易青笑着道:“星爷,我们学校,我和我同学早上也去机场接你了。结果力哥他们说你早来了。我们是想请你来我们这里看话剧的。”

周星池咽下去一口面。他在戏里可以满脸满头都是面条的丑化自己,但是在生活中却斯文礼貌极了,他确定嘴里没有食物了才开口对易青道:“叫我阿星就好了。我还是喜欢人家叫我星仔或者星星,听起来靓仔一点。”

易青笑道:“你是大师哦!怎么敢!我们排了一个后现代话剧向你致敬地。”

周星池诧异的道:“又是后现代哦!你们北京地大学生好喜欢搞这个,我又看不懂,算了算了,我不看了。”

“哈哈哈……”易景非常畅快的笑了出来,他开心的拿汽水罐轻轻敲着桌子的边缘,笑道:“亚洲最厉害的后现代主义喜剧演员。喜剧导演居然说他看不懂后现代话剧,太搞笑了。”

周星池也微微的笑了起来,他用叉子捅了捅碗里的面。一脸无辜地说道:“文艺评论是你们这些专业的人的想法,有时候难免对拍戏的有点误会,尤其是有可能把我想象得太高深。但是没关系,我看过好多大陆高青生的评论,有电影专业的,有其他专业的,我觉得你们大家都很理解我啊!有点小小的偏差或矛盾也没什么,正好可以给我造一点神秘感。而且他们本来就写得很好,即使跟我全无关系,也同样是些让人感动和思考的文章。你们排地东西我不一定看的懂,但是不要紧啊,心领了。”

易青道:“所以他们说你是无意中,一不小心成了大师。”

周星池道:“很多人以为我只是在电影里搞笑。其实思想好重要的啦,但是故意去显示自己地思想就很没有必要了。我拍片子当然第一是要人看,要人看完了笑,直到在这个逗人笑的过程里面,发现有些思想是不吐快的,才把它们说出来。我是不怕大家说我没有思想的,但我怕大家不喜欢我。”

“这个话你好象在北大也说过。”易素突然想起当年在家乡看到过的一个报道。

周星池道:“是啊,好多年了哦,那时我还很年轻。”

易青大笑道:“你现在也还是那么帅啊。”其实周星池去北大只是2003年的事。

周星池道:“还是你们电影学院好!一进来那些记者就找不到我了。”

易青点点头。电影学院就是这点好。要是在别的地方,有个普通人认出了周星池,他肯定赶紧找机会一走了之,明星、公众人物就是如此。

只有在电影学院被一个象易青这样的学生认出来,他才能象这样非常放松的做一个普通人。

做普通人,很轻松的谈谈笑笑,在他们这种人来说有时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上个厕所都要警惕会不会被长镜头或者隐蔽的镜头拍到,真难想象这是什么日子。[风月网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受骚扰的吃完一个碗面。用担心易青会找他签名,找他拍照,然后问一些非常弱智的问题。

不过,易青也实在令他有点刮目相看,即使在电影学院这种比较特殊点的学青,易青这种气度和谈吐也是极其罕见的,让他非常意外。

如果是个明星、偶像,电影学院的学生不卑亢,没什么希奇,可是周星池在华语电影界的地位又有不同,其他电影学院的学生纵然不会要签名什么的,也会对他有种仰视的距离感。

但是易青与他的交流方式完全是平视的,没有任何的隔阂和局促。一切纯出自然,让他觉得非常的舒服。

周星池三口两口吃完了面,易素推过去一包餐巾纸。

周星池道了谢谢,一边擦着嘴,一边神秘的道:“你们电影学院的学生好幸福,有要钱的电影看。昨天晚上我偷偷跑到你们剧场里看了一场电影,没有一个人认出我。”

他说没人认出他的时候,神情好象一个恶作剧了以后成功逃脱没有被人发现的孩子,得意洋洋。

易青惊讶的问道:“你跑到我们电影厅去看自己的电影?这两天因为你要来,我们连着两三个晚上放《大话西游和《喜剧之王,啊!”

周星池点头道:“八九年前拍的东西现在还是可以看!我那时几靓仔哦!别的地方没有你们这种电影看,看完了以后有个白胡子教授马上出来,拿着麦给大家讲解这个电影,我看他比我更了解《大话西游!他讲了以后,我直到昨天晚上才懂得什么是后现代主义哦!”

易青笑问道:“技安和刘震伟懂什么是后现代主义吗?他们没讲过?”

周星池摇头道:“他们自己心里懂,嘴上不懂讲,哪里有你们老师那么犀利。我原来也奇怪,《大话西游为什么没有得到和成本相应的票房。听了教授讲我明白了,它在当时实在太前卫了。技安和刘震伟他们就是不管我的死活啦!有劳内地的大学生和教授们,是你们帮我挽回了一点面子,也帮我挽回vcd的销量会增加一点。”

“国内吗?”易青诧异的道:“管怎么说,买盗版的还是大多数吧?”

周星池大笑。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放松的用一种平常人的状态跟人聊过天了,其实根本不好笑的事情,他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易素突然有点心酸,一个给全中国带去快乐的人,自己得到的快乐却比常人要少。虽然易青还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在电影学院这种地方也听得多了——高处胜寒,一个公众人物在镁光灯和典论的监督下几乎完全没有私生活没有隐私空间的日子,其实真是会令人身心俱疲的。

易青心情非常愉快,他忽然压低声音道:“我们现在就去看那个话剧好好?”

“现在?”周星池讶然道。

易青道:“现在才好啊!正式交流会,还要发言,还要演讲,多没意思!”

周星池一听正合心意,他重新戴起墨镜,低声笑道:“走!”

第十章 大话东游

孙茹带着依依他们班的A组人马,把早排好的话剧如大话东游又走了一遍。

休息的时候,表演班的其他学生都出去买零食和饮料来说,男生们趁机大献殷勤。

孙茹和依依一直向门口张望着,孙茹抱怨道:“这个易青,不知道又跑到那里看美女去了,买个饮料会买到天黑还回来!”

正在念叨着,易青就出现了,后面还跟着一个穿格子西装带墨镜的男人。

孙茹迎上去掐他,嗔道:“哎呀,现在本小姐使唤不动你了是不?说,野到哪里去了。”

易青把她的手抓住,笑道:“别废话了,赶紧去把人叫回来。”

孙茹瞪了他一眼,问道:“让你买的东西呢。”

易青把可乐塞给她,推着她道:“赶紧去,有事。就知道吃喝,败家娘们儿,找抽是不是?”

孙茹冲他挥拳示威,满脸笑意的跑出去了。

易青把绿茶拿给依依。

依依刚要跟他说话,忽然看到易景身后的这个男人。她诧异的打量了这人几眼,突然惊讶的道:“啊!你是……”

易青笑着点了点头,把周星池让到前排坐下。

没过一会儿,孙茹带着同学们拿着大包小包的零食进来了。

易青招手道:“都过来,让你们看一个人。孙茹把大门关了。别再让人进来了。”

孙茹关好剧场的门。大家围了过来。

周星池站起来,摘掉墨镜。

本来有好几个眼尖地人已经在猜了。这时见到真人,所有人一起“哇”得尖叫起来。

随即,这些电影学院的学生立刻训练有素的鼓起掌来。

周星池用一种很奇特的方式跟大家打招呼。他一连做了七八个他在无厘头电影里常做地夸张招牌表情,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早听说周星池是个爱电影成痴的人,面对电影学院的学生,他一点没有见外,更没拿学生们到外人。星爷对着记者和媒体是从来不苟言笑的,更不用说扮丑搞笑了。只有跟搞电影的同行在一起,他确定对方能从电影表演艺术的角度理解他的行为,使他确信自己是被尊重的时候,他才会象在电影里一样展现自己幽默滑稽的一面。

易青连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他低声道:“除了我们电影学院招待所地老师,没有人知道星爷在我们这里。大家出去不要到处说,把记者招来。今天,星爷是来看我们的话剧地。”

“哈!”大家都很兴奋,依依连忙道:“开始吧开始吧。”

象依依这样的女孩子,最不会演的就是喜剧。她当然很想让亚洲最好的喜剧电影演员这里指点两招。

易青向周星池介绍依依,道:“这位是我们话剧的A组女主角,刚拍完冯晓刚导演的电影。”

周星池跟冯晓刚在《功夫里合作过。他当然知道冯晓刚在国内的分量,立刻对依依刮%相看。

易青请周星池就坐,孙茹带着演员们到后台准备。

今天A组地人比较齐,就由A组来演,下次学院开交流会正式演的时候,再由B组上。

易青和B组的几位同学坐在周星池旁边陪他看话剧。?

《大话东游开始了。

易青在做这个话剧的时候,为了考虑周家班那些香港人的理论水平,特地做了一个布莱希特的间离效果,在中间加了一个小丑妆的罗汉。对整个话剧进行时不时的插入讲解。所以虽然是先锋实验性的话剧,看起来却非常轻松。

周星池从看到第一个搞笑包袱开始,就不停地笑。大笑,放声拼命的笑,笑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整个一个多小时的话剧,周星池都快笑地脱力了。

当孙茹带着演员出来谢幕的时候,周星池虽然笑得脚发软,还是带头站起来鼓掌。

孙茹谢幕完,带着大家从台上跳了下来。刚刚淋漓尽致的演完一场话剧,大家兴致都很高,希望能听星爷说两句。

周星池擦了擦眼睛,微笑道:“我自己拍了很多戏,大家都说很好笑的。但是我自己看自己拍的东西从来都不笑。今天看你们改编我以前的电影成话剧,原来真是这么好笑的。我这几年都没笑的这么多,感谢大家。逗人笑是很有意思的,思考也是很有意思的。一边搞笑还能一边让人思考就更有意思了。我真是很幸运,总是可以干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我也有很多不高兴的事,甚至是很难过的事,不过我不期望逃避它们,因为我已经好好彩啦。在看了这个话剧之后我更这么想了。我有这么多喜欢我理解我的朋友,就别无所求了。讲艺术你们是专业啦,我就不好意思所了。我只告诉大家一个做人的经验,只有相信自己是很幸福的人才是幸福的。这不是我自我麻醉,这是对生活的感动,而且需要格外的敏感才行。”

大家听到平时生活中寡言深沉的星爷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尤其是那句,“只有相信自己是很幸福的人才是幸福的”,蕴蓄无限,使人回味,都纷纷鼓去掌来。

周星池指着依依道:“这位靓女演技实在太好了。我从头到尾都在笑,只有她在讲紫霞的那些大段独白的时候我会有要哭的感觉,演的真好,比朱樱还棒。”

依依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是寻演本子编地好,台词写的好。”

周星池看着易青道:“是你写的剧本哦?”

易素点头道:“你整天解构别人。今天也该让我解构你一把。”

周星池突然握着易素的手道:“对了!你们整天说我地电影是后现代,什么解构什么的,我们香港人根本不懂这个。我都没有问,被人家知道我不懂好没面子的。你快跟我说说。等你们学校请我交流会的时候我可以威一下。”

大家都惊讶的看周星池,随即开心的大笑起来。多么坦诚而真实的星爷!难怪他被人称为草根中的大师。他不懂得任何高深的艺术理论,却把艺术完成的比任何理论家都要更彻底和到位。

表演班地同学们都纷纷道:“是啊,易导和孙导给说说呗。”

易青看依依也是兴趣浓厚。

他请周星池坐下。大家都围着坐了。

易青道:“后现代主义是相对现代主义说的。我们平时要表示跟一个东西相反,或者把一个东西颠覆地时候,就会说后什么什么。比如后印象主义,就是反印象主义,后乌托邦,就是反乌托邦。”

“啊?”周星池笑道:“后现代主义,就是把现代主义反过来。”

易素点头道:“就是。说白了值一提。其实很简单的,有些‘装家’故作深奥。现代主义就是用一些正面的严肃的。所谓高雅正规的那些手段来形容修饰人或者事物的一种艺术表现方法。后现代主义,就是颠覆、讽刺、嘲笑这些方法,把它们反过来。”

依依问道:“那什么叫解构呢?”

孙茹搂着她的肩膀道:“解构主义是现代语言学地一种理论,原来是用来探讨人的思维和语言的关系的。近代的西方人认为,语言与思维存在直接的对应关系;你有什么思想,就可以用什么语言表达出来。解构主义在西方的流传的时候,就是得益于后现代的文化氛围。才这么发达起来地。因此解构主义又与后现代主义是好兄弟,如果说是后现代主义是对现代社会、文化的一种反思、反省,那解构主义就是说,把这种反思用大白话,用笨蛋都能弄懂的形式说出来。”

“哦……”周星池恍然大悟地样子,笑道:“这个道理我十几岁就很知道了,你们搞专业的人却弄的这么复杂神秘,搞得我一直都不敢问。就是把很正经的东西弄的不正经了,然后把思想性的东西偷偷加进去嘛!”

易青笑道:“是是是。其实就是无厘头。‘装家’们觉得说无厘头很低级,说后现代解构主义就很高级。不知道是为什么,哈哈。”

孙茹笑道:“星爷在大陆这么红。就是因为我们这里九十年代末到现在这个时期,人们的思想是最需要后现代。需要解构的时候,是时代呼唤了星爷这个英雄。”

易青道:“是啊。我们中国几千年一直相信老祖宗的儒家思想。什么都要严肃,什么都要正经八百。小孩子不让玩不让笑,只要求要听话,要苦读。以前有个朱熹的老变态,说什么业精于勤荒于嬉。有个他的信徒给皇帝做老师,小皇帝顺手折了一根树枝来玩,结果就被这人臭骂了一顿,还罚抄书,结果后代的儒生还非常变态的称这件事是圣人之举,伟大无比,真恶心。皇帝尚且如此,普通人被压迫的就更不用说了。”

……自到了近代,这种虚伪的文化风气更严重了。文革十年,全中国都象疯了一样,把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奉为神,美化再美化。一直到现在还是这样,那些主旋律电影,为了政治目的拍得好人都象仙女下凡一样,好的一点道理都没有;坏人都跟神经病一样,坏的一点逻辑都没有,人物一出场就开始没道理的坏。”

……自前不久的‘感动中国’报道也是,说是纪实文学,怎么搞的这些人高尚的都好象不吃五谷杂粮一样,完美的一点缺点都找不到。这种标签化,虚假化的现代主义文化氛围,实在让中国人非常非常的厌恶了。而星爷的电影,恰恰是对这种现代主义的东西进行了彻底的颠覆,嘲讽。好象《唐伯虎点秋香,把什么古人、英雄、文化、诗歌、才子佳人,全部用无厘头进行颠覆,让大家把这些严肃的东西当成笑料,哈哈大笑一场,然后象垃圾一样丢掉。〈审死官解构官场,《鹿鼎记解构金庸,〈大话西游解构唐僧和孙悟空……太多太多了。”

孙茹点头接道:“就是这样。所以说现在的中国是后现代解构主义的乐土。我们这个时代不需要权威、不需要英雄、不需要伟人,只需要平民和草根的狂欢。现在的市井乡间,包括网络上,到处都是嘲笑正统,嘲笑严肃,嘲笑‘装家’和‘精蝇’的声音。星爷就是在这样时代背景下崛起的青民大师。星爷最伟大的地方就在于,他一切都是从我们这些普通人的角度出发去思考东西的,所以他尽管不懂高深的理论,但是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一个后现代解构大师。”

周星池连连摆手道:“别这么说别这么说。我知道你们是有阴谋的,你们把我弄成大师了,然后再来解构我,把我给后现代了,哈,我可不上当。”

大家都跟着哈哈大笑,听说星爷曾经有一次出席自己的新辉公司的一个大型宣传活动。因为有私事来晚了一点,自己一个人没有带保镖、助理等人。结果竟然被自己公司的保全人员挡在门外,把他当做来看星爷自己的影迷,楞是没把他认出来,可见他的气质多么青化,平时穿着多么的朴素,完全没有“星味”。

真没想到生活中星爷是一个如此平易近人的人。都说他在片场时常骂人,而且非常严厉,看来他只是对自己的创作,对自己的电影要求高。易青看着这位香港影坛的传奇人物,跟学生们嘻嘻哈哈的样子,他越发清晰的知道,自己将来要走的道路,应该是一条以人为本,用艺术的思想和创作去贴近人群的路。

第十一章 漫漫黄沙男儿路

十一月。

电影学院与香港影艺人协会联合举办的香港电影喜剧交流会在北京隆重举行。

周星池和他的周家班带来的《功夫2〉做为交流会的开幕影片,受到空前好评。

被学术界遗忘冷淡多时的后现代解构主义之风又一次吹遍京城。

中国作家协会著名作家,号称优秀影评人陈某,陆某,分别在北京著名报纸发表《周某人——中国文化的挽歌及《陨落中的华夏文明两篇宏文,声泪俱下的痛斥兼且哭诉后现代解构主义对中国传统文化精粹的伤害,并指出,历史文化传统不能被歪曲和亵渎,更不允许结构——权威就是权威,不允许非议。

月内,北大电影社社长,国际行政管理系大四学生干部路威在〈南方周末发表妙趣横生的杂文《挽歌为谁奏响,生动阐述了破而后立的中华文明轨迹,断言在一系列的颠覆之后必将有新的文化英雄崛起,中国文化必将抛弃腐朽糟粕,焕发生机;随后,电影学院导演系06级状元生易素,在《中国电影发表杂文,《谁在堕落,振聋发聩的提出了打破纯艺术路线枷锁,以电影这种西方人普遍认可的文化形式,为后人铺平华夏文明征服世界的坦途这一系列豪言壮语。

双方以《南方周末这一自由度极高、专业性极强的刊物发起针锋相对地论战。一群资深装家、精蝇、大尸的声音很快被各高校年轻学子灵活多变的犀利文章淹没。

月底,第一届香港五大陆喜剧交流会在北京胜利避幕。周星池对媒体宣布。将在电影学院导演系进行为期四十五天的高强度进修培训,以补充自己在电影理论方面地不足。这样,他就成为续杜其峰、梁朝伟、梁家辉之后第三位在电影学院进修听课的香港电影人。

……

十二月。

月初,杨锟来电影学院找依依。

原来冯晓刚导演在反复看了那天的那段《再杀我一次的开场戏里依依的表演之后。忽然觉得对着依依有种灵感勃发的感觉,因此临时提出,要加两场依依的戏。

一场是依依扮演的女配角逃避追杀的戏,依依逃过残酷的追杀之后,刚刚甩掉敌人,却意外地停在了一家婴儿用品店门口,于是她进店为将来的孩子挑选东西,一场是葛尤扮演地男主角担心自己于女配角的私情泄露,想杀依依灭口,却得知她怀了自己的孩子,在矛盾挣扎中被依依逃脱。

这两场戏基本是心理戏与动作戏并重。可看性强,而且对演员表演能力的要求很高。对人性的扭曲、复苏的挖掘很深刻,令全戏增色少,也大大增加了依依的戏份。

依依在看了改过地临时脚本之后非常兴奋,她一眼就看出改后的这两段戏给她自己的表演带来相当的发挥余地,而且不用到现场她就能想象出将来实拍时会出现的效果。

所以没来得及跟易青和孙茹商量,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下这两场加戏。而这次,杨锟也非常厚道的根据冯晓刚的指示。跟依依再签了一份合约,将她的片酬提高到二十五万元。

尽管冯晓刚自己可能还认为给地酬劳少了点,反复交代杨锟向依依致意,请她体谅剧组的难处,但这个数字依然把贫家出身的依依吓了一大跳。

冯晓刚并没有虚言。《再杀我一次》地预算原本就非常的紧,这时临时再加两场戏,各方面资源都要重新组织,制片方压力陡然增大了。

不过,也只有冯晓刚这种级别的导演有这么奢侈一把的权利。身为华裔兄弟集团的一哥。自然是得到王宗君、王宗雷两位老总的鼎力支持。

创作型导演经常如此,经常会对着一个演员的表演突然灵光一现,想起很多很精彩的东西而不能自己。

于是依依:刚结束了《大话东游的北京高校巡演。又投入到〈再杀我一次的拍摄中去,这次她请了一周的假,进组跟拍,住在冯晓刚安排的酒店里。

根据电影学院的规矩,经过孙茹的斡旋和讨价还价,依依向学校上交了十万元片酬,所得税由双方共同负担。

……

十二月底。

依依刚刚结束《再杀我一次的拍摄回到学青,就得知一个好消息,分别了近半年的的小云终于回来了!

刚刚结束了《绝爱倾城全国宣传工作的小云跟随赵保刚剧组回到北京。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在二环上租了一个两居室的房子,繁华路段装修考究,家具齐全,看样子这次跟组拍摄表现不错,收入颇丰。

从十一月开始,《绝爱倾城,就在北京卫视全国首播,一个多月之后,这部爱情剧渐渐露出大红的势头,京师轰动。

《绝爱倾城》再现了当年《渴望与《还珠格格热播时万人空巷的盛况。两个清纯可人的女主角泪水盈盈的形象打动了无数观众的心。

无论是情窦初开的学生群体,还是电视文化的主力军——家庭主妇,各阶层莫对剧情和演员的表演大加赞美,认为极其感人。

尤其是本剧力捧的新人,年仅十九岁的江南美女卢云,柔情似水的眼波,吹弹可破的俏面,令人心疼的楚楚风致,无不使她成为万千观众心头切切关心的人物;更成为风糜全国无数未成年少男的梦中情人。

……

2008年的元旦,易青他们这伙人可真是喜事连连。最近两个月,先是易素带领高校的大学生们取得论战的胜利,易青也俨然被封为北京高校群体中的新领袖人物,声名大嘈;其次是依依参演的第一部胶片电影杀青,拿回了十几万片酬,依依准备在电影学院附近租一套房子,再把家乡卧病的母亲接来北京,住进人民医院,接受最好的保养治疗;最牛的还是小云,现在已经是全北京记者盯梢的对象,风头一点不逊色当年的“冬燕子”,报纸上到处都是关于她的报寻,网络上还在议论她今年会不会上春节联欢晚会露一面。

刚过完圣诞,易青和依依就和小云约好了,找齐所有的人,到小云新租的房子里去,大家热热闹闹的聚一聚,自己动手包顿饺子,过一个阳历年。

元旦那天,易青和依依、孙茹一起向张汇君院长、谢老院长、郑国恩教授、齐世龙教授、王敬松老师挨个问了新年好,又去拜见了自己的级任、课任老师。然后三人去超市大包小包的买了饺子馅、饮料、薯片等零食,坐着孙茹的宝马车,向小云家而去。

才刚到楼下放好车,三人隔着车窗就看见有人影影绰绰的探头探脑,几个记者模样的人远远的吊着他们,好象在猜测这几个年轻人到底是是来找大明星卢云的。

孙茹哈哈一笑,她用力推着易青,道:“你下车,你先下车!”

易青莫名其妙的下了车,手里拎着几包食物。

孙茹过了一会儿才依依下来,两人不知道嘀咕什么,哈哈大笑。

三人一起上了楼,坐电梯到七楼小云租的新房子门口,按门铃。

小云出来开门,孙茹和依依一进屋,等易景关好门。依依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小云笑道:“刚云,你被孙茹算计了,快打她!”

小云没听懂,一脸愕然。易青也糊里糊涂的。

孙茹忽然大笑的倒在沙发上,笑得直拍手。

依依笑道:“她刚才没让我们跟易青一起下车,让易青先拿着东西下车,让记者拍了好几张。明天一定有杂志报纸会登出来,说有一个开宝马车的富家子,在超市买了许多居家饭菜,来到大明星卢云新租的秘密温馨小家,和美女私会……宝马车、青年男子、还有他手上提着超市的大购物袋子,这么好的噱头,记者们可能不写,网络上也不可能不议论的。”

小云张大了嘴,看着孙茹,咬牙切齿的道:“孙——茹!我掐死你这没天良的!”说着就扑了上去,把孙茹按在沙发上,好一通收拾。

孙茹被她弄得尖叫连连,易青在旁边整理东西,一边看着孙茹,恨恨的道:“该!小云,整死她,表给我面子。这种事也能开玩笑的。”

“喂!”孙茹拼命抓住小云的手,喘气道:“你大度一点好不好。做这行的这种事情根本免不了的。你再洁身自好,他们还是要写,你不看看小云红了没一两个月,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她的各种诽闻,与其让他们写别人把小云包起来了,不如写你和小云谈恋爱。”

小云红着脸嗔道:“你还说!”

依依笑道:“要我说,最好向媒体爆料,就说小云是同性恋,她的同志伴侣正是影坛大亨孙老爷子的独生孙女,哇,这才是一级噱头呢,这样小云就更红了。”

小云大喜,色咪咪的看着孙茹道:“这主意好啊,美女!”

这时,门铃响了。

第三卷第十一章漫漫黄沙男儿路(中)

孙茹听到门铃响,赶紧趁机脱身,跳起来开门。

大门一开,一个人影跳进来抱着孙茹大笑:“哇!抱抱大明星,沾沾喜气。咦,孙茹,怎么是你?”

小云在后面哈哈大笑,道:“原来娴儿和孙茹才是同性恋。”

来人正是杨娴儿和罗纲,从家里开车过来。

孙茹把他们两个让进来,刚要关门,杨娴儿连忙道:“别急,何风和佩佩在下面。”

没过一会儿,门外电梯响,何风挽着李佩佩抱着一束花走了进来。

“哇,好漂亮的紫罗兰!”小云欣喜的叫道,跑上来接过鲜花,喜孜孜的跑到里屋去找花瓶来插了。

孙茹羡慕的拉着李佩佩道:“还是你们家何风师兄有情趣。象易某人,就会买吃啊喝啊的。”

“当然啦,何师兄是大音乐家嘛!”小云端着个插好的花瓶出来,把一大捧紫罗兰摆在客厅,满室皆春。

易青呵呵一笑,拍了拍手,道:“人都到齐了吧。”说着,他拿过一个装啤酒的纸皮箱,撕了一条下来,摸出签字笔写上:“私人派对,谢绝采访。勿按门铃,小心走电,十六个字,弄两条双面胶往外面大门上一贴。一屋子人哈哈大笑。

小云点头道:“太好了,这个办法好。那些记者烦死了。跟他们说正经的一点不感兴趣,拼命想套隐私。老想搞点负面地东西炒作,缺德带冒烟的。”

孙茹故作惆怅的叹了口气,道:“唉,没办法呀。谁让我红呢?人红烦恼自然多,红啊,红也是一种罪啊……”急得小云抓了一把面粉就往孙茹脸上抹,大家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这伙人里依依和小云都很会做家务,何风、李佩佩这种北方长大的孩子包水饺更是家常活计,乐得易青袖手等吃,百无聊赖。

眼看饺子下锅了,易青又躲到里面不知跟谁打电话去了,嘀嘀咕咕半天不出来。

大家一起忙活了半天,热腾腾地饺子都上桌了。饮料都倒好了,所有人等易青。

依依起来到里面把他拖了出来。孙茹气得掐他。骂道:“你现在玩大发了是不是?易导,您的架子好大呀,啥活儿不干,等着吃现成的,记着,一会儿罚你洗碗!”

杨娴儿道:“把他手机拿过来看看,是跟那个mm卿卿我我呢?”

“男的。男的,”易青举杯笑道:“大家辛苦了,我先干为敬。”

依依白了他一眼道:“切,两个男人聊这么久,谁信啊!”

易青一边吃了个饺子,一边含糊清的道:“三……三个男人才对。哇,好烫。”

好在今天心情好,美女们也不再深究,忙了半天大家都饿了。连忙开动起来。

等大家都差不多垫了垫肚子了,小云放下筷子,喜眉乐眼的道:“我有事跟大家说一声。”

大家纷纷停下筷子。看着小云。

小云道:“下周六我要进组,这一次恐怕要去更久了。希望大家来参加开机仪式的酒会,送送我,嘻嘻!”

大家一听,都很高兴,易青叹道:“哎呀,人红起来挡都挡不住。卢小姐现在已经是优质偶像了,还再马不停蹄的接戏,将来见面我们就不敢认了。”

孙茹好奇的道:“什么好戏啊?接地这么急。”

小云得意的道:“央视版地新拍《红楼梦!”

“哇!”众人一片惊呼,谁都知道这个戏的分量。在中国,这种戏是要家喻户晓,而且注定要影响长时期不衰的。李佩佩一听是《红楼梦,笑而语的看了何风一眼,没有说话。

小云笑道:“你们猜我演的是哪个?”

易青立刻接道:“阴险毒辣好吃醋的王熙凤呗!”

小云踢了他一脚,刚要说话,孙茹立刻笑着接道:“不用说,一定是勾引贾琏的那个‘鲍二家地’……哈哈!”

小云气的笑了出来,指着孙茹道:“你才是鲍二家的呢!跟易青一个德行,该烂舌头的缺德鬼,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啊你们!”

依依听小云这么说,看了看易青,又看看孙茹,噘了噘嘴没说话。

李佩佩忍不住道:“冬云演的是薛宝钗。”

“啊?”杨娴儿问道:“你怎么知道?”

李佩佩笑道:“这个戏的音乐是何风的研究生寻师写的,何风也在这个剧组搞音乐指导。”

何风一直在喝着啤酒没有出声,这时才笑着点了点头。易青暗笑小云毕竟是小孩心性,象何风这种见过大场面的成熟地人,就是不一样。同样是拍《红楼梦,小云就迫不及待的象献宝一样,何风就不支声。

其实要说沉静从容,这里能成大器的女孩还应该算依依吧!,当

想到这里,易素突然省起一事,连忙对小云道:“对了,你要是周六进组,我们可能还去不了。”

小云失望地道:“啊?为什么呀?”

易青道:“北大电影社邀请我们去。他们的老社长路威和老主编阿鼠,下学期就要实习分配了,大四毕业。所以他们要搞个迎新送旧的活动,把毕业出去的社员和干部送走,然后欢迎新的社员,选出新的社长。要请我和孙茹、依依过去,给新社员弄个讲座,然后参加一下他们的新社长上任仪式。”

孙茹讶然道:“你刚才接的那个电话就是路威他们打来地吧?”

易青点头道:“是啊!不去不行啊,已经答应人家了。”

依依笑着跟小云解释道:“我们易大导演现在已经是北京高校生的学术领袖之一了。他不到场,地球是不肯转的!没办法了。”

杨娴儿安慰小云道:“没事,是有佩佩和何风师兄陪你吗?到那天我跟罗纲大哥去送你去。”

小云笑着夹了一块猪舌头给易青,道:“来。吃哪儿补哪儿,给你补补猪口条,好让你到时候唾沫星子乱飞,去骗北大的师姐师妹们!”

其实在小云看来,易青不去,依依和孙茹不去,其他人去不去,根本也是无所谓地事。

……

一周时间飞快的过去。

周六这天,易青和孙茹、依依早早的驾着车,往北大而去。

三人都精心的打扮、修饰过。能给路威,阿鼠这些好朋友丢脸嘛。

其实自从上次中日电影节后。这一两年里易青和路威他们一直都有来往。周末节假,易青和依依、孙茹经常去北大电影社参加活动。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北大学生未必专业,可是以他们的素质和见识,也往往有很多真知灼见,令易青他们获益非浅,路威和阿鼠在得知孙老爷子的关于改革中国电影的宏愿之后,更是钦佩不已。为易青的论文做了很多工作,提供不少有用的资料。

易青忽然发现转眼间自己的大学生涯快要过去一半了,当初认识路威和阿鼠时他们才刚上大三,现在都毕业实习了,日子过地真快。

路威念的是国际行政管理,阿鼠念得是中文,不知道他们打算毕业以后做什么,是自己创业还是混个高级白领呢?生活就是这么现实,无论你在学生时代多么意气风发。毕业后还要脚踏实地,柴米油盐。

到了北大电影社,路威他们迎了上来。隆重欢迎。彼此寒暄之后,活动就开始了。

路威代表电影社致辞,然后勉励新社员。接着就是活动地主要内容,请电影学院的科班同学给大家做专业的表演和演讲。

依依简单的讲了一下影视表演和舞台表演的区别,还由北大学生出题做了两个即兴哑剧。

接着是易素的演讲,他今今天选的题目是青电影视听手段地基础——蒙太奇。

“蒙太奇……什么是蒙太奇呢?蒙太奇其实是法文montage的音译,原为建筑学术语,意为构成、装配。也就是把很多建筑材料用建筑师、设计师认为合理的方式结构在一起的方法,后来引申为电影制作的主要叙述手段和表现手段之一。电影将一系列在不同地点,从不同距离和角度,以不同方法拍摄的镜头排列组合起来,当不同的镜头组接在一起时,往往又会产生各个镜头单独存在时所不具有的含义。

蒙太奇之父爱森斯坦认为,将对列镜头组接在一起时,其效果‘不是两数之和,而是两数之积’。凭借蒙太奇的作用,电影享有时空地极大自由,甚至可以构成与实际生活中的时间空间并不一致的电影时间和电影空间。蒙太奇可以产生演员动作和摄影机动作之外地第三种动作,从而影响影片的节奏。

蒙太奇原指影像与影像之间的关系而言,[风月网有声影片和彩色影片出现之后,在影像与声音(人声、音响、音乐),声音与声音,彩色与彩色,光影与光影之间,蒙太奇的运用又有了更加广阔的天地。通俗的说,任何两种视听手段相碰撞或结合,都可以叫蒙太奇。蒙太奇的名目众多,迄今尚无明确的文法规范和分类,但电影界一般倾向分为叙事的、抒情的和理性的(包括象征的、对比的和隐喻的)三类。”

……

易景简洁通俗的演讲引起了北大同学浓厚的兴趣,大家纷纷提问,在北大电影社的学生小办公室里,气氛热烈。

易青做完了简单的见解,从台上下来。换孙茹开始介绍一些电影史的内容,然后教大家写剧本和影评。

电影社男生多女生少,同样的内容,由美女来讲解立刻大大不同,孙茹显然更受欢迎。

易青从台上下来,看见依依正在和路威、阿鼠说些什么。依依支着下巴怔怔的听阿鼠说的入神。

易青走下来做在依依旁边,笑着问道:“说什么呢,听得我们女状元,眼睛都不眨一下,。”

依依回头嫣然一笑,轻声道:“再说他们两个的毕业去向。鼠哥刚才说了好多非常有见地的东西。”依依的眼睛亮亮的,她看了看易青,又看看路威和阿鼠,突然感叹道:“你们几个男生真是有本事,那么有思想。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就象个丑小鸭一样,只会排小品,什么都不会。”

“得了吧,大状元,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易青笑着问路威和阿鼠道:“怎么样?你们毕业后去哪儿?我猜你们不是自己创业就是从政,你们学行政的嘛。将来进国家机关当了大官儿,哥们儿犯事的时候记得放一马啊!”

依依笑着指易青的鼻子道:“你们不知道,易青在电影学院人称‘三迷真人,。哪三迷呢?官迷,财迷,色迷迷!”

“我有那么差吗?什么时候给我起的外号,”易青笑着去打她手心。道:“-丫头片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路威羡慕地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对阿鼠感叹道:“唉。早知道我们上学的时候也找一个,将来要想解决个人问题可就更难了。”

阿鼠淡淡一笑,道:“我就是想拖累人家女孩子,所以故意找。我这种志愿,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易青听着觉得有故事,停下来道:“什么志愿?你到底要去哪儿?”

阿鼠道:“我和威子,我们两个要去大西北!”

“去西北?”易青愕然,他当然知道国家这几年的重点是建设大西北,但是现在西北还是相对贫穷落后地地区,北大清华的毕业生何等抢手。大家都是奔国外,奔深圳。奔上海广东,哪有听说奔西北的。

路威点点头,道:“其实西北现在的一些大中型城市,象乌鲁木齐、拉萨、西安之类的已经建设的非常好了,跟南方一些繁华城市都有一比;但是真正落后贫困的地方非常多,特别需要好的人才。何况,我们去做的都是跟电影有关的事。是我们自己喜欢地。”

易青兴趣一下子来了,问道:“跟电影有关的事?”

阿鼠笑道:“你知道路威家里是做什么地?”

易青摇头。

阿鼠道:“你听说过西北建筑大王路豪亮?他就是路威的爸爸。”

易青吓了一跳,后仰着看了看路威。只见他一身名牌,穿着高雅但非常得体,一点没有暴发户式的豪奢和耀眼之感,确实象是真正有钱人家的子弟。

西北建筑大王路豪亮,是最近老上电视的一个人物。现在是西北最大的承建商和发展商当年靠一匹骡子一袋铁钉包工头起家,后来是第一拨投标国家西北建设工程的商人。

国家大力发展西北,这位农出身地精明商人眼光奇准。经他发展过的土地一转手就是二三十倍的利润,大家都传说他中央有人放消息给他。

真没想到路威的来头这么大。过易素天天跟孙茹和杨娴儿在一起,来头再大也惊不到他了。

易青不禁叹道:“交往这么久。今天才知道对着真佛知拜啊!以前没好好敲你几顿,就这么放过你真是太亏了。”

阿鼠笑道:“路叔.叔答应出钱,让路威在西北选址搞影视城,还要搞幼儿圆、小学、中学大学电影基础教育一条龙。”

“电影基础教育一条龙?”易素惊喜的道:“我早希望我们国家有这种举措了,没想到路兄与我不谋而合。”

路威高兴的握着手,笑道:“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

“英雄与色鬼所见略同……”依依立刻接道,吐了吐舌头。

易青瞪了她一眼,道:“难得路豪亮先生如此开明。这可是泽被子孙万代的事业。”

路威笑道:“他当生意做的。要不是我的计划书做地好,他也不批。”

依依好奇的问道:“难道这里还有利润?”

“当然。你可别以为我们是搞个学青就算了。我们路氏是西北最大的发展商,但是随着西北建设速度,土地使用逐渐饱和,未来二十年,到我这一代,我儿子这一代……不可能建筑地产地发展永远势头强劲,所以要开发第二利润点。这个利润点就是文化软产业,我们是要搞教育商品化一条龙,自己培养的人才自己出成果,然后把产品推向世界。”路威道:我们先和电影学院、中戏、上戏这些艺术类大学签个委培协议。由我们集因出资资助一批贫困学生到电影学院等学青进行定向学习,取得学历后,回西北影视城担任教师。从一开始就签好合约,规定合约年限满了以后,他们才能自由择业,毕业后的十年或八年之内都必须留在影视城担任教师。”

……自然后是和西安电影制片厂签协议,将来影视城的所有产品都从他们的名下发行,除了电影电视作品之外,模特、经济、唱片公司……将来中国西北会出现一个娱乐帝国!更重要的是,大量拍摄资金地涌入流通。一定会给西北其他产业带来强大的拉动作用,吸引各种人才。”

阿鼠兴奋的接道:“我们这个创意已经考虑了两三年了。要搞电影产业和文化产业,内地无论南方北方其实已经快饱和了,有的区域简直都过气了。而且由于各种错综复杂地原因。外国的文化侵略,后现代主义风潮在国内的感染和影响,中国电影在内地的阻力非常大。就拿张一谋这帮人来说吧,拍的电影不好挨骂,拍的好也挨骂,很多文化势力和观众个体,完全是为了骂而骂,为了颠覆而颠覆,没有建设性,尽干些亲者痛仇着快的事。一点也不在乎对中国电影和中国文化会造成什么伤害。但西北就不同,那里风淳朴。而且西北人民很多一辈子都还没进过电影院,边远的地方,只要带几部第五代的早期电影去,他们就会欣喜若狂了。所以在西北做电影产业建设,阻力最小,等于在一张白纸上做画,一定事半功倍!”

易素点头道:“我能理解。现在这边的观众。受各种国外文化冲击很厉害,本身又没有什么族文化产业地自我保护意识,经常是抱着对国产大片的嘲弄心态和后现代情怀进电影院地。这股风气一时很难改变过来。要搞电影改革,从内地出发是一定要失败的。”

阿鼠道:“对!所以这就是我要干的事情了。路威去干大事业,我去做苦行僧。”

易青笑道:“怎么说?”

阿鼠笑道:“国家建了一个西北临时文化局,处理开发大西北建设中的文化产业建设。我报考公务员了,然后加入西北文化大军。路威和他爸爸要资助我们,背起胶片和放映机,走遍西北黄土地。给那些山沟沟凹凹里一辈子没见过电影的老百姓去送电影。顺便发现一些可以造就的人才,把这些苦孩子送回影视城来。”

易青和依依惊讶的看着阿鼠,肃然起敬。依依忍住问道:“靠你们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去送电影吗?”

阿鼠道:“就是这样!听起来好象很傻。但是只要能让这些地方的人民知道。世界上有电影这种东西,它可以传播文化,传播中国人的精神,这就足够了!想当初,二战后法国人和其他欧洲人他们的环境比我们西北更苦,可他们再穷的时候都没有放弃艺术文化建设。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根,在这方面,我们的政府太短视了,所以给今天的社会留下这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我们这支将要行进在漫漫黄沙地西凉古道上的电影队伍,就是要用我们的血肉之躯,为中国电影,为我们族地文化铺出一条路来!我们要在广大的西北土地上寻找民族文化的点,连成线,形成面,覆盖了天……总有一天,从黄河畔西北高原传出来的龙的吼声,要震响大地,撼动世界!”

依依听得呆了。她幽幽的道:“我就说了,你们这些男生真了不起,我的脑子里就永远不会这样想事情。”

说着,她忽然看了易青一眼,甜甜的一笑。她现在的世界里,除了艺术、表演占了一点点,整个都是易青的,这就是她喜欢和她选择的人生。

易素显然没注意到她的这个眼神,还在那里热血沸腾的回味,他慨然望着阿鼠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都说北大青年热血忠肠,果然古今如一,了不起,真是名不虚传!”

阿鼠笑道:“别这么说,把我说的好象理道者。我们这些志愿者有轮换的,隔两年就到路威的影视城歇歇,搞两年教学和学术研究。”

路威笑道:“我知道易导和孙茹、依依都是天之骄子,我们小庙一定请不到你们这些大佛,不过我们影视城待遇薪金都非常高的,反正一定会比内地同行业水平高个两三成,所以你们有什么朋友拍戏拍累了,记得介绍到我们这里来。”

易青笑道:“好啊,将来我没准也去路大城主手下混碗饭吃。”

正说着,台上孙茹的讲演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轮到阿鼠给大一的新社员致辞。阿鼠跟易青和依依打了招呼。冲走下来地孙茹点了点头,起身走向讲台。

易素看着阿鼠略显单薄瘦弱的背影,一身素衫倍显高洁,忍住心里一阵感慨。想象如此大好男儿。足迹行将踏遍黄土高坡。长河落日,风吹衣动,英风飒飒,流芳后世,这等情怀真是令人钦佩。,当

阿鼠站在讲台上,还没等说话,底下一片热烈的掌声。这就是北大的文化气氛,一般地学生名人,都会特别受欢迎。象阿鼠这样的人,自然是人气极高。

“这将是我在北大电影社的最后一次演讲。”阿鼠微笑的开始说道:“很遗憾。但是也很欣慰,因为我将不在是个靠说。而是靠‘做’来服务于我们国家民族的文化事业的人了。这里有很多新社员,你们都是怀着对电影的特殊喜爱和个人兴趣,来参加这个社团的。在三年之前,我和你们大多数人一样,是一个普通的电影发烧友,那时在我的心中,电影只是一个兴趣;是电影社地学长教会了我。如何真正的了解,电影事业,电影产业,对于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地意义。”

………我要告诉你们的,也是当年学长们告诉我的。很多无知的人粗鄙的认为,电影只是一个服务性的行业,甚至有人,有很多人认为电影只是提供娱乐的一个东西,看了高兴。消遣时间而已。他们地观点,是世界上所有仇恨中国的人最愿意听到的。中国,是一个号称有五千年文明历史的伟大古国。中华民族是一个有悠久文化的民族。但是今天的中华民族,在世界很多国家,甚至是大多数国家的人心目中,是一个文化沙漠;他们甚至说,现在的中国不是古代的中国,就象古希腊人跟现在地希腊人是一回事一样,古代中华文明的传承,在今天日本和韩国,不在今天的中国!”

……自怎么,你们中好象有人信?那是因为我们地媒体,只报喜报忧。那些西方人对着我们的电视镜头,永远在假惺惺的说着一些场面话,所以我们才会以为,他们都很尊重我们。请听一听那些倍受歧视的同胞在国外的遭遇吧,请听一听那些妖魔化中国人对我们的评价吧!现在是网络时代了,难道各位接触的这些事还少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东亚病夫的时代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为什么中国还要被人看不起?是因为我们没有话语权!文化的话语权,精神形象的话语权!一个十几亿人口的大国,在世界上没有一个发言的渠道,全世界没有一个途径,真正了解中国人的想法。我们的话语权在哪里?在美国人的手上!在日本人的手上!在《拯救大兵瑞恩、在《泰坦尼克、在《星球大战》……在日本的动漫、在韩国的言情剧,在他们的手上!

……自中国人,你们快要没有自己的文化了!你们不觉得羞耻吗!”

阿鼠在讲台上须发皆张的吼道。台下是一片沉寂,几个前排的学生,热泪滚滚而下。

………电影是什么?电影是全世界,全人类,唯一共同认可的文化传播和交流的一种工具!世界各国的人,他们彼此之间如何了解对方,如何认知和与对方共鸣?靠的不是文学、不是诗歌、不是美术、不是音乐和舞蹈,不是任何其他东西,是电影!这还不好理解吗?其他一切文化形式都能有这种能力,因为它们对文化的输出和交流的作用只能是间接的。再优美的文学作品,翻译成英文也只能换来西方人礼貌性的赞叹;再优美的诗歌,翻译成外语也是惨不忍睹;再好的美术、音乐作品,所传达的精神都是非常抽象的,隐藏在音符和色彩笔墨之后的……怎么能想象,西方人能从这些形式里了解中国的文化?”

……自我们的同胞中,有很多人没有这种觉悟。他们以为电影是和小说、电视剧、诗歌、舞蹈一样的一件东西,甚至还不如这些东西重要。他们带着嘲弄的心情走进电影院,使劲嘲讽被公认为大师的那些导演,他们一点都觉得自己嘲讽的那些内容是多么地肤浅和幼稚。比如《卧虎藏龙,明明是讲中西方精神冲突的电影。他们却关心演员有没有吊钢丝,关心人在天上飞符合不符合地心引力定律。王家卫去戛纳参加评奖,一个英国佬居然嘲笑他说——王,你永远赢不了我。你们中国人永远赢不了我。因为我拍电影给支持我的人看,你拍电影给辱骂你的人看,你们中国人是下贱地族!为什么这些仇恨中国的人敢这么嚣张,为什么他敢看不起中国?是因为我们的同胞中有人,自己在一点一点拆毁中国文化的基石!”

“…小就在东北的东边,弹丸之地的韩国。当年中华文化的一个小小分支,当年连向我们进贡都要争取资格,要求着我们皇帝赐封的小国——现在也敢向中国叫板了。很多国家甚至说,儒家文化和华夏文明的正统传承在韩国!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痛心疾首的说一句,该着人家有这个资格。因为人家就是比我们强!强在什么地方?韩国地人口不到我们十分之一,可是电影年产量是我们的两倍。每年电影输出尤其是欧美输出是我们地八倍!八倍啊!同学们,你们能想象吗?”

一个这么小的国家,每年有这么多的电影输出西方世界,用最直观形象,最容易被人理解的方式宣扬韩国的族精神,族文化,这就难怪西方人中已经有人开始认为。针灸是韩国人发明的,端午节是韩国人的节日”

………那么,是什么支撑着如此高产地韩国电影?如果韩国观众也象我们的一些观众那样,韩国电影还能维持这种盛况吗?韩国观众每年平均每人要看2.8部电影,我们中国人每年0.8部,正好是人家的零头,这仅仅是经济上有差距的原因吗?不是的!那是因为,在韩国,只要打上国产电影的标记。所有的韩国人,只要有时间有条件的,一定会去捧场。每当有电影上映。就有韩国人,自己出钱买电影票,去留学生和外国人聚居的地方免费派送,见外国人就鞠躬,笑容满面地说——请支持韩国电影!韩国所有的艺术电影,无论大家看看的懂,几乎都会在国内院线得到首映满座地成绩。当年拍《太极旗,无数韩国人看了一遍之后没看懂,不但没有人骂,而且全国影协号召大家带全家人再买票去看,有的人为了支持这部号称韩国史上耗资最大的象征韩国精神的艺术片,买了七八次票,就为了支持自己国家的电影。不止是电影,只要是跟韩国有关的东西,韩国人都疯狂的支持。看过2002世界杯的人,一定不会忘记,在看台上韩国红魔啦啦队掀起的一波波红色风潮,无论那次他们进四强是不是靠黑哨,我们得说,韩国人的胜利,其实是韩国球迷的胜利,是韩国爱国精神的胜利!”

……自说到足球,我也是个球迷。大家都知道足球不同于其他球类运动,不同于其他所有体育项目,它是世界第一运动。一个国家足球事业的兴衰,是这个国家人体育质量,乃至国民精神面貌和国家综合实力的一种体现,电影也是如此,电影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就是一个国家的脸面,一个族的形象,世界各族人民,通过电影为第一媒介,来认识这个族,来了解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人是怎么想事情的,他们碰到这样那样的事会怎么处理,如何反应——一个国家的电影深入外国观众的心,其实就是一种文化的占领,一种话语权的优势取得。”

“以往,我们国家在这个方面太落后了,我们甚至相信什么文艺为政治服务,狭隘的去搞什么纯艺术路线,丧失了许多向世界推销自己的机会,浪费了很多时间。现在,中国强大了,开放了,我们也要向世界要求公平的发言权,我们也要向世界阐述我们的价值观!我们要去征服、去侵略、去覆盖,让龙的精神降临一切阳光可以照耀到的角落!”

………我在网络上,常常听一些精英人士,要我们理智的爱国。我很困惑,爱国如何理智?有的爱、有的爱?有选择的爱还是有保留的爱?我认为,爱国本来就是盲目的!一个人爱自己的祖国,爱自己的族,爱自己的种群,爱自己父母之邦祖宗之国的文化和精神,这难道还要讨价还价、深思熟虑?我爱中国,所以我盲目的爱中国足球,踢得好,我爱,踢得不好,我也爱!我可以爱某个足协官员,可以不爱某个球队某个球员,但是我盲目的爱着中国足球!因为这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足球运动!同样的,我,和你,和你们,和北大电影社的每一份子,我们也同样盲目的爱着中国电影。拍的好,我爱;拍的好,我更爱!我可以不爱某个影片某个导演,但是我依然支持他们!我支持所有我喜欢看的和我不喜欢看的中国电影,我盲目的支持他们,因为那是中国人自己拍出来的电影!好的不好的,那是我们国家的电影,美国大片再好那是美国人民的,永远不会变成我们自己的!我是一个中国青年,我爱中国体育、我爱中国文学、我爱中国诗中国画,所以我当然爱中国电影,我爱中国的一切,如此而已!”

易青的整个肩膀都被依依的泪水打湿了,沸腾的热血在他胸膛里翻滚着。我也盲目的爱着中国的一切,因为我的根我的心我的灵魂在这里!

“最后,”阿鼠激动的道:“我要说的是,毕业后,我将参加大西北文化建设志愿者大军,出发的日子就要到了。今天就是我与大家分别的日子,我衷心的希望,新选出来的社长和干部们,能够秉承前任学长们的精神,秉承为中华之崛起而牺牲奋斗的北大精神,时刻准备着,为中国文化事业,为中国电影,为一切堪使我们盲目热爱的族事业,鞠躬尽瘁,战斗终生!我的话完了,谢谢大家!”随着阿鼠深深的鞠躬,全场爆发起长达三分多钟的经久息的掌声,大家纷纷起立,目送这位行将毕业的学长走向讲台。

易青静静的站在人群中,脑子里清晰的闪过阿鼠刚才所说的一字一句。他轻轻的说道:“加油!兄弟们!待到中国龙腾飞的那一天,我们再相遇时,再一起干一杯缅怀青春的庆功酒吧!”

第十二章 星爷的承诺

易青大三上学期的最后一个月,也就是2008年11月份,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个离别的月份。

先是送走了路威和阿鼠,然后是送何风和小云进《红楼梦,剧组。

小云现在整天忙于参加各种综艺节目和各种采访,除了中央电视台的“艺术人生,,该去的栏目差不多都去了。

什么叫大红大紫,看现在的小云就知道。她最发愁的是,如何在找她签约的无数个影业公司和大财团中选择一个。不过好在《红楼梦》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有什么都要等拍完这个电视剧再说了。

现在易青见她一面都要经过层层险阻。开机仪式那天他和孙茹、依依去了北大,没有去小云那边,小云嘴翘的老高。好容易见到了,就反反复复的给易青描述剧组开机的盛况,有哪些投资商和中央领导、文化部领导到场。

易青一边听一边暗暗庆幸,好在自己那天没去。去见这种场面,跟去北大听阿鼠那段激动人心的慷慨陈辞比,真是天壤之别。

不过,小云那种聪明精细,八面玲珑,乖巧可爱的性格,在这个圈子这个环境里真是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一路大走顺风棋,而由她来出演《红楼梦原著里那位秀外惠中,美丽精明的“宝姐姐”,还真是天造地设,简直是本色出演。易青知道,小云演完这个角色之后。跻身国内一线明星的行列,大概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送走小云之后,接着就轮到周星池。

星爷在易青地导演班上跟班听了一个多月的课,终于到了要回香港的时候。

临行前。星爷让助理来请易素,在电影学院专门招待外国客人的留学生中心大楼见面。

象周星池这样地人,电影学院当然是出最好的招待。以往各国的留学生,都是住在这里的,这里的住宿水平,不次于三星级酒店,所以向外国学生的收费也格外昂贵。

本来学院是不向周星池一行收钱的,星爷自己却一丝苟,所有房费照付,赢得了学院上下的赞誉之声。

易青来到星爷的房间。看见一身瘦骨的星爷正光着膀子在练拳,不禁微笑。

易青当然知道平生最崇拜李小龙。自己也好练个功夫,只是不知道他如此瘾大。

周星池看见易青进来,满脸高兴地微笑,他拿起毛巾擦着汗道:“你看一会影碟,我去冲个凉。”说着,进了浴室。

易青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翻着影碟架。电影学院和宿舍和招待所跟外面最大地不同。就是房间里的放映设备一定是最全最好的。

易青看了看星爷自己带来的影碟,当然都是正版的,而且没有一盘是星爷自己的电影——外界传闻星爷非常自恋,这点看来不象。易青笑着翻了翻,全是国内一些导演,如冯晓刚、张一谋甚至还有第六代年轻导演的片子。

易青挑出一张《疯狂地石头,放进机器看了起来。一边感慨,一个优秀的电影人就应该这样,不鼠目寸光。乐于向不同的文化形式学习,乐于向某方面优于自己的同行学习。

星爷洗澡很快,就披着浴袍出来了。他毫无拘束的擦着头发。好象对着自己家人一样。

易青道:“听说你们明天走。”

周星池点点头,笑道:“跟你告别一下。上次拍话剧的那些你们的同学,我想请大家吃顿饭。”

易青点头道:“星爷请客,哪能不去。”

周星池道:“你们马上要放寒假了。怎么样,跟我回去香港玩吧!”

易青想到今年春节依依要把母亲搬到北京医院来,犹豫了一下,苦笑道:“没这个福气啊,今年过年有事要做。”

周星池点了点头,忽然一笑,道:“我好象还欠你三块钱吧!”

说着,他站起来向床头柜走过去。

“不用不用了!”易青知道他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出钱给星爷买泡面的那三块钱,连忙道:“这么点钱还算什么。”

“我不欠人地。”说着,星爷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他走到易青面前,拿起他的手,啪得一声,把一个东西放在他手心里。

易青低头一看,是一个五元面值的港币硬币。

周星池笑道:“不好意思,我还是没有人民币,只好给你这个了。这是我们拍戏用地道具。”,当

易青听他这么说,心里一动,他把硬币在手心里翻过来一看,果然,正面和背面都是“人头”,没有“字,!星爷的很多电影里都用到过这种道具,平时也可以用来哄哄女孩子什么的。

易青哈哈笑道:“这个可太贵重了。别说三十块,三百块都买不到。”

周星池淡淡一笑,他伸手拍了一下易青的肩膀,郑重其事的道:“我听导演系的学生说,你将来想搞一个中国电影的改革?”

易青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周星池肃然道:“听说你还为这个目标在准备论文。他们好象都在笑你异想天开,但是我心里很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阿青,你拿好这个硬币,这是我的一个承诺!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要来香港电影圈做一点事情,只要派人把这个东西送来给我,只要是我阿星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你做到!”

易青耸然动容!大丈夫一诺千金,星爷的承诺,更是价值不可估量!

他紧紧的把这枚道具硬币握在手里,对着星爷点了点头。

周星池站了起来,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白云。慢慢的道:“我最近练拳的时候,真的觉得有很多动作做不出来了。五十岁,都算很老了!我们这些人没有能做到的事情,要等你们年轻人来做,阿青,我看好你!香港人救不了香港电影了,这个圈子太小,而且就知道捞钱,已经烂掉了……

说着,他回头看着易青道:“阿青,香港的电影,要看你们这些人了。大家都是中国人,没道理香港电影和中国电影分开对不对?”

易青一阵沉默。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知道星爷野心很大,他曾经在很多场合说过要“救市”——拯救香港电影的世道,拯救香港电影市场。

但是谈何容易。香港电影在七八十年代曾经一度辉煌,到九十年代开始渐渐走下坡路,逐渐到了颓势无可挽回的地步。

香港电影,是典型的过度商业化,轻视艺术文化积累造成的恶果。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人为的,是所有殖民文化的必然归宿。大量的商业资本,为了短期利益涌入电影圈,表面繁华掩盖了黑势力介入,影片类型单一,资本重复浪费的一系列问题,最后终于形成总爆发,一下子拖垮了整个市场。

国内也一直有很多人说“最好的艺术就是适应观众的艺术”,“只要符合观众的欣赏需要就是好电影”,“观众觉得好看就行,因为电影是拍给观众看的”。

香港电影的经验告诉我们,这种做法显然是不行的。片面的强调观众的喜好,为了商业利益投其所好,其实是在透支观众的审美疲劳底线,观众的趣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固定的,即使有变化也不容易被创作者觉察。就着观众的兴趣拍电影,必然造成资金的重复投入,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跟风。时间一长,数量一多,观众就不买帐了,香港电影就是这样失去市场的。

所以要一边适应市场,一边寻找新的审美方向,要培养一个国家和地区的观众这种方向,这是一个地区一个国家的创作者的一个基本职责,短视的追求商业利益,为了赚钱而赚钱,早晚会落得没钱赚。要宏观和局部结合,要尊重市场,更要尊重艺术规律,就象国家搞经济建设,既要开放市场,又要注重宏观调控——电影事业要同观众的欣赏水平和电影修养一起进步。

文化产业首先要适应观众,以人为本这没有错,但是这里有个比例的问题。一方面,要注重观众的接受能力,另一方面,要对观众的欣赏能力有一种引导的主观意愿。这两方面,前者体现为各种商业元素,后者往往体现为一种艺术含量,一种思想文化蕴涵。两者的比例,好莱坞的成功经验基本是前者八成对后者的三成,中国的商业实践可以多一些,因为我们族有思辩的文化传统,至少应该要达到七成对三成,也就是所谓的“商业艺术片”。

星爷忽然从自己的沉思中惊醒,他看了易青一眼,见他也在发呆。

易青抬头,看见星爷也在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禁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易青再次握紧了手里的道具硬币,那是喜剧之王周星池给他的一个承诺!

有朝一日,这两个男人,将会把整个香港影坛的天,翻过来!

第十三章 双料最佳女配角奖

元旦之后没多久,学院就放假了。

易青回到家乡,跟父母过了一个其乐融融的春节。

易青的妈妈见儿子的第一件事,问的不是儿子在北京过的好不好,而是问那个在赵保刚的电视剧《绝爱倾城里让观众掉了无数眼泪的可爱乖巧的新星卢云,跟暑假里和儿子通电话的小云是是同一个人?

易景当然说是。然后马上解释小云并是自己女朋友,只是“好”朋友。

从哪天起,易妈妈逢人就说,《绝爱倾城里的那个演妹妹的,是我们易青的“好”朋友的咧!

易青给小云发了条短信,笑她现在已经是家庭主妇们心中的偶像,如果全国评选妈妈们心目中的“最佳儿媳”,她一定高票当选。

这让易青莫名的想到一句广告词:娱乐无处不在!

过完农历年没多久,易青就接到依依的电话,要他早点北上回京。原来依依在拍冯晓刚的戏赚了一些钱之后,已经跟妈妈商量,搬到北京去住,享受比较好的医疗环境,也可以就近照顾。

易青在电话里交代依依要想清楚,手上的十几万块钱是很不经花的,而且到了北京,老家当地的医疗保险和社会福利就不能用了。中国的医保福利虽然差点,一年下来也有四五万,到了北京,这笔钱等于全要着落在依依一个女大学生身上。要是没戏没广告拍,母女两个可就全瞎了。

依依的妈妈那种病,就是个烧钱地病,每周三次洗肾。一次都不能少,一毛钱都不少要。

依依左思右想,还是告诉易青,她决定在母亲有生之年尽尽孝道,要是一年五万块都赚不出来,她觉得自己这个做女儿的也太没出息了。

既然依依要做孝女,易青这个做男朋友的总能支持她。于是,2008年的寒假就成了易青上大学以来最忙碌地一个假期。

易青先跟自己父母请了假。大年初五刚过,易青就要出发了。

正好那两天《影视同期声报导《红楼梦,剧组开放探班,允许记者采访和演员亲友进入拍摄场地了。易青的妈妈立刻把这件事情跟儿子提早去北京联系在了一起。神秘兮兮,眉开眼笑。

易青虽然哭笑不得。却也没心思多加辩解。

易家两老当然是放行了,易青大一下学期开始就不用跟家里要钱,自己养活自己了,这么有出息的儿子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易青先做火车到江苏,再换长途车到了依依家所在的小城。他以依依同学的身份去拜见了依依的母亲。

依依的妈妈尽管满面病容,瘦骨嶙峋,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非常清秀美丽的轮廓。想来当年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得她这种病地病人,平时只要有按时洗肾吃药,除了体质差些,基本还是跟正常人没什么分别的,也可以从事一些简单地劳动。

她见到易青格外亲切,想来已经从依依口中听惯了易青这个名字。

易青跟依依的妈妈略做交谈,立刻觉得如沐春风。只觉得这位长辈非常温雅亲切,修养极好,而且善解人意。轻易不肯麻烦别人,极见风骨。

易青在依依家附近的招待所略住了两天,主要是她家实在太小。两个女人不太方便。

春节前后的时候,冯晓刚剧组的那位负责演员的副导杨锟来过一次电话,通知依依,说是他们的戏《再杀我一次在贺岁档全国各大院线放映。这次正好是寒假,所以这个片子也没拿到电影学院去放,但是冯晓刚和剧组地人要在北京新街口新数码电影院搞一个大型的首映礼。

首映礼当天,除了冯晓刚希望剧组全员参加之外,还给剧组成员发了许多免费派票,让他们的家人朋友去看。

杨锟在电话里让依依年初三过完赶快回北京,参加这些活动。依依从来没见识过这种场面,当然是非常想去,但是也没有办法,时间上允许。她只好跟杨锟说明了原因,请他向冯晓刚代为告罪,然后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到了第三天上,易景已经帮依依把很多事情办好,跟这边医院转了病历关系,把家里的老房子租了出去,收了房客半年的租金,还交代了一个亲戚帮忙看着房子。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在外面,冯晓刚的新片已经放映的如火如荼,到处都是议论这部国际商业巨制跟冯晓刚以往的贺岁片有何不同地评论之声。

续冯晓刚上次〈夜宴的口碑失利之后,冯晓刚的这一新片再次遭到毁誉参半地待遇。骂声与颂声并起,板砖与鲜花齐飞。但是在这一切声浪之中,褒贬双方唯一相同想近的声音,就是对这个电影中新人周依依的表演,众口一词的叫好喝彩。

评论普遍认为,依依所扮演的女配角在杀退追兵之后进入婴儿商店那场戏,是近年中国电影表演的神来之笔,两种大起大落的情绪转化被依依演绎的细腻而富有层次,流畅自然不见斧凿的痕迹,表现了女演员极高的功力。

外型清新令人惊艳,演技到位人物丰满,对新人一向不报太大期望的中国评论界收获惊喜,依依的表现令人眼前一亮。大家众口一辞,认为周依依的表现盖过主演周讯。

这一切,在小城忙碌的易青和依依浑然不知。打点好一切之后,母女俩收拾行装,易青订了七折的机票,三人包了辆出租车来到南京机场,坐上飞往北京的班机。

刚到机场候机的时候,易青就觉得不太对劲。经常有人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露出惊讶的神色,有的人还对依依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易青满腹狐疑的上了飞机,乘客们刚刚坐稳。就听见依依后面一个年轻的母亲叫道:“宝宝,别乱跑,乱跑飞机会把你甩出去的哟!”

易青好奇的刚要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粉团簇簇可爱的象芭比娃娃一样的小女孩跑到依依面前,大声说:“你是不是杀手姐姐?”

依依吓了一跳,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

小女孩非常认真的道:“你是不是那个怀了弟弟,还跟人家开枪的杀手姐姐?”

正在依依一头雾水的时候,那位母亲走过来抱住女儿,带着歉意的对依依道:“我女儿是想请问您是是周依依小姐?您是那位在冯晓刚电影里演女杀手的周小姐吗?”

依依恍然大悟,一下子激动不已,真没想到,在公众场合被影迷认出来这回事居然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其实寒假里她也跟易青商量过,抽半天时间到南京去看自己参演的这个电影,但是实在那几天太忙。两人商量的结果是等到了学院,去学校拉片室看不要钱的。

没想到,山中无甲子,人间换了天。依依完全没准备好,一小心成了明星。

他们乘坐的是辆南方航空的小客机,那对母女俩一说完,小小机舱里就沸腾了。这里有不少人是刚刚看了这个贺岁电影的,也有刚看了盗版碟的,对里面那个美丽的惊人的年轻女配角正是印象最深好感最浓的时候。

大家只知道这个女孩子是电影学院的大学生,而且才念大一,是冯晓刚临时发掘的新人,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飞机上见到真人。

那对母女要过签名。开始陆陆续续有乘客跑过来,又是要签名又是要求下了飞机以后拍合照。

以至于飞机上的乘务组长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空姐儿们好说歹说,总算说服大家都坐下,由乘务人员把他们需要签名的笔记本、衬衫、帽子之类的归拢起来,交给依依签好再发放给大家。

而某些空姐自己更是假公济私,偷偷把自己的签名笔记本放在最上面,还趁机来跟依依道两声仰仰慕,说两句“我好喜欢你啊”,“你真人跟上镜都那么漂亮”,“我原来还不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美女”等等;有的还问几句“冯晓刚凶凶啊?”“葛尤平时说话也结巴吗?”之类的八卦。

于是从南京到北京这一个多小时的飞机,依依就一个劲的埋头签名。幸亏去年依依在美术系玩的时候,杨娴儿闲着没事已经给她设计了签名,不然今天临时还要抓瞎。

依依的妈妈猝不及防,没想到女儿居然这么收欢迎。想起当初女儿说要去学表演,自己还诸多顾虑,现在看来这条路是走对了。

易青含笑看着忙碌着的依依。她美丽的小脸兴奋的红红的,一种被认同被肯定的喜悦溢于言表。回想起依依这一路走来所经历的种种坎坷磨难,真是恍若隔世。当初她睡在火车站长椅上,吃着打包来的剩菜时,岂能想到会有今日?

人生如梦,好人终有好报。

飞机平稳的降落在首都机场。

还没有拿到签名的人还在成群结队的围着依依,无数个可以拍照的手机高举着,拍个不停。依依一边应酬他们,一边还要担心母亲被挤到,真是十分狼狈。

依依的妈妈从早上出来,坐车到南京、在机场候机、再坐两个小时飞机到北京,现在又和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体力消耗非常大。以她那种病弱的身体,现在已经摇摇晃晃了。,

依依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真是知道怎么处理好。又不能得罪这些热心的影迷,可是如果这样纠缠下去,再有一个小时也走不出机场。再折腾一会儿,以母亲这种身体,非栽倒下去不可。

幸好他身边还有一个易青。这时易青就主动担任起助理兼经纪人的角色,一个劲的在人群中解释,说依依的妈妈有病,要赶着去医院,请大家体谅。依依也连连跟大家道歉。

大多数的影迷立刻非常理解的散去了,但是还是有几个年轻人非常高兴。易青远远的隐约听见一个染着金头发的女孩子跟他男朋友说:“还没正经红呢,就耍大牌,什么东西嘛!”

易青只好苦笑着对依依耸了耸肩,两人赶紧拿了行李,走出机场。从机场出来的走道里,依依看到甬道两旁的墙壁上居然也有自己那个电影的海报灯箱。

美术体大字写着《再杀我一次,导演:冯晓刚。

然后背景是葛尤、徐帆以及一群主创地头像。在前景非常显眼的地方。依依看见了自己。

海报上,依依一身雪白风衣,跟穿着黑风衣的周讯两枪对峙。当然主角周讯的人影比较大些,但是依然可以很清晰地看见依依俏丽的面容。以及眼睛里的绝望和犹豫。

依依好奇的多看了两眼,易青连忙拉着她,低声道:“还看,还不快走!刚才这一闹,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要不了多久,北京这些媒体的记者就要出现了!”

吓得依依吐了吐舌头,赶紧推着行李,牵着母亲走出机场。

在机场上车的地方,易青看见一个买旅游地图的老人。背着一个小箱子在那里卖地图、小剪刀、塑料墨镜、钥钥扣这些小玩意儿。

易青连忙上去放下五十块钱,拿了一个墨镜。由分说的给依依套上,遮住她亮得晃人的美丽大眼睛,这一下“星光”黯淡了许多,没有那么多人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回头看了。易青再教她把一绺长发垂到前面来遮住半边脸,这样就比较安全了。

好容易下了机场班车,在外面拦下一辆出租车。三人上了车,依依登时长出一口气。对母亲道:“好了好了,妈妈。很快就到了,就可以休息了。”

依依地妈妈嘴唇微紫,脸色暗沉沉的,靠在车座上喘气。长期洗肾地人除了高血压,一般都有心律不齐、心血失调的毛病,这一趟折腾,真把她给累坏了。

依依向前凑了凑,刚想跟前座的易青说句话。出租车司机突然惊呼起来:“您是……您、您不是……不是那个谁、谁来着?就是冯晓刚那个新戏里头那个……叫什么来着……”

依依长叹一声,救命啊!扑得靠在了后座上。

……

终于开进了三环,到了依依租来的那个单元房。地方在荆门里小区,离电影学院很近,就是租金贵了点。

依依为了让母亲就医方便,很舍得花钱,尽管房租贵,但是这个地方正好在北京医科大学的附属三医院和电影学院之间,去两个地方都只要走十分钟。

北医三院是全国肾科最好的医院之一。洗肾的设备机器以及护理水平当然比依依家乡那种地方小医院是先进了太多了。

依依和易青把妈妈扶上楼,进了门,就让她在床上休息了。两人连忙到客厅里休息,又张罗着叫外卖,早上飞机上吃地那点零食点心早知道到哪里去了。

易青叫了三份炒饭炒面之类的东西,放下手机,埋头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埋怨道:“你看看,早叫你要省那几个钱。就为了图那个七折,大清早五点多起来折腾到现在。要是买中午的机票在飞机上吃个午饭,舒舒服服的到北京,早上也可以多睡几个钟头。我们还行,你看咱累得那样……”

易青还在发牢骚,忽然觉得身后一阵香风,腰上被抱住了,一个柔软的身体轻轻靠着自己。

易青不禁心神荡漾,回过身去抱着依依,一个深深的长吻。

依依把头靠在易青胸口,好长时间,两人都想动弹,也不说话。

良久,依依忽然轻轻一笑,低声道:“刚才我在这里整理东西,听你在后面唠叨,还在说妈妈的事……我忽然有种错觉,好象……好象已经嫁给了你,我们已经结婚过日子,是一家人了一样,这种感觉真好。”

易青幸福的搂着她,微笑道:“是错觉,怎么是错觉呢?是正觉,是正觉。你是我老婆嘛,这是跑不到的,天安排地,最大嘛!”

依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切,你少来,你舍得你的小茹妹妹,娴儿姐姐,还有小云、小芳、小莲、小花、小草、小……等等吗?”

易青气得在她脸上掐了一把,道:“喂!你讲不讲道理?是你不肯让我跟孙茹她们说我们地关系的!你要这么说,明天我就上网登报,向全世界通告去!”

“你敢!”依依打了他一下,叹道:“现在就够烦够乱的了,再有什么新闻出来,我还敢出校门了吗以后?”

“你刚开始红嘛!”易青笑道:“这次是措手不及,以后习惯了,就知道怎么应付了。现在就害怕了,将来真要大红大紫,成了影后、天后什么的,那可怎么办?”

“别别别……”依依吐了吐舌头,道:“你才是瘾后呢!我只要做演员,做明星。”

“这可由不得你。”易青笑道,他这么说着,就想起了另一个一心只要做明星的人,忍不住道:“要是小云,今天一定不会这么处理。她现在可比你红多了。”

依依一摊手道:“那她能怎么办?”

易青笑道:“她肯定一开始就装身体不舒服,又惹人怜惜,又不得罪人,还锻炼了演技。”

依依笑嗔道:“你这人这么刻薄。”不过她又想了想,不禁点头。以小云那种善于审时度势的圆滑性格,反正应酬不过来,不如一个都理,一个签名也给,想必是会象易青说的那样处理吧。

依依忍住又叹了口气,皱眉道:“唉……我能能只演戏,管这些事啊?真烦人,难道不骗人就不能吃这行饭吗?”

易青不禁默然,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以前他用一个普通人的心态来看的时候,也会觉得一些娱乐传媒骂得很有道理,明星们稍微有点地位就装模做样耍大牌。现在想想,社会的风气被带的这么浮躁,做公众人物的要是酷一点,长八只手也应酬不过来啊!

而且有时候各种情况所迫,你能让当明星的自己的要紧事做,去处理你顶顶重要的签名合照吧。比如今天依依的这种情况,看着依依的妈妈脸色那么难看了,大多数影迷都很理解的散开,还是有个别素质低的人口出不逊之言,更可怕的是,今天这种情形让一些媒体看到的话,大一点的正经传媒还行,那些恶炒就活不下去的小媒体,一定会说依依耍大牌,而且还会说母女两个联合演戏装病,他们才不管你是死是活呢!

这就是社会,这就是严酷的现实。所以这年头光做好人是没用的,不但要做好人,而且要做有力量有保障的好人,才能保护自己和家人。

易青拍了拍依依,道:“你这傻丫头,挺聪明的一个人,就是太善良,又没什么经验。看样子,我们得赶紧给你物色一个经纪人了。”

……

“经纪人?”在北太平庄的肯德基餐厅里,孙茹听完了易青说的话,差点被薯条噎到。她笑道:“太快了吧?依依现在就有需要经纪人了吗?她才大一啊?”

“就是这样才请你孙大小姐帮忙啊!”易青道:“只有你这里,才能请到又便宜,又有能力的职业经纪人!”

孙茹想了一下,道:“以依依的收入水平,很难养一个职业经纪人的。我看看吧,慢慢物色一个。”

易青点了点头,笑道:“以孙家的社会面,只要你留意,要一百个都有,这也就是给依依找,要是给你孙大小姐找经纪人,别说便宜点儿,叫人倒贴都有人做。”

孙茹白了他一眼,忽然道:“咦!依依去医院办医疗卡交钱,怎么这么久还不来找我们,会出什么事吧?”

易青也觉得有点奇怪。昨天他和依依一起去北医三院做了登记,以后每周一三六做洗肾,然后两人一起到钟点劳务市场给依依的妈妈雇了一个护工。

今天他们上午把依依的妈妈送去洗肾,然后商量好,易素先约孙茹过来肯德基,依依在医院交个钱办个医疗卡马上就过来跟他们两个一起吃饭的,可是依依去了很久了,还是不见人影。

易青刚想给依依打电话,依依就打电话来了,易青接起来一听,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慢啊,饿死我了。”

依依道:“你和小茹先吃吧。我要去电影学院一趟。”

“去那儿干嘛?”

“冯晓刚组里那个副导杨锟打电话给我,以为我还在家里。我说我到北京了,他就叫我过去,他在大门口等我,说给我东西。”

易青想来想去知道杨锟找依依干嘛,于是道:“算了算了,我和小茹买外卖到学校去跟你一起吃吧。”

孙茹听见他们的谈话,马上三口两口把薯条和可乐消灭了。易青去买了一份全家餐和两个汉堡,两人出门拿了车,向电影学院开去。

孙茹的车刚到电影学院大门口,依依也刚刚步行走到。

孙茹去停了车,跟易青过来,正好看见杨锟在和依依说着什么,接着递给依依一个大信封。

易青和孙茹走过去,杨锟好象已经说完事了。跟孙茹和易青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易青看见依依抱着个大信封,好奇的问道:“他给你什么东西?”

依依道:“钱!五万块钱!好象说这个电影票房很好,华裔公司给了冯导一笔奖金。冯导就分给大家了。”

易青高兴地道:“呵呵,冯晓刚这人真地道。来来来,数数。”

依依知道他是开玩笑,打了他一下,笑道:“还有,我们这个电影已经报了柏林电影节的开幕电影,还提名了今年香港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什么的。柏林电影节比较早,二月十号好象就开幕了,杨锟说。已经提名我参评最佳女配角了。”

易青吓了一跳,道:“那是就这几天了?你不会还要去德国吧?过就是这样也得去。如果在国际电影节拿个奖回来,身价立刻不一样了!”

依依摇头道:“哪儿啊!杨锟来就是告诉我,就冯晓刚和葛大叔去,其他组里的人一个都不去,这是华裔公司决定地。因为香港电影节估计我们要高调出席,所以柏林那边就低调一点了。”

孙茹笑道:“冯晓刚以前是独立制片人,都是紫禁城影业和中影集团给他出品发行的。所以各大国际电影节基本都没他。现在签了华裔公司,可真是鸟枪换炮了,到处拿奖。”

易素点头道:“柏林电影节虽然是世界三大电影节盛事,不过艺术含量高于商业价值,在以亚洲商业市场为重心的华裔兄弟看来,当然是香港金像奖比较重要了。”

三人说说笑笑,找了个地方把午饭给吃了。易青和孙茹都有导演班拉片室的钥钥,他们找了几片电影看了,消磨了一下午。

……

没两天。电影学院也就开学了。

国内的电视台都没有柏林电影节的转播,连娱乐新闻都炒这种纯艺术的严肃电影节。

依依感觉自己回到学院才有归属感,又开始了每天排练小品。疯狂学习表演的日子。有所不同的事,现在多了一个妈妈要挂心,依依给妈妈买了一个手机,一天打八趟电话给母亲;每天晚上,都尽量回去陪妈妈吃饭。

依依的妈妈对易青也是格外青眼有加,经常叫易青过去吃饭,她知道易青喜欢吃一些油炸火地东西,还好吃辣,就经常给易青煲下火的汤喝。

没过几天,网络上开始有了消息,冯晓刚在柏林电影节,拿下最佳外语片和最佳导演银熊奖,载誉归国。这在普通观众看来当然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冯晓刚自己却激动不已。这是他在国际三大艺术电影节拿下地第一个最佳导演奖,标志着他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商业片导演,说明他也能“艺术”一把,至少是个很“艺术”的商业片导演了。

很快,冯晓刚一行从柏林归来,华裔公司在燕京饭店为冯晓刚的《再杀我一次》剧组举行庆功酒会。依依拿了三张邀请卡,让易青和孙茹陪她一起去,怕自己应付来。

酒会的晚上,依依才知道自己在柏林拿到最佳女配角奖。她从冯晓刚手里接过奖杯,柏林电影节的奖杯是头可爱的小熊,纯金地奖杯沉甸甸的。

依依抱着奖杯,感慨万千。[风月网虽然不能说自己已经成功了,但是从当初那个穷困潦倒的穷姑娘到今天手捧国际电影节的奖杯,她知道,自己这条满是荆棘坎坷的路,算是趟出来了。

易青和孙茹站在依依身后,眼眶都有些湿润。

冯晓刚笑着对依依道:“我当初拍这个戏的时候,真是打死我都没想到,会撞到一个象你这样出色的演员。我们这个戏无论票房和风评都这么好,你有很大的功劳啊!小姑娘,好好干,未来中国影坛,一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地!”

葛尤在旁边端着杯子道:“咱们冯晓刚老师做梦也没想到,天上掉下来个周妹妹,哦,不对,是两个周妹妹。”

话音刚落,穿着白色流苏晚礼服长裙的周讯挽着一身白西装的大齐出现在众人身后,笑呵呵地道:“葛大叔说我什么坏话呢?”

葛尤道:“我说呀,这会金像奖,讯哥儿再拿一个最佳女主,咱们周依依老师拿个最佳女配加上最佳新人,咱可就彻底把丫的香港人给毙了。”

周讯高兴的过来拉着依依道:“那我家依依不就是柏林、香港两大电影节的双料最佳女配角奖得主了吗?我出道的时候可没这么威风!”

大齐笑道:“你家依依?”

周讯瞪着他道:“依依跟我一个姓,是我妹妹,警告你许看人家漂亮就打她主意!”

孙茹是认识周讯的,她笑着看了看周讯,赞道:“讯哥儿这身衣服真漂亮!是大齐哥选的吧?”

周讯笑道:“他呀,下午刚坐飞机赶过来。下回吧,下个月底去香港,让他给我配衣服。”说着,她一眼瞥见依依身上还是穿着牛仔裤和一件无袖的小衬衫,虽然漂亮,但是略显得寒酸了点。

周讯笑道:“依依,去香港的时候,你这么穿衣服可不行,别叫香港媒体看扁了。这样吧,到时候我把大齐借给你好了。”

依依回头看了易青一眼,微微一笑。要是别个女明星这么说,不免让人觉得有看不起依依的揶揄之嫌,但是易素和依依多少都知道,周讯是内地演艺圈里最马大哈,最没心机的一个人,这个人除了表演和谈恋爱,几乎什么都不会,严重的生活不能自理。

依依信她这话是出自真心的,就很坦然的接受了,在大齐面前笑嘻嘻的摆了个pose,

大齐打量了一下依依,由衷的以一个造型师的专业口吻道:“周小姐这种容貌气质,是用你配衣服,而是衣服来配你了。建议你还是穿清新淡雅色系的晚装为主,在饰品上突出一点小小的神秘,会更加迷人。”

周讯看着比自己年轻了八九岁的依依,忽然一阵感慨,娇嗔的踩了大齐一脚,佯怒道:“假公济私!还看,看到眼睛里拔出不来了啊!”

大家都哈哈大笑。冯晓刚对孙茹道:“我从柏林回来,还没拜见过孙老爷子。你回去给孙老师说一声,这周末我和尤子,还有讯哥儿一起去给他老人家拜个晚年。对了,依依也去。”

孙茹一听十分高兴,点了点头。冯晓刚的这个戏今年这么卖座,照惯例他也是应该去见孙老爷子一次。国内的这些导演,自己的电影红起来以后,还要发行dvd和一些相关的音像制品什么的,很多事情有老爷子交代一句话,事情会顺利很多。

依依却还在想自己去香港走红毯的时候穿什么衣服的问题。以前她想的很简单,好好演戏就是了,可是没想到,进了这个圈子以后这么麻烦,除了应付影迷,连穿衣服也愁,做个名人可真不容易呀!

……

周末。冯晓刚夫妻两个的车子拉着葛尤早早就出发,拉着一帮记者在二环兜了三四圈,怎么也甩不掉,最后只好停在孙老爷子家楼下。追踪周讯的记者和追踪冯晓刚的记者这下大回师了。

不过奇怪的事,还有一批记者早来了,全叫保安拦在外面。原来是跟踪依依的。孙茹的宝马车一出学校这些人就跟上了,电影学院大一的玉女新星,会不会周末坐车出去跟富家子私会?她凭什么能拍冯晓刚的戏,莫非跟什么大老板了床?这些噱头,想想就让人兴奋。可惜他们不记得了,车上坐着的易青就是当年龙女怀孕事件的男主角,要是能联系在一起,没准还有一期电影学院两代玉女掌门争风抢男人的新闻好写。

第十四章 三百万新戏

冯晓刚和许帆、葛尤下了车,礼貌的拒绝了几个冲上来采访的记者,进了电动门。

上了楼,刚到了孙老爷子家,就听见里面笑声不绝,十分热闹。

冯晓刚按铃,管家开门把他们迎了进去。大客厅里衣香鬓影,人影如梭。除了易青、依依、孙茹和周讯、大齐等人,还有很多业界的老前辈也到了。

冯晓刚一眼就看见大监制大导演吴司远先生和北影厂的厂长、中影集团的董事长,广电部的当家龙头韩山平正站在孙老爷子旁边低声细语着什么。

客厅的一角沙发上,坐着齐世龙和王敬松师生两代宗师,虽然他们在圈子里没什么实际影响力,但是桃李满天下,地位超然,周围也聚集了一群人。

冯晓刚原来以为只是自己几个人的一个私人拜访,没想到弄出这么大场面。他当然知道最应该应酬的是哪些人,连忙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向吴司远、韩山平和孙老爷子那边走去。

孙老爷子看见冯晓刚夫妻过来了,哈哈大笑,把孙茹和依依、易青招呼过来。

孙老爷子拉过易青道:“听说已经你们见过了。这个是我去年收的关门小徒弟,叫易素,不成器,晓刚你以后多提携他吧!呵呵……”

冯晓刚和许帆对望了一眼,打量着易青暗暗纳罕,不知这小子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居然会被孙老头相中,单看外表除了有点虎气之外,好象也没什么特别过人之处。

象冯晓刚这种见识的人,当然会认为这个男生是靠了孙茹地关系以孙家未来东床的身份获得孙老爷子青睐的。当初只知道这小子和依依与孙茹这两个大美女几乎形影不离。却没想到他这么大来头,那今天孙老爷子搞这么大场面,恐怕不是为了他冯晓刚,而是为了这个关门爱徒了。

冯晓刚原来是打算过来给孙老爷子拜个年,问声好就走的,这样看来今天孙府是要晚宴了。要是别人,冯晓刚夫妻两个早就告了罪走人了,他们俩也是出了名地不喜欢应酬。但是孙老爷子请客,哪敢不给面子,何况还有韩山平这样权势熏天的人物在。这种联谊的机会平时找还找来。

孙老爷子看看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了,便招呼众人入席。孙老爷子示意易景和孙茹坐在主人家的位置招呼客人。他们坐得离孙老爷子特别近,反倒是依依初出茅庐,辈分低微,坐到了席末,挨着几个不相干的人。

今天的菜色是纯正的中菜,基本都是国宴或满汉全席里的菜式,王敬松的面前摆着罗汉斋十八色素菜,是孙老爷子的管家特地打听了与会客人地食性之后为他单独预备的。

孙老爷子先给韩山平和易青介绍,他对易青道:“他你一定在媒体上见过了。中国政府管电影地人当中。以他的官儿最大。同时他还有一个身份,是我年轻的时候收的第一个徒弟,我一辈子收过四个徒弟,头一个就是他。”

易青连忙站起来,隆重的给老师兄敬酒,心里却在想:“韩山平是老大,还有一个徒弟是孔儒,最小是我,不知道还有一位师兄还是师姐是什么来头。”

接着孙老爷子又给韩山平介绍了易青。然后又给易青介绍吴司远和席上的几位大腕。

在中国影坛,象谢进导演、田桦、泰仪老人这样地位超然的著名前辈导演或者前辈演员,并不是掌握实权或者说可以影响到电影业某方面运作地人物;现实中。张一谋、冯晓刚这些当红的电影家也是所谓的实力派。

真正能左右中国电影业并且沟通政府与艺术家关系的,都是孙老爷子和韩山平这些一只脚踩在官场,一只脚踏足影视圈的人物。

这些人接受各个影业公司的干股,在大型影业的董事会又是重要股东,同时,几乎所有影视基地的各个行当,无论是服装道具还是群头老大们,都会定期层层进贡;为剧组服务的这些部门,无论是提供道具还是出租场地,甚至承包盒饭地商家,都有惯例的油水一层层的往上进贡,小制片给制片主任,制片主任给大监制,监制给投资商或者影业部门地负责人,而孙老爷子、韩山平这些人,就是金字塔的尖端全国这个行业各个渠道累积起来的财富聚集到他们手上才是最后一关。,当

所以无论比能力影响力,还是比财富,他们这些人才是电影业的真正大鳄。

世界各国各地区电影业的情况也大多如此。不同的是在好莱坞扮演这种角色的是几大电影公司的主席,在香港担任这个角色的是娱乐圈黑势力的几个黑社会社团的扛靶子;中国会形成这种情形,也是几千年官场文化下的一种中国特色吧。

孙老爷子给易青他们一一做了介绍。然后对易素道:“我今天要告诉你一件事。明年你在电影学院就念大三了。你知道电影学院的学制,头两年学基本功,后两年是有指寻下的实践,大四你们就要出去实习了,大三下半年,你们基本就没有什么课程可修,照惯例是和表演系的孩子们合作,拍一场大戏,一般是个话剧,然后在兄弟高校和本院巡演。我的意思,你和小茹明年就不要参加学院的大戏排演了,我会跟学院方面帮你们打招呼请假。”

易青楞了一下,大感不解。大戏排演对一个导演的统筹能力和专业能力是非常好的锻炼,为什么不让他们参加了?

孙茹却好象早就知道了什么一样,行若无事的在向周讯殷勤劝菜。

孙老爷子道:“我是打算让你们两个换一种形式锻炼一下。明年我打算从中影集团走出品发行,自己投资一部戏,易素,由你来独立导演。”

孙老爷子这话是跟易青一个人说的,但是周围的几个人几乎同时听到了。不但易青目瞪口呆,周围的人全楞住了,长桌后面的人知道什么事,也都纷纷安静下来。一时间,席上突然鸦雀无声。

冯晓刚和葛尤等人面面相觑。虽说孙老爷子爱徒心切,力捧易青,希望他能成名趁早;但是一个刚刚二十一二岁的年轻大学生,只不过进过几次剧组,对很多部门运作都还不熟悉的菜鸟,怎么能让他独立担纲一部胶片电影的导演呢?这也未免太过心急托大了,怎么也该先让他跟个名导做一段副导演甚至是导演助理、场记之类的锻炼一下才是。

孙老爷子仿佛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他夹了一个虾仁放进嘴里,淡淡的道:“论年纪论资质,让这么一个后辈这么早独立执寻一个电影,实在是托大了些。过,我还是以为易青这孩子是可以胜任的。去年阿拉伯国家电影展的时候,想必在座各位有很多人都去看过了,号称平电影王国的伊朗,一次影展出了四部获奖电影的导演在三十岁以下的盛况,其中年龄最小的导演,只过十九岁,另一位女导演,也不过二十三岁。各位请想想,为什么阿拉伯人能做到,我们中国人做不到?”

伊朗是世界上平电影学青最多的国家。在伊朗,小孩从六七岁开始,就会有机会通过各种渠道学习到电影知识。阿拉伯妇女青时受各种限制非常严格,但是很奇怪的,只有在学习电影上,伊朗人会赋予妇女同样的权利,而且妇女只有成为导演才能使唤男人,因为在剧组里导演最大。所以伊朗有大量的女性导演,而这些女导演又是下一代孩子们成为电影创作者的最好启蒙。

因此伊朗被称为平民的电影王国。在伊朗,完全没有发行的问题,所有的众都可以成为独立制片人,经常有一个家庭或家族成员凑钱拍电影的事情。一般只要五、七万美金就可以拍一部电影,因为伊朗电影的演员常常就是自己家的亲人担任,片酬全免,成本自然大幅降低。而整个国家良好的电影氛围,也使得大部分小成本电影,可以赚到一些钱,所以有人开玩笑说,伊朗人热衷于投资电影超过投资外汇和股票。

什么原因造成这种奇特的现象,谁也解释不清,唯一遗憾的是这个国家的贫穷,使他们几乎拿不出上百万美圆的稍大一点的制作。所以各大商业电影节基本没有他们的电影获奖,只有在一些艺术电影节上,能够看到伊朗电影。

孙老爷子说的那两部年轻导演拍的电影,一部是1030年的《一双球鞋》、一部是98年的《飞鸟》,是反战题材的艺术影片,当时在国际上反响极大。孙老爷子以此做比较,易景当然感到压力巨大,后背都冒汗了。

孙老爷子看着易青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除了让小茹给你担任副手之外。山平会亲自给你担任出品发行的工作。而我也会请我的老朋友,也就是吴司远先生屈尊来做你的监制,剧组的其他基层人员,有他们从中影集团给你调拨聘用,这样的阵容,要是你再不能拍好戏,那只能证明你个人的能力有太大缺陷,怨不得旁人。”

易青深吸了一口气,受宠若惊。席上的人已经是议论纷纷,几个当寻演、编寻的羡慕的啧啧连声——他们当年出道之时,去哪里找这等好事,哪有前辈肯这样扶持自己。

第一部戏就由韩山平、吴司远这样的人亲自把关,这等奢侈的事到哪里去找。更何况易青才不过二十几岁,就有这样的机遇,将来自然是可限量。

孙老爷子笑着对易青道:“去年北影的宁豪拍了个《疯狂的石头,票房和风评好象都不错。听说他用了还不到三百万的投入。明年这部戏,我给你的资金限额,也是三百万。如果票房赔了,将来毕业后你去你老师哥的中影集团慢慢打工赚钱,把赔掉的钱还上,要是赚了,管是赚五百万五千万,哪怕是上了亿,这钱都是你个人的,该怎么奖励剧组的成员,到时候也是你作主,连小茹也不例外。”

易青知道孙老爷子的意思,如果自己把票房拍赔了。说明能力还是不行,所以是叫让他去韩山平手下受点磨练的意思。

不过三百万……易青暗暗叫苦,人家宁豪是参加了刘德桦地亚洲新星计划,他的电影是中影华纳横店影视公司出品的。小出品单位。小制作,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最便宜地。现在他这个戏,一上来就是从中影公司组班子,那些杂七拉八的化妆道具服装场记灯光剧务全是全国最好的——也就意味着同时又是全国最贵的,想想都头大!

三百万,不知道够什么的。

易青挠了挠头,想想总算自己还有一个女主角依依,现在已经小有名气了;摄影师罗纲、美术杨娴儿,这都是能力超群的人才,录音师何风、李佩佩……这些人的酬劳大概可以省下不少吧?他们总至于要赚自己的钱吧,这样算下来。易青心里倒也安定了不少。当然有吴司远先生这样的理财高手,又是前辈导演把关。三百万小制作有点杀鸡用牛刀了。

多年隐居,出门都只坐北京现代轿车的孙老爷子,接二连三地高调力挺这个叫易青的年轻导演系学生,虽然外界那些媚俗地媒体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大的一个新闻点,但是业内人士却能清楚的看出,这位影坛大亨对自己的关门爱徒期许之声。

看准了易青是绩优股的众人,纷纷一改开席时的冷淡。对易素曲意结交,一时间虚辞与谀言共舞,场面话与顺耳话齐飞。易青和孙茹也少不得要应酬几句,陪大家喝个几杯。

席间觞筹交错,酒香衣香,言笑晏晏,说话的这些人恐怕自己也分不清哪句是虚情,哪句是真心。

依依实在是非常不喜欢这种场合,只觉得心里烦躁。半点也融入不了这个气氛。她也努力地想听听这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希望能对自己将来立足于这一行有点帮助。可是就是听的云里雾里,搞不懂他们话里到底有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说这些听起来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话。

孙老爷子家的宴席,自然是珍贵百味,象依依这样的贫家女孩,很多菜式见都没有见过,想象都想象出来。一盘菜端上来,简直就像个艺术品一样,依依怎么看都看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做的,怎么个吃法。要是以前,在外面吃大席面,易青是绝对要做在她身边照顾她的,她只要吃易青夹到盘子里的就好,可是今天吃了两个小时,她的肚子还是半饱不饱地。

好容易到了流水菜色上到了八果甜汤,今天的菜都上完了,略嫌气闷的几位客人就向主人家告了罪,纷纷起身,在客厅里四散而坐,聊天消食。

客人们都分做一堆一堆地,心意各一,各交各的朋友,各半各的事,象这样的宴会,可以拉的关系,可以谈的事情太多了,说不定一碰杯,就成就了未来一个月热炒的铺天盖地的某条新闻。

依依看了易青一眼,今晚他是当之无愧的男一号,酒酣耳热,脸红扑扑的正在陪孙老爷子喝甜汤。席上除了他和孙茹祖孙两个,还有韩山平和吴司远还在低声细语;冯晓刚夫妇和大齐、周讯正在说他们自己的事。葛尤是出了名的能吃,还在集中精力对付一碗才动了几汤钥的翡翠排翅,看来葛大叔对甜食没什么兴趣。

虽然如此,易青的还是每隔三四秒,眼神往依依这里扫一次,看得依依有点不好意思。她知道能进这里赴宴的全是人精,要是被人看出来取笑上几句,她这薄脸皮可挂不住。依依连忙偷偷对易青嫣然一笑,放下自己的筷子,跟孙老爷子和孙茹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席而去。

她谁也不认识,更不想认识谁,一个人挑了一个最安静的角落。她独自站在窗边,临窗俯瞰楼下的万家灯火,禁脸上浮起微笑。任凭周遭世界如何变化,再有浮华名利、纸醉金迷如烟云过眼,她还是觉得,世间只有平民百姓槽糠夫妻的那种相濡以沫的生活,才是最为纯净可爱的。

正在她傻傻的数着楼下的灯火的时候,忽然觉得鼻畔一阵高雅已极的神秘香水味儿,沁人心脾的传来,令人精神为之一爽。

她抬头好奇的看了一眼。只见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子,一脸落寞的悄然站在窗前。看她面貌文雅秀美,充满了知识女性特有的书卷气;身材清瘦高挑,带着一副金边眼睛,一身白色男女两宜的燕尾服更衬得她高贵大方,出尘脱俗。

那女子明显是个非常敏锐的人,第一时间就觉察到有人看她。她略一侧身,就看见了依依。

显然,她是个阅人无数,人生经验远远超过了她本身年龄的人。在接触依依眼神的那一刹那,一丝惊讶惊艳的神色籁然从她眸子中略过。

很少有人,无论是异性还是同性——敢于直视依依的眼睛,这一点依依从小就知道。她眼眸里那种特殊的清澈与灵气,往往会使异性迷醉,使同性自惭形秽。

这个女子第一眼与依依的目光相汇,坦然注视了两秒之后,就转移开去。依依也同时被她眼睛里那种特殊的表情,一种落寞清高,傲骨兰心式的雅致深深吸引,只觉得这个女子如同她身上的香水一样神秘且迷人。

“嗨!”依依今天晚上第一次萌生了想结交对方的念头,她怯怯的说道,打招呼的方法显得有点笨拙。

那个女子微微一笑,仿佛一个大姐姐见到了一个可爱至极小妹妹一般看着依依,她笑得时候非常优雅美丽,露出一口如贝如珠的白牙。

“嗨!周依依小姐!我叫宁倩华,刚从香港来。我的朋友叫我阿华,或者华姐。”

“您认识我?”依依惊讶的问道。

宁倩华淡然一笑,道:“最近关心娱乐圈的人,谁不知道未来的双料最佳女配角周依依呢?”

依依脸都红了,不好意思的道:“香港金像奖还没有评呢。”

宁倩华看着窗外迷离的夜色,道:“非你莫属。”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看过那个电影里你的表演,同年龄的女演员中,向你这样水准的演技,整个华语电影圈找不到第二个。”

这时,佣人过来奉上饮料。宁倩华拿了一杯红酒,而依依只是拿了一杯矿泉水。

宁倩华道:“其实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很注意你。你好象很不喜欢这种场合。”

依依随口道:“我都没吃饱。在这样的地方,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手脚该往哪里放。”不知怎么的,她就觉得宁倩华给自己的感觉十分的亲切,一种奇妙的缘分感在依依心里油然而生,只觉得可以百分百信赖这个人。于是不管什么话都可以脱口而

下页>>而出的告诉她。

宁倩华回头,有点厌恶的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放肆言笑的红男绿女,转头对依依微笑道:“我们两个这点倒是志趣相投。只不过,我是从小在这个圈子这些场合长大,经历太多而厌倦了,不知道你年纪轻轻,怎么会跟我这老太婆有相同的感受。”

依依甜甜一笑道:“华姐若是老太婆,圈子里一半的女明星不整容都不敢出来见人了。”

这种恭维宁倩华一辈子不知听了多少,不过由依依这种毫无心计的清纯女孩说来,倍觉真诚,十分受用。

两人越聊越是投机,不知不觉,竟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晚宴已渐渐接近尾声,众人都有了倦意。这时,孙茹过来,说孙老爷子请宁倩华小姐过去聊两句。

宁倩华跟依依打了个招呼,起身向孙老爷子走去。看来老爷子是要单独介绍宁倩华和易青认识。

依依不禁好奇的问孙茹道:“小茹,我刚认识的这位宁倩华姐姐不知是什么要紧的清高人物,怎么老爷子不在席间一起介绍,要这么郑重在这个时候单独介绍给易青啊?”

孙茹听了以后大吃一惊,讶然道:“会吧!你连她都没听说过吗?你跟她聊了这么久,居然不知道她是谁!”

第十五章 职业经纪人

宁倩华,现任香港最大的经纪人公司“华新财团”的高级行政助理。其母为该公司总裁陈书芳女士。陈书芳曾是梅燕芳和张国容的经纪人,现在是张雪友的经纪人。

只1973年陈书芳创办香港“华新娱乐,,是首家聘请外国音乐人来港表演的华人娱乐公司。1976年首办“华人歌手个人音乐会”,其中包括著名歌星汪鸣荃、邓莉君、许官杰、罗闻、徐筱凤和后期的梅燕芳、张国容等。

1982年“华星,成立唱片部,发掘了新人梅燕芳、吕房、杜德威等人,公司同时把他们推向了国际音乐市场。

1987年陈书芳再创办“恒星娱乐’。张国容、沈典霞、李智等均为其签约艺员。

宁倩华是陈书芳独生爱女,7岁起在美国游学,独立拿下七个奖学金,五个学位。她从小淡雅高洁,从不愿意依靠父母荫顾,也因此不愿继承母亲的事业,只愿在公司里挂个行政助理的名头,交自己喜欢的朋友,做自己喜欢的事。

只1992年,年仅十九岁的宁倩华为公司主办钢琴家理查德菲克莱德曼、魔术师大卫柯波菲、歌星惠特尼休斯顿、迈克尔杰克逊等到香港的演出,大获成功。宁倩华顿时威震业界,众多明星认为她的经纪能力和敏锐目光甚至超过母亲。争相聘请她为自己策划星路。

只1995年陈淑芬再次创立香港娱乐公司“天星,。宁倩华协助乃母,成为新公司一系列演出计划地主要策划者,担纲大梁。

在1年多的时间里,宁倩华主持举办了音乐家雅尼、歌手张雪友、草蜢、Beyond等的音乐会及演唱会。1996年12月至只1997年初。为张国容举办告别歌坛7年之后首次个人演唱会。

只1997妒年7月,,年仅24岁的宁倩华代表香港“庆祝回归委员会”邀请作曲家谭盾谱写交响曲《天地五人,大提琴家马悠悠、张雪友等众多明星加盟音乐会。

香港回归后,年纪轻轻地宁倩华忽然生出厌倦情绪,放下如日中天的事业和正在大把捞钱的公司,告别母亲,只身环游世界。

其后,宁倩华只在梅燕芳、张国容两位巨星过世之时,回到香港,以朋友身份并且接受其母亲委托。打理梅、张两位的丧事及本港的各种纪念活动,由于她策划得力。每次纪念活动华新都因之大大获利,因此香港某些媒体也抨击她“大发死人财”,宁倩华对此屑一顾。

去年也就是2006年,著名的香港才字美少女组合中的阿娇被无良杂志偷拍到换内衣的裸胸镜头,全港艺人愤慨不已。宁倩华受成龙大哥委托秘密返港,和母亲一起组织策划全港艺人大游行,向特区政府施加压力。要求修改相关法律,加大执法力度,封禁肇事杂志。

香港业内有句近人皆知的话:“美国有好莱坞造星梦工厂,香港有陈书芳、宁倩华母女是造梦星工厂。”只有想象不到的创意,没有她们母女策划出地演出。

……

孙茹这一番如数家珍的介绍,听地依依目瞪口呆,神往已。没想到这个清瘦得弱不禁风的华姐居然是一个这样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做下这么多这么精彩的大事,而且还有点传奇色彩呢!

孙茹道:“据我看。宁倩华的本事还在她母亲之上。经她手的明星,几乎没有不红的。她带过张百芝、阿娇、阿SR、吴雁祖……太多了,数也数不过来。过她这个人非常高傲。是个怪人。”

依依讶然道:“不会啊,一点都觉得,我觉得她很亲切地。”

孙茹道:“也许你比较合她眼缘吧。她这个人做事情,从来看钱,除非是帮公司做。她自己给别人做经纪人,要是跟她合得来的,要佣金也做;合不来的,搬座银行来也白扯。当初张子仪进军好莱坞,年薪百万美金找她做经纪人,还让她抽15%的佣金,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搞的张美人很没面子。今天来这里的客人里,连冯晓刚都算上,恐怕她是唯一一个敢不卖我爷爷面子的人,所以我爷爷对她也特别看重,专门给易青介绍。”

依依微微一笑。她听易青说过,这叫“惟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这些人巴结孙老爷子,无非是有求于他,或者是自己在事业上有某方面在孙老爷子的影响力范围之内,得罪不起老爷子。象华姐这样,视金钱如粪土,视俗世如无物的超然女子,自然是可以潇洒自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谁都可以买帐。

刚才孙茹说了一大堆,依依都没觉得有什么好羡慕的,这时她却真是仰慕不已地看着正在和易青交谈着的宁倩华的背影——如果她也能象华姐这样,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演自己的戏,不用理世俗的种种纷扰,尔虞我诈,那该有多好啊!

依依正想的出神,孙茹捅了她一下,低声道:“依依,你今天可算赚到了。难得这个高高在上的女强人跟你这么投缘。宁倩华家里有华新、恒星、天星三大经纪演出娱乐公司,各种高手经纪人计其数。一会儿你抓住机会,让她介绍一个又便宜又好的经纪人给你,最好是不要薪水只抽成的那种。别得不说,光是这次去香港参加金像评奖,你就有机会打响名堂了。”

依依笑道:“人家可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大财团高层,我哪请得起她旗下的人才。”

孙茹道:“这可难说!这个人的脾气古里古怪的,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喂,不说了!来了来了……

说着,孙茹坐直身子,满脸灿烂笑容,看着向她们走来的宁倩华。

依依挽着孙茹,心里一阵温暖,世上只有易青和孙茹两个人,每分每秒每件事都会想着她。

“宁小姐,哦,坐。”孙茹连忙请宁倩华坐下,道:“还要要喝点什么。”

宁倩华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没有和孙茹说话。她笑着对依依道:“依依,我要走了哦!你有没有名片给我一张。”

说着,宁倩华自己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张碧绿可爱的银边名片,递给依依道:“我在北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有空找我出来饮茶。”

依依笑道:“就是知道北京喝喝的到广式的茶。我还没有名片呢,我还是个学生啊。”

宁倩华笑着道:“不要紧,你打给我吧,那我不就有你的电话了。那,我先走了,改天见。”

孙茹看依依还是不紧不慢的笑着,还要起身送宁倩华,她顿时急了。这个依依,怎么搞得。

孙茹连忙道:“宁小姐,依依还有事情要求您!”

依依看了孙茹一眼,说实话,她虽然领孙茹的情,但是还是觉得很别扭。一个晚上,她跟宁倩华就象老朋友一样,聊得都是风花雪月、人生理想、艺术境界,就象知己久违重逢一样。

现在这个话题一提出来,立刻就成了一种类似生意上的关系,多少带上了一丝功利的色彩,在依依看来,仿佛亵渎了宁倩华的高雅脱俗似的,很有些尴尬。

其实这只是依依的小女孩心思,象宁倩华这样在红尘中翻滚过来的精明女子,比这龌龊功利一万倍十万倍的场面都见识过了,这算什么——她反倒因此更觉得,这个叫依依的女孩子实在纯洁的可爱,令她十分喜欢。

宁倩华笑着用眼神询问依依。孙茹赶紧说道:“依依呢,到现在还没个象样的经纪人呢,哪有人想着给她设计名片呀!宁小姐手下有全亚洲最好的一票经纪人,要是能……”

没等孙茹说完,宁倩华就听懂了她的意思,微笑道:“行了,我知道了。你想让我给依依在我公司里物色一个经纪人是吧?”

说着,宁倩华想了一下,道:“依依,明天一早,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来我们华新在北京的分公司找我吧!十点前我等你!”

……

第二天十点。

易青宿醉未醒,呼呼大睡。手机倒是没关,只是孙茹怎么打电话他也不接。

这也难怪他,昨天他是主角,跟所有在座的人都喝过了,红的白的啤的,也不知灌下去多少,酒量再好的人也放倒了。

孙茹只好自己和依依两个人去二环海信大厦的华新分公司找宁倩华。

华新在海信大厦租了一层。孙茹开车拉着依依到了海信,坐电梯上楼。在华新服务台告诉小姐,是宁倩华小姐约好了的。

那位小姐上下打量孙茹和依依,有点不相信华新这位孤傲的大公主会对这么两个小丫头假以辞色。再多看两眼,才认出来了,惊讶的道:“你是……周依依吧!冯晓刚戏里的女杀手!”

依依微笑着点了点头,本来以为又要经历飞机上要签名的一幕了,谁知那小姐只是笑笑,语气亲切许多,并没有大惊小怪。公司里办公的人听见,眼皮抬了抬,看依依一眼,除了男士出于本能多瞄两眼外,所有人都漠然低头继续工作。

依依和孙茹对望了一眼,这个公司的人一定是见过大世面的,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前台小姐认出依依的身份之后十分热情,连忙道:“周小姐,我们宁总早上已经有交代。她在会议室给分公司的同事吩咐工作。真对起,请您在她办公室先等一会儿。”

孙茹连忙道:“别客气。是我们来早了。”

依依心想,这位华姐真是勤劳,一大早就开会。

“两位小姐喝什么?”

“热红茶。”孙茹道:“两杯。”

那位小姐点头离去。依依坐在沙发,顺手摸了摸沙发垫子,悄悄对孙茹说道:“咦,这垫子好软,跟涂了油一样,坐着真舒服。”

孙茹摸了一下,惊讶的道:“哇!这是松鼠毛的垫子,只有意大利才有卖的,这两个垫子少说两千美金。”

尽管依依对物质享受没什么特殊感觉,但是还是吃了一惊,整个办公室,包括宁倩华自己坐得那长大的象床的老板椅,都铺着这种坐垫。关键不是这个价钱,而是这些香港富豪享受生活的这种态度。令人咋舌。

不一会儿,小姐进来送茶,笑着对两人道:“两位可以随便参观一下,这个位置看北京街景很美地。这个办公室里的陈设都是因为宁总要在北京呆几个月而特意从香港本部空运过来的。两位请随意一点。宁总马上就到。”

依依点了点头。小姐出去了。依依端着景泰蓝茶杯,喝着醇厚的英式红茶,站起身来四处看看。她忽然发现在当眼处地一排书柜上,摆列着一长串文件夹。文件夹中缝的标签上写着人名。

有些人的名字不认识,但是也有很多是认识的,而且大名鼎鼎。

这时孙茹也注意到了这些资料夹,她站在依依旁边看着,轻声念道:“满闻君、满疆、麦俊龙……韩雷、韩弘……”这些标着人名的文件夹按照字母顺序排列着,全是活跃在北京乃至内地的电影、电视、流行歌坛的名人明星。

依依看的是孙茹的上面一排,才看了两眼就吓了一跳。因为她居然看见了自己的同班同学陈云可!

陈云可是跟依依同期考上地,也是一位出色的美女。是依依这届地专业考试第二名。

依依心里一动,在“W’行里一找,果然找到了第三名吴明玉。

这时,孙茹惊讶的叫了起来:“看,居然还有大木头!”

依依目光下移,果然在Y字类找到了易青的名字。,这时,办公室门一开。宁倩华走了进来。今天她在自己公司穿了一身红色职业西装套裙,胸前别着一个全钻的胸针,更显得她知性大方,精神焕发。

宁倩华走过来拍了拍依依的肩膀,径自走到办公桌前的大老板椅上坐下。

孙茹和依依坐到她对面。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宁倩华说着,职业化的翻开办公桌上放着地一个粉红色的文件夹,念道:“周依依,象1988年,月出生。江苏人。单亲家庭,随母亲长大,16岁毕业于师范音专舞蹈班。2006年第一次投考电影学院失利。补习一年,次年以专业考试状元生成绩被电影学院表演学院录取。2006年接拍第一支奶粉广告,同年末接拍冯晓刚新戏《再杀我一次;得奖情况:柏林电影节最佳女配角奖……”念完,宁倩华合上文件夹,微笑道:“北京公司的资料搜集的太粗疏了。不过,相信随着你的星路断高升,我这里的关于你的资料一定会越来越详细的。”

依依瞥了一眼文件夹上的标签,果然贴着周依依三个字。

宁倩华笑道:“你放心,我们集团下所有搜集资料地人员办事都非常守法而且尊重名人的隐私的,不便公开地决不会去查,至少跟记者们比起来,我们是非常专业的。”

依依道:“华姐这么忙,我们还是赶紧谈正事吧。”

宁倩华坐直了身子,微笑的道:“那么,周小姐。您希望本公司为您提供一个怎样的职业经纪人呢?”

孙茹看了依依一眼,她担心依依一会说。毕竟依依跟她不一样,不是在这个环境长大的。她刚要替依依提要求,依依自己就说了——“我希望,”依依淡淡的笑着,盯着宁倩华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宁倩华小姐能亲自做我的经纪人,专属经纪人。”

孙茹吓了一跳,心说依依是不是疯了。以她现在养生病的母亲还养不过来的经济情况,居然敢去请一个坐在一千块美金的坐垫上工作的财团高层?太异想天开了吧!而且还是专属经济人,也就是说,宁倩华带依依的同时,不能再带其他艺人——这怎么可能!

宁倩华也坦然的看着依依的眼睛,嘴角带着一种难测的笑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我很贵的。”

依依笑道:“我没有钱。”

宁倩华呵呵大笑,她顺手从文件夹底下抽出两份合约,转过来推到依依的面前,道:“签名就行。”

依依拿起桌上笔筒里的一支签字笔,看都不看合约内容,抬笔就签。

孙茹有点不知所措,又不好意思当着依依的面问宁倩华,更不能让依依看清楚合约再签。她抬眼看去,两份合约的最后一页双方签名的地方,早就已经签好了宁倩华的大名,而且用上了华新娱乐的公章,墨迹早干,看来在她们两个来之前,宁倩华就已经把合约准备后,自己签完了。

依依签好名字,自己留一份,把另一份推给宁倩华。

宁倩华看着依依,摇头笑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依依笑道:“把我卖了还不能买一个坐垫回来,还要花很多时间,华姐你岂不是亏了。”

字倩华大笑道:“好啊,才来了一会,已经盯上我的东西了。听说你妈妈身体不好,一会儿走的时候,带一个坐垫回去给伯母用。”

依依想起妈妈肾不好,腰经常痛,一个温软的高档坐垫对这种病人来说真是无价之宝,她也不客气,点头就应了下来。

孙茹欣赏的看着这两个潇洒的女子。世上有多少“君子”成天标榜自己淡泊名利,不在意钱财。又有几个人能象宁倩华和依依这样,真正超然。

孙茹拿起依依的合约仔细的看了看,一边看一边吸气,象这样的合约,依依不签才是傻瓜。宁倩华不要依依的一分钱薪水,只是依依合约期内所有的演艺方面的收入宁倩华抽50,应交税款两人按比例共同承担。除此之外,依依需要承担任何义务,而宁倩华有义务动用华新财团一切可动用的资源帮助依依,如果被发现藏了一手,依依还可以告她违约——这种好事到哪里去找?

……

回去的路上,孙茹开着车,依依坐在驾驶副座上,怀里抱着印有华新公司标志的礼物袋子。宁倩华的秘书包这个栗鼠毛坐垫的时候手法纯熟,看来华新公司平时就备有包装礼物的彩纸彩带和礼盒、礼袋;方便有客人来的时候,包一些现买的礼物给公司做人情。孙茹在镜子里看了依依两眼,实在忍住问依依道:“你怎么想的,居然让宁倩华来做你的经纪人。”

依依道:“我可不是有意跟你商量。我也是临时决定的。就在我听你说她办公室的坐垫都要一千美金的时候。你想啊,以她公司的规模和他们对钱财的观念,恐怕就算是她旗下最便宜的经纪人,我也请起。可是她明知道我是个穷新人,昨天晚上还一口答应给我介绍经纪人,而且一早亲自见我们。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早就想好了要把自己介绍给我。”

孙茹惊讶的看着依依,她终于明白,依依根本就不是那些不了解她的人所想的那样,是个弱不禁风,没有主见的女子。

她只是含蓄内敛,不喜欢张扬而已。她的坚强都在内里,她的能量和智慧,以及敏锐的直觉和判断只在关键的时候迸发光芒。

她这种人不会整天把“我懂了,、“我知道”、“那件事不过是如何如何”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她不喜欢显示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但是她心里却思路清晰明快,她做人做事的有自己的准则和自己的追求。

在这个世界上,小聪明和大智慧,是截然不同的。

第十六章 求有华服衬仙子

法国的贵族服饰品牌丝帝玛中国的展示会,三月二十日在北京隆重举行。

依依和宁倩华做在T型台下,凭着华新财团的面子,她们的位置在最前排。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依依对这种奢糜灿烂的贵族浮华场合从不向往,但是作为一个女孩子,看着高挑美丽的模特们,穿着漂亮的眩目的晚礼服,象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一样,迈着优雅的步子,款款摆动腰肢的模样,怎能不砰然心动呢?

宁倩华一边含笑欣赏着模特们的演出,一边指点依依看这些晚装,告诉她这件是什么风格,那件符合时下欧洲的什么潮流;这件是复古主义思路的杰作,那件是里蕾丝和丝绸为主要素材……

长达90分钟的展示会终于结束,丝帝玛的华裔设计师,亚洲区力捧的亨利李牵着丝帝玛中国公司的行政总裁、也是他做模特出身的妻子的手,出来向到场的观众鞠躬致意。

掌声如潮,鼓掌鼓的最起劲的就是那些富豪们身边的美女,因为她们都在期待那些美丽的衣服穿在她们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展示会后,丝帝玛的发言人就出来,将一件件手工晚礼服标售。各家淑女装模做样的谦让一番,就纷纷上前,挑选自己中意的晚装,然后让她们的男人们去刷卡付钱。

宁倩华看中一件黑色真丝的镂空露背晚装,这些法式晚装不但是名师设计。而且是纯手工剪裁地,价格最低也要五万人民币以上。宁倩华看也没看价格,就买下了。

依依估摸着宁倩华是要借她穿这件礼服去参加金像奖的颁奖礼。毕竟香港电影节金像奖之夜,是美女如云。堂皇奢糜的斗富聚会,不穿得贵气一点是很丢面子的。前两天周讯还说要借衣服给依依穿去,还让大齐给她们设计造型来着。

依依看了一下那件礼服,整个背部完全裸露着,比去年25届张百芝穿得那件更加大胆性感,不禁看了宁倩华两眼,有点踌躇。

宁倩华无意思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在意。后来反应过来了,她笑道:“怎么?你会以为我让你穿这件去领金像奖吧?拜托,你没听说过老公和心爱的衣服女人都是不能让的吗?我不收薪水给你打工了还要贴钱买衣服。世上哪有这么伟大的凯子?”

依依听她这么说,也忍不住笑了。她这才打量起宁倩华来。想象她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宁倩华是清瘦型的美女,胸前不是很丰满,但是背部纤美,引人遐思,这件晚礼服恰恰突显出她的优点,而且性感之中失高贵,非常适合她的气质。

不过。依依现在又开始为自己月底去香港金像奖之夜穿什么衣服发愁了。不管穿什么,太寒碜总是不行的;但是要是买件晚装,动辄几万块,自己又实在拿不出这笔钱来。依依今天出来的时候,宁倩华告诉过她是出来为香港之行准备礼服地,看着样子不知道宁倩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宁倩华等丝帝玛地工作人员刷了卡,然后填了送货地址交给他们。然后,宁倩华拉着依依道:“走,我们去后台找人。”

两人钻进后台。门口站岗的保安一把就拦住去路,很有礼貌的道:“小姐,这里面是私人地方。订购衣服请到前面展示会现场。”

宁倩华站住了,拿起手机拨个电话,跟一个什么人说了两句,然后道:“你快出来接我。”

不过一会儿,依依看见刚才跟设计师一起出来答谢宾客的那个中年美女模特,也是丝帝玛中国区的一把手从里面施施然的走出来了。

人还没到,声音就高八度的响了起来:“哦……依娃,你不爱我了吗?这么久都不来找我,呵呵呵呵……”

宁倩华笑骂道:“瑟琳娜!你这正经地女人,什么时候才能象个做人老婆和做人妈妈的样子。”

依依这才知道宁倩华的英文名字叫依娃。

被称做瑟琳娜的这个女人,眉飞色舞的走过来,跟宁倩华来了个法式拥抱的贴面礼,然后道:“来,我们去咖啡厅聊,这儿太乱了。”

三人两前一后,来到大厦休闲区的咖啡厅,点了咖啡和果汁,坐下了。

瑟琳娜着才注意到依依,不禁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忍不住赞叹道:“这位小姐简直美得象天使!唉,还是年轻好啊!依娃,你还没给我介绍,这是你的女儿吗?”

宁倩华气得笑道:“瑟琳娜,我有那么老吗?别乱开玩笑,周依依小姐现在可是我的衣食父母,我现在是她地经纪人。”

瑟琳娜听了这话,惊讶的嘴型变成一个“”,十分有趣,她讶然问道:“,姐,您是哪位富豪的小姐,居然请地起依娃!而且,依娃还不是有钱就能请的到的!”

依依自豪的和宁倩华对视了一眼,笑道:“宁小姐不想给其他明星做经纪人,但是她太红了,整天被那些天王天后骚扰,所以跟我这个无名小弈签了个专属,找我做挡箭牌。”

瑟琳娜当然知道依依是说笑,但是她知道依依和宁倩华签得居然还是专属经纪人合约,更加对依依刮目相看。

宁倩华给依依介绍道:“瑟琳娜是丝帝玛服饰在亚洲区的高级行政,她是中法混血,当年可是参加过世界小姐选美的,是亚洲最红的模特之一。”

介绍完,宁倩华对瑟琳娜道:“你最近看娱乐新闻吗?我们这位周小姐,刚刚在柏林拿了一个银熊奖杯,马上月底就要出席香港金像奖之夜了。”

瑟琳娜立刻道:“明白了。依娃,原来你不是好心来看我,而是来敲竹杠的。”

宁倩华笑道:“别这么说。我刚才在前面也光顾你们了,还没找你打折扣呢!大家这么熟了我也不多说。周小姐地金像奖颁奖礼晚装,由你们丝帝玛赞助,明年你们用我们华新旗下的任何一个经纪人所属的艺人做宣传或者代言,华新给你们优先签约权。”

瑟琳娜不动声色的打着哈哈,一边飞快地在心里算了一下,象丝帝玛这种贵族服饰的利润是非常高的。刚才宁倩华在前面订得那件晚装,如果要求折扣的话,以宁倩华的身份和她与丝帝玛高层们的交情,少说也要打个六折,就这一样上。已经赚到不少了。再加上优先和华新缔约的权利,其实省掉不少行政上的资源,而且。如果这个周依依在金像奖上出点什么风头炒个花边新闻,甚至拿一个奖的话,她身上的丝帝码晚装肯定是要带动流行地,到时候只要买出去四五件,赚头回来了。

不管怎么算,这笔生意实在是做的来。更何况,能够跟宁倩华这位娱乐界经纪界地天后级大人物搞好关系。这是别的品牌求都求来的好事。

想到这儿,瑟琳娜笑道:“你宁大小姐开口了,难道我还敢打你的回票吗?你等等,让亨利亲自来给周小姐设计一下。”

瑟琳娜一边说着,一边非常殷勤的给丈夫打电话。三个人喝着饮料,聊了会天,不多时,刚才见过的那位设计师走进咖啡厅,远远就向他们挥手致意。

亨利是在法国长大的华裔。也就是传说中地香蕉人。他听了瑟琳娜的介绍之后,知道了宁倩华的来意,于是就很礼貌的请依依站起来。

依依站起来转了一个圈。亨利很专业的打量了她几眼。点了点头。他是国际服装高级设计师,别说是依依这种天然的衣服架子身材,穿什么都能上身的美女;就是一个身材臃肿的肥婆,他也能找出适合的礼服来。

宁倩华再次向亨利强调了一下她地要求,她认为依依在起步时要以清纯路线为主,但是过于保守的服饰在金像奖之夜那种场合会显得非常老土,因此又要有点小性感。更重要的是,要与众不同,不能在晚会时出现与其他女明星“撞衫”地尴尬事件。

亨利知道宁倩华订了一身露背装,那露背系的礼服就不考虑了,因为依依和宁倩华一同出席,总能两个走的这么近的人穿相似款式的。

依依的胸型倒是非常的美丽,虽然她不是属于那种超级伟大型的,但是坚挺圆润,造型非常紧凑优雅,是任何男人看见眼里就舍得把眼珠子挪开的那种,本来低胸系的晚装该是比较好的选择,要是酥胸半露,一定艳冠全场。但是宁倩华又坚持依依第一次进入香港主流电影社会,不能露的太多。

经过几番权衡,最后亨利为依依配了一套雪狐款的白色礼服。这款礼服以丝绸和蕾丝为主要素材,属于拖地长裙系的礼服;上身简约,下身华丽,高贵得体之余有一种狐性的伶俐和俏皮,非常适合年纪偏小的美女;礼服胸前镶满碎钻,受光后闪闪发亮,特别抢眼;闪身为全领,遮住了背部和前胸,前面设计为无袖倒LV字型,露出两个圆润的肩膀,背后的丝质又略微透明一些,不凑近十厘米内很难看清楚肌肤的颜色,若隐若现,这种含而不露的性感更有可令人流鼻血的杀伤力。

依依被两个丝帝玛的模特带着换了衣服下来,宁倩华越看越满意,冲亨利翘起大拇指。尤其是无袖露肩的设计,比起传统的性感低胸露肩更显得依依的青春无敌,纯情如水。依依的肩膀是模特界梦寐以求的那种珍珠肩,肩型圆润,肌肤柔滑,在灯光下会反光,既会显得太瘦骨,又不会觉得太肉感。

这款礼服完全释放了依依的容貌和身材上的魅力,依依穿上之后,整个咖啡厅所有目光掠过的男士都有一个定格动作。象被点了穴一样从或近或远地角度紧紧的盯着这个美得不象凡间人的女孩。一个年轻的白领刚端起咖啡杯送到嘴边,还没来得及把嘴够上去,就呆住了,半杯咖啡不知不觉全倒在西装上。

遇到这么完美地模特。作为艺术家的亨利的灵感也是大大被激发了。经过宁倩华和瑟琳娜的商谈,决定再由宁倩华做担保,由丝帝玛同时赞助依依在金像奖颁奖夜所佩带的珠宝——当然,衣服是送给依依的,这些珠宝却是要还回来的。

亨利为依依挑选了一条价值五百万港币的紫水晶宝石项链,一对全钻耳环,和一个玛瑙心的亮片手提袋。

紫色代表神秘,白色代表纯洁。那条紫水晶项链带在依依修长的脖颈上,在清纯与灵性之外又加进了神秘冷艳地色彩,配合上白色露肩晚礼服。堪称完美。

精益求精的亨利要亲自对这件礼服做一些小细节上地改动。所以宁倩华留下了地址,让丝帝玛到日子把依依的礼服和刚才自己订得那件礼服一起送来。

这令依依有点失望。她一向凡事以易青为先。其实她刚才就一直在想,要穿给易青看看。因为易青可能跟她去香港,依依总是希望自己漂亮的样子先让易青看到,然后才出去给别人看。

不过,让易青那个色狼看到也好。要是这副美态被他看到,不知道又要提什么非分的要求了,最近易青在那方面的要求和想出来的花样越来越千奇百怪。象依依这样家教长大的女孩,只要想想就会羞地全身发热。

依依坐在回去的车上,还在胡思乱想,脸红扑扑的。宁倩华一点也没察觉,她拍了拍依依的手道:“打电话约孙茹出来,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我得跟她借个人用。”

“啊?哦……什么?”依依半天没回过魂来,终于定了定神道:“跟小茹借个人?借谁啊?”依依一下子就想歪了,因为同时能跟她和孙茹两个都发生联系的男人,好象只有那么一个。

宁倩华道:“吴宝。你知道吧?就是孙老爷子的那位特种兵出身的保镖。”

“宝叔?”依依知道自己想歪了。红着脸道:“找他干什么?”

宁倩华道:“衣服搞定了,然后就是车的问题。这个好办,香港是我们华新的地方。我们什么豪华地车都有。接着就是你的安全问题。香港娱乐圈的老大是政府更不是艺人,而是那些社团老大,堂口地堂主大佬们。如果我没估计错误,你这样的身材样貌和打扮,而且又这么年轻,在金像奖上一露面,整个香港娱乐圈非疯了不可。到时候,全香港的娱乐圈黑势力眼睛都会紧盯着你。那些想赚快钱的吸血鬼们,是不会放过你这样一棵摇钱树的。这种情况下你要是没有点强有力的保障,简直就象光着身子在街上走一样。”

宁倩华屑的道:“内地人整天说娱乐圈如何复杂如何脏,跟香港娱乐圈比起来,你们大陆娱乐圈简直就纯洁的象天堂一样。我们华新到时候也会有自己的保镖,每年我和我母亲都会象征性的带几个人去,但是今年,必须有个高手跟着我才放心。那位吴宝,以前是全军的格斗冠军,要真有是,他一个人放倒十几二十个不在话下,有他我就放心了。”

依依默然。她就是很不喜欢这些东西。以前她也听易青他们说过,要想洁身自好,最要紧留在国内,千万别沾香港娱乐圈。连成龙大哥那么硬气的汉子,也免不了要向黑社会低头,至于那些女明星,几乎每一个都有一部泪迹斑斑的血泪史。

“所以,”宁倩华道:“你不知道这淌水有多深,到了香港,千万什么事都不要自作主张。尤其是不能乱答应接戏,什么事都由我来出面。我们华新虽然背后没有什么社团撑着,但是我妈妈黑白两道都有面子,只要你低调一点,一般不会有人敢得罪我们的。”

依依点了点头,她还是比较喜欢留在学校里学表演,以她现在的专业能力,做个大明星是绰绰有余了,但是要成为她自己心中梦想的那种成就辉煌的艺术家,她的路还很长。香港那些导演,除了王家伟,她对别的导演的戏,还真没什么兴趣。

“对了。”宁倩华道:“请吴宝来帮忙的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你跟孙茹到底关系好到什么程度?是普通好朋友关系,还是好到除了牙刷和老公,什么都可以一起用的那种……”

依依简单的道:“我们比亲姐妹还好。不用跟她拐弯抹角,直接连宝叔一起约出来吧。他也一定很愿意帮我的。”

说着依依看着窗外,想起和孙茹相识以来的种种情形,想起易青,忍不住嘴角浮起一个温柔的微笑,轻声道:“就算是两个人分一个老公,也没什么呀……”

第十七章 倾城倾国谁比肩

“进来进来,对对……哎呀小心点……”

易青满头大汗的指挥商场送货的工人把新买的等离子彩电搬进依依母亲住的房子里。

为了能让依依的妈妈看到凤凰卫视今晚的直播,易素特意咬牙大放血,去买了这台三十四寸的长虹牌新出的等离子彩电来,还临时加钱去做了卫星频道的快速开通。现在北京能收的一百多个频道,这台电视都能收到了。

依依的妈妈昨天做了一次洗肾,今天一大早,就由孙茹开车陪着,去超市和菜场买菜去了。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周妈妈忙了这一天,半点也不见累。八荤八素十大冷盘,各式好菜码了满满一桌子,还做了依依最喜欢吃的糯米珍珠丸子。

不过依依今天可吃不到,依依昨天就上飞机跟宁倩华去了香港。

周妈妈和孙茹在厨房里忙碌着,易青在外面调电视。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门铃响。

周妈妈在围裙上擦着手,出来开门。大门一开,杨娴儿、李佩佩带着陈云可、吴明玉、罗纲一大群孩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水果、鲜花、礼物盒子什么的大包小包,一起大声问阿姨好。乐的周妈妈嘴都合不拢了,连忙把他们往里面让。

易青俨然象个男主人一样,指挥男生把租来的八仙大桌对着电视搭上,安上转盘。摆瓜子花生糖果之类的东西。女生们进厨房想帮忙,又被孙茹轰了出来。

晚上六点。一切就绪,杨娴儿和李佩佩进厨房帮着周妈妈和孙茹,把做好地菜一盘盘的端上桌。摆上杯子给大家倒上饮料,男生倒上啤酒,各自安席。

没等坐稳,一个女生已经高声叫起来:“开始了开始了……

电视上打出字幕,香港卫视中文台,第26届香港电影节金像奖颁奖典礼。

镜头切进去,还是外场的镜头。香港那边六点天还没有全黑,淡淡的暮色中,先到明星们刚一下车,立刻全场镁光灯爆闪。背景一些听不懂地粤语叽里呱啦。

红毯名车,鲜衣华服。一个个明星走上红地毯,星光璀璨,艳光四射,香港一年一度的烧钱斗富盛事又告开场。

张百芝去年一身欧式露背装示人后,今年酥胸半露,性感大胆的低胸礼服令人喷血。也许是由于这一年与锋仔爱情滋润的缘故,胸部似乎也丰满许多。不再有当年瘦骨美人的颓废模样。

不过同章小慧的波涛汹涌相比,百芝就略显失色了。今年章小慧再度以胸前伟大本钱示人,尽显成熟女人妩媚风情。

梁超伟刘嘉灵十指紧扣登场。刘嘉灵斑斓若凤凰,梁超伟则沉郁若青鸟,亲密的保暖杯与水的关怀,在红毯上再次演绎,令人称羡慕。

同样的夫妻档出场还有甄自丹夫妇和张大明夫妇。甄自丹轻揽爱妻蛮腰:两人一黑一白,互补交叉,男英俊。女优雅,夫妻间的浓情蜜意在轻揽蛮腰地举止间毕露无疑。张大明夫妻连笑容的弧度都一样,足见二人之间地默契。完全是模范夫妻档现身。

最抢眼的还是陈可新着吴君茹这对夫妻,去年吴君茹大肚子出席金像之夜,今年出场身材恢复情况好的令人惊叹,想必跟陈寻爱心关怀分不开。

冯德仑与莫文薇甜蜜依偎着携手亮相,神色亲昵,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浓烈的爱恋气息,金童玉女的配搭十分抢眼。

这几年大陆美女们在金像之夜越来越抢风头,毕竟香港这几年美女缺货,新人不多,而内地人口基数世界第一庞大,潜力资源丰富。今晚走上红毯的第一个内地美女是张靖初。这位福建籍美女一身服饰性感撩人,露背装妩媚典雅,着实令人惊艳。波浪发型,优雅的珍珠耳坠,精致地黑色蕾丝,还是时尚剪裁的短裙秀出匀称玉腿,整张美背更光滑可鉴,确实下足一番功夫。一双复古造型的金粉细高跟鞋,整体效果令无数在场的人失声尖叫。

孙茹正在担心宁倩华的露背装会不会被张靖初PK下去,明天一定会被香港传媒拿来炒,易素已经笑着指着屏幕道:“星爷出来了。”

周星池今晚一身装扮可谓风情款款。黑色领结配黑色休闲衬衣别致精彩,对襟西装有儒雅之风,一双白皮鞋完美演绎了雅皮绅士形象。他西装的袖口特意圈起,露出黑色腕表,整体造型至INN至MAN,正映衬了今年的时尚精髓——低调中略显奢华。令易青大声叫帅。

一伙女生们一边吃菜,一边七嘴八舌的议论哪个人的着装不行,哪个人比去年胖了,哪个人今年肯定会得哪个奖。

周妈妈对这些个八卦毫不关心,这些明星她一个也不认得,一个也不知道,孩子们说地话她一句也听懂。

从一开始到现在,她一口菜也没吃,紧张的握着筷子目转睛的盯着屏幕,隔几秒钟就嘀咕一句:“依依怎么还没出来?怎么还没到依依。”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忍得大家哈哈大笑,她很紧张地问易青:“你是不是调错台了,不是这台吧?再找找,再找找!”

“出来了!”杨娴儿高兴的一拍桌子。

果然,屏幕上出现了一辆加长的黑色奔驰,六门的豪华名车,尽显奢华的贵族气派。

车门一开,第一下车的是宝叔。

“哇!看看我们宝叔!”孙茹啧啧赞叹道:“好个猛男啊!”

……

香港红馆外,金像奖颁奖晚会外场。

难怪孙茹失声叫好。平时着装保守的近乎土气地宝叔,大概是拗过专业时尚的宁倩华大小姐,今天以一身西部牛仔造型亮相,蓝色牛仔裤搭配牛仔帽小西装。立马看年轻十岁;金框墨镜黑皮鞋,望之若二十七八岁的一个帅哥;魁梧的身材加上出自军营地龙行虎部威风凛凛的整体气势,给依依和宁倩华的登场做足面子。

四个华新的保镖下车站好,给女士们拉开车门。这个派头,把无数先到场的明星的气势全比了下去。

宁倩华下来了。黑色真丝镂空露背装,性感典雅之中失知性大方的高贵气质。同样是露背装,张靖初的跟她完全是两个感觉。宁倩华的知识女性的书卷气质无与伦比,她是让男人会关注她地五官,关注她的思想和语言而多与关注她地胸的那种女人。

朴素淡雅的打扮,身上也不见太多的珠光宝气。右手一个意大利名师设计的古董宝石镯子价值百万美金,是她的唯一饰品。

宁倩华下车后不理那些记者高声的拍照要求。因为今天她不是主角。她回头让出车门,一条美得让人心悸地秀腿出现在镜头里。

然后,一个雪白的身影高挑靓丽的出现在宁倩华的身旁,向四周招手微笑示意。一个美得纤尘不染的仙子风姿绰约,亭亭玉立。白色雪狐晚装,露出一双滑腻发光的修长玉臂,象从整块温玉雕琢出来的一样;一对珍珠型的圆润香肩我见犹怜。俏丽生辉;配上干净纯明的挑不出半点缺点地五官容貌,转眸间有千言万语的表达里丰富的眼波,和青春无敌地二九年华的年轻清灵的气质,一种美到令人心灵震撼的感觉,使人产生置身天堂,置身天使身边的错觉。

喧嚣嘈杂的会场本来人声鼎沸,依依下车站定的那一瞬间周围明显有三秒左右的停顿。仿佛时间空间都短路停滞了一样,一下子鸦雀无声,静得怕人。远处见到这里情形的地方遥遥的传来一点声响和说话声,格外显得辽远。

很快,各种惊叹声和要求拍照的声音立刻加十倍热烈的响起!来这里的记者之前早以做足了功课。都知道有个大陆妹子提名最佳新人和最佳女配角,但是谁也没有心理准备,真人居然会美到这种程度。

过度兴奋的记者很多拍照的时候手都在发抖。后排的记者一个个支起事先预备好抢拍用的梯子,就是装修工人换灯泡用的那种,一个个奋力登上,玩命大叫,手上拍个不停。

“唔该……周小姐,哩度,哩边哩边……”

“依依姐,哩度,Look哩度少少,多谢噻!”

“挥挥手……笑,哩度笑下,唔该……”

依依事先和跟宁倩华恶补了几天粤语,她天性聪明,学得也很快。这是应记者的要求,慢慢的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很合作的配合记者们拍照。公主式的贵族微笑,令人心折,好感大增之余,谋杀记者们无数菲林。

……

“哇……依依好漂亮哦……”

在千里之外的北京,依依租来的单元房里,陈云可抱着吴明玉,一脸陶醉羡慕的表情,两人在那里发呓症。

这两位美女是依依一届的榜眼和探花,但是她们从来没嫉妒过依依,而且对依依是佩服不已,心服口服。不仅仅因为依依漂亮,最重要的是,依依即使在外面拍戏期间,也是班上交小品作业最多,质量最好的。她们班主任崔新清老师只要一节课不夸依依,就觉得好象少做了点什么事似的。

这里最熟悉依依的当然是易青,连他也看得发直。

依依的妈妈从依依一入镜头开始,她的眼睛就没有眨过。她紧紧盯着屏幕,泪水溢满了眼眶。

女儿从小懂事勤奋,吃苦耐劳的种种往事忽然都异常清晰的浮上心头,守得云开见月明,梅花香自苦寒来。她做梦也没想到,她的女儿依依还能有这样一天,还能有这么美丽的时刻。

依依进场之后没多久,冯晓刚和葛尤、周讯也进场。因为《再杀我一次》是华裔和港资老板的投资,所以这个电影有一半班底是香港的。今年提名香港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音乐设计、最佳服装美术、最佳剪辑、最佳编剧八个奖项。

外界议论最多的就是周讯的最佳女主角。这位小个子美女去年凭《如果爱封后金像奖,今年冯晓刚这部戏里女杀手更堪称是超演技派大挑战,她又完成的非常好,成为本届金像影后大热门。要是周讯这次能再度拿下这个奖,就将以内地演员身份成为第一个金像奖历史上连续两届封后的内地女星。这个噱头也成为本届的一大悬念。

镜头进入会场。

这届金像奖男司仪还是多年雷打不动的曾之伟,而女司仪居然是大笑姑婆杨千华,这对搞笑搭档很快把现场气氛搞High。,前面没等颁了几个奖,就轮到最佳新人奖,除了依依,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的红男绿女,在银幕扮靓装酷的样子令人作寒。几乎没有什么悬念的,颁奖嘉宾吴雁祖和阿娇钟馨童就念出依依的名字。

依依高兴的和周讯、宁倩华拥抱,和冯晓刚、葛尤握了手,然后上台领奖,感谢一大堆人。

“哇!”杨娴儿和一帮女生高兴的尖叫起来。孙茹怕周妈妈血压高,连忙告诉她还有一个最佳女配角没颁,那个奖对依依比较重要,叫周妈妈别激动。

易青对依依拿最佳新人一直很有信心。虽然香港金像奖外界评论内幕重重,但是总体上还是一个比较公平的奖。

不过,最佳女配角能否拿下真是毫无把握。跟依依一起提名的除了莫文薇、阿SR蔡卓嫣这种本港美女、玉女之外,还有罗蓝这种老前辈,个个实力强劲。要是只比演技的话,依依当然谁也不怕,但是谁都知道,香港电影圈,不是单纯靠演技吃饭的,还有太多其他因素。

负责颁最佳女配角奖的是去年的男配角黄片升和功夫里的“包租婆”袁片。

黄秋升一阵抽科打诨之后大力撕开信封,念道:“第26届香港金像奖最佳女配角系……啊,哩个就犀利啦,系一个女仔!”

袁秋道:“你做咩古古惑惑搞耶?最佳女配角啊,如果系男仔就怪噻!”

黄秋升一边笑一边念道:“哩个女仔系……系一个靓女……”

袁秋打他一下:“莫搞怪好咩,我来念……她就系……”

易青紧紧的盯着屏幕,盯着袁片的嘴,周妈妈也紧张的眼睛都红了,小小的房间里鸦雀无声……

第十八章 我不拍黑帮戏

“周——依——依!”

当袁秋在电视上报出这个名字的一刹那,小屋里一片欢腾。

“干杯!”孙茹和杨娴儿、陈云可、吴明玉等几个女孩高兴的举杯欢呼。

电视上,依依和周讯也在庆祝。

依依刚刚拿完新人奖,还没坐稳,就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周讯看到依依拿奖,显得比依依自己还要高兴,兴奋的站起来和依依紧紧的拥抱在一起,而且贴面而语。

依依含笑曳着长裙上台领奖。

曾之伟打趣道:“天要你在这里多站一会儿,这么靓的女仔怎么能让我们多看看。”

依依刚才上来领奖的时候已经按照宁倩华教的,说了一大通例行公事的谢谢这个谢谢那个的话,现在再度领奖,反倒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她拿着金像奖杯,带着恬静的笑容站在台上,似乎一点没觉得自己是以一个大一学生,十八九岁初出茅庐的女孩子的身份在领一个全亚洲知名电影节的奖。

易青微笑着看着电视上切出依依的近景,她娴静从容,不卑不亢,一身洁白的礼服,戴着神秘晶莹的紫水晶,象一朵高贵的紫罗兰一样,表现出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沉稳大气,半点也没有露出受宠若惊、欣喜若狂的那种小家子格局。

在那一刻,易青与依依心意相通。他知道对依依来说。最重要的是演戏本身,艺术就是她地生命,表演如同她的呼吸,至于拿不拿奖。根本是她毫不关心的事。有,就拿,没有,也没什么感觉。对艺术的敏感与执拗和对名利地迟钝和淡漠是依依最显著的性格特色,也是易青深爱她的原因。

“我……我要感谢一个刚才我没有感谢的人。”依依自己笑了笑:“刚才我没有感谢她,是因为我的经纪人没有教我……”

全场都笑了起来,宁倩华也在笑。

依依道:“感谢这个人,应该在许多新新人类的朋友看来是非常老土的事情。尤其是香港这么时尚前卫的地方,所以依娃没让我说这个是对的……”

……自过我还是要说,我感谢我的母亲。我今天能够站在这里。帮助我地人很多。但是谁也比不上我的母亲,也许她没有给我富裕地生活。显赫的家世,也没有给我演戏上的指寻,更不能给我拍戏的机遇。但是只有我的母亲,她会十几年如一日的爱我,把最后一块钱留给我花,把最后一丝力气用来保护我。一个人是否爱你,不在于她能给你多少,而在于她是不是有多少就给多少。母亲节就要到了。今天这个奖,我要献给我伟大的妈妈!妈妈,节日快乐!”

在全场雷动地掌声中,汪鸣荃大姐、冯保保、罗蓝等几位中年以上的女星,全都情不自禁的落下了眼泪,刚刚晋身母亲的吴君茹,更是热泪沾襟。

这时易青和孙茹他们才注意到,周妈妈已经哭成了泪人。她真没想到女儿站在领奖台上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十几年来的辛酸,当年失去丈夫时的艰难,严格教养女儿的含辛茹苦。这时全化做了满心的喜悦和一捧热泪。

周妈妈握着易青的手,握着孙茹地手,握着杨娴儿的手。泣成声的道:“谢谢你们!我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这么帮依依!要不是遇到你们这么好地孩子,依依她就没有今天!”

孙茹抱着周妈妈,拍着她的背,象安慰自己母亲一样安抚着她的情绪。这时,她也情自禁的想起了自己在美国的妈妈。想到自己虽然家世显赫,在这点上却远不如依依,在她的记忆里,似乎对父母没有什么印象,从出生那天起,就在爷爷身边长大。

……

一年一度的金像奖之夜终于降下了帷幕。

香港一线寻演杜其峰的《放逐、《蝴蝶飞成为本届金像奖的最大赢家,一举瓜分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在内的七个奖项。

事前好评如潮的大热门冯晓刚电影《再杀我一次只不过拿到最佳女配角、最佳新人、最佳音乐设计三个无关大局的奖项。

周讯蝉联金像奖影后的梦想也终告落空,而内地美女李冰,则因携手杜其峰而凭《蝴蝶飞,女主角身份成功封后,成为张子仪、周讯之后又一位以大陆明星身份登上金像奖影后的宝座。

每年颁奖结束之后都会一个富商们赞助的酒会,得奖的人接受采访发表一下获奖感受,顺便给机会让他们捧捧那些没得奖的对手;没得奖的也有机会装装大度。然而更重要的是,许多这一年的新片约新计划,也在礼貌性的试探询问中浮出水面,而那些出钱赞助的有钱人,也可以趁机会,渔色猎艳,打打那些本身太能赚钱,偏偏又很会享受的小明星的主意。

今年金像奖最大的两个看点,一个当然是令无数人跌破眼镜的超级美女周依依的出席,被香港媒体称为金像奖史上最美丽的女嘉宾。另一个足以被热炒的看点,就是拿过无数个金像奖各种奖项的导演杜其峰,号称从来不参加金像奖颁奖礼的杜大炮,第一次亲临金像之夜的现场,令各界猜测纷纷。

因此今年的传媒也分成两大块,一群围着杜其峰和他的主创们,一群围着依依和宁倩华。

“失踪”多年的华新“长公主”宁倩华的重出江湖本来就是最近香港媒体热炒的话题,而今天晚上,大家更见识到了她的眼光,原来她这次所相中辅佐的竟是这样一位如此年轻,如此美丽不可方物的极品美女。

以十九岁不到的年纪,如此专业的演技,又如此绝代的美貌,自然引来各种猜测。记者们千奇百怪的提问也是层出不穷。依依按照事先宁倩华所教的一一见招拆招,跟记者们打起太极。

就容貌而言,就是当年全盛时期的王祖娴、李佳欣这些美女也无法与青春逼人的依依相比,这样前所未见的美貌,更惹的无数富商、小开、大佬垂涎三尺,纷纷上来佯装祝贺,或显示身家,或趁机合影,有几位更险些失态。

宁倩华早有准备的上来挡驾,嘻嘻哈哈,若无其事的把这些讨厌的苍蝇与依依隔开。依依是第一次应付这种纷乱的场合,渐渐觉得有些快和烦躁。她和一些镜头前演戏行、生活中演技一流的明星们不同,依依可是专业表演能力绝没问题,生活中让她装假怎么样都做不出来。

宁倩华正要想个办法提早把依依带出会场去,宝叔也站在了依依的身后。依依正在跟记者们做最后的告罪,准备离开。这时,忽然一群更多人的记者簇拥着另一拨人向这边移动了过来。

宁倩华在人群中看的分明,正是今届的最大赢家,有杜大炮之称的杜其峰导演。宁倩华连忙悄悄对依依道:“应酬他一下。”

依依就是想走也不成了。何况她以前也在电影学院听说过很多人谈论杜其峰,易青也经常跟她讲讲杜其峰、游海、韦佳辉这银河影像铁三角的电影,她也有些好奇。

杜其峰和林学、李冰、周雨等人刚刚做完几个大传媒的访问。一群人正在象巡场一样绕一圈,也是为影片和杜其峰明年的新戏造势的意思。

李冰一见到依依,就非常开心的上来祝贺,两人拥抱在一起,并且对着记者们的镜头亲密合影。依依虽然之前不认识这位戏出身的东北美女,但是同是大陆女演员,在这种场合碰到也有种分外亲切的感觉。

今天晚上杜大炮可谓是志得意满,声势喧天。经过宁倩华和依依她们这里时,杜其峰也进来祝贺依依。宁倩华虽然年纪比他小,在资历上却是前辈了,当年宁倩华跟张国容、梅燕芳他们这些天王天后风声水起,华新娱乐称王称霸的时候,杜大炮还是无线一个小编导而已,而他的银河影像还没成立。

所以杜其峰对宁倩华当然是非常客气。但是对依依就完全是一副提携后辈,给依依面子的模样。他倒是没什么恶意,只不过这个人出名的脾气暴躁,而且在剧组里就是独裁跋扈的性格,恐怕他少在公众面前露面,也是怕自己一时率性,引来什么负面新闻。

杜其峰握着依依的手,笑呵呵的恭喜她;依依也向他表示祝贺。杜其峰指着依依对记者们道:“这样的靓女,前途一定是非常好的。”

下面有记者凑趣的喊道:“那杜导要提携她一下了,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兴趣合作啊。”

杜其峰其实正有此意,这也是他过来跟依依接触的原因。他可是位商业片的高手,赚快钱、抓票房是他的拿手好戏,而且他看人眼光极准,很多不起眼的二三线小演员经他用过之后都光彩逼人。

以依依今天晚上在香港造成的轰动效应,再加上她惊人的美貌,趁热打铁,把她拉进自己新戏来,对来年的票房绝对是个巨大拉动。

“明年我们银河要拍《黑社会3》,不知道周小姐有没有兴趣出演我的戏,明年一起来拿最佳女主角啊?”杜其峰一副半认真半玩笑的态度,笑呵呵的看着依依道。

“对不起,我不拍黑帮戏。”依依想都没想,含笑着脱口而出。在话出口的一刹那,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太缺心眼儿了。

可惜话是收不回来了,杜其峰明显的微微一楞,尴尬不已。

《黑社会1之龙城岁月和《黑社会2之以和为贵可谓是杜其峰这几年来的颠峰之作。至少杜其峰自己和他的拥护者们是这样认为。《龙城岁月甚至登上了戛纳的大雅之堂。想当年,杜其峰正是凭借《龙城岁月这个片子,居然打败了当时声势喧天的,刚刚拿下四尊奥斯卡小金人的《卧虎藏龙。

象这样的一个系列电影,本身就是名利票房的保障。以依依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初出茅庐的新人,能够和香港最当红的导演合作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更何况一上来就可以主演这么当红系列,这对于任何一个新人来说,都是千载难求的好机会,对她将来的发展大大的有利。

杜其峰完全是用一种抬举依依的口气,以一种前辈长者在给一个后辈机会的口气说出这番话的。象他这种老于世故的人,当然不可能在公众传媒面前正式的发出签约邀请,但是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所有地人都没有想到,这个新晋的最佳女配角、最佳新人思考问题的方式,跟大多数热衷名利,爱慕虚荣的香港女星相比。简直就是两个星球上地人。她们所推崇向往的绝大多数东西,依依都天生的迟钝,所以她才竟会毫不犹豫的拒绝杜大炮,而且不假思索,回答的斩钉截铁,非常的没有给前辈留面子。不但令杜其峰颜面无光,也使得李冰和宁倩华等人面现尴尬之色。

这些老奸巨滑的记者们触觉何等敏锐,一时间周围的镁光灯骤然多了一倍,噼里啪啦纷纷亮起,大家都想抓住这个新闻点。回去就怕没的写了。

幸亏宁倩华经验老到,立刻哈哈大笑。把话锋接了过来。她站在杜其峰和依依之间笑道:“杜导,做咩叽大整蛊,教细路女做古惑仔咧?而家我地依依系乖女嗄,咩都唔知。明日就返学噻。”

杜其峰立刻就势下台,呵呵大笑,用国语对依依说道:“回去上学好,还是上学好啊。你这么小。前途无量,要拍戏以后机会好多的。再说小孩子拍黑帮戏也不好,还是等你大一点好了。”

大家打个哈哈,轻轻松松地把这一段掩过。

杜其峰和银河影像的人也连忙趁机宣传自己地立场,借着一位记者的提问回答道:“我们银河的态度一向都好明确的。我们决不是鼓励后生们加入黑社会,而是告诉你地,古惑仔是一条不归路。”

趁着记者们的精力都集中到杜其峰那里去了。宁倩华跟几个重要的媒体告了罪,说周小姐要早点回酒会休息。两人分开人群,又好容易婉言拒绝了几拨主动请缨要送依依回酒店的狂蜂浪蝶。终于杀出重围,上了华新地车。宝叔立在车旁,不怒自威。光是用魁梧的身躯和杀人的眼神就把蜂拥尾随的记者和影迷拦在了车外一尺。

折腾了一个晚上,终于回到了酒店。依依真觉得这种应酬比拍三天夜戏都累,礼服都来不及换,整个人砸在床上不想起来了。

宁倩华笑道:“这才是刚开始呢,小意思而已。”

依依苦笑道:“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厌倦各种应酬场合了。我要是象你一样,从十四五岁就开始出入这些场合,整天费尽脑筋想着这些事,我非神经病了不可。”

宁倩华道:“刚开始都这样。以后慢慢的锻炼出来了,你就会应付这种场合了。今天你差点闯祸,搞得杜大炮差点下了台。”

依依从床上坐起来,吐了吐舌头。她其实对杜其峰并没有什么恶意,更不是故意要得罪他的。相反,因为易青也比较喜欢杜其峰的黑帮电影的缘故,她对这个香港导演还充满了好奇。

但是,以依依的性格和成长经历,她对黑社会和黑帮电影实在有种本能地抗拒和厌恶。而且她也听易青他们说过。香港最惯拍黑帮戏的这些剧组,尤其以杜其峰的剧组为典型——组里地武行、替身、服化道各个部门,有许多人本身就有黑社会社团背景,有的还半明半暗,一边拍戏一边捞偏门。

象依依这样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想象跟这样一群人在一起拍戏工作,一呆好几个月,这里面的复杂,毕竟不是她这种年纪可以应付的。更何况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象她这样的美女,在这种欲望高度膨帐的圈子里,简直就象是摆进了野牛群里的瓷器,想不碎也不可能。

很多女孩在这种情况下会被好奇心驱使而深陷其中,特别是那些温室中长大贪图享受和安逸的女孩,会把这个复杂的圈子想得很简单,而把所可能得到的利益想得过于美好,或者是对自己有超高估计的自信,觉得一切都是好解决的。而依依这样在苦难中成长起来的坚韧少女则完全不同,她很小的时候就清楚的知道人在欲望的驱使下会变得多么可怕,光是上次因为一念不查差点毁在宫大胡子手上的事,已经足以令她警惕了。

依依歉然对宁倩华道:“我就知道我不能说话。我根本不懂这些交际,该注意什么。什么话能说,一张嘴就得罪人。我是心里这么想的我就这么说了,我反正不拍黑社会那种戏。最多,以后我见人就笑。一句话不说,什么话都让你帮我讲,微笑总不会惹祸得罪人了吧?”

宁倩华倒了两杯红酒,笑道:“象你这样地美女,冲哪个男人微微一笑,还不把人家魂都笑飞了。不笑还好,要是把人家笑出什么误会,自作多情起来,那麻烦可就更大了。”,当

说着,宁倩华把酒杯递给依依。道:“不管怎么说,今天两个奖都拿到了。我们应该庆祝一下吧?有了这两个奖傍身,以后我们在华语电影这个圈子,也要得起价钱了。”

两人开心的碰了一杯。依依酒一入口,就想起好酒贪吃的易青了。她看了一下钟,已经快,点了,本来打算给妈妈和易青一边去一个电话的,现在看来太晚了。会影响他们休息,大陆那边人地作息习惯跟香港这里可是相当不同的。

宁倩华摇着酒杯道:“其实我可是说你不应该拒绝杜其峰。相反,我还觉得你做的非常对,只不过,表达方式太生硬了点,以后在这个圈子里要避免这样说话。”

依依道:“华姐,你也不希望我接黑帮戏?”

宁倩华点头道:“仅如此。准确的说,短期内我也不希望你接这些香港商业片导演的戏。这些戏,等将来有朝一日你大红大紫了。单纯以赚钱为目的的时候再拍吧。有远见的策划者和经纪人跟那些短视的经纪人有什么同?区别在于有些经纪人整天想着赚快钱,管什么片约送上前都觉得是个机会,忙迭的要扑上去;拍戏只看片酬。跟导演只跟名气。有地美女一出道连着接七八部赚钱的商业片,结果拍了一堆烂戏,赚来地钱看似少,却是用少女的青春换来的,等到她想拍茬高档次的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相貌和年龄的本钱已经差不多耗没了。”

……个当然,有些人是没条件,没资格挑戏,那没话讲。象你这样条件的,起步又不低,就一定要好好规划一下,否则地话,我也不会不要年薪的给你打工。你看张子仪就知道了,她的前三部戏基本奠定了她这一辈子必然要大红的命运。大家都说她运气好,却没看到她把握运气的能力更加好,一个女孩子没点心机和头脑,混成她那样。”

依依傻呆呆的听了半天,才笑道:“这么复杂。其实我没有想那么多。我拒绝杜其峰,只是因为第一我讨厌黑帮片;第二,我怕档期上配合,会影响我拍明年易青的那部电影。”

“易青?”宁倩华一下子没想出来,迟疑了一下才恍然道:“就是那个孙老师的小徒弟?唉,一个三百万的小制作,而且还是替那个叫易青地小男生扬名的替人作嫁的作品,你怎么会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因为他是易青啊!”依依红着脸道:“虽然他没跟我说,但是我知道我一定是他地新戏的女主角。而且我不支持他,谁支持他?对我来说,天大的事情也没有帮易青重要。”

宁倩华惊讶的问道:“这个易青跟你有什么关系?不是孙茹中意他吗?瞎子都看的出来啊!依依,你不是要横刀夺……”

依依不高兴的噘了噘嘴,道:“其实我跟易青……已经在一起快两年了。”说着,她就把自己当初如何到北京求学流浪,如何认识易素,如何被他感动,对他一见倾心;他又是如何才华出众,正直深情,胸怀大志;而自己和孙茹又是如何的姐妹情深,她为何不忍心告诉孙茹自己和易青之间的关系……这一说说了十几二十分钟,听得宁倩华感叹不已。

“唉,还是年轻好。”宁倩华眼睛里有点晶莹的东西,语气里满是憧憬的回忆,毕竟她也曾从那些少女情怀中走来。

“你真的那么爱他?”宁倩华问道:“现在这个世道,我们这些老人精活得都快要不相信爱情了。”

依依想了想道:“我最喜欢的是演戏。但是,为了易素,我可以随时放弃我的表演。”

宁倩华耸然动容。她清楚的知道依依对表演,对艺术那种近乎偏执的狂热,而她居然书为了一个男人可以愿意不再演戏,难怪人说女子一生所图,不过是个“痴”字。

女人毕竟是情感的动物。这句平淡的话令宁倩华对眼前这个小妹妹倍增怜惜。她同情的看着沉溺在恋爱幻想中的依依,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毕竟,爱情的幻梦最容易在现实面前粉碎,有许多很实际的问题,是依依这个年龄所考虑到的,宁倩华决定要好好帮她。

人和人的缘分真是奇妙,依依连对孙茹和杨娴儿这些闺中密友都没有说的秘密,却对宁倩华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压抑在心里这么长时间的秘密,一旦对人倾诉了出来,依依感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意,一下子全身放松了下来。她今天实在太累了,没等跟宁倩华说晚安,只是脱掉了礼服,她就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第二天,她在香港清晨的阳光中醒来。躺在酒店豪华的大床上,感觉跟家里的硬板床很是不同。

依依使劲回忆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了披在沙发上的晚礼服和摆在旁边的两尊金像奖,她才想起自己自己原来是在香港。

宁倩华在香港是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的,所以昨天晚上依依一睡着她就开车走了。

依依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跟宁倩华说的那些话,自己也觉得有点害羞和好笑。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真是……

她拿起浴袍,走进浴室洗了个舒服的晨浴。水流冲过身体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不可遏止的想起易景来。想象他的手和唇粗鲁的在自己身上索取肆虐时的感觉——上天赐女人以身体,使她认识到能够和自己深爱的男人全身心的结合做爱是一件多么令人沉醉、狂热,和痴迷的事……

依依顺手在满是水汽的墙上写下了易青的名字,羞得全身发烧发烫。她迫不及待的冲掉沐浴液,擦拭身体,穿着浴袍,回到房间,拨通了易素的电话。

这时候,她最想听到他的声音。

第十九章 两个人的奥运

嘟……嘟……嘟……”一连响了好几声,依依满的看了看墙壁上的钟,都快九点了,难道还没起床吗?虽然是周末不用上课,可是这个时间很多香港人都起床了呀!

正想着,易青接起来了:“喂,哪位?”

依依听到易青的声音,顿时高兴了起来,不知怎么的,以前放假分开一个多月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想,她悄声道:“喂……是我啊,大坏蛋,你想我了没。”

“咳咳……咳……”易青连忙在那头假装咳嗽了起来,大声道:“啊!依依啊?香港好玩吗?我跟孙茹和娴儿在这里吃豆浆油条呢!满手油,接电话慢了。”

哦!原来说话方便,孙茹和杨娴儿都在旁边。依依有点失落,总不能再和他说些什么亲密的话吧?

她只好随口道:“那你们在干嘛呢?”

其实易青昨天晚上看金像奖颁奖晚会看迟了,就在依依家沙发上睡了,孙茹和杨娴儿陪周妈妈说了半夜的话,后来两人就在依依的床上睡了。三人一早起来,周妈妈昨天实在做的太累了,连碗都还没洗。孙茹和杨娴儿帮忙洗了碗,三人又一起下来吃早点,准备吃完了给周妈妈带一份上去。

不过易青这时忽然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笑道:“我昨天想了一夜,想到了下学期我打算拍的新戏地剧本。我正准备跟小茹她们商量呢!你知道啦,现在你可是家喻户晓的新玉女红星了。要是我们再不加把劲,将来陪你出门只好做陪衬啦周小姐!哈哈……”

依依听到那边传来易青的笑声,孙茹和杨娴儿也在笑。她娇嗔道:“去你的!给我好好写!女主角地戏要写的难一点,性格多面一点。演起来过瘾我叫华姐收你双倍片酬。”

她心情又高兴起来,本来她就不是小心眼的那种女孩,她刚想再跟易青说点什么,那边已经在抢电话了,然后是传来孙茹的声音:“依依,亲爱的,你昨天晚上好迷人哦!哈哈哈……”

孙茹讲完又换杨娴儿,好容易两个人都讲完了,电话回到易青手里,没说两句。易青就说道:“算了算了,反正后天你就要回来了。见面再说吧!我们要给你妈妈带早点上去,再说豆浆全凉了。放心吧,你妈妈这里有我照顾的,大孝女!”

依依应了一声,心有不足的把电话挂上了。她噘着嘴想了一会儿,真觉得有些烦。她一点也不吃孙茹的醋,更不怪易青。可是总是觉得,好象心里少了点什么。她随手抓过一个枕头,用手指点着,轻声道:“死易素!臭易青!打你,戳你,大坏蛋。大色狼……”

“哇……谁得罪了你,一大早在这里打小人啊?”说话声中,宁倩华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依依没什么住酒店的经验,门没关好都不知道。

依依被宁倩华吓了一跳。一看是她才不好意思的道:“宁倩华,吃过早点没有?”

宁倩华笑着举起手上地外卖,道:“给你买上来了。鲍鱼鸡粥。怎么样?”

“哇,一大早就吃这么好,”依依笑道:“好奢侈哦。”

宁倩华道:“还有更奢侈的呢。我一早就做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啊?”依依接过鸡粥,顺口问道。

宁倩华笑道:“我刚刚跟王家伟地秘书约了,王导呢,有意思请你出演他明年的新戏。已经确定的男主演有金诚伍和梁超伟!”

“啊?”依依有些意外的看着宁倩华,道:“我们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明年之前不接戏吗?”

宁倩华道:“什么啊,是不接那些随便的商业片,不接黑帮戏而已。王家伟的戏怎么同。他是出了名的在演员片酬方面肯下大价钱地人;更重要的是,王家伟是戛纳电影节的宠儿,法国人已经把他的电影上戛纳看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件车纳少了王家伟的华语电影,都会觉得整个电影节少了什么一样。你想想,如果你明年能以王家伟的女主角身份在坎城电影节露面,这意味着什么?一夜之间,你就可以成为比肩世界顶级女星的演员,而且大家谈起你的时候,会说你是演艺术片地。想想看!二十岁到的实力派演技女星,到时候你再拍戏,整个身价可就大大不同了!就连张子仪都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啊!”

依依望着宁倩华热切地眼神,砰然心动。这样的一条路,正是依依梦寐以求的。她倒不是急着上位出名,但是她之所以当初拒绝赵保刚的电视剧,昨天又拒绝杜其峰的黑帮戏,就是为了给自己选定一个好的定位。

如果能以一部纯艺术影片在电影艺术之都法国戛纳成名,这就意味着她可以成为观众概念中象朱里叶比诺什,象章曼玉一样,以艺术女星为形象定位的国际女演员。也就是说,将来她就可以自在的挑戏来演,哪怕一年只拍一部,或者两年一部……这样可以避开无数商业圈子里的各种纷扰,专心的享受拍戏的乐趣,把精力更多的放在角色本身上,这正是依依一直希望的生活、工作方式,是实现她“做演员不做明星’的梦想的最佳捷径啊!

宁倩华道:“你知道杜其峰为什么突然现身今年的金像奖之夜?这八成跟前年他的《龙城岁月》在戛纳被人冷落有关。去年、今年,他又拼命的削尖脑袋,把自己的电影送去多伦多,送去威尼斯参加电影节,希望能够拿下一个大奖,结果到处碰壁。到哪里都得不到艺术界的肯定。其实以杜其峰今天地地位,在商业片里他能得到的东西已经全得到了,他是不甘心被人家说一句他杜大炮只是个不懂电影艺术的商业片寻演,所以一连几年到处在各大电影节转。这次破例出现在金像之夜就是要摆出高调参加亚洲乃至世界一流电影节的样子。做给那些评们看,做给全世界看地。我说他的事是什么意思?依依啊,象杜其峰这样苦苦熬了这么多年的一流商业片导演,尚且为了车纳,为了晋身世界顶级艺术国如此钻营,现在你二十岁不到就有这个机会,你要是不珍惜,真是傻到家了!”

依依犹豫着想了又想,最后勉强笑道:“可是……可是易青也很需要我呀!而且……哪有那么容易,王家伟只是说约谈。要是谁都能被他选上,或者选上了谁都能轰动戛纳。那世界一流艺术女演员是太多了。”

宁倩华知道依依动心了,她神秘的一笑,道:“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王家伟看人的眼光何等毒辣,又是内心何等高傲的人。他肯花时间见我,已经说明他对你非常感兴趣了。事实上,看过你在冯晓刚的戏那段商场追逐的戏的任何人,都一定会对你印象深刻地。我对这件事非常有信心的!你只要等着拿到剧本以后好好演就是了!”

依依心里七上八下地。还是拿定主意。她知道没法找易素商量,以易青的脾气和对她的感情,只要一跟易青说了,易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鼓励她以自己的前途为重。拍王家伟的艺术电影,去戛纳亮相,这是什么意义?一步登天啊,易景非得乐疯了可。

宁倩华看了依依两眼,叹道:“算了,干脆我坦白说了吧。本来昨天晚上之前。我还没有这么大胆的想法,毕竟你跟王家伟没有接触过。我呢,虽然以前靠着‘哥哥’张国容地关系曾经和王家伟有点交情。但是如果你在艺术上不合他的意,也是没希望的。但是,昨天我听你说了那些关于易青的事,就突然萌生了要帮助你抓住爱情的念头。”

“抓住爱情?”依依讶然道:“这跟拍戏有什么关系。”

“傻丫头。”宁倩华象个大姐姐一样拉着她,道:“女孩子在你这个年纪,总会把一切想的很美好,知道现实的残酷和人生的无情。我跟你说,孙茹当然是个非常好的女生,我也相信你们感情比亲姐妹还好。但是你要记住,再好地朋友,只要她是女人,老公和男朋友是没办法分的。将来不见得就是孙茹会跟你抢,但是如果你在这场战争中输了,老天会自然判你出局的。你想想,孙茹是什么人?她是中国第一电影世家地唯一继承人,她含金钥钥出生的。你呢?一个小地方长大的穷女孩,你能跟她竞争吗?现在你们都还在读书,一切还可以风花雪月,可是毕业以后呢?人生的抉择转眼就杀到眼皮底下了,你逃避不了的。所以,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提高自己的身价和地位。将来有一天,你要能以一个国际巨星的身份,成为你的心上人在生活和事业上的巨大助力,才有机会跟孙茹平起平坐的竞争一番,你懂不懂?”

依依默然听完了宁倩华的话,每一句都打在她心坎上。宁倩华真是她的知己,把她内心深处最深的欲望和最脆弱的地方全给找到了。她终于下定决心,道:“那,华姐,你约了王导什么时候?”

宁倩华欣然笑了,道:“王家伟是个非常顾家的人,他每天早上都要和他太太、小孩开车上山顶饮茶。我们这就去吧!”

……

易青和孙茹、杨娴儿吃过了早点,拿着打包的豆浆煎饼油条往楼上走。

孙茹拍着他的肩膀道:“喂,你搞什么鬼。你什么时候有什么剧本跟我们商量了?跟依依乱吹牛。”

易青道:“昨天晚上刚想的,还没来得及写呢。我今天中午约了吴司远先生吃午饭,他要跟我谈新戏的事。我想总得有东西交差吧!”

杨娴儿好奇的道:“哪你想拍个什么戏?告诉你,要构图和美术发挥空间大一点的,过瘾的话本小姐拆了你!”

易素长叹道:“救命啊!刚才依依说要女主角戏难度大一点,你现在又要求美术发挥空间大一点。我们才三百万本钱,你要弈多大的制作啊!看把你们一个个能耐的,都狂得没边儿了。”

孙茹和杨娴儿挽在一起哈哈笑道:“那就是你的事了。你要不把我们几个全照顾满意了,我保证你的下场一定很凄凉。”

易青道:“我倒是有点想法了,不过等和吴先生谈过再说。还不知道拍摄条件允许允许,租租的到场地呢?”

“租场地?租哪里的场地啊?”杨娴儿好奇的问。

……

“奥运场馆!你要租用奥运场馆?”吴司远被易青的话吓了一他跳,差点把鲜蘑汤喷出来。

他们吃饭的地方在五星级的王朝大酒店,环境高雅幽静。易青今天特意换上了自己的一千零一套西装,一本正经的来和吴司远谈,结果一开口就吓了这位大亨级人物一跳,引得周围的客人纷纷向这边注目。

易青用叉子搅着大虾沙拉,笑嘻嘻的道:“吴先生还有什么办不到的,我听说先生做监制,借故宫来拍戏都借过,新修的几处奥运场馆,也没有什么怕损坏的照西。以您的能量,加上韩山平主席的人脉,租来几天不是大问题吧?”

吴司远想了一会儿,终于展颜微笑道:“你小子。模样倒挺忠厚,看来将来也是个会占便宜捞钱的角色。明年全世界都在关注奥运,你要是紧跟在奥运后把这个题材的戏拍出来,光是让观众看到那些熟悉的奥运场馆这个噱头,就能吸引不少好奇的眼球了吧?”

易青笑咪咪的道:“我这点道行,哪里逃得出您老的法眼呀!您一个人,起码顶三千万本钱!这么好的发行人不知道用,我可真成了棒槌了!”

吴司远道:“过有件事情我今天来是要跟你说清楚的。那天场合太隆重,你家老爷子没来得及告诉你。韩主席只在你的电影里挂个出品人的名字,反正中国现在有一半的电影都是挂他名字出品的。而我,最多让你在字幕里放个顾问的头衔。我只负责监督你用钱,还有在整个过程中你有什么操作上的问题,实践经验不足的部分可以来问我们,但是我们是不会参加创作的。包括出剧本、请人组班子、选景到最后拍摄,全部由你自己独立完成。”

易青楞了一下,他本来以为孙老爷子是请吴司远做监制的,他还在考虑这么大的腕酬劳怎么办——三百万分一半给他也不够啊!

这么看来,孙老爷子真是深思熟虑。要是请这两位巨头参加创作,哪儿还有易青和孙茹这些孩子说话的份儿啊?就算拍好了,人家也会说是吴司远导演拍的戏,给年轻人挂个名而已。当初陆闯师兄拍《寻枪,虽然得了奖,可是人家全都说这个奖是江文得的,就是一个例子。

现在只是让吴司远和韩山平用自己的经验提点一下易素,给他独立创作权,这才是对他真正的锻炼呢!

吴司远又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老韩帮孙老师做事那是天经地义的,没钱拿也应该,而我那部分,孙老爷子已经单独算给我了,否则你这三百万可请动我。小易。你要体会你师傅的良苦用心啊,他对你地期望真是非常的高。”

易青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我一定会尽全力做出好戏给孙老师,也给各位前辈老师看的。”

吴司远道:“现在地观众说不好伺候还真够麻烦的。但是说好伺候他也好伺候啊!你看你们电影学院的宁豪,一个学图片摄影的,从好莱坞电影里面模仿搬套了点东西来,不就大获好评了吗?我们对你的要求,只要你在票房能接近那块疯狂的石头就行了。”

易青雄心勃勃的道:“宁豪那个片子,只是在网络上口碑风评不错。只能说它适合时下网们的欣赏趣味,比起那些两亿俱乐部的电影,他的票房只是十分之一而已。我有信心超过他!”

“嗬!这么有把握”吴司远笑道:“在我面前这么说就算了,将来在媒体面前说话可别说地这么满。过,我知道你身上没有那些学院派的又偏执又孤芳自赏地毛病。我在你们学院的学报上看过你那些人本主义观念的论文了。虽然有点书生意气,但是观点相当精辟啊!希望你能做到雅俗共赏。别拍一部晦涩深奥的照西出来为难观众。”

易青微笑着端起红酒酒杯,举杯平视,向这位中国影坛以务实著称的前辈致敬。

……

吃完饭,易青向吴司远告辞,留下了自己的联络号码,走出了酒店。

早春的寒风还有些凉意,易景身上却暖洋洋地。他拨通了何风的电话。请他上午作曲课完了以后,来电影学院找自己和大家一起去吃午饭;然后,易青再给孙茹打电话,让她通知罗纲、杨娴儿他们几个,中午一起吃饭谈事情。

今天是周末,只有念音乐学院的何风有课,说起来,现有的几个能帮忙的朋友,专业最强的就是这位青年音乐家了。毕竟他是从维也纳刚刚回来,又曾经给新版《红楼梦做音乐设计的世界级录音师、演奏家、作曲家。

只可惜小云不在,易青有点惋惜的想。不然就可以多写一个女角色的戏了,过转念想想,这个丫头就是在,估计也不能象依依那样好打发,依依肯定是全程免费地了,小云想要免费,感情再好恐怕也难了。

易青就在这些兴奋的胡思乱想中回到了学校。他自己坐在图书馆里,又把要办的事思路理了一遍,然后想了想剧本地事,看看差不多时间了,才向给孙茹发了信息。

孙茹很快打电话过来,原来何风和李佩佩已经跟孙茹他们在一起了,就等易素,大家约在学院门口见。

易青连忙去大门口跟大家会合。最近北京很流行吃肥祟火锅,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绿原小肥祟,点菜要酒,热乎乎的坐成一圈。

易青道:“咱们几个也好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吃顿饭了。今天我为什么请大家吃饭想必也都心里有数了吧?毛主席教寻我们,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革命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大家听他背语录,都哈哈大笑。杨娴儿瞪他一眼道:“别拿伟人开玩笑!”

易青接着道:“今天来就是跟大家说说,明年我和孙茹拍戏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孙茹的爷爷孙教授,拿钱给我们拍戏。我们这些做后辈的,一是不能辜负老人家的希望,二来这可说的上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现在的电影学院和整个影视圈,有哪批年轻人有我们这么好的机会,没出校门就有人肯投资让我独当一面。”

杨娴儿虽然早就知道孙老爷子和易青、孙茹之间的关系,听易青这么说,还是酸酸的看了孙茹一眼。

易青道:“我先征求大家的意见。电影在今年国庆前后开拍,大约在春节前后放映,也算个贺岁档,紧紧跟在奥运会之后。时间上大家能配合吗?”

何风笑道:“这小子真贼。他提早半年通知我们,不就是想让我们把所有的事都推掉,把时间空出来吗?”

“人有时候太坦率了怎么那么招人烦哪!李佩佩,管管你们家乐圣。”易景笑道:“我们这里的人才还挺全的,导演、美术、摄影、录音都有了。”

………不过,麻烦的事。我们这次手上本钱太少,如果按照国内常规的薪资标准,整个剧组班子建出来,再加上我们大家的酬劳,估计要一百万下,这还是保守估计。这样一来,我们能用在电影上的资金就少了很多了。”

杨娴儿指着易青笑道:“你们大家听听,这周扒皮,我说这么好请我们吃饭呢,原来一顿饭就想让我们当免费苦力。”

李佩佩抿嘴笑道:“杨大小姐,您就别装了。我看呀,你和孙茹两个,倒贴钱也肯做的,不受片酬有什么关系。”

孙茹和杨娴儿被说中心事,顿时飞红了脸。易青也不在意,他接着道:“我可不是想让大家白干。天地良心,我只是想让大家换种赚钱的方法而已。我想,我们大家能能用一种技术合股的方式。等于说有孙老爷子给我们出了钱,我们出力,如果赔了钱,大家一起承担责任,孙老爷那边,我一个人去交代;要是赚了钱,我们大家来分。至于怎么分,凭各人的技术贡献我们事先分派股份,签下合约,到时候无论赚多少,按比例分钱就是。”

“股份制?”孙茹笑道:“这个挺新鲜呀!”

易青道:“我提个方案出来,大家看行不行。这部戏是孙茹家里出资的,她占30%我作为导演占20,杨娴儿负责服装、化妆、道具三个部门,从组班子到创作全是她负责,工作最重,她也占20%其他的30%,摄影师、录音师、女主演各占10%……大家看这么分配行不行?”

“不行。”孙茹第一个反对,道:“要说出资,我爷爷这笔钱是给他徒弟的,跟我这个孙女根本没关系。再说了,哪有一部戏副导演比导演拿的还高的。我和易景占的比例要倒过来,他30%。我5020%”

孙茹一说完大家都纷纷附和,就工作量来说,其他分法都非常合适,但是做寻演的跟做美术的一样多,好象有点说不过去了,何况易素还同时做的编剧的事呢。杨娴儿就说道:“要是易青拿20%。我是怎么也不敢拿跟他一样的了。”

最后推了半天,李佩佩烦了,随口道:“你们两个还推让什么呀,再过几年都快成一家人了,走这形式干嘛!”

孙茹急了,来掐李佩佩的脸,嗔道:“今天就把这烂嘴的小蹄子下锅涮了,我负责再帮何师兄介绍一个。”

说到最后,易青终于妥协了,决定跟孙茹对半分,他和孙茹都各占25%。

商量好分钱的事,实际上易素已经省下了一大笔,几个关键部门的头不用在三百万里给钱,剩下的各部门工作人员的薪水、加上配角演员和群众演员,基本在五十左右就能搞定了。

说完了这件事,罗纲道:“别的都不用急了。急也急来,设计美术、音乐方案、选景取景、演员走戏……这些都得等剧本拿出来了再说。易素,你什么时候写本子出来。”

易青道:“我想过了,我不写本子。”

“啊?”大家吓了一跳,孙茹道:“你怎么学好,尽学香港人拍戏不带剧本哪?”

易青笑道:“不是这么个意思,我在你家里,不是说过我构想的未来中国剧作创作的模式吗?”

易青道:“我会尽快拿出一个故事梗概来,然后,我们按照好莱坞的模式,在电影学院的文学系请十位会写剧本的高手来。在他们当中选择年纪大有经验的作为主笔,其他九位协助,一个专门负责人物,一个专门负责剧情,一个专门负责台词,一个专门负责喜剧包袱……总之根据具体剧本的需要和每位编剧的特长,进行分工不合作……”

“分工……不合作?”杨娴儿讶然道:“怎么是合作。”

易青笑道:“这些酸文人个性那么强,在一起合作谁也不服谁,还不打起来啊?我让他们分头写,每人拿出一个自己所负责任务的草样来,然后我再将这些草样根据我自己的导演构想组合起来。其实剧本还是我自己写,但是所有的台词、剧情转折点、人物个性化的语言的行为,都是非常典型的、非常精彩的。这种做法,才是真正符合中国现实情况的利用群体智慧的模式,而不是照搬好莱坞。”

大家低头想了一会儿,好莱坞典型电影的编剧方式就是这样由几个人分工合作,但是常常因为意见不统一而使一些剧本流产,或者拖延时日糜久,影响进度。易青的这种做法,实际上是把处置剧本的权利交回到导演或者主编的手里,等于给创作者加了十个参谋,应该还是值得尝试一下的。

孙茹想了一下道:“那酬劳方面呢?”

易青道:“我们学院的文学系学生卖个中短篇幅地剧本差不多是五千到八千,我们这个戏只要他们写十分之一。也给他们一人八千,照高了给。但是一开始只给一千定金,告诉他们写不精彩不收货,不给剩下的钱。这件事就请咱们孙大小姐去办吧!你不是跟文学系的帅哥们很熟吗?”

孙茹白了他一眼道:“这可是得罪人的活儿!谁知道写成什么样叫精彩。精彩到什么长度你肯点头?”

易青给她夹了一筷子粉丝,道:“没有难度地事我也不会叫你去做的,大小姐。总之现在吃粉丝,将来事成了就请你吃鱼翅。”

罗纲是这里面平时最爱说话的一个。从一开始说事他就埋头在吃,半斤一盘的祟肉片他已经吃到第五盘了,这时候才腾出嘴来问了一句:“咱们到底拍什么片?”

易青同情的看着他,真不知道这位饭桶兄在食物资源匮乏的日本是怎么活过来的,他一个人吃一顿够十个日本人吃的。易青道:“我想过了,老爷子拿钱投资,总能拍艺术片赔本。所以我们还是要拍赚钱的商业片。至于什么样的商业片呢,我想功夫片、古装片、警匪片这些类型都要场面戏。三百万怎么也不够,所以只能拍都市剧。都市剧无非是悲剧、喜剧、正剧。普通地正剧要票房高比较难,那要赚钱只能是煽情的悲剧或者喜剧。”

“悲剧吧!”杨娴儿随口道:“易青最擅长煽情。”

易青道:“要我写,当然悲剧比较好写,要写点感人地东西是很容易的。但是奥运会刚完,大过年的,哭哭啼啼的多扫兴啊!所以,基本没什么好选择的。我们只能拍喜剧。”

孙茹笑道:“你还真会给自己增加难度。”大家都知道喜剧是各种剧种里最难写,最难拍的。一个人要搞点故作深奥的东西其实比较容易,但是真要弄点东西,既不庸俗,又能让大伙儿由衷地笑出来,这个就非常不易。有的喜剧片,是惟恐别人不笑,使劲胳肢着人家挠人痒痒的勉强人笑,那种感觉就象言情剧不知道怎么感动观众,就让演员从头哭到尾的道理一样。

易青道:“所以你一定要帮我找文学系里最擅长写笑料的。至少找三个。另外这部戏的基础故事我已经有数了,我觉得这里面喜剧的元素还是很丰富的。”

罗纲喝了口冰啤酒,舔了舔油嘴。道:“你说的这好那好,到底什么时候拿出剧本小样来给我们看看。”

“明天。”易素道。

……

易青跟大家吃过午饭,交代了他们几句,也没让孙茹送,自己打了辆车回到住处。他先给依依打了个电话,两人腻歪了几句。

然后,易青就把手机关了,大门紧闭,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他要闭关写剧本了。谁也不见,谁地电话也不接。

无论戏剧还是电影,各类型剧种之中最难的是喜剧,难编难寻难演。

事实上,现代电影理论对于各种类型片和剧种的研究都取得相当地成绩,只有喜剧,基本还是空白——这当然是跟其他剧种相比。

一般创作中所认为的喜剧的基本创作规律,也就是如何能产生喜剧效果——在已有的有限的研究中,方法无非两种。

一种方法是设计出一种特殊的情境,能使目标人物陷入某种窘迫可怜的境地,突显出其猥琐可悲的一面。这种方法周星池就经常用,并且常常和无厘头手段结合在一起。比如一个人很开心的吹蛋糕上的蜡烛,结果蛋糕下面装个弹簧弹上来,整个蛋糕拍在他脸上;又比如象《功夫里胖子和阿星去拿飞刀标包租婆,结果刀柄飞出去了,刀刃插在阿星身上等等……

这种方法是利用了人性中狭隘的一面,因为世人多喜欢看别人比自己差比自己惨,越是卑微的小人物陷入窘境,越能使人们对比之下觉得自己真是高贵幸福,所以产生愉悦的情绪。

另一种方法则高深一点。是通过某种对现实社会的现象的放大或反射,对现实中的不合理进行讽刺。例如在张一谋的《片菊打官司里有个情节:片菊问一个律师:“你是干啥的咧?”律师说:“你给我钱,我帮你打官司,法院就能给你个说法。”秋菊就恍然大悟:“那你就是天天在这收钱,收了钱就给人家个说法?”

这种辛辣的讽刺现实往往能令观众会心的一笑,产生较久的幽默效果,但是又会启发人深思感悟。当然,这样的桥段一个商业电影里不能太多,不然就成思想性艺术片了,观众会发闷的。

创作上来说,专业不专业,写的好不好,其实功夫都不在动笔之后,而在于那个思索的过程。很多人从表面上看以为电影是由故事情节、桥段、对白构成的,往往用一种堆砌拼凑的方法,把某个创意点和桥段用故事情节串接起来。

早期的香港电影和一部分国产电影就是用这种方法编写剧本的。结果出来的东西粗制滥造,惨不忍睹。

这类的创作方法是从外在向内在思考,因为凡事看表面肤浅的东西总是容易的。而专业的创作方法则是从内在思考开始,从内淋往外发展,最后得出整个剧本。

易青写剧本的方法,是先根据要拍的戏的需要,确定受众也就是观众的基本构成。比如这部戏是贺岁档,那就是以普通城市居民为主要服务对象;第二步根据受众构成和剧种需要设置人物,这次的戏是喜剧,又是拍给普通老百姓看的,所以主角只能是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就是大家一看都觉得他不如生活中的自己那种,第三步,对人物进行规定情境的设定,尤其是设定人物性格,第四步,根据人物性格编写故事情节,故事是人和人组成的故事,情节是由人物与人物在性格和欲望的驱使下碰撞出来情节,是自然产生的,而不是作者编出来的;第五步是根据故事情节编一些出彩的创意和桥段,整理人物台词,进行最后修改。

这样五步,一部戏的剧本就写出来了。

现实中很多写剧本的、写影评的,他们的思路完全是反过来的。他们以为桥段和创意是天上掉下来、或者是干想出来的,有了一个创意然后去编故事,有了故事往里加人物,结果写出来的东西乱七八糟。

什么是人本主义创作观。易青的理解就是,任何艺术作品都是——人创作出来的虚拟的人做给人看的。也就是说,创作者要用正常人的思维思考,写出来的东西要以人的思想和行为为核心(而不是以故事情节,拍出来的东西最后的目的是给观众看的(而不是给深奥的艺术理论看的)。

易青想起那天他和孙茹在学院门口看见一个买馄饨、油炸糕的小贩,挺清秀的一个年轻人,哭哭啼啼的数落世道不好,生意不好做,要活不下去了。他恨恨的说:“我就是自杀死,也得拉几个当官儿的当垫背,弈个土炸弹,炸死丫的!”

易青很早就想写写这个典型人物了,在他的幻想中,他希望给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一份爱情,一个大生意,一个美好的结局,用一种幽默诙谐的方法。

易青拿出一本崭新的黑皮笔记本,这是他专门买来做导演笔记的。他郑重其事的点上一支中南海香烟,然后提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他第一篇导演手记——

〈两个人的奥运》……

第二十章 春天陪你去戛纳

“两个人的……奥——运……”孙茹大声的念着标题,然后臭易青,道:“怎么听怎么象一个三流言情剧的名字。”

在拉片室的桌面上,码着十本刚刚复印好的剧本草样,还带着复印机的温度和淡淡的油墨香。

杨娴儿坐在桌子上,也随手拿起一本看了起来。

《两个人的奥运》讲的是一个满怀雄心壮志的大学生,刚刚从学青毕业,一心要回报社会,出人头地,创一番事业。结果到处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处处碰壁。心灰意冷的他又遭遇失恋,被爱慕虚荣的女友抛弃,被又老有丑但非常有钱的情敌奚落侮辱。回到家中,不但得不到家人的理解,反而被父母看扁。

倒霉到了极点的他变的愤世嫉俗,仇恨社会,萌生了要轻生的念头。因为全世界都看不起他,他决定做点轰动全球的事情让大家都看看他的能量。

一天,他在电视上看到奥运会某场馆落成,新闻里介绍届时有某国和某国运动员等重要人士在这里参加比赛。于是他想到在奥运场馆里放置炸弹,跟几个他讨厌的外国运动员明星同归于尽,选择一个震惊世界的死法。

他变卖掉自己所有的东西,求学化学的好朋友找人给自己做了个炸弹。

为了能够进入这个奥运会场馆,他用自己全部的积蓄,在这个奥运场馆外面租了一间小小地店面。开了一个小店铺,卖馄饨。每天他就借卖馄饨之机会观察场馆里的保安漏洞,准备伺机潜入:他还想到从铺子后面挖条地道通往场馆内,悄悄把炸弹安放在观众席下面。

谁知。从馄饨铺开张的那一天开始,一系列喜剧就此展开。

本来为观察地形,掩护自己的主要目地而开的馄饨铺,随着奥运会的临近,来往人流的增加,居然生意大卖。来吃馄饨的人足足排了两条街。

为了挖地道而准备的工具都已经买来了,结果因为客人从早到晚,络绎不绝,生意好的忙不过来,他根本不敢动手挖。怕传出动静被外面的人怀疑。

与此同时,他认识了年轻美丽的青年志愿者女孩小菲。小菲从小热爱舞蹈和体操。奥运期间,她放下自己所有的事情来做志愿服务北京奥运会地工作,甚至连陪男朋友的工夫都没有。

小菲地男朋友是个非常有钱的英俊帅哥,但是天性凉薄,胸襟狭隘,人品极差。他不断阻挠小菲去参加志愿者活动,只想逼小菲结婚。小菲意外发现原来男友不断向自己求婚只是因为他的父亲得了绝症。只有两年寿命,他希望小菲赶紧为他生个孩子,好跟自己已经有女儿的大哥抢遗产。

对男友极度失望的小菲遇见了主角。馄饨铺小老板的憨厚、朴实、风趣引起了姑娘的好感。小菲让主角冒充自己地男友和自己原来的男友周旋,引发了一系列笑料。

最后,女孩的纯洁美丽,和她对社会对国家的热爱打动了想法极端的主角。他渐渐打消了原本暴戾荒诞的念头,把炸弹分拆卖给了炸鱼的农民。

小菲也在主角的帮助下狠狠惩戒了黑心的男友。影片地结尾,主角的馄饨店成为红遍京城的著名品牌,他地第一家注册商标的正式馄饨系列产品快餐店在二环繁华地段开业了。

在主角本来要放炸弹的那个奥运会场馆里。体操比赛正在紧张的进行。最后中国女子体操队几经艰难,拿下了团体金牌!在观众席上欢呼雀跃而起的小菲情不自禁的抱住了主角,忘形的亲了他。主角趁机向小菲提出求婚。影片在害羞的小菲不知该不该答应时结束。

易青这个草样其实已经基本具备剧本的雏形,但是主要的笑料包袱和台词都还没有设计,不过孙茹和杨娴儿看完,嘴角已经有了笑意。

这个故事本身是非常有喜剧的发展空间的。前半部分和后面对付小菲的前男友那个部分,很容易写出陷人于窘迫式的那种喜剧效果,大整活人就是了。

而整个故事真正精彩的构想是,一个青年人在热爱社会的时候处处碰壁,被浮躁虚荣,金钱当道的社会逼得走投无路;可当他愤恨社会,意图走上极端的不归路时,偏偏一连串的幸运降临在他头上,从爱情到事业连获丰收。这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强烈反差造成的喜剧效果贯穿全剧,形成了一种对社会现实的强烈讽刺,对社会资源的种种公平配置提出了发人深思的质问。

尤其是本来开馄饨铺是为了放炸弹进会馆的,结果第二天主角一开张,馄饨生意大卖这种喜剧效果强烈的转折,令人情不自禁的莞尔。

孙茹和杨娴儿看完剧本对望了一眼,不得不对易青写个服字。就三百万的拍摄计划来说,这种样式的喜剧是唯一适合的体裁,一个下午就能拿出这样一个思路清晰,发挥空间巨大的故事来,确实不错。

易青道:“好了,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就看孙大小姐怎么拉班子改剧本了。”

杨娴儿道:“这种戏美术方面难度大,关键是你得把场地借到。今天下午我就去给戏里的‘馄饨店’选址去;还有时装戏最要紧是找品牌赞助衣服,总不能让演员们穿自己的衣服演戏吧?”

孙茹道:“我反而比较担心演员。女主角的戏难度不大,清纯小美人嘛,依依闭着眼睛都能演了;但是男主角必须是个天生喜剧脸的谐星才行,我们现在哪里找这种人才。”

易青道:“没事。表演系这么大,让老师给我们推荐就是。实在不行,破着几十万,请个已经成名的,或者话剧团体里有经验的回来就是。”

正在商量的时候,罗纲从外面进来了。孙茹埋怨道:“胖子,又迟到,这么慢。”

罗纲道:“我去上网了。你们看了关于依依的新闻没有?”

“依依?”易青笑问道:“你又去看香港娱乐八卦了?”

罗纲道:“你们不知道吧?今天香港一家媒体爆出一条猛料,挺轰动的。说依依将有可能出演王家伟的新戏《影爱之舞。”

“切,香港媒体的报道你也会信?”杨娴儿嗤之以鼻,道:“前天还说依依是华尔街大亨的情妇呢,你也信?”

罗纲道:“有照片啊!很清楚,应该是真的。”

易青道:“是是真的,一会打个电话给依依不就行了。别说了,纲子,看剧本吧。”

孙茹蹙眉道:“糟了。如果依依要接王家伟的戏的话,跟我们的戏档期正好撞上。现在依依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了,她的片酬收益直接跟宁倩华联系在一起,如果我们要依依不收钱先拍戏的话,不知道宁倩华和华新会不会肯。”

易青想了一下,道:“你们先别操心这个了,分头去办事吧。我们要抓紧了,8月8号就要开奥运会了。我们要抢在奥运之前先把场馆内的戏拍出来,不然总不能让人家奥运期间把场地租给我们拍电影吧!”

孙茹点了点头,拿了几份草样先去找文学系约好的那几个人去了。杨娴儿和罗纲一起去选景。

易青走到走廊上,给依依打了个电话。手机关机了。易青再打酒店电话,那边总台告诉他,周依依小姐已经退房了,订了下午五点的班机。

易青有些诧异,依依决定要回北京怎么也不跟他说一声,让他们去接机呢?

……

香港飞往北京的班机上。王家伟和他的金牌摄影师杜可风正在低声交谈着。

在他们两个的前座,宁倩华正在闭目养神;依依则低着头,正在专心的看着王家伟新戏的剧本。

王家伟是本来写剧本的。众所周知,他是前一天晚上现写明天要拍的几场戏的剧本。

这次为了迁就非常好学的周依依,他象征性的写了个脚本,非常潦草。

不过依依并不嫌他写的粗,因为依依心里清楚,这个本子就是写的再细再清楚,她还是看不懂。

依依是个非常感性的人,她理解艺术的方式是用心用感情和体验,而不是用思考。王家伟的精神世界是她想象不到的。而王家伟恰恰不要她用理智和理论去理解,就是要那种困惑和迷茫的朦胧体验代入戏中。

那天早上在山顶的咖啡座,王家伟和依依交谈了几句,立刻惊为天人。他正在为新戏发愁,新戏女一号年轻时代的小影这个角色,他需要一个会演精神戏、心理戏的年轻漂亮的女演员。可是他最喜欢用的章曼玉已经四十几岁了,年轻的张子怡也已经二十七八,而且她的戏太实了,精神力量不够。

依依的出现令他眼前一亮。一个学院科班出身的完全的体验派青年女演员,年纪小,外型条件好,而且跟那些浅薄虚荣的小女孩小明星不同,一种对艺术强烈的近乎偏执的高洁,纯粹的情绪包裹着她,形成了一种莫名的独特气质。

她就是小影,王家伟导演非常确定的想。

依依已经算不清自己已经把这个剧本看了多少遍了。虽然还是朦朦胧胧的半懂不懂,但是她还是很开心,只要易青看得懂就行了。

宁倩华睁开半闭的眼睛,拍了拍依依的手,道:“傻丫头,笑什么?”

“没。”依依情不自禁的想象到一会儿她突然出现在易青面前时他的表情,开心的满脸都是笑意。

“还说没有呢!”宁倩华笑道:“真是个孩子,才几天没见嘛,至于想成这样吗?今天周日啊,内地的学校没上课,你去哪里找你那位易大公子啊?”

“我昨天晚上装做漫经心的问过了。他这两天天一黑就回家修改剧本!我直接去他家,一定不会扑空。”依依得意的道:“何况我还给他带了一份大礼……”

“王家伟的剧本?”宁倩华道:“说真的,你可不能再给第三个人看了。提早泄露剧情可是大忌。真不知道王导怎么会让你把剧本给不相干的人看。”

依依道:“华姐,你要是看过这个剧本,你就知道王寻为什么放心了。这个本子就是放在网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能看的懂,谁能从这个剧本上看出剧情来?除非很专业的人。这个剧本几年前王家伟导演在电影学院座谈的时候就曾经透露过一点了,现在资料还在图书馆的名人资料谈话记录里收着。易青对王家伟的所有电影都很喜欢,对这个舞蹈家地梦想幻灭故事更是着迷的很。所以这次他非高兴坏了不可。”

宁倩华微笑的看着依依,叹道:“你们这些人,跟香港那些小明星们,和那些天天想着出名发财的人真是非常不一样。你已经是这么疯了。很难想象那个易素,会跟你一样地偏执。不过,如果他也和你一样热爱艺术的话,他应该不会阻止你去拍这部伟大的电影吧?”

依依有点歉疚的用余光扫了一眼后座的王家伟导演,轻声道:“虽然我知道这么做有点不识抬举,但是我还是坚持……接不接这个戏要等我跟易青商量过后才决定。”

宁倩华无奈的苦笑了一下,道:“说出去都没人信。周大小姐,你的架子可算是比天都大了。在金像奖颁奖礼那天你拒绝了杜其峰,现在又和王家伟讲条件,整个香港电影圈都装不下你了。也只有王家伟这种偏执狂的艺术疯子。才肯这么迁就你。你们,还有那个易青。估计都是同一类人。”

“依娃,背后莫讲人是非。”背后冷不丁传来一把懒洋洋的声音。吓了字倩华一跳,这个王家伟,以为小小声他听不见,没想到他一直拉长耳朵听着呢,真够贼的!

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

由于宁倩华突然神秘退房,王家伟行事低调。并没有引来多少记者,有一两家神通广大地查到了王家伟的行踪,等在机场。没想到意外地发现新晋最佳新人奖得主周依依和她的经纪人居然同机飞回北京,如获至宝,连忙拦住发问。

宁倩华坚持称她们和王家伟只是碰巧同机,然后强调周小姐身体不舒服,匆匆先走了。

好在有个更大的目标王家伟在,记者们没有跟着来,依依得以脱身。

宁倩华把依依送到北三环易青的房子附近。然后让她下车,临别时交代道:“开着手机。记得明天要去舞蹈学院跟王家伟试场地试戏。就是易青不让你接这个戏,你也得跟王家伟那头打个招呼。”

依依高兴的应了一声。背着自己的小包,走进了小区。

……

易青在自己家附近的一家网吧里。

他搜索了一下香港金像奖地有关链接报寻。跳出一大堆索引,其中隔着三条就有一条是和依依有关的。

其中最醒目的一条写着——“大陆美女艳冠全场,本港美女尽失色”。下面小字写着:“年仅十九岁的周依依现就读于北京电影学院,容貌清丽,气质高雅的她2006年报考……”

当然也有一些非常狗血的花边新闻,比如有一条说周依依是一个姓孙的华人富豪包养的幼齿,该富豪是华尔街一家上市集团行政主席云云。

别说,这些狗仔队还是闭着眼睛瞎编,不知道他们的消息网怎么查探到孙茹和依依地关系的,他们说的这个孙姓富豪明显就是影射孙茹地父亲。这些媒体是不会百分百说假话的,他们擅长的是九句假话里加一句真话,人物是存在的,把人物关系变一变,就弈出新闻来了。

易青一行行搜着翻了几页,终于找到了罗纲说的关于王家伟的那条。这家网媒也算够强的了,只有他一家抢到了这个新闻,平媒有没有报道不知道,网上只有他这一家。

易素点了进去,一进去上面就是一张拍得有些模糊的图片,照片上一个露天咖啡座,一边坐着王家伟和一个中年女人;另一边坐着宁倩华和依依,几个人脸上隐约都能看见笑容,可见谈得十分开心。

这条新闻标题叫“昨夜婉拒黑帮戏,今早山顶结新欢”,内容就是说周依依为什么敢在金像之夜拒绝杜其峰的邀约呢,因为她已经心里有数,有王家伟的戏可以拍了。

不过吸引易青注意的是这家资深网媒下面的报道:据说今次王家伟即将推出的新戏是他多年前创作的一个脚本《影爱之舞。

当易青看到这个新戏的名字时,竟然情不自禁的激动起来。是象他一样热爱艺术的人不会明白他的感觉。就象一个饕餮之徒看到了世上最美味的佳肴,就象一个性饥渴了十年的色狼看见了少女裸露的乳房一样。

易青听导演系的师兄和老师们说过这个剧本。据说这个剧本当时写出来时,王家伟拿去给投资商和影业公司的专业监制们看,大家要不是知道王家伟是个很棒的艺术家,准会以为他疯了,拿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来胡闹。总之根本没有人给他投资。

王家伟自己也知道没有什么希望,只好把这个剧本束之高阁。他自己也曾说过,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驾驭这个剧本,因为他是在“梦一般的情况下”写成这个剧本的。

易青的老师在班上说过王家伟来电影学院时跟导演系师生座谈时的情况,大家谈过那个剧本该如何翻译成电影镜头语言的问题。

那时易青就非常的神往,恨不能早生十年参与这场讨论。现在,这个梦幻般的戏居然要拍了,居然还和依依联系在一起,传说中的事情仿佛一下子离自己如此接近,这种奇特的感觉让易青觉得好象比自己要拍戏还要兴奋。

易青关掉网页,去柜台付了个开机费。他走出网吧,拨通了一个导演班同学的电话,道:“李响,你在拉片室吧?下周咱班拉片室钥钥是不是你管?”

“…”

“什么?你现在就在看片子?喂,你帮我个忙,帮我把学校拉片室所有的王家伟电影的序列号找出来,短信发给我行不行。王家伟的电影应该序列是连在一起的。”

易青挂掉电话没多久,那边短信就传过来了。还真不少,密密麻麻的传了两条短信,第二条末尾写着:“你小子能白使唤我干活,明天带包中南海来孝敬本大爷。”

易青笑了一下,打了辆车回家去了。

到了家门口,易青拿钥钥开门,他进了屋子,刚脱掉外套,忽然觉得里屋有点西西籁籁的响声。

这里的钥匙除了他自己有,只有……

易青暗暗好笑,他悄悄的走到卧室门口,装做低头往里走。突然人影一晃,从门后钻出来一个人,易青猛一抬头大叫一声:“哈!”

“啊……”依依躲在

在门口本来想吓易青一跳,没想到先被易素猛喝一声吓得心跳差点停了,回过神来只觉得又羞又气,使劲朝易青打去,嗔道:“死易素,大坏蛋,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后的!”

易青一把抱住她,笑道:“瞧你那小样儿。就你那智商还敢算计本天才,武大郎搬砖头你够得着吗?治不了你我还叫兽医。”

依依气得又要打他,却被易素用力的吻住了她。两人一下倒在了床上,缠在一起。

不知缠绵了多久,依依的领子、裙子全开了,易青还在依饶的乱揩油。依依红着脸推开他道:“别闹了,跟你说点事。我带了个好东西给你看,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呢。”

易青四仰八叉的躺成一个“大”字,喘了口气,松了松领口道:“王家伟的剧本是吗?快拿来我看。还有啊,我下午把拉片室的王家伟电影的序列号抄来了,你要演人家的女主角,有空去学校拉片室好好做做功课。”

依依惊讶的看着易景,瞪大了眼睛,失声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随即她才反应过来,一把骑到易青的肚子上,掐着他的脖子道:“大坏蛋,你笨一点儿能死啊!”

“谋……谋杀、杀……亲夫啊……”易青夸张的瞪眼喘气吐舌头,挣扎着道:“亲……亲爱的……在我临死前让我看……看一看王家伟这种高手的……剧本再……再……”

“不理你!丑死了!”依依笑着跳下床,把自己的小包拿过来,把飞机上看的那个剧本扔给易素,然后自己对着镜子整理衣物去了。

易青躺在床上翻着剧本对依依道:“我们那个新戏的剧本也写出来了,在外面桌子。”

“哦!”依依应了一声,高兴的跑出去拿剧本了。

依依拿着易青的剧本,走进房间靠着房门细细的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依依看完了剧本,呼了口气道:“哎呀呀,这才叫剧本呢!对,应该说,这才是写给我们这种水平的人看的剧本呢!王家伟那么大的名气,写出来的东西人家都看不懂,真是郁闷死我了……咦?易青你干嘛呢?”

以易青的阅读速度,依依看一个剧本的时间大概他看十个剧本都有富余了。断不可能依依都看完了他还在看的,所以依依觉得很奇怪。因为易青躺在床上,双手高举着剧本,呆呆的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差多是晚饭时间了。依依回头按亮了屋里的电灯,她向易青那里看去时吓了一跳。易青还是呆呆的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勾勾地盯着剧本。眼眶里满是泪水。

依依吓得连忙走过去推了推他,急道:“易青你怎么了,魔障了吧?”

易青长叹了一口气,好象一个定格的腊像突然活了起来。他拿起手上的剧本朝着依依翘起的臀部重重地打了一下。笑道:“黄毛丫头懂得什么,尽瞎说。人家这个才叫剧本呢,我写的那个跟他怎么比,太小儿科了。”

说完,易青神往了一下,满怀信心的道:“过,我那个剧本拍出来国内票房一定比他的强。何况我是照三百万的成本写的小商业片,将来我有钱自己做独立制片人了,我也弄个纯境界的艺术电影玩玩,不一定就比他的差。”

依依好奇的在他脸上抹了一下。湿湿的,依依看看自己地手掌。惊讶的道:“你还真流眼泪啦?”

易青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把她拉到怀里来,想了想道:“这剧本看地人心里挺难受的,有种很绝望的感觉。”

依依笑道:“我就说你不会看不懂的。王家伟就会故弄玄虚,你快跟我说说,这个故事说的什么,我就看出来一个女孩子神经质的天天对着自己的影子跳舞。”

王家伟这个剧本。写地是一个从小练习舞蹈的女孩子,非常纯洁高雅,她有一种病态的思想,仿佛觉得世界上没有人有资格与她比肩、和她交往。她每天只和自己的影子交流,对着自己的影子跳舞。

后来她结识了一个卖音响的男孩,那个男孩非常帅,女孩很喜欢他。可是这个女孩从不让男孩靠近她,两人用一种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方式在一起谈了三年恋爱。

终于女孩长大了。而她的家庭也在这时候破裂,有钱的父亲破产自杀。她地母亲生了重病,天天都要用钱;弟弟还在读书。

这个女孩知道自己能再在舞蹈学校跳舞了,她决定去演出赚钱给母亲治病。本来非常高洁的女孩突然变得堕落十足。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当那个纯洁的男孩再看到她地时候,女孩已经变成一个妩媚的女人,整天周旋在有钱男人中间。

男孩愤怒的打了女孩,把她拖到音响店里,把音乐疯狂的开到最高。在昏暗的灯光中,女孩又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肮脏的。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对着影子跳起舞来,好象自己少女时代经常做的那样,跳着跳着,她蹲在地上大声的哭泣起来。男孩双拳紧握,对着墙壁愤懑的大吼不止。

“啊?……”依依听到这里,惆怅的叹了一声,道:“没看出来。那些乱七八糟的镜头切来切去的,还有那些跟梦话一样的对白讲得是这么一个故事啊?也不是很希奇啊?”

易青笑道:“傻丫头。你去看电影史上艺术评估前十名的电影和这几年票房前十名的电影,有哪个是故事很新奇古怪的?组成故事的元素永远是那么几个,人类在文学、戏剧、诗歌这些领域早把这些故事的套路用完了。世界上所有伟大的电影本身的故事都是平平无奇甚至有点俗滥的。关键的不是故事,而是讲故事的方法。”

依依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不对啊。这里还有一对男的和女的,是梁超伟和章曼玉演的……”

易青道:“是啊。这就是王家伟讲故事的一个方法,这个他最经常用了,〈花样年华、《2046或多或少都用过。就是在故事里加一个辅线进去。整个故事是以女主角小影的回忆来叙述的。三十几岁的小影,就是章曼玉演的这个,已经是一个非常风骚的,交际手段高明的一个女人,她有一个固定性伴侣,就是梁超伟演的这个男的。之前的时空里,就是小影的少女时代,她和那个男孩不是纯粹的精神恋爱吗?后面这段,她和这个男的就是纯粹的肉体性爱,非常沉沦堕落的那种,镜头出来的感觉应该是让人看了有一种原罪的冲动那种。”

依依坐起来,拍了拍脑袋,恍然道:“我知道了。就象《索菲亚的回忆那样,是两个时期地小影。也就是中年的小影和回忆中的小影交错起来拍的那种。”

易青笑道:“这么点简单地道理您到现在才想明白啊,你可真是笨到了姥姥家。”

依依气得提着他的耳朵把他拉了起来,嗔道:“学导演的了不起啊?”

易青连忙岔开话题,道:“哎哟哎哟。你把我疼死了,可没人教你怎么剖析这个角色了。”

依依放开他道:“快说!说的好就饶你不死。”

“哎哟,谢老佛爷。”易青揉揉耳朵道:“影子在这个电影里是非常重要的。影子代表什么,很多哲学家都把影子比做人们内心观照的又一个自我,或者是人内心世界的另一面。影子这个东西的特性很奇怪,你越是身在光明之下,你的影子越清晰;等到了昏暗的地方,影子就越来越模糊,等到了完全地黑暗中了,你就没有影子了。”,当

依依喜道:“懂了!没有影子的人。就是没有自我了,或者内心地另一面死亡了。变成行尸走肉了!少女时代对着影子起舞的小影就是有自我的,中年时的小影就是沉沦到黑暗中,失去自我了。”

“聪明!”易青亲了她一下,道:“演这个角色,关键的是抓住她一个内心死亡的过程。你说失去自我是不确切的,应该说,小影地第一自我看着自己的第二自我死亡了。或者说小影的‘人’看着自己的‘心’死掉了,变成一个行尸走肉。”

依依道:“这是不是就是老师们说的,艺术就是把普遍意义极端化的一个过程。”

易青点头道:“完全正确。王家伟真是这方面的高手。现在社会上为了金钱和虚荣出卖自我、出卖灵魂的事情还少吗?但是同样一个故事,有人会拍的很俗气,有人会拍地很深刻。有的人拍出来观众看一遍就忘记了,或者一边看一边还哈哈大笑,吃爆米花;但是有的好寻演拍出来,观众看了会哭;会哭还不算高明,要拍到让人有种心里裂开了一样地绝望感。想哭还哭出来的深邃的那种感觉,才叫大师,当然。前提是观众要看得懂。观众看不懂的东西,拍得再深刻还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依依噘嘴道:“那这个电影我就看不懂。我就不信,这么拍出来有几个人能看懂,除非你们学专业的。”

易青笑道:“王家伟的电影从来都是上映三到五年之后,才开始有一部分人能够看懂,这奇怪啊。他的目标市场不是国内和香港,而是北美和欧洲的艺术院线。”

依依呆呆了想了一下,忽然激动的搓了搓手,道:“这个角色演起来一定非常过瘾,非常非常非常的过瘾。”

易青郑重的帮依依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头发,认真的道:“依依,这种电影,一个演员一辈子能演一部,就足以向自己的后人夸耀了。你简直比张子仪还要幸运了。好好做功课,好好演,千万不要留下什么遗憾!”

依依惊讶的看着易青,道:“你考虑也不考虑一下,就让我去演王家伟的戏?那你的第一部戏怎么办?”

易青微笑道:“傻丫头。我那部戏,女主角的戏份又容易又简单,让谁来演都可以。而且,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三百万的小制作,让你放弃问鼎戛纳影后的机会?难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么浅薄自私的人吗?”

依依道:“可是……那是你第一部作品啊!”

易青收敛起笑容,非常正经肃然的道:“我——没有——处女情结。”

“去死!”依依笑着捶他,道:“没点正经。”

易青道:“王家伟去年刚刚做完戛纳电影节的评委会主席。现在正是他在国际电影界艺术界如日中天的时候。《影爱之舞》是他这么多年酝酿的颠峰之作,这样的一个本子,这样的一个机会,千载难逢!错过这样一个机会,我和你都要后悔一辈子的!明年这个戏参加戛纳评奖是来不及了,但是它一定会作为戛纳电影节的参展影片。明年春天,你先和王家伟在坎城露面,后年,也就是2010年春天,你就可以凭小影这个角色角逐戛纳影后!”

易青激动的抱住了依依,道:“想想看,到时候你才不过22岁!一个22岁的女演员,登上戛纳的舞台,哪怕拿不到奖,只是提名,都足以令全世界的女明星艳羡了。依依,你一定把这个合约牢牢攥住了,千万别让机会溜了。”

依依讶然道:“哪有什么合约?还没签呢。我跟王导说,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易青气得跳了起来,道:“世上还有你这么笨的?宁倩华难道就由着你胡闹?行不行,现在就去找她,让她今天晚上就找王家伟签约,订机票,明天飞香港!有没有搞错,你们这些小娘们儿,能干啥事儿,哎哟,真不够操心的!”

依依笑道:“你别急。王家伟跟我们一个飞机回北京的,他现在正在跟舞蹈学院的老师谈租场地、借替身演员的事呢!小影的少女部分要在北京拍!我明天一早约了过去在场地上试戏,然后谈合约的事。”

易青松了口气,道:“还好。告诉宁倩华别谈片酬了,没钱拿白干也拍了。”

依依定定的看了易素一会儿,忽然道:“易素,你真的一点都介意?一点点,一点一点都不介意?我不拍你的戏,你就要花钱到外面请演员了。”

易青微微一笑,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从自己衣服衬里掏出一条银色的链子。朴拙的链子上有个挂坠,是一个小小音符。

这就是当日依依初次离家时,周妈妈送给依依的唯一象样的东西。在小汤山上,依依把这个链子交给易素,也象征着把自己的身体和心灵全部交给这个认识不到一个礼拜的真命天子。

依依知道易青把这个链子天天贴身挂着,有时候两人在一起疯狂造爱的时候也不摘下来.易青拿起链子,轻声的道:“还记得吗?这是你给我的佣金,所以我必须为你办事。我知道你的梦想是要做一个演员,我一定要帮助你完成你的梦想!我要帮助你,成为未来中国最杰出的女演员……为了当初答应你的这句话,这一点小小的牺牲,算得了什么?”

依依呆呆的看着易青,眼眶微微的发红了。虽然她猜到易青不会拦着她,她知道易青一定会为她着想,但是她没想到会如此的顺利,更没想到易青会处理的如此自然。她幸福的双手抱住了易青的脖子,把头埋在易青的肩膀上,轻声道:“易素,你……你可真好。”

易青吻着她的秀发,道:“好好用心演戏。明年春天,我陪你去戛纳!我们去告诉全世界看电影的人,中国出了个女演员,叫周依依!

第二十一章 龙女归来

两天后,易青和宁倩华陪依依参加了王家伟的新戏《影爱之舞的北京部分开机仪式。

到场的除了中影集团和北京电影圈的一些前辈老师之外,还有一群身材婀娜,俏丽多姿的舞蹈演员,她们是特意从舞蹈学院附中甄选出来的十三四岁的小演员们。

在香港,还真的找不出来这么多位精通各种舞蹈的少年舞蹈演员来担任这部戏的配角及替身演出,只有大陆最好的舞蹈学院才有这种人力资源,何况还能给孩子们配上现成的生活老师和舞蹈指寻。

事隔十五年后,王家伟终于混到了他的名气可以使投资商根本看剧本只冲他的名字就砸钱下去的地步。他的电影虽然在香港和国内票房不高,但是在欧美所有的艺术院线全是狂卖,王氏电影在法国的平均票价最高可达只20法郎,居然场场空,成为全世界单场价码最高的华人电影艺术家。

这时,王家伟觉得可以完成自己当年的梦想了。事实上,《影爱之舞的香港部分,也就是章曼玉和梁超伟的表演部分早在半年多前,就已经在香港拍好了。一直是少女时代的小影这个形象,现在王家伟终于找到了依依,当然迫不及待的要把另一部分拍出来,这样《影爱之舞,就可以成片了。

其实宁倩华也跟依依悄悄商量过,看看以王家伟的进度。能不能和易青地戏错开。对宁倩华来说,她在香港看明星们同时开几组戏的事早看惯了,平常的很。毕竟易青的那个戏,女主角地戏非常平常。哪个女演员来演基本都能完成。以依依的能力,只要时间上能配合,拍两个戏没问题。

但是没等跟王家伟说,在易青这里就给否了。易青告诉宁倩华,王家伟从来就不允许自己的演员串场。更何况,作为一个女演员,同时开两部戏,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是对自己专业的一种亵渎。演戏是要用心的,用感情去体验的。难道一个人的心可以分成两份?用这种方法拍戏的演员,只能说他根本没有百分百投入到自己的角色里去。这种事决不允许在依依的身上出现。更不要说依依这次演地小影这个角色。本身的难度那么大,全情投入还怕演不好,哪有精力两头跑。

宁倩华本来是为易景着想,或者说是为依依和易青地感情着想,没想到被一个晚辈一顿教育。在香港,那可是连曾之伟和刘德桦这些人都得叫她一声“华姐”的。过宁倩华却因此对易青更加刮目相看,觉得易青和依依这些人跟香港名利场里的那些明星们大大不同。

她偷偷的告诉依依道:“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会死心塌地的喜欢这个男人了。他跟你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疯子。偏执狂。”

在王家伟的签约仪式当天,男一号金诚武也飞抵北京。他所饰演地音响小子这个角色的戏份其实不多,只是作为依依心理戏的一个陪衬。但是凭借他成名多年的明星身价,还是以四百万港币接下这个电影。

依依的片酬经过宁倩华的争取,最后以一百万港币的价码达成协议。扣除去在学期间拍戏必须上缴给学院的三十万和宁倩华的二十万佣金,再扣去税款,实际到依依手上地只有四十几万。

但即使如此,也已经把依依和她的妈妈吓坏了。尽管她们都是重视钱财的人,但是依然生出许多感慨。

依依在开机仪式地现场。当众签下合约,在记者的镁光灯下和导演王家伟握手。王家伟在媒体面前盛赞依依实在是一位前途无量的女演员。

依依悄悄对易青说道,当初在徐晓君的补习班里。准备考电影学院备受徐的刁难陷害事,几曾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言下感慨良多。

易青笑着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自己回想起那段日子,也十分感慨。说到底还亏了乔帆机智肝胆讲义气,要不是他弈来证据抓住徐晓君夫妇的小辫子,最后还告不了他们。

乔帆?

易素忽然想起这个名字,心里一喜!算起来,他也算易青的半个学生,当初在表演补习班的时候,易青就常跟他开玩笑,说他是潘常江第二。

原因当然是因为他个子比较矮,而且外型上是传统意义上的帅哥。平心而论,单从外貌上来说,乔帆是属于那种天生的谐星,跟潘长江老师、赵本三老师绝对属于同一类型的,而且他有非常过硬的演技,和依依一样,接受过一年多纯电影学院系统的表演教育,天分又高……

易青越想越兴奋,他悄悄的拉了依依一把,两人走到一边。易青问依依道:“你还记得乔帆吗?”

依依呆了一下,毕竟和乔帆很久没联系了,一下子听见这个名字有点陌生。不过很快,依依就想起了这个跟自己做过一年同学的恶搞天才来,立刻嘴角满是笑意,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他那年好象最后考到南京艺术大学表演系去了。”

易青道:“你说,让他来演〈两个人的奥运的男主角怎么样?”

“啊?”依依眼睛一亮,拍手道:“好主意!我们早该想到他了。他可是天生就该演喜剧的!以前我们班上交喜剧作业,他即兴表演的小品都能把人笑得肚子疼。”

易青一搓手道:“太好了,解决一个大问题!我还发愁呢!请他估计比请我们本院的男生演还要便宜一点吧?”

易青这两天真是为新戏男女主角的人选愁坏了。女主角还好说,小菲这个人物,无非是个清纯阳光小美人。这种类型的女孩子,电影学院一抓一把,随便找一个都能演。但是男主角就非常难找。电影学院的男生,个个都是照着身高180以上,样貌朝着路毅那个方向发展的男人招进学院的,一下子要找个有喜剧天分的,一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想笑的,真是相当有难度。

易青一直想着,去北京的老牌话剧团体,找一个象〈疯狂的石头的主演郭滔那样的资深老话剧演员有喜剧感的,哪怕多花一点钱。却没想到换一换思路,这下想起了乔帆,顿时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易青十分高兴。正好这时候王家伟跟金诚武也签完合约了,大家开始分烤乳猪和烧肉。照香港剧组的规矩,开机和杀青都要分烧肉,发红包。

易青端了一盘乳猪皮和烧肉,拿着牙签躲在一旁吃的津津有味。他这人,心情一好就想吃东西。

依依知道他是肉食动物,特意拿了一大盘肘花肉,端过去给他吃。两人正在边吃东西边说笑,字倩华端着两杯果寸过来了。她悄悄的挡在两人身前,低声道:“现在记者慢慢多起来了,你们两个小心些,不想明天做头条人物的话,说笑要检点一些,现在公开你们两个的关系,对依依可没好处。”

依依和易素对望了一眼,做了鬼脸。易青笑着问宁倩华道:“华姐,怎么这会儿现场的媒体突然多起来了。刚才也没看到这些人哪!”

宁倩华笑道:“这些都是后进场的媒体。现在世道不好,大家混饭吃都不容易,记者们也赶场啊!”

易青道:“没听说最近北京娱乐圈有什么大新闻啊!市场这么萧条。”

宁倩华笑道:“那是你消息慢。你还不知道吧?你们电影学院毕业的那位小龙女,从美国镀金飞回来了。估计要在国内呆上一段时间,她可是全国影迷无数的少男杀手,这种新闻焦点人物的消息当然要抢了。”

依依道:“哦?刘一菲?难怪了。嘿嘿,当初她跟我们易大导演还传过绯闻呢!唉,女孩子千万不能漂亮,漂亮了就千万不能红,要不非得被那些狗仔队写得一文不值不可。”

易青听了宁倩华这话,忽然呆呆的出了半天神。他想起当初刚进电影学院的时候,在美术系的一个沙龙上,他三场三胜赢了杨娴儿,那时在场的刘一菲曾经当众表示如果易青做导演,她愿意收一半片酬给易青拍戏。

当时有点象句戏言,而且按照行内的规律,易青当时不过是个大一学生,等他独立执寻,起码也是十年之后的事了。现在事隔两年不到,一帆风顺的易青居然就拿到了三百万资金和独立执导权,不知道刘一菲会不会兑现自己的诺言?

要是这位“神仙姐姐”、“小龙女”能够接下《两个人的奥运,出演女主角的话,以她在国内的人气和受支持程度,对这个戏的票房无疑是个巨大的推动!

想到这里,易青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匆忙的把装烧肉的盘子往依依手上一放,道:“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再回来!”没等依依发问,一溜烟就没影了。

依依端着纸碟,又气又好笑。这个易青,他做事情永远是这样想到什么一秒也停不住,说做就做,说的好听叫雷厉风行,说的不好听就叫楞头楞脑。

易青一边往走廊上走,一边心里打鼓。要等停下来想想,他才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办成。当时因为一些媒体的恶炒,把刘一菲的这个一时兴起的承诺炒作的格外暧昧,甚至传出了龙女怀孕这样恶劣的无聊谣言。现在自己初次执导,就力邀刘一菲出演女主角,会不会又被传媒大肆恶炒?一向洁身自好的刘一菲会会为了避嫌而拒绝这个戏?还有,刘一菲的戏大多以电视剧为主,她的电影片酬是多少,“一半片酬”是多少,能承受的了吗?

易青想来想去,一个头两个大,如果冒冒失失跑到去找刘一菲,要是一下被拒绝了,把话说死就没下文好讲了。刘一菲是在电影学院是出了名的娇娃娃脾气,她是不会拒绝人的,更不会食言,但是她的经纪人和她那位保护神一样的妈妈就说不定了。所以,中间搭桥的这个人非常重要,要找一个面子大的连刘一菲的妈妈也不好意思当面拒绝的人去谈才有门儿。

易青想到这里,得意的笑了,咱哥们儿现在没别的本事,就是人面儿广。

他拿出电话来,打了一个给孙茹,告诉她自己所在的位置。叫她开车来接,一起去买点东西。

孙茹正在和文学系地系学生会主席谈改剧本的事。孙大小姐也算神通广大,硬是花了不到四万块把十个很强的文学系大四毕业生和在读研究生给忽悠到一起来了。她刚好也要向易青汇报加工剧本的情况,接到电话就开车来了。

易青回到会场。里面依依和金诚武正在那里摆姿势给记者照相。易青知道这时候跟依依交头接耳不方便,会被记者乱写。他悄悄把宁倩华拉到一边,道:“华姐,你跟依依说一声,我先回学院找她地系主任办点事,叫她一会结束了抓紧回学校一趟,因为她也要向主任请假,还要让老师给她安排怎么补落下来的课程。”

宁倩华点了点头。易青看了依依两眼,转身出了酒店礼堂,站在楼下等孙茹的时候顺手给依依发了条短信。

不一会儿。孙茹开车过来接了易素,一起回电影学院去。

易青一上车。就迫不及待的把请刘一菲来演新戏的想法告诉孙茹。

孙茹最近实际上是把副导演和制片主任甚至监制的一部分工作全给做了。她一边联系剧本的事,一边跟吴司远联系,跟他学了很多做电影、管钱办事的细致活儿,忙得不亦乐乎。所以她一听易青这么说,没想到对戏本身有没有帮助,先想到钱上去了,立刻道:“行啊!钱够!七除八扣。我们现在能用在演员身上的钱只有五十万了,全给刘一菲可能都不够,再说还要请几个配角和群众演员。我们当初算帐的时候,以为女一号是依依,可以免片酬地。”

易青想了想道:“能不能从其他预算里省一点出来。”

孙茹在心里算了一下,道:“最多抠出五万。其他的损耗如果能减少,比如实拍地时候少NG几次,减少胶片的消耗,也许还能省出几万。但是这个金额是没办法确定的。”

易青长叹一声,靠在车座上,道:“一文钱气杀英雄汉哪!又不能去拉赞助拉投资。又不能超出老爷子规定的三百万,又要请已成名的人气明星来演,真是难办。”

孙茹道:“说来说去,要是依依或者小云有一个在时间上能配合就好了。她们两个现在正是刚刚红起来的时候,在国内也都算小有名气了。特别是依依,在金像奖出了那么大的风头……”

“现在别说这个了,”易青道:“不管怎么样,先跟刘一菲谈一下,我们地底线是三十万,再加上原来打算算给依依的10%收益。其实我们可以算笔帐给刘一菲的经纪人听,我们的电影投资三百万,只要票房一千万,就可以赚进七百万,他们分10%去,就是七十万,加上事先拿的三十万,等于拿了一百万。刘一菲虽然有点名气,但毕竟是个电视剧明星,有胶片电影给她拍,还有百万片酬,而且这一百万对外还可说是她的一半片酬,还想怎么样?”

孙茹道:“那他们要是说,谁知道你们的电影是赚钱还是赔钱,怎么办?”

易青道:“所以我想到找依依的班主任崔新清老师做中间人,别忘了老崔可是刘一菲当年的班主任,一菲这个人可是出名地乖乖牌,尊师重道,找老崔去,叫她不好意思说不。”

“天哪!”孙茹叫道:“这又是一笔,你总能让崔新清老师白干吧?封个红包是至少的,她可不比齐世龙老师,送包茶叶就行了的。”

“没办法,”易青苦笑道:“拍摄地时候我们省一点就是了。省一盘胶片下来,就有三四万了,不用担心,总有办法的。”

两人又聊了点剧本的事,还有找乔帆来做男主角的事。很快就到了电影学院门口,孙茹把车停好。两人一起上了表演学院大楼,崔新清刚刚下课,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休息。

易青和孙茹刚一进去,崔老师立马满脸笑容。这两个导演系学生现在可是炙手可热,大大的红人——这也是电影学院独特的现象,其他的大学里可不太容易会出现学生提携老师的事;而在电影学院,学生红了带老师赚点外快,拍个戏什么的,或者老师在圈子里办事,还要求着自己学生,都是很平常的事。

崔新清知道易青和孙茹甚至自己班上的周依依平时跟齐世龙、王敬松走比较近一点,今天看他们两个主动来找,自然十分高兴。

易青和孙茹先说明来意,先说帮依依来打个招呼,依依可能要上王家伟的戏,要请假一段时间,一会儿依依自己也回来正式请假。

崔新清何等老到,知道易青一定有事,依依一会儿自己也要来,那你们多余先来一趟干什么?

易青跟她寒暄了几句,才说起自己拍电影的事,然后提到想请刘一菲演女主角。

崔新清没等易青说完,就笑道:“原来是找我牵线搭桥来了。好在茜茜这孩子最听我的话,每次回北京都会来看我,我就顺便帮你们说一说好了,不过先说明了,不一定能成啊!”

易青在孙老爷子熏陶下这么久了,也知道她说的是这个圈子里的行话,所谓“不一定能成”,意思就是说,这事成不成,把握多大要看你红包封得多厚——一般都是这么说的。

刘一菲小时候跟父亲姓,名叫“安风”;后来父母离异,跟了母姓,根据她们老家的风俗,爱在名字后加个“子”,所以改名叫“刻茜美子”;等她长大以后,自己不喜欢这个有点象日本人一样的名字,于是再改名叫“创一菲”。“茜茜,是她叫刘茜美子时候的小名。只不过,这个小名好象只有她的母亲和崔新清这些长辈叫,刘一菲自己和她同龄的朋友都不喜欢当初那个什么子的名字,所以连带着小名也没人叫。电影学院的同学和朋友间都叫她“菲菲,,演了央视版〈神雕侠侣后也有戏称她“龙儿”的,以男生这么叫居多,其实是以“过儿”自居,开玩笑讨她便宜。

易青见崔新清一口应下,知道这事成了八九分了。两人随便扯了几句,没多久,依依随后也回来了。

易青和孙茹陪依依办了请假手续,三人一起去见齐世龙和王敬松,老老实实的挨了顿骂。王敬松还好一些,齐世龙老师一向主张学生在毕业前急着出去接戏。易青和孙茹还罢了,毕竟只是占用了大三拍话剧的时间,而且他们也不是表演学院的学生,齐老师管不着;依依就有点大逆不道了,她可是齐世龙和王敬松寄以厚望重点培养的学生,他们还指望望依依将来能成为一代艺术家的。齐世龙老师当然希望依依能够多把时间放在钻研专业上,毕竟她在表演方面可挖掘可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应该先把基础打扎实了,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将来毕业了机会有的是。

好在王敬松毕竟比恩师强一点,也略知一些红尘俗世里的事务,知道拍王家伟的戏和去戛纳对一个演员的意义,替依依说了几句好话。依依也表示一定会把落下的课程补上,而且将来毕业了还要考齐老师的研究生,终于把老顽童哄的转嗔为喜。

接下来两天,易青每天一下课就跟罗纲、孙茹、杨娴儿和孙茹选出来的两个编剧代表开会,对剧本进行最后的定稿修改。

第三天上,崔新清那边有了消息。果然不出易青所料,崔老师一联系刘一菲,刚提了易青请刘一菲拍戏的事,刘一菲的妈妈刘晓丽女士就婉言推托,只是不好意思不给崔老师面子,没把话说死。崔老师趁机帮易青跟刘一菲约了时间,双方在电影学院见面再谈。

第二十二章 开机大吉

约见刘一菲那天,易青和孙茹求着宁倩华一起去的。说到谈合约,讨价还价,谁也比不上她,好在依依现在已经进组了,基本不会有什么事,宁倩华当然不会推辞。

三人在电影学院图书馆外的茶座等了一会儿,刘一菲的经纪人陈进非和她的妈妈刘晓丽女士一前一后到了,却不见刘一菲本人。

易青和孙茹先做了自我介绍,当介绍到宁倩华的时候,陈进非立时耸然动容,等听说这个电影是由吴司远先生担任监制时,这位职业经纪人的神色便有几分尴尬。

经纪人谈判,初始的功课和第一面的态度非常重要。在陈进非原本看来,这个电影不过是一群富家子弟出身的二世祖在电影学院念了两年书,按捺不住向有钱老爸爸要笔钱出来玩一票,想求师姐刘一菲出马撑撑场面而已。所以陈进非来的时候姿态摆的非常的高,一副提拔后进、施恩于人的德行。

谁知一见面就撞了这行的大行尊,鼎鼎大么的字倩华小姐,东南亚最大的经纪公司的副总监,更是这一行里的传奇人物,立马教他威风不起来。只能一个劲儿的陪笑脸。再一听说这个电影是吴司远监制,心里更加疑惑,摸不清易青地深浅。如果是玩票性质的电影,刘一菲接接无所谓。可以敞开了往欺负人里要价;但是如果真是个象样的大手笔,或者是在圈内有特殊意义的片子,错过了是会成为业内地大笑话的,但对刘一菲有损,对陈近非他自己和他的经纪公司更加是个污点。

相比之下,刘妈妈就显得端庄大方的多。这位以精明干练、心细时尚闻名的著名星妈,不愧是舞蹈家出身,保养的如同三十许人,说话犹如倒豆,思路清晰。见多识广,三两句话就把易青挤兑住了。

刘妈妈的意思是。刘一菲目前的任务还是以美国的学业为重,放假还工作太辛苦了。而且做母亲的在乎女儿赚多少钱,只是愿意再让女儿跟什么“龙女怀孕”之类地新闻联系在一起了。好在刘一菲是个明理的孩子,既然答应了易导收一半片酬,易导第一个片子是一定要捧场地,但是我们家茜茜压力真的是很大,而且,对外都说是一半片酬了。数字要是太少,对刘一菲将来跟其他导演合作很不利,会要不起价钱。

这话圆得连宁倩华都不得不刮目相看,句句在理,可是句句都占着好处。也就是说她们不图钱,但是剧组不能薄待了她女儿;片酬要的高不是因为她要跟剧组要钱,而是为了以后的发展。说白了,刘一菲在剧组的生活待遇能和其他演员一样,片酬还必须高——这还是易青应该做的。天经地义。

刘妈妈用特别谦和的语气说完这些话,就把所有权利交给经纪人了,那意思是谈得成就谈。谈不成不接这个戏也无所谓。易青看了宁倩华一眼,暗自偷笑,心说这位可真是谈判高手。

不过有宁倩华在,易青心里踏实地很。而且在陈进非这个经纪人的角度来说,他当然最好刘一菲接下这个戏,没有人会嫌钱赚的多的。既然刘妈妈说全权信任经纪人,其实已经等于接下这个戏了,所欠的只是讨价还价而已。

果然,在宁倩华舌灿莲花的游说之下,陈进非敲定明天签约,但是提出来的条件也十分的吓人。

首先是最重要的一点,陈进非肯接受易青地所谓戏后分110%效益的提案,认为圈子里从来没有这种先例,这种做法等于把票房风险转嫁给演员,是不合理的。

为了尊重刘一菲两年前就有意和易青合作并且只收一半片酬地初衷,他提出先接受易青剧组的三十万片酬,在开机前就要付清;然后在合约里注明,请宁倩华的华新娱乐担保,在电影上映完下片之后,易青剧组应一次性再付给刘一菲一百二十万人币的尾数。同时,在影片宣传期间和对媒体发布消息时,不能公布两次支付片酬这一内幕,对外必须说,刘一菲接演本片片酬为一百五十万,而且是正常支付。

这样一来,两次一共就要付给刘一菲一百五十万的片酬。对外宣传这只是一半片酬,换言之,也就是肯定了刘一菲拍摄胶片电影的身价应为三百万人币,将来再有其他导演找她拍戏,也要比照这个价钱——陈进非这个算盘打的可真是响。

此外,陈进非转达刘一菲的意思,因为她看过崔新清老师转交的剧本后,对女主角的戏很满意。第一她要求要加戏,女主角的戏份不能太少;其次,刘一菲提出重新设定女主角的性格。

因为刘一菲之前在电视剧里的演出,无论是“神仙姐姐”还是小龙女,都是那种冰清玉洁,典雅清丽的人物形象。纯情小宝贝这个形象的人物她演了又演,再演也不可能突破小龙女的那个高度了。

然而在美国长大的刘一菲,其实就表演专业而言,在解放天性这一部分上的优势非常明显,可以说超过大多数国内的一线演员。解放天性对于演员的表演性格的形成有着非常深刻的影响,天性地侧面越丰富。将来戏路越宽。所以对她来说,精灵古怪、活泼刁蛮、热辣火爆也同样是她的本色表演。刘一菲和她的经纪人都认为她将来会成长为戏路很宽的那种演员,但是她地多方面表演才能一直没有得到发挥,所以她想借这个戏换一种表演方式。

宁倩华跟易青稍微商量了一下。认为这两条都可以接受。易青本来写这个女主角,是给男主角的喜剧配戏的,所以一开始他就觉得没必要浪费依依来演这么个角色,大材小用。如果从电影学院找个学生来演,这个戏份和戏码刚刚正好,但是现在用刘一菲又有不同,她是国内正当红的小花旦,对票房有巨大的刺激作用,用这么贵的价钱把她请到组里来,结果只用她拍点清纯少女的配戏。简直是太浪费了。

易景当即表示,愿意请刘一菲来和编剧们开会。一起商量修改剧本。陈进非听说这个戏有十个编剧,又吓了一跳,更觉得这个剧组有点名堂,处处都着不可捉摸。

商量完了原则问题,剩下的就是宁倩华的专长了。两人接下来谈的都是些细节上地问题,比如陈进非提出刘一菲拍戏期间不能和其他演员住在一起,她不能住招待所。必须和刘妈妈一起住在五星级酒店;而且剧组要给刘一菲准备专用的化妆车,车上要有专门地更衣室,不能太冷不能太热;拍戏期间,刘一菲的饮用水由剧组供应,要从香港空运来的太空水,而且她不跟剧组吃盒饭,要另外开伙,等等。

最后经过宁倩华跟他的讨价还价,确定把刘一菲的住宿条件从五星级改到三星级;化妆车照给;伙食方面在王府井的一家中档酒楼给刘一菲订饭。一日两餐,中西结合,一顿中餐一顿西餐,太空水空运太麻烦。改成国内牌子的矿泉水和葡萄糖饮料。

易青从前常常听说请大牌明星拍戏如何如何地麻烦,今天算是亲身体验了。平心而论,刘一菲算是非常好伺候的了,提出的条件也基本合理,无非是吃住上待遇高点。据说张子仪小姐在剧组,专门得有一个制片人员每天伺候她喝豆浆,因为她的喝法是拿一杯冰豆浆和一杯热豆浆,吸一口冰的再吸一口热的,在嘴里用舌头搅和成温的豆浆再喝下去。有人问为什么不直接喝温豆浆?张美人曰:口感不一样,差很多。

谈妥了合约细节,约定好签约时间,易青就客气的请陈近非和刘妈妈吃饭。推托了几下之后,这饭还是终究没吃。其实易青一早上答应出去三十几万,心里正在不停的肉疼呢,根本就让地不坚决。

不过那两人走后,易青却力邀宁倩华去燕京饭店吃一顿贵得象金子一样的西餐,感谢宁倩华的这顿,再多钱易景花地也是心甘情愿。宁倩华今天的表现也是让易青和孙茹这两个初哥大开眼界,粗粗算下来,宁倩华一早上至少给易青省了十万,要是易青自己来谈,可能皮都被陈进非扒了去。以宁倩华的身家,包个再厚的红包她也不会稀罕,所以只好尽尽心意了。

……

第二天,按约定时间是易青他们中午下学的时候,可是刘一菲和陈进非就早早的等在昨天谈判的茶座上了,显得很有诚意。

明星在谈合约是越是斤斤计较,在合约谈成之后就越是加意和剧组搞好关系,这是一向的规律,也是圈内做人的法则。

易青和孙茹、杨娴儿、罗纲、李佩佩一起出来和刘一菲签约。签完合约,照陈近非的意思是大家吃顿饭增进一下感情。可是立马被刘一菲否了,她着急着要改剧本,坚持让陈进非先行消失。她认为合约一完成,演员就该专心工作,其他的事例如交际应酬这些事该再列入演员的日程。

这也是使易青对刘一菲刮目相看,虽然电影学院历来重视这方面的专业教育,但是课堂是课堂,出了校门谁还记得这些专业操守。电影学院出身的小明星们一口气开三四组戏,整天出席各种公众场合吃吃喝喝,美其名曰为影片做宣传的事现在一抓一把。

所以说一个人能红起来也许有许多不可明说的原因,但是能从红到大红到超红的地步,此人必有过人之处,决不是因为那些浅薄的媒体编造的千奇百怪的理由。

当天中午,易青和孙茹和刘一菲以及十位编剧吃的就是肯德基的汉堡。这样的工作气氛非常的好,在孙茹借来的学生会的小会议室。大家用一个下午时间商量了修改剧本的最后方案,订下大纲,准备用两天时间分头去写,由易青最后定稿。

改过的剧本大大增加了女主角的戏份,小菲这个人物也从清纯型改为野蛮女友类型。改过的剧本加了许多小菲戏弄前男友的戏,同时憨厚的男主角被刁蛮女主角修理的新加戏份也大大增加了喜剧感,使得整个剧本的娱乐性和可看性大大提高一个档次。

第二天,刘一菲一早就来电影学院找易青看最后的定稿。

孙茹在最初选人的时候非常注意这些编剧的籍贯,这也是她心细如发,别有匠心的地方。一个地方的方言习惯和风俗直接影响这个人的思维习惯和表达方式,香港式的喜剧和大陆冯晓刚的喜剧绝对是两个风格。孙茹挑出来的这十个人中有三四个本来就是学院出了名的活宝,生活中就笑料百出,嘴皮子非常利落,经过他们合作出来的剧本,简直笑料百出。

易青和孙茹、刘一菲在最后定稿的过程中简直无法集中注意力工作,孙茹几次差点笑到桌子底下去。而且大家在一起用一种放松的日常生活状态闲侃,在聊剧本的时候,又会不经意的商量出很多新的笑段子来,大家全都笑疯了,做卫生的大婶偶尔路过,神情非常惊讶纳罕,敢情这些孩子是神经了吧?

一开始担心剧本喜剧元素够,到最后发现笑料、包袱根本用完,孙茹细心的把所有段子都记下来,将来拍其它戏也许还能用上。

这周周末,易青和孙茹坐上南下南京的火车,亲自去请男主角。跟南艺的领导老师们打了招呼后,被领到乔帆班上去。

易青和孙茹在门口就听见教室里爆笑声喧天作响。进去一看,乔帆和另一个长得非常有“特点”的女生在交小品作业,从老师到学生已经被他们两个笑倒了一片人。

易青背着手在教室外等着他们下课。一年见,乔帆的演技更加娴熟了,易青仿佛已经看到戏院里观众们对着乔帆乐不可支的样子。

“易老师!”乔帆走出教室,一下子就看到了易青,立刻大叫起来,跑到面前道:“我不是做梦吧?又不是假期,你怎么会跑到南京来?”

易青开心的拍着乔帆的肩膀,道:“你小子。都说了以后叫名字就行了,我哪是什么老师。我是专程来请你来了。”

乔帆又和孙茹打过招呼,他们在北影的时候也有几面之缘,就不用介绍了。南艺表演系的老师说明了易青的来意。乔帆大喜道:“易老师……呃,易青,你终于要自己做寻演啦?真厉害,才上大二就拍戏了!”

孙茹笑道:“你运气也很好啊!才上大一就有人找你拍男主角了?”

乔帆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不知道我行不行。”

易青呵呵一笑,乔帆一点没变,这个人厚道重情义,质朴善良没心机。其实有许多了不起的喜剧天才,在现实中的人品和性格都是非常憨厚而少言语的,也正因为他们这种木衲的性格,所以他们的喜剧表演就显得特别诚恳。当一个人用特别诚恳的态度去演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情时,就会显得格外有喜感。象葛尤、赵本三,这些人都是如此。从这个角度说,乔帆无疑也是一个天生的喜剧演员,他将来地前途,必定是不可限量。

按照中国国情。易青要在非假期把人家学校的学生拉走拍戏,这顿饭是少不得免不了的。要不然人家领寻一不高兴,来一句:“我们一向要求学生以学业为重”,咬紧了不放人就完了。

当年梅葶为了拍《红色恋人》在学期间出去拍戏,也不知道在哪位领导身上没按照国情办事,结果人家死活放,性子刚烈的梅小姐为了和偶像张国容哥哥拍戏,一火之下居然把自己地大学给炒了,从中戏退学。后来大名鼎鼎的中戏97级四朵金花(张子仪、泰海露、袁筌、梅葶)居然有一个是没毕业的,真是遗憾。

南艺的表演系主任。就是大名鼎鼎的老一代表演艺术家陶则如老师,易青请他们吃饭的地点在南京最大的小肥牛酒楼。

现在南京人已经不流行吃海鲜了。海鲜酒楼早已过气,吃肥牛正在兴起。肥牛火锅跟那种平民涮祟肉可是大大的同,一顿肥牛下来并比一桌海鲜席便宜多少。最讲究的是要把一整头牛的每个部位都去最精华地几片,下锅涮吃,再就以各种珍奇菌类,荤素搭配;其中有一道菜,听说是从小乳牛羔子的腰部取下地嫩肉。血淋淋的上盘生吃,细腻嫩滑,口感鲜甜,可称一绝。

酒酣耳热之际,易景问起乔帆对片酬有什么要求。乔帆道:“你看着给吧!多少我都无所谓。难道我还能跟易老师讲价钱吗?”

易青和孙茹相对一笑,越是这么说,他们越不能亏待了乔帆。按照国内艺术类表演专业大学生的一般议价,胶片电影男女主角的一般价格是毕业生十万,在读生五万。电影学院和中戏的学生,价格要比其他学青的学生高些。

易青和孙茹最后决定,给乔帆的片酬。按照电影学院地在读男生来计算,一次付给乔帆六万块人民币。这个价钱南艺表演系的老师也很满意,说了一大堆勉励的话,让乔帆要好好演。南艺这个学校没有向在学期间拍戏的学生收取一部分片酬的规矩,这笔钱可以全由乔帆所得。

谈过了片酬,易青就拿出事先草拟好的合约,乔帆看也没细看,就在席上签了字,大功告成。易青心里打定主意,将来票房要是赚了钱,非大大的封一个红包给乔帆不可。

办完了正事,易青和孙茹也不想多呆,当天晚上就买了回北京的卧铺火车票。好在男生比较简单,乔帆随便收拾了一个大包,当晚就跟着易青上火车,回到了北京。

……

依着乔帆的意思,第二天他看过了剧本以后,就象去舞蹈学院场馆去探依依地班,毕竟他跟依依同学一场,许久没见了。可惜王家伟的剧组根本不许外人进去,记者也不让采访,就连易青和宁倩华进去,也得再三要求才行。王家伟拍戏历来象搞玄幻通灵术一样,讲究空灵玄奥,要求演员要用纯精神感受的方式去思考,所以他常常强调要给演员一个绝对与外界隔绝地寂静状态。

乔帆碰了壁,泱泱而归。不过象他这样喜欢演戏的演员,拿到这样一个喜剧剧本,而且自己还是主角,心里的喜悦已经冲淡一切了。

剧组没有正式开机,女主角刘一菲不在,乔帆就整天拉着孙茹给他配戏,颠来倒去,如醉如痴,自得其乐。只是苦了孙茹,每天为易青跑断腿,好容易歇来还要被拉去做长工。

五十万的演员费用,女主角一个人就拿了三十万现金去,男主角六万。剩下的十四万怎么也不够再把所有的角色演员请齐了的。于是易青跟孙茹商量,决定自己来演男二号这个角色,就是那个在戏里被刘一菲耍得够戗又被甩了的倒霉鬼。决定,也没说易青适合不适合,只是大嚷:“加钱!给我加钱!加福利!我也要住五星级!”

易青诧异道:“我自己免费出演男二号,你加什么钱?”

孙茹哭丧着脸道:“你看看前期筹备我做了多少事!从剧本到建组到各部门的预算全累我一个人,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活儿!据说我也是学电影导演地耶。我是管理系的,更不是壮丁啊!现在你下场演戏了,也就是说戏开拍以后凡是你的戏我还要做执行导演,做你的工作。这还有天理吗?”

易青看着孙茹,真是一脸疲惫地样子,最近好象忙的都清瘦了许多,心里一阵感动,表面上还装做满不在乎的笑道:“没关系嘛!人家都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易青随口说出这句话,立刻有点后悔自己嘴快,这话未免也太容易引人误会了,他连忙更正道:……自哈,我是说每一个成功的导演背后都有一个累死了的副导演……”

谁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孙茹佯装生气的转过脸去,其实已经满脸笑意。天下最笨莫过于痴心女人。有易青这句话,孙大小姐只怕累死也心甘。

……

六月一号,易青召集孙茹、杨娴儿、罗纲、李佩佩开会,组成一个剧组成立前的筹备小组。首先易青强调在场的人全部要下场客串角色,因为演员片酬地预算已经不够了。好在孙茹、杨娴儿、李佩佩的相貌都绝对拿地出手,上镜也十分养眼。

接下来就是各部门的建组情况,孙茹要负责组建制片部门和导演部门。一个这样的剧组至少需要制片十人,场记及导演助理八至十人,因为易青的记忆力超好,所以导演组人员减半,请五个就行;此外还要联络好北影厂的群众演员、预先请十到十五个场工剧务。

杨娴儿负责组建道具、服装、化妆三个部门,并且为自己请两位美术助理。

罗纲虽然是摄影师,但是他毕竟是国外回来的,人生地不熟,就由易青亲自帮他请两位摄影助手。另外配六位摄影师,再组建灯光部门,还要请四位器材保养师。

最麻烦的是录音部门,涉及地器材设备太多。易青让李佩佩列出所需要的器材。到时候去北影厂和中影集团租用,而李佩佩自己只须拉人组建剧组的录音部门就行。

最后易青在和大家商量,列出所需物清单,要租用哪些场地,租用哪些器材等等,一一列明;易青还交代各部门把自己的建制列出来,电脑打印,自己留一份,还有一份拿去给吴司远先生看,因为他们这些年轻人经验不足,可能遗漏了什么不知道,要请经验丰富的老前辈把把关——孙老爷子当初请吴司远来帮忙也是这个意思。

散会前,易青强调,各组能图方便,直接从电影学院的各系同学里拉一批人出来用就算交差。因为一方面,开机的时候学校还没放假,一下子拉出去这么多学生,学校肯定有意见;另一方面,不是没个在青的学生都可以马上参加剧组工作的,象易青、孙茹、杨娴儿这样地人才毕竟是少数,一个剧组全是没经验的年轻人是不行的,必须有老前辈来带领。

……

商量完毕后大家就分头行事去了。都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剧组地工作,各人都是干劲十足。在中国,也不知有多少影视类的学生毕业多年,多方奔走,只求能挤进剧组做个基层而不可得。他们如此年轻就有这种好运气,有人肯拿钱让他们拍胶片,当然都觉得机会难得。

不过一个星期,各部门都有了个粗略的样子。

孙大小姐真不愧是神通广大的影坛第一世家出来的人,居然廉价请回来三位北影厂的资深副导演,论年纪都是父辈,跟过许多著名的导演,经验丰富。其余的导演部门成员有的是导演系毕业多年的师兄,有的是导演系在读的研究生,也有在电视剧的剧组里担任副寻的人才。

制片方面,孙茹也是按照这种新老结合的结构请人,有经验丰富的北影厂老制片,也有管理系的师兄、同学甚至还有一位管理系的退休老师。

孙茹拉起的这个班子,已经可以同国内一流导演的电影剧组媲美了,可是所花的钱还不到市价的八成,这自然是沾了孙老爷子的光,但是也体现出孙茹心思过人,办事能力极强的特点。易青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孙茹做监制和制片的潜质还要大过做导演。

整个剧组除了孙茹,最辛苦就是杨娴儿。好在将门之女体质健康异于常人,可以白天黑夜连轴转,出去应酬也不怕吃亏——谁敢打杨门女将的主意?

杨娴儿不但是美术系状元生,而且被称为美术系长公主,但是易青私心以为,应该叫美术系女王才对。居然被她杨大小姐拉壮丁一样拉来一帮不花钱的美工,全是女王陛下的粉丝追随者,自愿来干活。好在这个戏美术的活儿不重,有了他们这些人,杨娴儿再请一位美术系的退休老师坐镇,就算搞定。

服装方面,易青一早就花钱请华新公司旗下的经纪人出马,协助杨娴儿谈妥了几个品牌的服装赞助,时装戏在服装上花费不多,象刘一菲这样的时尚女孩,还喜欢带自己喜欢的漂亮衣服进组拍戏。

同样的,时装戏对化妆师的要求也不高,杨娴儿请了自己化妆系的几位闺中密友,又从北京燕莎俱乐部请来几位资深造型师。

道具部门是易青帮着杨娴儿去弄的,因为反正要请群众演员和场工,易青和孙茹就找一天带着杨娴儿去北影厂,顺便把群众演员、场工、道具员全给订下了。杨娴儿事先已经请了一位北影的老道具师,请他帮着挑人,好在这个戏也不需要太多的道具,多少请几个干活麻利的就行。

摄影部门可费了易青老大力气,罗纲这个憨货什么事都不理,整个一个甩手掌柜的,他这个人整天痴迷于摆弄他的器材,精进自己的专业水平,来北京两年多了,还是火星人一个,一点社会关系都没有。好在电影学院的院长张汇君教授原来就是摄影系的,跟易青关系又好,张院长给易青推荐了几个摄影系出身的老师傅,有一位还是院长和张一谋当年的同班同学。

因为何风太忙,所以让李佩佩负责录音系,但是事情交给李佩佩其实等于是不花钱白使唤何风干活。何风失恋过一次后,对现在这师妹女朋友格外珍惜。录音部门里全是靠何大音乐家面子拉来的顶级录音师,有电影学院出身的录音师,也有中央、中国音乐学院出身的资深唱片录音师。

现在各部门人马齐备,就等易大导演一声令下,宣布开机了!

“噗!”

一声闷响,白花花的香槟沫喷了出来,在大家的齐声欢呼中,易青和孙茹、刘一菲三人高高的举起香槟瓶子,和全剧组一百五十多名成员一起纵情欢笑着。

今天是如两个人的奥运石剧组正式成立的日子。易青包下一家东北菜馆摆下十几桌流水,宴请全组人员。算是开机饭,也是激励大家的士气。

这家在三环上的平价东北菜馆,是中央电视台著名吉目主持人赵忠翔老师开的店,素来以菜式地道,分量十足而著称。以各色东北炖菜和粗粮细做而知名,每天都有很多人专程开车来吃。

易青选择这里就是贪它便宜,十几桌连包场还不用五千块钱,但包酒水,吃完还可以唱唱K。

几位剧务主动接过一瓶瓶香槟,把酒逐一倒进大家的杯子里。易青站起来举杯道:“感谢大家,尤其感谢各位前辈老师对我易青的支持!我年轻见识浅,以后在一起拍戏,如果有什么做不周到的地方,请大家多多海淋。现在剧组穷,预算紧,今天这一顿算我怠慢大家了,等开春电影上映赚了钱,我请大家吃海鲜鱼翅席!”

易青说完,副导演兼制片主任孙茹也站起来给大家说了两句。底下的年轻人早已按捺不住。使劲吹口哨起哄,要听“小龙女”刘一菲说话,其实是要灌她喝酒。剧组吃开机饭,座上地女明星一般都是最容易被灌倒的一个。大家其实也没什么恶意,都喜欢跟着起哄而已。

刘一菲甜甜一下,站起来说了几句客套话,等到大家灌她喝酒的时候,刘妈妈站起来为女儿挡酒了。这位模范星妈在圈子里是出名的千杯不醉,管你什么白地啤的,来了就干。

刘一菲从来是无论去哪儿拍戏,她妈妈都和她形影不离,除了挡酒还挡各种骚扰,无论是狂蜂浪蝶还是狗仔娱记。通杀。刘一菲出道这些年,基本没传出什么绯闻。跟她妈妈的保护分不开——人家有妈妈跟在身边,你总不能再编什么在某某地方看见某某男星跟刘一菲如何如何吧?

大家吃的热火朝天,易青和孙茹、杨娴儿却还躲在一旁愁眉展的商量事情。首当其冲的钱的问题。到现在,花出去的和预租场地什么的已经划出去的钱,已经有一百八九十万了不见了,这么大个剧组又要吃又要住,一百来万真是捉襟见肘。随时告急。

光是住宿这一块,不住宾馆住普通招待所,除去家近地本地人,组里至少要有一百人左右要花钱住,一个月下来怎么也要六万,拍三四个月就是二十万出去了;还有伙食,一天三百多个盒饭,一个月至少三五万;还有买胶片的钱、化妆组、道具组地各种损耗;还有将来做后期的钱,其中有一些还要用到电脑特效……

说是吴司远先生监制。其实他就是个高级顾问,他那天跟易青吃饭的时候也说明了,第一他没在剧组拿工钱。根本没义务干活,第二,孙老爷子要考察易青和孙茹他们自己的能力,有什么事情吴司远只提供意见。

可怜孙大小姐这么年轻的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天天管着这么大摊子事,天天柴米油盐,抠抠算算,杨娴儿现在整天取笑她是地主婆、管家太太。

易青知道杨首长的一个退伍老下属现在管着一个军属招待所,地点就在奥运村附近,能住三四百号人。他就和杨娴儿商量,能不能让她地将军爸爸打个招呼。军属招待所的收费过四五块钱一晚,人多还能便宜。

杨娴儿一听就连连点头,笑道:“易寻,你可以啊!脑子挺好使,这也能让你想到。和青年代那些军队的招待所整天空空荡荡的没人住,国家还要贴钱养着里面那些闲人。咱们大队人马过去,这一笔就能给剧组省十几万呢!”

易青笑道:“我都想好了,每天两顿盒饭,可以包给招待所的食堂做,一定会比外面饭店里订盒饭便宜,他们食堂人手想来是不够的,我们请几个好厨师去帮忙,把菜做的好吃一点,营养一点。请一两个厨师的钱,再贵也有限。”

孙茹一看自己愁了好几天的事情,易青一下子就搞定了,顿时松了一口气,恨恨地道:“早又不说,到了快开机了才跳出来,显你能耐是不是?”

易青连忙赔笑,给孙大小姐夹菜,道:“知道您老这两天跑腿辛苦了,来来来,吃个猪蹄,以形补……哎哟……”

孙茹在剧组成员面前给他留了面子,只是在底下给了他一记黑虎掏心,疼得易青龇牙咧嘴的。孙茹还待说他,易青连忙岔开话题,忍痛道:“娴儿,我想过了,我们不用出去花钱做后期,电影学院动画学院的机器现在就是国际水平地,美术系是你的地盘,你去帮我们联系电脑特效吧,我们按市价的一半给动画学院付钱。”

这样一来,最花钱的几个项目都有了着落了。易青又和孙茹商量了要租用的车辆,包括每天把剧组人员从招待所接到外景地,晚上再接回来的大巴车;专业化妆车要租两辆,刘一菲专用一辆,大家公用一辆;导演组和道具组、服装组出去公干、选景踩点时要用的拍摄车……

这些费用已经在预算里了,孙茹事先联系好了,还在每辆车上都配了饮水机,拍摄现场也找专门的两个剧务负责茶水。剧组的饮用水是北京一个品牌的纯净水赞助的。

吃过这顿开机饭,易青让制片和剧务留下大家各人的联系方式,然后通知了下次集合的时间,大家各自道别,回去做进组开拍的准备去了。

诸事齐备,易青现在最担心的是时间和场地的问题。孙老爷子的意思本来是让他先准备,大三开学的时候,也就是当年的九月开机。可是易青却弈了个跟奥运有关联的题材,如果九月才开拍,那时正是奥运会正火热的时候,如果拖到那个时候,但租不到场地,而且各种拍摄进度也要受影响。所以易青在犒劳了众人之后,就把剧组人员的名单拿去给孙老爷子过目,并且提出六月底开机的要求。

孙老爷子见易青这么有干劲,愿意在暑假里顶着烈日工作,当然也没有什么意见。他老人家一个电话,孙茹掌管的帐户里立刻到位三百万;接着,吴司远出面联系,奥运村里的有关场地租用临时合约也下来了,价钱当然不便宜,不过这个钱也是省了的。

任何电影开拍前,和杀青后,免了都要有一系列的宣传。易青这个组虽然没什么钱,但是基本的工夫还是要做的。

六月二十日这天,《两个人的奥运,剧组的开机仪式记者招待会在奥运村外的一家大酒店举行。

一般剧组会在成立的当天自己人在一起吃顿开机饭;然后向外界宣布正式启动的时候,还有有一个以宣传为目的的,款待传媒的冷餐会之类的活动。所以内地的剧组常常要吃两顿开机饭——热衷于吃饭,大概也可以看做是一种中国国情吧。

这天高朋满座,来自全国各平媒、纸媒、网站的记者们在底下乌压压坐了一片。

为了不抢小字辈的风头,吴司远今天没有来。易青居中而坐,旁边是孙茹和刘一菲,然后是乔帆、杨娴儿、罗纲、李佩佩等主创。

不得不说明星的力量真是巨大,今天几乎所有的记者都是冲着刘一菲来的,要是这个组没有她,今天来的人估计连一半都不到。

易青首先介绍了一下剧组主要成员,然后感谢了一堆要感谢的人,说了一大套场面上的废话。接下来就是记者发问,来的这些人哪有兴趣知道这个电影是拍什么的,导演名不见经传,投资额又小。他们的焦点全放在挖刘一菲的新闻上。

不出易青和刘妈妈所料,没等问几个正经问题,记者们就开始旁敲侧击的问起易青和刘一菲的关系来了。当年刘一菲答应以一半片酬出演易青的戏,传得沸沸扬扬,甚至爆出龙女怀孕这样荒唐的绯闻。现在事隔短短两年,当初的承诺居然兑现了,这里面有什么耐人寻味的隐情呢?大受刺激的娱记们想象力超级丰富,各种古怪问题层出不穷。

易青微笑着用公式化的语气回答着他们这些无聊的问题,忽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轻松之中又带着空虚的感觉,身体渐渐放松了,只想大睡一觉。

整整一个多月的忙碌,从定演员到组班子到一大摊子各种各样的杂事,真是忙到腿抽筋。终于开机了,终于可以透口气了。易青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选择了一项多么艰苦忙碌的事业,一个电影的诞生,是何等的不易……

第二十三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易青眯缝着眼睛在军属招待所唯一的一个单间里醒来。在哪一秒钟,他仿佛有种错觉,不知今日何日,身在何方。定了定神想一想,哦!原来字生平的第一个剧组生活已经开始了。

前两天易素和孙茹、杨娴儿一起回学院请了假,虽然已经六月底了,还有一周就要放假。但是但他们三个请假,还从各系拉出去那么多人,少不得挨一顿骂。不过,从小就厌恶考试的易素,对于能够不参加期末考试还是十分窃喜。

易青从枕头旁边摸出手机来一看,居然已经早上七点多了。这个时间在普通人来说还算比较早,但是对于拍戏的人来说,实在是有点太迟了。

易青连忙一跃而起,在卫生间里飞快的洗漱了一下。刚刚擦完脸,门外孙茹和杨娴儿推门而入,从卫生间里把易青揪了出来。

杨娴儿粉面薄火,数落他道:“好啊,易大导演,你好意思吗?居然让全组人等你一个人。”

易青赔笑道:“嘿嘿,都起来啦?叫食堂放早饭,吃了再走。”

孙茹白了他一眼,道:“还用你说,都吃过了。没给你留下。一会你跟这里猪圈里的小猪一起吃吧。”

“哟,这里还养猪,”易青嬉皮笑脸地穿起外套,道:“不愧是军队的招待所。刘一菲和乔帆呢?”

“人家刘一菲都早早起来了。”杨娴儿道:“现在他们两个在化妆呢!”

“那不就结了。”易青道:“还有时间,慢慢来,等男女主角化完妆再出发。”

孙茹晃了晃手上的分场分镜头单子,道:“快点把今天要拍的场次和镜头勾出来,我先拿去给场记写板。”

易青接过孙茹手上地单子,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没经过专业训练的人看了就头大的蚂蚁字和一堆场次名称。一般来说,一个电影首先要有创意和故事梗概,导演的工作从这里开始;然后,编剧根据故事创作出剧本,教给寻演。导演再将原始的剧本改成分场次剧本和分镜头剧本。

所谓分场次剧本,是将原始剧本分成一场一场。列出拍摄顺序;这个拍摄顺序并不以故事情节的发展为准,而是根据演员档期,器材场地的租用使用情况,天气季节变化等等诸多现实因素决定的。

分场次剧本又可以改为分镜头剧本,也就是把每一场戏分割成若干个镜头。分场剧本和分镜头剧本一般都由导演自己来创作。分镜头剧本是导演工作的最后凭据,里面标注了每一个镜头所使用的景别、长度等要点,。通过阅读分镜头剧本可以清晰地了解一个导演对如何使用镜头、摄影的角度、用光用色等艺术手法地使用情况,是导演个人风格的最直观体现。

做起正经事,易青还是非常认真细致的。他扫了一眼剧本,自己写的东西当然记得比较清楚,他很快勾出了五个镜头,全是要在奥运会场馆和奥运村外面拍摄的。

上次的剧本最后定稿的时候,易青已经听取一位编剧地意见,把故事发生地点改在奥运会游泳馆了。这样改主要是游泳池容易加入喜剧戏份,而且刘一菲的泳装演出也算是一个强大的卖点,必然会吸引无数男性观众的眼球。

易青和吴司远说了之后,吴司远很快就和韩山平一起联系办妥了租游泳馆来拍戏的事。而且以五千块一天的价格约定下来。

当下孙茹诧异的道:“一个上午才拍五个镜头啊?会不会效率低了点。”

易青笑道:“五个少了。而且这五个镜头你来帮我导一下,下午我回来的时候再来接替你。早上你们在馆外拍,我约了吴司远先生。进馆里跟他们的负责人说租场地拍戏地事。”

孙茹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这是什么导演,第一天拍戏就溜号。”

杨娴儿问道:“场地的事情还没弄好?会不会有问题?戏好象挺紧地,别到时候拍不完就完了。”

“能有什么问题?”易青笑道:“老早就谈妥了,什么都说定了,就差没付钱,我今天就是去签单付钱的。8月8号开奥运会,奥运村里面7月5号就封闭做安检了。今天才二十一号,我们还有整整二十五天。我昨天看了,在奥运村里拍的镜头才一百多个,加上损耗什么的最多二百来个,一天拍十个镜头的话富富有余了。”

杨娴儿点了点头,道:“好,我去看看刘一菲的妆好了没有,顺便让道具和服装准备早上的戏。你们快点出来,大家都在食堂大堂等你们。”

易青点了点头,杨娴儿出去了。易青又跟孙茹讲了讲早上要拍的镜头要注意的地方以及他自己的一些想法,具体还要到现场即兴来看。

两人一边商量着,一边锁门出来,到了大堂。孙茹闪身进了食堂后厨,一会儿拿了四个大包子、两个煎荷包蛋、一瓶鲜牛奶出来,往桌子上一放,瞪着易青道:“吃吧。猪!”

易青哈哈大笑,道:“我就说了有孙大小姐在,一定饿不到我。哇,一大早就吃这么好。折福折福,消受了。”

孙茹笑道:“吃吧,早晚有一天下药毒死你!我去找场记写板,你吃完大家就出发。”

大堂里,刚刚吃完早饭的剧组成员看着他们两个都神态暧昧地吃吃而笑。孙茹毫不在意,好象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走到导演组那桌,把单子一放,开始交代场记做事。

现代电影的导演部门由导演、副导演(执行导演)、场记三个主要部分组成,正副导演一般还配有助理。场记的主要职责就是写板记录场次、镜头号。等于是导演地秘书。

拍电影的时候,拿块黑黑的板写上XX场第X个镜头以及这场的名称。把这块板往镜头前面一放,听导演一叫预备开始,场板往下一敲,“卡”得一声,机器就开始转动。这一声表示全场所有不相干的人都不能再进入镜头范围,而同期录音的电影还要求这一声之后现场要绝对的寂静,不属于作品的声响决不能进入收音机器。

拍摄完的胶片洗出来。在每个镜头或者一个场次之前都会有这块写着白字的黑板。这是为了剪辑地时候方便。导演在电影里进行蒙太奇创作的过程中,经常会把镜头1拼到镜头3和西镜头2中间,有时又把镜头27放在镜头39和镜头4后面……这样剪辑地过程中,如果把每个镜头放出来看一下是演什么内容的,到哪里结束,到哪里是需要停顿的——那非要把后期制作人员累死不可,有了场次号、镜头号,就可以直接在电脑上用数字或英文字符把镜头移来拼去,非常方便快捷。

孙茹给易青请回来的这个场记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写板的时候也一丝苟。好容易等他工工整整的把五个板都写好了。易青地早饭也吃的差不多了。

刘一菲在自己的化妆车上化好了妆出来,和乔帆一起进来催大家出去。原来他们早已经等不耐烦了。

易青三口两口把牛奶喝完,拿起最后一个包子。站起来道:“出发!Go!Go!Go!”

大家哄然而起,先帮着摄影组和器材搬上车,然后大家上了大巴,罗纲跟着大巴车;孙茹、易青、杨娴儿坐着孙茹的那辆宝马小车在前面带路,两辆化妆车跟着,大巴和拍摄车断后,这一条车队浩浩荡荡的向奥运村开去。没多久到了奥运村体操馆门外,根据剧本,乔帆扮演的张山就是在这个馆里邂逅刘一菲扮演的女主角小菲的。

大家到了地方,易青就叫了一个就叫了一个剧务去跟附近的派出所和治安岗亭打一声招呼,请他们配合,这事先前也已经通知过了。然后几个场工一起动手把场地围起来,罗纲带着摄影组地摄影师和摄影助理们把机器一一架好,灯光师打起一盏平光灯……

刘一菲和乔帆已经拿着剧本在对词了,刘一菲还时不时的跑过去跟罗纲商量一下机位和调度;在这方面,乔帆没有经验,而刘一菲则表现的非常热心和善,事实上,对于一个一直拍电视剧地女明星来说,能够有个机会在胶片电影里担任女主角,是一个非常好的表现自己的机会,刘一菲显然也非常珍惜这个机会,希望能以此证明自己是一位女“演员’。

易青把了张折叠靠椅,在监视器后坐了下来,忽然觉得非常振奋,跃跃欲试,摩拳擦掌。那么多同行从助理和场记开始苦苦熬炼打拼,从郎当少年熬到不惑而立之年,多少师兄学长寒窗苦读,四处钻营,上下活动——他们就是想坐到这个位置上来,通过活生生的电影镜头,来倾诉自己的梦想吗?

易青觉得自己真是何其幸运!这么轻松的就坐到了这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位置上。他打开监视器,罗纲他们正在调镜头,晃来晃去的镜头扫到了一辆车,好象正在往场地里开进来。

奇怪,都清场了。怎么还有车能进来。易青站起来一看,不禁笑了,车上走下来的是别人,正是这个戏地大监制。无人不识的吴司远先生。

吴司远老远就冲易青招手,开心的笑道:“好啊!挺有朝气蓬勃的新戏气象地嘛!”

易青笑道:“您约了场馆负责人几点?”

吴司远看了看他的劳力士,点头道:“是时候进去了。你交代一下。”

易青冲着孙茹做了单拳砸在肩膀上的手势,这是他们在电影学院自己发明的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小手势,表示全靠你了、我信任你之类的意思。

孙茹回了句:“少废话,赶紧走。”说着,她笑嘻嘻的坐到监视器前,拿起步话机,监视器上的扩音器随即响起她的声音:“好,各单位各部门注意了。最后检查一次;各单位都最后检查一次器材用具,群众演员到位了没有;演员再走几遍;好。摄影机,罗纲,你OK吗……”

吴司远笑道:“孙小姐还挺有样子的,不愧是在剧组玩大地小孩,哈哈,小易,你可能还没有她老练吧!”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场馆里走去。

……

“哎呀呀,这位就是易导吧?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来来来,快请坐,小王,泡茶……”

这个体操馆的负责人是一个满脸精明地中年瘦子,南方口音,一双手又白又嫩,一看就是做久了领寻。从来不用亲手干活的人。

负责人拉七拉八的寒暄了一大堆,罗嗦的易青直想打呵欠。吴司远也有点不耐了,找个话茬把话接了过来。问道:“咱们那个租赁合同,现在签了吧,也好快点转帐。”

负责人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正事要紧,正事要紧。不过嘛,我昨天请示了一下上头,这个价钱上有些变化,可能一天的租赁费,要加到八千块。”

“啊?”易青心里咯噔一下,皱眉道:“这样不合适吧?我们事先讲好了的,一天是五千啊!怎么临到付款又惩价了呢?”

“哎哟,易寻,你这个话就不好这样子讲的哦,”负责人有点悦地道:“你看看,我们这个不是去超市买东西哦,超市买东西是明码实价没有错:但是我们这个是国家审批的奥运会场馆,什么价钱都是上头定的哦。上头说要多收一点费用我是没有办法的哦!”

易青和吴司远对望了一眼,大出意料之外。

这时秘书泡了茶进来,负责人也不让吴司远和易青,自己倒了一杯,喝得吁吁有声,悠然的说道:“然这样,你们两位可以再回去商量一下。我跟你讲,我们这个场地租不租真是无所谓哦,都是国家的资产嘛,又不是酒店。我跟你讲哦,你们不要误会,不是我要提你们的价哦,这个钱我个人是一分钱都不进口袋的哦。”

易青心说我操你大爷,谁不知道北京这些奥运场馆全是包给承建商的,挂国家资产地牌子而已,这钱没进你的口袋,那全是狗叼去了?拿着国家的东西你来发财,要是换了两年前地易青,非半夜套个麻袋胖揍他一顿不可。

吴司远从香港来大陆工作也好几个年头了,跟很多寻演合作了少部电影,对大陆这套办事方法和各种禁忌也算相当了解了。在大陆,任何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只要一抬出“上头”来,就万事大吉,而且这个“上头”是绝对不能碰能置疑的,也就是说,“上头”说的话,基本就没有我们这些“下头”的人说话的份了。

除非改剧本不拍这个场馆里的戏了,否则只能照这个价钱给他;即使现在改剧本,换一个场馆,比如换到体操馆或者某个球类馆,一来改剧本或者改拍摄方案以及再联系场地都需要时间,二来所有的道具服装都是按照原定剧本购置的,要是再改一遍,哪儿来的钱再去置办东西啊?

易青想来想去,虽然心有不甘,还是咬了咬牙,道:“那就签吧!二十五天,一天八千……那就是……”

没等易青心算出来,那位负责人道:“不对不对,不是二十五天,是十天。嘿嘿,十天,十天……”

“什么?”这下易青比刚才还要吃惊,简直措手不及,连忙道:“不是说到七月十五号才清场安检吗?”

“是啊,没错啊!”那位负责人慢条斯理的道:“就是到七月十五号。不过,另外有个《再恋2008》,剧组,租了我们从七月一号到七月十五号的场馆使用权,所以……”

易青再也按捺不住了,语气不善的瞪着他道:“你们怎么能这样,我们事先说好的,是我们先跟你们接洽的啊?这不是不守信用吗?”

“信用?”负责人笑道:“易寻,我看你还是太年轻了吧?你们一没签合约,二没付定金,怎么扯到信用上去了?人家可是六月初就跟我们签约了,而且一天租赁费可是一万块呢!”

这时吴司远也有点高兴了,道:“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没听说过跟国有资产场地签约还要事先付定金的,而且那个剧组七月份用场地,六月初就签约,还把我们的使用时间半中间截了,哪有这样做事情的,这不分明是摆我们一道,搞针对打擂台吗?”

易青最生气的也是这点,他们其实是照足了国内拍戏的惯例和规矩做的,否则就算他年轻,象吴司远这样的老江湖,不可能想的不周到。确实是做到他们这种程度就行了,没必要事先在签个保险付个什么定金。可是这个负责人和那个剧组简直就象故意要算计易素这个剧组一样,背后难道有人搞鬼?

“您老发财呀,嘿嘿!”易青满脸吃人的微笑,在吴司远的签名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把现金转帐支票推给负责人。剧组的规定,动用五万以上的现金,得有易青和吴司远两人的同时签名才有效。

负责人笑的满脸牙花,连连点头道:“好了,这样就好嘛!理解万岁,理解万岁!”说着,拿起支票看了又看,郑重的放进贴身内袋里,道:“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易青气得骨头都酥动了,真想一鞋印盖在这个王八蛋脸上,冷哼道:“您还真是挺不容易的……”

他还要说什么,吴司远在后面捅了他一下,把他推向大门的位置,然后向那个狗崽子挥了挥手算告辞。

吴司远走出办公室,拍了拍易青的肩膀,苦笑道:“我到大陆做事这么多年了,什么困难都不怕,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只有一碰到‘上头’,我就没法搞了。上头啊上头,你到底是谁啊?”

易青哑然一笑,心里已经渐渐没有了愤怒,却忽然有种特别的悲怆。因为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他做群头的时候带的那帮每天吃苦受罪,只赚十几块钱的可怜人。

在中国,一本科毕业的大学生青均月收入是八百元左右。在这个水平以下,不知有多少弱势地人们挣扎在与贫穷抗争的不归路上。一餐之饱一泪垂,一衣之暖一呜咽!

可是那些无耻的官僚、奸商、恶势力们,只要漠然动动嘴皮子。就可以把别人口袋里的血汗所得据为己有,而被他们盘剥地人还得主动双手奉上,对他们无可奈何。

这是个怎样的世道,这是个怎样的社会!易景悲愤的仰天长叹,若他日我易青有能力,愿尽倾所有,哪怕多济一人!

吴司远理解的对易青说道:“我在年轻的时候,也是想你这样的。别想那么多了,好好把你的电影拍好。等你到我这个年龄了,或者不用那么久。你就会真正体体会到,对种种公青的人和事最好的回应和反抗。就是用公平地法则去认真尽责的做好自己地事!人人都能如此,这个社会就得救了。”

易青满怀敬佩的回头看着这位传说中的人物,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心于这位电影界的前辈如此接近。

……

“好,停!”孙茹拿着步话机大声道:“非常好!刘一菲好极了,这一条过!”

刘一菲嫣然一笑,走过来坐在椅子上拿起矿泉水瓶灌了一大口。对孙茹笑道:“孙导,电影学院的同学,还有我的朋友都叫我菲菲。”

孙茹笑着关掉步话机,看着她道:“我地朋友都叫我小茹。”

“呵呵,”刘一菲开心的挽挽秀直的长发,忽然向远处一指,笑道:“那他叫什么?”

孙茹抬头一看,只见易青一脸苦大仇深,梗着脖子愤愤平的向这里走来。孙茹笑道:“他叫大木头!”

孙茹说着。站了起来,拿起一瓶水一边拧盖子一边向易青走去,叫道:“喂。怎么快,我们才拍了三个镜头呢!你干什么拉长个脸,跟中央电视台李永似的,谁欠你钱啦?”

易青从孙茹的手里一把抢过那瓶矿泉水,仰脖子就灌,一口气灌下去半瓶,有一多半洒在了衣服上。

孙茹还想问点什么,易青猛得把矿泉水往地下一掼,啪得一声,塑料瓶被砸破了,溅起一溜小烟儿,里面的水流了一地,吓了孙茹一跳。

易青搂了搂孙茹的肩膀安慰她一下,自己一声不吭的走到监视器前,拿起步话机说道:“各部门注意了,马收拾东西,改拍摄计划今天早剩下地两个镜头不拍了。我们现在要马上进场,马上进场!我们要在十天……不是,是九天十夜之内,把场馆内的戏赶出来!”

孙茹一听就急了,愕然问道:“怎么变成这样了?九天拍二百多个镜头,开什么玩笑!出了什么事?”

易青没作声,从兜里掏出那份已经被揉成一团的刚才签地合约,抛给孙茹,道:“自己看吧!”

刘一菲和乔帆还有远处的罗纲他们全都楞楞的看着易青。

易青突然吼道:“我拜托你们,动动手吧,快一点!我们没时间了!”易青举起步话机差点就砸了下去,想想砸了还要花钱买,最重要是要花时间去买,最后还是放下了。

远处,吴司远靠在自己的车门,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随即笑了笑,自言自语的道:“未必不是好事……”

……

游泳馆里,那个负责人等吴司远和易青走后,又拿出那张转帐支票看了又看,乐得直咂牙花子。他美孜孜的收起支票,出门走进隔壁一间小会议室。

会议室里最舒服的那张大转椅上,大马金刀的坐着一个三十左右的英俊男子异里拿着一罐易拉罐咖啡正在悠然自得的喝着,皮鞋都翘到会议桌上去了,就象在自己家一样。

那个负责人一进来,冲着他眉花眼笑,竖起大拇指道:“您老真高,实在是高!吴司远那么大个名人,拿我一点办法没有。真象您老说的,老老实实的就把合约签了,早知道他们不得不签,我干脆就把价码再抬高一点,嘿嘿。”

那个年轻人正眼都看这个小丑一眼,伸了个懒腰。把咖啡一口干了,空罐子往桌子上一扔,拍了拍自己的皮鞋。他站起来,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张支票。往桌子上一拍,道:“这是你地。以后别告诉别人你认识我。”

那个负责人一叠声的道谢,赞道:“一看您老才是做大事的,出手就是豪阔!那象那些穷酸,加他点钱跟睡了他妹子似的!不过,嘿嘿,您老花这么大价钱、这么多心思对付这小子,该不是这小子抢了您老婆吧?哈哈哈……”

这话这戳到这年轻人地痛处,他闷哼了一声,道:“你小子嘴真他妈的贱!”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出这间会议室,高傲的样子仿佛再看那个负责人一眼都是亵渎了他一样。

那位负责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用什么态度对待自己。他在意的那张支票上的零,没等人走远,他就迫不及待的拿起来支票数起零来……

……

“停!可以了,过!”

易青关掉步话机,回头问正在看分镜头剧本的孙茹道:“看到下一个镜头拍什么没有?”

孙茹道:“看是看到了。不过……”

易青不耐的道:“过什么,快说场次镜头号,让他们准备。”

孙茹道:“21点了,餐车已经来了,先放饭吧,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工作啊!”

易青看了看手机,真是12点多了,他把步话机一扔,道:“放饭吧。”

说着。易青靠在椅子上喘了口气,闭上眼睛直生闷气。

本来早至少可以拍五六个镜头的,但是收拾东西又进场什么地折腾了两番。最可气的那个负责人还找人时间都耗没了。好容易安定下来刚拍了一条,午饭时间就到了。

这里是一个新建地国际性大型游泳馆,装修豪华,又大又漂亮。要在平时,易青肯定会为我们中国能有这么高水准的奥运场馆建筑而自豪。可是现在,他看到的全是在建设过程中知有多少大大小小的蛀虫在这其中牟取私利。

风气如此,推而广之,这么大一个奥运工程,全国上下不知道有多少象那个负责人一样的贪腐之徒在啃噬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奥运!

易青正在怔怔地出神,忽然觉得有人捅了捅自己,他抬头一看,刘一菲笑嘻嘻的站在自己面前,拿着一个包好的饭盒。

“导演,今天饭店给我送来的东西我不爱吃,你帮我吃了吧,要不浪费了。”刘一菲说着,把饭盒往易青面前一递。

易青愕然道:“那你吃什么,减肥啊?”

刘一菲笑道:“我去和大家吃盒饭,我好久没吃剧组的盒饭了。”

易青这才会意过来,开心的笑了。这世上除了依依那种傻丫头,有谁会真心喜欢吃剧组的大锅菜盒饭的。不吃星级餐馆的高档午餐吃盒饭,哪有这么傻地人。分明是刘一菲看见自己心情不爽,特意来安慰自己的。

刘一菲看他笑了,高兴的道:“笑了就好,我还以为你会笑呢!吃吧,吃光哦!”

易青一把拉住她,道:“按照你地饭量做的,给我我也不够吃。还是你吃吧!再说了,我要吃了,恐怕跑去吃盒饭的不是你,而是你妈妈。害长辈吃不好的,我吃好的,这事我可做不了。”

刘一菲呵呵灿然一笑,道:“你脑子转的倒快。”也不坚持,拿着自己的午餐回化妆车去了。

刘一菲和她的妈妈都在饭店另外订了伙食。刘一菲倒是善解人意了,把饭给易青吃,她妈妈看到女儿没有了,一定会把自己那份让给女儿,自己去吃盒饭。易青眼睛一转就想到这层了,这就是父母的心。

不过,易青此时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有些女孩真是天生就令人愉悦。

易青拍了拍手,向餐车走去,准备好好吃一顿,一次吃两个盒饭。

但是他的胃口不会好了,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远远的向这里走来,一个他非常不想看到的人。

原来是他!

第二十四章 九天十夜

孙茹今天换下了她从小最喜欢的红色皮风衣套装,换掉了高贵潇洒的红色高跟皮靴。她穿上一件中性化的“寻演”服,两排八个口袋里插满了剧本、脚本、群众演员名单工资单之类的资料。

为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她心甘情愿的挽起她一向引以为傲的一头秀直的美丽长发,扎起一个马尾,然后盘在头上,戴着一个土拙的遮阳帽,露出修长雪白的脖颈。

这一身中性的打扮,掩盖了她一向迷人夺目的容光丽色,她现在就象一个英俊的小男生一样。象男人一样在人群中大声说话,象个男人一样跟摄影师、灯光师、道具师……跟这些一身臭汗的男人混在一起;跟他们一起蹲在地上吃部队招待所食堂做出来的粗劣的盒饭,跟他们一起边吃边聊,时而开心的大笑……

煮得烂乎乎的米饭、炸得过老的带鱼、做的太咸的番茄炒蛋、肥腻腻的回锅肉、芡汁厚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炒油菜……在美食家孙老爷子身边长大的千金小姐,现在却辑着这样一份东西吃的津津有味。

娇生惯养的孙大小姐一点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对,为了易素,她一点没有觉得辛苦。

可惜有人不会这么想。

当易素看到那个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地时候,孙茹也看到了这个人。

孙茹尴尬的捧着盒饭站了起来。看着这个人慢慢的向她走近,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良久,她慢慢叫了一句:“孔大……孔先生,你好。”

孔儒听见孙茹这样叫他,惨然笑了一下,呆呆的打量着孙茹,他从来没有见过孙茹这种样子,一下子不能适应。

易景当然会记得去年当孔儒被孙老爷子赶出家门地那天,他和依依躲在小区的假山后面看到的那一幕——孔儒一脸死色,铁素着脸切齿道:“易——青!你从我手里抢走的,我早晚要把它全抢回来。抢回来!抢回来……”

易青回想着,忽然打了一个寒噤。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恨自己会恨成那样,那种野兽一样的目光,好象要吃人一样。

他怎么会在这里?易青脑子乱乱的,还没来得及联想什么,本能的迎了上去。

“孔……”易青刚一张嘴,就被孔儒愤然打断了。

“易青!易大导演!”孔儒指着孙茹手里的盒饭,忿然道:“你就给小茹吃这个?在她家里。这种东西喂狗都不配!”

孔儒这话说的非常大声,一下子周围剧组里所有正在埋头吃饭的人都听到了,大家忍不住抬起头来,眼光善地瞪着孔儒——这他妈的是什么话?

只有易青知道孔儒说地是事实,他看了一眼孙茹,突然觉得一阵心疼。说实在的,孙茹最近真的是太辛苦了,她一向是光鲜亮丽的飘逸美女,此时却如此朴素的象个小男生。

“说起来。我好象还应该叫你一声师兄。”易青慢条斯理的道:“你应该知道我们做的是哪一行,过得应该是什么生活。这是在城市里拍戏,要是到乡野山间出外景。条件还要更差。难道您不知道?还是请您自重一点。”

演员是什么人?导演是什么人?干这行地就是一年要吃六百多顿盒饭、一百多顿酒席却独独吃不上几顿家常饭的人。干这行的人,除了开机、杀青、做宣传的时候拿高盐多味精的酒席当饭吃之外,就是得吃这种盒饭,想吃精细健康的,上哪吃去?

孔儒怒道:“小茹跟着你这样的人,那是你小子前十八辈子做狗吠叫了几百年修来的!可是你有珍惜她吗?你看你给了她什么!要是她在我的剧组,我决不会让她吃一点点苦!我要会给她独立地化妆车,在外景地也要有地方睡觉,有独立的卫生间,每天都能洗澡换衣服;要在最好的饭店订餐,每顿都能喝到热汤吃到甜品,要住五星级地酒店,出入有专车,总之所有待遇都不能低于女主角才对!”

“你的剧组?”易青不会无聊到跟这种心胸狭隘失去理智的人争风吃醋,但是刘一菲才认识两天也夸他脑筋转的快,他的聪明又岂是白给的?一瞬间他就敏锐的抓住了重点,联想到了一些什么。

“哼!”孔儒傲然昂起头道:“那是自然。象我这种人,总能凭自己本事找到发挥才能的机会。不象那些不学无术的毛头小子,只会靠拍马屁骗女人和老头儿的钱自己往上爬。,当

说着,他转头看着孙茹,柔声道:“我现在在哥伦比亚寰球影业做独立导演,今年刚接了一个戏,叫《再恋2008》,要是你能来帮我就好了。本来是年前开拍,明年暑期档的戏,不过现在情况有变,”说着,他轻蔑的道:“现在连易导都要上贺岁档了,我这做师兄的,怎么好意思不出来给小辈儿的带带路啊?”

孙茹面若寒霜,森然道:“果然是你!”

易青听孙茹说“果然”,心里一怔,难道她早就隐约猜到是孔儒了?

孔儒笑道:“小茹,你可别误会?铱擅挥写蚶尢ǖ囊馑迹?乙沧饬苏饫铮?还?耆?桥纳阈枰?T偎盗耍?椎伎春么航诘担?以趺匆驳美创沾杖饶职。彼底牛??粜剖降目醋乓姿氐溃骸氨鹚滴也荒钕慊鹎椋?一垢?懔袅耸?欤?话涯愀暇?C髂甏航冢?孟蠊?诘暮厮甑担?挥心愀?艺饬讲科?影伞??ビ矗?圆黄鸲圆黄穑?彝?嗽勖侵?涿挥谐逋唬?颐钦庵旨盖?虻拇笾谱鳎?趺纯赡芨?籽罢庵中〈蛐∧值难??白髑婪钩裕?Ю袷Ю窳恕??

易青哑然失笑。此时的孔儒看似得意,其实整个计划里,此刻他所做的是最蠢的一步。显然是他实现探听到自己要租用这里,所以仗着哥伦比亚方面提供的资金雄厚,拿钱砸路,以本伤人,故意贿赂那个负责人,抬高价钱,缩短自己的使用时间,摆了自己一道,确实让自己有点措手不及。

其实本来易青在明、孔儒在暗,对孔儒来说,一直躲在暗处放冷箭,不让易景知道对手是谁,是对孔儒最有利的方法,这样真的能整垮易青都一定——至少能令易青在孙老爷子心目中大大减分。

可是孔儒偏偏嫉妒成狂,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奚落易青,想在孙茹面前表现一下,结果却忘了这样一来自己就暴露了。对易青来说,孔儒的这个错误令他松了口气,现在他一点觉得孔儒能对他构成什么威胁了,知道了对手是谁,明着来易青还真是爱谁谁,谁也不怕。

孙茹叹了口气,她真是想通,好好的一个才华出众的研究生,怎么会变成这样。眼前的这个人跟她从小认识的孔儒简直完全不能联系在一起,卑鄙、浅薄、尖刻,甚至愚蠢……

世上只有两种人会处于绝对疯狂和不理智的状态,一种是陷入畸恋中的女人,还有一种是陷于嫉妒之中的男人。孔儒现在这种状态,跟他说什么都是废话。

孙茹怜悯的看着孔儒,叹了口气,漠然转身,回到罗纲、杨娴儿他们中间,继续吃自己的盒饭,连声再见也不说,再也不看孔儒一眼。

孔儒愕然站在那里,一种强烈的失落和痛苦的感觉一下子击倒了他。他做这些无非是做给孙茹看的,他还一直很得意,以为这下可以好好在孙茹面前奚落一下易景,让孙茹看清楚易青是个怎样的小毛孩子、绣花枕头了……

可是他没想到,孙茹的反应会是这样的,就象一个人使劲扮了半天小丑,却得不到半点掌声反而被人嘘下来一样。孔儒现在觉得好象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嘲笑自己,他气的就要疯了。

其实本来以孔儒的素质,他没这么笨的。但是嫉妒和理智使他做出来的事浅薄幼稚,象个白痴。这时候,他只会把所有的怨毒全算在易青头上,心胸狭隘的人会觉得,别人永远在挡他的路。

“喂,哪个谁谁谁,你没事赖在我们这里干什么,还不走!等着谁赏你呢?我们中午吃的肉都是不带骨头的!”杨娴儿早就看这个孔儒不顺眼了,听说他就是跟剧组过去,抢场地又抬价的那个导演,更是火冒三丈!要不是易素和孙茹好象都认识他,吃不准他们和这人的关系,杨大小姐早就把这个傻b踹到游泳池下面去了。

孔儒闻声望去,见说话的又是一个极出色的美女,身材还非常性感颀美,心里更加是妒火中烧。这个易景身边从来美女不断,所以他不珍惜小茹!可是孙茹怎么就死心塌地的跟了他呢?

孔儒瞪着易素,咬牙切齿的压低声音道:“姓易的,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小茹知道,谁对她才是真心的!我要让那个瞎了眼的老糊涂知道,他选错了人!”

孔儒甩下这句话,大概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失态,表现的很不理智,急忙低着头急匆匆的走了。

易青看着孔儒的背影,心里的气愤忽然消了一大半,他甚至有点同情起孔儒来。嫉妒和狭隘,竟会让一个原本优秀的人如此的幼稚和歇斯底里。

易青挥了挥手,大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吃饭吃饭,大家吃饭,吃完了下午还要赶戏呢!”

易青说着,自己走到孙茹的旁边蹲下,低声对孙茹道:“喂,别吃了。奥运村门口有牛排有印度菜,还有川菜杭州菜……想吃什么,我负责包买包送。”

“哟,导演送外卖啊?”孙茹端着盒饭笑道:“别闹了,全组人吃盒饭,导演和副导演出去吃好的,这成什么话,影响士气的。做这行就该吃这行的苦,你快去吃饭吧,免得一会大家等你。”

易青又心疼又歉疚的看着孙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起来,孔儒说的也不是全错,自己真是只顾拍戏,忽略了孙茹,没把自己身边的人照顾好。

易青拍拍手站起身来。走到餐车旁边,往里一看,里面地盒饭已经领走了大半,只剩下二十几个放在里面。大多数都是备用的,提防有些食量大的人吃一个盒饭不够。

易景刚想随手拿一个,忽然发现最面上有一个盒饭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易”字。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字,所以没有人去拿他,留给了易青。

易青把那个盒饭拿出来,打开一看,里面地菜跟大家的完全不一样。除了凉拌生菜、煎带鱼之外,居然还有一个红烧鸡腿、一份蒜黄鱿鱼卷。

南方长大的易青平时最爱吃这些海鲜类的东西,这个习惯,当然是只有孙茹才知道。

易青端着这个爱心盒饭。心里一阵温暖。他抬头一望,只见周围剧组的人都在看着他暧昧的偷笑。

易青走到孙茹旁边。随手拉过一张小椅子坐下,悄悄的道:“喂,你还说不搞特殊,怎么给我开小灶了?”

孙茹笑道:“我自己昨天晚上亲自做的菜,自己掏钱自己加工,别人最多说我拍寻演马屁,哪又怎么样。”

易青微微一笑。把那个大鸡腿夹到孙茹盒子里,道:“来,跟你换块带鱼。”

“这鱼都烧得快糊了,有什么好吃的。”

“你碗里的东西都是好吃地。”

孙茹脸红红的,咬着嘴唇一笑,别过头去不理他。

易素看着她,禁呆了一呆,自觉地想起前人的一句词:其奈风流端整外,另更有。动人心处……

孙茹转过来,看见易青神情恍惚,笑得古里古怪的样子。嗔道:“你笑什么,笑得那么傻?”

易青吃了一口饭,想了想,看着她由衷的道:“认识你这么久,你今天最漂亮。”

孙茹心扑通扑通的跳着,手都有点发颤了,脸、脖子都烫烫的,要不是周围有一百多号人看着,她真想一纵身跳下游泳池去,泡在冰凉的水里上来……

远处场馆外,不知街面上哪个店面放着中国乡间特色地民谣小调,远远的,空灵的,象从天上隐隐飘来——

“冬冤家,我有心将你打,却一个心儿怕;要不打,只恨你这冤家羞人煞;罢罢罢,低眉红了脸儿帕,嫁了吧!”

……

吃过了饭,易青就和孙茹、杨娴儿、罗纲一起,重新拟订了拍摄计划。原来二十五天要拍完的戏,要在九天十夜里全部拍完,时间真是非常的紧。

现在电影的成片,以时长九十分钟的惯例来计算,差不多有八百到一千个镜头;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后,全世界都流行短镜头、碎剪镜头,这样一来,一部电影的镜头数又大大增加了,通常都要超过一千个镜头,达到一千三四百个左右;香港的一些动作电影,甚至要达到一千七八百个镜头。

在实际拍摄中,还有个拍摄损耗地问题,很多东西拍下来成为后期制作的素材,但是实际把电影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又会发现其实某些东西是没必要地,或者甚至是会起反作用的,就必须舍弃。也就是说,实际拍摄过程中,拍一千多个镜头是根本不够的,一般的导演都要拍二千多个,甚至超过二千五百个以上的镜头作为最后创作的素材。

这样一来,除了大大增加了拍摄成本之外,也大大增加了拍摄的难度,对演员的表演也是一大考验。

好在当初写剧本的时候,真正非在奥运场馆里拍的戏并不是很多,而易于比起一般的导演还有一个别人无法比拟的长处,就是他有连续记忆电影镜头的能力。他的脑力和记忆力能够使他把分镜头剧本里的一两千个镜头在没拍之前排列起来,换言之,他在拍摄一部电影之前,这个电影的一千多个镜头已经在他脑海里连贯起来了。

拍摄之前脑子里先能看到整部电影,这是电影界公认的作为一个导演的最高境界;也是所有导演梦寐以求的最高追求。在全世界各国的资深电影家中,能够练到这种水平的不会超过五个,而年仅22岁天赋惊人地易青。就是其中的一个。

一般的导演之所以拍摄损耗高的原因,是因为实际拍出来地东西跟他们想象中的东西不一样。象易青这样,闭眼睛能想象出将来电影成片后是什么样子的导演,[风月网拍摄过程中的素材损耗当然就比较低。

易青仔细的在自己脑子里过了一遍电影。把原先准备二十五天内拍摄的二三百个镜头,压缩到一百五十个镜头之内,基本上去掉了可能损耗的一些多余的、本来打算要拍的素材,减掉了一场纯搞笑而对剧情没有太大影响的戏。

在剩下地九天十夜里,要拍完一百五十个镜头,也就是说,以上午、下午、晚上,一天为三个工作单位来计算,每个工作单位要拍五六个镜头,这样看来。好象还没有那么悲观,多赶赶还是可以赶出来的。

……

然而实际地情况却远远不是如此。

以前在电影学院。天天听人家说拍戏苦,只是象听八卦一样听个有趣,今天亲身体验了,易青、孙茹、杨娴儿、罗纲这些初哥才真正体会道其中的滋味。

易素发现,当初发明八小时工作制的那位真是伟大,完全抓住了人类生物钟运行的特点。

到了第三天上,易素心里除了把电影拍好之外。就只剩下一个愿望——让他好好睡一觉。

易青从小就是属于胡吃闷睡,懒人馋鬼那种类型,从来都是每天要睡足八小时的人,偶尔熬夜看球赛太兴奋了睡不着,只要躺在床上拿本数学课本看几道例题,准保立刻鼾声大做。从小他就不知道睡眠足和失眠是什么滋味。

可现在他知道了。一天三个工作单位,每块五个小时——拍一个镜头加上架设器材、选择机位、演员走位到实拍,包括演员拍坏了ng重来的时间,少说也要一个小时。

观众在银幕前看的哈哈大笑甚或是破口大骂:拍地什么烂东西——一个镜头不过是看几秒钟。可每个镜头都是一个剧组一两百号人一个多小时的辛勤劳动。

一天二十四小时,拍戏占去了十五个小时,出发和回来整理器材加上在路上往返的时间。起码要两三个小时;再加上吃饭洗澡和一些七七八八的时间,每天留给睡觉的时间有多少,可想而知。这几天易青和他的剧组,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洗漱吃早饭,整理器材出发,到地方就七点了;拍五个小时到十二点,放饭吃中饭,易青还要趁这一个小时跟孙茹商量下午的戏;下午一点开始拍,又是五个小时到六点;吃完晚饭七点开始拍,拍到晚上十二点,人都快坐不住了,背上象插了根铁棍儿一样的疼;顾上在背上捶两下,赶紧收拾东西往回赶,回到到招待所见到了床,整个人砸下去就睡着了;没等睡舒服了,闹钟又响了,又得拖着疲惫的身体起来准备出发。

易青累得有时候连澡都不想洗,回去趴在床上就睡。可是六月地北京正是学生们快放暑假的时候,天气越来越热了,洗澡是根本不行的。几乎每次都是易青回到招待所都蹭着床睡着了,又被孙茹提着耳朵拉起来,强逼着去洗澡。

易青现在知道为什么导演大多数都是大胡子,而且非常邋遢了。太辛苦了,这活儿。

才拍了三天,易青就发现这样下去不行了,非把整组人拖垮可,而且人家领你一份工资也不能把整条命卖给你呀!

第四天中午吃饭地时候,易青向孙茹这位大制片主任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

易青想到的解决办法是一般大型剧组经常用的方法:分组拍摄。

易青将整个剧组分成A、bA阶椋?阶槁只慌纳悖?蠹揖涂梢月至餍菹ⅰ?

这个方法一说,孙茹傻眼了,她连忙道:“方法听起来听好的,但是一组你来导,另一组谁管?你可别指望我!一直以来我只是负责一些管理上的事,做制片而已;现在突然要我接手导演,我要重新做功课才行,可这么多事情等着我,我哪分的开身啊?”

易青笑道:“你还做你的事。两组都是我来导,只要大家有的睡,我一个人辛苦一点也就是了。”

孙茹道:“那……那怎么行!”

易青苦笑了一下,出去叫大家集合了。

不行怎么办呢?这三天才拍了二十几个镜头。这样下去怎样都是来不及的。

……

分组拍摄之后,进度果然快了很多,但是易青地精神却一天天委糜了下去。

两组人马每组工作十个小时后一组轮换,没白天没黑夜的赶戏。最苦的就是易青。每天两组轮换的时候,他赶紧钻上车睡几个小时,一天连吃饭睡觉上厕所一共就四五个小时,还得在间隙里抠时间。

后来他在商场订了一张贵得没天理地豪华沙滩椅,让送货的送到拍摄场地来。这个椅子平时立着,要睡的时候只要向后一靠,在扶手上一提,整个就成了一张躺椅。

没几天易青就发现了一条真理——说黑咖啡和浓茶能提神纯粹是扯j8淡!这些东西越喝越想睡,喝再多也没有用。喝多了还得浪费体力上厕所,不如省点力气在椅子上眯一会儿。

从第五天起。剧组一些经验丰富的大师傅们,开始向年轻的易导演传授剧组拍连场戏熬夜的三宝。

第一样叫“贼眼亮“——在口味浓重的骆驼香烟里滴上几滴风油精再抽。烟味入嘴特别的浓烈和刺激。据说抽这种烟晚上拍戏特别有精神,眼睛会放光,贼亮贼亮,故而得名。

第二样叫“壮阳宝”——二锅头二两,生鸡蛋一个;把酒装在长颈杯子里,磕入鸡蛋,搅匀一口喝下。据说喝了这种酒不但提神。最重要是能壮阳,可减轻连续熬夜对肾的损害,为剧组男人居家旅行、赶戏救场必备之物。缺点是喝这个酒量要好,要是不会喝酒的,还是别碰为妙,免得本来为提神地,一杯下去反而醉不醒了。

第三样叫“满口香”——其实应该叫满口臭。说白了就是大蒜。困的时候大蒜连蒜衣一起嚼服,满嘴地蒜味能持续刺激相当一段时间不想睡。这个东西的缺点是,使得后来孙茹和杨娴儿看见易青就躲。被熏的。

熬夜本来就是非常上火的一件事,香烟,二锅头,大蒜又都是火的东西,易青才吃了两天。嘴都起泡了。睡眠不足,胃口就不好,看见那些粗糙的盒饭就一口都不想吃。一连两天,易青没吃一口东西,就靠喝很浓的蜂蜜水,喝得胃寒发疼了才罢。

后来孙茹在招待所自己花钱雇了一位军属大嫂,南方人,每天给易青炖一点清火滋补地补汤,易青的体力才稍微好了一点。

转眼到了第七天上,易青又发现一条真理——原来熬夜熬多了不会越来越困,而是会越来越精神。

刚开始几天,易青曾经有一个阶段,痛苦的真想自杀,或者偷偷逃走大睡一场,什么电影,什么责任去他娘。那段时间,他只要一站起来不是天旋地转,就是眼前模糊一片,拍戏都是靠直觉随口发号施令;两条腿象灌了铅踩在棉花上,轻飘飘又沉甸甸。

平心而论,易青、孙茹、杨娴儿、罗纲这些人此时的才华,是足以胜任一个三千万以上的大型制作的,连孙老爷子都知道,这三百万只是给易青练练手,让他熟悉一下剧组工作流程。要不是他们的能力驾驭这个题材有富余,易青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非出大错不可。

可是到了最后几天,易青突然就一天早上发现自己特别的精神。就象一个人饿过了劲儿就不会再觉得饿了一样;伴随着精神大振地同时,是胃口也恢复了,而且比原来吃得多的多。

从第七天起,易青的精神突然好地吓人,效率也比平时高了许多,两组人都快有点吃不消他了。原本担心赶完的进度,忽然快了起来。

孙茹和杨娴儿看在眼里,却一点没觉得高兴,反而心疼的跟刀绞一样。

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易素整个人瘦下去两圈,原本的单眼皮变成了内双,眼睛瘦得又大又亮,眼窝都陷下去了。

第八天,易青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一下眼了。他的精神依然很好,眼神象鹰一样,从演员到收音师、灯光师,有一点纰漏都会被他抓出来。压到后面的都是一些重场戏,易青这时觉得自己安排地真是太英明了。好象事先知道自己越到后来精神会越好一样。

这天拍到晚上六点多,A组回去休息,b组吃了饭来了,这样只要带着易青一个人的饭过来,方便很多。

易青匆匆忙忙吃了两个盒饭,喝了大半罐孙茹带来的鸡汤。看看天已经全黑了,正好可以拍夜戏。

易青站起来拿着步话机大声喊话,让各部门准备。

这两天大家看易青都象看怪物一样。尽管分了组,但是一天十小时的工作强度依然是很累人,大家地精神都很差,可惟独这个导演,简直就象个榨不干耗不尽的疯子一样,挥着一条无形的鞭子,驱赶着大家。

易青对电影。对作品的要求是非常高的。所以各部门的人都很怕他,虽然他对人很客气。不骂人,但是大家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因为过分求好而散发出来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做不到易青的要求的时候,或者出了差错浪费了大家时间的时候,易青从来不费力气去骂谁,他只是抬眼冷冷地瞄这个人一眼,即使是五六十岁的老师傅也会惭愧地一身冷汗。

其实说到压力。谁的压力又能比易青大呢?

这天晚上拍的是一场非常浪漫的戏。戏里的刘一菲是个奥运会的青年志愿者,她非常喜欢游泳,所以报名在国家游泳中心帮忙。她每天尽心尽力的在游泳馆打扫清洁、布置场地,接待来参观地外宾……但是她自己却没有机会真正跳进美丽清澈的泳池去感受一下。

她对乔帆说她前世一定是条美人鱼。

戏里的乔帆本来为了在场馆里放炸弹探出了一条路可以翻过一到矮墙辗转摸进场馆的后门。当他听说小菲想在奥运会比赛游泳的泳池里游泳的愿望时,就偷偷带着小菲从自己事先探查的路径里进去了。

凌晨半夜的游泳中心没有一个人,保全人员都在偷懒打盹。两人换了泳装在水里嬉戏打闹,开开心心的圆了小菲地梦。

在这种浪漫的环境下,男主角终于鼓起勇气向小菲表白爱情,然后两人在清澈的泳池里有一个拥抱亲吻地戏。

易青拍喜剧还是秉持了一种学院派式的严谨大气。就好象《大话西游里,整部电影的搞笑其实只是为至尊宝和紫霞的爱情铺垫,前面的搞笑笑得观众很过瘾的时候。突然来一段紫霞为至尊宝而死的戏——当紫霞说完“我猜到了这开头,却猜不到这结局”的台词之后,穿着喜服的娇躯消失在空中时,所有的观众都不禁唏嘘。

这种电影理念就是非常传统学院派的,在反复的喜剧元素运用中酝酿一种悲剧冲突的张力,来获得最大的矛盾冲击效果,是导演学中的一个基本功。

易青在这个戏里用的就是这个方法,在一连串的搞笑中制造一种反差,让乔帆突然严肃起来求爱,使得这种小人物的诚恳益发的感人。

刘一菲作为一个已经拍了很多部电视剧女主角的演员,又是电影学院毕业的,拍这种戏应该是基本功中的基本功了。

所以易青也没觉得这场戏会有什么难度,前面几天演员演的都挺顺的。他让刘一菲和乔帆走了几遍调度,调整了机位,各部门准备好了以后,就开机了。

前面两三组镜头很快搞定,到了晚上九点左右,这场戏的最后一个镜头,也就是男女主角在池子里拥吻的戏。这个吻当然是假吻,利用摄影机借位置而已,国内的吻戏,一般除了特别需要用这个来增强某种效果外,都是假吻。

尽管是借个位置,但是身材样貌都非常美丽的刘一菲衬上她那白皙柔腻的皮肤,身穿泳装,长腿玉立在碧水池中和男主角拥吻的镜头,依然是非常的有噱头,易青早就和刘一菲、孙茹商量好,将来用这个镜头做电影海报,所以这个镜头一定要拍好。

“预备,开始!”

两人在镜头前互相凝视,忽然向对方游去,还没等拥抱在一起,刘一菲忽然笑了。

“停!”

“哈哈哈哈……”全组人哈哈大笑。乔帆穿条游泳裤,尴尬的直挠头。

拍了这几天,大家都混熟了。刘一菲生活中可不是小龙女那种清纯类型的,她古灵精怪,是个淘气的大女孩,整天捉弄乔帆。现在突然要和他做这么亲密的动作,她实在憋不住了。

易青叹了口气,拿起场板敲了敲,大声道:“不要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快点拍完,今天早点收工休息!”

“好,摄影机……预备,开始!”

……两人穿过池水,拥在一起,凝视中,四目相对,唇和唇慢慢的接近——

“噗嗤……”

刘一菲咯咯的笑了起来,她笑着推开乔帆,指着他笑个不停。乔帆自己也笑了。

“哎呀,有没有搞错。”

弄了半天又要重拍。摄影组和灯光师们重新调整了一下,折腾半天,准备再来一次。

易青本来就不是个好好先生的脾气,加几天没睡,肝火正旺;压力大、身心俱疲之下,强忍了半天才没有让自己发泄出来。

他尽量耐心的对刘一菲和乔帆非常严肃的说了:“笑场是作为一个演员非常业余的表现!演员会笑场,原因是对角色的信念感不足!快调整一下,一条过了。”

事实上,电影学院表演系入学第一学年,就会给学生专门解决信念感的问题,属于解放天性课程。刘一菲整天忙于拍戏,没好好上课,可能确实是差一点,但是偶尔笑场很多老演员都不可避免,连续笑场实在太过分了。

刘一菲正了正色,想了一下规定情境,点头示意易青自己可以了。

“摄影机……灯光!好,预备……开始!”

……两人穿越池水,相对方飘去——

“噗嗤……哎呀行不行……对不起对不起……我……哈哈哈……”

这次干脆开机没两分钟,刘一菲又笑开了。全组人都忍不住仰天长叹,真够麻烦的!

刘一菲还在笑得花枝招展的还没煞住,只听上面啪得一声响,全场的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易青猛地把木头场板往地上一甩,跳了起来指着刘一菲大吼道:“有那么好笑吗?你第一天拍戏啊!你在学校没有人教你怎么做内在控制吗?你还打算笑几次!笑!笑!现在让你笑!摄影机给她,笑吧!笑到你痛快为止!”

连孙茹和杨娴儿都吓到了,她们认识易青这么久,从来没见过易素发这么大火。全组人呆呆的看着象愤怒咆哮的狮子一样的导演,大气也不敢出。

别说这样一个年轻的导演,就是张纪忠那样的资历,也从来不敢或者不会在剧组跟刘一菲这样说话。可是不知怎么的,就连一向护女心切的刘晓丽女士都不敢上来替女儿说句话,这个年轻的导演似乎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让人感觉他象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一样,不敢接近他。

刘一菲脸色煞白,呆呆的站在池水里,不知道怎么办好。

易青的冲天怒火发泄出来之后,突然有一种极其疲惫与失落的感觉。他颓然坐回到椅子上,呆呆的半天不出声。

这种爆发之后的沉静压抑的能让人窒息。所有的人都不自觉的调整了一下自己,整理器材的整理器材,摆弄道具的摆弄道具,实在没的弄的人就挠挠头清清嗓子咳嗽两声什么的,气氛真是尴尬。

易青默不作声,看了一眼刘一菲。她正在自然的理着被水浸湿的一头秀发,一阵风吹过,皱了池面水波,易青忽然想到,虽然临近夏天,但是刘一菲在池子里泡了那么久,多少也会觉得冷吧?

实际上,剧组除了易青和孙茹两位导演之外,最辛苦的就是刘一菲和乔帆这对男女主角。

尽管易青已经尽量根据剧本把两人的戏排开来拍,但是还是有很多戏是两个人一起演的。经常是前一组回去休息了,后一组刚来,刘一菲来不及回化妆车休息一下,马上又跟下一组继续投入拍摄。

想想当初自己刚刚考进电影学院,第一次在学院沙龙上赢了杨娴儿的时候,刘一菲作为一个成名演员和明星。毫不掩饰地对自己表示欣赏的那份真诚,只收一半片酬支持自己拍电影的这份情意,以及为了这件事后来承担了外界的种种必要地非议、诽谤和压力……

想到这些,易青觉得一阵阵后悔,自己真是压力太大了,太辛苦了。正常情况下,自己怎么也不该对刘一菲发这种无名之火才对。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到一分钟,孙茹连忙出来缓和这个局面,她大声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为了拍戏,振作一下……来,各部门准备一下,我们再走一条。”

就象一群行尸走肉突然活了一样,片场一下子有了生气,大家立刻打着哈哈。略显做作的说笑起来,一边专心干着自己的工作。

刘一菲这时表现的非常专业。她很快调整出一个还算自然的微笑,她拍拍还在发呆的乔帆的肩膀,还以一个前辈师姐的身份反而安慰了他。

乔帆恍然大悟,连忙相互勉励似的向刘一菲点了点头。

刘一菲游下池边,撑起身体,让化妆师给自己擦干净脸上地水珠,重新上水妆。

易青感激的拉着孙茹地手握了握。也恢复了自然。说实话,他有些感到意外,刘一菲表现出来的宽容和冷静令他佩服。要是换了一些大牌或者自以为大牌的浅薄女人,早就大吵大闹不依不饶起来了。

“摄影机……灯光准备……好……预备,开始!”

这一条进行的非常顺利。易青在监视器里看的很清楚,被骂了一顿后的刘一菲虽然脸上依然带着戏里的陶醉和爱意,但是眸子里分明有一种女孩子受了委屈之后特有地楚楚可怜的感觉,配上这时的情境,显得特别的动人。

她的神情显然感染到了她的表演对手乔帆。这个滑稽的大男生表现的前所未有的深情和投入——这条太完美了!易青兴奋地心砰砰直跳,再过三五秒中,一声cs,这条就行了。搞定收工!

男女主角在池中央相遇,四目相对。岸上一个大青光灯和岸边的一个低灯把整池水打亮的金碧辉不,在半明半暗、波光粼粼之中闪耀着醉人地光芒;易青事先还安排了一组柔和的追光灯,由一个经验丰富的灯光师傅手动操控着跟着女主角刘一菲曼妙的身材与美丽的肌肤,最后停留在两个人相吻的中间,这样做可以增加浪漫的气氛,可以突出刘一菲的清纯雅丽,最重要是可以加强摄影时黄晕光的效果,使得这种明黄暗黄交替的彩色和角色的内心世界结合在一起,从而达到……

咦!追光灯呢?这时应该照在两人之间呀?易青还在美孜孜的想着,忽然觉得对劲了,一直缓缓跟着刘一菲移动的追光灯忽然停住了,还在微微晃来晃去,光全打在刘一菲背上了——这样拍出来的摄影

效果不是一半黄一半黑吗?

易青脸满意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一股莫名的怒火腾腾的窜心头。他铁青着脸,一脸寒霜的抬起头来,向池子对面看去——

他一眼就看见罗纲气闷不已的把眼睛从摄影机窥镜上移开,双手叉腰满脸遗憾的看着易素,冲他缓缓摇了摇头。

“停停停!”易青暴跳如雷的吼了起来:“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易青说着,向罗纲身后的灯光组看去。剧组的灯光师当初也是他亲自三请六顾去北影厂请来的前辈老师坐镇的。灯光组的头儿姓侯,侯师傅年轻的时候可是跟谢进导演拍过戏的,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做着一份技术工种的活,经验丰富。

易景当初特地请他来带组里的年轻人,今天又请他亲自负责这场重头戏。

谁知道,拍到关键的最后这个镜头,失败了几次,好不容易有条这么理想的,关键时刻追光灯居然不动了!

易青一眼就看见,老侯师傅不知所措的坐在大灯下的一张小凳子上,一个年青的楞头楞脑的小伙子,一脸闯了大祸的惶恐,拉着追光灯的摆头,回头看看师傅,又看看暴怒的寻演。好象快哭了一样。

在这么关键地时候,这姓侯的老家伙居然偷懒!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位置扔给一个没经验的年轻人!

易青气直接抓起地上自己地不锈钢保温杯,隔着一个对角线向池子那边的灯光组砸了过去。

“砰!”瓶胆碎裂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不想干都他妈说话!还拍不拍了,不拍的滚!”易青一回头又把自己坐的沙滩椅踢倒了。跺脚发狠的喊道:“再来再来再来!我看看谁再给我掉链子!”

老侯师傅做这行做了几十年,跟过谢进、张一谋导演等好几个组,这些老剧组的人早就被骂惯了。不是做导演的都爱骂人,而是这个工作岗位压力大的能让最坚强的男人疯掉,经常是毫不容易折腾了一上午刚有点效果了,不知哪个小地方有出错了,不宣泄一下会变得心理不正常,会变态失心疯地。

但是被这么年轻的后辈导演当众完全不给面子地叱骂,侯师傅还是第一次,毕竟是六十岁的人了。被自己孙子辈的人骂……

侯师傅揉了揉自己风湿病老寒腿的膝盖,站了起来。易青是不知道。上了年纪又有旧患的人,实在站久。前面刘一菲那几次笑场,把老师傅的力气都耗没了,他的双腿直颤抖,才换上自己徒弟上去顶一下位置地。结果年轻人不争气,过也是,哪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盯着刘一菲那么纤美柔滑的裸背看了那么久。还能精神高度集中的,一个走神手上就慢了……

侯师傅一句也没解释,默默的回到岗位上,拍拍徒弟的肩膀让他走开。老师傅带上解放棉纱白手套,熟练的操控起摆头,准备下一次拍摄。

“……预备……开始!”

当这条镜头终于完美的拍完的时候,随着易青地一声:“cs,好,这条过!”全组人沸腾的欢呼了起来!仅仅是因为这条拍的艰难,也仅仅是因为今天提早完成了拍摄任务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了。到底是为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为了大家有缘分凑在一起拍这个电影吧!

易青长舒了一口气。靠回椅子里,他忽然觉得自己全身地力气都耗尽了,累到一句话也不想说;他很想笑一下,可是脸上的肌肉却不停他的使唤……

孙茹大声的招呼大家把不能露天存放的器材收进车里带回驻地,粗笨的东西留下……辛苦了这么多天,总算有一天是可以提前回去休息一下了。

“大家赶快,抓紧时间,我们……”

“嘘……”

“嘘!小声一点,小声小声!”

随着杨娴儿的一个手势,距离杨娴儿和易青最近的几个人纷纷把手指放到嘴唇边。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易导睡着啦!看,睡得这么沉……”一个化妆组的女孩子,哑着声音小声向大家说道。

“哦……”孙茹点了点头,蹑手蹑脚的走到易素旁边,看着一脸疲惫的易青睡得象个玩累了的孩子。这么多天的辛劳,易青的胡子蓄得象个海盗,头发都硬了,不过却更增了几分男子汉的魅力。

孙茹心疼的看了易景两眼,和杨娴儿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们两个回头看着大家,示意大家收东西轻声一点。

起风了。

北京的夜风特别的凉,而且了解北京的人都知道,六月的风都是夹沙带土的,而且夜里螺旋着的裹着人,吹的人又难受又容易着凉。

孙茹和杨娴儿默默的站在风口,用自己的身躯挡出了夜风来的方向,静静的看着酣睡着的易素。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影默默的站了过来;又一个身影站了过来……渐渐的,整组人都放下了自己手上的工作,约而同或远或近的走了过来。

一百多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站了过来,围着他们的导演——这个疲惫的,为了这九天十夜累到筋疲力尽的年青人……

易青在沉沉的熟睡中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母体的羊水之中,被一些温柔的东西包围着,轻轻的抚摩着他的脸……

忽然一个轻微的颤动,他醒了。沙滩椅毕竟没有大床睡的舒服,他揉了揉发疼的腰,刚想站起来就楞住了。

一个映入他眼帘的就是刘一菲似笑非笑的俏脸,一双晶莹的眸子注视着他。易青回头一看,孙茹和杨娴儿站在他的身后,而他的身边周围站满了剧组的人。

他急忙看了看手机,记得刚才是不到,点收工,现在都快2点了,自己迷迷糊糊一个盹就睡了一个多小时。而大家为了怕吵醒他这来之易的睡眠,就这样站了一个多小时,不敢发出声响。

被这么多人看着睡觉,易素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坐直了身体。

看到他这样,刘一菲、孙茹、杨娴儿和大家都笑了起来。

易青想起刚才自己对刘一菲的态度,想起她这些天其实跟自己一样的辛劳,易青心里一阵歉疚。好象很多导演都是这样,骂人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可是骂完之后又后悔。

易青在人群之中看到了管灯光地侯师傅。这时的侯师傅看上去就象个慈祥的凝视着自己子侄的长者。

易青连忙站起来走向前去,握着侯师傅地手,道:“侯老师,刚才我……”

“别说这个。寻演,”侯师傅拍着易青的手背,坦然微笑的道:“没什么。都是为了拍戏,都是为了电影嘛……”

都是为了电影!这句话令易青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

这是一个星期以来易青的唯一一个整觉。醒了以后,他和大家一起回了招待所,一个星期没洗澡,他通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从凌晨一点开始,睡了六个小时才在闹钟声中醒来。

尽管还是没有睡舒服。但是易素已经觉得幸福死了。今天是九天十夜的最后一天,由于几天来的奋斗。易素和他的剧组居然超额完成了拍摄任务。当初看来几乎不可能在半个月内拍完的东西,居然真的让他们在半个月内拍完了!

今天剩下最后地八个镜头,还包括一个易青要自己上场的,也是小菲地前男友在这个电影里唯一一场在游泳中心的戏。这个镜头比较长,易青把自己的戏排到了最后,列出今天的拍摄单子,交给孙茹。

早上八点。易青和大家一起出发,时间宽裕,大家都很兴奋,孙茹和杨娴儿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商量什么。等到了片场,孙茹又跑到刘一菲的车上去了,又不知道两个人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半天不出来。

易青可没有心思管这些女孩子的事。以前孙老爷子给他讲过一个故事,说从前有个长工,给一个地主干活。这个地主在城里开饭馆地。有一天,地主买了一百个碟子,一百个碗,一百个盘子,全都是瓷的:地主让他把东西从家里挑到饭馆里去。并且告诉他碎了一个要扣他一年的工钱。

从家里到饭馆要走一百里,这个长工很小心的挑了九十里,连肩膀都不敢换一下。终于他远远的看见了酒楼高挑的酒旗,马就要到了。长工一颗心一下子放了下来,他一松劲猛得把担子往地上一放,叹道:“总算可以歇口气了!”

结果就这么一下,担子里三百件家什全碎了。地主要扣他三百年工钱,他三辈子给人家打工也还不完。

易青知道孙老爷子当时说的这个故事的意思。行百里者半九十,有很多人的事情不是毁在进程中地关键时刻,而是毁在出现成功曙光的前夕。

导演们后期剪片子的时候,会发现杀青前半个多月二十几天拍回来地东西都特别差,主要原因就是大家都魂不守舍,想着杀青后领到钱,该怎么怎么享受。拍戏实在太苦了,不减压人会发疯的。

所以任何阶段,别人可以松懈,导演得提醒大家。很多导演干了十几二十年才明白一些道理,易青的优势在于他从一开始就在中国最好的电影学校,由业内最优秀的一群人带入门,少走了很多弯路。

……

“cut,好,很好,过!”

易青拍着手站起来,大声道:“晚饭时间!”

“呼呼……耶!”

大家欢呼一片。今天拍的特别顺利,早上到现在,七个镜头全拍完了,只剩下易青要演的那个镜头。吃完饭拍完这个镜头,游泳中心这个场馆景地的戏就全拍完了。

大家围着餐车领盒饭。孙茹拿着爱心盒饭过来给易青吃,今天的加菜是鱼香肉丝也是易青比较喜欢吃的川菜之一。

刘一菲最近很喜欢端着自己的饭过来跟剧组的人一起吃,然后用她盘子里那些精美的好东西来换易青和孙茹的大锅菜吃。

孙茹对易素道:“怎么样,只剩一个镜头了。趁有时间,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镜头要加拍两个的,省的将来还要回来补镜头。或者之前有没有哪个不满意的,再拍一条。”

易青从自己盒子里夹了一筷子肉丝给孙茹,瞪眼道:“我靠,还惦记着回来补拍?打死我也不回来了!省得又看见你们那位孔大哥!”

杨娴儿拿着手机正在联系约好的群众演员。今天地群众演员要一群比较象样的年轻女孩子,所以要临时叫。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学生太贵了,也不太容易肯出群众戏,所以由杨娴儿去化妆系找人。

吃过了饭。化妆戏的十几个女生也嘻嘻哈哈地来了,围着杨娴儿开玩笑。

于是易青叫开机。孙茹坐到了监视器前面,杨娴儿拿着扩音喇叭巡场。

这个镜头是一个长镜头,罗纲架着机器在轨道车上跟着易青。易青跑进场馆来,另一架机器拍小菲和一些女孩披着志愿者的红绸带正在学接待外宾的外语和礼仪。

易青跑来要跟小菲复合,还拿了一大堆礼物,一些很俗气的珠宝什么的表示自己很有钱之类的。

结果被小菲冷面拒绝,两架机器对拍两人对话然后易青有个喜剧性的大哭而去。

孙茹叫预备开始,易青开始跑……

这个镜头拍了好几条,老是不成功。倒不是易青不会演,他好歹连表演老师都冒充过。这点难度还是应付的来的。关键是这个戏是同期收音,易青总是演了一半。旁边剧组的人就哄堂大笑。

他们见过易青骂人,却从来没见过导演这个样子,尤其最后还要演闹剧、滑稽扮相。每次只要易素一哭丧着脸求刘一菲,旁边地人就笑到戏没法进行下去。

易青自己也被他们弄的笑了两次场。

最后易青没办法,只好翻脸道:“都许笑了,憋住!一会儿谁第一个笑,扣他钱。笑一声扣一百块!”

这下没人笑了。易素定了定神,总算把这段给拍完了。当孙茹满意地叫停的时候,易青还惯性的向前哭喊着走了两步,这下大家放声大笑。

易青自己也笑着走回来,指着他们道:“我看谁再笑?谁再笑?笑得最大声的人一会负责背器材回去!”

根本没人理他。易青等大家笑够了,拍了拍手道:“各位,现在我宣布——〈两个人的奥运,剧组,在国家游泳中心的戏……告一段落!明天起剧组放假休息王天!”“哇呼!哈哈哈哈……”

这一百多个人的欢呼声把游泳池里地水都震起了波纹。就象千斤重担一下子放下了,大家这几天真是累疯了。一下子松下来,大家都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

孙茹从车上拿下几瓶事先买好的香槟,还有一些熟食、糕点、汉堡包和零食之累的东西。把器材箱道具箱都拉过来做餐桌。

香槟打开了,雪白的泡沫泉涌而出,大家一起拍手欢笑,有人唱有人跳,象狂欢节一样。

易青举着杯子道:“我个人要非常感谢大家!要是没有大家这么拼了命的苦干,我们不可能在十天不到的时间里拍完这么多场戏,而且是高质量的完成了拍摄任务,我们真是太了不起了!我要谢……”

易青脑子热热的,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些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内容的话。没提防孙茹和杨娴儿、刘一菲已经悄悄的朝他围了上来,两个搂腰一个抬脚,把他整个人搬了起来一下子就扔进游泳池去了!

孙茹和刘一菲还算罢了,杨娴儿那双手可是从小练擒拿格斗地,易青措手不及,没等反应过来,脚上象上了铁箍一样,一下子就被杨娴儿弄的失去了平衡,没等叫出声来就被冰凉的池水淹没了。

岸上的一片哈哈大笑,数那三个女生笑的最大声。

现在已经是六月底了,满身热乎乎的被冰凉的水一泡还真是挺舒服的,何况还是被美女搂着扔下去的。易青浮上来抹了一把脸,看着三个笑得花枝招展的美女,恍然大悟!原来早上起来,她们三个唧唧咕咕的在一起就是商量这个!

易青舒服的仰面躺在水上,全身放松的飘了起来……

终于结束了,这是易青导演生涯里度过的第一个难关,这难忘的九天十夜!

第二十五章 混血美女和易青的反击

“咦!看来叫你大木头还真是没有叫错哦!居然把你扔到水里也淹不死,还会飘起来!”孙茹和杨娴儿在岸上指着易青戏谑的大笑。

易青笑着在水里翻了个跟斗,游到池边,撑了上来。开玩笑,南方城市在海边长的男孩子,这还不是小菜一碟。

易青一上岸,忽然一把就把孙茹抓了过来,使劲往下推。吓得孙茹大声尖叫:“啊!我不会游泳!要……救命……娴儿救我!易青……啊!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易青笑道:“切,旱鸭子还学人家玩水,你快点找衣服来给我换,然真的把你扔下去。”

其实孙茹更怕的是被扔下去弄湿了,身材暴光,这里这么多男人,这辈子还做不做人了。

听易青这么说,她其实早准备好了,赶紧道:“有衣服,有衣服!”

孙茹挣脱易青的魔爪,跑到道具箱里翻出一套黑色的短袖短裤来,拿给易素,道:“看看这是什么。”

易青接过来一看,只见黑色的TB恤正面胸口印着“两个人的奥运”几个小字,背后印着——北京紫禁城影业、《两个人的奥运,剧组等两行大字;再看看短裤上,一样印着《两个人地奥运字样。

易青欣喜的道:“你可以啊!悄没声儿的连文化衫都做出来了?这两天这么忙。你哪儿来的时间啊?”

孙茹笑道:“早弄好了!进馆拍戏之前我就承包给北影厂地服装部了,这套是样品,你穿着要是可以,我就通知他们生产四百套。很便宜。打了折扣以后一套成本才十块钱!”

易青仔细一看,做的还挺细致,短裤做的象运动员的球裤一样,里面是两层的,有一层是棉纱的三角裤,穿上连内裤都省了,显然是专给剧组里这帮既没时间又没老婆的光棍设计的,省事省力省时间。

国内的大部分摄制组都有这种统一的文化衫,上面写着电影地字样。最初的时候,是向香港电影摄制组学习。每个出入拍摄景地地工作人员都带一个卡片作为身份证明,拿条链子挂在胸口。作为身份证明,跟狗链似的,看起来特傻。

后来就有人想到做这种文化衫。天热做短袖,天冷做成外套。印上电影名和出品公司字样,除了作为身份证明比挂卡片自然好看之外,还有很多好处。第一个作用是在大街小巷晃荡的时候有宣传作用;第二个作用是做统一制服,一个组几百人。一看衣服大家就知道是同事;第三个作用是有纪念价值,如果这个电影能够大红大火,若干年后大家从箱底翻出这个衣服来,穿着聚会一下,想想当年让自己发家成名的作品是怎么在一群人手里诞生的,多有意思。

易青早就想给剧组弄套统一服装了,特别是那些北漂的场工、剧务、群众演员,多两套夏天的衣服对他们来说真是件可以解决点生活具体困难地事。不过一开机就被孔儒这么一闹,为了赶戏。什么其他事都忘了,哪还顾的上这档子事。天下也只有孙茹这种心细如尘的女孩,还会记得这个茬儿。

易青笑呵呵的推开几个冲上来要抢衣服看的老爷们儿。跑到化妆车上去换衣服了。

换好衣服,易景刚要从车里出来,忽然觉得外面怎么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刚才大家还在兴高采烈的庆祝,现在怎么……

哦……肯定是那几个小妖精又想到什么法子来作弄本导演!易青小心翼翼的推开车门,偷偷看向外面……

这一看,易青就知道为什么安静下来了。原来来了外人,而且其中有一位非常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易青扫兴的用脚开了车门,跳了下来。

外面来了两个人,走在前面地一个从头到脚没一个地方让易青觉得讨厌的,就是那位拿了孔儒的红包,摆了易青一道地场馆负责人。

显然,今天是最后一天,这位一定是奉了孔儒的命令来看笑话的。按照孔儒本来的想法,原计划二十五天的戏放在十天里来拍,怎么赶也拍不完的,这时的易青应该是丢盔弃甲,筋疲力尽才对。

按说孔儒的想法很合理,易青原来确实要拍二百多个镜头的戏,加上损耗可能要三百多条,没想到易素凭着自己的才华与能力,能把原来二百场的戏缩成一百五十多场来拍;而且凭着易青独一无二的记忆排列镜头的能力,使得素材损耗这回事对他而言几乎可以无视和忽略。此时孔儒要是自己亲自来,看到易青的剧组在狂欢庆祝的场面,不知是什么感觉。

易青冷笑了一声,刚要迎上去说点什么。忽然那位猥琐的负责人身后人影一闪,现场所有的男人呼吸都突然停了半秒。

世上有一种女人,让男人第一眼看到就联想到罪恶和欲望的,眼前这位无疑就是一位。

这是个混血美女。从外貌上看,应该是亚洲的黄种人和西欧白人的混血,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波仿佛在强调她的西方血统,雪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肤,一头微微自然卷的黑色长发,而眸子却是蓝水晶色的。

这个美女大约二十七八岁上下,正是一个女人最风骚和有成熟韵味的年龄,久经风尘的身体热辣火爆地让人血脉迸张。由于身高颀长,至少有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所以一对造型优美的豪乳很容易与男人的视线平齐,显得格外惹眼;纤细的腰肢,在胯骨附近明显而夸张地现出丰满匀称的臀部,修长的大腿让人看后口中干渴。

易青平时见过的美女也称的上计其数了。但是大多数都是纯正清纯的中国女生,象这种西洋混血辣女,还真是没见识过。在他认识的女孩儿中,以杨娴儿的身材最为性感优美,但是跟这位比起来,好象所有部位包括身高都小了一号。

孙茹和杨娴儿、刘一菲都算是非常出色的美女了,可是这位混血美女一出现,现场男人的眼神立刻显得不自然起来,看得她们三个俏脸绯红,孙茹低声啐道:“一帮臭男人!”

并是她们三个没人家漂亮。有时候一些原始欲望与审美无关。

易景刚要说话,那位混血美女已经很主动地跨上一步。老练而不失优雅的道:“哪一位是易青导演?”

易青惊讶于她地中文说的如此之好,他上前点了点头,道:“我是。”

混血美女走上前来,跟易青握手,露出一个性感的微笑,诱人的嘴唇湿润润的轻轻凑近,娇声道:“易导。久仰你的大名,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年轻英俊。”

杨娴儿在旁边看地眉毛都拧在一起了,心说这女人第一次见面说句话也要连抛媚眼,真够不要脸的;再说,易青那小子哪里英俊了,有点英气倒是真的,俊可一点不觉得,应该叫英而不俊,可谓之英丑。

易青跟她的手握在一起。听了她说话,心里不禁一荡,真有点色授魂与的感觉;这么高挑的一位美女。一只小手竟然温软的象没有长骨头一样,握在手里柔柔的舒服极了。

易青连忙定了定神,问道:“过奖了。请问,您是……”

“我叫玛吉娜。玛吉娜贝莱斯!我的母亲是中国人。”混血美女道:“我是代表我们哥伦比亚影业亚洲公司寰球影业新投拍地电影《再恋2008》剧组前来的,唐突之处,请易寻原谅。这是我的名片。”

易青双手接过名片一看,这个美女在剧组里地职务是剧务主办,也就是中国剧组里的制片主任。这真是有意思了,本来易青这个剧组用孙茹这位二十不到的女生做制片主任也就够新奇的了——谁能想到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别人家里还在撒娇的年龄,居然能做许多四十岁久经社会的大男人都做不了的事;而孔儒这个剧组,居然用了一个混血美女做这些事,这些累死人的活怎么看也不应该让这样一位高贵成熟的美女来做才是。

易青把名片翻过来一看,背面有个特别精美漂亮的图案,是一株月桂树,前景是一只雄鹰叼着一颗石榴。这个图案倒有点象现在的哥伦比亚国旗,过只有易青这种博览群书的人才知道,这个图案是哥伦比亚在上世纪西班牙殖时期,被称为新格兰纳达时,殖民政府的统治下的哥伦比亚傀儡王室的徽章。

“贝莱斯……这是王族的姓啊……”易青默默的想道:“没想到这位混血美女来头还不小!”

哥伦比亚影业是美国好莱坞十大电影制片和发行公司之一。

1920年,原来在环球影片公司工作的HP科恩、J.科恩两兄弟和J.布兰特在好莱坞成立了一家摄制喜剧短片的小公司,名叫CBC电影销售公司。1924年改名为哥伦比亚影片公司,原本附属于美国可口可乐公司。

因为哥伦比亚建立主国家,原来富可敌国的哥伦比亚落魄王室失去了政治地位,成为贵族商人。1968年他们注资这家公司,成为大股东,从此公司改组,改名为哥伦比亚影片工业公司,下属两个主要分支机构哥伦比亚影片公司和银幕珍品公司,继续从事对独立制片的投资、电视片摄制和新兴的录像带工业,渐渐自立门户。

好莱坞真正纯美国资本的电影公司其实最多只占一半,很多这种外国豪强资本奠定了美国电影的辉不,美国鬼子不愧是世界上最会借鸡生蛋的家伙。

易青知道哥伦比亚人在乔治报告时代就非常垂涎观众群庞大的中国市场。看来这几年中国经济发展起来了,他们认为可以把手伸进中国来了,这个亚洲公司估计是新成立的影业公司,难怪孔儒第一个电影就有三千万以上的庞大资金,一上来就以本伤人,用钱砸得易青这三百万小资本的导演没脾气,原来背后有这么大个靠山。

如果这个美女和她背后的势力全心全力帮助孔儒对付易青的话,这乐子可就大了。

易青不动声色的笑道:“失敬了,贝莱斯小姐。”

玛吉娜笑道:“请叫我玛吉娜就好了。今天我是代表我们公司和剧组来通知您,并且与您交接。我们的剧组今天晚上12点前要进入这个场馆进行拍摄,希望易导能根据合约,按时把这里的拍摄使用权交给我们。”

易青笑道:“如您所见到的,我们已经完成了这个阶段的拍摄,正在庆祝呢!玛吉娜小姐需要一杯香槟吗?”

玛吉娜有些意外的向易青身后看了一眼,语带双关的道:“看来易导比传闻中的更加优秀。那我就不打扰了,祝您好运。”

说着玛吉娜再次伸出手来,和易青握手告别,两手相握的时候,她看似无意的的在易青掌心虎口肉上轻轻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然后看着易青诱人的一笑,转身而去。

易素缩回自己的手,暗骂这骚货真是个妖精,只这样一下小小的挑逗,就可以让男人有生理上的反应,真是个魔鬼一样的女人!

易青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相比之下,孔儒显得又莽撞又狭隘,不理智还嫉妒成狂,易青还真没把这位师兄放在眼里。可是这位天生尤物的玛吉娜小姐又不同,成熟老练,圆滑而有城府,心思细密又善于利用自己的天赋本钱,拥有女人最犀利的武器,简直是条美女蛇——那个男人也不会希望自己有个这样的敌人。“看看看!还看,眼睛都贴到人家的屁股上去了。”杨娴儿气鼓鼓的踢了易青一下,她心理不平衡不光是为了易青一直呆呆的看着那个混血美女,而是因为,她发现自己一直引为自豪的身材在人家的比较之下,显得象个小女孩——玛吉娜走路时的背影,那一扭一扭的坚挺浑圆的臀部,实在是……连女人看了都会联想到性吧!

易青没理会杨娴儿,他无意识的挥了挥手,低头沉思着什么。

杨娴儿没趣的瞪了他一眼,刚想走来。易青一把揽住她的纤腰道:“过来!”把她拖到一边去。

易青平时跟孙茹在一起随便惯了的,一点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暧昧。可是杨娴儿就有点习惯了,脸儿绯红。说起来奇怪,要论打架,只怕四五个大男人也拿杨娴儿没办法,可是她被易青这么轻轻一揽,全身却软的一点力气使不上来,活似给人点了麻穴一样,骨头都酥了。

易青把杨娴儿拉到一边,低声道:“娴儿,放假这几天想着帮我做件事。”

“恩。恩?哦……啊?什……什么?”杨娴儿还没从刚才的感觉中回过神来,好容易才反应过来易青是让自己帮他做事,连忙问道:“什么事还要躲着小茹他们,神神秘秘的。”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美孜孜的,易青一向什么事都是最先跟孙茹商量的,这一点她腹诽很久了。

易青道:“你回去跟你老爸说,跟他借一个人用用。”

“借一个人?谁?”杨娴儿诧异的问道。

易青道:“我上次去你家,听你爸爸说你们家有些亲戚是当侦察兵的。有些退役了以后去做了私家侦探。好象天津有个中国三大神探什么地人物,就是你爸爸的老部下?”

杨娴儿吓了一跳,低声道:“你干什么!怎么用上私家侦探了!难道你看上了刚才那个混血儿,要差她的底细?”

易青摇头道:“不是。比这个要简单的多。你一定能做到。我要他帮我查孔儒地《再恋208》剧组原本用在租用国家游泳中心这一块的拍摄费用的预算是多少;而他实际使用的超出部分是多少,还有,最要紧的是他为了打击我,花了多少钱去贿赂那个场馆的负责人!要查清楚最好有证据拿给我。”

“啊!”杨娴儿讶然道:“你要查孔儒的帐?有什么用?”

“你发现没有,”易青低声道:“孔儒说他是独立寻演,根本是!这个戏他不是独立制片人。”

杨娴儿皱眉一想,立刻恍然大悟,也差不多猜到易青要干什么了。她随即有点不好意思,按说这么简单的道理,眨眼就该想通了,可是自己的注意力都在女孩子的那些小心眼上。又是争风吃醋又是比较身材,哪还能想到正经事。

易青道:“哥伦比亚人安插了玛吉娜这样一个厉害角色在孔儒身边。显然是管钱管事又牵制孔儒地。以玛吉娜的显赫身份来看。很明显她才是代表哥伦比亚公司地,而孔儒不过是签约导演,给人家打工的。你想想,孔儒自己从孙老师家里只不过带出去几万块钱,他自己要吃要住,而且还享受惯了的,第一部戏的片酬还没有拿到。他有什么钱去贿赂游泳中心的负责人来整我们?还有,如果他们租场地的费用跟我们的一样,没有超出正常地价码很多,人家凭什么对我们失信而帮他的忙?”

杨娴儿惊道:“你是说……你觉得孔儒挪用哥伦比亚公司的剧组公款!”

“哼!不但是挪用公款做私人用途,而且为了私怨打击自己的假想敌抬高了本来可以省下的场地费。”易青冷哼一声,道:“本来我以为孔儒是独立寻演独立制片,剧组的三千万全归他支配,那样的话我拿他没办法。谁知道今天让我见了玛吉娜之后,使我怀疑哥伦比亚公司对他的信任度。想想看。虽然十几万人币钱是不多,但是哥伦比亚人可是以小气和精打细算出名。如果他们知道一个签约没几天的小小中国导演,居然挪用他们地钱。他们会怎么对待孔儒?”

杨娴儿耸然动容道:“换导演!他们一定会把孔儒这个导演炒掉!而且按照合约,他们不但不用赔孔儒的钱,而且孔儒违规操作,很可能还会被告违约,反要赔钱。”

易青叹道:“这招好象太狠了点儿,以孔儒现在的经济能力,要是哥伦比亚人留情面地话,真的赔死他了。而且他刚刚离开孙家出来打天下,名声一旦臭了,哪个投资商敢挺他?还有哪个公司敢签他?”

杨娴儿肃然道:“你可别心软!打狼手不狠不行!你想想他那天的样子,跟要吃人一样,这可是条疯狗、野狼!你不对付的他没有还手之力,将来可是后患无穷!”

易青默然道:“唉,说起来也算是同盟一场,算了。也是他自找的,他既然挪用剧组的钱,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没想到一样是孙老师教出来的学生,他做事这么没有职业道德。”

杨娴儿视的看了易青两眼,忽然微微一笑。要是两年前她刚认识易青那会儿,说不定这个空有一腔热血的毛头神真的会拎杆大锤砸上门去打孔儒一顿,可是现在的易素已经很会思考和处事了。回想起他当年的莽撞,才真正觉得,时间真是过的太快了。

孙茹在旁边看着这两个人贼头贼脑的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商量了那么久,还好象有意不让自己知道,她连忙上前问道:“喂,你们说什么呢?神秘兮兮的。”说着,也凑过来要听。

易青笑着把她的肩膀扳过去,道:“大小姐,没你什么事。我让娴儿帮我办事呢。你这两天就够累的了,好好放两天假吧!你只要把这些衣服搞定,放假完生产出来发到大家手上就行。”

杨娴儿看着易青的背影,不知道是该欣赏他,还是该嫉妒孙茹。易青现在对女孩子也细心多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本来这些事情,他都会找孙茹去帮他做的,孙家是有个现成的侦察高手宝叔吗?人面又广,办事又快。

易素显然是照顾到孙茹的感受,才找自己去做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孔儒总是在孙家住了那么多年,曾经跟孙茹兄妹相称了那么久,让孙茹帮着易青去赶绝孔儒,恐怕孙茹再偏向易青也会觉得心里有点疙瘩。

……

玛吉娜的父亲安托贝莱斯正是哥伦比亚亚洲公司寰球影业的行政总裁。

安托当年在中国浪荡挥霍的时候结识了一个中国情妇,和她生下玛吉娜。说来奇怪,安托风流成性,子女无数,唯有对这个乖巧聪明的中国女儿独有偏爱。玛吉娜在北京长大,从小就能力突出,学习成绩也好。毕业后安托把她送到美国去念MBA,结果这个性格独立的女儿偏偏跑去L。A念了五年的电影。

九十年代末,玛吉娜力劝身为落魄王子的老爸把钱拿出来做正经生意,要再胡花了,不然迟早被她几个不成材的哥哥败光。在女儿怂恿下,安托注资哥伦比亚影业亚洲公司,成为这间公司的实际主事人。

说起来,寰球只是挂了好莱坞的哥伦比亚公司的牌子,跟美国方面没有什么大的干系。但是安托野心勃勃,想借着哥伦比亚公司的大名声做一番事业,做一番逊色于美国总公司的事业。同时,也可以把他们家当年在殖民政府帮助下,从哥伦比亚老百姓身上残酷搜刮来的民脂膏,用拍电影的方式,洗个干干净净,彻底漂白。

孔儒不过是寰球今年进入中国市场签的众多本土导演中的一位而已。安托之所以签他,只是看中了他在这个圈子里,尤其是北京的电影业内有着非常广阔丰富的人脉而已;有这样一个人,再加上美圆砸路开道,不愁中国内地的电影人不和他们合作。

不过玛吉娜这位公主却显然更加看中孔儒的才华。在北京长大的玛吉娜比起他父亲那些只知道赚钱的西方人更加清楚,孔儒肚子里装的那些东方式哲学的艺术表达方式和电影才能贮备,是美国的电影大学里教不出来的。

奥运游泳场馆的这位负责人,当然知道玛吉娜是代表大资本家的,远比孔儒还吃的开。所以曲意逢迎,百般接纳。算起来,他还有两个大学毕业的侄女和一个刚从国企下岗的小姨子没有工作,要是巴结上这位财神奶奶肯帮着安插在哥伦比亚中国公司里做个白领,那简直就美死了。

玛吉娜虽然反感这些说话没营养的无聊之人,但是身为剧组制片主管,要在人家的地方拍半个多月的戏,吃顿饭还是跑了的。只好象征性的陪他和几个负责陪吃的人到酒楼去坐坐。

席间,那位负责人滔滔不绝的讲述孔儒导演如何如何的慷慨,如何如何的会“做人”,言下之意,无非是请玛吉娜最好也会“做人”一下。这位负责人铺垫了半天,刚要讲出他酝酿许久的要求,谁知玛吉娜却对另一个话题发生了兴趣——

“对了,刚才您说,我们孔寻花了多少钱向你们租用场地?”

玛吉娜离开酒楼回到自己住的酒店,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

安托的这个财团自己在内地就有酒店业方面的投资,在北京他们也有自己作为大股东的星级酒店。

《再恋2008》这个剧组,象孔儒、玛吉娜和美术、录音指导以及男女主角这样的高级工作人员就住在公司自己的酒店里;而部门主管以下的基层工作人员,住在附近的一家小宾馆里。

玛吉娜回到酒店的时候,一进大门就看见大堂上和走廊下乌压压的或站或坐来了好多人,仔细一认,全是自己剧组的工作人员。

玛吉娜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连忙上来问道:“怎么回事,怎么都来了?”

一个老师傅苦着脸道:“孔导下午就通知我们,让我们白天抓紧睡觉,晚上12点准时开工。没办法了,虽然辛苦一点,但是加班费也不少,看在钱的份。”

一个嘴快的后生抢着道:“孔寻说了,一个小时也不给那个姓易的导演留下。好象说要跟一个什么喜剧片打擂台,抢他的拍摄时间,那家剧组在游泳馆的戏肯定还没拍完,所以我们大家杀过去估计要大打出手了,嘿嘿。”

大陆和香港的剧组经常爆出打架事件。这个玛吉娜是早有耳闻地。一个剧组要是有几个武行或者特技演员的话,简直是个敏感型炸药,碰一碰就炸;再加上剧组的烟火、道具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那种知识分子斯文人的出身。这些人合在一起,动不动就跟一些单位或者拍摄当地地居民起矛盾。

可是象这样剧组导演公开支持或暗示自己的工作人员跟另一个剧组的人打架的事,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

玛吉娜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左右看了看,看见一个寻演组的助理背着器材。玛吉娜走过去拿起那个助理手中的扩音喇叭,大声道:“剧组的先生们、女士们,你们注意一下!大家辛苦了,今天晚上不需要大家开工,请注意,今天晚上的拍摄计划取消了。请大家回到驻地去休息吧,请大家回去休息。明天早上的开机仪式和剧组地新闻发布会准时召开,请大家届时准时出席就可以了。谢谢大家!”

这话一说完。大堂里的人立刻一片哗然。半天,没有人动。这些人大多数是孔儒凭自己以前在孙家地关系在内地聘请的老剧组,灯光、道具、服装、化妆……除了动作和特技人员,其他大半个个剧组都是孔儒组织起来的。所以这些人当然只听孔儒的招呼,玛吉娜进组时间尚短,大家只知道她是管钱的制片,但是她具体是什么地位什么角色。大家还分不清楚。

玛吉娜一看大家都是满脸迟疑,立刻道:“请大家回驻地去休息吧!我是总公司派来的剧务主官玛吉娜!孔导演那边我会去和他谈,他许诺给大家的今晚加班地费用,我会照付给大家。请大家有秩序的退出去,安静一点,不要再骚扰到酒店的其他客人了!”

玛吉娜这段话语气软中有硬,大有你们再不听我的话,别怪翻脸的味道。大家面面相觑,这些剧组里混的人都是老社会面上的了。谁是老板谁是打工的,他们当然分的清楚。而且玛吉娜说了夜戏加班地工资照给,没道理不干活有钱拿这么好的事不做嘛。

于是大家三三两两。议论纷纷的往外走,不多时作鸟兽散,大堂里地人走了个干干净净。

玛吉娜粉面含忿,重重的把扩音器往那个倒霉的助理怀里一塞,道:“你也快走吧!”

说着,她走到前台,对前台小姐道:“孔儒那个房的钥钥卡给我!”

那个小姐嗫嚅的道:“玛吉娜,这样好象不合规矩,我们是不能……”

“少废话!狗屎!”玛吉娜盛火之下说的是英语,厉声道:“你看不清我是谁?我是玛吉娜,玛吉娜贝莱斯!快给我!”

前台小姐吓的花容失色,连忙把钥钥卡奉上。

玛吉娜劈手拿过钥钥卡,按开电梯门,上楼去了。

孔儒的房间在八楼,VIP套房。马吉娜直接走到门口,拿出钥匙卡一插,推门而入。

里面传略显焦躁的一声:“谁让你们进来的!”

玛吉娜冷冷的蹬着高跟鞋,嗒嗒嗒的敲着地毯,走进里间书房,把手提包往沙发上一扔,看着孔儒。

孔儒一看是玛吉娜,火气立刻没了,叹道:“是你啊?坐啊,喝什么自己拿。”

玛吉娜冷笑道:“你冰箱里现在除了果千和汽水还有什么?酒店给妾个客人准备在冰箱里的红酒和啤酒早被你喝光了吧?”

孔儒有些尴尬的看着桌上的几个捏瘪了的啤酒罐,道:“不好意思,你先坐,我让他们上来收拾。”

玛吉娜坐到沙发上,看了孔儒身上的睡袍一眼,道:“孔,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把全组人都弈到楼下说马上要出发,可是自己连衣服都不换,你什么时候变的头脑这么清醒正常了?”

孔儒乏力的靠在椅背上,道:“没办法,时间太紧了。我……我有点乱。我在改剧本,今天晚上要拍什么我还没想好……”

“你当然没想好!”玛吉娜没好气的道:“原剧本一共就几个夜戏镜头,还全部不在游泳馆里。你要拍游泳馆地夜戏。哪有东西给你拍?”

说着,玛吉娜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几张刚从打印机里出来的脚本草稿来看。一边道:“你改什么?剧本半年前就定好了,你到底想改什么,为什么不跟编剧商量。”

孔儒一拍桌子,恨恨的道:“易青那小子要拍喜剧片,我也要拍喜剧片,拍喜剧比拍动作片省钱,省下来地钱我全部砸在宣传上。这个贺岁档,我一定要那小子在票房上赔个血本无归。让孙老头子看看,他相中的这个革包是什么东西!”

孔儒话音刚落,只听“啪”得一声巨响。孔儒的左脸狠狠的挨了玛吉娜一记而光!

……”孔儒惊讶的抬起头,瞪着玛吉娜。半天说不出话来。

“啪!”玛吉娜反手又是一巴掌,这下更重,打的孔儒右脸五道血痕,幸好这个女人今天没带她的宝石戒指。

“喂,你够了啊!”孔儒捂着脸,恼羞成怒,又痛又急。指着玛吉娜道:“我是给你老爸打工,不是你!别以为我不会打女人!”

玛吉娜转身从手提袋里拿出自己的化妆镜,狠狠的甩给孔儒,厉声道:“就你这德性还想打人,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还有人样吗?”

玛吉娜火气未消,接着道:“当初你要把本来暑期档的电影提前到贺岁档,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弄地时间这么紧张。是我爹地说要给你导演的创作自由,我才没说什么。现在你还要把剧本改成喜剧?这剧本是我们花了上百万港币买回来地,你现在要把它改成喜剧?你跟谁商量了?”

《再恋2008》是一个日本编剧写的戏。请了香港、韩国、日本三地的明星来演,光是片酬就花了一千多万,是一部动作一言情的大戏。

“演员都签完了,我们花了大价钱从香港给你配动作导演,整个武行特技班子都请回来了,现在你说要改喜剧?你是不是疯了!”玛吉娜怒道:“你要在戏里加喜剧元素我没意见,那是你做导演的自由,可是你为了针对某个对手,为了你的私人恩怨影响整个剧组,我就一定不能让你胡来。”“我不管!戏是我来拍,票房赔了我会向公司交代!”孔儒焦躁的道:“总之,姓易地那个小子不管做什么事,我都要千方百计的把他搞砸,我一定要把他踩死!”

“孔,我一向很看好你的,可是你太令我失望了,”玛吉娜泄了一口气,呆呆的看着孔儒,叹道:“我不知道你跟那个年轻的易青导演有什么私人恩怨,让你恨他恨到这个地步。但是我知道,象你这样头脑发昏和不理智,不但不能使你赢他,反而会使你自己一败涂地。”

“我会输给他?哼!”孔儒不服气的吼道:“你们为什么都高抬那个小子?他只是个小B崽子!他凭什么跟我比!是他抢了属于我的东西!他是混蛋,我一定要他死!”

“要一个人死,可以有很多种方法。”玛吉娜冷冷的道:“你要跟对手斗,先要保护你自己。象你这样冲动、幼稚、歇斯底里,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破绽,人家只要出一招,你就死了,还凭什么去整垮对手?”

说着,玛吉娜绕过书桌,走到孔儒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居然会愚蠢到挪用公司地钱去贿赂一个起眼的游泳馆负责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对手把这件事查清楚了透给公司,你会有什么下场?你连在这行立足地资本都没有了,还想玩死自己的敌人吗?”

孔儒听了这话,仿佛一个重锤敲在心口,混沌的大脑一下清醒了。玛吉娜正是公司中国内地的负责人,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如果她……

“玛吉娜!”孔儒惶恐的抓住玛吉娜的手,冷汗涔涔而下,连声道:“玛吉娜,你要帮我,你要帮我!”

玛吉娜冷笑着低头俯视着他,淡淡的道:“你好象还知道怕。还好,证明你还不算没霏药救。”

孔儒逃避着玛吉娜的注视,狼狈的低下了头。一刹那间,种种的往事闪电般浮上心头。

他本是一个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的聪明人,否则也不会处心积虑的在孙老爷子门下蛰伏那么多年。

只不过,他没办法接受也没办法忘记那天下午,在小区楼下,孙茹那种鄙夷的眼神,刀一样的割在他身上,她冷冰冰的语气透着那样的厌恶自己——

“孔先生,我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易青……就算没有他,你也不会有半点机会。易青为人正直慷慨,才华横溢,最重要的是他真诚大度,不象你这样虚伪狭隘……我这辈子就是喜欢定了他,恨不得立刻就嫁给他!至于你,再练一百年,也不上我的易青的一根手指头,再练一千年,也别想稍微动摇一下易青在我心里的位置,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一想到这些,孔儒就焦躁痛苦的想去杀人。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会无限风光,继承孙老爷子的电影王国,享尽荣华富贵,娶得娇妻美眷……可是易青一来,一切全变了……

孔儒想想玛吉娜的话,怵然心惊,他忽然自问道:我这是怎么了?这还是我吗?我怎么会变得象个毫无心计的泼妇、疯子一样,那么不理智,那么歇斯底里,我每天都在想什么?

孔儒慢慢的抬起头,忽然笑了,英俊的脸上充满了暧昧,他轻轻的握着玛吉娜的手,顺着她光滑的小臂轻轻的摸了上去,柔声道:“谢谢你,玛吉娜……你……你不会这么容易生我的气吧?”

“算了,十几万的帐,我会帮你填上。你是不是也该好好想想,怎么既能踩死了你的对手,又保住了自己的富贵?靠冲动和嫉妒,是成不了事的。”玛吉娜微笑的象个母亲一样抚摩着孔儒的头发,慢慢的把他按在自己丰满高耸的乳峰之间,轻轻的道——

“傻孩子,路很长,要慢慢走,走急了,要摔交……”

第二十六章 我喜欢男上女下

“对不起,你们不能进去……来客请登记。喂,你!出来!我们这里是军区的招待所!”

“嘿嘿,同志,我们都是记者,喏,这是采访证……”

易青昨天晚上早早的结束了在游泳中心的拍摄,辛苦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睡个囫囵觉了。

可是一大清早,易青就被楼下的喧哗声吵醒。他呆呆的躺在床上,不想起来,更不想下去应酬那些记者。

为了时间的关系,易青的剧组在游泳馆拍戏期间是禁止记者探班的。而且,这两天他想让大家好好休息,也没打算让记者来采访。

是谁把这些记者找来的?难道是孙茹?这么有宣传意识……

啊啊啊……吵死了,我要睡觉!

易青拿起枕头扣在自己脑袋上,袋鼠一样缩进被子里。

没等他把枕头捂热,屁股上被人打了一下,身后想起孙茹的声音:“起来吧!躲不了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易青郁闷的翻身而起,嚷道:“大小姐,戏才刚拍了一个头啊!这么早你安排什么宣传,去惹那些媒体干什么?”

“你以为是我安排的?”孙茹没好气地道:“你自己起来看看!”

易青披了个睡衣,走到窗前向下一看。只见一辆银色奥迪停在招待所的门口,一男一女正在笑面如花的扶着车门让记者拍照。

这男的女地都衣着光鲜,英俊漂亮,可是都漂亮的那么妖异。那么让人讨厌!

易青哀叹道:“又是孔儒和这个玛吉娜!他们来干什么啊?救命啊……天地良心,我只是想拍个电影而已嘛!”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门口传来杨娴儿的声音:“人家找上门来了,难道你要做缩头乌龟?”

杨娴儿今天穿了一个露肩露脐的小洋装,蹬着一双红色的小马靴,淡淡的妆容更显得青春无敌,身材火辣。

易青噗嗤一笑,想必这个妆是一早发现玛吉娜来的时候马上让化妆师给她弄的吧!

不过确实是好看!易青本来就喜欢清纯型的而不是肉女型地,东方人以娇小纤瘦为美,洋妞那种大胸大屁股他可吃消,更何况易景身边这么多嫩生生的水灵妹妹不要,难道去要一个知道多少前辈男士经手过地老菜吗?他可没有什么御姐之类变态的特殊嗜好。杨娴儿跟玛吉娜较这种劲可真是没必要了。

杨娴儿看易青笑她,杏眼一瞪就要大发雌威。吓得易青赶紧岔开话题:“你打扮的这么漂亮,我跟小茹也要稍微修饰一下了!你先带几个象样的伙计下去挡一阵,我们马上就来。哼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家帮我们宣传新片,咱们就来一招‘顺水推舟’……哈哈!”

杨娴儿瞪着喋喋不休胡说八道的易青。冷冷的问道:“那人家要是来一招美人计呢?”

“哈哈,美人计呀?那本导演就来一招将计就计!那……”

“我看你是活腻了!”“扁他!”

“哎呀!不带两个打一个的……——”

……

易青和孙茹收拾好可以见人地样子下来的时候,杨娴儿和几位应酬惯了的老剧组正在解释请记者门退到楼下的空地上去,因为还不方便让大家拍剧组人员日常生活的驻地。

他们一拨人再这边跟记者周旋,那边孔儒和玛吉娜还在靠着车门接受记者采访,描述他们的新戏。

“他们导演来了……易寻,易导来了……,

一看到易素和孙茹从楼上下来,一群记者立刻离开杨娴儿和剧组的人,蜂拥而上。

孔儒和玛吉娜看见易青和孙茹。也立刻向记者们告了声罪,带着假的不能再假的亲切笑容,离开车子向易青和孙茹走来。

“哎呀……哈哈哈。老易,怎么样,缓缓过劲儿来了吧,前两天听说把你累坏了。”孔儒跟前几天判若两人,语气亲热地好象易青是他亲弟弟一样,旁边的媒体举着相机、摄影机不停的拍,孔儒一边上来握手,一边还照顾着镜头,扭着头给正面。

这一句“老易,叫地易青全身寒毛都乍起来了,他早知道孔儒在孙老爷子门下就非常擅长搞交际,没想到这张脸说变就变,跟他比起来,当初的徐晓君又是另一种小儿科了。

孙茹感兴趣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孔儒这个人有本事她是从小就知道的,但是这个人心胸狭隘、看不开,非常情绪化,有时候很神经质,她也是知道的。

是什么人、什么力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让陷入疯狂嫉妒的孔儒由偏激转回冷静呢?她对这个问题倒是很有兴趣——因为比才华能力比关系,现在的易青谁也怕,要比心眼手段的话……

“做我们这行的真的很辛苦,前两天易寻刚刚封闭拍戏出来,你看他样子还很憔悴……当然啦,好多天没的睡……”孔儒一脸真诚的道:“希望我们媒体能多多报导一些正面的东西,请大家支持易青导演的处女作新戏,请大家支持中国电影!谢谢大家!”

易素非常无奈的被他握着手,礼貌的回答一些记者没营养的问题,十个有九个是关于刘一菲的。

玛吉娜笑着道:“易导,我本来让密斯特孔不要来了。怕影响你休息。可是他说什么也要亲自请你这位师弟去参加我们下午地开机仪式……”

“原来易寻和孔导是同门啊,知道是哪所高校出来的,看来两位感情很好,而且相识很久了。不知道能不能透露一下……”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我们说起来是同门师兄弟了。”孔儒拍着易青的肩膀道:“我们都是电影学院出来的学生,我是管理系地,老易是寻演系的,不过在学院的时候我们还不认识,是后来我们毕业后拜在同一个老师门下学电影,他是老四,我是老三。”

“哎呀,这可真是一段佳话呀!孔寻和易寻的新戏差不多同一个档期。两位对于撞档是怎么看的,不会引起一些冲突吗?”

“绝对不会。易青的戏票房胜过我。我也会很高兴的。”孔儒道:“这次我签约哥伦比亚寰球影业,也是为了实现我们两个当年学艺时共同的抱负,繁荣我们国家的电影事业。中国电影正需要我们这些稚嫩但是有使命感的年轻人尽量多出片,多出好作品来共同努力,至于撞档不撞档,我想票房应该是由观众来决定地……”

趁着采访的间隙,孔儒大力摇着易青地手道:“老易。我知道你忙。不过师兄我下午开机分烧肉,你可一定要来哦!小茹你也一定要一起来哦!”

说着,孔儒又向记者们介绍道:“易青剧组这位神通广大,才华横溢的孙副导孙小姐,是我们年纪最小的师妹,当时本事可比我们年纪都大呢!你说是不是啊,老易!”

“真是没想到,真是佳话呀!”记者们个个都露出了挖到大八卦时的欣喜笑容,两个贺岁新戏。三个同门导演,回去有东西写了。

“三位,三位照张相吧!”

“麻烦看一下这里。谢谢!”

在噼里啪啦的照相机快门声中,易青和孙茹始终带着淡定的微笑,动声色的看着孔儒这家伙还要搞什么鬼。

孔儒一边老练地对着镜头,一边貌似亲热的凑近易青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悄悄道:“嘿嘿,小师弟,师兄的演技怎么样?昨天,我学到一句话,觉得非常好——路很长,慢慢走;走急了,要、摔、交!”

易青满脸欢笑,转过头来冲孔儒点了点,好象刚才孔儒说的是一些兄弟间很温暖的私人密语一样,在旁人无法注意到的一瞬间,他的目光却凌厉地如同愤怒的鹰!

……

折腾了半天,总算把麻雀一样的记者送走了。

易青揉了揉笑得快要僵硬了地脸部肌肉,沉着脸回到房间,脱下外套扔在床上,一言不发。

杨娴儿和孙茹一前一后走进来。杨娴儿气鼓鼓的道:“真亏你们两个装的出来!那个姓孔的搞什么飞机?人也是他,鬼也是他!一天变一个样子!”

“唉……”孙茹叹道:“他这个样子才正常。这才是他的一贯面目呢,小时候我没细想,现在想起来,这人真是……太可怕了!”

易青冷笑道:“他恢复正常的倒快!依我看,厉害的还不是他,是那个混血大咪咪才对!”

“什么大咪咪!那么难听!”杨娴儿嗔道:“说不定人家是看上你易大导演了,特地逼孔儒来向你示好呢?”

“少扯犊子!”易青恼道。杨娴儿伸了伸舌头,知为什么,易青真发火的时候,她就是再能打也不敢拂逆易青的意思,这才叫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易青疲倦的揉了揉眼睛。至于孔儒今天这举动到底是什么目的,是示威还是怀柔,是宣战还是另有诡计,他也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

但是基础的心理学他还是知道一点的,越是最有城府的人越是容易在某种特殊的情境下陷入一种疯狂的狭隘和冲动,可是只要这样的人一旦从这种不理智的状态中超脱出来,那么就会立刻变得比原先加倍冷静——这就是所谓辨证的心理哲学。

“小茹!”易青道:“你去通知罗纲、李佩佩,最重要是通知刘一菲,下午我们要盛装高调出席孔儒的开机仪式,顺便给自己做宣传。你交代一下刘一菲该帮剧组说哪些话。”

孙茹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办事了。

“娴儿,”易素看着孙茹走出去,才想了一想道:“那天我说的让你办的那件事,取消,不用做了!”

杨娴儿一楞,随即知道是指查孔儒帐的事,因为当初没告诉孙茹,所以再提起的时候先把她支开。杨娴儿愕然问道:“为什么不做了?难道放过他?不趁机整垮他,省得猜他想干什么!”

易青道:“你没看到玛吉娜今天那副支持他的样子?明知道没用的事做了干什么?哥伦比亚影业的大公主要肯挺他,这十几万的帐算什么?妈的,这个女人象蛇一样,一看她我就浑身不舒服,天晓得她打什么鬼主意!”

……

“老师,目前还看清楚他们打什么鬼主意。过他们的姿态摆的很高,签下孔儒的条件是一年超过一百五十万美金。”

在孙老爷子的客厅里,一个背影向着正在写大字书法的孙老爷子汇报道:“大致就是这样。”

孙老爷子在宣纸上随手写了五个大字:不变应万变……他满意的撂下狼毫大笔,退后看了看这四个字,漫不经心的道:“知道了,你回到易青剧组里去吧,有什么消息再回来告诉我。哼,争市场嘛!以前美国人亲自上阵都行,哥伦比亚人又怎么样?中国国情也好,封建行会残余也罢,至少有一个好处,铁板一块,外人……进不来的!”

那人点了点头,站起来转身出去了。

“吴宝!吴宝进来!”

宝叔应声从门外而入,自从陪依依从香港回来,宝叔一直在放假。孙茹有事做,车子开走了,他可就清闲了。

“阿宝啊,”孙老爷子低头吹了吹纸面,把那张大字拿了起来,对宝叔道:“把这幅字帮我裱起来,然后,拿到易青那里送给他。另外,你带他和小茹到聚春楼好好吃一顿,钱算我的。唉,这些孩子也太苦了自己了。”

宝叔点了点头,走过去接过那幅字,念道:“以不变应万变……老爷子,好字啊!”

“老婆,我们以后生孩子按什么生?”乔帆色咪咪的靠在沙发上,嬉皮笑脸的往刘一菲怀里蹭,一边问道。

“什么按什么生?谁要跟你生孩子了……’刘一菲把乔帆的头用力推开,镜头推到近景。

“按足球队生就是,个,按篮球队生就是5个,那,你自己选吧!”

“你给我去死!”

“哎哟哎哟,那按乒乓球生好了,不是单打就是双打,你满意了吧!”

……”刘一菲含羞瞪了他一眼。

镜头推向乔帆变了型的特写鬼脸:“嘿嘿,中国队今年包了七个金牌,那就是七个喽!”

“哎呀!”乔帆屁股上挨了一脚,跌向镜头……

“Cut,Good!搞定了,过!”

“乌呼!哈哈哈……”全组人员沸腾雀跃的欢呼起来。

随着最后一个镜头拍完,早已准备好的场记拿着场板过来给最后一卷胶片定个尾,啪得一声,随即他大声道:“《两个人的奥运》全场次拍摄完毕!”

“耶!”大家围着男女主角和寻演兴奋的鼓起掌来!终于拍完了,从六月底到今天十一月底,整整历时五个月的拍摄。所有地辛劳全在这一刻化做了喜悦。

易景高兴的热泪盈眶,这是他的第一个电影杀青礼,仿佛是目睹了一个孩子的诞生,又象是自己经历了一个成长。

“干杯!”无数只酒杯举了起来碰在一起。酒花四溅中一张张快乐地脸。

易青看着剧组的所有同事,忽然觉得他们真象自己的亲人一样,那么可爱,那么亲切。

“现在,我宣布——电影《两个人的奥运》拍摄部分,杀青!”

“噢!乌呼呼……”

……

剧组的关机饭是在易青租来的小屋里吃的。

电影拍到最后,所有的钱都用的光光的,连做后期地预算外都抠了一部分出来用,孙茹连请大家吃顿饭的钱都实在拿不出来了。

本来孙大小姐是想要自己掏腰包地,叫易青给拦下来了。整个戏。最辛苦做事最多的就是孙茹,哪有再让她贴钱的道理。易青想到的办法是象乡下人凑份子那样。剧组每个人带一个菜来,不论冷热荤素还是甜品都行。

,月底的这一天,在暖融融的小屋里,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易青和孙茹做了酸汤鱼火锅,没过多久,各个部门的剧组成员就陆续顶着一身地大雪,欢声笑语的上楼来了。

顷刻之间。桌子上摆满了几十道美味佳肴。

今天除了剧务、场工和群众演员,其他的人都来了。摄影、灯光组;美术、化妆、道具组;录音组、导演组和男主角乔帆。只有刘一菲拍完戏急忙和妈妈飞到美国去修她的学分了。

这些人当中,工作能力强的,和易青合拍的,孙茹都已经细心的记录下了联系方式。有一些人,比如灯光组的侯师傅师徒这样的,已经在易青心目中地“御用”易家班名单中,决定要长期合作的。

酒酣耳热之时,大家说起这个片子的后期制作。易青告诉大家。吴司远先生已经把毛片带到香港找到代理公司了,明天易青和孙茹、杨娴儿、何风四个人就飞香港,把后期做出来。

“为什么是香港啊!”一个年轻一点地录音师不满的问道:“我们是手头紧吗?有什么理由拿钱给香港人赚。内地不是能便宜点儿。”

“没办法!”孙茹无奈的道:“我们内地的工业不争气,技术上达不到我们罗大摄影师要求的那种效果。”

罗纲咬着一块糖醋排骨道:“没……没办法的事啊!现在亚洲的电影后期、冲印,制作剪辑,不是在香港做,就是在日本做。除非你想拍出来的东西象一些国产主旋律电影一样,屏幕上灰灰的,还有一些不均匀的色块,否则就不能在国内做。”

易青放下酒杯道:“可不是,我以前看张一谋他们的片子,动不动就鸣谢什么日本某某会社,又是什么日本某某公司冲印,心里就特别不爽,难道国内就不能做后期了?后来上了电影学院才知道,张一谋也不想拿八倍十倍的钱给日本人赚,可是没办法呀!象十面埋伏和英雄那种银幕效果,香港都做不出来,就得靠日本人,然就得花更贵的钱去德国、美国做……”

说着,易素愤懑的喝了一口酒,拍着桌子道:“等将来我们有能力了,一定要发展我们自己的电影工业。要说搞理论,说艺术水准,我们中国谁也不怕,只要技术和工业水准上去了,好莱坞又怎么样?”

“对,毙了好莱坞!干!”

大家都在兴致勃勃的YY未来中国电影的前景之中,李佩佩却一个人端着杯果汁在一旁拿着一本杂志看的入神,“喂,佩佩,吃点东西,看什么呢那么入迷。”杨娴儿招呼她,把一个肉丸子舀到她碗里。

“小八卦精!”何风笑着帮李佩佩理理头发。李佩佩拍了他一下,抬头对易青道:“我是帮你注意你的竞争对手,还不谢谢我?”

易青笑道:“谢谢你请你吃个鱼眼睛,省的你那么费眼!什么我的竞争对手啊?”

李佩佩大声念道:“《再恋2008》海外发行大举宣传,寻演孔儒笑称无意勇纳……还有这个。金西善、陈观希夸赞寻演,双双赴港宣传……哇,头儿,咱们形势可不妙啊。从上个月开始,所有的娱乐周刊、电视台综艺栏目,还有报纸和一些平媒,都在主动或者侧面宣传孔儒地新戏,这个《再恋2008和我们撞档啊,同一时间上片,会抢走很多票房的。”

易青耸耸肩道:“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人家怎么宣传是人家的事。”

孙茹道:“我们就是想宣传也不行啊,哪来地钱啊?不要自己贴钱做后期就好了!”

“哇!看这里!”低着头的李佩佩突然发现的新大陆,咯咯的笑了起来。道:“头儿,你那位云妹妹可真是心疼你呀。真够帮忙的。”

“什么云妹妹?小云?”易青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问道:“《红楼梦也快拍完了吧?都快八个月了。她说什么了。”

“这里……,李佩佩念道:“记者问薛宝钗的扮演者,就是曾经在《绝爱倾城中扮演妹妹而风糜全国的新晋玉女明星卢云小姐……这里一段都是拍红楼梦的心得了,这个跳过去,关键是后面……狠者问拍完戏最想干什么——卢云小姐说,先睡一觉,然后自己去充充电。看场好电影,而且她强调是优秀导演拍的好电影……呵呵,说你呢,头儿。”

易青拿过杂志来跟凑上来的孙茹、杨娴儿一看,果然,上面小云地大幅古装照片亮丽逼人,她对记者说:“我在北京学表演时候的老师易青导演地处女作《两个人的奥运会近期杀青了,算算他的作品上档的时候正是我拍完〈红楼梦的子。这部戏我一定要去看,因为易青实在是位非常有才华的导演。”

“哈哈哈……”孙茹大笑起来。指着易青道:“哎哟,易老师,你可把你的漂亮学生给仰慕坏了。闭关拍戏地时候还想着你。”

易青呵呵一乐,这就是小云,八面玲珑。说起来,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依依,王家伟的要求那么高,不知道她辛苦不辛苦,真希望赶快忙完了,大家早点见面,唉……

……

北京某酒店的大堂。

“孔导,请您在发表一下,关于……”

“孔寻,此次环球斥资八千万来投拍这个戏,是是大举进入内地市场的先兆?”

“孔寻,据说金西善小姐在剧组曾经多次因为交流问题和香港武行发生争执,是否确有其事,请您发表一下……”

“孔导……”

“对不起各位,今天的访问就暂时进行到这里,孔儒导演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谢谢大家,谢谢谢谢……”

孔儒的助理和保镖费力的分开人群,拥着孔儒走出酒店上了车。

孔儒回到自己的住处,走进套房,疲倦地摘掉领带,扔在床上,大口的喘着气。

他是卯足了劲做这个电影,自从《再恋208文戏部分拍完之后,他趁着香港导演拍动作戏的空子,到处做宣传。把剧组里每一点有新闻价值地东西都拿出来炒,就差没公布金西善的袜子穿什么牌子的了。

有时候对一个有创造力的导演来说,应付那些无聊的记者比拍夜戏还累,心累。

这时,里间卧室里的浴室门一开,玛吉娜披着块浴巾,光着两条大腿走了出来。看见孔儒淡淡的一笑,道:“回来啦!又去做宣传了?”

说着,她把身上的浴巾解下来往床上一扔,一丝挂的站在穿衣镜面前,从衣橱里拿出几套内衣乳罩,一件件的比量着,看哪件比较性感。现在孔儒的房间里全是她的东西,衣柜光她的内衣起码十几套。

孔儒看着她滑腻的背和挺翘的臀部,发现她屁股上有一道吻痕,不禁冷哼了一声。

玛吉娜终于选定了一套内衣,把乳罩和内裤穿上,然后对着镜子里的孔儒轻佻的一笑,不屑的道:“怎么?吃醋了?你会是爱上我了吧,甜心……呵呵呵呵,我有时候真觉得你们这些中国男人对于性的态度实在是太可笑了,亏你还是个有文化的文明人。难道女性就没有自由享受性爱和选择性伴侣的权力?”

玛吉娜从衣橱挑出一套恨不得大腿开叉到腰上的性感旗袍,穿上后勒的一对豪乳都快要飞出去了一样。玛吉娜对着镜子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然后走到孔儒面前道:“别这样,宝贝,我跟那些官老爷们应酬也无非是为了你。如果我们不把自己的戏的政日期排到那位易青小朋友的前面去,再办妥全国院线放映的事,你又怎么能在你心爱的小美人面前扬眉吐气呢?”

孔儒又重重的哼了一声,他知道玛吉娜早已经把他和易青、孙茹的恩怨纠葛查的一清二楚,包括他在孙老爷子那里失宠的事。

本来哥伦比亚人签他是以为可以透过他接近孙老爷子这棵参天大树,因为他在业界的外人眼里依然是代表孙老爷子的。谁知他自己跟易青这么一闹,引起玛吉娜的怀疑,一调查之下才知道,选择孔儒这个代理人的初衷竟是大错特错了。

要是已经签了合约,安托不肯单方面违约,再加上玛吉娜看好他的才华和办事能力而力保他,他早就被寰球踢出局了。

孔儒一开始还以为玛吉娜是巨眼识英雄,好比当年红拂女风尘中识李靖;没想到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他能猜透的,若非她认定自己有利用价值,早被她踢开了。跟她讲感情,哼!

孔儒没好气的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去找那些关口上的官儿是没用的,最后拍板的只是我孙老师一个人。你以为他们会为了跟你睡一觉不顾自己的乌纱帽?姓孙的老头平时慈眉善目的,翻起脸来谁不怕他?中国不是美国,不是法国,很多方面很专制的,铁板一块,你以为陪他们床就行了吗?这些老东西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

玛吉娜自信的对着镜子摆了个姿势,然后走到孔儒面前,神秘的道:“我今天晚上要找的这个人不一样……呵呵,甜心,早点睡!”

说着,玛吉娜拿起手提袋,飘然而出。一会儿走廊上传来她腻人的声音:“斯蒂芬,宝贝,过来给我化个妆。今天……要清纯点儿的,呵呵呵……”

孔儒慢慢的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愤然的从嘴里吐出一个字:“贱!”

《再恋2008》的文戏部分几乎和易素的剧组同一天杀素,但是孔儒这边还有很多动作戏没拍,一个是因为开机晚、而且早期没有易青拍的进度快;再者他这个戏排场、场面本来就比易青的大,对外界号称投资八千万,实际也砸了三千多万下去。

因为时间上的原因,所以孔儒这个戏走正常渠道国内政一定会排在易青这个戏的后面。

国内没有争院线这回事,因为电影没分级。国外三级片有三级片的院线,二级片有二级片的院线;而国内一部电影过了政审,什么院线全能放映,所以国内电影竞争都是抢档期。

孔儒这个戏的档期正常排就该排在易青后面,也就是说易青的戏先上片,放半个月后下片,再上映孔儒的片——局部院线略有差异,但大体是如此。

可是春节期间一般人都不会去看两场电影,通常人有看电影习惯的都是在同一时期的上片电影中挑一个合自己口味的。因此两片撞档的电影,谁先上谁后上就非常重要,排在后面的这个显然要吃大亏。

正因为这样的原因,玛吉娜最近四处钻营奔走。三千万的投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寰球在中国内地的第一炮是绝对不能哑了。

玛吉娜在美国念书地时候。就是“大麻性派对”俱乐部的成员,收集各国八十到十八岁的男人是她的爱好之一。但是当这种女人一旦玩累了想做点正经事地时候,或者当她将生活上的放荡转化为事业上的野心的时候,就会成为最强大可怕的公关高手。

寰球成立这几年来。安托一直当这个女儿是得力臂助,他自己是花花公子出身,生意上的事什么都不会,说白了玛吉娜才是寰球的话事人。

然而不止是哥伦比亚人,不止是影视圈——世界各国的生意人到中国做生意都会有种奇怪的感觉,中国这个地方到处都是铁板一块,钻都钻不进去;这个国家对自己本民族的产业、工业地保护是世界一流的,要想在中国取得利益,就必须专门搞一套与西方国家不同地生意经才行。

玛吉娜在中国长到十六七岁,已经算是很熟悉国内的情况了。结果一进内地第一个决定还是吃了瘪。

玛吉娜虽然视性爱如握手一般青常,并且深知其中乐趣。但是内地那些官老爷们作为性交对手的质素实在不敢恭维。更可气的是,这帮老东西脱裤子的时候比什么都快,可是一旦要他们具体的提供某些“便利”,他们就支支吾吾。

玛吉娜不知道这个圈子实际上早由各种利益关系维系成了一种“潜规则”,无论是性贿赂还是其他公关手段,圈里人只会照规矩办事,不会因为她脱了裤子就破坏规矩给她某种特殊的便利。

娱乐圈是名利圈。不是皮肉场。

利字当头之下,什么都得靠边。前两年有个叫张玉地泼妇跳出来大爆所谓潜规则,其实犯的是跟玛吉娜一样的错误。

那个货以为只有跟导演上床才能混到角色,而且还认为只要这样做就能成名成星。结果把自己到处送了一圈之后,就混了几个不用上床也能抢回来的小角色;那帮男人个个提起裤子不认人。气得这娘们儿大喊“只要我付出了我就要得到”,到处告这个告那个,还有模有样的揭发什么潜规则。

什么叫潜规则?长期形成的不能宣之于众,但是这个圈子里大家都遵守的规则就叫潜规则。比如群众演员的片酬出门先扣一半,这就是潜规则之一。有了这个规则之后。大家心照,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张玉那个傻女人也不想想,她和一些与她有相同遭遇的女人。不但不能证明性交易是这个圈子地“潜规则”,而恰恰证明了这个圈子不存在这样的规则——如果有这种规则就好办了,上一回床拿回来一个角色,可张玉她们恰恰是白和人上床了也拿不到角色。

可见这个“潜规则”是她们自己想象出来的,事实上根本没有——而一些老色棍男人恰恰就利用了她们爱慕虚荣和迷信脱裤子能换回上戏机会地错误心理白占了他们便宜。

所以说一些败类进行“性欺骗”是有的,是利用了这些女人急于成名的心态,睡了白睡,白睡谁不睡,但是性交易就扯淡了,这些导演根本是空手套白狼,他们拿什么交易啊?睡了你也得按上面的要求办,角色该给谁还给谁,根本不理你脱没脱——这些角色都连着钱呢!谁都可以开玩笑,跟钱可是没的玩笑开的。

无论是玛吉娜还是张玉的事都证明了这个圈子其实有另一种潜规则根本不是以性为纽带联系的。

经济学告诉我们,当有一种第一利益价值形式在领域流通时,任何第二价值形式都不可能做为等价物流通。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当钱是天下第一的时候,“性”就不可能成为潜规则中交易的纽带。

性,在娱乐圈从来都只是花絮,不可能成为主流——这跟什么光明、黑暗的没关系,这叫社会现实!

网络上那些无知的未成年网民不知道这个道理,整天幻想当导演的想要哪个女人就要哪个女人,以为做了导演或者做了官就能随心所欲。

其实这都属于“处男的想象:——如果你是一个握着几千万地导演,你会为了跟一个象张玉那样的破鞋上床而把一个关系几千万的角色给她吗?够名气够实力的演员能把几千万变几亿。象张玉那样地只能把几千万变成负数,这笔帐谁不会算?

真想要女人别说几千万,肯花一万块钱到上海的国际酒店坐坐,要什么样的国际应召女郎没有。多漂亮的都行。

只有血气方刚、精虫上脑的小处男们才会相信性交是多重要的人生大事,以为全世界那么多导演、官员整天就琢磨这件事。

……

玛吉娜或多或少也受了国内这种典论的影响,以为中国这个圈子真是可以靠脱裤子走天下的。

结果转了一圈才发现,原来这里面都已经被千丝万缕的利害关系焊接成了一块铁板,形成了一种中国社会特有的“潜规则”——你不跟导演和官员上床,他们会按照这套利益规则办事;反之,你就算陪所有地相关导演和官员都上一遍床,他们还是要按照这套规矩办,跟雷打不动的“规则”力量比较起来,性贿赂地影响力根本微乎其微。

那些官员老爷脱裤子的时候胸膛拍的梆梆响,可完事一听说是要动孙老爷子投资的戏。个个都顾左右而言它——有谁会为了跟个美女上床就去得罪孙国放这种大鳄鱼,又不是脑子进水了。

玛吉娜这才意识到孙老爷子在这个圈子里的影响力有多么大。

当初他们父女就以为签下孔儒作为寰球在大陆的代理人就能接近这位中国电影第一世家孙国放老爷子。结果折腾了一圈才隐隐觉得,孔儒跟他师傅的裂缝不小,而另一个名不见经传地小徒弟好象才更适合充当“代理人”这个角色。

当然凭孔儒的本事,即使没有孙老爷子这层因素,也是寰球很需要的高级人才,但是以年薪一百五十万美圆签进这样一个人才,着实是贵了点。

玛吉娜本来天真的以为。将错就错不用靠孙老爷子这条路,靠自己的美人计寰球也能杀出一条路来,说不定还能建立一种中国影视圈的新秩序……

结果事实证明了她的想法多么可笑。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世上很多女人都会以为,自己是规则中的例外,因为整个中国社会都在夸大女人脱裤子的作用,误寻了她们——玛吉娜是这样,当年张玉也是这样。

资本家地本质就是追求利益的最大化。[风月玛吉娜现在想的,是怎么弥补之前地错误,把孔儒卖个好价钱。让那一年一百五十万美金有点价值。

……

乱哄哄的闹了一个晚上,易青抓着一帮女孩子把屋里打扫干净,然后送走了剧组里的人。孙茹、杨娴儿也回去收拾明天坐飞机去香港的行李。

易青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的大皮箱拿出来,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丁冬,丁冬……”

房东安的老式门铃响起来声音特别大,听得人怪烦躁的,不赶紧冲出去开门都不行。

易青拉开大门前还再猜,是孙茹还是杨娴儿还是罗纲呢?

“怎么啦,什么宝贝忘记带……是你?”

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玛吉娜象一只妖艳的孔雀一样高傲妩媚的站在门口。保暖的裘皮大衣里面,隐约可见一身紧得不能再紧的色彩斑斓的鲜绿旗袍使她看起来越加性感暧昧。

“易寻,怎么,你习惯于站在门口欢迎一位女士吗?”

易青淡淡一笑道:“地方太简陋,不敢请玛吉娜小姐进来坐。”

玛吉娜媚然一笑,一闪身侧着就钻了进来,丰满的胸脯在易青的手臂上紧贴着蹭了过去,隔着几层衣服还能感觉到那种弹性。

易景关上门,和玛吉娜一起走进客厅。

玛吉娜一进屋就笑道:“小屋子有小屋子的好处,暖气特别暖和。外面下大雪,可这屋里却这么热。哎呀,穿这种高档皮草真是燥得很。”

说着,玛吉娜慢慢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易素解开自己的裘皮大衣。修长地手指划过衣襟的样子充满了淫糜的暗示。

玛吉娜脱掉外套,抚了抚旗袍,撩起前摆,慢慢的坐下。高地开到腰际的下摆有意的被她甩到一边。可以清晰的看见裸露的光洁大腿和里面的黑色蕾丝内裤。

易青一脸坦然的坐在她对面的双人沙发上,道:“玛吉娜小姐有什么指教请快说,我明天还要上飞机。”

“你可以叫我玛吉娜。”她心不在焉的四处打量着,叹道:“易导真有古君子的风范,谁能相信,未来中国最伟大地导演会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

易青听她这样恭维自己,更增不耐,哼了一声。

玛吉娜忽然看到了挂在客厅上地那幅孙老爷子的字——“以不变应万变,。她欣赏的站了起来,凑近了看落款的小字,不仅赞叹道:“哎呀。这想必是尊师孙老教授的巨笔吧?真是铁划银勾,笔力非凡。”

易青微微一笑。他现在的态度正是孙老爷子给他的这七个字,管你出什么花样,我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玛吉娜见易青不接茬,略有些尴尬。她坐下正色道:“我们寰球集团对孙老先生也是仰慕已久了,不知道易导能不能在合适地时候代为引荐一下,好让我们也聆听一下前辈大师的教诲。”

易青笑道:“我师兄孔儒先生现在是贵公司的签约导演,玛吉娜小姐要见我们老师。何不请孔导代为引见?”

玛吉娜忽然放声浪笑,冲易青抛了个媚眼道:“易导真是会说话。”说着,她施施然站了起来,慢慢坐到易青身边,拈起葱根玉指,轻轻在易青肩膀上划着小圈,柔声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孔儒和易导你的恩恩怨怨,还有你们两人和孙老爷子之间的关系,我们心里是很清楚的。我今天来。就是想和易寻谈一桩生意。”“对不起,我只是个拍戏的,不做生意。”易青冷笑道。

玛吉娜笑着摇头道:“人间万事。莫不是生意,只不过交换物,交换价值各有不同而已,易寻何必太过执着?”

玛吉娜说着说着,整个胸都贴了上来,吹气如兰,就在易素耳边说道:“易导现在还只不过是个将毕业的学生。来年夏初,您就要毕业,面临一个去向问题。国内象您这样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青年导演凤毛麟角,我们哥伦比亚寰球集团对易寻这样国际型地人才实在是很有兴趣……”

易青笑道:“贵公司是想签我,还是想签我背后的孙老师?”

玛吉娜笑道:“这里面的事彼此心照了。为表诚意,除了我亲自登门之外,我还有三个条件,相信普天之下,包括易导在内,没人能拒绝这样地条件。”

易青摇头道:“那就坏了,我这个人自小就不太正常,普通人拒绝不了的,也许我就不太喜欢。”

玛吉娜咯咯娇笑,伸出一条白皙修长的大腿轻轻夹着易青的小腿,似无意似有意的摇晃着,媚然道:“第一,我们寰球给孔导开出的价码是年薪一百五十万美金,给你的薪资翻一倍,一年三百万!第二,只要易导答应我们的邀约,《再恋2008》退出明年贺岁档的竞争,延期到明年暑期上映;而且,寰球愿意私下和易寻达成口头协议,无偿代理《两个人的奥运》在海外院线的放映和音像制品的发行,利润当然全归《两个人的奥运,剧组所有……”

“听起来真是非常的吸引人啊!呵呵,”易青笑道:“就是不知道玛吉娜这么把我孔师兄卖了,孔寻会怎么想?”

“这就是我们提出的第三个条件——只要易寻愿意加入寰球,我们会把孔儒交给您。姓孔的居然敢对我们易导不恭敬,那是他咎由自取。他有合约在寰球手上,到时候凭易导的意思,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易青听了最后一句,心里一寒,心说这女人简直是蛇蝎心肠!今天你眉毛都不皱一下就把孔儒卖了,明天我易青要是失去利用价值,你卖我的时候又岂会心软?

易青不动声色的道:“听起来倒真是不错。不过,我要是签了寰球。不知道是听命于公司董事会呢,还是在玛吉娜小姐之下,直接听命于你做裙下之臣呢?”

玛吉娜眼睛一亮,一扭腰跨坐在易青地大腿上。搂着易素的脖子腻声道:“哎哟,小弟弟,你这就不乖了……啊哼……到时候自然是我亲自和里联系,充分的、全面的、无所不至地联系……难道我还会亏待你吗?”

玛吉娜一边说着,一边蛇一样的扭动了起来,一点一点的蹭着易青的牛仔裤攀到易青的腰际,掀起的旗袍下摆里内裤的蕾丝花边紧紧的压着易青最敏感的部位,在牛仔裤拉链上轻轻摩擦着;修长的手臂搭在易青地双肩上,丰满的一对乳峰距离易青地鼻子只有几厘米;她媚眼如丝,樱唇蠢动。轻轻伸出一条小小的舌尖,发出荡人心魄的呻吟声……

易青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他长这么大除了小云和依依之外,再没有什么性经历,几曾见过这等淫猥至极的风流仗阵。一刹那之间,立刻爆发了蓬勃的生理反应,顶得玛吉娜一生浪叫,脸上立刻是一片潮红。

玛吉娜急忙揭开自己的旗袍扣子,抓着易青地手整个的塞进自己的内衣中去。嘴里不停的呻吟着,向着易青凑了过来。

确实是无人能拒绝的三个条件——百万横财、美人在抱,玩弈仇人于鼓掌之上!试问普天下有那个男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

我能!

易青使劲摇了摇头,神智登时清明,他冷笑了一声,一把捏住了玛吉娜的左胸,捏得着骚货一声尖叫,不能再向他凑近一点,易青随即伸出另一只手扳在她的腰上,一反手。翻身将玛吉娜按在身下!

玛吉娜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已经由坐在易青身上的体位变成了反被易青压在身下。易青捏着她胸部地手不知什么时候也按在了她修长的脖子上,掐得她喘不过气来!

玛吉娜还不知易青是什么意思,本能的夹了一下双腿。易青冷笑着把腿伸到她两腿之间霸道地用力向两边分开……

玛吉娜喘息的道:“宝贝,你可真够劲的……来吧,快,我……我受不了了……说着她迫不及待的掀起自己的旗袍下身的两片布,用力塞进背后,然后自己把内裤扯了下来。

易青压着她,按着她的脖子,突然放声大笑,他凑近玛吉娜的眼睛,眼神凌厉,声音冷静的听不出一丝感情——

“对不起,女士!我喜欢男上女下!”

说着,在玛吉娜愕然的眼神中,易青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戏谑的在她潮红的脸上拍了一巴掌,不屑的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裳,向大门口走去。

易青走到门口,头也不会的说道:“玛吉娜小姐,我给你十分钟时间穿好衣服滚回去。我下楼去买包烟,一会儿我上来的时候,不希望你还光着屁股躺在这里。”

玛吉娜呆呆的躺在沙发上,手里还抓着脱到膝盖的内裤,此时的表情仿佛是脸上被人踩了一脚……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度的被辱和羞耻的感觉涌上心头,使她感到一阵茫茫然失措。直到易景出门时那一声重重的关门声传来——

“砰!”

玛吉娜这才猝然惊醒,易青那高傲不羁的声音仿佛又响了起来:“我喜欢男上女下!”

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他不喜欢女人在上面?那是……

突然,醒悟过来的玛吉娜歇斯底里的尖叫了起来,抓起地上的高跟鞋用力向大门砸了过去!然后她发疯似的吼了起来:“操你妈的!有什么了不起的!狗屎!装你妈b装……”

一大段中文夹英文的很多无法写出来书面表达的污言秽语流水般的从她诱人的红唇里喷了出来,很难想象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肚子里竟能装得下这么多脏话……

……

易青坐在楼下的小店的小马扎上,打开一包新买的烟,拿起一瓶汽水,想起刚才的事,突然想痛快的放声大笑。

试问天下谁不爱酒色财气,但是用这种方式得到的财与色,又岂能令易青低头!

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美色不能惑其心,阴谋诡算不能动其志——此之谓大丈夫!

他仰起脖子,把一整瓶冰凉的汽水一口气倒进嗓子里,对着外面缤纷的漫天大雪,高声喊道:“他妈的爽!”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第二十七章 一代大亨的悲哀

在香港完成了〈两个人的奥运的剪辑工作之后,距离元旦已经不过两周时间了。

在飞返北京的飞机上,易素看着窗外掠过的朵朵白云,忽然有一种非常安逸的幸福感,伴着一种突然闲下来的无所事事感。

在后期制作结束之后,易素等人的创作工作可以说全部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交给制片方、发行方和吴司远先生他们去做了。

易青对吴司远先生和北京紫禁城影业的专业水准当然是毫无挑剔可言,《两个人的奥运》在他们手上必然会拿到政合格号,在全国的院线播映,然后发行到海外,然后发音像制品,然后被盗版,然后……就象所有的普通商业电影一样。

易青还是有遗憾的。他亲自参与创作了之后,才真正理会到当年谢进老师所说的,拍电影是一个捧着水走路的过程——一捧水在手里,水滴不停的在指缝间漏了出去,看捧水的人走地多快。手夹的多紧,才能保住越多的水。

易青漏了多少水,他心里很清楚。电影和文学一样,是缺憾的艺术。任何一个作家去写小学作文。都不会在老师手上拿到一百分;再伟大地电影家拍出来的电影,也没听说过不被一些观众破口大骂的,不管是伍迪艾伦还是希区柯克。

易青将来会不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导演,他自己并不知道,但是〈两个人的奥运一定不会是什么上戛纳上奥斯卡的伟大电影他心里是清楚的。自从他下决心要拍电影给普通人看开始,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要从基层默默的作起,而不是一下子成为什么艺术大师。

……

易青他们回到北京第二天,就会到学院各自的系里去销假。

易素先好好的休息了两天,足足地睡了十几个小时。然后,他回到系里看其他导演系的同学给表演系地导话剧大戏。他们也已经排了一个学期了。差不多也该公演了。

有件事易素觉得挺遗憾的,208北京奥运会全国人民盼了那么多年。今年下半年全国都围着奥运会转,可是他和孙茹、杨娴儿他们却为了电影而错过了这场百年难遇的盛典。唯一可以安慰一下自己的,是拍了一个跟奥运会有关的电影,将来人家问起他奥运年他都干了什么,不至于尴尬的答不上来。

易青现在有时间了,一天给依依发几十条信息;发烦了再给小云发。

依依早就结束了北京部分的拍摄,跟着王家伟去香港和欧洲一站一站地宣传起来了。

小云参演的《红楼梦》据说已经做完了后期。不过按照中国国情,拍好的电视剧起码也得审个一年半载的才能播。没办法,电视剧长嘛,万一有个反动的照西在四十集八十集里面没发现,那不是对观众不负责吗?会毒害未成年观众的。

小云现在可谓是风声水起了,动不动就在综艺节目上看到她,俨然又是一个刘一菲。不过对老百姓来说可能觉得熟脸了就是明星,她自己却知道靠拍电视剧红起来跟靠拍电影红起来根本不是一回事,要想名利双收还得象依依那样。

也许当年她和依依一起推了赵寻的戏去考电影学院。明年去戛纳的人就是她了呢?

看来小云的下一步,就是想涉足电影圈,真正地拍一部胶片。所以她在媒体力捧易青的新戏了之后。每天都和易青与孙茹联系。她很清楚她要拍电影最快捷的方法就是跟易青和孙茹在一起,就算易青这部戏砸了他自己不行,透过孙茹家庭也会有机会上其他导演地戏。

可惜国内的媒体这两年虽然大有向香港狗仔队拜师的趋势,但是还不如他们那么“专业”,要不然就凭小云深情款款的赞美易青的那份青睐,就足以发挥一篇联想恢弘的八卦文了。

结果所有报道〈两个人的奥运的媒体都在对小龙女刘一菲与导演易青的诽闻,无非是当年龙女怀孕的延续。

这个圆子的规律是,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要践踏,不然某些人的心理怎么平衡?

你刘一菲不是清纯吗?不是玉女吗?那就妖魔化你,叫你清纯,叫你玉女!就说你是做变性手术的,就说你是老女人,而且十四岁打过胎,你能怎么样?

易青和孙茹每每说起这些事,就哈哈大笑。孙茹开始还收集跟《两个人的奥运的相关新闻,到后来根本不去看了。

她发现虽然剧组没什么钱做各种宣传,但是实际上的社会反响却比花了大钱还要好。

现在,刘一菲’和“易青”在很多网站都是热门关键词,到处在铺天盖地的炒他们两个的“丑闻”,水惩船高,《两个人的奥运这部戏也渐渐开始被很多人讨论和期待。

前两天有某个门户网站推出一个标题,叫做“玉女还是欲女,刘一菲性感泳装出镜转型火辣尝试”——这个标题发出以后,点击率暴高了几天,而几天后网站做了个投票调查,问《两个人的奥运上映后是否愿意去看——选择愿意买票去看的人居然高达六成,选择“就算买盗版也要看”地也占了两成八。

……

元旦过后。春节的脚步就渐渐近了。

易青过了一个多月安逸的日子,闲着没事去找杨首长喝喝酒下下棋,每周三天送依依的妈妈去医院治疗,剩下地时间整天跟孙茹她们在一起厮混。算算依依回北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易青现在手上有两个钱了,就想着和依依在北京过年,再把自己的父母接来北京玩几天。

老北京都有喝暖春早春酒的习惯,这天上课,孙茹来告诉易景〈两个人的奥运审查结束了,准映证也下来了,正在安排播映时间,周末去孙老爷子让他去家里喝春酒。

易青一想也有阵子没见孙老爷子了,挺高兴的答应了下来。

周末他和孙茹一起去买了一些老爷子爱吃的东西,回到了家里。

进门时是管家开的门。告诉易青说,老爷子和宝叔在书房说话。马上就下来。

……

书房里,老爷子正在量血压,前一段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他这辈子就毁在这张贪吃的嘴上,硬是吃出了“三高”——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加上他心脏又不好,最近精神差了很多。

还好在朝阳医院做了一段治疗之后,各种指标基本正常了。血糖和血压也用药物控制住了。渐说话声音又洪亮了起来。

“40,98。”宝叔解开血压计绑带道:“略高一点,老爷子,吃不吃药?”

“不吃,只高一点,没关系。”孙老爷子揉揉手,忽然听见楼下地响动,笑道:“咱们的第七代导演回来了,呵呵!走。咱们下去。”

宝叔会心地一笑,人老了特别恋亲,孙老爷子现在拿易景当自己亲孙子一样。一说起跟易青有关的事,那种打心眼里了出来的亲,真是让人看了感慨不已。

“老爷子,那孔儒的事,该不该让他知道?”宝叔有点担心的问道。

孔儒的《再恋2008因为动作场面太过血腥被政审卡住了,他以为是孙老爷子故意交代的,赶紧跑上门来求老爷子放他一马。

其实孙老爷子巴不得他跟易青明刀明枪地竞争一下,给易青一点压力。

以孙国放的身份淋养怎么可能去做这种小家子气的使绊子耍手段的小动作。孔儒这纯属是心胸狭隘,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结果老头当然没理他,孔儒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灰溜溜的走了。

孙老爷子道:“让他们知道也没什么,我老头子又没有使手段帮他。哥伦比亚寰球的人太没行情了,怪得了谁?来中国拍戏也不研究一下尺度,满片的脑浆子乱喷,怎么过的了审查?”

两个人说着话,走出了书房,下到客厅里来。

易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见了脚步声,他仰头看着孙老爷子走下来。

在医院住了一段日子之后,孙老爷子明显地老了。不知怎么的,易素的鼻子酸酸地。

他连忙站起来,叫道:“老师……”

孙老爷子咧开大嘴笑呵呵的走到易景面前,重重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子,道:“我听说了,我都听说了。易大导演,你近来好风光啊!你拍戏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连你在片场骂了几次人我都知道。”

那倒是,有宝叔这种侦察高手在身边,老头子想知道什么事查不到?他只好老实的点点头,等着受教训。

谁知孙老爷子转头过去和宝叔会心的大笑了几声,再次拍着他的肩膀道:“-子,我给你三个字的评语——好,好,好!”

晚饭喝的是管家自己给孙老爷子泡的补酒,特别有劲,很能满足易青这种酒囊饭袋。

说起来,有小半年没有在孙老爷子家吃饭了,易青在香港吃过一顿吴司远请客的排翅鲍鱼大餐,可还是感觉比不上孙老爷子家的一顿普通家宴。毕竟孙老爷子这种对食物精益求精的美食态度不是以赢利为目的的酒楼可以比拟的。

今天因为易青这个南方伢子要来,迁就他,所以吃的是海鲜。

孙茹虽然出自大富人家,但是北方人家庭的饮食习惯和南方沿海不同,对一身铁甲的生猛虾蟹还是束手无策。孙老爷子看易青不停的剥龙虾、剜蟹肉给孙茹,做的纯熟自然,显然两人已经非常默契了,深感老怀弥慰,胃口大开。

吃过了饭,泡上一壶绿茶,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孙老爷子让宝叔把小放映机找出来,熄了灯,在自家客厅里把易青的〈两个人的奥运》样片拿出来放。

孙老爷子显然已经对爱徒的处女作十分熟悉了,不停的指导讲解其中的得失。易青平时很少和孙老爷子做专业上的交流,他一直以为孙老爷子只是一位很有人生智慧的老人,没想到今天听他一本正经的教电影,居然令易青眼界大开。佩服地五体投地。

一个半多钟头的电影放完,管家打开灯。

易青发现孙老爷子还是坐着不动,非常认真的把银幕上一行行浮上来的,易景他们做地剧组工作人员的字幕仔仔细细的看完。直到最后鸣谢国家游泳馆和某某馄饨连锁店的字样飘上来定格,孙老爷子才释然舒展了一下,表示看完了。

易青此时对老爷子的崇敬更是带了些自惭形秽的意味。他在电影学院上课的时候听导演系的老师说过,观众不看字幕是天经地义的,因为人家掏钱买了票,要看什么不要看什么,看多少都是人家的自由;但是身为从业人员,或者说身为一个学电影地专业学生,不看字幕就是对自己同行的不敬,更是一种没素质地表现。

那些灯光、道具、剧务、烟火也是制作这个电影不可或缺的重要创作者。即使不可能象记住导演、主演一样记住他们,身为同行也应该给予他们起码的尊重。这也是一种电影人的职业操守。

那时在课堂上听老师这么说,下课嘻嘻哈哈一下也就忘了。易青自己拍的电影,自己看样片的时候还不看自己剧组工作人员的名字呢,根本没把这个当一回事。

但是孙老爷子做到中国影坛地执掌门户的人物,年近七十了还如此一丝不苟的以一个普通专业工作者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实在令易青这样的小毛头感佩。易青看着白发苍苍的恩师象个小学生一样认认真真的坐在那里看字幕,又一次深深体会到了“敬业”这两个字的分量。

有些导演就会骂观众不买票。不掏钱,没让他赚够;再不然就说投资商没眼光不支持他的艺术——不知这些人在拍戏、做人、处事地时候,有没有孙国放教授这样的从业素质和精神。

所以说万事都有其因。拍不好电影不检讨自己的实力而强调外部原因,这跟演不好戏到处想靠脱裤子来换角色是一样地——败类导演跟败类演员哪里都有,时时都有,而且永不消亡。

……

孙老爷子看完电影后站起来松了松筋骨,人老了,精神就不济,坐久了身上硬。

他第一句话就问易青:“你预估一下票房多少?”

易青道:“我也没有这方面经验。实在不敢估算。不过情形好象很不容乐观,张一谋最近有个新片出来,好象也是这个时间段;小商业片市场好象也有一两个片子。是国内一些喜剧演员做的,中档的……不用说您也知道,哥伦比亚寰球的《再恋2008大搞宣传,风头很盛。这样看来,高中低三个档次都有影片和我们竞争,这个档期……”

正说着,旁边宝叔忍不住插嘴道:“不用考虑孔儒的那个电影,他的审查已经卡住了,今年暑期档能上映就不错了。”

易青一下子楞住了,他迟疑的看了孙老爷子一眼。以他的个性,如果孙老爷子通过自己的权柄故意对孔儒“重点照顾”来帮助他易青赢得票房市场的上风的话,易青是打死都不愿意接受的。他的脾气,要赢就得堂堂正正,痛快淋漓的赢,不能象小孩打架靠家里大人一样,搞些小动作。

不过马上他就打消了心里的这个想法,以孙老爷子这种脾气的人,象他这么豪气这么睿智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去做这么小家子气的动作——他要看谁不顺眼,要修理谁,还用的着暗箱操作?

孙老爷子扫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哥伦比亚寰球虽然挂了美国好莱坞旗下公司的招牌,但是实际上只是安托贝莱斯07年注资的一个买壳上市的私人家族公司而已。这个企业底子太薄了,管理上也不行;安托父女两个,一个是不务正业的老花花公子,一个是喜欢卖弄小手段的放荡贵族娇女,这两个人能成什么气候?当年日本两大影业会社,美国五家好莱坞公司想分割中国市场,甚至利用了中国加入WTO这么好的契机,结果他们都没能做成这件事,区区一个哥伦比亚的过气贵族,居然也想在我们中国分一杯羹。还想插脚进来?真是异想天开!”

易青想起玛吉娜那天色诱自己地方法,不禁哑然失笑道:“闯荡天下最后还要靠真本事,玛吉娜一开始就尽想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不栽跟头才怪。”

孙老爷子笑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很高兴。我们中国人自古就讲究要成事的人,必须主之以道,辅之以术。‘道’就是主流的本事,‘术’就是辅助地权谋手段。打个比方说,一个女演员来讲,她的样貌身材和她的演技、人气这些因素就是她的‘道’,至于她的家世背景、学历出身以及她是否肯牺牲自己和某些不道德的权柄人士做性交易,就是她的‘术’。一个女演员要想成名赚大钱,首先她要有‘道’她要让别人觉得,她是能够换会票房。能够完成作品使影视作品赚钱的,因为观众的钱包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东西:其次。当某些特定地情况下,比如另一个女演员也有同样的‘道’,同样地条件,这时她用一点小手段,比如性交易或者其他不正当的方式,也就是‘术’,就可以战胜对手取得角色。”

………但是真正使她赢得角色的。是她能够在利益权衡的各种关系中使重用她的人赚到钱,而不是因为她肯陪谁睡觉,什么是主什么是次要分清楚,才能做一个成功的女明星。不肯钻研‘道’,只钻研‘术’的女人,无论如何肯于牺牲,甚至廉耻丧尽,也不可能得到名利。”

易青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地道理。笑道:“哥伦比亚寰球公司既不具备进入中国市场的‘道’,又被玛吉娜自作聪明的玩弄‘术’给毁掉了进入中国的最后一丝机会。”

“孺子可教,呵呵。”孙老爷子笑道:“其实贝莱斯家的那位小姐,老老实实的通过正常渠道申请,再适当的塞点红包,就完全可以了;她公司的电影能不能过审查,是由电影本身决定了的,那些官员都是胆小鬼,电影这东西是要在千万人中放映地东西。真的有违禁的东西在里面,她陪谁上床都没有用,都要剪掉。如果她把精力都放在公司管理和电影运作上,最多不过是剪一部分上映。可就是她自作聪明,到处大张旗鼓地性贿赂,搞得人人都知道她,也搞得人人都知道她和孔儒要跟我这个老头子的得意门生,也就是你易大导演作对。结果弄的她的电影没事也弄出事来,受到了过分的‘关注’。那些跟她发生过关系的官员不但不会帮她,反而会暗地里加倍苛刻的对待她的电影。”

孙茹在旁边听了了半天,好奇的问道:“那为什么?”随即想到这个话题似乎不适合小女生参与讨论,立刻红了脸。

易青大笑道:“正是这个道理。那些官员彼此都知道玛吉娜那个淫娃到处跟相关的人发生关系,那么如果某个官员表现出对她的特殊照顾的话,岂不是等于公开告诉同僚,自己跟玛吉娜那个什么……过?所以这些君子老爷们当然要正义凛然,公事公办,格外认真的完成本职工作了!”

孙老爷子笑道:“正是这个道理。为什么有些圈内名声很不好,很‘敢作敢为’的女演员,就算她做的再下贱再彻底,也没有人肯用她?因为她不去性贿赂那些寻演、副导演还好,偏偏到处主动送上门之后,人家明明知道她的演技可以胜任某个角色也决不肯用她了。为什么呢?因为她的破鞋名声已经传出去了,那些伪君子们心里很清楚,要是用了她,就算是出于公心,也会被别人误会跟这个女人有一手的。所以他们占了便宜也不认人,反倒急于跟她们划清界限。”

易素点了点头,他在电影学院这么久,多少也知道一点。许多考不上电影学院的女孩子,落榜后不肯走,死活留在北京,成为北漂。

被院校否定并不见得真的天分就不好,也有被命运耽误了的,可是这些女孩偏偏不走正路,不以磨练演技提高自己的“道”为奋斗目标,受了社会上一些表浅无知的典论的蛊惑,天真的以为,女人只要肯“豁出去”,只要肯和导演上床就能换到角色。

说到底,这些女人根本没有了解到游戏规则,肯脱跟能演根本就不能联系在一起。女人每脱一次,在男人心目中就贬值一分,试问哪个中国男人不喜欢玉女喜欢破鞋。

有多少原本清纯的女孩,脱到最后,脱成张玉那个样子,就一文不值了。无论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哪个导演也不肯用她——谁会自己拿个屎盆子往头上扣?所以做人就是有多大本事享受多少富贵,有多少演技就演多大的角色。没本事再靠什么旁门左道也没用,爱慕虚荣的人永远是自找苦吃。

所谓“饱暖思淫欲”,只有物质利益得到确保了,人们才会想到拿点床第之欢点缀点缀生活。钱包都不鼓,甚至还要赔钱贴钱影响到饭碗去搞女人,世上哪有这样的傻瓜。

娱乐圈这种地方,利益当先,不能换来利益的人被无情的抛弃,这才是这个圈子无上的、也是唯一的规则,更是最大的黑幕!

不过话说回头,人类的哪个圈子不是尊奉这种规律呢?

孙老爷子正色道:“这就是我要教给你们的另一条做人做电影的原则。所谓认认真真拍戏,老老实实做人这觉不是什么虚伪的君子言论,这是能让你发财和取得富贵的不二法门。自古以来,多少自作聪明的肤浅俗人,对这些道理不屑一顾,以为他所注重的那些边边角角的旁门左道可以获得成功,结果沦为生活的丑角。物质利益永远是第一性的,其他一切都是第二位,只有你满足了别人物质和利益上的需要,人家才会对你付出回报。”

孙茹作为一个女生,显然对这个话题不太愿意入耳,噘着嘴道:“黑幕重重,暗无天日我看那些爱慕虚荣的堕落女演员可恶,那些伪君子男人更可恶。中国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到处都是利益关系连接好了的,一潭死水,不泛波澜,哼!”

易青一听就乐了,刚想取笑她几句,却楞住了。

只见孙老爷子沧桑的脸上,也掠过一丝悲哀……

易青想起当初孙茹为依依给郭承安那个老色棍录象的事,倒象是和张某人学的。他刚想取笑孙茹两句,看到老爷子如此严肃,话就缩回去了,冲孙茹扮了个鬼脸,举起一只手比划了一个拿DV拍东西的姿势。

孙茹现在跟易青的默契已经达到了他眉毛一耸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的地步,看他古里古怪的,稍微一想,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气得大小姐含羞带嗔的瞪了他一眼,用沙发上的靠枕做掩护,面带微笑的看着祖父,同时伸出手去在易青的腰上狠狠的掐了下去。疼得易青龇牙咧嘴,不过在老师面前怎么也不肯叫出声来。

孙老爷子点起一支熊猫,淡淡的烟雾之中,他沧桑的脸上充满了回顾往日岁月时的怅惘。老爷子弹了弹烟灰,思索着说道:“年轻真好……可以毫无负担的愤世嫉俗,批丑骂恶。等到老了、麻木了,世上的善恶美丑也就很难说了。”

孙茹显然不想再听这类话题,连忙把话题岔开道:“爷爷,你跟我们说说国内电影业对抗外国资本的事吧!将来我们出去工作,也许会再遇到跟外国公司打交道的事。”

孙老爷子深深吸了口烟,道:“中国的国产电影业。经过了两次特别大地市场危机,都是莫名其妙的就化解了。除了那两次,从乔治报告一直到现在,每年都有一些外国公司陆陆续续在打中国市场的主意。没办法。中国这块肥肉实在太诱人了,十几亿的人口,两亿多地城市小康人口——这个民族如果发展起成熟的电影文化,如果观众接受电影的物质和精神基础跟上来,这里将成为全世界最庞大的市场,无与伦比。”

易青点了点头,这些他在课堂上也老师们说过,两次外片进埠危机,一次是日本,一次是美国。不过他打死也不相信那两次是因为中国的电影人的辛勤劳动和杰出创作赢得了群众的支持。象电影学院的老师们说的那些童话故事一样,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几年的电影易青都在拉片室里看过了。日本来地时候中国人刚刚经过文化大革命,哪有什么杰出电影创作可言;至于美国人来的时候,中国最有本土特色地第五代导演正在被各方压力攻击的焦头烂额,哪有什么群众的支持。

孙老爷子接着道:“那时候,中国刚刚经历文化大革命,正是群众们文化上、精神需求上最贫乏的时候。而日本的几大电影公司则刚刚经历了日本电影的第二次新浪潮运动,正是日本电影界花团锦簇的时候。《远山地呼唤、《寅次郎的故事《椿十三郎》……以黑泽明和日本新浪潮三杰为首的这些日本电影。刚进入中国的时候看疯了当时的中国观众。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差不多是你们父母这一辈的,没有不知道高仓健、山口百惠这些日本明星的。”

………那时候日本电影人确实是雄心勃勃,他们认为中日文化同文同流,一定很容易被中国观众接受,趁着中国电影业还在摇篮阶段,还不赶紧杀进中国市场来。中央那时候正在重视外交,而且,那时候的人对文化侵略这回事根本完全没有概念……呵呵。”孙老爷子说到这里笑了一笑,道:“以日本地电影,文学为代表的大和思想给亚洲下一代的孩子们洗脑,进入支那、高丽、马来,遍及整个亚洲”,叫嚣着当年在军事上没有能实现的大东亚征服计划,今天要通过文化来实现。”

孙茹听得入神了,悚然动容道:“好险!这些鬼子真是……象一群疯狂的野兽一样!那时候整个东南亚文化产业那么落后,他们当时的优势太明显了。如果被他们得逞了,简直不敢想象结果会怎么样!”

易青肃然道:“精神和文化上的沦亡比国土的沦陷更可怕。王家伟拍了一个〈花样年华,全法国的旗袍都买断货了,一时一地的着装时尚都改变了。文化可以做到原子弹都做不到的事。不敢想象,如果所有八十年代生的孩子都在日本电影、日本小说、日本动漫的氛围里长大,如果我们崇尚都吃寿司,女孩穿和服,体育比赛讲武士道……那岂不是不战而败了?”

孙老爷子点头道:“这就叫文化同化。优势文化群体向弱势文化群体的同化结果就是融合,就象我们当年对蒙古人和满洲人做的那样。”

“夜郎自大!”孙茹恨恨的道:“这些小日本真不要脸,一个弹丸小国还想吞下中国这么大个庞然大物,也不称称斤两。”

易青笑道:“日本人一向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们真以为自己是亚洲的主人呢!”

孙老爷子笑道:“他们当然没有得逞。日本人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中国电影和所有的文化业都有着独特的政治审查制度,这种看似落后的行政手段,成了保护本国弱势文化产业的大网——任你日本电影再好,也要观众能买到电影票才行。那时候很多电影院放电影还是以赠票为主,日本人在中国赚到的钱连买米都不够,根本生存不下去。他们也做了很多渗透,什么用钱用色,软硬兼施美人计。能想的都想了;根本没用,无数利益关系连成了一块铁板,无论从那个角度进来都无法瓦解整个关系网。那些官员明目张胆地收了日本人的好处,根本不给他们办事。这些日本人终于知道游戏规则不是这么玩的。灰溜溜的退了回去。”

易青笑道:“就象这次地玛吉娜一样。”

孙老爷子点头道:“后来爆发了日本政要第一次参拜靖国神社事件,中日关系开始恶化,日本的大和理想邦计划彻底破产了。如果当时中国有一个廉洁开放的市场环境,让中国电影跟日本电影公平竞争的话,也许整个亚洲乃至整个世界的文化格局今天都会不一样。”

“那美国好莱坞十大电影公司进入中国市场和乔治报告又是怎么回事呢?”孙茹平时也很少跟爷爷谈论这方面的话题,现在面对历史亲历见证人,显得非常兴奋。

孙老爷子道:“好莱坞不愧是世界电影工业和商业的顶尖电影集团,他们是总结了日本的失败教训来的。事实上美国人在世界上也做的很成功,‘美国价值’现在世界很多国家和民族中根深蒂固,被洗脑地发展中国家不是一个两个。日本电影失败在中国当时的机制不开放。审查制度繁琐等原因上。而当时中国加入WTO世贸组织谈判正到了要紧地时候,从经济大局上考虑。我们不可能再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加入世界村的机会;但是,要加入世贸首先要做的就是开放市场,在各个产业上,都要放弃种种对本土产业保护的政策。”

……自当时很多中国知识分子都很忧虑,各种议论很多。拿电影业来说,首先就是简化查制度,然后就是开放外片进埠渠道。外国三级以下的电影可以无限制的进入中国市场。税率和审查门槛都和国产电影一样。这对当时委糜地中国电影业简直是个天大的噩耗。那时候张一谋、陈凯歌这帮人都已经被日本的文化间谍骂得进入闭关艺术空白期了,整个中国影坛除了主旋律电影就只有冯晓刚一个人还在拍电影。”

易青笑道:“原来如此。原来‘中国的狼’这句话是这么来的。”

孙老爷子微笑道:“电影学院的孩子看来没有不知道这个掌故的。”

当年中国加入WTO,中国电影市场宣布全面对外开放,青中国电影周刊》在首页全版登出了一篇社评《狼来了》。把即将入侵的外国资本称为西方来的狼。

同年,冯晓刚来到电影学院与学生座谈地时候,当时的学生,也就是后来的张元、管虎这些第六代地导演们在座谈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扯起一条红字条幅,上面写着“冯晓刚——中国的狼!”意思是关门防狼是不行的。要把中国自己的狼放出去跟敌人对咬。可见对冯晓刚冀望之深。

孙老爷子接着道:“结果小冯这条狼最后还是没用上。”

孙茹问道:“为什么啊?那后来是谁带领大家干掉了美国鬼子,不是爷爷你吧?”

易青瞄了孙茹一眼,心想不管多有才华的女孩子都是这样。喜欢幻想有个救世英雄,孤胆侠行什么的。

孙老爷子笑道:“我哪有这个本事。是中国的政府和老百姓,让在世界上无往不利的好莱坞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海洋。”

“什么意思?”孙茹问道:“大家联合起来不去看美国电影?不会啊,现在的年轻人还很迷恋好莱坞大片啊!”

“是盗版吧?”易青试探的问道。

孙老爷子笑道:“还是易青脑子转的快。美国那些电影公司的股东现在说起来,还气的快要疯了。以前中国人用录象带的年代,盗版这东西还非常少。后来都用光盘了,在技术上来说,制作盗版影碟就成了一个普通三口之家都可以操作的简单工作了,有家伙什就行。”

易青忍不住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起来,现在做电影的人整天骂盗版,原来美国佬也受过这种罪。

孙茹白了他一眼,不屑的道:“切,狭隘!”

孙老爷子笑道:“那个时候国内的盗版商根本对国产电影没有兴趣,即使冯晓刚地电影。那时候盗版了利润也不高。可是美国大片就不一样了,一本万利呀!所以盗版商们就象苍蝇逐血一样一拥而上。那时候只要进来一部好莱坞的电影,还在审查的时候,市面上就开始出现铺天盖地的盗版,等到电影上映地时候。电影院空空荡荡,就那么几个观众躺着看都可以。美国人第一年送进来十部大片,包括著名的那部《真实的谎言,几乎连运营费用都赚不回来。但是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对中国观众说,票房几千万又上亿什么的,结果年底国家统计核算的时候,发现全国电影院这一年的票房值也才一亿多,如果按照美国人对外宣传的那样,那就有十几二十亿乙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自弈成这样。美国人当然不干了。同样被侵权的美国软件业和那几个电影商纷纷通过世贸组织给中国方面施加压力,说中国的知识产权状况这么紊乱。不具备进入世贸的资格。国内地那些领导根本不理睬他们,进都已经进了,还能再让我们退出来吗?实在逼的急了地时候,就来个严打整风,狠狠打击一批,当众烧掉什么的,通过新闻让全世界都看到中国政府是一直在抓知识产权的侵权问题的。至于成效不好。那就是中国国情了。”

易青会意的一笑,孙老爷子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这里面的风向他当然很清楚,话说到这样就足够了。欧美各国都有盗版问题,并不是只有中国人懂得贪便宜,但是这些国家的盗版完全形不成气候。为什么?不是因为中国多穷而这些国家有多富裕,再富裕地人也不会嫌钱咬手,有便宜普通老百姓干嘛不买?

而是因为解决盗版问题其实根本没想象的那么难,欧美的很多国家都有法律规定。收藏盗版产品达到若干限额就算违法。如果中国政府真想解决盗版问题,很简单,谁买盗版就抓谁——家里查出来有十张以上盗版的就开始罚款。一百张以上重罚,五百张以上劳役、拘留还可以酌情追究刑事责任。

真要这么干了,谁还敢为了点小便宜去买盗版?

但是以现在国内软件和电影产业的脆弱程度,要是没有了蝗虫一样的盗版,外国资本一下子就把中国市场鲸吞了。

中国电影现在还在扭扭捏捏的不肯承认当初“纯艺术路线”遗留下的错误,2006年百花奖居然好意思在《功夫、〈神话、《十面埋伏、《霍元甲等众多大片竞争下把最佳影片奖和百花影帝“安排”给一部主旋律电影,还硬说是观众评出来的。这样地风气,怎么可能跟观众至上,票房第一的美国商业大片抢市场啊!

所以说广电部、电影局的这种做法说到底还是两败俱伤,光脚地不怕穿鞋的,放任盗版,国产电影和外国电影一起死,看谁损失大。

孙老爷子叹道:“美国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和日本人一样,没有输在中国同行手上,却莫名其妙的输在了铁板一块的中国国情上面。后来几年,美国大片进口的情况就渐渐少了,国内趁着压力减轻,又恢复了外片进埠审查制度,限定一年只进口七到十部外埠影片,而且包括香港电影在内。从那以后,中国的本国民族产业保护主义在全世界就出了名了,不论哪方面的外国公司要进中国,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所以后来也就有了长篇中国电影市场分析《乔治报告,乔治在这篇报告里第一次提出了中国电影人的理论研究水平世界第一的论断,并鼓励好莱坞把中国作为廉价的美国电影人才后源地,而对进入中国市场要审慎再审慎。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基于这个报告,美国每年派很多大学生来中国学电影,并且把中国的基础技术人才成批的挖走。”

易青听到这里,心里忽然一动,他终于明白了孙老爷子刚才的感叹——

………世上的善恶美丑也就很难说了’——可不是吗?两次保卫了中国电影命脉的,居然是他们这些年轻学子最看不起的繁琐机制和形同盗窃的盗版影碟。如果历史不是如此,也许今天中国年轻人中哈日崇美的就不是少数而是主流了,那真是太可怕了。

孙老爷子苦笑道:“我们都知道廉洁开放的机制,健全的知识产权保护系统,是一个民族文化产业发展的关键。你们年轻人也整天抱怨,为什么别人国家那么容易就解决了的问题,中国永远也解决不了……个中的难处,又有谁知道呢?”

说到这里,孙老爷子突然道:“你们知道中国电影业最大的悲哀是什么?最大的罪人又是谁?”

易青和孙茹一起看着老爷子,孙老爷子缓缓的伸出一个手指头,指了指自己!

易青看着孙老爷子,忽然感到一种历史的沧桑感。

英雄迟暮,壮士白头,一个为中国电影呕心沥血了一生的老艺术家,到头来竟发现自己和自己所代表的某种规则成了阻碍中国电影业前进的绊脚石,怎不令他唏嘘良多

第二十八章 打碎铁板

孙老爷子叹道:“有的选择的话,谁又希望是用这种方式赢得苟延残喘的机会;身为中国电影人,谁不希望自己国家的电影,和自己民族的文化雄踞傲视于世界之林……这一天我是看不到了,但是只要你们努力,你们是可以看到的,而且也一定要看到!”

易青笑道:“老师您别这么说啊,您还年轻着呢,我们都陪着您长命百岁。”

孙老爷子摇头道:“不活那么长咯!太累了。别说我没有那么久的命,就是有,我也不想留在这世上碍你们的事……老了的,旧了的,阻碍历史进步的,就该主动退出历史舞台,给年轻人让路。”

说着,老爷子把手里的烟头重重的掐进了烟灰缸里,拂了拂腿上的烟灰,道:“这块铁板一样的落后机制和行政手段相结合的模式,客观上好象是挡住了一时外国文化对民族文化的侵蚀,但是绝对不是长久之计。当时对盗版的放任,已经造成了今天中国电影两厢狼狈的局面,美国人早早的退却了,可是商业利益受到了损失,却不影响美国价值通过盗版在中国下一代民众中传播;而盗版的发达,更大大损害了本民族知识产权的健康发展。再说这些层层审查地行政制度,使得中国电影死气沉沉。创作者们迫于审查压力只敢拍几种固定类型的电影,受众小、创作范围窄的问题已经几乎让中国电影发展不下去了。”

………任何一种制度、一种模式都有一个适用于某个时期的‘保质期’;一些东西在当时也许是有益地,是能推动历史发展的,但是发展到一定阶段。它就会反过来阻碍历史的进步。”孙老爷子道:“我们这些人现在就已经到了应该消失、应该退出这个舞台的时候了!中国电影不再需要一个行业首脑,不再需要一个精神象征了,中国电影应该迎来一个由少数精英分子引寻的,以基层观众需求为第一创作方向的,百花齐放、万马奔腾的轰轰烈烈的辉煌时代!”

易青和孙茹看着孙老爷子激动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有点心酸。这孙老爷子怎么了,怎么会在今天说这些话。

老人显然没注意到他们地心疼的眼神,继续动情地说道:“但是,这个机制、这个铁板里的人,是不会甘心退出历史舞台的。因为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而且这个圈子里带给他们的利益实在太巨大了,我想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拒绝这种巨大利益的诱惑……”

……自所以。我迫切的希望我退出之后的空白,是由一个有有魄力、有理想,又不为富贵荣华、权欲美女所动地年青人来继承——这个人就是你,易青!”

易青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只是心里沉甸甸的。

孙老爷子道:“这就是我没有选择孔儒而选择你的原因。论能力,论潜质,孔儒都不在你之下。他的才华足以成为一个很有前途、很会赚钱、很能拿奖的电影导演。但是,他自私、狭隘、占有欲太强。如果现在这块铁板还处在能保护中国电影,能推动中国电影进步的情况,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你而选择孔儒;但是我现在需要一个象你这样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美色权欲皆不能迷惑其心志,内心崇尚自由快乐的年轻人站出来,利用我留给你地财力、物力、人力隐身于这块铁板之中左右逢源,腾挪经营,最终打碎这块顽固的铁板,教日月换一番新天!”

……

在回去的出租车上。易素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地夜色,有点晕忽忽的感觉。

“打碎铁板……”易青傻呆呆的复述着这句话,觉得象做梦一样。

他本来不过是一个为了逃避数学高考而报考艺术类院校的大男生而已。

曾经。他一生最大的志愿就是可以不靠父母自己找一份优越的白领工作养家糊口,过上小资一点的生活。

他的理想无非是希望口袋里有两个钱,除了能吃饱之外,周末能去高档餐厅来个法式牛排全套,或者海鲜火锅自助;吃完再到酒吧里喝个两杯,找个豪放娇娃一夜情什么的,将来存钱买个三居室,找个小家碧玉的纯情老婆;结婚以后攒点票子,买个房子,生个孩子……

最多最多,奢望一下中年时能有点余钱让自己孤身环游世界,说不定半路上还遇上一个金发美女来个“廊桥遗梦”……

这样的人生,易青从小已经勾画过无数次了。可是自从踏进电影学院,认识了孙老爷子之后,他的人生轨迹竟不可遏止和无可拒绝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仿佛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命运之手,一步步的把他推上了一个风急浪涌的宿命中去。

居然有人冀望他来改日月换新天,还要他跟整个落后的中国电影业旧有机制PK。奶奶的,介个玩笑开滴忒大咧!

易青在车上自嘲的笑了笑——孙老师啊,但愿你可不是所托非人,俺可没答应你什么。

车窗外,北京2009年的春天就要到来了……

……

“过年了过年了……,

“新年好!新年好!”

“喂!捧场捧场,谢谢谢谢,到时候早点到!”

旧历腊月二十九这天,电影学院的其他科系年级地学生早已放假。而这天却是电影学院导演班和表演系大三的学生毕业话剧大戏巡演的最后一天。

没有参加排戏的易素和孙茹专门给同学们做了一个月地后勤,当然也没少忙〈两个人的奥运上映的事。

汇演结束的这天,易青和孙茹笑容满面,一身崭新的唐装站在电影学院小剧场的门口。挨个给从门里出来的观众发自己的首映礼电影门票。

这些观众可不是普通的观众。

电影学院的各年级各科系巡演,一般地规矩是排出来以后先在各校巡回演出,然后邀请社会各界不同的观众阶层来看。最后这天地这场,邀请的全是文化界的人士,有各个大学的教授级人马、作协影协画协的知识分子、电影学院本校的学生干部和老师,还有北京ITT业的一些精英人士……

易青地电影,定在农历正月初八上映,正是过农历年后的第一个周末。真是黄金不换的好日子,吴司远先生不愧是制片发行界的大牛人。

易青和孙茹从韩山青那里拿到北京本地各院线的首映礼电影票三百张,除了剧组部分负责人和比较重要的伙伴们拿去一百多张以外。还有给依依她们留下一部分以外;易青和孙茹全部在这天发出去。

“谢谢谢谢,我们自己的电影。不好意思,请多指教……”

“哎呀,吴老师,听说您升副教授了,哦?什么?不是您,那你升了什么?什么!生了个女儿?恭喜恭喜,请您看电影。到时早点到啊,多提意见,谢谢谢谢……”

“哇,这不是刘老师吗?听说您也升那个什么……是升教授了还是生小孩啊……哎呀总之新年新气象一定有的升啦,您赏脸,到时候来看看……”

两人正在人群里忙的晕头转向,忽然听到一个银铃般地声音笑道:“喂,卖票的!现在怀疑你们炒黄牛票,跟我派出所走一趟吧!”

易青愕然转过头去。眼前忽然一亮,一个朝思慕想的人俏生生地站在自己身后,巧笑嫣然。亭亭玉立……

“依依!”易青声音都发颤了,要不是周围人实在太多,他简直要冲上去把依依举起来转一个大圈。

“依依……”孙茹也回头看到了她,立刻高兴的眼泪都出来了,所谓姐妹情深有时候真能超过男女情爱,尤其是在学校读书的闺中密友,有些可以成为一生的伙伴。

孙茹冲上去紧紧的抱住依依,两个人都流着喜泪抱着对方摇摇晃晃的叫着对方的名字。

“易大导演,别来无恙吧?”一把成熟老练的多的,又不失悦耳女声,易青不用看就知道主人是谁。

“宁姐,辛苦了,刚到吧?”易青笑着走上前去和宁倩华握手,道:“昨天我跟依依通电话,你们还在香港呢。”

宁倩华笑道:“是啊,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我们刚从法国回到香港,王家伟的庆功酒鱼翅席都没吃,依依就闹着马上要回来。大概是和你们分开太久了,实在想坏了吧。”

“易……易青!”依依有点羞涩的站在易景面前,分开太久了,虽然天天打电话,也是天天想,一见了面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易青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大影后,不准备准备开春去戛纳,才几天时间又跑回来干嘛?”

依依笑道:“我听你说你们的电影要上映了,不让我演女主角,还不让我参加首映礼啊!”

易景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乒乓一声响,北面的太平庄桥上市政府的礼花开始放了,一个七彩流星窜得老高,五色斑斓的亮光炸开来,一下映着依依红扑扑的笑面格外灿烂美丽。

过年了,过年了!

第二十九章 掌声响起来

千里之外的南方省会城市F市。

易青的爸爸还在打着呼噜,忽然觉得身上一凉……南方的冬天是没有暖气的,被子外刺骨的寒冷冻的老易哇呀一声叫了起来,回过头一边抢被子一边对着老婆叫道:“你干吗呢你!看把我冻出个好歹来!”

易妈妈着急的拍着他,一边道:“少睡会儿吧,去机场了,赶紧起来换衣服了,快快快,你这小老头,误了儿子的事看我跟你没完!”

“什么?迟了吗?几点了?”老易翻身抓起床头柜上的闹钟,定睛一看,惨叫了一声嚎道:“易青他妈,你行行好成不成!下午一点的飞机,现在才不到早上七点啊!您是不是神经了?”

“你别跟我废话!”易妈妈气呼呼的道:“你这老东西一向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真不知道你这个爸爸怎么当的,儿子当回导演容易吗?要是看不上他明天的首映礼,我……我、我……我不跟你过了我告诉你!”

“天哪!我要睡觉!”老易叫道:“就你疼儿子,儿子不是我的,没我的份儿。老娘们儿不讲理……”

……

早上八点。

“易青他妈,咱们去两天就回来了。你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都是给青青的,回来地时候就轻了。”

“这是什么呀?硬梆梆的。妈呀,连茶叶都有。”

“儿子在那儿喝不上茶,北方哪有好茶呀?他就爱喝个香片……”

“苍天哪!北京是首都啊。你以为卢旺达啊?行啦,别往里塞啦,北京什么东西都有,儿子现在赚钱啦,他会懂得买的……哎哟,连新袜子都带五双,北京没有卖袜子的吗?”

“你不知道,这个牌子暖和跟脚,还……”

易妈妈下了楼,一路上见到邻居就停下来。春风满面,等着人家问她——

“哎哟。易太太,您这是上哪儿啊?一大早这大包小包地。”

“没什么大不了的,您不知道。我儿子做导演啦,电影寻演!”易妈妈把电影导演四个字说的特别重:“明天他的电影首映礼,哦,就是第一天放。这孩子呀,太孝顺了。我是不想去的,太麻烦,大过年的。可他非让我们两口子过去看去……唉,孩子嘛,没什么出息,做点芝麻大的事情就喜欢向大人说……”

等着这个邻居走了,那个邻居来,再问她一次,她就再来一遍:“我儿子做寻演啦……太孝顺……我是不想去的……芝麻大的事情就喜欢跟大人说……”

老易好容易拦了辆出租车进了院子。把行李放上车,易妈妈一脸不高兴的对老公说道:“景青他爸,你说楼下王太太这人也真是地哦!”

“人家怎么你了?”

“这邻里邻居的。她一大早见了我打个招呼就走了,真是地。”

“不是,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人家跟你打了招呼了还不行啊?”

“当然不行了!看着我们大过年的一大早大包小包的要出门儿,她怎么也不问一声啊?也问问咱们上哪儿啊!切,这人真是,亏得我们素青小时候最喜欢阿姨长阿姨短的叫她。”

“哎哟,行了吧,就你儿子是个宝!给你弄个广播电台吧!走走走,赶紧上车!”

……

易青一大早回到学校,把最后几张票郑而重之的送给学院里几位退了休的老教授,专门亲自登门送。这是规矩,更是礼貌,越晚送反而越恭敬。

办完了这些事,易景出门帮依依送周妈妈去医院做治疗,依依年三十后一直在忙于国内宣传,现在曝光率之高,已经到了走在路上随时被围住要签名的地步。

没办法,王家伟地新片在法国圣诞新年档已经全面上映了,现在正在欧洲各国巡回上映,已经到了北美。在国外市场上映完了之后,国内的各种宣传已经开始。香港人烧钱从不手软,地铁站下和满大街上的广告牌,已经开始有《影爱之舞的海报,穿着舞蹈服的依依象天使一样对着影子起舞。

法国人一向喜欢王家伟,再加上北美艺术院线的票房不俗,比商业大片贵出八九倍的票价,居然也场场满座。不管是真懂电影的,还是附庸风雅的,那帮鬼子个个打着领带穿着礼服全家去看,就象去百老汇看歌剧一样。王家伟赚海了,《影爱之舞》这个戏也放地疯了。

易青刚刚才知道,听宁倩华说的,原来大陆这边没什么动静,欧美那边的艺术界再度掀起了东方风潮。一种以中国风为高尚趣味地审美风潮开始刮起来。

就像当年《花样年华》放完流行穿旗袍一样,电影里依依穿的几件服装耸尤其是舞蹈院校学生穿得那种海军领式的健美裤蕾丝边白色校服套装,现在是法国二十岁以下女孩最时尚的装束。

而女一号中国的周依依小姐,被认为是“在美貌和气质上远远超过了张子仪、龚丽的东方少女”,法国人称她为天使,美国人称她为圣女,最夸张的是,北美的一些妇女权力组织和运动机构,称她是东方女性独立自由,追求个人理想的典型形象。

依依在电影中幽怨而坚韧,顽强而婉约的表演,赚尽了欧美观众地眼泪。据说每每有电影放了一半。一些中年的贵夫人哭到气厥被抬出来的。

二十岁的年轻中国女演员,用东方式地独有魅力,缩短了东西方文化,审美,认知上的差异,用人性中共通的东西震撼了欧美的上流观众。

欧美的文化体系经过两三百年的发展。可以说非常成熟。商业体系和艺术体系的分界非常明显。以百老汇为例子,大街的这一面是歌剧院,进行的是最古老最严肃最沉闷的西方歌剧演出,票价八百美金一个座位,而同时可能对面正在卖一场脱衣舞表演地门票,一张八美金还送杯饮料。

一般中国国内的老百姓只知道美国人娱乐业很发达地或者商业电影很发达的那一面,对于西方艺术生活的这方面除非专门留意,否则不容易知道其中的情况。所以易青不知道也不奇怪。

下午三点,易青去机场接了父母的飞机,然后把他们安顿在一个四星级酒店里。因为依依今天下午正好在这里跟宁倩华和香港剧组方面的同事一起开发布会,正好可以让父母见依依一面。

易妈妈没看过冯晓刚的那个电影。也不太看娱乐新闻,当然也认不出依依是个明星。只是被这个儿子地“电影学院同学”的美貌吓住了,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一样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么可能有人会漂亮到这个地步。

安顿好了父母,依依和易素同车回医院把做完治疗的周妈妈接出来;再打电话给孙茹,落实了一下明天的事情。

这一个晚上,易青辗转反侧。兴奋的睡不着觉。北上赴考、认识依依和孙茹、点状元、认识孙老爷子、日本电影节、拍电影……一幕幕往事过拷贝一样闪过他的脑海。

……

第二天,北京各大影院同时上映《两个人的奥运。

易青和依依早早的来到新街口电影院,戴着墨镜坐在那里,全副武装,确定没有人能认出这两位最近出镜率极高地青年导演和新晋明星。

易青一直以为自己很豁达的,可是坐在那里,心里却情不自禁的忐忑起来,象个待嫁地小媳妇。这是春节长假放完后,才上了一天班。马上就连上一个周末,成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日子。趁着过年的劲头,大家的心都有点野。正好看电影。但是,会不会根本大家就想趁这个机会准备一下新年的工作和学习,没想起看电影这个茬儿呢?会不会因为后期没钱做宣传没有人来看呢?会不会因为他和刘一菲的绯闻闹的沸沸扬扬,老百姓已经讨厌他这个导演,连带讨厌这个电影了呢?

依依刚刚经历过自己的电影在法国的首映礼,比起她在欧洲见的世面,这里真是小儿科了。所以她特别能理解易青的感觉。

依依悄悄的伸出手去,把易青因为紧张而紧紧攥住的拳头抱在自己的一双小手里,然后把他握紧的五指一个一个慢慢的掰开,用柔嫩的小手轻轻的搓着,搓得易青全身都暖了起来。

易青感动的望了依依一眼,用另一只手做了一个小鸡啄米的动作在依依的手上轻轻啄了一下。

依依知道他这是表示亲了自己一下,笑着握紧了他的手。

易景刚想说点什么,忽然觉得肩膀上一重。顺着依依的目光,易青回过头去,只见孙茹打扮的象个英俊的过分的小男生一样,一身火焰般的红色皮衣皮裤,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一只手象男人一样搭在易青的肩膀上,做的那么自然。

不经意间,依依的手慢慢的缩了回去,坦然的笑笑,看着孙茹。

孙茹流里流气的伸手过去在依依的脸上捏了一把,吃吃的笑,道:“下次我穿着这身跟男人一样的衣服,非礼一下咱们的大明星周依依小姐,故意让记者拍到,哈哈,那我可就火啦!”

易青没心情开玩笑,他蹙着眉道:“怎么人这么少,小茹,老爷子呢?”

“我爷爷和韩叔叔、吴司远先生在后面坐着呢,来了一会儿,我过来陪你们坐。”

易青忍不住向后面张望着,他看电影习惯坐前排,觉得那样音响效果比较爽。

过了一会儿,杨娴儿带着便装打扮的杨首长也来了,悄悄在孙茹身边坐下;乔帆和刘一菲这男女主角也来了,还跟着刘一菲的妈妈;然后来的是易青的父母,易妈妈就差没有拿喇叭在电影院里喊这是她儿子寻的戏了,幸好依依跟她解释会引起骚动,对易青不好,她才勉强老实的呆在座位上了。

眼看着剧组里的人和他们的家属朋友陆陆续续都来了。易青看了看手机,差十分钟九点,马上开演了。

他不甘的最后看了一眼身后一片一片的空座,整个电影院才坐了不到一半人。他今天特意没有托人去问这家电影院的票售卖地情况,问也白问。还能把北京这么多家影院一间间问过去?

可是,没想到现在竟是这样一个局面。他的心慢慢的凉了下来,他不是个重名利的人,但是却渴望自己地作品能让更多的人看到和认同。

他抬头看着高台上挂着“〈两个人的奥运影片首映仪式暨主创人员见面会”的大红条幅。想着一会儿电影放完了,让导演上来跟大家讲话的时候,面对稀稀拉拉的电影院成片的空座和纷纷站起来退场的观众,到时候怎么办呢……

依依一直偷偷注意着他,这时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这样,希区柯克和伍迪艾伦也不是一炮而红地,费里尼还有不被人承认的时候呢。”

易青自嘲地笑了笑,道:“我还是宁愿您把我比做香港的王京比较好。”说着,易青洒脱的站了起来拂了拂衣服。向外走去。

“儿子,你上哪儿去。快开始啦!”易妈妈急忙叫住他。

易青头也不回的道:“买烟!”

“别抽那么多烟!对身体不好……”

易青其实身上还有烟,只是想出去透口气而已。

他的压力真的太大了。

他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但是这个电影对他来说太重要了,让他根本豁达不起来。

如果票房砸了,怎么对得起老爷子对自己地信赖和厚爱?三百万哪,多少人一辈子都赚不到这笔钱,就这么被自己赔掉了?

如果赚不到钱还要赔钱。怎么对得起孙茹、杨娴儿、罗纲、何风、李佩佩这些朋友——说是说赚了钱按比例分派票房花红,但是他们当初都是一分钱没有看到,因为信任自己而辛辛苦苦的白干了半年多啊!要是票房砸了,拿什么去面对他们,将来再拍戏的时候还有脸再去要求他们帮忙吗?

易青站在大厅里,点起一根“中南海”,深深的吸了一口,辛辣的尼古丁在肺里膨帐开来,令他的脑子为之一爽。

他抽了半颗烟。在影院的小超市买了几罐依依和孙茹还有父母喜欢喝的饮料,向放映厅走去。

查票员看见是易寻,笑着打了个招呼。为他拉开了进场门的挡风幕布。

易青叹了口气,振了振精神,他刚准备抬腿走进去,忽然呆住了……

在幕布向旁边拉开地一刹那,影院里的一切映入了眼帘——

只见整个放映厅里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人挤人,人挨人,无数个耸动地脑袋伸长了脖子张望着盯着银幕,期待着电影的开演。

那一瞬间,一种巨大的幸福突然击中了易青的胸膛,他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他这种专业院校的学生,看电影从来是不要钱的,而且基本在专门的拉片室和校影院看,哪里还记得电影院里的情况。观众都是不等到最后一分钟不舍得进场的,哪有人象他那样早早的坐在那里等。

易景象个机器人一样,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上的,一坐下来,他就忍不住问孙茹:“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孙茹也激动的眼睛湿湿的,低声道:“有什么奇怪?快开演了一下子就来了。”

易青把饮料交给孙茹去分,他自己正襟危坐,定了定神,第N次开始认认真真的看起这部自己一手完成的电影。

开始了,字幕打出,出品人韩山平、监制吴司远、寻演易青、副导演孙茹、领衔主演乔帆和刘一菲……

当孙茹在银幕上看见自己的名字时,兴奋的抓住了易青的手,高兴的小脸发光。

最高兴的恐怕还是易青的父母,他们可不管电影院来了多少人。当易青的名字大大的用美术体打在银幕上的时候,易妈妈立刻哭了。

电影播放半个小时,影院里开始有了笑声;续而,乔帆的表演让整个电影院的人失声大笑,整个电影院笑成了一片。

易青的手机在振动。他悄悄的拿出来一看,是条短信。坐在后排的乔帆发来的:易老师,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演戏的机会,我觉得非常幸福。

易青心里一阵激动,他悄悄关上了手机盖。他已经好久没有听见乔帆管他叫“易老师”了,他知道乔帆的感受,乔帆想必也很激动吧。不是搞电影的,外人是无法理解他们此时内心的喜悦和感动的。

易青终于在电影里出场了。当他扮演的刘一菲的前男友被乔帆耍弄的洋相百出的时候,底下的观众笑的尤其大声,时而还夹着一两声叫好;电影进行到易青在游泳馆那段终于被女主角刘一菲赶跑的戏时,有人甚至鼓起掌来。

当电影渐渐走向结尾,当乔帆在游泳池的水里向刘一菲表白,两人紧紧相拥时,底下一片安静。易素看见前座的一个女孩擦了擦眼睛。

没有人觉得长相搞笑的男主角配不上美丽清纯的刘一菲。艺术基本方法论教易青要“欲上先下,欲左先右,欲哭先笑”,实践证明了这个理论的正确。前面累积了的搞笑是为了取得后面煽情时的巨大反差形成的张力,这招是易青在周星池的《大话西游里学到的。

影片终于结束了,当字幕缓缓升起,由何风作曲,孙茹填词的片尾主题曲《奥运那年爱上你在影院悠然响起。

影院的小灯亮起的时候,全场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在掌声中夹杂着阵阵的叫好声,还有大叫着刘一菲的名字和大叫着“爽”的声音,各种声响汇成了一片。

大家都知道这是首映,一个看完电影就离场的人都没有,大家都在等着看主创人员上台见面。底下喊叫着易青和刘一菲两人的声浪越来越大。

掌声稍停,在影院经理的邀请下,吴司远和易青带领着剧组主创人员孙茹、刘一菲、乔帆、杨娴儿、罗纲、何风、李佩佩走上台一字排开。

当影院经理一一介绍完易素等人,并且对观众说道:“让我们请电影导演,优秀素年电影人易青先生为我们讲话”时,全场再次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个时刻,易青内心的成就感充溢了全身,他精心准备了整整一夜的各种精彩的、幽默的、睿智的、滔滔不绝的种种演说辞在一刹那间全成了空白。

这个电影票房会成功他是有准备有幻想过的,但是剧场反响如此之好,观众如此的喜爱,是他始料未及而且猝不及防的。

他以为自己很坚强,其实他内心充满焦灼;他以为他很超脱,但是他无法放下的,是他的观众。

他曾经无数次的嘲笑那些在颁奖礼上电视机上感谢观众的明星是多么的虚伪,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一个创作者和他的观众之间,那种血脉相连的关系——非关名利,观众不见得就是你的衣食父母,但是他们的肯定才是你存在的价值和依据,如果没有他们,哪有导演这个称谓。

他已经准备好了成功,却没有想到,成功到来的幸福却依然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面对玛吉娜三百万美金那类的诱惑,他可以做到宠辱不惊;但是面对如此热情的观众,他简单的如同婴儿……

易素上前一步,他环视全场良久良久,依然组织出一句适合于表达自己此刻心情的语言,于是他慢慢的弓下身去,向支持他的观众鞠躬……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停的变换着各个方向用这种质朴的方式表达着他对观众的感恩。

面对年轻寻演的这个举动,场内的掌声更加响亮了起来。

易青在激动的泪光中,恍惚又听见了儿时常听的一首老歌——

“孤独站在这舞台,听到掌声响起来,我心中无限感慨……掌声响起来,我心更明白,你爱与我同在!”

第三十章 陪你一路向天涯

春夏荏苒,日月如梭。

七月,又是一个北京夏天。

午后徐徐的微风,在无情的暑热之中送来一丝凉爽。

在电影学院小剧场外的微缩金字塔摄影模型前,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围着几个饱受了四年欺凌的男生和两位班主任老师。

学生们个个穿着全身黑色毕业服,带着学士方帽,满脸洋溢着幸福和喜悦,在他们的对面,一群应自家千金或公子之邀来看毕业典礼的家长们正在指指点点,向其他家长夸赞自己的孩子,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09届录音系的同学集合了!集合拍毕业照了!谁还没到啊!”一个学生干部拿着扩音喇叭大声的喊着,四下张望。

象是响应她的喊声,一辆最新款流水型奥迪驶入人们视野,崭新的车身,深蓝色的豪华外型,令人眼热。

家长们正在猜测是哪位校领导来给毕业生致辞来了。谁知车门一开,车上下来一位容颜清丽,笑容可爱的文秀女生,也穿着学士服,手里拿着帽子。

“李佩佩!”班干部不满的道:“有新车开还迟到!快戴上帽子站过去,就差你了。”

“嘿嘿!对不起嘛,你干嘛这么凶。毕业了就不爱我了吗?”李佩佩显然跟她关系极好,上来搂着她只转圈子,两个女孩闹了一阵,李佩佩连忙带上帽子站到同学们中去了!

“好。人来齐了吧?大家站好!”

“看这里……笑……好,非常好!”

“不要动……再来一张……笑……”

那边家长们看着奥迪车议论纷纷——

“我家孩子说电影学院的学生有钱,我还以为他吹牛咧!敢情……一个小姑娘开这么贵地车。这辆奥迪起码三十万吧?”

“三十万?”一个貌似很有见识的中年男人夸张的叫道:“瞎讲!起码五十万好哦!”

“哎呀,这么小的姑娘怎么这么有钱?人家讲电影学院地女孩子都傍大款的……有没这回事啊?哎哟,幸好我家是儿子!哎呀,生女儿是债……”

“喂喂……那个谁……你在这里乱讲什么东西啊?你老古辛了!儿子做这行你不看娱乐新闻和报纸的啊?不认得刚才那个小姑娘是刚刚和作曲家何风一起在北京开完作品演奏会的李佩佩啊!五十万买辆车算什么?你知道她今年和易青那个导演一起搞〈两个人的奥运赚了多少钱?老土怪,搞不清楚在这里乱讲!我告诉你,我女儿将来也不比她差,肯定比你儿子强!”

“就是就是!〈两个人的奥运那个电影我也有看,我女儿说是她们同学拍的嘛!听说赚了老多老多的钱。票房是比那个《无极还有什么《黄金甲还要高的嘛!哎哟,年轻人的本事之之不得了地嘛!谁说生女儿不好。象周依依那样的女儿,你生一个给我看看!这么年轻就差点拿了那个什么……什么纳地影后!”

……

穿过金字塔模型,远远的隔着稀疏的树影,易青和孙茹抱着讲义,含笑看着这一幕。

易青感叹道:“真快,我怎么觉得才入学没多久,现在一晃眼大三都念完了。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也要站在那里,拍毕业照了。”

孙茹点头道:“我记得那年日本电影节,我们刚认识李佩佩的时候,一张娃娃脸,哪里象是个师姐,笑死了。现在居然毕业了,哎!老了,老了……

“老了什么?快来看又老又丑的美女呀!”一只玉一样柔腻无暇的胳膊从后面突然绕在孙茹脖子上,箍住了她。

“周依依!你想死啊小妖精!快放手!”孙茹笑骂道。一边猛得伸手向后袭击身后这人的胸部。

“喂……你!老流氓!”依依吓地后退一步,羞嗔道:“易青,告诉她爷爷去。她整天在学校耍流氓。”

易青摇头笑道:“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的事我可不管。在这里随便你们玩,出去小心别被记者拍到!今年流行把女明星都说成同性恋!”

“你说什么?”两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同时在易素耳边响起。

“同性恋啊?”

“前——面——那——句……

“奸夫淫妇……哎哟!疼疼!轻点儿……”

“今天不把你做成人肉叉烧包,你就不知道姑奶面皮儿里包什么馅儿的!喂,姓易的你有种别跑!”

2009届录音系毕业大会暨音乐演奏会。

录音系自己组成的小交响乐团在演奏着优美的音乐,台下坐满了应邀来参加毕业音乐会的各系老师,同学和领导,还有一些其他大学请来的嘉宾。

电影学院地导演系、表演系毕业了是排话剧搞汇报演出;录音系开音乐会、美术系开学生画展、摄影系开图片作品展。

易青和孙茹、依依应邀参加李佩佩他们的毕业音乐会,录音系居然把他们三个人的位置排在第二排,跟王敬松、黄雷这些老师排在一起,除了院长主任这些校领导,数他们最显得尊贵。事实也地确如此,现在即便是在电影学院校内,易青、孙茹、周依依这个三个名字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去年四月的法国戛纳电影节,在香港和国内狂收六千万票房,在欧美拿下两千万美金票房的王家伟艺术大片《影爱之舞威震坎城,成为金棕榈的最大赢家。

这不但使王家伟成为电影历史上第二位两次取得金棕榈的亚洲导演,同时也创造了华语片导演在戛纳上拿奖最多的记录,包揽了包括最佳导演、最家原创剧本、最佳摄影、最佳美术等重要奖项在内的六项金棕榈大奖。

更值得一提的事,因“舞魂天使”小影这一角色倾倒了整个西方世界的华人景年女演员周依依小姐,在戛纳之夜以一身黑色流水碎钻拖地长裙晚装,艳冠全场,轰动坎城。

第二天全球的娱乐报道争相刊登依依的巨幅玉照,称她为“清纯女神”、“二十一世纪东方的奥黛丽赫本”,“坠入凡间的天使”……

在2050年王家伟的《花样年华戛纳折桂之后;时隔六年,这位中国目前唯一可以称得上艺术片职业寻演的鬼才寻演再次率领他的剧组在戛纳上演“中国周末”,迎来了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当然,按照中国影视市场的一贯风气,国内和国际是不接轨的。国内没有人看王家伟的电影,人们都认为奥斯卡才是世界最大的电影节——这个误会就跟许多内地观众分不大清电影和电视剧一样,奥斯卡根本就不是一个电影节。

至于戛纳发生的一切,包括中国周末,国内除了一些资深电影发烧友外,几乎没人知道。人们对于港台那些小明星的绯闻的兴趣远远大于一个王家伟的女主角。

中国的历史一直都是这样,喧嚣于前台的都是一些热衷于名利的人,真正为国家民族争得荣誉的英雄永远最后才为人们知晓。这一年上半年,全国最红的女明星不是别人,正是因新版《红楼梦而红遍全国的卢云小姐。

同以往所有央视的大型古典电视剧一样,新拍的《红楼梦毁誉参半。有人觉得新版的演员漂亮,场景华丽,技术手段丰富而高明,好看的一塌糊涂;也有人激愤的认为这一版红楼梦简直是对老版红楼的侮辱和亵渎,尤其对不起曹雪芹大大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在两派人激烈的争执之中,却有一个演员出人意外的获得了观众一致的叫好——那就是无论戏里戏外都珠圆玉润,象珍珠一样玲珑圆滑的清纯美女“宝姐姐”。

小云在新版《红楼梦中的扮演薛宝钗,这个角色几乎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轻松的本色表演令小云挥洒自如,让人爱恨两难,心疼的咬牙切齿。她把薛宝钗的懂事圆滑,善于察言观色的玲珑心窍演绎的入木三分,令人难忘。

拍完红楼梦的整整一年,小云一个电视剧都没接,拼命的在全国拍广告赚钱。

有人开玩笑说,电视剧明星要想来钱快,一是去拍电影,二是去拍广告,三是拿自己去卖。

演电视剧的在中国观众这里是最吃香的,名气滔天,因为中国的电视剧市场太发达,但是作为演员却赚不到什么钱。

象黄雷老师、唐国强老师这样的顶级男演员,或者方冰冰、黎冰冰这样的当红女明星,拍投资最大的那种电视剧也不过一集一万五到两万,最高三万,以一部剧集四十集算,就算每集都有他们的戏,拍半年下来也不过赚一百多万——这还是这个行当里最顶级的收入,比起电影明星们一个女二号或者男三号拍一个月拿几百万港币相比,显然是小巫见大巫了。

电影红才是真的红,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以刘一菲这么高的人气,她的经纪人依然很重视她和易青这种不起眼的小寻演在电影上的合作的原因。

小云是何等聪明的人,她当然知道这里的行情,暂时没有胶片电影可拍她也不着急。象她这样有志气的,当然更不可能去找个有钱人什么的,于是她就开始要求她的经纪人,疯一样的给她找各种广告,二十万以上酬劳的通通接。

这样做的又一桩好处是,现在中国的老百姓只要打开电视就能看到她——大到什么dvd、mp3、冰箱彩电家用电器、电脑品牌机和处理器;小到洗发水、牙膏、感冒药、卫生棉……什么广告都有她的盈盈笑面,而她乖巧讨喜,清新可爱的耐看形象也为千家万户所接受,成为新崛起的一代玉女明星。

小云辛苦赚钱的目的,就如同她当初跟易青说的一样。

一年之后,她终于将含辛茹苦拉拔她长大的母亲从那个吞噬了母亲的青春和她的童年的小镇上接了出来,也摆脱了那个男人的阴影。

她在二环上的经典花圆社区买下一套价值三百万圆的复式楼豪宅,配上名车名狗。大学毕业文凭地管家一名——一个漂在京城睡地下室的小镇女孩,终于完成了走向豪富生活的梦想。

小云不是不想拍电影,但是象她这样被定型为电视剧明星的女明星,处于一个很尴尬地地位。好导演不愿请她,觉得她的演技难有进步了;烂导演不敢请她,被她的价码吓退,宁愿去用新人。

所以小云再等,她不是等一个赏识她的电影导演,因为这个人已经有了,她是在等这个人有时间出山。

她等的这个人就是易青。

易青现在的头衔,是“中国第八代导演当然的领军人物易青”!媒体现在每次提到他,常常都要加上这样一串牛气冲天的定语。

无论是易青在电影艺术本身上表现出来的才华,还是他的名校背景和状元身份;还是他在传闻中地“北影厂系统天大的靠山”地人际背景。甚至连他跟刘一菲的绯闻都成为他的人气尘嚣日上的理论依据。

易青和孙茹的《两个人的奥运》去年票房狂收五千万,虽然不象那位家长夸张的那样。比《无极》地两亿和《夜宴的一亿五千万还高,但是作为一部投资三百万只在国内广泛发行的普通商业喜剧,这个数字已经是纪录级的数据了。

2006年,同样是投资三千万由刘德桦的公司负责包装的电影《疯狂的石头》,只不过拿下两千五百万票房,只有《两个人的奥运一半成绩,已经被国内媒体和一些观众辑上了天。

在后期。由于一些恶意媒体不断的渲染这部戏地女主角刘一菲和导演易青的绯闻,这部戏被越炒越热,一度曾经连盗版都卖到断货。

易青这个名字,作为导演也好,作为绯闻男主角也好,立刻传遍了千家万户。尽管易青非常厌恶网上那些传他是不是睡过刘一菲,或者睡了几个女明星最后选中刘一菲演这个角色的传闻,但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种绯闻是扩大他知名度地最好方法。

在中国。正面的消息传一个人的时间,负面的消息已经传了一百个人了,这是客观真理。当然,即使是那些津津乐道的人自己,也不会把这些传闻当做真事。

所以其实易青的在这方面的压力并不大。

除了这些,他这半年基本是非常快乐的。

首先来说,易青也考了驾照买了车,还给自己买了房。

《两个人的奥运》票房五千万,按照先前孙老爷子和易青的约定,超出三百万的部分全是易青的。易青还了孙老爷子一千万,算是厚厚的报答了投资商;韩山青、吴司远两位当初已经在老爷子手上拿过钱了,这次象征性的一人送了个一百万的红包;把该还的人情还了,该结的帐结一结,再请客吃饭的穷应酬完了,剩下的钱大约还有三千多万。

那天下午,易青、孙茹、杨娴儿、罗纲、李佩佩几个人对着桌上的支票直发呆。良久,李佩佩终于说了一句:“真想看看三千万钞票摆在桌上是多少钱!”

罗纲吃着薯片儿,可乐喝的呼呼的,应了一句:“三千万摆在桌上……它还……还是三千万!”

话音没落就被李佩佩踢了一脚,赶紧抱着薯片闪了。

一群平均年龄二十一二的年轻人,突然对着几千万钱,真是不知道怎么分了,做梦一样。

终于,易青拿出计算器来,按零的时候数了又数生怕按漏了,终于按照当初开拍前跟各人签的合约把钱分了。

易青和孙茹各占25%,分到八百多万;杨娴儿占20%,分到将近七百万,罗纲占10%,分到三百多万;何风和李佩佩两口子也分到10%三百多万。

按最初的协定,本来还有10%是给女主角的,而女主角本来是依依的,后来换了刘一菲。

可刘一菲没有参加主创人员的分成,她的那个自以为很聪明的经纪人跟易青签了那个一百五十万,按照他的想法,这部戏能不陪钱就不错了,要赚的话。最多能有个一千万票房就顶了天了——没想到后来这部戏在国内火到这个地步,现在估计这家伙肠子都悔青了。

于是,易青和孙茹跟大家商量,把这份三百多万拿出来给全剧组地工作人员论功行赏。连当初那些群众演员都重新找到他们的群头,易青亲手把红包发到他们手上,这些憨直的汉子拿着一千块钱一封的大红包,激动地眼泪哗哗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离开村子这么多年,没赚过这么多钱,只有易导拿俺们当人。

这样做是给整个行业内部留下了一个好印象,事实证明,后来易青他们无论遇到了多少纷扰,在这个行业内部。永远都得到大家的鼎立支持,就是因为易青和易家班在圈子里的口碑实在太好。

易青拿到这笔横财。先给自己买了个小户型,欧式装修的六十平米两室一厅。房子虽小而舒适,装修考究,品位高雅。

易青本来也想在北京买大房子,把父母接过来住。但是他父母都是有事业的人,在南方还有生意,不象依依和小云的妈妈那样母凭女荣。

易青的父母虽然被儿子感动的岗岗的。但是在南方住惯了,说什么也不过来,于是这事也就做罢。

易青自己一个人住,他就不象去买小云那样地大房子。他是不喜欢这么年轻就被奢华的生活磨损了他向上地意志,年轻人贪图享乐很要命的;再说,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光是清洁就得请两三个工人,不是吃饱了给自己找事做吗?

所以他给自己买了个小户型的豪华两居,不过买完他又后悔了。北京这种房子里几乎住的全是二奶——这种房子又体面。有不太贵,正是有钱人金屋藏娇时的首选。

这样一来,依依就更不敢象以前那样。每周末来找易青了。两人现在想要有什么鱼水之欢,只能在电影学院里。等到同学都走了,偷偷躲在拉片室里,反锁上门……

不过只要在学校,孙茹、杨娴儿这些人肯定是要经常跟他们两个在一起的,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机会。

现在无论是依依还是易素,整天二十四小时都有十几支摄影镜头明的暗地跟着,那些媒体苍蝇逐血一样盯着名人隐私。易青现在唯一的私人空间就是在电影学院,这些家伙不敢进来,要是在外面,想有一个小时的私人空间,难啊!

易素经常觉得很奇怪,外面整天说某某寻演是色狼,某某导演整天睡女明星,这些名导是用什么时间间隙躲过媒体无孔不入的追踪拍摄,来达到和女明星快活一场的篮的呢?

按说男人女人干一回那种事,不算出去开房、脱裤子、完事洗澡穿衣服这这些时间……至少那事情本身也需要时间吧?难道这些做导演的人的身体,都已经到了三分钟不到就搞定的亏虚状态,还是他们已经下流到了在意识里就可以和别人做那调调?

说到买车,易青还在学驾照地时候,孙茹就鼓动他要么不买,要就买辆好的。其实小妮子是希望易青买辆其他款的宝马和她配成一对,开出去多吓唬人哪!

但是易青天性就不喜欢太过招摇,本来就是整天被乱写地公众人物了,买辆宝马——不是找人家骂你吗?

易青在上中学时就非常羡慕那些酷酷的车手开的那种越野车。上了电影学院以后,经常在去表演系找依依的时候,看见黄雷老师那辆圈内著名的黄色装甲吉普车,每次易青都站在那里羡慕好半天。

现在易青有钱了,但是他还是玩心未抿,终于可以实现少年时的梦想了。易青千托人万求人,终于用五十五万的高价在一家中德合资的车厂订做到了一辆彩色喷漆外壳的装甲吉普车。

这驾拉风到极点的钢铁怪兽,开进电影学院第一天就引起轰动。车身上那些眩目的油彩,一颗颗锃亮的大铜钉攒在装甲外壳上,酷到毙的重金属整体风格,无不仓人叹为观止。

平时是敞篷车,下雨天拉上纯银色的薄钢板车顶——用何风的话说,这辆车“摇滚”到了极点。

易青本来是不想招摇的,但是没想到这辆车虽然远比不上宝马、奔驰昂贵,但是外型却更加显眼和招摇。

不到一个月,这辆车的价格已经在媒体上由最初猜测的八十万,上升到天价的五百万,另一种说法是这辆车根本不花钱,是欧洲一个富婆送的,有一种代表性的看法认为,这么年轻就这么出名跟他的本事肯定没关系,肯定是出卖色相了,这里头的“内幕”男的女的都一样。

易青跟依依、孙茹他们几个说好了,这一年不再接戏,认认真真的上学学本事,不能象刘一菲一样,上四年学拍戏三年半,弄得最后什么都没学到,还要跑到美国去上表演课。

尤其是依依,回到学校以后发现落后同学那么多,有那么多新鲜的理论名词是自己没听过的,难过的哭了一晚上,现在每天素面向天不化妆,牛仔裤白衬衫,长发一刷去上课。

刚开始,宁倩华还找两个保镖,美其名曰助理,悄悄的跟着她。后来,依依觉得实在别扭,说什么都给拒绝掉了。

她不但没买车,而且走路上学,低着头带着墨镜。记者爱拍让他们拍去,有要签名的一概装傻——不过她现在这照型象是个邻家小美人儿,跟她在戛纳的那种绝代倾国的风姿判若两人,在国内她虽然也算有点名气,也远不如那些一线明星象小云这样的红火,因此也没发生什么半路被人群围观之类的事件。

不过她越是如此平民化,记者越是喜欢写她。狗仔队是决不会相信也决不会承认一个大明星也会有老百姓一样的侧面的,除非他收了这个明星的钱或者被“上头拜托”。

写一个女明星正面的东西是决不会有人看的,尤其是网上的传媒,不报导大款睡女明星这类消息他们基本就没有生存空间了。于是依依身后的每一个路人都被猜测成“化妆尾随的便衣保镖”,闹出不少笑话。在李佩佩她们09届毕业班的音乐会上,有日子没见的易家班一伙人又一次聚齐了。何风今天是必来的,女朋友毕业音乐会,他哪敢不到?一来就在上面调试乐器,忙个不停。

杨娴儿和美术系的来宾坐在易青他们后面,罗纲坐在她旁边。

罗纲刚刚完成他的硕士论文答辩,这个烈士之子终于在国内以在职进修研究生的身份拿到了硕士文凭。

犹如一场盛大的音乐会开幕,新的乐章就要开始了……

在庄严隆重的贝多芬命运第九交响曲的乐声中,09届录音系的毕业音乐会圆满的落下了帷幕。

易青他们坐在下面,看着李佩佩满面热泪,泣不成声的跟自己同窗了四年了的同学挚友们热烈的拥抱,然后一群大孩子傻呵呵的围着几位老师哭成了一团。

易青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

音乐会结束后,何风和李佩佩请09录音班的同学去学院外面的火锅城吃宵夜,等于是开毕业派对。

易青一伙人也难得来的这么齐,于是易青也在李佩佩他们隔壁开了个小包厢,大家聚一下,喝喝酒,吃点东西。平时他们各有各忙,难得碰头。

一伙人酒喝了一半,何风就受不了跑了过来。这位青年大音乐家眼眶也红红的,狼狈不已,进来就直摇头,说了一句,女人哪,真是水做的。

一句话说的大家哈哈大笑,李佩佩她们在一起,不知道开什么毕业派对,估计又是抱头痛哭,依依不舍。

隐隐的,隔壁穿来一群女生带着哭腔的歌声:“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要奔向各自的世界……没人能取代记忆中的你,和那段青春岁月……

孙茹怅然道:“说起来,我们也差不多了。明年,我和易青还有娴儿就毕业了;今年罗纲大哥已经毕业了,何风师兄你就不用说了,佩佩一毕业,你就该带着她闯天下去了吧。更不会经常回来了。唉!筵席尚好,只是客散早,怎么一转眼,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

何风摇头道:“大小姐别这么消极嘛!我们的筵席离散还早呢!别人毕业了就各奔东西,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别忘了我们有霭电影,这个东西。坐在这里地,想必都不会转行吧?都有志于把拍电影这件事做一辈子吧?”

“说的容易。”杨娴儿道:“多少电影学院科班出身的人,不是去拍广告,就是去了电视台,拍电影。要钱的!虽然易青去年那个电影分了点钱,可是这点钱做个小富翁还可以。拿来搞电影,一年就折腾完了……

“怕什么?有你们易导呢!”依依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相信易青一定有盘算。现在大家都已经不是当初那些个穷学生了,只要真想在一起拍电影,还怕不能成事吗?”

“我们组个公司吧?”易素突然道:“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怎么把这个拍电影地梦想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现在,等于是孙老师借钱给我们让我们得到了第一桶金。我们拿这些钱去再拍电影的话。万一砸了,一个戏就赔光了。要想长久,最好的方法是,毕业以后开个公司!我们自己来运作,以公司名义到外面去拉投资回来。用别人的钱,拍自己的戏!”

“好啊!”孙茹第一个叫起来,道:“我负责去跑资金,跑公关。我们请吴司远来做监制,再请几位我们学院的知名教授来做顾问。有这些人的名气做后盾,投资商一定会对我们有信心的!”

何风看了一下,乐道:“我们这里就是一个现成的班子啊!除了编剧。该有地都有了!”

罗纲高兴的道:“啥也别说了,先干一杯!为我们地公司!”

杨娴儿笑道:“反正吃喝的事一定有你!新公司成立,你负责食堂算了!”

这下大家心情大好,闹哄哄的一起举杯。何风喝了一杯,笑道:“我去告诉李佩佩去。”

众人一片哄笑。

孙茹道:“你们笑什么?何师兄这种心疼老婆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呢!”

一句话说的杨娴儿和依依各有心怀,不约而同的向易青看去。孙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掩饰着又喝了一杯。易青哪会觉察不到这尴尬的气氛,连忙岔开话题道:“我看啊,明年,也就是2010年九月左右开公司最好。我和小茹,还有娴儿今年马上念大四了,根据学校地规矩,今年是大半年实习,明年春天回校完成毕业论文;纲子和何师兄已经毕业,肯定没问题,唯一年纪小点儿的是我们周依依师妹,不过等我们毕业了以后,她也该念大四了,我们公司接收她来实习就是了……反正茶水啊、泡咖啡啊,打扫清洁啊这些事情也要有人做……”

川出依依嘴噘的老高,道:“你少欺负人,我怕你到时候未必请的起我,哼!”

孙茹在桌子底下踢了易青一脚,疼得易青一声叫。孙茹这妮子特别狠,不知道为什么这年头女生都有武侠小说里的本事,知道哪几个位置踢、打起来最痛。

孙茹瞪着易青道:“你少欺负依依我告诉你!”说着两人在座上就牵起手来,感情好到枪口一致对外的样子。

罗纲道:“好,我过两天就要出远门,等你们筹备好了公司的事,记得通知我!我先声明哦,注资是你们这几个财主的事,我只是负责打工哦!”

“你的钱留着买蹄膀吧你!”杨娴儿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道:“死胖子!你又要去哪里?上次来看我爸也没听你提起!”

罗纲正色道:“我办好手续了,去美国纽约大学进修一年,不是学摄影,是学电影美学!”

“你去留学?”杨娴儿讶然道:“难怪我爸爸这两天鬼鬼祟祟的打电话,原来是给你安排出国!”

罗纲笑道:“我早就想去国外学习了,去看看好莱坞。看看世界最先进的电影工业是怎么运作一部电影地!以前我是想也不敢想,没钱啊;感谢咱易寻带着咱们赚了大钱,让我能实现梦想了,我当然得去国外好好学点东西。顺便泡个洋妞回来!”

杨娴儿哈哈大笑道:“大哥,您是得找那种跟咱们审美趣味不同的妞儿……”

罗纲不屑的道:“切!以貌取人!也许在金丝猫mm眼里,我这种才是特别帅的呢!”

易青笑道:“娴儿你别欺负老实人了。你自己呢,学院分你去哪里实习?”

杨娴儿道:“其实是分到北影厂实习地,想让我跟几个戏,但是我给推了。”

“哇!大姐,你还想去哪里!”孙茹讶然道:“留在北京实习,而且进北影厂,这可是人家求到求不到的啊!要不是你当年是状元,我看八成还轮不上你!”

杨娴儿笑道:“我知道……不过我志不在此。安乐窝里出不了艺术家。学美术的怎么能做井底之蛙呢!我要背起我的画夹,包一辆车走遍全国!我要去画敦煌古风。画阳关古道,到云南去画丽江乡俗,到神农架去寻幽探秘,到西北去画窑洞和唱信天游的祟倌儿们……”

易青听杨娴儿这么说,突然眼睛一亮,他刚想说点什么,随即看了看孙茹和依依。终于还是把到口的话忍了回去。

依依怅然道:“你们就好了,到处去。我这一年,都要在学校排大戏了!不知道是革命题材啊,还是《雷雨、《茶馆之类的。”

电影学院表演系大三的学生一整年安排的都是大型话剧汇演,在实践中由老师指寻着学习,是很重要的一种学习。当年刘一菲那么个大忙人,还老老实实地回学校参加了大戏排演,依依当然也不能例外了。

依依说完,拉着孙茹问道:“对了。小茹你怎么样啊?你们导演班听说有去国外实习的名额哦!你和易素估计会分到地吧?”

孙茹摇头道:“不一定!我们还没定呢!而且,我看我们两个,多半还要看我爷爷的意思。易青还答应了我爷爷一个老大题目的论文呢!”

易青听孙茹这么说。微微一笑,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

暑假很快在北京震天的蝉鸣声中来临了。

易青他们这个导演班的学生也将面临着论文答辩前地实习。今年有两个名额是去韩国实习拍戏的,而且公费全报,着实让人眼热。

不过班上的同学都议论,十有八九这好事要落在易素和孙茹的身上,一个是当年的状元;一个是班上唯一的女生,还是孙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她不去谁去?

这天是周末,易青和孙茹回到孙老爷子这里,看望偶感风寒的孙老爷子。

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太好,吹空调还吹出了关节炎,还有点感冒了。

这种情况,易青当然要跟孙茹去看望一下恩师了,顺便也请示一下他们两个实习安排的事。

孙老爷子吃了药,鼻音有点重,不过见到易青了,心情还挺好。他问起易景和孙茹实习地事,道:“我的意见是你们两个都不要打去国外的主意。韩国电影这两年崛起地很快,但是在理论和学术研究方面,照我们还差的远呢!与其华而不实的去旅游,不如趁年轻多多立足国内,参与实践,好好积累经验。毕竟你们将来是要拍戏给中国的老百姓看的。”海

说着,孙老爷子喝了口热茶,道:“现在横店那边,有一个古装戏,是电视剧,正要开拍。我想让你们两个去,虽然不是电影,但是你们也该接触一下电视剧,而且去看看古装戏是怎么拍的,跟时装戏有什么不同。”

易青道:“小茹去吧!我想让小茹去做独立导演,老师您再找几位前辈指导她好了。这次我就不去了。”

孙茹意外的看了看易青,不乐意的撇了撇嘴,她可不想跟易青分开。

“哦?”孙老爷子也有些意外,道:“怎么,你有自己的想法?”

“是!”易青道:“我已经想了很久了。特别是〈两个人的奥运》拍完,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说说你的想法。”孙老爷子饶有兴味的道。

易青思索着,慢慢的道:“现在每次我出门,后面跟着一大群记者的遮遮掩掩的偷拍我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别扭。我觉得,我似乎是太幸运了,是老爷子您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风月网可是我自己,无论从能力才华上,还是人生阅历上,都远远没有准备好成为一个什么名导,成为一个公众人物。”

……个当年徐志摩先生说过‘暴得大名不祥’。一个人如果因为过分的幸运,意外的得到了跟他能力不相匹配的荣誉,和过分的关注,那么决不是一件吉祥的好事情。我知道那些记者拍我,只不过是对龙女怀孕之类的新闻感兴趣,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可以挖出哗众取宠的新闻的符号,根本不是一个导演……”

孙老爷子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说的好!年轻人懂得自我视,虚怀若谷而不自我膨帐,真是不容易啊!”

易青听老爷子这样说,心里更加塌实起来,他接着道:“无论是在艺术上,还是在生活上,现在的我都太虚浮、单薄了些。我总不能一辈子拍一些小情小调或者是搞笑搞怪的戏吧?我觉得一个好导演应该重视票房,但是不应该甘于做一个商业片导演,拍一些只有票房没有灵魂的东西。”

………所以我想,用一年的时间,亲自走到中国的民间去,走到祖国的山水土地间去,亲眼去见证老百姓的生活。去倾听我们这个时代最需要的一种源自文化灵魂的声音,然后回来完成我关于中国电影业未来和改良计划的论文!”

“我也要去!”孙茹一听,就觉得简直浪漫到极点了。

易青轻轻的摇了摇头。孙茹马上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孙老爷子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他们两人都走了,万一有个特殊情况,她这个唯一的孙女不在身边怎么办?再说横店那个戏必然是孙老爷子下了工夫欠了人情要过来的,怎么能没有人过去?

孙老爷子似乎没有察觉到孙女的小心思,他开心的对易青笑道:“好小子啊!你能知人,又能自知;能知世事,又能怀知天下之心。好!好!我其无忧哉!哈哈哈……”

……

2009年1月10日晴,艳阳高照。

杨娴儿收拾好了出发前一切必须准备的东西,背起大大的登山包,穿着一身炫酷的迷彩服,清爽的齐耳短发刷得亮亮的,告别杨首长,准备出发去市区,租车一路先奔大西北,开始她浪漫的环游全国写生之旅。

她坐着家里的吉普车离开了半山住宅区,到了五环口上,拿出手机准备联系昨天晚上谈好了的租车公司。

突然,一辆帅到无以复加的彩色装甲越野吉普车嘎的一声停在了她的面前。驾车的男生站起身来,嬉皮笑脸的道:“嗨!美女,要用车吗?”

杨娴儿惊讶的看着易青和他后座上的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大包,道:“你……干什么?”

易青笑道:“杨小姐,我也要到广阔天地寻找自己的艺术之梦,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建议你包我的车比较划算!”

这个意外之喜简直令杨娴儿心花火放,她毫不犹豫的把包往车上一扔,跳上副座稳稳的坐好。满心喜悦荡漾在她的脸上,仿佛是在说——

就算是去天涯海角,我也愿意跟你一路走下去!

第一章 星星知我心

2010年4月

内蒙古锡林郭勒盟。

在草原城镇边缘上的一家小小的旅馆里。

杨娴儿在简陋的浴室里痛快的洗了一个热水澡,穿着浴袍出来,换上早上新买的内衣裤;尽管屋子里的炭暖气烧得很旺,她还是穿上了厚厚的毛衣和太空棉外套。

没办法,草原的春天依然很冷,尤其是晚上,跟白天的温差可以达到三十度以上。

前两天和易青开车在草原上露宿了一夜,没把两人活活冻死。睡袋里冷的象冰窟窿一样,后来两人起来生了一堆火,跟傻子一样围着火堆绕圈小跑,跑了一夜。

杨娴儿换好衣服,带上照相机,揣上一点钱,出门来到易青房门前敲门:“易青,你好了吗?饿死了人了,快点儿!”

易青在里面应道:“娴儿进来吧!”

杨娴儿应声推门而入。只见易素显然也是刚刚洗完澡,刚穿上大牛仔裤,正在扎皮带。只穿着一件黑色保暖内衣的上半身肌肉虬起,显得非常健美。

杨娴儿从小见惯了军营男儿,比易青健壮的大兵哥见的多了,但是却依然觉得现在的易素非常的性感。

那是一种糅合了智慧与思想的内在地健美,和体态上的男性魅力融合在一起后散发出的一种特殊的。经过历练地男人所独有的性感。

杨娴儿忽然觉得,易素最近好象又长个儿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难道男人真的可以象传说中的一样,长到三十岁还可以长身高?原来在电影学院的时候。感觉易青没这么高。

现在易素看上去,是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儿,强壮粗犷,浓黑的剑眉,刮得暗青的胡子茬,头发长到齐肩。

易素三两下把几重衣服穿好,使劲抖了抖还没太干的湿发,转过身来,看杨娴儿盯着他直出神,笑道:“看什么呢?没见过帅哥呀?快走快走。今天一整天没吃热的了,饿死朕了!”

杨娴儿笑着摇了摇头。找了一条浴巾过来,把易青拉到床前坐下,然后使劲地揉着脑袋,帮他擦干头发;一边道:“你洗完澡为什么总不擦干头,外面那么冷,当心留下偏头痛,那就是一辈子的毛病。”

“啊呀……你轻点。真是地,老是弄乱朕的发型!”

这大半年,他们两人结伴走过了祖国的山山水水。易青开着越野车,杨娴儿背着画夹,也曾在大城市豪华的酒店里享受奢华的物质生活,也曾到人迹罕至的荒洲野林访古探幽。

两人现在的默契,就仿佛是一同生活了许多年地亲人,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走出校圆。真正投入到天地山水之中,杨娴儿骨子里深藏着的惊人的美术天赋被彻底的激发了出来。

原本画风还比较写实的她,逐步进入了一个神鬼莫测的抽象世界.有时候。她的创作思维已经到了易青也跟不上的地步。易素常常对着杨娴儿给她看的一大堆油彩发呆,不知道她表达地是什么。

艺术,是一种跳跃性的感性思维。杨娴儿开始用画笔,然后用心,现在开始用灵魂来表达情绪。易素常常觉得,即使是看不懂她的画,也很容易被她其中想要表达地情绪,被那些油彩下面的喜火哀乐所感染,心情随之变换。

用美术元素来制造情绪氛围,杨娴儿已经接近了许多电影美术大师终生追求的境界,所缺的只是实践的历练。

为了将来她的才华更好的运用于电影,易青开始鼓励她换一种创作方式——图片摄影。

用写实手法表现抽象思维,用现实的一张张照片表现创作者的思考和情感,使得杨娴儿的种种抽象的艺术理念,从虚无缥缈又一次走向成熟,在超脱和洗练之后更加的接近了平民的生活。

易青和杨娴儿联合署名“杨柳青”的一系列摄影作品开始被陆续的发往各个评奖委员会,在国内外的大型图片摄影展中引起了热烈的反响。

欣赏他们的作品专家和艺术爱好者们纷纷猜测,这位“杨柳青”多半是位睿智的老人,或者是一位历尽沧桑的中年人——一个人要有何等深厚的艺术积淀,何等宽阔的胸怀眼界,才能拍出这样一些作品,带着巨大的悲悯之心,带着讽世的意味和强烈的人文关怀。

全国艺术界,恐怕只有在横店拍戏的孙茹,和在电影学院大型巡演中忙碌的依依才知道,这位声名鹊起的“杨柳青”老师的真正身份。

一开始,孙茹对易素和杨娴儿结伴出游这件事,真是耿耿于怀。

她没办法接受跟易素浪迹天涯的女孩竟不是自己,这件事令她无法释怀。

比起孙茹的醋海翻波,依依却表现了出人意料的态度。她不旦一如既往的支持易青的选择,而且不用任何交流,就和易青达成了思想上的默契。

用易青的话说,孙茹是他生活上的伙伴,而依依,却是真正能和他灵魂相知的人。

依依清楚的知道,在电影学院的易青,无论他赢得多少财富和荣誉,他依然是个远未成熟的大男生。那样的易素,其实距离当年那个逃避数学高考的小高中生并不遥远。

他莽撞真诚而直接,喜怒尽显于表浅,聪明却缺乏智慧的积淀。

依依知道,易素最需要的。是真正走到人群中去认识社会;并在认识社会地过程中认识自己,看清自己的使命,主动的去承担起未来他要面对的生活,以及他答应孙老爷子所必须终生为之奋斗地那份事业。

易青太需要这样一个空间了。把他关在北京,关在电影学院的氛围里,只会使他更加不成熟,更加迷惘。

要知道,一个男孩变成一个男人的过程,是多么的不容易。

……

吱——

白晃晃的油花从祟肉筋上滴下来,落在烤红的炭上,溅起一溜儿白烟。

旁边桌子上的小炭炉上,一大砂锅祟骨头炖白菜热腾腾的冒着气儿,易青面前已经摆了三四十根肉串签子……

尽管这半年经常餐风宿露。有时候几天吃不上一顿热食,但是易青的肠胃却依然出奇的好。在他这里。好象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消化地,饭量好的惊人。

认识易青地每一位美女后来都公认,看易导吃东西本身就是一种享受,让人自己都很有食欲。

易青这两天真饿坏了,在草原上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就干嚼了两包方便面,肚子里早掏空了。

半茶缸小烧酒下肚。吃了几十个肉串,易青终于缓过了气来,满足的伸了伸懒腰,盛了一碗热汤呼呼的喝了起来。

“你慢点儿!舌头烫起泡了……,杨娴儿嗔怪的说道,顺手掰了半块牛肉胡萝卜馕饼给他。

易青接过饼咬了一口,道:“我听说这镇上,还有一个能坐一千多人的电影院呢!明天咱们过去看看?”

“明天干嘛?一会吃完就去!现在才不到八点呢,还能看个夜场。”杨娴儿笑道:“你不是挺不住了吧?”

“切……你一会儿别在电影院里睡着了,要我背你回来就行。”

……

饭后。易青和杨娴儿跟旅馆老板娘问清楚了路,驱车向镇上的电影院开去。

这大半年,易青每经过一个城市。都要去那些大大小小地电影院走走看看。去跟他们的负责人谈谈,问问收入、放映期、上座率以及国产片和外片之间的收入比这些问题。他的身上有一大叠孙老爷子帮他弄的盖了北影厂公章的空白介绍信,加上他当初拍〈两个人的奥运时的高曝光率,走到哪里都被奉为上宾。

不过也有闹笑话的时候。当初易青和杨娴儿离京地时候,一开始后面还跟了几个记者。没两天,网络上就哄传第八代导演易青跟神秘的性感女子结伴出游的事;后来不知道谁爆出杨娴儿地真实身份,是某高级军官的女儿,又是电影学院的学生。人们开始纷纷议论,原来易青的真命天子另有其人,一些刘一菲的粉丝对易青这种“始乱终弃”的行为愤愤不青,甚至破口大骂,浑不顾刘一菲一再对媒体表示,她和易导“只是很好的朋友”。

后来易青和杨娴儿故意往险恶的荒郊野外走,那些娱乐记者事先没有任何物质准备,跟了半天就跟不下去了。从此,易青这个新闻人物就象人海中的浮沤一样,一下子在媒体上消失了。

那天易素突然在某电影院现身,向经理表明身份,由于当时造型比较邋遢,留得老长的胡子没及时刮。在媒体上“失踪”了这么久的名人突然出现,而且以这种造型出现,当然没发让人相信。那家经理差点没报了警,以为是哪个盲流冒充名人来诈骗的。

易青和杨娴儿驱车到了那家小电影院门口,才发现电影院的售票口,卖得居然是录象票。

大门口放的一个外置音箱里,可以听见里面录象播放的内容。

易青和杨娴儿停在门口听了一会,杨娴儿顿时面红过耳,随即冷笑道:“又是一家!”

音箱里传来一个女人象便秘了一样的哼哼声:“哦……呃……哼……啊……噢……哈啊……”

易青这大半年走过的中国城市中,象河南,山东,四,等地,凡是人口众多,经济负担沉重的地区,有许多的小型的电影院都发生这种现象。

国家当初重金购置的放影设备闲置着,影院经理早下海做生意去了。电影院则租给了当地一些不知道什么成分的人。这些人为了牟利,白天放一些二三流的香港烂片,一天五六部循环播放;晚上就以三倍五倍的票价公开的播放A片,敞开了大门什么客人都收,连未成年人也可以随便进入。

易素有一次和杨娴儿走进这种录象厅体验了一把,就亲眼在银幕的微光下,看见角落里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男生,半拉半拽着扯着另外一个穿校服的女生。女孩掀起裙子骑在男孩的两腿之间,正在剧烈的耸动。

这就是改革开放了二十年之后的中国电影。

易青叹息的在笔记本上又记下了无奈的一笔。

这又能怪谁呢?怪政府还是怪文艺界?还是怪那些影院的负责人或者怪那些承包电影院放录象的黑心商人?

国产电影的产量日渐萎缩,拍出来的东西动不动就因为政治原因不通过,弄的创作者的心都凉了;外国的好电影又卡着不让进来,到底中国的老百姓要到哪里去看电影?

那些自以为上层的人整天怪老百姓欣赏水平太低,可是这样的文化消费状况,一年连盗帖在内看不到三四部电影,你让老百姓去哪里提高欣赏水平?

一个把“超级女生,和港台言情武侠电视剧当做高级文化消费的国家,一个拿电视剧的思维去判断一切艺术作品的人群,有什么文化前途可言?还奢谈什么振兴中华文化,振兴民族精神?

杨娴儿烦躁的拍了拍车门,道:“走吧!别呆在这儿,透不上气了。”

易青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向郊外草原开去。

电视那千里葱绿的草原,现在即使是在锡林郭勒这种传说中水草肥美的地方,也不太容易看到了。

这么多年的发展,其实是拿环境换了建设。易青最近老在内蒙境内开车,感触特别深。

草原沙化越来越严重了。草皮越长越稀,牛祟当然也就越来越瘦。

锡林郭勒当地最赚钱的大厂,还是那几个日资企业。当年笑容可掬的日本商人,千里迢迢来草原办毛绒场,圈地养祟。优质的祟种投下去,祟毛制品一件件的生产出来,老乡们个个感激的眼泪汪汪的。拿这些太君当救星,歌颂他们带来了技术和资金,带富了牧民家庭。

十几年以后,政府花大价钱从日本人手里把企业买回来转成国有,才发现千里草原都被日本人养的祟啃秃了。

恶性开发,涸泽而渔,拿中国人的环境换了大把的钞票,太君们腰包鼓鼓的走了,还要中国人拿钱把股份买回去,再花十倍百倍的钱来治理环境,恢复沙化植被。

整整半个世纪,我们在各个领域就是这样不停的充当冤大头的角色。

这个国家再不富强,岂有天理?

易青把车停在一片开阔地上。

眼前,就是辽阔的草原;头顶,就是疏朗的星空。

漫天的繁星下面,远远的传来一个草原女孩高亢嘹亮的长调,伴着欢快的马头琴声,一下消失在无边的星空里。

四下里静谧极了。

草原的星空比起城市里的,显得格外的辽远广大,一望无边的,却低低的,仿佛触手可及的一般。

那些从小耳熟能详的,只存在于书本字面上的星座,此时都如此清晰的收入眼帘,好象整个宇宙的秘奥都袒露在自己面前,令人胸襟为之沉醉,遐思无限……

易青和杨娴儿烦躁的心渐渐的澄净下来,他们舒适的靠在椅背上,仰面看着夜空,良久良久,一句话也不说。

三百日风尘仆仆,八千里暑寒相侵,这大半年的奔波,如饥似渴的学习、观察、思考,很难得有如此安逸恬静的时刻。

突然,一颗流星猝然划亮了夜空,拖曳着长长的赤尾,一下子消失在天际尽头。

“你许愿了吗?”易素问杨娴儿道。

杨娴儿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从来不向老天要求什么。”她说完这句话,情不自禁的抬头看着易素。易青正仰头沉思着。

杨娴儿在这半年之中,几乎无数次地想对易青说出那句心里的话,但是每次都话到嘴边又胆怯的退了回去。

这个英风傲骨的美丽侠女,在感情上却是个毫无经验地、羞涩的小女孩。她从不许愿,因为她也知道,她想要的人就在身边,却连老天也无法给她。

因为这个男人的骄傲,是老天也无法勉强他的。

易青此时所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他仰头看着浩瀚的星空,忽然想起小时候老人们说的一个传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每一个顽皮的小星星最后都要沿着自己的星际轨道去运行,就象每一个淘气地小孩,长大以后都要接受命运的支配。

人生。岂不是就有太多地无奈?

我的星星是哪一颗,我的命运又是如何呢?

当易青真正从那个逃避数学高考的怠懒少年的梦里走出来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是要一个辉煌但劳累充满使命感和责任的人生呢;还是做一个单纯富贵的快乐懒人呢?

每一颗星星,都有并行星轨地另一颗星星,在亿万银河中与自己默默相视,相守齐行……

我那颗相伴一生的星星,究竟是依依,还是孙茹?

一个是情深爱重,一见钟情有肌肤之亲;一个是有情有义。体贴入微肯为自己牺牲一切——选谁不选谁?又该爱谁辜负谁呢?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太久了,随着毕业的临近,简直到了不能不面对,不能不逃避的地步。

人生,岂不是有太多的无奈?世人心如月,圆缺两难全。

“选谁呢?”易青想得入神,竟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无奈的叹了口气?

杨娴儿立刻敏感的瞪大了眼睛,反射性的问道:“你心里喜欢地是谁呢?”

易青吓了一跳。惊讶的坐直身子看着杨娴儿。

杨娴儿勉强笑道:“其实女孩的心都是敏感地。我们在一起快四年了,谁喜欢谁,谁左右两难。又瞒得了谁?这些事,我知道,孙茹知道,依依肯定也知道,大家都不明白该如何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而已。”

说着,杨娴儿也抬头看着星空,幽幽的道:“我也有点想孙茹和依依了,如果我们不是爱上同一……呃,咳咳,我是说如果孙茹和依依不是爱上同一个人,那该多好。我相信她们两个谁也不愿意为了爱情而舍弃最好的姐妹,更不愿意为了姐妹情谊而放弃自己所爱的人。”

易青哑然。

与其说他这大半年的逃离尘嚣是为了面对自己的生命和成长,还不如说是另一种逃避,他想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和孙茹、依依之间的事,可是想了半年,似乎还是不如不想。

象易青这样重情意的人,如果不想到一个两边都不伤害的法子,他是不会下决心做什么决定的。

……

夜,更深了。晚风里带来的寒意越发的重了,远处的歌声渐渐的隐去,飘远……只剩下马头琴幽怨的乐乐声,还在如泣如诉的说着什么故事。

易青甩了甩脑袋,倾听着这琴声,想换一换脑子。

他忽然笑道:“我给你说一个马头琴的传说吧!”

杨娴儿微笑的转向他,这大半年,野外露宿又冷又饿的时候,伴随她的总是易青的故事。渊博的学识,是她离不开这个男人的又一个理由。

易青想了一想,慢慢的说道——

“从前,蒙古草原上有一个牧马的青年。他有一匹神骏的白马,这马跑起来象一道白色的电光,嘶鸣声就好象天上的龙。

小伙子爱他的白马,白马也一刻离不开它的主人。

直到有一天,金帐里的一位王爷举办赛马比赛,把附近草原的骏马都集中起来,比比谁家的马跑的快。

小伙子和他的白马在比赛中取得了优胜,他们身后的其他马儿,连他们的影子都望不到。

王爷看了非常喜欢那匹白马。一心想得到它。于是,他给了小伙子一百两黄金,让小伙子把马卖给他。

小伙子死也不肯卖自己地马。王爷生气了,叫人把小伙子痛打了一顿。赶出金帐,把白马抢走了……,

“啊!”杨娴儿听到这里,忿忿不平的喊了起来:“这王爷也太不是东西了,叫我撞见这种人,打断他两根肋骨!”

易素看着她英气勃勃的样子,微笑着摇了摇头,每个女孩都有她自己独有的值得欣赏地美丽。杨娴儿的这种美丽,就是依依身上所没有的。

易青接着说道——

……自那匹白马到了王爷那里,不肯吃也不肯喝,天天悲苦的嘶鸣着。想念它的主人。终于,有一天。它挣脱了缰绳跑了,向它主人的方向跑去。

王爷知道了非常生气,他知道这白马一旦要跑走,什么马也追不上它,就算这次把它追回来,下次还是会跑掉。

这片草原到处是王爷的驻军。这个残暴的王爷一生气,就命令自己的士兵。半路围上白马,乱箭把它射死。

白马在半途中遇到了埋伏好的弓箭手,全身被射满了箭,鲜血一路洒在了美丽地草原上。

它带着箭跑啊跑啊,终于跑到了主人的身边。白马流泪看着主人,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悲鸣,永远地倒了下去。

小伙子抱着自己心爱的白马,哭了三天三夜,不知道怎么埋葬它。

后来有一天晚上。他梦见白马在梦里托身成人,告诉他,让他把马头骨做成琴身。把马腿骨做成琴杆,把马鬃做成琴弦……每当小伙子拉起这琴的时候,就能听见爱马的心声。

这,就是马头琴的由来。

从那以后,草原上处处都可以听见优美的马头琴声,那是神骏的白马在向它地主人倾诉衷肠……”

易青说到这里,忽然发现杨娴儿已经是满面泪水。

杨娴儿自己感动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易青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推了推易素,道:“你想什么呢?”

易青叹了口气道:“我在想我的恩师,孙茹的爷爷。”

“哈……”杨娴儿不禁破泣为笑,道:“说马头琴怎么想到孙教授了。”

易青转过头,看着杨娴儿道:“故事里那匹白马,到死了也不忘记自己内心要和主人在一起的执着。也许有的人会觉得它很傻,在哪里不是做马,在哪里不是被人骑?其实它就好象一些人一样,只忠实于自己灵魂深处的声音。

有的人可以毕生追求一种信念,有的人可以毕生追求一项事业。就好象孙老师那样,就算有一天他离开了人世,他地灵魂也一定会永远与中国电影事业同在。

老师的绝世风标,是我们这些后辈一辈子都学不到的,我认识他到现在,几乎就没有听见他跟我说过电影之外地任何私事。好象那匹白马心里只有主人一样,他心里只有电影。”

说到这里,易素忽然脱口而出的说了一句:“那么我呢?我的灵魂里的那个‘主人’又是谁呢?”

在这一瞬间,易青的心里念随电转,忽然出了一身冷汗,暗暗的道:“易青啊易景,你真是没出息。好男儿心怀天下,当以事业和理想为重,感情的事,顺其自然,问心无愧就是。面对着孙老爷子这样的榜样,你还整天想什么自己是爱这个还是爱那个的问题,你狭隘不狭隘,惭愧不惭愧?”

想到这里,易素忽然觉得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似乎是有了答案——人生所不能左右的事情太多了,感情的事,无非是“顺其自然”四个字而已。

“晚了,我们回去吧!”易青一边说着,一边满脸笑容的看着杨娴儿。

杨娴儿惊讶的看着他精神抖擞的样子,笑道:“你这人是怎么了……

正在这时,易青的手机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他来不及听完杨娴儿的话,嘟囔道:“谁啊,半夜三更,这么晚了还……”

没等他说完,他拿着手机的手明显的抖了一下,看着屏幕上的短信,他面色苍白。

杨娴儿急忙凑过去。短信是孙茹发来的,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祖父病重,速归!”

第二章 青丝如情丝

彩色的装甲吉普车在通向北京的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

开车的是杨娴儿。

她已经记不起来易青开了多久的车,只记得刚才易青在她的百般劝阻只下终于同意和自己换开的时候,在挪动时的一刹那,腰椎疼得他牙齿咬的嘎嘎响。

从昨晚天黑回到宾馆拿了行李到现在,不停的开车开到了天亮,现在天又黑了。

易青在后座上睡得死沉死沉的,他太累了。

他梦见自己看见了一扇红色的大门,门里正在开追悼会,孙老爷子就躺在人群中间。他焦急的冲了过去,可是门突然关上了……

“老师!”易青从梦中猝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易青,我拐进去加油去,快没油了。”杨娴儿放慢了车速,指着高速尽头的一家加油站。

“娴儿,我来开吧,你休息。接下去就是进城的路了,好开。”

开进北京三环路上,京城已经是万家灯火。

易青把挡板放了下来,吉普车变成敞蓬,风声呼呼的在两人耳边掠过。

杨娴儿回想这两夜一天,从来没见过易素这样开车。平时易青拿自己这辆车当宝贝,在外面大半年。跋山涉水的全靠这辆越野性能这么好地车子,易青保养的可认真了。

“开慢点!”杨娴儿打了他一下,道:“这里是市区,你想在交警大队过夜吗?”

易青这才稍稍放慢了速度。对杨娴儿道:“给小茹打电话,问问她我们该去哪儿找她。”

杨娴儿点点头,给孙茹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后,挂掉电话对易青道:“孙教授在做手术,朝阳医院心血管科!”

易青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抬手换了一下档,用力踩下油门……

……

朝阳医院。

易青把杨娴儿和他的行李全锁在车里,两人急匆匆地奔向心血管科,正在护士台打听孙老爷子在哪里手术。忽然看见饮水机前一个背影非常眼熟。

“宝叔!”易青连忙叫道。

宝叔愕然转身,打量了半天。眼前这个青年粗犷威猛。腰窄膀阔,身型健美,剑眉入鬓,双目如电,可是长发过颈,胡子拉茬,满面风尘,一时辨认不出本来面目。

“你是?”宝叔犹豫的再看了两眼。却把易青身后的杨娴儿认出来了:“啊!你是小茹的同学姓杨的对不对!”

杨娴儿这大半年除了头发长了一点之外,样子可一点没变,即使是漫天风沙,女孩子也很爱惜自己的容貌;更何况象她这样的美女,无论什么男人,见过一两面后很难忘记的。

宝叔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易青叫道:“你是易景!好小子,你可回来了!怎么弄的跟猿人似的?”

“别说这个了,宝叔。孙老师在哪里做手术?”

“我带你们去。你小子,昨天才通知你,来地也太快了……

……

手术中。

易素靠在墙壁上。弓着身子,双手支在膝盖上,直勾勾的看着这几个字。

听孙茹说,孙老爷子进去做心脏手术,已经快三个小时了。

“你坐一会儿吧!开了那么长时间地车,也不休息一下。”杨娴儿埋怨道,伸手把易青拉到长椅上,用力按下去,道:“你在这着急也没有用,站着也是等,坐着也是等,谁罚你立正了?”

“哎呀……”易青痛苦的皱起了眉头,用力撑在椅子上,一只手抚摩着自己的背。

越野车毕竟不同于真皮座位的轿车,易青直到这时才发觉自己的整条脊椎疼得象一节节断了一样。

孙茹一言不发的坐了过来,把易青的背扳向自己。她一边时不时焦虑地看着手术室的门,一边伸手轻轻摸着易青的背,然后一点点的加重力道,慢慢的揉、捶起来。

易青皱起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了,他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背不疼了,而且仿佛也不那么烦躁了。

孙茹很自然的,若无其事地捶着,就象从前拍《两个人的奥运的时候,每当易青赶夜场拍累了地时候她所做的那样。

易青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只有孙茹有这个本事能让焦躁中的易青平静下来,

杨娴儿默默的看着他们两人。易青和孙茹已经八九个月没有见面了,从刚才两人再见面到现在,两人一共说了不到五句话,但是,他们两个却仍可以默契到这个程度。仿佛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他们的亲密是多长时间的分隔都减损不了的。

什么叫知己,什么叫情出天然,什么叫水乳交融,她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这大半年跟易青朝夕相处,她曾经天真的以为自己在易青心目中的地位应该已经超过孙茹、依依或者易青身边任何一个女孩子。现在她才明白,易青从来就不曾属于她。

杨娴儿正在深思恍惚的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听见里面有点动静。

易青猛得抬起头来,几乎和孙茹同时站了起来。手术室门一开,两位医生一边有说有笑,一边走了出来。

“大夫,大夫!我老师……哦,病人的情况怎么样?”易青一把拽住一个医生,焦急的问道。

医生的手腕都被易青捏疼了,他惊讶的看着易素,这个小伙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另一个医生在旁边道:“呀!你们家属怎么还在这啊?都这么晚了。手术过程中出了一些小状况,不过你们放心吧,安心脏起搏器对我们医院的水青来说,算不上什么大手术。”

“小伙子,”被抓住的医生苦着脸道:“可是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要去做骨科手术了。”

易青赧然放手,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手术成功吗?”

那个医生揉了揉手,笑道:“放心吧,病人的状况非常好,手术很成功。病人很快就可以出院恢复正常生活了。”

“哇……呜呜……”从医生出来到现在,孙茹一直抓着易青的袖子,她紧张的连问都不敢问。直到听见医生这么说,她才整个人放松下来,一下子扑到易青的怀里,双手搂着易青的脖子,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一会儿笑一会儿抹眼泪,只是不停的抱紧易青摇筛子一样的晃,把一个晚上的压抑和紧张恐惧全发泄出来。

易素两个晚上没睡,这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忽然觉得脚都发软了,抱着孙茹踉跄的退了几步,两人一起跌坐在背后的长椅上。

那两位医生笑着直摇头,一位医生道:“这年头很难见到象你们这么孝顺的年轻人了,大多数的子女儿孙都没你们这么关心老人。”

另一位对孙茹道:“孙小姐,你要交代你爷爷,要听医生的话,不能犯馋痨,少吃油腻高胆固醇的东西,一定要忌口。今天晚上的手术,就是因为他的血液粘稠度太高,血管硬化的比较厉害,差点大出血,弄得我们手忙脚乱。”

易青和孙茹连连点头答应,两位医生笑着走了。

易青拍着孙茹的背笑道:“傻丫头,没事了没事了。一会老爷子就推出来了,不知道他是睡着还是有知觉,你别哭得跟花猫似的影响病人的心情。”

孙茹这才止住泪坐起来,一抬眼看到杨娴儿正在看着她,这才发现自己坐在易青大腿上。孙茹连忙红着脸站了起来,抱歉的对杨娴儿道:“娴儿,对不起啊!么久。你也很累了吧,我让宝叔开车送你回去好不好。”

杨娴儿一直默默的看着易青和孙茹,这时才回过神来,听孙茹一口一个“我们”,心里苦涩。是啊,无论她和易青分开多久,他俩还是“我们”;而她无论和易青在一起多久,还是个外人。

宝叔听孙茹这么说,刚要答应,易青连忙道:“别麻烦宝叔了。娴儿家太远了,现在开到五环外面天都快亮了。”

说着,易青把自己的车钥匙递给杨娴儿道:“你今天晚上去我家……就是我去年买的那房子去住一晚上吧。床和被褥都有心的,你知道储物柜在哪儿吧?”

杨娴儿点点头。

易青道:“我家里的钥匙在我的背包里,跟笔记本什么的放在一起,就是旁边那个拉链……”

杨娴儿点头道:“知道了,那你呢?”她对易青的行李熟悉的象自己的口袋一样。

易青道:“我在这里陪孙老师,他这里不能没有人。”

杨娴儿看了易青和孙茹一眼,接过车钥匙道:“那我先走了,易青你注意休息。”她顿了一顿,转身走了。

孙茹看到易青这么随意就让杨娴儿去自己家住,有点酸溜溜的。这大半年她和易青天涯结伴,多浪漫啊,还不知道感情进步到什么程度呢!

易青哪知道这两个大小姐这许多少女情怀,他现在直知道盯着手术室门,等着孙老爷子推出来……

到了第二天中午,易青才疲惫不堪的从医院回来。

孙老爷子的精神好象不错,看来手术真是很成功。他的心跳血压基本都恢复了正常,一醒过来就知道疼,还闹着要吃烤鸭。

易青看到这样,才真正放心下来。他祖父母和姥爷姥姥都死的早,因为孙茹的关系,对孙老爷子有种很奇妙的感情,原来以为老爷子不行了,心里象缺了一块似的。

直到宝叔开车把他送回孙茹家里,他才发觉自己真是累的快坚持不住了。

一连两三天,他只在今天早上吃了一点孙茹下楼买的早点。这会儿一回来,宝叔就让管家和保姆给他准备吃的。

没想到东西弄好,易青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堪堪睡到天黑,易青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孙茹恰巧回来把宝叔换到医院去。

易青起来后肚子饿的山响,连忙跟孙茹一起吃了晚饭,一下子消灭掉六十几个水饺,喝了一大碗酸辣鱼汤。最近老爷子这里只有鱼吃,医生说肉类不适合他,但是开刀后又需要优质蛋白,所以鱼就成了最好选择。

吃过了饭,孙茹顺手扔给易青一包东西,是她在回来的路上买地。一套男士的保暖内衣,一条男式内裤。

易青高兴的拿起来,跑去洗了个澡,洗掉了一身风尘。这才真正消停下来。

他穿着孙老爷子的大浴袍,心满意足地坐在沙发上喝着热牛奶,心里暖融融的。大半年颠沛流离,此时越发觉得优越的物质生活真是可贵;也只有孙茹才会这么细心体贴,为自己做这些事。

孙茹让人收拾了客房,让易青早点上去睡,把这两天欠的觉补回来。

易青哪肯这么去睡,拉着孙茹说了半夜的话,把这大半年在外面的经历挑有趣的一一说给孙茹听。

孙茹听到他几乎在每个故事里都会提到杨娴儿,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醋意翻腾,可惜易大木头却看不出来。

一直说到孙茹的眼皮打架。易素才想起孙茹这两天也够累的了。只是他这半年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孙茹和依依,实在太想念了,才会有说不完的话。

易青连忙拍着孙茹哄着她睡觉,孙茹穿着睡衣,才被他拍了两下,就紧紧抓着易青地手睡着了。

易青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无限怜惜地帮她盖上被子。悄悄的退了出去。

……

第二天一早,易青一直睡到九点多才醒来。这两觉睡得昏天黑地,真是把前两天的疲劳全都补回来了。

易青睡醒了吃了点油条豆浆,问管家孙茹去了哪里。管家告诉他宝叔和孙茹一早就去医院了。

易青连忙把东西吃完,下楼拦了辆出租车,也赶去医院。

到了医院孙老爷子的病房外,看见孙茹正百无聊赖的站在走廊的窗口发呆,病房的门紧闭着。

易青连忙过去道:“你怎么站在这儿?里面在干什么?做检查啊?宝叔呢?”

孙茹道:“我爷爷在里面立遗嘱呢。说是跟我有关,叫我回避。宝叔在里面做遗嘱证明人;还有一个姓林地老律师在里面。”

易青一听吓了一跳。道:“怎么立起遗嘱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孙茹笑着打了他一下,道:“少土包子了。现在的有钱人三十几岁就立遗嘱的多的是。爷爷大概是经历了这次危险后,觉得人生无常。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随意想提前做一个安排……”

说到这里,孙茹心有余悸的吐了吐舌头,道:“那天还真吓人。爷爷正在吃晚饭呢,吃到一半忽然心绞痛发作,幸好那天我们都在家……我一到医院把爷爷送到手术室,就想到给你发信息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在天涯还是海角,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赶来的。没想到那么快,才隔了一天你就来了。”

孙茹甜甜的笑着,好象一个被宠爱地幸福小女孩一样。

可此时的易素看到了,只是勉强的笑笑,心里更添烦恼——象这样地情况,自己恐怕是一生一世都不敢离开她了,看着她这样全心信爱自己的笑容,自己又怎么能狠心舍弃她呢?

可是依依又怎么办……难道依依不是也同样眷恋着自己吗?

易青觉得自己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一立遗嘱整整用去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易青真是觉得奇怪,难道不是几句话么然后写个文书的事吗?怎么会这么麻烦?难道这个遗嘱很复杂吗?

易青一早上陪孙茹坐在那里没事干,就开始跟杨娴儿发信息。这大半年他们两个养成了这个习惯,很喜欢玩这种游戏,有时候在同一家餐馆吃饭,隔着一张桌子也发信息玩。

杨娴儿告诉易青说,她已经回到自己家了。她今天早上把易青的行李放好,车停到小区停车场,然后就叫自己家里的勤务兵看车来把自己接回去了。

杨娴儿让易青早点回学校交实习报告;她这两天也在家里好好把这大半年在外面的实践总结一下,然后给系里交报告去。

易青一跟杨娴儿发信息,孙茹就更气闷了。也不知道易素和杨娴儿在聊些什么,易青隔一会儿还会对着手机哈哈大笑。

孙茹噘着嘴赌气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她知道以易青的迟钝,是决不会注意到自己地不满的,除非她张嘴抱怨。

孙茹冲易青恨恨的扮了个鬼脸,自己也拿出手机来给依依发起了短信。

她和依依现在的感情已经好到分开一两天都不行。有时候她和依依经常在一起开玩笑,说她们是失散多年地亲姐妹。很多媒体都把经常出现在依依身边的这个“红皮风衣美女”称为依依的亲戚或者是助理。

也不知过了多久,易青和杨娴儿聊完了,他回过头来,看见孙茹也在手机上拇指移动的飞快,不禁好奇,问道:“给谁发短信呢?”

“哎呀……”孙茹长叹了一口气道:“表演系那些帅哥师兄真讨厌,什么阿兵啊,小刘啊,大强啊……整天给我发短信。可缠人了。”

孙茹一边说,一边夸张的做出天生丽质难自弃状。偷眼瞄着易青的反应。

谁知易素半点不见吃醋,迟钝的点点头,道:“哦,挺好的,你慢慢聊。我去那边抽根烟。”

有一瞬间,孙茹简直气得想拿手机象板砖一样拍在易青这大木鱼的脑袋上,打他个人头猪脑。但是再想想。打了他也不见得就知道痛,自己还要搭上一个手机,还是算了吧。

易青摸出香烟,忽然想到,自己回来怎么久居然还没见过依依,依依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回来了。想到这,他有点内疚,心里对依依的思念立刻无法抑制地泛滥起来。

想着想着,他嘴上就说了出来。道:“我今天晚上约依依出来吃晚饭,小茹你自己搞定吧。”

孙茹一听这下得意了,可逮着报仇了。她一亮手里的手机短信。挑了挑眉毛道:“对不起,还是请你自己搞定才对!因为依依刚刚约了我了!我们要一起吃晚饭,然后我在她家跟她一起睡!哼,女仕私密闺中聚会,不欢迎男仕加入,您自便吧!”

……

晚上,周妈妈知道孙茹要来,特意做了很多菜。

孙茹现在就象周妈妈地另一个女儿一样。每次孙茹都特别不好意思,周妈妈那种身体状况,还要给自己做饭,怎么过意的去啊。

其实孙茹这种家庭的大小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她也跟周妈妈说了无数次了,这位厚道又母性的好妈妈就是不听。

孙茹自己从小在严厉的祖父身边长大,一年见不到父母两次,对对于依依能有一个这么好的妈妈也是打心眼里羡慕。所以跟依依来往多了,不知不觉的就把周妈妈当成自己地母亲一样。

其实依依和孙茹的性格恰恰相反。依依是外表单纯柔弱,内心坚韧勇敢;而孙茹外表精明干练,聪明自立,其实内心脆弱孤独,特别需要感情和呵护。

也因为这样,作为一个小女儿而言,孙茹显然更喜欢撒娇和讨大人欢心,不象依依那么恬静少言,把什么想法都放在心里。

所以有时候在外人看来,都不知道这两个漂亮女孩哪个才是周妈妈的女儿了。乖巧的孙茹似乎更能哄得周妈妈乐不可支,对孙茹疼爱的有时连依依都眼红。

现在依依也有一点钱了,当然是不如孙茹和杨娴儿她们那样跟着易青拍戏发了一笔横财,但是买套房子的钱还是有的。可是依依却还是跟周妈妈住在租来的房子里,出入尽量低调,生活一如既往的简单节俭。

她在宁倩华地不断怂恿下,才买了辆车来代步,原因是她现在的身份,再坐公共汽车一定会引起交通堵塞。

唯一奢侈的是,依依给妈妈买了一台价值九万美圆地美国进口的洗肾机器,然后雇了一位护士每周三次来家为妈妈做洗肾时的床边护理。

这样就免去了周妈妈整天的奔波之苦,更重要的是,依依再也不用担心那些记者会去医院骚扰母亲。

川孙茹和依依吃过了饭,要陪着周妈妈看电视。周妈妈也和一般的中年主妇一样,喜欢看连续剧。,多

孙茹一边给周妈妈捶背,一边给周妈妈讲电视上出现的某个演员地趣事。什么黄雷家养了头牛犬啊。黄小明太老实在班上整天被作弄啊,刘一菲整天拍戏回学校考试老怕不及格,总是熬通宵啊,赵微当年考电影学院时体重一百二十几斤啊……

看到九点多电视剧集完。周妈妈就支持不住要去休息了。依依也和孙茹进房间了,明明有空房间,她们两个经常还是喜欢一起睡。

两人一起进了房间,孙茹赶紧先把窗帘拉上。谁知道外面有没有爬在树上的娱乐记者,她们两人在公众场合从来相隔八丈远。这年头光是注意和男演员保持距离没用了,现在最流行说某个女明星同性恋。

两人一起换上睡衣,指着对方曼妙的身材大加戏谑,说一些只有女孩们自己才能听懂的话。

人类真是奇怪。女人永远不会理解,男人和男人那种所谓地“义气”,平时并不见得亲密。到关键时真可以性命交托,舍生忘死,而男人也永远想不明白。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可以超越爱情、友谊、亲情,两个人可以好到上厕所都非要手牵着手去不可,形影不离,生死相依。

孙茹从背后搂着坐在梳妆镜前的依依,笑嘻嘻的看着镜子里的她。

依依也微笑着看着镜子里的孙茹,伸手到后面去拍拍依依的脸。

忽然。两人同时说了一句——

“依依,你可真漂亮……”

“小茹,你可真漂亮……”

“呵呵呵……”两人抱在一起开心的笑了起来,轻轻的摇晃着,好象从有生以来她们两人就是这样在一起的一样

依依笑道:“死丫头别闹了,你这样我梳不了头了。”

“我来。”孙茹笑着抢过依依手里地梳子,解开依依的头绳。那一头发亮地黑色瀑布带着一种女儿身上特有的芳香,一下子倾泄下来。

万缕青丝,简直美得让人窒息。

孙茹羡慕的抚摩着依依的一头秀发。学着刘德桦那不标准的普通话:“…,我的梦中情人,就是要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去你地……”

孙茹看着镜子里的依依,忽然问道:“依依。你说……我们永远会这么好吗?”

“当然,永远都这么好,永远!”

“什么都可以分享吗?”

“当然,什么都可以分享!”

“我们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分开了?”

“当然!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们分开!”依依拍着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孙茹的手,坚定的说道。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对她来说,除了妈妈,易青和孙茹是她最最重要的两个人,失去他们任何一个,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去。为了他们的幸福,依依真地肯做任何事,哪怕是放弃自己最心爱的表演……

孙茹忽然怔怔的发了一会儿,笑呵呵地拿起梳子,一边给依依梳理着长发,一边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依依笑道:“你少来笑我,我看是你这个死丫头想嫁想疯了吧?”

不知怎么的,孙茹的手忽然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梳子卡在依依的头发半中间……

“依依,”孙茹看着镜子里的至爱好友,泪水潜然而下——

“其实,你和易青早就在一起了,对不对?”

轻如耳语般的一句,在依依耳边却宛如惊雷,她看见镜子里的小茹——

那一刻,孙茹披着一头凄美的散发,哭成了泪人;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和无助

第三章 神秘遗嘱

易青再见到孙老爷子,是在他的追悼会上。

望着冰棺材里那位熟悉的老人,易青的心一直狂跳不止。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想些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孙老爷子穿着自己最喜欢的中山装,平静的躺在那里,脸上还带着慈祥的笑意;他那双为中国电影辛勤操持了一辈子的大手,一劳永逸的放在大腿的两侧。

孙茹无力的坐在一边,眼睛里干干的,可是眼圈却已经红的肿了起来。从前天晚上她接到宝叔的电话开始,她就在哭;哭到现在早就没了力气,所有的事情都是易青在帮她筹备操办。

孙茹的父母也从美国赶了回来,有他们二老陪着女儿,易青也对孙茹放心了许多。

外面,来参加追悼会的人已经陆续来了。

追悼会的现场从四五百米开外就开始塞车。人山人海,车山车海,整条阜外大街挤的水泄不通。

人死盖棺,恩义乃现。

直到这时,易青才真正对孙老爷子在业界的地位和影响力有了一个全面直观的认识。

恐怕任何一个电影节,都没法把一个国家地著名电影从业人员请的这么齐。

从四百米开外的地段开始。所有因场地有限摆不进去的花圈排了整条街。

到处是哭泣地人群和举着照相机、摄录机的记者,间或有几个维持秩序的警察在人群中走来走去。

在孙老爷子的遗体回运的途中,韩山平先生就放出话来,追悼会当天,只有中国影协批准的几家媒体可以入场采访拍摄;其他媒体一律挡驾。有私闯的或者偷拍的,一律请出去,并且号召全行抵制这家媒体,以后不给他们任何消息。

幸亏韩大董事长机灵,要不就凭这场面,凭今天到场明星之多,追悼会现场非变成记者制造八卦,捕捉名人丑态的小丑剧舞台不可。

可即使如此,仍然有许多“敬业”的媒体千方百计混入悼念地人群进入会场捕捉八卦线索,毕竟这种场面实在百年难遇。

能够摆进礼堂内的花圈。全是鼎鼎大名地人物,除了国家电影局、广电、中央台的几位领导外;就是电影学院主任一级的老教授,还有张一谋、冯晓刚、江文、陈道明、思琴高娃这些知名的影坛大腕。一般的一线青年明星们的花圈根本进不来。

易青在花圈里发现了一个署名“李恩华”的大花圈。居然堂而皇之地摆在韩山平的旁边。这个人既不是亲属,也不是什么知名人士,怎么他的花圈给弄进来了?

易青问了一下工作人员,人家告诉他说是宝叔亲自安排的。易青想了想,反正都摆进来了,也不可能再给拿出去,万一送花圈的人看见了多尴尬。这么一想。也就作罢了。

易青站在孙茹父女两人下首,不停的和来鞠躬的客人握手、鞠躬回礼,他这一天握过的明星的手,可能比他以后一辈子握地都多。

人们都把这个代表主家在这里答礼的年轻人,当做了孙茹的未婚夫,更当作孙老爷子生前选定地孙女婿,一点不觉得奇怪。

孙茹的父亲也坚持易素以孙老爷子的关门弟子身份帮忙他们招呼客人。

追悼会进行一半,外面唱名的人大声说道:“下一位……美国哥伦比亚影业集团亚洲寰球公司行政总监玛吉娜贝莱斯小姐,寰球公司著名导演孔儒先生!”

易青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自己一直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他早就想到。老爷子的遗体告别仪式孔儒这位三师兄不可能不出现。

易青打定主意,万一孔儒今天再发疯失控,对自己挑衅辱骂。自己今天绝不还口,任辱任骂,说什么也不能影响到孙老爷子的追悼会这么严肃庄重的场合。

谁知孔儒今天的表现跟他从前的不理智简直判若两人。他平静的走进遗体,瞻仰鞠躬,然后和孙茹的父亲握手。

他走到孙茹面前的时候,孙茹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手去。谁知孔儒并不和孙茹握手,而是象一个兄长一样拍了拍孙茹的肩膀,长叹一声,眼泪潜然而下。

接着,孔儒连看都不看易青一眼,径自回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孙老爷子遗体前,突然失声痛哭。

今天参加追悼会的人中,哭泣的人很多,但是这些名人都很有节制,知道注意自己的仪态,只有孔儒哭的最伤心。

他佝偻着身子,整个额头贴在地上,放声痛哭,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到了地上。

周围旁观的人无不惊讶于孔儒对孙老爷子的感情之深竟到了这种程度,闻者无不动容,观者莫不心伤。

随着孔儒的痛哭,追悼会现场的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受到了感染的人们纷纷想起了自己和这位可敬的老人的渊源,都忍不住发自真心的哭了出来。

玛吉娜一脸不屑的嘲讽,低头看着哭成一团的孔儒。她一点都不相信,整天骂孙老爷子是“没眼光的死老头”的孔儒会真的对孙老爷子有感情。

其实她并不知道,孔儒此刻复杂痛苦的心情。

反而是易素和孙茹更了解孔儒为什么哭。

孔儒一直想在电影上赢过易青,向孙老爷子证明他比易青更强。并且希望孙老爷子能改变主意,把他选定为事业接班人。

可是现在不行了,孙老爷子竟然早早的离开了人世,就算有一天他孔儒赢了。他也永远证明不了什么了。

上次岁末争档事件,由于玛吉娜地失误,孔儒被迫走了一条先出海外销售,然后回到国内市场的弯路。

三千万的电影只收回来二千多万票房。幸好海外市场和音像制品还卖了一点钱,总体算打平保本。不过比起易青的一炮而红,他当然是远远地落了下风。

鉴于中国大陆市场的不成熟和无法介入的现况,玛吉娜和她父亲绝定把公司下一步的市场重点放在香港和东南亚一些有华语,英语双重传统的小国.同时等待时机,等待大陆政府在经济体制、政治体制上的改革和变动,再进入中国市场。

所以,孔儒今天是怀着一个失败者而非复仇者的心态而来的。他知道。只要跟着玛吉娜去了香港,就很难有和易素交手的机会了;再得到孙茹的机会更是渺茫——换句话说。这一次地失败就永远的输了,再也没有报复易青地机会了。

试想孔儒怎么能不痛哭悲忿?他并不是对孙老爷子没有感情,只是以他的胸襟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到底什么地方不如易素,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多年来一直器重自己的老师忽然把自己逐出门墙。

俱往矣,人死不能复生。孔儒收泪而起,无视满堂身份显赫的宾客。凄然长笑三声,扬长而去。留下满场的疑惑和猜测议论。

玛吉娜紧跟在孔儒背后,经过易青身边的时候,满眼怒火的瞪了他一眼。

易青理都没有理她,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淫荡地女人;但是,恢复了理智的孔儒却令他心寒。易素从不相信孔儒是个无能的人,能被孙老爷子看中的门人,岂是易与之辈?

他那时的冲动、幼稚的不理智举动,其实恰恰说明了孔儒骨子里有种艺术家特有的感性和理想主义。一旦这种人将他的才能归于现实,用来冷静的对付一个人时,所爆发出来地能量比那种常见的城府极深的阴狠小人要巨大地多。

中国人的红事白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过程之烦琐之复杂,很容易使操办的人忘记了个人的欢乐和悲伤,机械而麻木的进行着仪式。

劳累了一天,礼堂里终于只剩下几个人。易素望着冷清的礼堂,才忽然感到深深的失落与悲伤。这个器重、疼爱自己的老人竟这么就去了。

想起多少次在孙老爷子面前的高谈阔论,想起他老人家无数次的叮咛教寻,易青的心头隐隐做痛。

正是这位孙老爷子,向他打开了一扇通往艺术之路和成功之路的大门,使得一个南方海边长大的大男生,能够脱胎换骨,能够从一个宏观的角度来思索自己的人生。

现在,当年易素向他许诺的那篇改革中国电影的策论还没有完成,老人却已经永远看不到了。

易青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不禁仰天唏嘘长叹。

门外,火葬场的车,来了……

……

第二天,易青在孙茹家的客房醒来,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管家上来告诉他,用过早点之后,请到客厅去。孙老爷子生前有遗嘱留下,要在今天向有关的人宣读。

易青起来洗漱了一下,换好衣服,下楼吃早饭。

孙老爷子的骨灰盒还没送进八宝山,象他这样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退休的国家干部,照例是要送到烈士陵圆旁边的革命者公墓安灵的。

易青站在灵位前拜了几拜,才走向餐厅。

孙茹和她的父母,正坐在餐桌上等他。易素有点惶恐,连忙上来道歉道:“伯父、伯母,对不起,让您二位等我。”

孙茹的父亲孙云傅道:“不用客气,以后就都是自己人了。”说着就让保姆给易素盛粥。

易青哪有让人伺候的习惯。连忙站起来自己盛了一碗。

早饭吃地是千层薄酥饼和粥;易青和孙云傅吃的是黄酒鳝糊鸡丝粥,孙茹和她妈妈吃的是揶奶糯米燕窝甜粥。

易素尝了一口,虽然心情不佳影响到胃口不好,但是粥味的鲜美却依然使他心情为之一振。看来这位孙老爷子地独子孙大董事长,也是一位在饮食上特别讲究的吃家。

易青一边喝粥,一边偷眼打量了孙云傅几眼,但见他地阁方圆、相貌堂堂,浓眉大眼,双耳垂轮,做派威严,颇有几分官态福相;虽然人过中年,但是腰杆却依然挺拔,模样精明。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而且样貌相当英俊。眉眼间和孙茹有几分相似。

易青怎么看怎么觉得实在眼熟,幸亏他的记忆力天下无双,仔细一想,立刻恍然,原来他是在宁倩华那里见过这位富商。

易青和依依经常和宁倩华在一起,有时易素闲着无聊也会翻翻宁倩华桌上成堆的香港财经杂志和财经报纸,这位孙云傅先生正是经常在封面或者彩页中出现的华尔街大亨之一。

孙茹从小和父母很少见面。依附爷爷长大。孙老爷子的去世对她打击非常大,从宝叔回来到今天,这么多天来她已经瘦了两月了。

今天孙茹的胃口显然还是不好,才吃了两口,就站起身来。她刚要向父母告罪先离开,突然听见易青嘟嘟的敲了两下桌子。

孙茹一向身材高瘦,不但没有杨娴儿那种健康匀称,甚至比依依都不如。主要是她的嘴巴从小被孙老爷子惯坏了,东西有一点点不好吃她就宁可饿着。经常半饱不饿地。

易素经常嫌她太骨感,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尽量逼她多吃一点。孙茹一挑食,易青就敲桌子,大小姐只听易青一个人地,只好乖乖的坐下把饭吃完。

孙茹见易青又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自己不满,只好委屈的噘噘嘴,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耷拉着脑袋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

孙茹的妈妈在外国呆惯了,一点不了解女儿的饮食习惯,她只是觉得女孩子吃燕窝粥比较滋润,哪想到孙茹根本吃不惯这种甜腻地东西。

易青拿了一个空碗盛了一碗咸粥,递给孙茹道:“你吃我这个。”说着对管家道:“给小茹拿两个甜蒜,再开一瓶六必居的酱菜来。”

不一会京城名吃六必居的罐装咸菜拿过来了,易素帮孙茹拧开瓶盖,道:“必须多吃一点,今天不许耍小性子了。再瘦你就成骷髅了,没人要的。”

孙茹微微一笑,后面这句话每次在她不吃饭的时候,易青就这么说她;此时爷爷不在了,再听易青这样暖语关怀,竟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孙云傅和他夫人看着孙茹把一碗粥喝的干干净净,欣慰的交换了一下眼色。孙云傅看易青这么会照顾孙茹,孙茹又这么听易青的话,暗暗高兴地点了点头。

易青和孙茹的父母也吃过了饭,佣人端上一壶柠檬香片,等了一会儿,宝叔进来道:“几位请到客厅吧,林律师已经到了。”

易青和孙茹知道要宣布孙老爷子的遗嘱了,心里又是一阵悲凉。

他们刚要起身出去,孙云傅叫住宝叔道:“吴宝先生。”

宝叔停下来道:“是,孙先生有什么事吗?”

孙云傅道:“我父亲当初立遗嘱地时候曾在电话里交代过我。他其实对您也是有安排的,但是因为他希望您能做遗嘱公证人之一,那样的话按法律您是不能牵涉到遗嘱利益中去的。所以……”

孙云傅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早填好的现金支票,道:“这是我父亲生前交代的留给您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宝叔是特种部队出身,退伍后一直在孙老爷子身边,早习惯了一切吃部队的,从来没有自己的私房钱。他本来就是一个在金钱物质方面非常缺心眼儿的人,孙老爷子立遗嘱的时候没给他留东西。他本来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时听孙云傅这么一说,反而呆了一下。

他知道是孙老爷子地心意不能不收,随意的接过来一看。也没什么特殊反应,随手就塞进口袋了,好象那是一张餐巾纸而不是一张写了一长串好几个零的现金支票一样。

众人来到餐厅。只见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律师和韩山平先生正坐在沙发上等候着。

孙云傅走过去跟他们两人握手,易青也连忙跟自己这位身份显赫地大师兄打招呼。

林律师等大家坐好了,站起来拿着文件夹道:“各位先认识一下吧。鄙人姓林,是孙国放老先生生前委托的律师;这位韩山平先生,和这位吴宝先生,是孙老先生的遗嘱公证人。今天的遗嘱宣读,完全依据法律程序进行,请在场的各位监督公正。”

说着。林律师开始宣读遗嘱道:“孙老先生生前对自己的产业及现金各款项安排如下——其一,他在北京的一应产业。包括存款人民币四千七百余万,以及一处房产、珍贵藏书六千余册,文物古董八十余件、珍藏各版电影胶盘拷贝两千余版、汽车一辆,全数由他的孙女孙茹小姐继承;”

………其二,孙老先生在国内购买的基金股票及用做慈善用途的各项基金股份,全数捐献给中国少年儿童电影基金会,作为儿童艺术教育用途。这一项由吴宝先生监督进行;”自其三,孙老先生生前最主要地资产部分,即他在海外多年来一直委托他的独子孙云傅先生代为经营管理地各项投资,包括地产、影业、黄金、股票、油画及美国孙氏宇通集团17%的股份,各项总价值近十亿美圆的资产,全部由他的学生,易青先生继承!”

“啊?”易青吓了一大跳,他知道孙老爷子一定有东西留给自己,但是十亿美金这个数字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孙老爷子有钱他是知道的。但是有钱到这个地步确实令他始料未及。这十亿资产,无疑是孙老爷子留给易青的,未来事业腾飞最好地踏脚石。

孙云傅似乎半点也没有为父亲的决定而感到惊讶。更没有因为孙老爷子没有留一分钱遗产给自己夫妻两个而有一丝的不满。唯一的解释就是,以孙云傅的财富他根本不介意父亲给不给他留钱,更不介意父亲把一直以来让他代管的财产交给别人。

林律师接着道:“此外,易青先生,根据孙老先生的遗愿,您不能将交托给您的这笔遗产用做您的私人用途。这笔遗产将经过会计核算登记后,作为成立中国电影改革进步基金会之用,由易青先生担任这个私人基金会地主席,易素先生每月只能在基金会中领取五万美金的工资薪金,其他一切的开销用度,必须与改善中国电影地现状有关,易青先生必须以基金会主席身份,将每年的用度登记造册,写明用途,在每年年终时向本项遗嘱的监督人韩山平先生及基金的董事会成员申报年度报告。如果出现滥用贪污的情形,易青先生应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最后,林律师放下文件夹道:“……孙老先生的本项遗嘱有一个附加条件——即是易青先生如果想要继承这十亿美圆遗产,则必须娶孙茹小姐为期,在他们两位婚姻法律关系形成的即日起,遗产继承关系随之生效效;如果易青先生不愿意娶孙茹小姐为妻,则其遗产继承权自动取消,所有遗产转由孙茹小姐继承!遗嘱宣读完毕!”

第四章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往事

孙老爷子有钱易青是知道的,单从老爷子随随便便拿出几百万来给他和孙茹拍电影这手笔,就能看出老爷子不是一般的有钱;再说了,中国影坛哪个大腕没个千八百万的,就连电影学院出身的那位还珠赵格格,上次2004年申报资产时也有两亿人民币。

可是孙老爷子竟然有钱到这个地步,这绝对是易青没想到也不敢想的。而他更没想到的是,孙老爷子居然要把这么一笔庞大到他十辈子都花不完的资产,全部交给自己这个非亲非故的人来继承,这个消息已经远远超过了易素的年龄阅历以及人生经验所能接受的范围。

不过想想也是,孙老爷子能够几十年来牢牢执住中国影坛幕后第一把交椅的牛耳,能够让那么多久经江湖、精明过人的大腕们俯首帖耳。后面如果没有一个实力庞大的财团稳稳支撑着,那才是件咄咄怪事呢。

单从孙云傅夫妻听宣读遗嘱过程中一直不动声色的表现看来,就能猜到孙家的家底远远不止这十亿,恐怕孙云傅的财富更是超出易青的想象。

但是真正令易青傻眼的却是最后的那个附加条件——娶孙茹才能继承遗产,否则继承权自动取消!

十亿美金的嫁妆!孙大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全中国嫁得最阔气地女孩了。

易青偷眼看了看孙茹。

孙茹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易素看她,她仿佛感觉到了,抬眼与易青对了一眼。马上低下头去。

那边孙云博正站起身来和韩山平握手,感谢他百忙中来一趟。韩山平连声道老师的事情应该的。

易青也只好暂时放下心事,上前和韩山平说几句,无非是些彼此保重之类的话。

最后,韩山平道:“下午会计师就来向你报帐核算,告诉你那十亿美金大概都包括哪些资产股份,会给你一张估价表,你可一定要在。我就不来了,你自己能处理地。”

易青点点头,把韩山平送了出去。

等回到客厅。孙云博对易青道:“我有些事情要跟你阿姨商量一下,你跟小茹谈谈吧!”说着拍了拍易青的肩膀。跟太太上楼去了。

易青呆呆的在孙茹对面坐了下来,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只是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百感交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易青只觉得这一段一分钟比一年都难熬。终于,他清了清干涩的喉咙,道:“小茹……”

“你别说话!”孙茹猛然抬起头来。焦急的喊道:“你现在什么话都别说,又不是现在就要你做决定!”

易青听她的语气那么严厉,简直象发脾气一样,认识到现在都没见她这么认真过,不禁呆住了。

孙茹看着他,突然眼眶就红了起来,凄然道:“对不起,我态度不好!我……我是因为……因为……易素,对不起。我对自己没信心!我很害怕你开口告诉我,我在你心里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妻子的人选,我怕自己就算贴上十亿乙嫁妆也嫁不出去!对不起……”

孙茹说到后来。已经泣不成声,扭头掩面跑上楼去了。

孙云博夫妻正好商量完事情从小厅出来,看见孙茹掩面上楼的背影,有些惊讶,但是他们以为孙茹还是为爷爷伤心,也没有细想。

孙云博对夫人说道:“你上楼看看女儿,我跟易青谈。”

孙太太点了点头,上楼去了。

孙云博坐在易青的对面,想了想,又站起身来坐到易青地身边去,紧挨着易青。

说实在的,易素虽然自负聪明,才华过人,但是今天这种局面和情况,他实在是不会处理,脑子一片空白,乱哄哄地。

孙云博拍了拍易青的肩膀,道:“刚易啊,我跟你伯母真是久仰你的大名了。呵呵,其实你跟小茹的婚事很早的时候,我父亲,也就是你孙老师就跟我提起很多次了。”

说着,孙云博抬起头回忆着道:“我父亲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包括我在生意上的很多关键决策,都是他给地意见。可以说,他无论见人见事,都很少出过错误。小茹是他的命根子,所以我相信,他不会选错一个女婿给我。”

易青呆呆的听着,忽然觉得自己必须解释几句,他刚要开口,孙云博就用眼神制止了他。

孙云博接着道:“你跟小茹交往,我和她妈妈一直是支持的。我知道我父亲的意思,你不但能继承他的财产,更能继承他的意志和理想,一个伟大的,辉煌的,关系我们整个民族文化产业地梦想。所以我刚才跟小茹的母亲商量,要在经济上再给予你一些帮助。”

孙氏宇通是我们父子和我堂兄以及你伯母的哥哥这三个人一手创办地,现在的市价大概能值一百多亿。我父亲留给你的137%是死股,也就是说你只能动用这些股份每年的花红;现在,我们打算从你伯母名下再拨给你3%的股份,并且我以孙氏主席的身份把你的这些股份转成活股。也就是说,你愿意拿这些股份吃红也可以,愿意拿来变卖抵押也行,你是这些股份完全的主人。”

易青今天听了很多资产数字,对几亿几亿的早就没感觉了,但是依然被孙云博的这种魄力和爱女之情深深地震动了一下。

207%的活股,也就是说。孙云博把整个孙氏的五分之一交到了他手上;一旦手续完成,他这个驸马爷在孙氏就具有一票否决权,在董事会,股东会都有一席之地。试想一下,豪门财团利益纠葛千丝万缕。假如有一天易青为求利益,把这五分之一高价卖给孙云博的竞争对手怎么办?甚至直接和外人联手,利用这20%%来侵吞整个孙氏也不是不可能地事情。

孙云博的这个决定,等于用自己家族毕生的心血来为孙茹的婚事加了一个重重的筹码,对易青的信任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愧是孙老爷子的儿子,单就这份决断和魄力而言,恐怕天下就没几个人能比的上。

易青犹豫了一下,勉强笑道:“对不起,伯父,我想……我觉得……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突然了。我……”

“放心……”孙云博笑道:“我了解地。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常要面对种种困惑。我相信我父亲不会看错人。也相信孙茹不会把自己地幸福交到一个不值得托付的人手上。我更相信我自己看人的眼光。你尽管放心考虑一下吧,我反正会在国内住一段日子。”

易青苦笑了一下,心想这位大富豪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几句话把自己拿的死死的。孙云博这话的意思表面是告诉易青他们对易青地信任,但实际的意思却是说——如果他辜负了孙茹,那易青不但辜负了那209%的信任,更辜负了孙老爷子对他的深恩厚义;那他就是不值得孙茹托付终生的没有信义的人。说明孙茹的眼光错了。

易青这才发现原来聪明和才华跟智慧并不是一回事,跟人生阅历、处事手段更不是一码事。

孙云博说完这些话,冲易青笑了笑,起身回自己房间了,留下易青一个人在客厅里发呆。

不过一会儿,楼上脚步响,孙茹和她妈妈一起走下楼来。孙太太向易青打了个招呼,也回房了。

孙茹走到易青的面前,刚要说话。易青一抬头看到孙茹。顿时吓了一跳。

大丧期间,孙茹又换上了那身火焰般大红的风衣,还拿着一个银色地手提袋。除了胳膊上套着黑纱、头上簪着白花之外,根本看不出来家里正在办丧事。

她长发飘飘,显然精心梳理拉直过,可能是她妈妈帮她弄的;脸上化了淡淡的妆,眼影遮住了哭红地眼圈,这两天一直苍白的小脸打了点腮红,好看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易青以前很少认真欣赏孙茹的美丽容貌,此时看到,竟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几年来一直象好朋友一样守在自己身边的红颜知己,竟是这样一位出众的美女。

易素问道:“怎么换了出门的衣服?下午还有事呢。”

孙茹嫣然一笑道:“怎么了,不好看?家里有白事也一样要做人,一样要出去见人的啊!下午那些会计来,你搞定就是了。他们核算报帐什么的闷死人了,我没兴趣,我去找依依,晚上说不定不回来。”

“你去找依依?”易青讶然脱口而出,他以为孙茹还并不知道他和依依之间的关系,赶紧闭嘴,改口道:“你现在这种心情,去找好朋友聊聊松弛一下也好。”

孙茹点头道:“依依是公众人物,她怕麻烦更怕记者说她炒作,所以没有来爷爷的追悼会,在电话里一直道歉呢!现在也只有她能听我诉苦了,我走了,你和爸爸妈妈别等我吃饭。”

说着孙茹冲易青做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懂的拜拜的手势,笑着转身而去。

“等等,”易青叫道,随即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想跟你要样东西。”

“要什么?”孙茹讶然道:“一本正经的。”

易青指着墙上那副孙老爷子亲笔写的对联,道:“现在这房子里的东西都是你的了,我想跟你要这幅对联,留个纪念。”

孙茹抬头看了看爷爷写的字,又是一阵出神。随即笑道:“你拿去好了。其实这里哪样东西不属于你地?”

易青听她这么一说,更觉得不好意思,只好淡淡一笑。

……

在楼上孙云博夫妻的房间里,房门半开。孙云博夫妻两个正在侧耳倾听女儿和未来女婿的对话。

孙太太抱怨道:“我真想不出来,就凭我女儿这条件,我们孙家这种家世,招他这么一个平头百姓,还有什么委屈他的。他倒拿起架子来了,哼!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非看中他,我看不说别人,原来住在家里那个孔儒也比这个毛头小伙子稳重!”

孙云博叱道:“你懂什么?爸爸地眼光和心思,哪是你这种整天打高尔夫、逛街买名牌的女人能知道的?这个年轻人看到几十亿美金摆在面前,不但没有乐歪了嘴扑上来。而且居然还在犹豫,就凭这份胸襟、这种人品、这腔豪气。是你们这种无知妇孺能体会的?告诉你,管好你的破嘴,别坏事,当心女儿恨你一辈子!”

孙云博有他自己的想法。孙氏作为华尔街有名的上市公司、华资财团,这么多年来因为孙家人的华裔身份不知道在美国商界受了多少委屈和歧视。如果不是他和几位董事的个人才具和他手下那几百个世界顶级财经经纪人,宇通根本不可能在华尔街的暴风骤雨中生存下来。

孙云博深深地知道,树无根基必死。人无根基必败的道理。生意这东西就象万丈大楼,要是根基不好,楼越高跨地越快。

美国再好,那是人家的国家,就算你全家入了美国籍,你还是个华人。美国人号称不歧视任何新移民,这种童话恐怕所有出去美国的中国人都不会同意。

在美国就算你生意做的再大,雇佣再多美国人给你打工,一场金融风暴就能要你的命。失去了经济制高点,所有美国人都会乐意看一个华资财团去死。

所以必须有根基,遇到特殊情况。国内必须有东西,有过硬的东西支撑。孙云博心目中的根基,就是以电影为主地文化产业。以一个生意人的眼光来看,中国的文化产业基本都还没摆脱计划经济的影子,刚刚迈向市场化,这个十几亿人口的市场以及在文化产业上的潜力简直是没法想象的。

拿美国的经验来说,在卡通电影《花木兰里加个木须龙的形象,光是卖派生产品就给发行商带来几亿美金地利润,这种生产模式如果搬到中国……前几年有个中国国产动画片里的蓝猫形象,也是用这种模式小试了一下,就为这个形象的原创厂家三宸卡通赚了十几亿人民币。

谁都知道中国是金矿,就是没人有本事先下去挖。以前以孙老爷子在国内影坛地影响力如果配合宇通的资金,本来可以做这个吃螃蟹的人,但是孙老爷子是国家干部,人大代表,他不能干这事,不能参与经商的。

现在孙云博在易青身上发现了希望。易青如果真做了孙茹的丈夫,孙老爷子的事业继承人,那他和孙云博翁婿联手,中国的文化市场、电影市场这一大块刚刚起步的无竞争领域,简直就是孙氏的囊中之物;宇通也可以晋身华尔街顶级财团的行列,可以和微软、美孚之流的国际托拉斯分庭抗礼。

孙云博对自己的投资眼光素来自信,多少外资企业想进中国,却插不进这块铁板,因为文化传统和处事方式不为中国社会接受;外国的不行,而国内的资本虽然容易被市场和民众接受,却根本没有宇通这种资本实力,更没有他这种雄才伟略的胸襟气魄。

宇通作为一个华资财团,绝对同时兼有两家之长,只要易青能成功,就是孙氏宇通的成功。

反正他们夫妻只有孙茹一个女儿,将来所有的资产不留给孙茹和她的丈夫留给谁?所以一切就当是在易青这未来女婿下了一记重注好了。开大开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以孙云博这种豪气干云的大资本家,不赌一下开盅看看输赢,恐怕他一辈子不会甘心。

孙云博一遍遍的在心里盘算着这套计划的可行性和操作方法,忍不住得意的眯上了眼睛,隐约的,他看到楼下客厅里的易青背着手,走到墙上那幅对联前面。

易青站在孙老爷子的手泽前,定定的看着自己以前每次来都要看上几遍的这两句话——

“要得富贵荣华,天主张,由不得我;要做仁人君子,我主张,由不得天!”

易青不停的念着这两句孙老爷子生前最喜欢的话,不由怔怔的发了呆。

其实易青把事情想的很简单,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把事情想复杂了,也不敢去想。

他一直以为孙老爷子并不知道他和依依的事,他宁可认为孙老爷子只是简单的疼爱孙茹,并且想让自己既得横财,又得娇妻,锦上添花罢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轻叹道:“老师啊老师,你给我出了多大的一个难题啊!”

下午,果真来了一批会计师,全是职业化面孔,带来了一箱初步核算的数据。先是核算孙茹继承的资产;然后是宝叔负责的青少年艺术教育基金;最后也是最复杂的就是易青要继承的那十亿。

易青对着那些名目众多的投资帐目咋舌不已,孙老爷子以往不为易青所知的一面一下子展现在他的眼前。

真难以想象,老爷子在海外竟有这么多项投资,简直可以说,只要是赚钱多又不违法的正当生意,没有孙老爷子不做的。这里面当然有孙云博这个大商人的功劳,但是孙老爷子自己的眼光和能力也可见一斑。

一直到算到黄昏时分,易青和宝叔陪着会计师们随意吃了点饭,又继续工作,晚上七点多,帐目基本清楚了。

易青伸了个懒腰,刚想休息一下,门口响起保姆的声音:“小姐回来了啊!”接着是有人进门的声音。

孙茹回来了?易素有点意外,她不是去找依依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孙茹一回来,易青就没什么心思了,那些会计还在不厌其烦的整理验算。

易青拉长耳朵,听着孙茹一步步上楼梯的声音。好象脚步很重,走地很慢;不一会儿,好象孙太太和宝叔也上楼去看孙茹去了。

好容易等到会计们都算完了,易素急急忙忙的送走他们。就上楼去看孙茹,想知道她都跟依依说什么了。

上楼一到孙茹房间门口,就看见孙茹穿着睡衣躺在自己床上昏昏欲睡,双颊赤红,呼吸沉重。

孙太太叹着气和宝叔一起退出来,招呼了易青,把门关上。

易素问道:“她这是怎么了,晚饭都没吃怎么就睡了?”

孙太太叹道:“这孩子太任性了。这两天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还非出去不可。穿得太少了。感冒了,回来就有点发低烧。吃了药睡了。”

易青担心的往房门往了两眼,跟孙太太和宝叔一起走了下来。

这时,餐厅里管家叫开饭了。

易青走进餐厅,望着一桌子中西合璧的美食,一点胃口也没有。他没有上桌,跟孙云博打了个招呼,然后道:“我去给小茹熬点粥。”

孙孙云博道:“这些让他们去做吧。你自己先吃饭。”

易青摇了摇头,进了厨房,给孙茹熬了锅蛋花白粥。

粥一直熬到孙云博他们都吃完饭上楼了。厨房和餐厅里静悄悄地,易青一边搅动着锅里的稀饭,一边怔怔的发呆。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易青拿了两个碗,端着那锅粥走上楼去。

易青直接推开孙茹的房门,以他们两个的关系,以前孙老爷子在的时候就从来没避过嫌。

孙茹裹紧了被子,睡得正沉。

易青放下小锅。坐在孙茹的床边,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一阵心疼。

真是难为她了。从宝叔回到北京到今天。她就没睡过一个整觉,流了那么多的泪,悲极伤身;又要处理那么多的事情,又是丧事,又是突如其来地这个遗嘱,真是心力交瘁了。

以她这种身体,这种抵抗力,还跑出去吹风,能不生病吗?

也不知道她跟依依聊了什么。

易青自己也觉得饿了,他盛了两碗粥,特意把孙茹那碗用勺子搅了搅,细心的吹凉了。然后轻轻拍着孙茹地小脸,低声道:“塾茹,起来吃东西了…,乖,喝粥了……”

孙茹口中呢喃了一声,把脸往枕头里埋的更深了。

易青无奈,轻轻的抚摩着她的头发,刚想再叫她,忽然听见孙茹在喃喃的呓语着什么。

易青低下头去,仔细的辩听,只听见孙茹带着细细的喘息和哭音低低地道——

“易青,易青哥哥你别走,小茹害怕……依依,小茹害怕……”

易青的手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孙茹平时是那么潇洒那么自信的一个女孩,可是骨子里却是如此的脆弱和敏感。

在如此孤独无助的时刻,易青和依依,爱人和朋友,就是她最深最可靠的心灵寄托了吧!

易青呆呆的坐在床前,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简直没法想象,如果他告诉孙茹,他心里真正爱着地是依依——如果孙茹发现她最爱的人抛弃了她跟她最好的朋友走到了一起,她将怎样去面对这样地一个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易青的心猛得收紧了。忽然他听到一个声音在问自己:易素,难道你能说,你一点也不爱孙茹吗?

如果,他不能舍弃孙茹,那么,依依呢?难道他又能辜负依依吗?那个为了理想,为了艺术历尽千劫的依依,爱他爱到深入骨髓的依依,他可以放弃吗?

易青心中焦灼着燃烧着两难的火焰,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一分为二,能不要伤害另一方而解决这两难的局面呢?

忽然,他感到身旁的孙茹动了一下。

易青急忙回过神来,勉强堆出一点笑容,转过头对着孙茹。

孙茹醒了。她双手抱在胸前,静静的看着易青。

易青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不错。出了点汗,好象没那么烧了。

“好香。”孙茹轻声道:“是什么?”

“蛋花白粥。”易青说着,试了试粥的温度,又调了些热地进去。然后对孙茹道:“来,坐起来吃点东西。有点力气病才快好,吃完粥把晚上的药吃了。”

孙茹撑着坐了起来,噘着嘴道:“不行,头疼,手没力气,你喂我。”

易青无奈的笑了一下,端起碗来,坐近了喂她吃粥。

孙茹开心的笑了起来,似乎一下子胃口大开。很快把一碗粥都吃了。

易青道:“难为你这么嘴刁地人,喝我做的粥喝的这么香。再吃一点好不好。”

孙茹凝视着他。忽然拉着他的手道:“我嘴刁吗?我是不是很难伺候?”

易青想了一下,笑道:“也不是太刁,起码公主们能吃的东西,您都能咽得下去了,不错了已经。”

孙茹虽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但是还是很认真的看着易青,一字一句的。诚恳的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那种在温室里长大的刁蛮小姐,你不喜欢我嘴刁,不喜欢我好胜,不喜欢我讲究穿戴,不喜欢我花钱大手大脚……我答应你,我一定改,我会做一个……做一个又节俭、又温柔、又朴素文静的好女孩,只盼……只盼你别嫌弃我……”

易青没想到她突然说起这些话来。微微有些尴尬,他收起碗,轻声道:“你别想那么多了。我可从来没有嫌弃过你。你现在就很好了,改这个改那个地,那就不是你了。我还是比较喜欢现在的你。”

“真地?”孙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道:“你可别哄我!”

易青微笑道:“哄你又没有奖拿。不过,你最近流了这么多眼泪,又生病,又到处乱跑,今天晚上要是再不好好休息养力气,明天起来脸都肿了,眼袋核桃那么大,象猪八戒的媳妇一样,那可真是没人要了。”

“猪八戒的媳妇很丑吗?书上说是美女啊!”孙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样子可爱极了。

“不许贫嘴。”易青笑道:“乖,好好睡觉,明天一早我就来看你。”

孙茹乖乖的钻进被窝,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明天你还是别找我了。你一会儿给依依打个电话吧,她明天要见你。”

易素点点头道:“好,我一会儿给她打。”

说着,易青端起碗和锅向房门走去。孙茹忽然在后面大声道:“易景!”

“什么?”易青回头道。

“没……没什么……,孙茹道:“我是说,明天我要陪妈妈去逛逛王府青,你好好陪依依吧。我明天一天都没空,你不用陪我!”

“哦……”易素有点不解的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走到楼下,易青放下锅,粥已经微微凉了。

易青胡乱喝了两碗粥,站起来把锅碗拿去厨房洗。

一进餐厅,就看见宝叔坐在桌子边上,正对着一瓶二锅头,一盘酱牛肉、一碟花生米自斟自饮。

宝叔看见易青进来,停下来道:“怎么,你这么晚才吃?”

易青点点头。宝叔站起来又取了一个杯子,放在自己对面道:“怎么样,喝一杯?”

易青笑道:“好啊,几天没沾酒了。”

说着,易青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干。

火热的二锅头滑过喉咙,忽然觉得神智清爽了很多。

宝叔笑着又给他添了一杯,笑道:“你喝酒地样子,跟孙老爷子壮年的时候真象。”

易青笑笑,又干了一杯。

宝叔定定的看着他,忽然说了一句:“易素,你别怪孙老师。”

“怪他?”易青诧异道:“为什么?”

宝叔道:“老爷子从小就把小茹当做掌上明珠,他疼小茹胜过爱世上的一切。他早就知道小茹喜欢你,必须得承认,他在这件事上,是有私心的。他希望你娶小茹。可是天下的父母长辈,谁没有私心呢?谁能说,一个爷爷爱自己相依为命的孙女有什么不对呢?他一生最后的愿望,就是亲眼看着小茹嫁给一个靠得住,而她自己又喜欢的人……”

………老爷子,他是一个英雄人物,但是他也是一个祖父,一个普通人哪!”

易青笑道:“我知道。宝叔你说地有道理。可惜,老爷子的心事,你还是没看透。”

“哦?”宝叔道:“什么意思?”

“他并不是用那笔财产诱惑我,逼我跟小茹结婚。”易青笑道:“疼爱孙女、器重我,当然是很重要的一重因素,但那只是表面!如果老爷子是这么简单地人,那我们就都瞎了眼了。”

宝叔看着易青那仿佛洞察一切的样子,释然笑道:“呵呵,看来还是我多事了。我早该想到,你和老爷子都是绝顶聪明的人,你们的想法我这种粗人怎么猜的到。”

易青苦笑道:“我算什么聪明人。老爷子才是,我只不过是他老人家掌中的孙猴子。我的这个遗嘱,真是把我看的太透了,把我的死穴盯的死死的……”

易青转着手里的杯子,淡淡的道:“老爷子之所以只给我那十亿美金的代管权,还让我每年给韩先生写报告什么的,不把那十亿直接给我。并不是因为他不信任我,更不是担心我贪污那些钱……”

………他太了解我了。他知道如果他直接把钱给我,用来作为我娶小茹的条件,那以我的性格,无论如何不会就范的。他这么做就是想告诉我,他要我继承的,并不是金钱财富,而是一个理想,一个遗志。接受了这笔财产,并不是为了我个人,而是为了他和我师徒两代人心目中伟大辉煌的梦想蓝图。”

宝叔呆呆的重复道:“不是金钱……是理想……遗志……”随即,他笑了笑道:“呵呵,我可真没想那么多。不过,以老爷子的为人,当然不会那么俗。”

易青道:“老爷子是对的。从事业和理想的角度说,我身边所有的女孩,没有一个比小茹更适合做我的妻子!这,才是老爷子真正要告诉我的!我要做这么大的一番事业,就必须得到小茹父亲的美国财团的帮助;而孙老师身前留下的那些人脉关系,他的那些熟人故交,他们只认小茹,不会认我的。只有我成为孙云博的女婿,小茹的丈夫,一切才有下文可言。”

易青喝了口酒,激动的道:………老爷子这个遗嘱,是他逼我对自己人生做一个抉择。他在最后一次问我,到底我是胸怀大志,可以为了理想和艺术牺牲我的婚姻和爱情呢;还是率性而行,放弃我的理想只凭自己的感觉去寻找自由的生活,寻找纯粹的爱情。”

宝叔嘿然叹道:“唉,人一辈子,哪有十全十美,顺心如意的啊!来,再干一杯!”

易青仰脖一饮而尽,带着三分醉意,轻笑一声,道:“宝叔……换是你,事业和感情,理想和自由,你怎么选?”

第二天一早,易青在宿醉中醒来,揉了揉沉重的脑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按了开机。

他刚刚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忽然想起昨天孙茹让他给依依打电话的,可是被宝叔拉去喝酒给忘了。真是……

易青急忙胡乱梳了梳头,走进卧室刚拿起手机,短信铃声就响了。

易青拿起来一看,是一个有点面熟的号码,按进去一看——

“易青,快下来,我们在楼下。”

我们?哪个我们?

易青嘀咕着,出来跟宝叔打了个招呼。

宝叔道:“你有事你去吧。今天小茹跟她爸妈出去,一早就走了。对了,要不要吃早点?”

“不用了。”易青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手,开门出去了。

一到楼下小区,他就哑然失笑。

原来那个号码是宁倩华的。

楼下停着一辆橙黄色的法拉利,炫得直晃人眼。

车窗摇下,依依一脸阳光的笑容,在向他招手;宁倩华坐在前面驾驶座上。

易青连忙跑过去,对依依道:“你怎么跑来了?不怕记者跟着你吗?”

“呵呵,”依依笑道:“这是宁姐买的新车。我一出来就躺下来了;这个车玻璃又不透明。门口那些埋伏地记者不适应这辆新车,没想到我在车里,好象是没有跟来。”

易青笑着对宁倩华点头道:“谢谢你,宁姐。你这个经纪人当的可真不容易。”

宁倩华淡淡一笑。道:“上车再说。”

易素坐进车子。宁倩华道:“依依,你们去哪儿?”

依依道:“先去北影厂。”

易青道:“怎么你今天请假了吗?不用去学院吗?”依依正是大三排大戏的时候,表演系每天都在排练话剧。

依依摇头道:“嘘,我今天翘课了!”说着,她很自然的伸手过去,跟易青十指紧扣,调皮地笑笑。

易青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心里一阵阵温暖。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痛苦和犹豫,居然有种自觉可笑的感觉。

理想诚然可贵。宏图大志也十分诱人,可是所有一切的梦想。又怎及得爱人的纤纤小手盈盈一握?

在没有见到依依的时候,他犹豫不决,而此时此刻,所有的疑虑竟似一扫而空了。

“碌碌无为就碌碌无为好了。”易青暗暗道:“还有什么,能比和依依白头偕老更重要的呢?”

在这一刻,易青无意间目光扫到自己身上黑色夹克上别着的黑纱,热切地心在一刹那间又黯然冷却下来。

他想到了孙老爷子的殷殷期盼,和对他地器重嘱托。老人把一生的财产和最疼爱的孙女交托给自己。难道自己真的可以为私人的情情爱爱辜负这一切吗?

孙老爷子让易青娶孙茹,其实就是让他去争取孙云博和孙氏财团的帮助。有了孙氏撑腰,国内的那些孙老爷子多年攒下地人脉才会发生作用。

如果是当年那个热情冲动不懂事的易素,他未必会看到这一层。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孙老爷子知道,易青已经不是幼稚的小孩子了,他会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易青黯然的想到,但是老师也应该知道我易青的脾气,我如果能够冷静到为了理想拿自己的婚姻和爱情做交换的话。那我还是易青吗?

老师啊,你英明一世,为什么要给我留下这么一个难题啊?

“喂。你想什么呢?”依依笑着摇着他的手,道:“我们到了。”

哦,这么快就到了?易青往窗外一看,可不是,北影厂大门口地工农兵雕像赫然矗立在眼前。

宁倩华把车开进北影厂车道旁,对依依道:“好了,我这个司机功德圆满,你们去玩吧?我也放一天假,明天上午这时候,我等你的电话。”

依依笑道:“谢谢宁姐。易青,我们下车。”

易青和依依下了车,站在路边,向宁倩华挥了挥手。

宁倩华手把方向盘,看了看易青,意味深长的道:“易青,你要珍惜眼前人啊!”

易素看了依依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易青拉着依依,两人看着宁倩华地车开出北影厂,没入北三环的车河中去了。

依依笑道:“走吧。”说着挽着易青的胳膊往北影厂里走去。

易青幸福的牵着她的手,举到两人眼前,笑道:“你今天怎么不怕别人知道我们是一对儿了?不怕被记者看到乱写啊?”

依依摇头道:“易青,其实我很后悔。人生短短那么几十年,找到一个能和自己真心相爱的人,多么的不容易。可是我却担心这个,害怕那个,想着这个人的感受,又担忧着那个人的评价,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

易青微笑道:“阿弥陀佛!你可总算想通了。要我说啊,当初一开始就该公布天下,我们是名花名草各自有主,后来也不会弄得那么暧昧。”

依依淡淡一笑,道:“那么,从这一秒开始,我们好好的珍惜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这一点时间,一秒也不要浪费,好不好?”

易青笑道:“傻丫头,什么这一点时间。我们还有很长的一辈子呢!”

依依呆了一下,连忙岔开话题道:“看!仿清楼到了。你还记得不记得,那里那个仓库,就是我地第一个表演排练厅。我的第一节表演课就是在那里上的。”

易青笑道:“当然记得。那个徐晓君啊……真是够可恶的。”

依依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道:“她怎么了?我都不记得了。但是在这里我真地学了很多东西,没有这一段,我就没有今天,也不能赚到钱把妈妈接到北京来。”

易青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这个人哪……别人的恶你一转眼就忘了,可别人对你一点点的好,你却永远记在心里……

依依噘着嘴冲他扮了个鬼脸,忽然道:“你还记得不记得,还是小茹帮我介绍到这家学校来的呢?不要学费不要住宿费,单间宿舍住一年;徐老师夫妻俩巴结她巴结的象自己家姑奶奶似的……呵呵。孙大小姐,乖乖不得了。好大面子啊!”

易青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禁微笑,道:“那时候,我们都是群不懂事的小屁孩呢!”

“小茹对我太好了。”依依忽然静静的说了一句,道:“易青,你答应我,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地对小茹。好不好?”

易青看着她,也没多想,随口道:“好啊。”

依依笑道:“我们进去看看吧,不知道那个学校关了以后,那里变成什么样了。”

两人一起走进仿清楼,才发现已经全改了招待所,原来那个大仓库锁着,不知道干什么用去了。

回思前尘,恍若隔世。当年那些情景。依稀都历历在目。

依依今天好象特别高兴,话很多,指着周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说地都是以前的事。

易青忽然觉得好笑,刮了一下她鼻子道:“喂,你怎么还没老,就提前怀旧起来了。你今天是专门出来故地重游,缅怀往事的吗?”

依依抬头看着他,很认真的道:“是啊。我今天想把所有以前我们去过的,看过的,发生过有趣有意义的事地地方……通通都走一遍,你说好不好?”

易青笑道:“遵命老婆大人!我敢说不好吗?”

依依低头道:“易青,我想把和你呆在一起的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去过的每个地方,发生的所有事……全都牢牢的记住,一点也不要忘记……”

易青笑道:“好啊,我们……咦?你眼圈怎么这么红?”

依依揉了揉眼睛道:“没什么,北影厂沙尘太大了,眼睛迷了……我们走吧,去小汤山转转好不好?”

易青点点头,心里说不出的平静舒服。只要和依依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天堂。

两人牵着手,慢慢走出北影厂后门,穿过一条小马路,走上小汤山的土坡。

当年,就是在这个小小的荒山小公圆上。刚刚相识的易素和依依第一次练习表演和台词,为易青地导演系三试备考。

也是在这里,易青找回了离开他出走的依依,在当年北京的第一场雪里许下要帮依依实现梦想地诺言。而感动不已的依依,在那一刻决定把自己的爱情和一切全献给这个认识不到三天的大男生。

多么美的回忆,多么美的青春年少,多么美的爱情。

易素靠在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上,依依偎依在他的怀里,两人静静的听着山风穿林的呜呜声,静谧的山林里,流淌着幸福的声音,沉醉不知时日之过。

……

也不知过了多久,依依突然愕然睁开眼睛,原来她靠在依依身上,听到某些同志肚子里咕咕作响。

易素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笑道:“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只吃了点粥,又喝了很多酒,今天早饭都没吃。”

依依咯咯的笑了起来,打了他一下道:“大饭桶。”说着她看了看手机,也已经11点了。

依依道:“我们早点去吃饭吧?今天我请你。”

说着,两人一起牵手走下山去。易素道:“去哪儿吃饭啊?”

依依道:“跟我来就是了。”

两人下了小汤山。走了十分钟左右,经过电影学院的后门,拐出长巷,来到他们经常去地那家大观圆红楼酒家。

易青站在酒楼门口。笑道:“神秘兮兮的,原来是来这里。”

两人进到店里,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依依笑道:“当初你跟小云是不是也是在这张桌子?”

易青一楞,随即想到,当初自己刚来北京,第一次到红楼这里来吃饭,是跟小云一起。就在那天,他和小云在电影学院里看到了刚刚落榜跑去痛骂郭承安的依依;后来吃饭地时候,又看到依依躲在窗外偷看他们俩。

易青回想往事,不禁感慨的握着依依的手道:“依依,你当年真是吃了太多的苦了。”

依依笑道:“你还记得不记得。我在这里打包了你们的剩菜,还冒充过你妹妹。”

易青笑道:“你也真是的,象你这样的美女,大大方方走进来,要吃我的肉我都不会拒绝的,何况是请吃顿饭?”

依依兴致勃勃的拿起菜单,但却不打开来看。思索着道:“你别说,那顿剩菜真地很好吃。那是当时我来北京快半年里吃的最丰富地一顿,我还记得有鱼有肉,有荤有素呢。”

说着,她招呼服务员过来点菜,三年时间,这里的服务员换了几拨,当初那个势利的领班和圆脸的胖服务员早就不见了。

过来的服务员一看到易青和依依就惊叫了起来,她指着依依道:“你……你是周依依吧?演女杀手的那个?”

依依连忙道:“刚声点。”

那个服务员兴奋的团团转。道:“我早听说我们这里离电影学院近,可以看到很多明星,没想到我第一天上班就看到周依依了!”

依依笑着跟她聊了两句。点了四个菜,是松鼠桂鱼、鱼香肉丝、香菇油菜、葱烧海参,一大碗酸辣汤。

易素看服务员下了单子,突然眼前一亮,笑道:“天哪,你不是记得这么牢吧?这好象是当年那顿我点地四菜一汤吧?”

依依抿嘴低声笑道:“是啊是啊,我当年吃的就是这四个剩菜。”

不一会儿,菜上齐了。两人叫了点饮料和啤酒,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

易青今天胃口非常好,四样菜都吃了一大半;依依却象有些心事一样,有点强颜欢笑的样子,才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静静的看着易青吃。

易青好容易填饱了肚子,一看桌上还剩下不少,笑着逗依依道:“喂,你要不要打包回去吃啊?”

依依怔怔的发了会儿呆,忽然说了一句:“你说如果两个人的爱情也可以先预支出来打包,留着以后拿出来一辈子慢慢回味,该有多好?”

易青笑着擦了擦嘴,随口道:“小姐,据说你是个演员,不是个诗人耶!拜托,要请客的话快买单吧!”

依依淡淡一笑,招呼服务生过来结帐。

付了钱,两人趁着上午下课时间老师们不在,溜回电影学院逛了逛,看了看当初依依痛骂郭承安的那座楼,他们两个人地缘分,就是从这里开始。

然后,两人回到依依班上,让易青督场指寻,看依依和她同学排练了一下午的戏。

易青和依依在一起跟一般的情侣不同,他们不喜欢什么跳舞蹦迪,吃喝唱K就喜欢一起排小品,因为这是依依最大地兴趣。

晚上,他们在学校食堂吃了饭。以前他们两人在学校一直保持着基本的距离,很多人只以为他们是好朋友,可今天依依根本不避讳别人的眼光,大大方方的拉着易青的手,也不回避别人艳羡的眼光。

吃完饭,依依和易青打了辆出租车,回到易青的住处。

一路上,依依特别小心,好在沉寂了这么久,记者们对依依也跟的不那么紧了。今天出来的时候又有经验丰富的宁倩华护驾,这一整天基本没发现什么狗仔跟着她。

……

易青洗完澡,披着浴袍出来,看见依依穿着睡衣钻在被子里,慵懒的靠着枕头发呆,一头秀丽的长发洒在一边。

易青检查了一下窗帘,现在的记者,有时都敢象神偷一样爬这么高来拍人的隐私,不可不防。

检查完一切看看没有问题,易青穿进被子在依依脸上轻轻一吻,笑道:“傻丫头,想什么呢?”

依依转过来看着易青,忽然深情的抱着他的脖子,低声道:“易青,我永远都爱你。”

“我——知——道——”易青得意的拉长声音道。

依依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道:“易青,你一定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管我们的人生变成什么样子,我永远都这么爱你!永远!”

易青静静的看着依依,她眼睛里的真挚和不舍深深的打动了易素,他冲口而出——

“依依,我们永远不分开!”在那一刻,他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发自内心的声音:我选依依!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失去什么!我要选依依!

哪怕放弃自己的理想,哪怕一辈子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小富翁小导演,哪怕辜负恩师对自己的厚爱重托……哪怕要我放弃所拥有和即将拥有的一切……

任何事,都不能让我违背自己的心。

易青紧紧的抱住了依依,一直以来困扰他的种种疑惑和犹豫,在这一瞬间似乎、仿佛、好象都解决了……

至于怎么去面对同样情深爱重,同样需要他保护的孙茹,他一时还没想到,也来不及去想了。

人,如果能够完全理智,那还是人吗?

第五章 吹起那忧伤的布鲁斯

清晨,易青迷迷糊糊的醒来,他闻到了厨房里煎蛋的香味。

昨夜三度四度的激情,让易青多少有些疲惫。他依稀记得,依依在缠绵的呻吟时流了许多眼泪,那种销魂真象是要把毕生的幸福一次透支掉一样。

认识依依以来,在他们无数次的性爱经历中,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狂野投入过。

令易青不明白的时,在激情过后,易青疲惫的渐入梦乡的时候,依依一直蜷缩在他的怀里抽泣,仿佛还听见她说了一句:“易青,谢谢你,我这一生都已经够了。”

错觉吧?易青想了想,也许是自己在做梦呢……

易青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他决定吃过早饭,就去找孙茹,诚恳的和她谈一谈。相信孙茹会谅解他们的,毕竟易青也不想失去这个红颜知己。

至于这样会失去孙云博的支持,被中国影坛中孙老爷子的旧部们视为忘恩负义,还会失去继承权……这些都顾不得了,世事哪有完美的啊。

易青翻身而起,仿佛解开了一个大心结一样,精神抖擞。他穿好衣服溜进厨房,看着依依拿着锅铲的贤惠背影,那笼着半透明睡袍地玉体玲珑光洁。纤腰一握,姣好的臀部线条坚挺圆润。

易青嬉皮笑脸的靠上去,从背后抱着依依,轻声道:“这么早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说着轻轻蹭着她的脖子,手伸进睡袍去在她大腿上轻轻捏了一把。

依依红着脸道:“去去去,没刷牙不许碰我。快去洗洗,一会儿吃早饭了。”

易青笑道:“遵命。”趁她不注意,又在酥胸上揩了一把油,在依依地嗔骂声中哈哈大笑着溜走了。

等易青洗漱完出来,依依已经把早餐做好了。煎蛋、牛奶、炸馒头片儿、醉红肠,都是易青喜欢吃的。

易青心情愉快,坐下来风卷残云,一下就把自己那份吃了。依依笑着看他吃完。又把自己那份分给他一半。

易青感叹道:“真香。有这么好的老婆,给我做皇帝我也不换。”

依依淡淡的笑道:“那给你十亿你换不换?”

易青一下子楞住了。为什么是十亿?难道依依已经知道遗嘱的内容了?

依依望着窗外幽幽的道:“易青,我第一次和你一起排小品的时候,就惊讶于你那种与生俱来的艺术感觉和惊人的天赋。我一直都相信,你会成为全中国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你会名垂史册。答应我,永远都不要放弃你地理想,好吗?因为。这也是我的理想!”

易青夸张地笑了起来,道:“那是,我是谁?天……啊……啊……啊……才!你放心吧,我答应你,一定会让你成为大艺术家夫人的!”

依依凝视着易素,久久没有说话。忽然,两行清泪默默的滑落下来。

易青其实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却还是勉强笑道:“你怎么了?刚才被油烟呛到了?”

依依摇了摇头,她低头自己擦去泪水。勉强一笑道:“易青。我……我是说……恩,你和小茹的婚礼,我可能不能来参加了。”

“什么?”易青的心猛得沉了下去。他急道:“你别胡说了。什么婚礼,我不会和孙茹结婚的。你吃醋吃糊涂了啊?我今天就会去跟她说清楚……”

“说什么?”依依冷冷的道:“你要跟她说什么!小茹是天之娇女,中国影坛第一世家地大小姐,孙氏大财团的唯一继承人。她这样的条件,没名没份默默无闻的跟在你身边,受了多少累,付出了多少感情!你现在敢说你不要她,你敢去跟她说,你敢伤害她,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易青腾得一下站了起来,急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小茹对我的感情我知道!可我更知道,可是爱情是不能用来交换和作为报答别人的礼物的!我认识你在先,我们相爱在先,我们的感情,不是可以拿来做你们伟大友情地牺牲品的!”

依依努力的撑着桌子,终于颤抖着站了起来,长吸了一口气,尽量冷静地道:“别把我说的这么伟大。我希望你跟小茹在一起,只是……只是因为……只是因为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

“什么?”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易青一下子呆住了,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声吼道:“你胡说!为什么要骗人!为什么要这么说?是孙茹找过你了对不对?她告诉你孙老师的遗嘱,希望你跟我分开,对不对?”

依依紧紧的抓着桌角,仿佛把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上面,颤声道:“不对。不管小茹的事,是我自己决定的。”

这句话一说完,依依就象整个人瘫软了一样,再也用不上任何力气。

她转身抛下易青,回到房间里,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随着砰得一声关门声,易青象受了重重一击一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晌回不过神来。

好一会儿,依依从房里出来,已经穿好了自己的衣服,脸上却还挂着明显的泪痕。

易青一下子抓住她的手,焦急的道:“出了什么事?依依,告诉我!不管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你有什么事你说呀!”

依依用力甩开他的手,大声道:“我要结婚了。我要嫁给别人,嫁给有钱人!够了吧?”

说着,她冷然抬高了下巴,道:“是在香港拍戏地时候。宁姐介绍我们认识的。一个香港的大富翁的独生子,他马上要继承上百亿地家产。他斯斯文文的,哈佛毕业,拿了四五个学位,长得也帅,这种丈夫是天下女生梦寐以求的。他已经向我求婚了,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胡说!”易青失声吼道:“你撒谎!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根本就不是这种人。如果你是这种爱慕虚荣的人,当初你就……”

“你醒醒吧易素!”依依突然失声哭喊了出来:“你什么时候会成熟一点!如果我们两个在一起,你会失去一切的!有多少电影学院和国外留学回来的导演系学生。硕士、博士、博士后……他们挣扎了一辈子,到四五十岁也拍不上一场戏。更不要说独立寻演了;有多少胸怀大志的青年导演,最后只能去地方电视台赚一份工资,或者去广告公司做一个普通的白领。你是不是想跟他们一样?你是不是想放弃你所有的梦想,放弃孙教授生前对你的期望,放弃你过人地艺术天分,做一个庸碌无为的窝囊废?”

“我不需要!”易青抓起桌上地碗碟用力的挥了出去,愤懑的吼道:“狗屁的梦想!狗屁的艺术!如果没有你。我要这些有什么用?依依,我承认,我确实犹豫过,但是我犹豫是为了小茹!是为了不知道怎么处理才能不要伤害她太深!要我为了所谓的理想和富贵放弃你,违背自己的心,我做不到!依依,我不需要那些,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幸福平静地生活。就足够了!真的,我不需要,我不需要那些!”

“可是我需要!”依依紧紧拽着手提包的袋子。重复道:“我需要!我从小就穷怕了苦怕了,我现在成熟懂事了,我要有钱,我要富贵。我要做豪门少奶奶!易青,易先生,请你别妨碍我!你有你的前途,我有我的富贵,我们谁也别挡谁的路!”

勉强说完这些,依依低头掠过易青身边,向门口走去。

“依依!”易青惊天动地的叫道:“你是骗我的吧?对不对?你是跟我闹着玩的吧?对不对!”

依依顿了一下,泪水迅速地模糊了双眼,跌跌撞撞的开了门,向外冲去。

“依——依!”易青歇斯底里的叫道:“你想清楚,你走出去我们就永远不见面了!你真地要离开我?!”

当依依听到“永远不见面’这句决绝的话时,她的身体猛的颤抖了一下,眼前一黑,几乎要摔倒在地。

此时易青失魂落魄的瘫坐在椅子上,没有看到依依回过头来看他的目光,那凄苦痛心的伸不出手去的样子。

电梯来了……

……

宁倩华把车停在易青楼下,焦急的等在电梯口。

电梯一开,依依踉跄的从电梯里出来,一头栽进宁倩华的怀里。

宁倩华努力捧起依依的脸,使劲的摇着她,连声道:“依依乖,宁姐在,不怕不怕!哭出来,一定要哭出来!依依,依依!依依你哭啊,你一定要哭出来!”

依依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宁倩华,突然笑了,她沙哑着嗓子轻笑道:“好了,宁姐。我过关了,我们走吧,我好累。”

宁倩华把依依扶上车,发动了车子,开出小区。

她担心的在后镜里看着依依,问道:“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依依,你还好吗?”

依依道:“不能回去。你忘了我们约了孙茹今天早上……快过去吧,小茹现在也很担心,很着急吧!”

橙色法拉利穿过汹涌的车河,在这无情冷酷的都市里穿行着,拐进了一个小小的街边公园。

公圆的树下,停着一辆醒目的红色宝马车。一个孤独的长发少女正倚着车子,焦急的眺望着。

法拉利停在了宝马旁边。宁倩华把依依扶出车来。

那边宝马车里,宝叔也从驾驶座上推门下来。

前年金像奖之夜的那时候。宝叔给宁倩华和依依做过保镖,彼此很熟悉了。宁倩华向他打了个招呼,点头道:“你也来了?”

宝叔向孙茹一努嘴,道:“不放心她。”

宁倩华苦笑道:“我也是。”

说着。宁倩华对依依道:“你们两个好好聊聊吧!我和宝叔到外边去走走。”

宁倩华和宝叔两人走开了,只剩下孙茹和依依四目相对。

孙茹呆呆地看着依依,突然道:“前天你骗了我,对不对?根本没有什么豪门公子,更没有人向你求婚,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编的,为了让我能好过一点,对不对?”

依依没有回答,她静静的微笑着,看着孙茹。美丽的面容苍白而憔悴。

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了好几分钟,这几分钟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孙茹忽然张开双臂向依依扑了过去。两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依依轻轻的抚摩着孙茹的头发,孙茹突然在她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孙茹的泪水,很快打湿了依依的衣襟。依依把她的脸扶起来,拿出纸巾来替她擦去泪水,然后,依依看着孙茹的眼睛,很认真的道:“小茹,你答应我。要照顾好易青,要永远对他好,好不好?”

孙茹点点头。

依依思索着道:“他这个人脾气暴,以后拍戏地时候他如果乱骂人,你要劝他,动肝火伤身体还得罪人,不好;还有,他吃东西太咸,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你要劝他吃清淡一点;他总是熬夜,一有心事就睡不着,你要劝他早睡早起。养成好习惯;还有,他……”

孙茹怔怔的听着依依平静地交代一样又一样,一件又一件,仿佛要把预备好照顾易青一辈子的注意事项,今天一下子都讲给她听。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再次象决了堤一样涌了出来,她忘情的抱住依依,一连声的哭道:“依依,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依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依依微笑着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傻小茹,别哭了。你没有对不起我呀!世上再好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分享爱人,女孩子都应该去尽力争取自己的幸福,你哪有什么错?”

孙茹摇头道:“你别安慰我了。我……我真地觉得自己好卑鄙,好无耻。为了和易青在一起,我居然让你放弃他。依依,对不起……”

依依道:“不关你的事。我不懂讲什么大道理,但是我知道,爱一个人不是就该要全心全意的为了他着想吗?爱情不是占有,有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说着,依依抬起头看着蓝天,尽力不让自己眼眶中的泪水滑落下来,慢慢的道:“易青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将来是要腾飞九天,化身为龙的。要是他放弃了你,跟我在一起,那他就只能做小池子里的一条鱼,泥土堆里的一条小蚯蚓……刚开始地时候,他可能会甘于平凡,很开心的跟我在一起,但是十年二十年以后呢?当他回顾自己碌碌无为的一生地时候,当他觉得自己辜负了你爷爷的期望,没能尽力达到理想的顶峰的时候,他不会痛苦悔恨吗?”

孙茹呆呆的道:“不,我们都知道易青的脾气,他不会在乎的。”

“我会在乎的。”依依道:“那样的话,我会一辈子为了自己的自私而歉疚。”

孙茹摇了摇头,轻声道:“依依,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坚强。你比我坚强的多。但是我知道,你只是这样来安慰我。依依,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依依慢慢的把孙茹抱进怀里,轻声道:“小茹,我们是最好最好的姐妹,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将来怎么样,我们的心都会永远在一起。有你照顾易景,我很放心,也很开心,真的。我,或者你,我们谁和他在一起,都是一样的……”

……

宁倩华和宝叔,沿着小公圆旁边的马路缓缓的散着步,绕了一个圈子又回到公圆门口。算算两个小姐妹时间也差不多了。

于是两人远远的站定了,看着依依抱着孙茹还在低低细语着什么。

宝叔看了一会儿,突然感叹道:“我们老爷子在世地时候,对依依的评价。就非常的高。依依真是个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女孩子,真是举世无双。”

宁倩华叹道:“为了自己最爱地男人的前途,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她竟然可以做这样的牺牲。认识她以前,我真的不会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人。”

宝叔道:“其实我私心一直觉得,她和易素才是真正的一对。他们太相配了,一个可以为了对方视荣华富贵为粪土,对着十亿横财而不动心,一个可以为了对方的前途和最好的朋友,割舍一段重如生命的感情。这样地两个人不能走到一起。真是太遗憾了。”

宁倩华抬头看了看这个平素耿直粗豪的汉子,真没想到。他有这么好地思维能力和表达能力,而且在粗犷的外表下,有一颗那么细腻温柔的心。

宝叔发现宁倩华在看她,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岔开话题道:“过去拿车了,不早了。”

宁倩华看着这个一米八几的大汉腼腆窘迫的样子,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走向依依她们。

这个宝叔,跟她在香港商场上认识的那些精明能干的男人,真是太新奇太不同了。

宝叔和宁倩华好不容易才让这对情深义重地小姐妹上了车,各自发动了车子。

宝叔望着后镜里哭成泪人儿一样的孙茹,忽然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道:“,茹……你……你觉不觉得……唉,你这样做,是不是自私了一点儿?”

孙茹止住泪水。低着头,一言不发。

……

孙茹回到家里,锁起房门。一天不出来吃饭,也不跟任何人说话,不知想些什么,可急坏了孙云博夫妻俩。

到了傍晚晚饭时分,孙茹从房间里跑出来,跑到餐厅,焦急的对宝叔道:“糟了,我一直找易青都找不到,手机关机了,所有我们的朋友都不知道他在哪儿。我担心这个傻瓜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宝叔放下筷子道:“别急,我让我的兄弟们去找,我们找人很容易的,大活人一个丢不了。”

宝叔出去了。孙茹坐在餐桌旁,急得直掐自己。

孙云博两口子也不知道女儿和未来女婿发生了什么事情,劝也劝不得,干着急。

过了大约一小时的样子,宝叔给孙茹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说道:“找到了,他今天自己瞎逛了一天,现在跑到三里屯一家酒吧听人家唱歌去了。”

孙茹急道:“他失心疯了吧!还会听人家唱歌,宝叔你别骗我!快,快把他找回来!不,那家酒吧,在哪里,我去找他!”

宝叔其实知道易青是在喝酒,但是他不敢跟孙茹说,告诉这丫头易青借酒浇愁,她非冲出家来找易青不可。他只得对孙茹道:“你千万别来。他现在这心情,我们谁劝他也不好。再说,现在要是让他知道是你跟依依谈过了之后,依依才决定放弃和他的感情地,那他会怪你一辈子的。”

孙茹一想,这话确实有道理。她默默的放下电话,回到自己房间去。

孙茹坐在床上,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妥,忽然灵机一动,

,对了,现在只有找她最合适!

孙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道:“娴儿吗?我是孙茹……”

……

杨娴儿开着车,按照孙茹给地酒吧名在三里屯酒吧一条街焦急着一间间找着。

她和易青曾经风尘万里,在一起朝夕相处了大半年,早已经是无话不谈的知己朋友。孙茹想来想去,这时候只有杨娴儿和易青这种关系,最能够以朋友的身份去劝劝易青。

杨娴儿听孙茹说了一切的经过,包括孙老爷子的遗嘱,和依依的牺牲,听的她自瞪口呆。

一开始听说依依和易青早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她还有些黯然。随即想想这几年大家在一起交往地种种迹象,不禁哑然。这简直就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只不过她一相情愿的不愿意去想去面对罢了。

杨娴儿尽力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孙茹和易青可能会结婚地事。其实从一开始,杨娴儿心里就隐隐知道,易青的心根本没有自己的位置。她可以是易青最好的朋友,却没福做他的妻子和爱人。

此时的杨娴儿,只想赶快找到易青……

找到了!

杨娴儿赶快找了停车的地方停好车,跑进酒吧。

果然看见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易青一个人拿着一瓶啤酒,正靠在墙壁上听歌,不知道一个人在傻笑着什么。

杨娴儿急忙跑过去,坐在易青对面。还没开口,易青就瞪眼笑道:“哇!这么巧啊美女!你怎么来了?喂。这首歌很好听耶!嘘……”

杨娴儿呆了一下,没想到易青竟跟个没事人一样,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害怕。酒吧的乐队是五个年轻的长发男生,正在沙哑着喉咙唱着一首老歌——

……自再见了最爱地人啊最爱的人啊

你是我所有快乐和悲伤源泉啊

再见了最爱地人啊最爱的人啊

你是我静静离去的一扇门啊……”

易素忘情的笑着,在桌子上打着拍子,举起酒瓶猛灌下去。

杨娴儿一言不发。静静的在那里看着易青发疯,一边心如刀割……

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易青爱依依究竟爱的有多深……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易青跟着吉他手疯狂地扫弦轻轻的唱着,唱两句还笑两声。

杨娴儿终于忍不住道:“易青……”

“嘘……”易青傻傻的笑着,竖起食指在唇边,然后把喝空了的啤酒瓶往桌子上重重一顿,道:“别说话!别、说、话……呵呵,哈哈……说。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什么都别说,陪我喝酒!喝酒!来,干!”

杨娴儿狠狠的咬了一下嘴唇。忍住了差点落下的泪水,点头道:“好,我们喝酒!老板,给我们来两瓶科罗那!”

“什么两瓶,”易青高叫道:“一打!不,先给我们来两打!快!”

……

时间悄悄的过去,酒吧里的客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凌晨两三点,北京特别地冷。

杨娴儿已经忘记了易青灌下去多少的酒了。先是啤酒,然后是整瓶的野牛沃特加……再喝下去,杨娴儿真怕易素酒量再好也会酒精中毒……

终于,易青不再喝了,他也不付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踉跄着向外走去。

杨娴儿赶紧跑到吧台扔下三百块钱,追了出来。

寒冷萧索的长街上,易青佝偻着背,弯腰疯狂的呕吐着。

他吐得全是水,整整一天,他什么都没吃,只喝了一肚子的酒。

杨娴儿心疼的走过去,拍着易素的背,用纸巾帮他擦拭着嘴。

忽然,易青拉着杨娴儿的手,泪眼婆娑着道:“依依……依依,是你吗?”

杨娴儿摇头道:“易青,易青你喝醉了,我是杨娴儿,我不是依依……”

“不是……你是依依,你是依依……求求你,不要走……”易青紧紧的抱住了杨娴儿,大声的道:“依依,你别走!”

杨娴儿挣扎着推开他,勉强道:“易青你别这样,我不是依依,我是杨娴儿!”

“你是!你是!你是——”易青吼了起来,大声道:“你骗人!你骗人!什么豪门公子,什么前途理想,骗人,全是骗人的!”

易青大声的呜咽着,不停的喊着:“骗人的!全是骗人的!什么艺术,什么理想,全是骗人的!你骗我,是你骗我!小茹也骗我,孙老师也骗我!你们都是骗子!骗子!”

杨娴儿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的疼痛,她疯了一样摇筛子一样摇着易素,喊道:“易青你醒醒吧!醒醒吧!你疯了你!”

她不争气的泪水滑落脸颊。看着自己最爱地男人为了另外一段感情如此的痛苦,竟忍不住抬手一掌向易青挥了过去!

“啪!”

这一声在寂寥的长街里听来异常的响亮。

易青呆住了,他止住了满嘴胡言乱语,呆呆地望着杨娴儿美丽哀伤的脸。醉眼朦胧间。这张脸跟另一张脸恍惚着重合在了一起……

杨娴儿呆呆的看着易素,心疼的抚摸着他被打红了脸颊。

易青失神的目光掠过一切,遥望着不知名的空灵的远方,他轻轻的,吐字清晰的唱着,渐渐大声的唱着——

“寂静地夜里,我们跳舞吧,忘掉你所有伤悲……吹起那忧伤的布鲁斯啊,你是我最爱地人。只是你不原意相信爱情怕它有一天会老去……”

唱着唱着,他走到街心。仰头向天旋转着,跳着自己也叫不上名字的舞蹈。忘情大声的唱着:“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最爱的人啊!你是我所有快乐和悲伤源泉啊!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最爱的人啊……”

那声嘶力竭地歌声穿破了冷清的长街,打碎了凌晨的静谧。

一个伤心欲绝的男人在马路上旁若无人的唱着断肠的情歌。

杨娴儿站在易青的身后,全身冰凉。

她带着微醺的酒意,蹲在马路边上,紧紧的抱住自己孤独地双肩。放声大哭。那一头悲伤的短发,在迷离的酒吧街灯光中无助地簇动着……

夜了,三里屯的街上,不知哪里飘来忧伤的布鲁斯声,断断续续,若隐若无……

……

杨娴儿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易青弄回了他自己的住处。

她把易青放在床上,走出房间,看着一地的凌乱。地上还有打碎的盘子。可以想象,就在昨天,在这里易青和依依有一场怎样惨烈的告别。

杨娴儿轻轻的告诉自己。女孩,总要长大……

女孩,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最最深爱的男人,爱上了别人,请不要伤心,不要哭泣。

杨娴儿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长大了,苦恋四年,一切该面对的还要面对。易青爱的是依依,然后,要娶的是孙茹……

杨娴儿走进房间,轻轻的抚摩着还在呓语的易青的面颊,这个深情的、优秀的男人……

“易青……”她低低的说道:“我不敢奢望能和你厮守一生,但是我可不可以有一个奢侈的请求,我可不可以只是爱你一夜……只是在一起一个晚上,然后,用我的一生去回忆……”

易青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不开灯的房间里,他清晰的看见了依依的脸。依依正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抚摩着他的脸。

“依依……你爱我吗?”

杨娴儿咬破了自己的下唇,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恍如她决堤般的泪水……

“是的,易青,我爱你……”

易青忘情的坐了起来,抱住依依,吻住了她。

依依,我们永远不分开……

他觉得自己就想一艘飘摇在大海中的小船,一下子被抛到浪尖,一下子落到谷底……

然后,在恍惚的激情中,他听见一个声音在说——

“谢谢你,易素,这一生,我已经够了……

是谁在说?好熟悉的一句话。

易青终于在极度的疲倦中沉沉的睡去……

……

杨娴儿从浴室出来,慢慢的换上自己的衣服。

她留恋的走到房门口,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易素,然后,毅然转身,仿佛一个庄严的仪式,告别了自己的少女时代……

尽管初夜的疼痛使她有些步履蹒跚,但是她还是平静的关门离开,走下门外的黎明。

是错觉吗?远处传来惆怅的歌声,象一个伤心的姑娘悲凄的倾诉——

“弥漫的烟雾中我看到你那张忧郁的脸

你说出什么样的理由啊,你与我告别

是朋友啊,是恋人啊,还是心底最爱的人

你松开手后,转过身去让我忘了你

带着青春的迷惘与冲动让我拥抱你

寂静的夜里,我们跳舞吧,忘掉你所有伤悲

吹起那忧伤的布鲁斯啊,你是我最爱的人

只是你不愿意相信爱情,怕它有一天会老去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最爱的人啊

你是我所有快乐和悲伤源泉啊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最爱的人啊

你是我静静离去的一扇门啊”

第六章 爱是一首暖暖的歌

易青呆呆的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唧唧喳喳的小鸟,在阳光里穿梭着往来飞翔。

远处,传来隐隐的鸽哨,那么悠远,那么苍凉……

北京的夏天,悄悄的来临了。

也不知多少天,易青就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窗外。不想准备论文,也不想跟天天来看自己的孙茹说话。

有东西端给他吃,他就吃,问他什么,都说是;跟他商量结婚的事情,他就象鸵鸟一样穿到枕头里去。

此时在门外,特地登门的孙云博夫妇和几天前就为了易青的婚事专门赶来北京的易青的父母亲切的交谈着。

两家未来的亲家交流的十分融洽。易妈妈非常惊叹孙云博这么大的全球级别的富翁,居然完全没有架子,如此的青民化。

当她知道儿子要娶的这个女孩子居然有十亿美金的嫁妆时,简直吓得呆了。虽然她和易青的爸爸都不是把钱看得很重的人,他们也从小教育易青钱这东西够用就行,但是十亿这个数字还是把这两个中产阶级震的有点反应不过来。

两家老人的意思是,因为孙云博赶着回美国处理生意。尽快在六月初就帮孩子们把结婚证领了,然后举行一个简单地婚礼,把这事先定下来。

孙云博夫妻两个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他们的意思是要孙茹在教堂举行西式的婚礼。基督教没有天主教那么严格。孙茹和易青虽然不信教,但是也可以按普通慕道友地身份在教堂举行婚礼的。

然后,两个孩子就要准备论文答辩了,毕业后该怎么安排他们的事业,到时候孙云博和宇通国际会有安排。

等明年,孙老爷子的周年忌过了之后,再正式的请一次客,举行一个奢华盛大的中式传统婚礼。把易青家南方的亲戚和孙氏在美国的亲友都请来热闹热闹,通告全世界,中国第八代最有前途的青年导演和美国最大的华资财团宇通国际地公主联姻了。

最得意的就是孙云博了。一切都在他地筹划之中,他会把两个孩子的一切都安排的好好的。反正现在的易青,不管问他什么他都呆呆的说好。

……

婚礼就定在这个周五。

孙茹看了看日历。快了,后天就是。

后天,也是依依订好的去香港地日子。宁倩华坚持让依依做戏做全套,免得易素临上教堂又出什么变故。

其实依依早可以动身去香港躲过这场她无法面对的婚礼,但是她总是以学院需要她排戏,不能请假为借口敷衍宁倩华。

宁倩华当然知道依依的心思。她也曾经年轻过。此时依依只要觉得易青距离自己近一点,心里就会好受些。但是婚礼那天是一定要走了,宁倩华在电话里通知自己华新的人,一定要好好安排一些节目,让周小姐散散心,希望依依能尽快从阴影里走出来。

现在最令人担心的反而是杨娴儿。

自从那天晚上以后,杨娴儿就象消失了一样,谁也找不到她。

幸好这一天,杨娴儿主动打了个电话给孙茹。告诉她自己在西北筹备一个全国巡回画展,她要把跟易青在全国采风的这大半年的一些作品做一个总展出,第一站在西安。中间她会回北京交自己的毕业论文。叫孙茹和朋友不用担心。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

这两天,易青似乎情绪也好了一点,当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惊讶孙茹怎么瘦了一大圈,都快脱形了。他毕竟是很有责任感地人,心疼孙茹之余,也不停的勉强自己去接受这个婚礼。

尽管孙家极力交代,这个婚礼要尽量低调。但是孙老爷子刚刚去世,不到两个月又办喜事,嫁得是孙老爷子生前最疼爱的孙女,娶地是两年前声名鹊起的青年名导,这个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很快在北京乃至全国的媒体中泛滥开来。

这种事情,报不到独家,但是也决不能独漏,一时间各媒体摩拳擦掌,只等婚礼好戏上场。

……

婚礼的那一天终于来了。

一早,伴郎何风就陪着易青穿着新郎礼服上了车。

易青今天看起来精神还好,强颜欢笑的和何风说着不痛不痒闲聊的话。

何风看着易青,心下恻然。他虽然不太清楚易素和依依的事,但是别人结婚都开开心心的,只有易青这么……

何风叹了口气,把手伸进自己口袋摸了摸一会易青要给孙茹带上的那枚钻石戒指。想起那天他陪易青和易青的父母去选戒指的时候,易青根本就没有细看,易妈妈指着一个钻石特别大的说,这个好不好?

易青就说,好!然后他就走出珠宝店,自己靠着电线杆抽烟去了。

哪有这样的新郎啊?

车队停在孙茹家楼下。整个小区喜气洋洋,听说孙家嫁女,老邻居们谁不高兴。这里的老百姓大都不知道孙老爷子是干什么的,只是知道这是个有很多明星来和他打交道的慈祥胖老头儿。

听说从小乖巧可爱的孙丫头要出嫁了,大家都象自家办喜事一样高兴。

易青和何风上了楼,接了新娘。

伴娘李佩佩开了门。跟一群电影学院的姐妹们闹哄哄地拿易青开涮。何风知道易青没这个心情,连冲李佩佩使眼色。

孙茹今天长发飘逸,穿着绝美的白色婚纱,宛若天使。隔着人群。孙茹看着易青,甜蜜的一笑,易青也轻轻的点头笑了笑。

结婚照西方人地例是不能坐电梯的。

易青牵着新娘下了楼。后面吴明玉、林云可那帮女生叽叽喳喳的起哄,要易青抱孙茹下楼,易青好象聋了一样,只是僵硬的微笑着,慢慢了走下楼去。

一行人坐了车,分男家女家,这一串车队可太气派了。因为第一辆是孙茹的红色宝马,所以孙云博特地花大钱组织了一个清一色宝马车队,他早盘算好了。有这么多媒体来帮忙炒女儿的婚礼。结完婚这些宝马车全可以拿去拍卖,不但不赔钱。还可以小赚一笔。

不止车漂亮,人更漂亮。新娘和伴娘漂亮不说,后面车里穿白衣服的由表演系探花吴明玉小姐领头的十二人女宾队更是个个是大美女;再加上车队后面一长串这个台那个报的媒体采访车……

这个婚礼,简直轰动京城,惊世骇俗。

到了教堂,男方女方各自有自己的亲友休息室。新娘、新郎各有单独地一间。

孙茹对着自己的小化妆镜,看着自己最近略显憔悴地容颜。发了一会呆,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镜子点了点头。

“喂,新娘子……”李佩佩从后面拍着她的肩膀道:“别照啦,够美的啦。你不怕把我们易寻迷晕过去啊?啧啧,这是不是就叫,待嫁女儿心呢?”

孙茹微微一笑,道:“别贫了。快,去把你老公叫过来?”

“喂喂喂……”李佩佩笑道:“你这样不对哦!自己今天嫁老公。还惦记着别人的老公,你不乖了你……”

孙茹作势要打她,李佩佩咯咯一笑。闪身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何风走了进来,问道:“新娘子,你找我什么事?”

孙茹过去关上门,轻声道:“何师兄,新郎的戒指,是在你这里吧?”

何风点头道:“是啊,一会儿行礼的时候我才给他嘛。”

孙茹嗫喏着道:“这个……师兄……我,你能不能先把戒指给我一下,一会儿我在拿去给你。”

何风失笑道:“没听说过。只听说新娘等不及嫁的,还没听说过等不及带戒指地,你放心,钻石很大的……”

孙茹笑着摇头道:“好师兄,你别问了,快给我吧。”

何风无奈的道:“不知道你搞什么鬼。”伸手到口袋里取出戒指盒,道:“给你。看看钻石大不大,呵呵。”

孙茹接过戒指盒,根本没有打开看,她低声道:“师兄,你帮我把易青叫进来一下。”

何风奇怪的看了孙茹一眼,这次他没有问,摇着头不解的开门出去了。

孙茹看着何风走出房间,她缓缓的打开那个红色的戒指盒。

璀璨的钻石,诉说着多少待嫁女儿的梦想……

孙茹怔怔地看着晶莹的钻石,无声的落下泪水,她轻声地对自己说道——

小茹,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你这一生,总要勇敢这一次!

门轻轻的开了,易青走了进来。

孙茹正在给自己补妆,轻轻的扑了点粉,很快掩盖了所有的泪痕。

孙茹转过头,给了易青一个灿烂的微笑。

易青也笑着看着她。依依离开他,不是孙茹的错。可是因为自己最近的痛苦和反常,真是连累小茹承受了太多的压力。

易青望着孙茹憔悴清瘦的面容,心里一阵阵恻然。

“塾茹,对不起……”

“我们今天结婚啊,怎么一开口就说对不起?”孙茹笑道:“对不起什么?”

易青认真的道:“如果婚姻必须付出百分之百的爱情的话,我对不起!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如此。我会负起自己的责任,我会尽自己地余生来爱护你,我会对你好的。”

易青一边说着,一边心如刀割。

孙茹呆住了。她让易青进来。本来是没有想到易青会郑重的说出这句话的。可是易青竟然这样说了……

四年了,她多少次在梦里听见易青这样对她说,这一天,可怜地小茹终于等到了!

孙茹颤抖着抓着易素的手臂,轻声道:“易素,你告诉我……你一定要说真话,你愿意娶我吗?你是真心爱我的吗?”

易青犹豫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张不开嘴。今天这个时候,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坦然的说。是,我是真的爱你。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他不习惯欺骗。

孙茹深情的凝视着他,突然带着泪光笑了,她用力的点着头道:“谢谢你,易青。谢谢你的诚实,谢谢你的犹豫。你肯为了我犹豫这一下,我真的已经感到非常幸福了。”

易青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孙茹再次打开那个戒指的盒子。轻声道:“易青,你现在能亲手把这个戒指给我戴上吗?”

易青勉强笑道:“过一会儿行礼地时候,我会给你戴上它的。”

“不,不是一会儿。”孙茹执拗的摇着头道:“我不要一会儿,就要现在。”说着,她焦急的看着易景,问道:“易青,你不愿意吗?”

易青苦笑了一下,都到这个时候了。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女孩子的心思真奇怪,不知道她搞什么名堂。易青象哄孩子一样拍拍她的脸,拈起那枚钻石戒指。轻轻举起孙茹的手,给她戴了上去。

孙茹呆呆地看着自己戴着戒指的手,看的竟似痴了。

她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我真的没有想到,我这一生,还会有你亲自给我戴上戒指的一刻……哪怕只有这一秒钟,我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孩了……

说着,她突然动情的扑上前抱住了易青的脖子,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激动的道:“谢谢你,易青!这一生,我已经够了,真地!”

易青象触了电一样猛烈的颤抖了一下!这句话……好熟悉的一句话,为什么又是这句?是谁曾经对我说过?

……

主恩在上。

宾朋满座。

易青看着孙云博挽着女儿,挽着他的新娘,在庄严的婚礼进行曲中,从红毯的那一端缓步走来。

新娘的父亲把女儿亲手交给新郎。牧师站在台上,打开了圣经——

“今天在主的面前,我们一同见证两个人爱情的誓言与承诺,以主的名义,他们将结成夫妻共度一生……

“易青先生,你愿意以孙茹小姐为妻,穷此一生,无论顺境、逆境,无论面对疾病、贫苦、悲伤,都始终爱她,不离不弃吗”

易青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勉强提起精神,道:“我愿意。”

牧师微笑着看着孙茹。

新娘子看上去容光焕发,幸福之外仿佛还带着一丝骄傲,仿佛决定了一件非常令她自豪的重大决定一样。

老牧师也觉得有趣,好有意思的新娘。

“孙茹小姐,你愿意以易青小姐为夫,穷此一生,无论顺境、逆境,无论面对疾病、贫苦、悲伤,都始终爱他,不离不弃吗?”

“我不愿意!”

什么?

满场哗然!

牧师显然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他失声道:“主啊!你,你说什么?”

“我——不——愿——意!”

孙茹清清亮亮的声音优美的在教堂的穹顶上回响着,有如天籁。

这是怎么回事?

全场人都傻了。

孙云博和易青的父母面面相觑。

教堂后面架着机器的媒体呆住了足足有半分多钟,终于有一个回过神来的,疯一样的拿着相机就往新娘的那个方向冲;宝叔和保全人员赶紧结成人墙。

无数架相机从人墙头上举了起来,镁光灯闪个不停。

易青不知所措的望着孙茹。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孙茹微笑地转过身来,细心的帮易青整整领子,取下他胸口的代表新郎身份的红花,放进他地口袋里。小手顽皮的拍了拍,抬头看着他。

易青惊讶的问道:“小茹,你……”

孙茹轻声的道:“易素,你愿意要一个自私的妻子,还是要一个快乐的知己?”

易青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热泪盈眶。他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

孙茹安安静静的笑着,低声道:“我想了很久很久。这半个多月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和你在一起,要用我、你、依依三个人一生的遗憾甚至是痛苦来换的话,我宁愿由我一个人来承受这种遗憾和痛苦。你心里爱着地,不是我。是依依,对不对?”

易青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象是不认识孙茹了一样。看着眼前这个骄傲、高贵、自信坚强的小女生。

教堂地外面,是北京的一个艳阳天。有很好的阳光透过窗棂投射进来,落在孙茹灿烂的俏脸上。

孙茹拍了拍易青的胸口,道:“去吧,易青!依依今天中午的飞机飞去香港,你现在赶去,一定还来得及!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我永远以你为荣!”

易青感动地泪眼迷离,他不住的点头道:“是的,小茹,我也永远以你为荣!”

孙茹笑得象花一样灿烂,她仰头欣赏的看着自己最爱的男人,这个刚刚被自己拒绝的新郎。

“去吧,”孙茹踮起脚,在易青耳边轻声道:“你记住,易素。我永远都爱你。我自信我对你的爱,决不会比依依少丝毫半分!”

易青激动的一抹眼泪,脱口而出:“我也是。我……”

“你什么?”孙茹呆住了,她紧张的看着易青地嘴,失声问道:“你也是什么?”

易青迟疑着问着自己,应该这样说吗?应该说出来吗?

我真的爱她吗?

他再一次望着孙茹清澈如一泓秋水的眼睛,再一次在心里问着自己,易青,你不爱她吗?这么好地女孩,这么美的女孩,你真的能不爱她吗?

“我说……”易青激动的抱着孙茹的双肩,大声的说道:“我也一样爱你!谢谢你,小茹,谢谢你!”

说着,易青放开孙茹,激动的笑着,向教堂门口疯狂的跑去。

孙茹捧着自己的脸,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她转身看着正看着她微笑的李佩佩,喃喃的问道:“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你听见他跟我说什么了吗?”

李佩佩上来抱着她,轻声道:“小茹,你没有听错,他说,他——爱——你!”

孙茹幸福的泪花终于没能止住迸发出来,她转过身,大声喊道:“易青,加油!快跑!”

易青站在门口,隔着记者和保安的人墙,望着孙茹,跳起来招着手。

伴郎何风早已忍不住跳了起来,大声叫道:“易青你个笨蛋!快跑啊,再不快点赶不上飞机了!”

罗纲也从男宾客席上跳了起来,大叫道:“易青,快跑!”

吴明玉她们不知道要易青跑什么,但是新娘这么叫,伴郎伴娘也这么叫,她们也起哄的欢笑着叫道——

“易青,快跑呀!”

易青一看宝叔他们的人墙似乎有挡不住记者的趋势,他一矮身低头就跑。

宝叔大喊道:“易青,小子,开小茹的车去!”

易青猛然回头,只见一串车钥匙从天而降,,他跳起来接过宝叔抛过来的车钥匙,脚下一点不停,埋头猛跑。

跑到车子旁边,易青来不及喘一口气,钻进车子发动了,往着首都机场的方向绝尘而去。

孙茹目送易青远去,想了想,觉得还不保险,她拉过李佩佩悄声道:“佩佩,你的车停在什么地方?不跟迎亲的车队停在一块儿吧?”

李佩佩道:“是啊。不过钥匙现在何风那里,我这礼服没地方放啊。你要干吗?”

“好!不干吗。去帮易青一把,没我我怕他搞不定的!”孙茹高兴地打了个响指,道:“李师姐,请借贵老公一用!”

“喂。又借?”李佩佩笑骂道:“警告你下次再借我收费的哦!”

孙茹哪里管她说什么,提起新娘礼服,拉起伴郎就跑。

这下可全乱了。全场的观礼宾客,以及到场的媒体全被搞懵了。这叫什么婚礼,先是新娘拒嫁,然后新郎落跑;最后新娘拉着伴郎从后门跑了……

这……这到底唱地是哪一出啊?

……

红色宝马风驰电掣,在机场高速上开成了一条红色的流线……

易青匆忙停好车,拼命往候机室跑;跑了几部又想到,应该先去看看飞香港的班机号,于是连忙又跑回头……

一通折腾之后。终于找到了依依候机的那个候机室。

在熙攘的候机室里,易青一眼就看到依依和宁倩华。

他一股气冲到依依面前。没等开口,先大声的喘气咳嗽起来。

依依看见易青穿着新郎礼服站在自己面前,整个人都傻了。

宁倩华叹了口气站起来,对依依道:“你们好好聊,我去那边等。”

依依努力的用了几遍气,想恶狠狠的骂易素两句,把他骂回孙茹身边去。可就是无论如何都狠不下这个心。

她颤抖着站了起来,不知该说什么好。

“嘘……”易青把一个手指竖在唇边,慢慢的调匀呼吸道:“你什么也别说,你听我说……”

说着,他伸手到自己衣服里面,拿出一条细细的银链子,链子地一头坠着一个小小的挂饰,那是一个银色地五线谱音符造型的小饰物,闪耀着柔和的淡淡光辉。

依依一看到这条链子。就知道自己完了,所有的精心编造的谎言,所有狠下心来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下定了的决心。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你记不记得,”易青认真地道:“当年我接受你这条链子的时候,曾经对你说过什么?我要你永远记得那一天。你给了我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个,就是你给我的佣金和酬劳,我曾经答应,要帮你完成你的梦想。”

………现在,你的梦想还没有完成,你怎么能够随便找一个理由离我而去?”

依依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的吸气,但是不知道怎么了,那些泪水就是要自己掉下来。

她终于忘记了一切,扑进易青怀里大声的哭了起来。

这么多天,她都没有能真正地宣泄一次。她,终于能够好好的哭了。

机场候机室里等待登机的人们,被依依忽如其来地痛哭吸引住了,纷纷好奇的打量着这一对抱头痛哭的年轻人。

这个男的,怎么还穿着那么漂亮的礼服?

谁知更惊世骇俗的事情发生了。

在人们惊讶的注视和议论声中,一个漂亮的象天使一样的女孩,穿着美丽纯白的婚纱,手里提着高跟鞋,打着赤脚在候机室的大理石地面上轻快的跑了过来。

“小茹……”

依依愕然叫着,下意识的放开了易青。

孙茹跑到两人面前,放下高跟鞋,穿好跺了跺,不住的拍着胸口,喘着气道:“累死了累死了……

等她缓过来了,她笑着对呆呆看她的依依悄声道:“放心,依依。我不是来抓你和我老公的奸情的。”

依依的脸一下子就红,嗔道:“小蹄子胡说什么。你不和他去结婚跑到这里干什么?”

“婚礼取消了,”孙茹笑道:“我准备查查,世界上有没有哪个国家,可以三个人一起结婚的,咱们就去那里举行婚礼。”

易青眼睛一亮,高兴的道:“好啊!好啊!我怎么没想到,太好了!”

两位大美女听了这话,一起挑衅的转头瞪着他,让易青想起许多年前一首老歌,叫《女人是老虎》……

依依重重的给了易青一拳,对孙茹道:“就凭他这块料,他还想享齐人之福呢!他想得美他!”

易青装做疼得弯下腰去,却低着头在不停的偷笑。

孙茹笑着挽着依依,低声道:“我想了好久好久。依依,将来我们要买一所大大的别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没有记者的骚扰,只是我们的小小天地。我们三个人,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依依感动的看着孙茹,轻声道:“小茹,你真的肯不嫁给他?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切,嫁给他才是委屈我呢?”孙茹噘着嘴踢了易青一下,道:“喂,大木头!你听着,现在是本姑娘甩了你!我不嫁,依依也不嫁,我们姐妹两个把你蹬了。你要是表现好,将来可以赏你在我们的别墅里做个管家!”

易青正色直起腰,小声道:“是的,小姐。请问管家管哪里?是管卧室还是管……”

孙茹红着脸看着依依,依依也看着孙茹,两人同时道:“这老流氓,打他!”

“对,打他!”

两位美女正在对抱头鼠窜的易青饱以老拳,外面一阵翻了锅似的人声喧哗。

一大群记者高举着摄录机、照相机,山呼海啸的涌了进来,个个牛一样的喘,原来他们跟着孙茹的车子前脚后脚的就跑来了。

“请问孙小姐,您为什么在教堂拒绝嫁给易青导演,这里是否有什么内幕,请发表一下……”

“请问周小姐,易素先生为什么逃离现场来机场找你,你对此有什么向你的影迷解释的吗?”

“请问易寻演,您之所以答应和孙茹小姐结婚,当初是否受到了某些方面的胁迫?这里有什么内情,可以向公众做一个交代吗?”

“对不起,孙小姐……”

“请发表一下好不好……”

“周、周小姐,请发表一下……易素,易导,请问……”

易青和依依、孙茹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忽然一起哈哈大笑。

易青左手拉起依依,右手拉起孙茹,三个人笑着绕过记者群绕着候机室跑了起来,挑了一个缝隙钻了出去,抛下后面一大群扛着笨重机器的丢盔弃甲的记者,长笑而去。

就让这个庸俗的红尘俗世去喧嚣它的喧嚣,去猜疑它的猜疑吧!

我们只要这六只手掌围着一个小小的幸福的窝,在我们三个人的世界里——

爱,是一首暖暖的歌!

第七章 师恩如山

“你不怕记者偷拍了吗?当心宁姐发飙。”

在孙家的阳台上,易青从背后抱着依依,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心里说不出的平安喜乐。

依依的手臂绕到身后去缠着易青的脖子,微笑着道:“哪有记者敢爬这么高来拍啊?再说了,昨天我们三个早就已经轰动全世界了,再有十条八条负面新闻也无所谓了嘛。”

易青嗅着她头发的香气出了一会儿神,忽然道:“如果当初我一开始就放弃继承权和小茹来找你;又或者,在筹备婚礼的那段时间,我抛下小茹来缠着你,要跟你和好,你会怎么样?”

依依转过身来看着他,笑道:“你猜呢?”

易青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也许我这辈子就永远失去你了!对不对?”

“呵呵呵……”依依推开易青,幸福的转了个圈,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这个知己如果还是自己的爱人,那简直就是三世难修的福气啊!”

依依戳着易青的胸口道:“一个男人一辈子要承担的责任和他要背负的命运太沉重了,但我还是希望你做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人。小茹爷爷的期望你不能辜负,小茹更不应该受到伤害;而最重要地是。我,和你——我们心里有一个默契,就是我们共同的理想,只要在这条路上我们的心是志同道合的。身体在不在一起,根本不重要。如果你对我,连这点默契都没有地话,那我会一辈子看不起你的,我可不要我的易青是个小男人。”

易青苦笑了一下道:“那天你跟我分手后不到三个小时,我就想通了这一层了。说实话,那时候我去死的心都有,除了大醉一场,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筹备结婚的那段日子,我真的忍的很辛苦。有好几次,我真的想不顾一切的去找你。虽然我明知道,如果我去死缠烂打的话,也许你会更看不起我。”

依依捧着他地脸,认真的伸出拇指帮他抚平紧皱地眉头,轻声道:“我的易景长大了。是个懂得瞻前顾后,懂得承担责任的人了。”

易青微笑道:“我记得那年你被一个大胡子导演骗上车,拉到郊外去了。我和罗纲他们找到那里。把人家的车都给砸了,记不记得?”

依依笑道:“你砸过的东西还少啊?我还没考进学院的时候,中日电影节,你和孙茹、娴儿几个人居然把北京市外事领寻给打了,你们也真够荒唐的。”

易素长叹道:“劝君惜少年,少年难回顾……要是我还是当年地那个不顾一切的楞小子,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在宣读遗嘱当天拂袖而去。”

依依笑道:“人这个东西真奇怪,我私心里真的很希望你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我;但是如果你这样做了,我又会一辈子看不起你。”

易青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所以你就狠心离开我!你自己说。该怎么惩罚你?”

依依笑着躲了一下,道:“没办法,如果我也还是个不管不顾的小女生。也许我真的会把我们两个的感情看地比天还大;其实我也一直在心里暗示自己要这样去想,但是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我没办法想象如果因为我,而把你变成一个没有理想,没有志气,只会守着爱情和老婆的小男人。那样的话,我就算和你在一起,我也会一辈子内疚,不会快乐地。”

易青道:“是啊,我就是太了解你了,才不知道怎么去追你回来。”

“那你和小茹结婚那天,怎么又跑来缠着我了?”依依调皮的望着他。

易青反问道:“那你呢?你那天怎么又没坚持住,动摇了呢?这可不是我一个人没坚持住吧?哈哈……”

依依看着他的眼睛,两人突然一起笑了起来。多少人无法理智的处理自己的人生,不过是为了“情难自禁’这四个字,在爱情面前偶尔自私一下,又有什么错呢?

易青黯然道:“其实我心里很不好受,没想到最后,我还是辜负了恩师对我的期望和嘱托。他生前对我那么好,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我,而我却做了个儿女情长小男人,老师在九泉之下,一定对我非常失望了。”

说着,易素皱了皱眉头道:“其实我到现在还很抗拒,觉得孙老师这样做,好象把遗产和我的理想跟小茹的婚姻硬绑在一起,强迫我接受一样。”

依依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若有所思的问道:“你真的这么想?”

“我不该这么想吗?”易青道:“其实无论继承不继承遗产,我都会好好照顾小茹并且为了心中的理想去拼搏的。老师这样做,好象怕我不会这样做一样,象是想尽办法逼我接受一样。”

依依轻笑一声,淡淡的道:“真没想到。我以为我想到的也是你想到的呢,没想到……唉,也许是你当局者迷,也许是我自作聪明吧。我一个局外人,也许真的想错了也说不定。”

易青好奇的看着她,笑道:“你又想什么了?我发现你跟宁姐在一起之后,越来越高深了。”

依依低头想了一会儿,转身靠在阳台边上,望着远处的蓝天幽幽的说道:“你一直觉得孙老爷子是为了逼你接受;难道你就没想过,他是要逼你放弃吗?难道你觉得,你现在的这种选择。反而给恰是孙老先生真正期望地吗?”

“逼我放弃?”易素大笑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是不知道,让我和小茹继承他的事业,是他一辈子的梦想。他怎么会希望我放弃呢?”

依依转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道:“也许吧。也许是我太天真了。我总是把人想地比较好,比较善良。我总觉得。能把小茹教的那么好的一个老人,不会是那么自私的人。他是那么的了解你,也许他对你和小茹的爱,还超过了他自己的毕生志愿吧。”

易青凝视着依依淡定睿智的目光,忽然怔住了。他呆呆的站在那里,不停的消化着依依地话……

“好啊!这下被我抓住了吧!”背后一声调皮的断喝,易素只觉得有人在自己后脑勺拍了一下。

“死丫头,你抓住了什么?”依依笑着,隔着一个易青伸手去打她。

易青一回头,只见孙茹俏面如花。按着他地肩膀笑着在躲依依。

易青笑道:“你们别闹了。小茹,你找我有事吧?”

“对头!宝叔叫你去一下。好象有什么要紧事。”孙茹笑道。

易青点头道:“好,马上去。”

说着转向依依道:“我去一下。”

依依笑道:“你快去吧,顺便商量一下怎么跟小茹的爸爸妈妈,还有你的爸爸妈妈解释。你们可记住,千万别提我,别把事情越弄越复杂。”

易青叹了口气道:“天哪,救命啊。难度太高了吧……”

……

易青和孙茹来到宝叔的房间,敲门而入。

屋子里除了宝叔,当初宣读遗嘱的林老律师居然也在。

易青现在对面孙茹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大学四年,孙老爷子对自己深恩厚义,结果最后自己居然在和孙茹地婚礼上落跑,不管什么原因,总之真是愧对老爷子在天之灵。

宝叔让易青和孙茹坐下,神情严肃的道:“今天。我们是以孙国放老先生遗嘱公证人和代表律师的身份找你们来的。孙老师生前遗嘱的附件,今天要交给你们。”

说着,林律师从他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封信。道:“易青先生,孙老先生生前交代,等你履行了遗嘱内容之后,把这封信交给你。他还特意交代,如果你根本不愿意接受娶小茹的遗嘱要求,也要将这封信交给你。是否和孙茹小姐一同拆阅这封信,由你决定。”

易青惊讶的接过信来,伸到孙茹面前,把信取出来,细细阅读起来——

“爱徒青儿如晤……”

刚看了抬头称谓,易青的眼圈就红了。孙老爷子平时正经严肃,从来对他没有什么太过亲昵地表示,尽管他也知道老师对自己极好,但是象这样亲切如祖父般的称呼,老爷子生前他却从来没有听到过。

“我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昌明地医学可以续命,却无法使人不死。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所以要向你交代好一切。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你已经有所决定了。

要成就大事,是要做出牺牲的,有时候,甚至要做出许多违背自己本心的痛苦抉择。

我的一生,就是在这种挣扎和矛盾中走过来的。

原本,我很坦然的认为,我把与自己同样的命运交托给你,是对你的器重和信任。

可是,当我一天天的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当作一个普通的热情正直的年轻人的时候,我就越来越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深深的歉疚和惶恐。

我把这么重的一个担子强加在你的头上,哪怕是给你再多的钱,为你提供再多的帮助,也是一种对你极度的不公。

因为只有我知道,这条路上有多少的艰辛、多少的痛苦。

你是你自己的主人,你是自由的,你没有义务为了我的志愿,去奉献你一生的时间、精力,去牺牲那些你本可以追求个人爱情与幸福的时光。

因为要完成改革中国电影,敲碎那铁板地事业。决不是拍几部票房高的电影,或者拿几个国际大奖就可以完成的。记住,一个艺术家和一个大亨、霸主,是天壤之别。是两码事。

你不要指望,能以一个兄长或朋友的身份照顾小茹,然后还能继承我地事业,还能成就你梦想中的事业,这种天真幼稚的念头你要彻底打消。

如果你不是小茹的丈夫,我的儿子和小茹的舅舅,以及多年来支持我的宇通国际,决不可能转来支持你;如果你得不到宇通国际的支持,那么国内那些大大小小的要害位置的官员、电影家以及我地门生旧部们,也决不可能成为你的助力;同样地。就算你继承了我的全部遗产,里面有一大半都是宇通的产业和股份。除了每年的一点点什么事也办不成的股份红利,你实际能动用的资金根本微乎其微。

孩子,我希望通过这件事告诉你,在你还未决定踏上这条不归路之前告诉你——这条路有多么艰难,多么坎坷;我在这条路上耗费了我的一生,希望你一定要慎重选择。

你卖想要快快乐乐不付出代价去打下一片江山,继承我地位置。这是决不可能的。

你要立非常之志,做非常之人,成就非常之功业——那你就要作好准备,你不但要牺牲许多将来与家人在沙滩晒太阳的时光,不但要牺牲许多将来与朋友欢呼畅饮的快乐,还可能要牺牲你的爱情、友情、婚姻、家庭以及与父母子女的天伦之乐。

我无法告诉你,我走到今天这步,牺牲了多少,付出了多少。但是我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所以,每当我想到,象你这样一个自由、乐观、积极的年轻人。将要面对的是这样地一个人生时,我犹豫了。

我没有权利,就凭着我对你在学生时代的区区一点恩惠,就剥夺你一生的自由,你地人生是你的,我不能那么自私。

所以我立了那样一个遗嘱,我给了你两个极端的选项:要么,你娶小茹,继承遗产和我的志愿;要么,彻底放弃一切,去过你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没有给你中间的路走,没有给你留下任何妥协和讨价还价的余地。因为你将来要面对的竞争对手,和你要面对的种种困难、险恶形势决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我明知道你和周小姐的感情,还是要你牺牲自己的爱情;我明知道你会认为在没有爱情为基础的情况下娶小茹是对小茹的不公,但是我还是坚持要你付出你的婚姻;我明知道你会非常讨厌每年做一份财政报告给你大师兄,你讨厌受人辖制,但是我还是坚持要你这么做……

易素,我的孩子。我清楚你的为人,也了解你的秉性。

如果我不把小茹的婚事和这份遗产联系在一起强迫你接受,出于对我的感恩和对小茹的怜惜,你一定会勉强挑起这个担子。

为了回报我对你的恩情,为了完成你对我——你的老师的承诺,你真的会不顾一切的去完成我的志愿的,因为毕竟,我的愿望也是你的理想。

如果我直截了当的告诉你,放弃我们师生从前的约定,放弃你建立电影帝国的梦想,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不会甘心的。

我只有用这么多大大违背你本心的手段,才能让你明白成功的道路要付出多少艰辛,才能逼你放弃当初对我的承诺,去过你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

让我猜测一下,我想,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此刻,你所选择的,一定是放弃继承权,不接受这份遗嘱,对吗?

我知道你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秉性,更知道你不喜欢向任何人或事低头,只想凭着自己本心做事。面对我的这个遗嘱,你也许会犹豫,但是你最后的选择,一定是宁愿放弃继承权,也不愿意做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情。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我想的很明白了。

中国的电影事业,中国的文化事业,是我们整个民族的事,至少,是整个中国电影业全行人的事。

这个事业,并不是孙家人应该背负的使命,更不该因为你是我的学生,就强迫你一个人来承担。

我死之后,纵然我的四个弟子无一人可以接班;时势造英雄,自然会有适合这项事业的人被历史大潮推向浪尖,此人未必就必须是我的学生,无须我辈一相情愿,多做安排。

去吧,孩子。老师把属于你的幸福人生还给你了。

以你现在的财产做基础,加上你的才华和智慧,做一个一线或二线的普通导演,拍拍电影,写写剧本,相信你这一生会非常的富足和美好。

从此以后,天高凭鱼跃,海阔任鸟飞。你去尽情享受心灵的自由和艺术的美妙吧……

孩子,这就是我,作为你的老师,给你的人生所上的最后一课。

易素,我的孩子。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你是我这一生最值得骄傲和得意的学生。

我孙国放一生,历尽坎坷,满怀遗憾;但是在垂暮之年,能够遇上你这样一个好孩子,一个堂堂大丈夫,铮铮好男儿,我感谢苍天,死亦瞑目。

易青,你万事都好,我很放心。惟有一样,你生性好酒,量大无度,虽说酒是男儿胆,但酒多伤身,且易乱性误事,你要节制啊。

孩子,老师和你永别了。小茹爱你至深,我知道无须交代,你不会薄待她。你们一切珍重。”

信到这里结束了,末尾一个狂草签名,盖着孙老爷子惯用的图章。

易青呆呆的捧着信纸,旁边孙茹已经哭倒在他的肩上。

老爷子的字迹,潇洒工整,一丝不苟。易青仔细的辨认了一下,突然发现在信纸的最后一夜,有几点淡色的水点。易青捧信的手忽然微微的颤抖起来。

他仿佛看到,刚刚作完手术不久,白发苍苍的老师伏在医院的小桌子上,一笔一划的,认认真真的写下对自己最后的嘱托。

那横竖撇捺,字字句句,说不尽的师恩如山,道不完的眷恋无限。

第八章 鹰击长空

易青轻轻的把信放在孙茹手上,对林律师和宝叔道:“对不起,失陪。”

说完这几句话,易素赶快站起来,推门走了出去。

在走出房门的一瞬间,他干涸的眼眶里突然涌满了泪水。

易青走到客厅里。原来悬挂那幅中堂的地方,现在挂着孙老爷子的遗照;遗照下的神台上供着小小的灵牌和香炉。

易青转身在茶几上拿起孙老爷子的烟罐,取出一根老爷子生前常抽的熊猫香烟,点燃吸了一口,然后插在香炉上。

在袅袅弥漫的烟雾中,易青仿佛又看老人家那胖胖的身子,慈祥的笑容,和满头矍铄的白发……

记得第一次来到孙老爷子家,看见他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样子。一代大亨,万人景仰的大艺术家,大学者,竟对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一个毛头小子如此垂青。

十万元的论文调查经费,解决了自己和依依的经济问题,几次夜宴把自己推向前台,崭露头角;为了自己,孙老爷子甚至不惜把生活在自己身边多年,但是却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爱徒孔儒赶出家门;三百万无偿投资,让自己和一群朋友们名利双收,获得了自己在圈内的第一桶金……

往事一幕幕如弥散地烟雾一样掠过易青的心头。回想起来。大学四年,从一个莽撞冲动的少年,到一个热情正直的青年,这一路地成长。点点滴滴,都有老师的关怀和爱。

如果没有老师,也许现在的自己,正在为论文选题绞尽脑汁,正在为去那里实习而向家里要钱,到处奔走寻找门路;如果没有老师,也许他这一生只能在一个专业不对口的公司里做一个普通白领,或者在剧组里从位卑权微的小助理做起,辛苦熬到三四十岁才能拍第一部自己的电影——这还得是运气特别好才行。

这位高高在上的权威,平时严肃端方。其实内心却充满了柔软和慈爱,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竟然还没有忘记自己好酒伤身这点小事……

师恩如山,恩重难负。

此时的易景,想到自己在潜意识里对恩师的种种猜疑和抵触,忽然羞愧地无地自容。

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依依之所以忍着锥心之痛试图离开他,不但是因为依依和孙茹之间的友情;也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深爱地男人有更辉煌的前途;更是因为,依依不要自己为了她。做一个忘恩负义的自私小人,把老师的恩义和期望抛在一边,去顾全自己心爱的女人——她不要他的易素,是一个人格有亏,终生心怀愧疚的人。

但是,倘若自己舍弃了依依,为了成全对孙老爷子和孙茹地责任而放弃了对依依的挚爱,那自己何尝又不会一生自责歉疚呢?

若不是依依和小茹这两个爱自己极深的好女孩,奇女子。也许自己真的要抱憾终生了。想到这里,易青真是一头冷汗。

易青顺手又打开了烟罐,拿出一支烟来。他刚把烟放在唇上。一只纤巧柔美的小手拿着打火机从身后伸过来,啪得一声,点燃了香烟。

易青没有回头,依依的体香,对他来说太熟悉了。

“少抽点烟。”依依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抬头看着孙老爷子的遗照道:“可惜我福缘浅薄,没有机会聆听孙老教授这位当世奇人的教诲。”

“依依,老师给我留了一封信,他地心意竟然和你猜测的一模一样。”易青一边说,一边心下苦涩,他拍着她的手,轻声道:“真没想到,比起我这个不肖地弟子,你却是孙老师的知音。你和老爷子只有几面之缘,却能猜中他的心思。枉费我的老师对我悉心栽培,百般器重,我现在简直觉得自己狼心狗肺了。”依依听他说的这么严重,微微一笑。

其实像依依这样经历了无数坎坷的寒家女孩,远比易青这种小康之家的独生子女更懂得惜福感恩的道理,更懂得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现在有些不懂事的长不大的孩子,别人对自己的好都觉得是应当的,觉得都是自己应得的;相反别人对自己一点点的要求或者约束,偏偏会牢牢记住。

易素虽然在这代孩子中,算是一个人品很淳厚的人了,但是依然脱不了这种以自我为中心,记仇多过记恩的习气。

所以他这次对于孙老爷子对他的恩情这方面考虑的很少,对自己和依依的感情以及对孙茹的怜惜,却考虑的很多。故而此时一旦悔悟,真觉得自己万分的对不起恩重如山的老师。

依依恰恰就是比易素更重视更明白这个道理,也更明白孙老爷子作为一个老人的心意。所以她在极度的痛苦中毅然决定牺牲自己的感情来成全易青和孙茹,也是成全易青的前途和人格。

这样一想,易青心里对依依的敬重又深了几分。集美貌、智慧、贤德、达观于一身,男儿在世,倘若得妻如此,得一贤内助如此,真是夫复何求。

同样感慨的不止易青,还有远远站在楼梯上的孙茹。

她隐隐约约听懂了易青和依依的对话,对于依依的敬佩又多了几分,而且越加的自窥不如。

要说到生活琐碎,比如易青爱吃什么,穿什么牌子的衣服裤子,抽什么烟喝什么酒……这些生活上的细节,孙茹相信依依在这方面对易青的了解一定远不如自己;但是说到灵魂相通,两心相知,站在易青的角度上为他思考一切,孙茹自知和依依相差的太远。

这样一想,孙茹对于易青更爱依依这个事实也就坦然。

孙茹从楼梯上走下来,对易青道:“易青,爷爷的信你收好吧。”说着,把信递了过来。

易青心里又是一阵凄然,他接过信来,郑而重之的折好,仔仔细细的放进口袋里,用手按了按。

依依一手拉着易青,一手拉着孙茹,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一定要节哀啊。我们还有很多现实问题要面对,我想孙老师在天有灵,恐怕现在也在替你们着急呢!你们可要早点从悲苦消沉的情绪里解脱出来。”

孙茹被依依一说,哀叹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呢!我现在还在琢磨,到底要怎么跟我爸我妈解释呢!那天有那么多美国公司,还有爷爷的晚辈、老下级在现场……唉,装了三分钟英雄,原来扮潇洒的代价这么大。天哪,以后我再也不敢装酷了。”

易青和依依被她逗得一起笑了起来。易青思索了一下道:“说实话,我现在也够乱的。你让我想一想,回头我告诉你怎么办,咱们得统一口供才行。唉,别说,我爸我妈现在也在我住的地方等我给他们一个交代呢!”

易青一想起易妈妈的唠叨就头大,她老人家可是把孙茹看到眼睛里都拔不出来了。也是,才貌双全,身家显赫,品行端方,这样的儿媳妇哪里找去。

孙茹瞠目道:“你要想多久啊?大哥,我爸妈今天去跟昨天来的宾客谈事情兼道歉,下午就回来了!他们正在气头上我怎么回答他们啊?”

易青帮她出主意,道:“别怕。你就故作深沉状,跟他们说结婚是人生大事什么的,就说你自己年纪还小,还不想这么早嫁人,或者干脆说还信不过我,感情没到这份上,总之怎么都行。其他的我们再商量。”

孙茹想了一想,道:“也只好这样了。反正只要我们不说,宝叔不说,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依依道:“既然这样,易青你还是赶紧走了吧。免得跟孙伯父他们照面,更加一层麻烦,到时候说不清楚了。”

易素点头道:“对啊。依依你也要赶快回去见宁姐,好好跟她商量一下,怎样编个说法,对付那些记者。昨天机场那一幕,我们孙大小姐穿着婚纱的玉照估计也被很多媒体拍出来了,这个故事怎么编才圆的过来,真是件伤脑筋的大事啊!”

孙茹一听,小嘴噘的老高,嗔道:“你还说我,那天你不也是死皮赖脸的抱着依依不放,你不也穿着新郎礼服?”

易青笑着从茶几底下拿出一大叠帐目表来,往孙茹手上一放,道:“喏,现在老师的遗产全是你的了。这是上次会计们结算出来的,你赶紧收好,这两天叫你爸爸带你去过户公证吧,小富婆!”

孙茹接过那一大叠东西,噘着嘴道:“真是麻烦,都不知道我拿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依依在旁边听了微微一笑。这可是十亿美金啊,就算用来资助那些当初和她自己一样的穷苦考生考电影学院,已经不知道能帮助多少人了。

人和人真是太不同了。正是因为这点不同,依依才希望她的易青能成为一个有能力去创造一片天地的人,希望他会有能力去帮助许多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做一个整天跟自己粘在一起的小男人。

依依若有所思的侧头看了看易青,心里默默的想到——易素,恐怕你的理想,不仅仅是做一个拍几部电影的富家翁吧?北京。八宝山革命烈士陵圆。

易青和孙茹、宝叔,迎着清晨徐徐的风,长身伫立在孙老爷子的灵前。

易青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十几页稿纸来,肃然上前一步,望着孙老爷子的骨灰盒,轻声道:“老师,我来了。这,是我的《中国电影改良策论,是四年前您让我做的论文选题。我们师生,因这个选题而结缘,而您,却直至逝世都没能亲自批阅这篇论文。今天,我把它带来了,谨以一名学生稚嫩的文字,权为祭祀恩师先贤的祭品,愿您在天之灵能够听见,伏惟,尚飨!”

说着,易青展开卷成一团的稿纸,昨天整整誉写了一天的论文稿映入眼帘。

易青没有用电脑打,更没有用复印机把自己交给系里的原稿复印一份;而是闭门谢客,关掉手机,连父母也不许打扰,一个人关在小房间里,用恩师生前送给他的签字金笔,一笔一划的,把长达五万多字的论文仔仔细细,工工整整的抄好。

抄得一字不差,一字不错,偶尔错了一字一笔,易青就整页撕毁重抄。

“中国电影改良策论,选论一,论中国电影观众及院线的全国分布情况……”

易青站在灵前,迎风展读。沉郁严肃地男音,说不尽对恩师的感念与敬爱。

也不知念了多久,整篇论文念完了。

孙茹站在易景身后,默默点头。她自己也刚刚完成毕业论文。但是比起易青这篇大气精湛的宏论,她觉得自己拿出来讨论的勇气都没有了。

爷爷没有看错,易青果然是个不世出地奇才,就凭这篇策论,就足以使他载入中国电影学术史册。

易青念完自己的论文,再把稿子卷好放回包里。八宝山这里是不许焚烧类似纸钱之类的物品的,所以易青会在将来某次家祭的时候,再将这份稿子在老师的灵前焚烧以奠。

易素最后凝望了老师的骨灰一眼,转身离开了灵堂。站在外面点起一支烟,等待孙茹和宝叔。

过了一会儿。孙茹和宝叔出来了,孙茹的脸上。又添了泪痕。

“走吧,”孙茹拉着易青的手,轻声道:“这里太压抑了,我们出去吧。”

易素点了点头,三人离开了烈士陵圆,回到停车的地方。

易青对宝叔道:“宝叔,你今天是不是要陪孙伯父和伯母去办事?一会儿到了大路上您就把我和小茹放下就行了。车子您开走。我们中午自己回去。”

宝叔看了看两人,点头应了,三人坐进车子,向大路上开去。

宝叔把车开到行人路边,把孙茹和易青放下车来,交代了两句早点回家,就开车走了。

易青和孙茹并肩在人行道上慢悠悠地走着,时而对望一眼,会心的一笑。

从孙老爷子逝世以后到今天。事赶事,事连着事,他们两人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悠闲地逛街了。

孙茹渐渐恢复了心情。时不时指着街边的商店,唧唧喳喳,笑笑闹闹,拉着易青看着看那;易青见孙茹不再情绪低落,也十分欣慰。

将次逛到中午十一点多的时候,两人都有些累了。易青找了一家中西合璧的中档餐厅,两人进店点了两杯咖啡,坐下歇息。

易青搅动着杯子里的黑咖啡,顺手加了两块糖。过了一会儿,他想加点奶,可是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心不在焉的又加了两块糖。

孙茹看着他,噘起嘴道:“喂喂,你要喝多甜啊!给你叫个冰糖燕窝好了,别糟蹋那杯咖啡了。”

易青霍然从自己的冥思中惊醒,抬起头来看着一脸不情愿地孙茹,心里好笑,嘴上却不肯认输,道:“我喜欢这么甜啊,怎么,犯法啊!”说着,伸手拿了块方糖,扔进嘴里,故意咬得嘎巴嘎巴响。

孙茹看着他笑了,这才是易青呢,这两天他深沉的都不象他自己了。以前他们两个在一起,就是这样整天象冤家一样互相抬杠,没正经的闹着玩的。

孙茹白了他一眼道:“哼,知道你不喜欢陪我出来,才一个上午呢,就想念依依了吧?得了得了,现在去找她吃饭,成全你们,满意了吧?”说着,拿起盛牛奶的小罐,赌气的把易青的咖啡杯整个加满,满得快溢出来了。

易青苦笑着看着自己面前的咖啡,四块糖半杯奶,都快看不到咖啡的颜色了,这还怎么喝呀?

易青把咖啡杯往前轻轻一推,在椅背上,想了想,忽然坐直了很认真地对孙茹道:“小茹,我有事跟你商量。”

孙茹见他一本正经,也坐正了一点,道:“说吧。”

易青想了想道:“老师的遗嘱,有一点,当时我虽然有点疑惑,但是没想清楚,那两天太乱了,最近,我却想明白了。”

“什么?”孙茹好奇的问道。

易青道:“其实你也该想到地。你是天生的制片人,对经济运作方面应该比我这个数学文盲强的多吧?”

易青顿了顿,道:“我当时就在想,既然老师希望我继承遗产,去把我的中国电影改良计划付诸实施,那么他为什么还让我去成立什么基金呢?”

这么一说,孙茹抬头想了一想,讶然道:“是有点奇怪的。爷爷不可能不知道。基金这种运作模式,一般只是做慈善公益事业地人会考虑用它;用来进行某项事业的话,是很不方便的。它的优点是监督机制相对比较完备,运作比较透明;但是最大地缺点是。一次性可动用的资金太少。十亿美圆的一个基金,一年可动用的资金不过是一千万美金左右,这已经是最多的了。”

易素点头道:“也就是说,按照老师的方案,我们一年从这个基金拿出来的钱,还不够拍一部象《英雄、《满城尽带黄金甲这样高成本的商业电影的!这样还想改良中国电影,不是痴人说梦吗?而且,老师决不可能不信任我们两个吧?何必弄个基金委员会,弈上韩山平和一大堆监督掣肘的人呢?”

孙茹想了一想,忽然点了点头道:“所以你看了爷爷留给你地信后。已经想通了这个道理了。”

易素点头道:“是!当我知道,老师在最后关头。放弃了让我承担重任的打算后,才真正明白了他地苦心。”

说着,易青叹道:“一代影坛大亨,一生精明善算,身处纷繁复杂的利益核心,面对任何人都不曾落于下风。可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却也只是一个疼爱后辈的老人。世上的老人,谁会希望子孙们去搏杀拼斗,去牺牲自己的幸福成就什么大业呢?他所希望的,只是自己地孩子能平安富足的度过安稳的人生罢了。”

孙茹点头道:“所以爷爷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去辛苦打拼。他只是希望我们能帮他管理他的遗产,用基金的形式确保这笔钱能用到对中国电影发展有益的方面去……比如扶助一下边远地区看不到电影的地方建个电影院啊,或者建个电影学校,帮助一些电影学院的贫困大学生之类的。有韩山平叔叔他们能帮我们监督基金地运作,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易青凝视着孙茹道:“一点不错。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小茹,老师为我们想地这么周到。为了让我们过的轻松自在,甚至放弃了自己一生的梦想和志愿。但是,我无论如何也觉得。他越是体惜我们,我越是无法去过自己舒心的小日子。老师这样待我,我若不能继承老师的遗愿,有以回报老师,我良心何安?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甘心做一个庸碌的富家翁,我跟孔儒那种自私成狂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孙茹听了易青这略带激动的话,耸然动容,她把小勺往咖啡杯里一放,道:“我听懂了。你是不想让我搞这个基金,因为你另有打算,对不对?你说吧!你想怎么干,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你有需要的话,我一定支持你的!”

易青微微一笑,道:“具体的计划,我还不是很清楚。但是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拿到老师的这笔遗产,然后,不做基金,而是拿出一笔注册资金来,先成立我们自己的电影公司!有了公司以后,一切就是公司行为了;这样,就能把这笔绝大部分和你爸爸的宇通财团有瓜葛的财产转换成我们自己的钱!”

孙茹眼睛一亮,道:“对啊!虽然你失去了遗产继承权,但是可以用我的名字开公司啊!将来公司是我们自己的,就算我要把所有的股份转给你或者分给其他人,也不影响爷爷的遗嘱啊!”

易素忽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多日来烦扰自己的事,终于有了决定,眼前也有了目标。他立刻感到自己饿了,一看时间,也确实到饭口儿了。他笑着对孙茹道:“具体咱们以后再商量吧!孙董事长,咱们叫东西吃吧!”

孙茹兴高采烈的挥手叫来服务生,要了菜牌,然后对易青道:“今天这么高兴,叫瓶酒庆祝一下吧,大酒鬼!”

易青抬了抬下巴,正色的,一字一顿的认真道:“不,我戒酒了。”

第九章 香港攻略

华新娱乐北京分公司。

易青和孙茹、宝叔在秘书的引路下,跟着她来到小会议室。

易青推门而入,依依和宁倩华正在低语着什么,看到易青和孙茹他们来了,两人一起站起身来。

“来啦?你们喝什么?咖啡还是茶?”

“咖啡。”孙茹随口道,招呼易青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会议桌上。

“四杯咖啡,给周小姐一杯热牛奶。”宁倩华对秘书交代道。

秘书出去了。孙茹笑着对依依道:“哇,依依自从跟宁姐在一起以后,变得这么会保养。”

依依可怜兮兮的苦笑了一下。自从宁倩华做了她的经纪人,对她的监督管制简直可以说是无所不至。

所有对皮肤有害的,会引起黑色素沉淀的东西或者会发胖,会引起荷尔蒙失衡的刺激性的东西统统不能吃。

依依原来非常喜欢咖啡和巧克力,还喜欢吃煎炸的食物,现在……

宁倩华笑着拍了依依一下,从主位首座上站了起来,对易青道:“这个位置今天应该是你的吧,是你召集我们开会的不是。”

易青连忙谦让道:“召集哪里敢当,只是有事求宁姐帮忙。这个位置。要轮也不是轮我坐,还是请我们孙董事长来坐好了。”

易青笑着把孙茹推到中央的位置上去。宁倩华听他这么一说,欣喜地道:“董事长?孙小姐和你要开公司了?”

易素点了点头,微笑不语。依依第一个开心的鼓起掌来。那天知道了孙老爷子的那封信。她就知道以易青的脾气,决不会甘心就这么照孙老爷子地话去做个普通的红导演就算了。

“好了,开会。易青,你跟宁姐说吧。”孙茹兴致勃勃的道。

易青笑道:“先得谢谢宁姐借会议室给我们用。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仰仗宁姐和华新的帮忙。”

宁倩抿嘴华笑道:“谢谢就不用了,公司成立那天,你们厚厚的封个红包给我就是了。”

孙茹和易素对看了一眼,孙茹笑道:“红包是没有的。不过聘书和薪水是有的拿的。”

“聘书?”依依好奇的问道。

易青对宁倩华道:“宁姐,您是商界前辈,又是经验丰富的娱乐业、影业地成功人士。我们打算在公司成立之后,聘请您担任我们公司的高级行政顾问。待遇和地位比照行政总监。希望您能够赏脸来帮帮我们这些初哥、生手。”

宁倩华笑道:“哎哟哟,一口一个您地。把我叫的这么老。好吧,就看在依依和你们的关系这层面子上,多拿份薪水有什么不好。不过我先声明,我不坐班的。”

易青笑道:“当然。有宁姐这个脑子就足够了,不用人亲自到。”

宁倩华想了一想,道:“既然你们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托大一点。有些要注意的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们。你们要开公司,首先要安抚好孙小姐的那位尊翁大人。”

“我爸爸?”孙茹皱了皱眉头,她一天拖一天,至今还没跟孙云博交代婚礼上的事,头疼死了。

宁倩华点头道:“你是千金大小姐,当局者迷。我们这些做生意地人谁不知道,在全世界的华商圈子里,令尊大人可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这十几年,孙家老爷子掌权。令尊的宇通管钱,靠这种关系,才把中国影业的方方面面控制的死死的。现在孙老爷子大厦坍塌。撒手西去,宇通集团着急在中国大陆寻找新的代理人,不然他们在国内的庞大利益该如何保证?本来事情好象很简单,易青娶了孙小姐,他又是孙老爷子地关门爱徒,那宇通和孙家在中国的势力又延续上了。可现在……”

易青默然。心想难怪婚礼那天来了那么多外国宾客,很多自己和孙茹根本不认识。原来自己和孙茹结婚不结婚牵涉这么大。

回想起来,那天孙云博找自己谈话,说要给自己宇通五分之一的股份,当时还以为是怕自己不娶孙茹,给孙茹加嫁妆。现在看来,宇通不止要在大陆找继承人保持自己地利益,还要继续进取,希望成为全中国乃至全亚洲一等一的文化综合产业托拉斯。

“所以……”一直在旁边微笑的依依说话了,她坐在易青的旁边,亲昵的挽着易青道:“你就和孙伯伯说,你们还要再考虑一下,多谈几年恋爱,不想这么年轻就走进婚姻的坟墓。”

孙茹诧异的看了依依一眼,易素却立刻望向宁倩华。毫无疑问,在他们来之前,可能宁倩华和依依在悄悄商量的就是这件事。

谁都知道要过孙云博这关,这个表面文章不做是不行的。但是这话如果由易青和孙茹中任何一个人开口说,或者由宝叔来建议,都是对依依非常不公平的事。

所以宁倩华干脆让依依开口来说。显然宁倩华已经从依依那里知道了他们三个人的微妙关系。反正依依是连易青和孙茹结婚都可以接受了,不如让依依主动替易青解决这个难题,更显大度。

易青感激的看着依依,拍了拍她的手,道:“谢谢你,依依。”

宁倩华道:“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不过我们一会儿还可以详细商量一整套说辞,你们两个对好了口供回去。”

易青有点担心的道:“小茹地爸爸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我担心我们这点谎话瞒不过他的眼睛。”

宁倩华点头道:“所以一切事情你不要出面。让孙小姐自己去说,你只要准备好,孙家的人要是找上你查问地时候,你能说的严丝合缝就行了。”

孙茹想了一想。道:“对。现在遗产过户后,用的全是我的名字。所以我跟家里人说开公司的事,只要说是自己想做生意玩,拿几百万注册个公司,以我爸爸的地位立场,不会反对的。然后等公司成立了以后,我就可以逐步的把名下的原来属于爷爷的那些财产,逐步脱离和宇通地关系,然后转到公司名下来。”

易青笑着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你老爸要是能被你这小丫头的这点小算计给蒙了,那他早破产一万次了。我敢保证只要你动那笔遗产里地一点点。只要是牵连到宇通的,你老爸马上就能反应过来。你是要自立门户了。所以我的意见是,堂堂正正的给你爸爸说开公司的事,就说老爷子临终的时候有交代,要做一些跟文化产业投资有关的事,你因此要开公司。然后也可以直接告诉他,我要来帮你地忙,这也是爷爷交代的。”

易青胸有成竹的道:“在商言商。你爸爸应该知道,遗产现在全在你的名下。你这个女儿要是根本不听他的任何话,直接把遗产全套现了换成钱,自己出去闯天下,从法律上说他一点办法没有。所以不怕他反对你开公司和动资产,关键是我们新公司要取得他的帮助;你做为女儿也要取得他的谅解和信任。所以我的意见,是尽量实话实说。我们是做事业,又不是干坏事。”

孙茹担心的道:“我从小跟我爸爸几年才难得见几次面吃两顿饭,说实话我虽然是他女儿。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易青道:“不用担心。在商无非图利,美国资本这几年一直疲软,你爸爸和宇通地董事们也一定希望把瓶颈时期的各种压力转嫁到国内这个庞大的市场上来。所以我们只要向你爸爸承诺。将来新公司如果坐大,在相关文化产业方面地合作,把专署权签给宇通,我们只要控制电影本身的部分,足够了。”

宁倩华蹙眉道:“你不担心孙氏提出注资你们的新公司,掌握控股权?”

易青一拍桌子道:“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宇通方面看好我们的新公司在老爷子遗产的扶助下一定有番大作为的话,他们一定不会放弃控制我们的企图。但是目前还不会,因为小茹的爸爸对我们的信心还远远不如孙老师对我们那么足。做生意没有包赚的,他现在也会考虑,万一我们这些不靠谱的小毛孩子失败了怎么办?如果他现在就注资,虽然能控股,但是等于是他和我们一起承担商业风险。我想以孙伯伯这种老江湖,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一定会设定一个心理观望期,如果几年以后,发现我们这条路能走通,能赚大钱,那时候他和孙氏才会企图介入。”

宁倩华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这小子,你胆子真是够大的!也就是说,如果几年以后,你的公司不赚钱,或者赚钱不够多,规模不够大的话,下场不是破产,就是被宇通吞并?你这简直是赌博!”

易青雄心万丈的昂首道:“我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三五年之后,宇通的人和其他低估了我们能力的人,一定会后悔的!等到宇通的那些大鳄鱼们想要吞掉我们的公司的时候,一定会愕然发现我们已经庞大到足以和他们分庭抗礼了!”

宁倩华忍不住赞叹道:“太棒了!早知道我何必为你们操那么多心。这魄力,这头脑,这才是做大事的人呢!易青,你是好样的!爷们儿,太爷们儿了!”

依依和孙茹同时对望了一眼,这才是易青呢!当初她们就是被他这种神采飞扬,心雄万夫的气质所震撼折服的。有些男人天生在做事业的时候,或者充满自信的时候,特别的有光彩。

易青被宁倩华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他笑道:“宁姐别这么说,我还有事要请教。”

说着,易青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几份东西,放在每个人面前,一人一份.然后他拿出一幅崭新的中国地图,郑重的在桌上展开。

易青道:“在各位面前的这份复印好的文件,是我写的《中国电影改良策论。这篇论文可以说是孙老爷子这几年教寻我这个不肖弟子的智慧结晶;也是我们公司未来实施纲领的一个参考,大家可以简略的看一下。”

宁倩华等人纷纷低头阅读起来。不一会儿,无论是电影学院的高才生孙茹、依依,还是久经娱乐江湖的才女宁倩华,甚至根本看不太懂的宝叔,都发出了丝丝抽凉气的赞叹声。

这份论文涉及面之广,考虑问题之全面之精辟,简直令人拍案叫绝。

宁倩华草草看了一遍,突然叹了口气。她放下文件,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中国地图,感叹道:“你的策论写的很好。可实践性也很强,但是在国内如何开头,如何入手,这个问题非常难办。必须找一个市场相对开放,法制非常健全,商业机制有序的地方先进行资本积累才行。国内这种铁板一块,做一点点事情都要走八道后门的情况如果得不到改善,没戏。”

易青笑道:“国内阻力太大,市场饱和,人际关系复杂,以我们目前这点资金当然不容易入手;可是如果我们在三五年之后,拥有十倍甚至一百倍以上的资本呢?那就可以做一点事情了吧?”

孙茹和依依看着易青,生意上的事情她们模模糊糊不太懂。孙茹忍不住问道:“连从什么地方入手都不知道,还说什么资本积累啊!”

易青笑着伸出一个手指,在地图上巡了一圆,最后落在东南角上一点!

“香港!”宁倩华失声叫了出来,笑道:“我早该想到了!”

易青点头道:“正是香港!跟全国比起来,香港就象是一个小型的缩微的电影试验田。香港法制健全,效率高又廉洁,而且商业自由度非常高。最重要的是,香港电影现在疲软多年,群龙无首;世道惨淡,市场竞争力小,新势力容易立足,新公司很容易就能上手。此外,香港又是中国望向世界的窗口,是我们全民族的大码头。我们的电影在那里特别容易走向世界。等我们在香港攒了雄霸天下的资本,再以大资本家,电影业大鳄的身份杀回国内,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

“所以,”易青目光如电,把手重重的按在地图上的香港特别行政区上,总结道:“全国、全亚洲、全世界的这盘大棋,就从香港开始!”在回家的路上,宝叔开着车,孙茹一直兴奋的看着身边的易青。

她一直以为,易青只是在艺术上有过人的天赋,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爷爷器重他的原因;也知道了每个周末,易青和爷爷关起房门来在商量些什么。

也许,易素和爷爷为了今天的这番话,已经准备了整整四年了吧。香港……这个目标恐怕是爷爷和易青早就有默契了的。

想到这些,孙茹就越来越佩服易青了。其实她曾经想过,她觉得自己的才华也不是很差,作为爷爷最疼爱的孙女,也是唯一的直系继承人,爷爷为什么不让自己继承他的志愿,让易青来辅助自己呢?

现在她明白了。而且,想到能够做易青身边辅助他的小女人,她心里也是甜滋滋的。她和依依、小云不同,她从小就是个没有大志、没有野心的女孩,无论是爷爷带她出席的种种大场面,还是面对的纷繁复杂的影视圈,对她来说只是从小耳濡目染,自然而然的置身其中罢了。

孙茹和宝叔把易青送到他家楼下,易素交代孙茹道:“回去好好跟你爸爸说,别把话说急了。”

孙茹点点头,柔声道:“你也好好跟你父母说。特别是你妈妈。别让她着急。”

说着,孙茹突然搂着易青的脖子,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脸红红地。

易青下意识的看了前面的宝叔一眼。发现他在装做看窗外的风景。弄地易青有点不好意思,他捏了捏孙茹的脸,冲她做个鬼脸,推门而出。

孙茹坐在车里,一直目送易青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楼道里,才一拍前座,道:“宝叔,我们回家!”

宝叔发动了车子。他在后镜里看到,孙茹不停的在摩拳擦掌,嘴里还在喃喃念叨着什么。不禁暗暗好笑,只要是易青交代的事情。孙茹就会特别上心——她在练习一会儿怎么跟父亲孙云博开口。

孙茹回到家里,发现孙云博正坐在以前孙老爷子经常坐的那个位置上,看着一份当天的报纸。

“爸爸。”孙茹叫了一声。

孙云博放下报纸,把鼻梁上的眼睛摘下一半,眯着眼睛看了看女儿。

这个动作和神情让孙茹眼睛一热,爸爸跟爷爷当年的样子实在太象了……

……

易青回到家里,愕然发现。老爸老妈已经整理好行李,坐在箱子上等自己了。

易青连忙上前道:“爸、妈,你们怎么不在北京多住几天?我还想带你们到处去玩玩哪!”

易妈妈抱怨道:“哎哟,易大导演,你多忙啊!一连几天叫你回来,你都说在外面有事。刚才你打电话说今天回来,我和你爸爸就商量了,也别给你添麻烦了,趁你回来跟你交代一声。我们回去了。”

易青听了以后,惶恐不已,一叠声的道:“对不起对不起。老爸……老妈……你们别生气,我真是太忙了这两天,我打算和孙茹一起开一家公司,所以……”

易妈妈一听,眼睛瞪得老大,道:“你们这些孩子啊,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搞得什么名堂,一会儿又连婚都不结了,一会儿又要再一起开公司……别到了明天,公司又不开了,又了出什么名堂来。唉,阿青啊,妈妈和爸爸对你没有别地期望……—,(省略几千字……),易青连忙在她对面沙发摆了一个能让自己很舒服的姿势,然后认真地听完了老妈的唠叨,反正都是从小听熟了的那些。

……

孙云博听完孙茹的叙述,知道她要和易素开公司,他只是默然点了点头。虽然他有点不太明白,孙茹为什么放弃了她和.易青的婚姻,因为他之前在电话里多次听父亲说过,孙茹这孩子对那个叫易青的情有独钟。

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考虑这些小儿女的感情问题了。他想到地是另外一些事。

表面上看来,一切似乎没有太本质的变化。只不过,原来他所接受的孙老爷子的接班人是易素,他也准备以女儿的婚姻和207%的宇通股份为饵,作为控制易景的砝码。现在唯一不同的是,孙老爷子的继承人从自己地女婿变成了自己的女儿。

但皇实际上,这里有非常本质的不同。

首先,孙云博根本就不信任孙茹。

他看人地眼光,尤其是看一个人是否适合于激烈的商场竞争,是非常准确精到的。

孙茹从小就没有勾心斗角的能力,也没有判断进退得失的决断与魄力,想她这样一个代理人,是根本无法代表宇通财团在亚洲的利益的。

此外,原本的计划中,易青只是手握20%股份的一个宇通集团的大股东身份,在亚洲掌管宇通的一个分部,负责亚洲的业务而已;易青要是敢不听话,别看他有五分之一,孙云博和宇通的老牌董事们随时可以用全球注资的方式把他的五分之一变成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甚至更少,从而把他赶出董事局,接管他在亚洲的一切,

原来孙云博以为,只要牢牢控制住易素,以他作为孙老爷子继承人的身份,就可以保证宇通在亚洲的利益,所谓进可攻,退可守,他可以牢牢控制主动权。

可现在的情形是,由于女儿主动放弃了和易青的婚约,在伦理和亲缘关系上,他对易青完全没有了约束力;接着,易青和女儿又提出自己开公司,也就是说,另起炉灶,成立一个跟宇通没有关系的新公司,这是孙云博没法接受的。

孙茹所继承的孙老爷子的财产,全是孙老爷子这半辈子在宇通财团的支持下,一点一点置办积累起来的财富,跟宇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孙云博看来,他觉得这些财产全是宇通所辖的资产。

现在孙茹要把宇通的财产转出去变成另一个公司的资产,这个公司的资产完全跟宇通没有关系——即使是自己女儿,这也无法接受。

沉吟良久,孙云博再次眯着眼睛看了看孙茹,他在判断——眼前这个当年奶声奶气叫他“爸爸”的小女孩,这个从小就没跟自己见过几次面的女儿,之所以提出这种要求,究竟是处心积虑的想要摆脱宇通和他这个父亲对她的控制呢?还是根本只是小女孩一时兴起,对做生意充满了好奇?

看着坐在他对面微笑着的孙茹那种单纯无邪的样子,他很难想象这个女儿会是有那么深的心计和城府的人。

大概,她只是学成毕业,满怀理想主义的憧憬,想自己开个公司拍几部电影,学以致用吧!

小女孩玩票儿而已。做生意的事想来她也是一窍不通,她几时又懂得什么勾心斗角了?想到这里,孙云博试探的道:“其实,你毕业之后,我和你妈妈的打算,是送你去美国纽约大学去进一步学习电影。将来学成出来,你想回国也好,想进好莱坞也好,爸爸都可以帮你。你现在年纪这么小,又只是个本科毕业生,何必这么急着创业呢?做公司很辛苦的。”

孙茹固执的摇摇头道:“电影重要的是实践,在教室里做学问,做再多年又怎么样?好莱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学的中国文化,在美国根本派不上用场,学些纯技术的东西有什么用?再说了,纽约大学每年送那么多学生来我们电影学院进修,我要学尖端的东西,考自己学院研究生跟他们一起学就是了,跑那么远干嘛?”

孙云博语塞。他接着道:“那么,爸爸把宇通在亚洲的公司拨一个给你管理;或者在亚洲成立影业分公司,交给你打理,也免得你去动你爷爷的资产了,好不好。”

孙茹立刻天真的道:“哎呀,爸爸,我只是开个公司玩一玩,不当真的。你可别把宇通的正经生意给我,不然两下就败光了。还是让我自己锻炼一下吧。”

孙茹一边说着,一边心里砰砰直跳,暗暗佩服易青厉害——爸爸这样的老江湖,听到这事之后的反应居然都脱不开易青的判断,自己用易青教的着数见招拆招,果然严丝合缝,无往不利。

有几次,孙茹都差点把文化专署权的事说出来了,可是看样子孙云博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公司会做大,什么文化相关产业的发展,那都是后话了。

为了趁热打铁,孙茹立刻加了一句道:“爷爷留下的存款就有现金四千多万人民币,我不会动在美国的那些资产的。”

这句话给了孙云博一针定心剂,他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

第十章 中华必胜

毕业了,毕业了!

易青和孙茹带着学士方帽,和寻演班的同学、老师们站在表寻楼前,对着照相机镜头,努力的做出笑的表情。

他们彼此拥抱,拥抱同学,拥抱老师。再见了,亲爱的同学;再见了,亲爱的老师;再见了,电影学院!

从导师的手上接过证书,把方帽上的流苏从左边拨到右边……易青和孙茹热泪盈眶。

今天莘莘学子,明日国家栋梁。

七月的校圆,骊歌响起的时候,空气中有淡淡的栀子花香。

……

“李子!”导演班的李想闻声回头,看见易青正叫他。

李想笑了。除了孙茹,他是这四年和易青最谈的来的同窗兄弟。他上去拍了易素一下,笑道:“咋?舍不得我?”

易青给了他一拳,笑道:“跟我走,有好事情关照你。”

易青拉着李想,向楼里自己和孙茹的拉片室走去。没走几步,李想就看见孙茹带着同班的鬼才鲁鸣和改剧本的高手单少军向楼里走。

易素上前和孙茹相视一笑,问道:“他们呢?”

“全在里面。”孙茹远远的指着拉片室。

易青来到自己的拉片室,推门而入。房间里面挤挤挨挨的全是人,小板凳、小马扎摆了一地。

依依和她同班的吴明玉、陈云可;美术系地两位以前杨娴儿介绍的朋友;罗纲和他一起上研究生课程的两位摄影师,何风、李佩佩两人;为易素写〈两个人的奥运》地那十位文学系编剧;再加上易青、孙茹和导演班的这三位——整个电影学院系统第八代青年电影人中最出色的人才,济济一堂。

易青关上房门。站在众人之间道:“感谢大家给面子。这个拉片室,明天我们就要把钥匙交回给学校了。今天,我们要利用这最后一天,这毕业前的最后一次机会。在这里做一件划时代的事,开一个划时代的会!我敢说,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将永远记载在中国电影史上,记载在中国艺术文化史上!各位的名字,将在未来的岁月里,将长久的为人们所议论,所称道……诸君其努力哉!”

众人中除了依依等几个知情地人以外,大家面面相觑,只是被易青这极具煽动性的几句话带起了满腔豪气。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易青道:“我先给大家介绍认识。这位是……”等把大家都介绍完了,反正都是自己同学。师兄弟姐妹一家人,大家很快就都认识了,没有什么拘束感。

易青把孙茹拉起来,对大家道:“我要宣布地这件事就是——我们刚刚继承了巨额遗产的孙大小姐,将以投资人身份,一次性出资港币一千五百万,注册一家港资影业公司!我在这里。代表新公司诚意邀请各位的加盟,成为这家电影公司的开国元勋!”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人不约而同的一起热烈的鼓起掌来。

中国地影视行业是一个严重老化,人力资源配置非常不合理的机制。好的人才和掌握了尖端知识和先进理念的中青年电影家得不到创作机会,而一些观念陈旧的老家伙却牢牢的霸住既得利益不肯松口。

电影学院、中戏、上戏每年培养出来的专业人才,每年都大量流失。最多的是进入广告行业,其次是地方电视台和各种平媒,然后是文工团体;最优秀的一部分人则流向外国,流向好莱坞、法国、意大利……

导演系地拍广告。表演系的勾搭富家公子当少奶奶,这是电影学院学生们内部彼此自嘲时最常谈到的话题,一语描绘了大部分导演系和表演系学生地毕业去向。这些真正掌握了电影视听知识的人才不能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去发挥他们的才能。而一些多年来占据一线地位的所谓老前辈,却不断的根据自己的利益提拔与自己有各种裙带联系的人,让这些根本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训练,没有任何艺术基础的人占据那些利润丰厚、名利双收的位置。

有些所谓的狗屁大导演,自己连一天视听语言基本功都没有练过,连剧本和寻演语汇之间的基本认知都不具备,就好意思去改编著名武侠大师的名著。几套武侠剧拍下来,故事不象故事,人物不象人物,天天被人骂,但是就是他这种人,死也不肯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一定要霸住那个位置,非把所有大家喜欢的经典都糟蹋一遍不可。

在中国,一个学电影的青年人,没有裙带关系,没有一个有钱老爸,想凭自己的才华白手起家,在电影行业占据一席之地,非得有苦熬二三十年的思想准备不可——这还得是那些运气特别好,又肯在一些特定情况下跟别人同流合污,为了一定的利益关系牺牲良知的人才行。

这种潜规则,就是所谓的铁板一块。

所以,当易素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家兴奋的眼睛都亮了。

这些人当中,有已经毕业正在苦熬的,有刚刚毕业前途渺茫的,还有还未毕业但是越来越心灰意冷的……

一想到以后要遥遥无期的埋头钻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的电影理念和抱负付诸实施,服务于观众,这些年轻人的心啊,那是拔凉拔凉地呀!

现在,有了自己的电影公司,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能够马上有一个岗位,能够把自己所学的马上拿出来投入实践和投入创作,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天籁纶音啊!

李想第一个拍起了巴掌道:“老易,你说吧!我们肯定跟你们干了!”

孙茹道:“我代表即将成立的公司,正式宣布聘请易青先生为总经理,并兼任艺术总监。接下去,我们将在公司内部成立主要的创作、赢利部门,即艺术创作部。各位学院出身的杰出人才,都将成为我们创作部的首批成员!”

易青道:“新成立的创作部,将根据现代电影的编、寻、演、摄、录、美、制片管理七个部分分成七个创作小组,各组有自己的负责人。各位原始员工,将享受各种公司最高的福利待遇,并且享受每年的原始股分红!”

大家听了这话,无不砰然心动,兴奋不已。

易青接着道:“我们已经聘请咱们的大明星周依依同学的经纪人,香港著名的娱乐女王宁倩华小姐作为公司的行政顾问;接下去,我们还将向社会招聘主管行政和人力的高级总监。除了艺术创作,大家对公司的行政方面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说。”

孙茹点头道:“今天请大家来,只是为了征求大家的意见。如果在座各位有其他打算,有更好的去向,比如出国深造之类的打算,我们就不好强拉大家入伙了,呵呵。”

李想一拍大腿叫道:“哎呀!孙茹你这就假啊!假了假了,这里谁是外人啊,还说这种客气话!谁不点头我今天跟谁急!在国内有电影可以拍,还是跟自己的同学一起闯天下,这种机会好莱坞来请也不换!外国有什么好,到了国外,人家凭什么带你一个中国人玩儿啊?熬多少年也是给人家打下手!”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附和,都觉得有道理。接着就依次表态,表示愿意加入孙茹的公司。

孙茹一看进行顺利,高兴的道:“既然大家都没有问题了,我们就在公司正式注册成立之后,尽快给大家发去正式的聘书!各位的薪水,从拿到聘书即日起,就开始计算!”

众人高兴的纷纷议论起来。吴明玉忽然叫道:“喂,老板、老板娘!我们公司叫什么名字啊!”

易青想了一想,道:“我们是一群中国的学生,为了中国的电影腾飞于世界,为了中国的在世界的文化形象而奋斗。所以我一直想,给公司取名叫中国人集团,后来才知道,专有名词不能注册企业和商标。后来我查了以后发现,中华人这个词居然不是专有名词,可以用,那么,我们的公司就叫‘中华人’集团!我为中华之雄踞世界而奋勇拼搏,各位同胞同学,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好!中华人好!就叫这个名字,为我生而为华人而自豪!”

“搞旺咱们中国人自己的电影,毙了戛纳,毙了好莱坞!”

“啥也别说了,干吧!易素,干吧!”

易青望着兴奋不已的同学们,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充溢在他胸臆。一幅宏伟的蓝图,渐渐在他脑海中被勾勒了出来。

可惜,今天人都齐了,却只是不见杨娴儿。论电影美术和艺术天赋,她即使在这些英才、鬼才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易素忽然非常的想念杨娴儿,想念当年在美术沙龙上跟她唇枪舌剑,畅谈艺术见解的情景。她真是个天生的电影美术家呀!

娴儿啊娴儿,你到底在哪里啊!就在易青和孙茹意兴飞扬的商讨中华人集团的注册成立和组建原始班底的时候,孙云博夫妻和易青的父母,也在分别准备回到美国和南方去。

易青早上在首都机场送走了父母,带着满耳朵易妈妈的唠叨,又赶到孙茹的家里,跟孙云博和孙太太做一个礼貌上的告别。

孙太太华云清女士拉着女儿在房间里母女话别,而易青则和孙云博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一些天气和国际金融之类的话题。

孙茹从小就不在父母身边,难得这次孙云博夫妻两人在北京一呆就是几个月,现在要和母亲告别,十分依恋,拉着孙太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华云清爱怜的摸着孙茹的头,微笑着坐在床边,听女儿不停的说开公司的事,隔一两句就来一个“易青说什么什么”,“易青最喜欢怎样怎样”……

小茹长大了。华云清看着出落的美丽聪慧的女儿,忽然有种恍然的不真实感。每年回来,都觉得她长大了一点、又长大一点……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一次还差点结了婚。

华云清悄悄看了看房门的方向,确定没有人进来后,低声对孙茹道:“孩子。你和易青要开公司,你爸爸没有为难你们吧?他说什么了吗?”

孙茹惊奇的看着母亲,失声笑道:“妈……那是我亲生老爸啊!他怎么会为难我呢?您说话可真有意思,呵呵。”

华云清怔怔地看着女儿。幽幽的道:“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他对你好,就好了。真挺好的……”

孙茹看着妈妈,仿佛觉得这些年来每次见到她,总觉得她不太开心,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难道世界级大富豪的太太,也有这么多不顺心地烦恼吗?

……

客厅里。

孙云博漫不经心的对易青道:“刚易啊,小茹开公司,你是不是也入股啊?”

易青刚刚跟他聊了几句中东地区形势,谈兴正浓的时候突然听他来了这么一句。毫不犹豫的,易青的警惕性就升到了顶点。

“我还没想好呢。刚毕业。总想自己去闯一闯。不打算自己拿钱出来投资,最多给小茹打打工吧。”易素用同样漫不经心的口吻应道。

易青知道现在面对孙云博,越低调越好。

其实说起来,孙云博是孙老爷子的独子,又是孙茹的父亲,易青应该对他不那么防备才对。

可是易青每次见到他,总是说不出的别扭。对他总是隐隐有种畏惧感。

易青想,也许是因为这位福布斯全球榜上有名的大富豪地位太高,太过厉害精明,所以面对他总是觉得很有压力吧。

但是有一点,易青是非常清楚地,那就是——孙云博和他的父亲孙老爷子决不是一路人。

在孙云博心里,他一直以为他父亲和他是一条战线地。孙云博和宇通帮助孙老爷子掌控国内的电影业,而孙老爷子保证了宇通在中国乃至亚洲的利益。

但是,孙云博并不了解他的父亲。他只知道孙老爷子关于金钱和权势的一面。却不明白,在这位老电影家的心中,还有电影、艺术、梦想和对祖国民族真挚的爱。

孙老爷子一直处在矛盾之中。一方面,紊乱落后地中国电影业需要一个他这样的掌舵人来处理许多问题;另一方面,封建行尊式的机制结构深深的阻碍着中国电影自由健康的发展。

所以,孙老爷子当初才会对易青说,他自己是中国电影最大的悲哀,他冀望易青能打碎铁板,建立一个健康、有序的电影文化机制,使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让所有有才能的人、愿意为祖国的文化艺术事业贡献力量地人,都能有发挥才智的位置和与之匹配的待遇福利。

易青之所以处处防备孙云博地原因,就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孙老爷子的遗志是要创造中国电影百花齐放的美丽春天;而孙云博需要见到的,是一个由宇通财团掌控的、一家独大,国际垄断的大托拉斯集团。

易青要做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开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事业,功成身退,为国为民,以他的性格,杀了他,他也不会肯去为一个财团或者垄断组织做代理人。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孙云博一直摸不清,父亲选择的这个继承人究竟是太天真糊涂呢,还是太过有城府有心计。

不过,他总觉得,要是易素有心计的话,他更应该巴结自己,靠着宇通这棵大树好趁凉啊!

如果是处心积虑的要摆脱宇通,另起炉灶。那就意味着他要艰苦创业,还要得罪宇通这种国际财团——这显然不可能,他图什么呢?

对于有些思维方式的人来说,有许多理想和境界,他们永远不可能理解。

所以孙云博还是宁愿相信,孙茹和易青都是少年心性,还不成熟,喜欢玩儿。

那就让他们玩两年吧!料他们也弄不出多大规模,难道连这两个小娃娃也控制不了吗?孙云博这样想着。

何况,关于亚洲代理人的事,孙云博还有自己的打算呢?人老了终究会糊涂,会一相情愿,孙云博并不完全相信孙老爷子的安排,更不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

……

终于,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中午,孙茹和易青把孙云博夫妇送上了飞机。

当易景目送飞机冲上云霄的那一刹那,易素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过关了,终于过关了!

没有了对孙云博的担心和防范,易青开始大刀阔斧的准备起新公司的成立来。

首先,是向电影学院要人,把今年念大四要分往各地实习的表演系学生吴明玉、陈云可要来,当然还有已经成名的依依;接着,南京艺术大学的乔帆也已经大四实习了,易青让宁倩华找了一个行政人员去南艺把他也要了来。

接着,易素和孙茹翻出当时拍摄《两个人的奥运》的导演笔记,把当时剧组里工作能力强的,经验丰富的美工、剧务、灯光、道具等部门的得力人手名单重新整理出来。然后根据当时留下的联系方式,逐一给他们发去聘书。

没多久,反馈回的消息就传回来了,除了几位老师傅年纪确实大了,不愿意去香港之外,其他收到聘书的人都非常高兴,纷纷在指定时间聚齐。

最后,宝叔和宁倩华也从香港回来了。他们受易青和孙茹的委托,去香港办理公司成立的各种手续,搞定了准拍证、税证之类的那一套东西,终于万事俱备了。

2050年九月一日,孙茹和易青的港资影业公司中华人集团终于宣告成立。

易青在香港成龙国际大酒店举行了盛大的公司成立酒会。

典礼当天,酒店外二十米范围全部熄灯禁光;大堂挂起银幕,在幽暗浪漫的光线下,安置在二楼的放影机里映放的是中国电影史和香港电影史上最著名的同100部华语电影的剪辑片段。

在这样略带浪漫神秘的气氛下,满堂宾客踏着门口的红地毯鱼贯而入。门口小灯下负责登记的迎宾人员大声唱名。

这一天,忙坏了香港狗仔队们和从内地赶来的记者传媒。全世界都在猜测,一个区区一千五百万的新兴公司,这在香港2800多家影业资本中不过是随时可能被人吞并的小生意,怎么会吸引来这么多眩目已极的大腕群星亲自驾临,为它的成立酒会辑场。

中国电影集团的董事长韩山平暨夫人,华裔兄弟的两位当家王忠军、王忠雷;著名制作发行人,张一谋的搭档张威平先生,著名导演冯晓刚,影星周讯及其男友著名造型师大齐、内地玉女掌门刘一菲;还有易青他们电影学院的师兄师姐们,黄小明、赵微、程坤、黄雷、路川等等一大批国内的著名的电影家、明星陆续进入会场。

香港方面,除了影坛前辈吴司远先生,冲着宁倩华的面子而来的包括中国星的向骅强、向骅生兄弟;英皇老板杨寿城;香港艺术电影大师王家伟;香港影艺人协会元老曾智伟、黑白两道都给面子的大哥任达骅,还有和依依拍过戏的梁超伟、跟杨寿城一起来的荣祖儿、Twins姐妹等等。

这个晚上群星灿烂。虽然易青事先要求酒店方面要禁光,配合大堂银幕的放影,但是记者们的镁光灯还是把原本幽暗的大堂照得如同白昼,到处是闪光的镜头,光与光都连成一片。

在所有宾客入场之后,大堂里敲起天籁般的钟磬之声,突然百灯齐亮,楼上的放影机撤去,大堂里一片灯火辉煌。

易青和孙茹、依依、罗纲、何风等人站在叠起如山的盛满香槟的杯子后,微笑着向全体宾客宣布——

中华人影业集团成立了!

第十一章 擦皮鞋的小女孩

第二天,几乎所有的香港报纸和一部分的国内娱乐、财经报纸都登载了这个小小的影业公司举行的大型酒会。

大家都能猜到,所谓一千五百万的注册资金只是做一个壳子而已,这个中华人影业,肯定是家底丰厚,他们要把大量资金,用在正式的电影拍摄上。

只不过,大家都在疑惑的是,以这几年香港电影市场低迷惨淡的情形,这些年轻人居然还如此高调的出击香港电影业,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已经有不少所谓的观察家和老资格的财经评论人在预言,这个公司不过是一群败家成性的富家子弟在玩票,等这个公司第一部电影拍出来,转眼就要把公司赔光。

尤其是在公司成立酒会结束后的记者招待会上,中华人影业年轻的总经理和艺术创作总监易青导演居然对记者说,他们这个公司要改变原本香港和国内电影资本运作,尤其是人力资源配置的模式——这令一些老前辈感到非常荒唐可笑,觉得年轻人真是异想天开。

传统的电影运营模式,就如普通人所知道的,都是——先由电影公司招募签约导演;然后由公司和导演找到剧本或拍摄题材;接着公司拨款或者找到投资商,派出监制监督整个电影的拍摄;最后由监制和导演组建招募演职人员,组成剧组进行拍摄。

换言之。传统的电影运作,只有监制和发行制片人员是公司地正式职员;导演是公司签约雇佣的人;除了这两方面以外,所有演员和其他剧组成员,全是临时雇佣来的。

多少年来。人们看到的绝大多数电影、电视剧都是用这种方式拍摄出来地。广大的影视行业工作者,其实是一群自由职业者。剧组成员之间,原本毫无关系,为了一个作品聚集在一起,拍完戏又各奔东西。

剧组成员之间、部门与部门之间,多的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在一起工作毫不熟悉,丝毫没有默契可言,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好容易经过一段时间磨合的可以了,戏又拍完了。大家又不得不解散了等待下一个戏,跟另一批人再重演一遍浪费资源的磨合期和默契培养期。

这种落后的草台班子临时拉的模式。实际上是导致了大量资源的叠加重复浪费,也使影视从业人员完全没有安全感,不能稳定地把心思和精力完全投入到创作中去。

然而重要的弊端还不止于此。

这种体制正是所谓三年不开工,开工吃三年,要想有工开,必须自己去找门路。

而这个门路,在中国。就是要依靠那些千丝万缕人际关系、裙带关系——影视圈八成以上地黑幕,九成以上的丑闻,皆由这种机制而起。

……

易青在建立公司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中华人影业公司内部,先改革这种落后的运营模式。

他的作法,是在公司内部成立艺术创作部,再根据现代电影的编、导、演、摄、录、美、制片七个创作组成,把艺创部门成七个小组。

然后。以小组为单位,面向全社会、全行业搜集、网罗专业的、优秀地影视从业人才,用招聘的形式。把这些人聘为公司的坐班人员。

换言之,是用公司的资本,把整个剧组需要的要害关键部门的人才全部养起来。有戏拍的时候,大家开工;没戏拍的时候,回到公司写字楼里,大家在一起聊天上网,照样有钱发,一起等待公司的下一部戏。

这样一来,原本满世界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找门路地一群自由职业者,就变成了每天打卡上班出入写字楼的城市职业白领。这些影视从业人员们就可以把原来满世界求人找门路找剧组的时间,腾出来专心地考虑艺术创作本身的事。

更重要的是,工作拍戏的时候,这些人的合作伙伴全是天天见面,早已熟悉的公司同事,彼此非常了解对方的工作习惯和能力,做起事情来得心应手,配合默契,大大提高了拍摄质量和工作进度。

当然这种新的运营模式也是有明显的弊病的。

第一,这样一来,电影公司的运营成本就大大提高了。一个月光是工资表要打老长老长的一大张单子,开销很大。

所以易青和孙茹请了专业会计师进行了反复的成本核算,制定了一个基本的工资制度初步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比方一个道具师从前接一个戏,拍六个月拿三万块,平均一个月五千块.那么他在中华人影业的月工资标准可能就定在两千元左右。表面看起来好象是月收入少了,但是实际上,原本这个道具师可能三年都接不到两个收入三万块的戏,而现在却每月都有钱拿。这样算下来,实际上的收入一点也没有减少,还增加了一种安全感。

更何况,除了薪水之外,还有影片的票房提成。

因为这种新模式的另一大弊病是,因为大家都拿固定工资了,这种情形有点象计划经济时代的大锅饭,干与不干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反正戏拍的好不好都是老板的,不关拿固定工资的职员的事。

对于这一点,易青借鉴了自己上次拍摄《两个人的奥运时的成功经验,根据一个剧组中各部门人员的多少和劳动强度的高低,核算出他们应分得的票房利润的比例——当然,如果某个电影票房赔钱。那大家就都没钱分了。

这样一来,就把职员们的工作和公司电影资本地盈利直接挂钩联系起来了,大家必须努力干,拍完戏才会有钱分;如果戏砸了不赚钱。职员和公司一起承担结果。

……

新的中华人影业集团办公地点在中环一幢新建的写字大厦里。目前公司规模还小,易青和孙茹没有买自己的大楼,只是租用了一层写字楼而已。

公司成立后地几天里,易青、孙茹、宁倩华和新招聘来的行政部门主管们,天天在开会商量新的公司制度、工资制度、管理模式这些问题,务求在细节上尽可能的兴利除弊。

这天早晨的例会上,易青又提出了在北京建立公司分部的想法。

易青道:“公司艺创部门的一些主要部门创作带头人,比如编剧、男女主演、摄影指导、美术指导这些要害位置上的人,当然我们要做到自己的嫡系部队和香港本土的电影人才相结合,相兼顾。因为毕竟我们拍地电影下阶段的市场重点是在香港市场。是要面对香港观众地,所以薪水再贵这些钱也不能省,

……但是剧组其他部门的一些基础配置人员。尤其是一些技术工种,象灯光,道具,美术工人、剧务,场工这些人员的职业水准,无论是国内还是香港的从业人员,其实都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的。”宁倩华笑道:“说实话,这些技术工种,国内还比香港专业的多。毕竟职业基础培训和专业训练机制方面,香港和内地被没办法比。香港连一所大电影厂和电影大学都没有。香港地从业人员,他们的专业能力都是自己在实践中凭经验摸索出来的。”

“所以啊……”易青道:“所以我觉得这些基础人员和技术性人员,根本就不应该在香港聘请,应该利用回内地的人才资源。同样质素的工作人员,在香港的消费水准下,聘他们要两三万一个月:在内地,只要给一个月八千到一万,就是非常高的薪资标准了。一来二去,成本相差非常大。公司没必要多花这一部分钱。”

宁倩华点头道:“对。我们华新集团当初也是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才在北京成立了华新北京分公司。同样的运作,同样水平地一批人。大陆的人力当然便宜很多。”

孙茹点头道:“那是了,就这样办吧!不过以后我们就要经常两头跑了。”

易青道:“也不一定。关键是能不能找到可以信任的有才能地人帮我们管理北京那摊子事。我打算这次亲自回去一趟,让依依陪我回去。这趟回去除了搞好依依他们的实习手续之外,还有就是在北京成立分部的事。目前还只是做一个办事处吧,先把剧组要用的技术人员招齐了,咱们就可以拍公司第一部戏了。我的打算是,回到我们电影学院的管理系去招聘一批人才来。”

“管理系?”孙茹低头想了想,笑道:“这个选择倒不错。我们学校的管理系毕业生在北京的职业圈子里一直很受欢迎。不过没有几个是真正做影视行业或者在电影公司里做管理的。大多数人都因为没有门路,在影视行业没有用武之地而不得不放弃本专业去一些广告公司或者商贸集团里做行政管理或者企业管理方面的工作了。要是能在这方面招几位高才生或者退休的老师过来,就能改善我们公司目前行政管理人才缺乏的情况了。”

易青坏笑道:“嘿嘿,为什么非要是退休的老师呢?就算在职的老师,只要我们出的工资合理,也可以挖来嘛!”

孙茹听了这话,笑得直摇头,指着易青道:“哦……你坏了,易素!刚刚才毕业就琢磨着回去挖母校的墙角。”

易青得意的道:“岂止呢!我不止要回去挖母校的墙角,我还要去挖北影厂的。你记不记得以前我在北影做过一阵子群头儿?我打算把那批群众演员给挖来。”

“啊?”孙茹吓了一跳,道:“你连群众演员都要招固定的吗?公司已经要养三四百口人了呀!”

易青不屑的白了孙茹一眼,笑道:“孙茹同学。据说您也是正经院校里学导演出来地哦?你不会看不起群众演员或者认为群众演员不重要这么业余吧?”

孙茹冲他哼了一下,没有作声,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群众演员的工作其实是剧组拍摄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一个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地场面,群众演员的失误和男一号、女一号的失误结果其实是一样的——都要废掉一条重拍。

可是群众演员多是农村外来务工人员。文化底子薄弱,又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他们出现失误的机会其实比专业演员大的多。

有的群众演员永远也站不好位置。因为拍摄的时候有机位、角度、焦点转换这些讲究,所以镜头中人物所站的位置,所走的路线就非常重要,这就是所谓地走调度。

大部分的群众演员,他们要走地调度通常都要导演、副导演手把手的教,还要方方面面全兼顾到了,只要一个群众演员出纰漏,所有人的努力全白费。

好容易把调度走好了。没受过系统训练群众演员在表演上又老出问题,也就是常说的“不给戏”。

比如说。明明是要拍一个枪战惊险的镜头——在一个商场里突然枪声大作,人群四散惊叫的散开——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镜头,有些导演拍了二十几条还通不过。

为什么呢?这类镜头最经常出现地状况就是录音师那边枪声一放出来,群众演员们倒是如导演要求的一哄而散了,但是他们不是惊叫的散开,而是哄笑着嘻嘻哈哈的跑开了。

听起来这是个很奇怪的事,有什么好笑的呢?但是这类问题几乎每个导演都遇到过。这用专业术语说叫“下意识笑场”。随便拉过一个群众演员问他,你刚才为什么笑?他一定说他没有笑。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笑了。这就是受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之间重要的区别之一。

许多考电影学院的考生在考场上演应试小品时也是,自己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地在笑场了,还演得挺起劲。

这是人们面对镜头和面对他人注视时一种下意识的减轻心理压力的本能反应,就象小孩子撒谎时常常会神情不自然地微笑一样。

这是一个演员信念感不足,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强烈不信服、不相信的表现。

专业的演员,比如在电影学院表演系的专业学生,他们会有一整套专门的训练方案来用很长时间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对群众演员怎么可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所以在片场。最令导演气的发疯、气得吐血的经常都是这些群众演员。常常是一个小问题搞了十几二十遍永远也OK不了。但是导演们对此毫无办法,所谓不知者不罪,职业演员笑场你可以指着鼻子骂;群众演员做不到是非常正常的。你导演能怎么办?

所以当易青这样一说,孙茹马上想起当初和他一起拍《两个人的奥运时的一些事,立刻了解到他的用意。

易青显然是要改变这种情形,在北京分部聘用和长期培训一群专业的群众演员,提高他们的专业素质,让他们懂得一些必备的从业知识,同时学一点浅显的表演知识。

这样一来,将来中华人影业开始拍戏的时候,就能有一批同行业里绝无仅有的,素质相当高的群众演员来使用,光从这一点,就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拍摄成本损耗了。

这天会上,大家又商量了一些公司行政管理上的细节问题,然后确定了由易青带着依依、乔帆一起回北京筹建分部的事,孙茹坐镇香港总部。此外,宁倩华也有很多自己华新的业务要处理,近期还要回北京分公司一趟,正好和易青他们一起去。

……

飞机到首都机场的时候,易青他们沾了宁倩华的光,北京华新派了两辆车来接他们。

易青上车前笑着对宁倩华道:“放心,宁姐。等这趟我们公司的北京分部成立了。下回我也用我们北京公司地车送你,保证没拖没欠。”

宁倩华现在对易青的工作能力已经是非常欣赏。短短一个月,这么大的一个公司,这么多事情。全在易青谈笑之间有条不紊的办成了;而且公司上下齐心,几百号人团结地象一个人一样,这份本事足以证明易青确实是个可以做大事的材料。

北京华新的司机对依依在北京的家是非常熟悉了。于是先把易青和乔帆一起送到了依依家里。

易青也很久没有见周妈妈了,上楼去坐了坐,跟她聊了几句。

周妈妈非常高兴,而且一眼就认出乔帆是《两个人的奥运里头那个非常滑稽的男主角,拉着他说了好一阵子话。

中午易青和依依两人露了一手,在周妈妈的厨房给大家做了顿饭吃。易青的厨艺是以前在孙老爷子手下锻炼出来的,当然把乔帆吃得赞不绝口。

易青吃了几口,放下碗道:“下午。我和依依先去电影学院办她们三个表演系的实习手续;乔帆你先去北影厂蹲活儿地那些人当中打听打听,有个叫大鼻子邓哥的。这是我以前做群头儿地时候的手下一伙计。”

“行,我先去找,”乔帆应道:“你们完事快点过来。”

……

下午两点多。易青和依依办完了手续,跟学院老师聊了一会儿天。老师们对于易青和孙茹开公司的事大加赞赏勉励,说了好一阵子话,直到易青担心乔帆等急了,主动提出告辞才罢。

电影学院和北影厂距离很近。易青和依依连车都没拿,直接走过小巷,从北影厂后门进去了。

刚走出家属区,就听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在那里不知看什么热闹,议论纷纷。

“哎哟,打起来了!”

“真是!这个小伙子真是个汉子,一个人打这么多人。”

“咦,我怎么看他眼熟啊?是不是在什么电视上见过?”

“这有什么希奇?咱们北影这块儿,跑出头耗子没准都上过电视呢!”

易青对这种路边热闹向来没什么兴趣。依依更是懒得看,两人刚要走开,突然听见人群中有人大吼了一声:“操!你们这帮缺德带冒烟儿的!”

易青一听这声音吓了一跳。这明明就是乔帆的声音嘛!乔帆这个人平时非常温和,性子又慢,真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居然会跟人家打架。

易青和依依连忙挤进人群一看,果然是乔帆,大概是天气太热了,他脱了个光膀子,露出在学校学表演时锻炼出来的六块腹肌,外套都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了,显然是愤怒已极;脖子上青筋暴起,怒目圆睁的瞪着自己对面地人。

乔帆对面站着一帮衣衫邋遢的人,为首的一个穿得倒象个有点钱的,一个酒糟大鼻子,指着乔帆骂骂咧咧的;大鼻子后面这帮人在他的唆使下正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好象随时要冲上来打人一样;幸亏这帮人中有个老汉,拼死拦住几个冲动的年轻人,并且不停的劝乔帆道:“后生!你快走吧后生!你一个人是要吃亏的,你快走吧!”

易青一看跟乔帆吵架地这个大鼻子,立刻笑了。这就是当年易青不干这个群头儿后,北影厂接替他带这批群众演员的新群头儿,外号叫大鼻子老邓,又叫邓哥。

易青见原来对方是认识的,连忙笑呵呵地出来道:“这是怎么话说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了。邓哥,是我,小易!”

邓哥扭头一看是易景,更来劲了,拍着胸口,大声道:“不用你帮忙!等我撂倒了这小BQ?脑偎担?

易青连忙拦到他和乔帆之间,连声道:“误会,误会了!邓哥,这是我兄弟。”

一面转头对乔帆道:“我让你来找邓哥,你怎么跟人家打起来了?”

乔帆怒不可遏的向旁边一闪,大声道:“你自己看!你自己看看!”

易青往乔帆身后一看,发现原来在他身后一直瑟缩着蹲着一个人!蹲在乔帆身后的这个人,单从身形上看,大概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头发略长,非常的蓬散脏乱,满脸污迹,分辨不出本来面目,连是男是女也看不出来,一身衣服破烂褴褛,手脚都非常脏,但是衣服破口里偶尔裸露出的一点肌肤,却白皙的十分动人。

然而,最令易青和依依触目惊心的,是这个孩子身上的伤痕。手上、腿上、脸上……凡是露在外面的伤口无不淤青黑紫,条条道道,交错班驳;小腿上还有两次刮伤,露出了鲜红的皮肉,已经发炎化脓……

易青看到这个孩子这种惨状,火火腾得一下就冒起来了。他跟邓哥本来就没什么大交情,见面打个哈哈而已;只不过自己走了以后,是他来带自己以前这帮老伙计,才跟他客气一点。

如果这个小孩真是被邓哥他们打的,那可难怪乔帆发这么大火了。易青转过身来瞪着邓哥,语气不善的问道:“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他瞥见邓哥背后那些群众演员还气势汹汹的往前挤,那个老汉都有点拦不住。

易青火更大了,指着这些人吼道:“都他妈的给我滚回去!谁再往前?我看谁再装B上来试试!”

站在后面的一些人听见易青骂人,一个个嚷嚷地要拥上来。还是一直拦着他们的那个老汉迟疑着多看了易素两眼。突然眼前一亮,叫了起来:“是易头儿!伙计们,是以前那个非常仗义的易头儿!”

这话一说完,后面的人也纷纷挤上来看。

此时地易青跟三四年前做群头儿的时候那个小青年已经是大不一样了。

他一身名牌夏装穿着。脚上蹬着一双限量版耐克二十三代少说也要几千块,长发过颈,梳得锃亮;带着个墨镜,更显得两道剑眉英气勃勃;人高马大,膀阔三停,细腰宽肩,隔着夏天的薄衣服,一块块肌肉坟起,健硕的象头小老虎一样威风凛凛。

易青见他们认出来了,抬手把自己的墨镜摘了下来,指着那个孩子火斥道:“谁给打的?是爷们儿他妈站出来!欺负小孩算你妈BO的本事!”

“不是咱们打的……”

“小兔崽子跑的太快了。还没撵着他呢……”

“这小子天天在这混,本来就伤的不象样了。不是俺们打地……”

“打他怎么了?俺就打他了!打他个不学好,偷钱咋还不该打?”

听到最后一句话,那个一直趴在地上护着自己头脸的大孩子突然跳了起来哭着叫道:“我没有偷钱!我没有偷钱!”

她这一站起来,把易青和前面几个人吓了一跳,这哪是什么半大孩子。因为她个子很小,所以看上去如果猜测是男孩子地话,每个人都会推测她是个十六七岁的矮个男孩;这时一站起来。大家都看清楚了,虽然她的脸太脏了看不出本来面目,但是胸前那两团坚挺的隆起却非常显眼,即使她穿的外衣那么宽大,依然可以看出那种发育优美的形状依然隐隐可见——这分明就是一个正在发育中的妙龄少女。

易素看了看两边地人,好象有点明白了,他转头问邓哥道:“这小……小姑娘偷钱?到底怎么回事?”

邓哥指着那女孩子道:“今天咱下面分钱,大家张罗着买酒买肉。这小崽子在我们当中乱晃,说啥给咱们擦鞋。一转眼,我兜里钱少了好几张!咱们这下面全是穷得连凉鞋都穿不上的,她来擦啥鞋?不是她偷的是谁偷的?”

邓哥说的“下面’。就是北影厂井盖底下通暖气管道的一个水泥甬道。那里面空间很大,而且冬暖夏凉,这些从农村来务工的群众演员们连地下室都住不起,常年累月就住在这下面。

易青怒道:“敢情你们连是不是她偷的还没坐实,就动手打人?”骂完这句,易景又不禁有点同情这些老伙计。他最知道他们的处境——他们地钱简直都是拿命拿血汗去换来的,要是真有人偷到他们头上去了,那真是太没天良了。他们赚的那点钱当然是跟命一样宝贵,丢了钱难怪群情激愤。

易青回头打量了一下,不由心头一酸。这个小女孩身无长物,只有一个不知道哪里淘来地擦皮鞋箱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和刷子抹布什么的。

刚才她一直趴在地上不动,并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而是为了护住这个箱子,怕别人把她赚钱吃饭的家什给打坏了。

易青把墨镜挂在胸口衣服上,指着邓哥他们道:“你们不是说她偷你们钱吗?咱们现在一起来看看。”

说着易青就上前去翻那个箱子。

谁知道小女孩一声尖叫,一下扑上来,抱着箱子,满脸惶恐但却充满敌意的看着易青。

易青接触道她的眼神呆了一呆,这个孩子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以想象的罪,才会对所有人都这样抗拒和仇恨。

正在易青不知道要怎么跟她交流才好的时候,旁边依依推了推他,把他推到一边去。

“小妹妹……”依依一边温柔的说着,一边摘下了自己的墨镜。

当依依摘下墨镜的那一刹那,整个围观的人群象是在一池平静的池水里投入一枚石子一样,所有地人都发出一声由衷的轻叹。

所有在场的男人。除了易素和乔帆,全都目瞪口呆。

那个小女孩呆呆的看着依依,仿佛被她地绝世容光所震慑,眼中的警惕和敌意渐渐散去。目光也渐渐温柔了起来。

依依放好墨镜,走到小女孩面前,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身上有多么肮脏,她伸出手去,把小女孩轻轻揽进怀里,含笑着从怀里拿出一把牛角梳,细心的帮女孩把头发梳理了一下,然后拿着梳子对她道:“姐姐送这个给你,好不好?”

小女孩看着依依和蔼清丽的笑容,完全忘了答话,两道清泪从她脏兮兮的小脸滑过。洗去污垢的地方,露出两道雪白的皮肤。

依依这时靠她这么近。明显的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尤其是近处看她身上地伤痕,尤其明显,心里不禁一阵恻然。依依看着她手上那一道已经化脓了的伤痕生忍不住落下泪来。

此时周围地人见到依依落泪,几乎都不约而同的在吸气,人人心里都在想:若是我能让她为我流一滴泪。纵然教人打死了又有何妨?

依依摸着小女孩的头,轻声道:“你的箱子借给姐姐看看,好不好?”

小女孩一言不发,把擦皮鞋的箱子往前一拉。

依依抬头看着易青,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点了点头。依依把那个箱子的拉屉拉出来,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地摆出来,放在地上,什么鞋油鞋膏、破布头什么的一大堆。

依依把箱子里的东西全拿出来以后。把箱子底朝天倒了倒,示意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易青看依依检查完箱子,回头瞪着他们道:“一帮木头直棍儿脑袋!看看。有你们的钱没有?”

一个声音突然应道:“她藏在身上呢!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

易青上去就要踹他,骂道:“放你妈的屁!你看她全身上下,哪儿有能藏钱的地方?”

这话一说完,大家一起哄笑起来。这个女孩的衣服上一个口袋都没有,而且实在太破了,明显外衣里什么也没穿,那身衣服连遮掩她的好身材都成问题,更别说藏点什么东西了。

易素问邓哥道:“丢了多少钱?”

邓哥道:“三张!”

三张就是三百块了。对这些行业底层地群众演员来说,已经是十几天的收入了。难怪他们要生气。

易青冷笑道:“这钱丢的蹊跷啊!既然不是这个小姑娘拿地,那偷钱的就另外有人,而且,这个人就在你们当中,就跟这儿站着呢!照我看,这个人还是自己站出来的好。我数三声,要是没人认,咱这就报公安。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天我来,本来是给大家带条出路、财路的。一会儿要是警察查出来是谁偷的钱,我姓易的保证,我一定让这小子在这一行永远呆不下去!不止是他,就连跟他一起出来的一个村子的人,也都得给我回去种田去!”

大家听了这话,吓了一跳,易素这招可够毒的。一个人回去种田不要紧,要是连累自己的同乡以后没工开,回到家乡非得被自己乡亲给打死不可;就算不被打死,背着个偷儿的名声,这辈子也别想抬起头来做人了。

“三……二……一!乔帆,报警!”

乔帆立刻应了一声,从皮带上的手机袋里摸出手机就要打110。

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个声音——就是刚才说小女孩在身上藏钱的那个,大声道:“易头儿,莫急嘛,我们先下去再看看,没准是误会了,找找说不准就找来了。”

易青侧着头看着说话的人,这人一脸不自然,一直在躲易青的目光。

职业训练多年的演员,易青现在也能一眼看出他表演中的破绽来,这样的小角色,想在易大寻演面前耍花枪,这乐子可真是大了。

易青看了他足足有一分钟,看得这小子心里直发毛,易青缓缓把目光,冷笑了两声,曼声道:“这话有道理啊。我不过我看大哥你就挺机灵的,不如你代表咱们下去一趟找找看,我可看好了你是个福将,有财运的;没准你下去一摸,就把那三张摸上来也说不定。”

那人大汗淋漓,连声道:“那是,那是……”连忙转头分开人群,摸着井盖儿就下去了。

易青其实已经吃准了是他干的,但是想想这样的人也实在太不容易了,偶尔起了贪念拿了大家的钱,只要他能还回来,自己也给他个台阶下好了。说归说,难道真的赶绝他吗?

等那人一走,易青这才跟邓哥和大伙打了招呼,一个个寒暄起来。易青的记性本来就极好,一个个全能叫出名字来。大家都十分高兴。

那老汉就是当年易素带他们离开基地回到北京时,带领大家向易青下跪的那位,姓连,这里很多后生都是他从家乡带出来的,几年没见又苍老了几分;此时与易青相见,也是一把老泪。

易青握着连伯的手道:“连伯,我代这个小姑娘谢谢你啦!今天要不是你拦着大伙儿,这孩子非叫给打死打坏了不可。”

连伯看着那个小女孩直摇头,喃喃的道:“造孽……造孽啊!”

易青瞪着邓哥和那些一脸惭愧的伙计们道:“以后眼珠子都照亮着点儿,脑子让门给挤了还是叫驴给踹了?就他妈的知道打打打,早晚给自己个儿招呼到牢里去!操!”

大家伙儿都哈哈大笑。易青越是这么说话,他们越是觉得易青没有把他们当外人;想起当年易青帮他们出头打人的事情,觉得这个易头儿混的这么好了,都这么有钱了,性格和说话口气却还是一点没变,真是倍感亲切。

大家正在说话,乔帆也穿起了外衣上来跟邓哥他们认识了一下。忽然人群后穿来一个很做作的声音道:“找……找着了……哎呀,可找着了,这是怎么话说的……”

说话间,刚才下去那人挤到易青面前,努力挤出笑容道:“看,三张!找着了!还真是冤枉了这孩子。”

这些群众演员都是些直性汉子,也没细想,就纷纷问在哪里找着的。那人随口编了个地方,给搪塞过去。

易青懒得再去和他计较,嘿嘿冷笑了两声,就转向大家道:“行了!这事这就算完了。今个儿高兴,不要叫这种破事儿败了爷们儿的兴!我请大家伙儿去撮一顿!吃好的,喝好酒,吃大肉!”

大家一听说吃大肉,一起高兴的欢呼起来。依依笑着拉了易青一下,道:“你请大家去吧!我不去了,我带这个小妹妹去医院,再带她吃点东西。完事我自己回家,你晚上和乔帆来我家找我吧!”

易青看了一眼依依怀里那楚楚可怜的小女孩,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他忽然想到,不知道这小女孩洗干净后换上依依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呢?

第十二章 天下英雌

易青扶着被邓哥他们灌的烂醉的乔帆,从酒楼里出来,犹自回头向邓哥他们招呼道:“行了,回去吧!别送了,等我消息!过两天公司开张了来报道……你丫给我开着手机!”

邓哥跟在他后面频频招手。这帮男男女女几十个人吃掉了十几大盆毛氏辣子红烧肉,把店里的五粮液都喝光了。听说易青开公司,要招他们做固定工,从此有宿舍住,有工开,不用再颠沛流离了,把他们高兴的快疯了。

依依和那个女孩叫了华新公司的车来接,回依依家里去了。宁倩华交代的,依依在北京期间可以随便用华新的车和华新的员工办事。

易青今天只象征性的喝了一杯,告诉大家自己已经戒酒了。这下乔帆就倒了霉,特别是邓哥说什么不打不相识,非要跟乔帆对瓶吹干一整瓶,以表示不记前仇哥俩儿好。

没想到乔帆平时不起眼的一个人,酒桌上倒确实是条好汉,一点不装怂,酒到杯干,结果喝成这样。

易青费劲的把乔帆扔上车,这傻小子还在叨叨呢:“别碰她!操,欺负女孩算什么本事,有种的跟我喝,喝,喝……”

易青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他发动了车子。绕过北影的前门,准备从三环上过去。

谁知刚开到北影门口,忽然一辆凯迪拉克斜窜出来,吱得一声把他地车拦个正好。

易青正分神照顾乔帆。怕他在车里吐,一下一个没留神,差点撞上去,蹭着车边儿就划开了。

易青这下生气了,哪有这么开车的?他车门都没开,一撑门就从自己的敞篷车里翻出去了,指着那车驾驶座质问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车门一开,一条穿着短裙的修长玉腿伸出车外,接着易青眼前一亮,一个娇小玲珑地俏女郎亭亭玉立的倚在车门边上。笑盈盈的看着他。

易青定神一看,笑着叹了口气。摇头道:“是你啊?这么开很危险的,你抢劫啊?”

来人正是做了两年广告明星后,越来越会穿衣服,越来越漂亮的小云。

她笑嘻嘻的刮着自己吹弹可破的小脸,笑道:“是,抢劫!本小姐劫个色先!”

易青看着她明眸皓齿的模样,忽然想起多年前他们第一次的那个夜晚。心理本能的一荡。

谁能想到那时青涩地处子,江南小镇走出来的水乡女孩儿,几年后会出落成这样一个时尚、秀美、性感地大美人儿。

本来易青和她一直都有电话联系,多年来一直如此。不过两人各有各忙,而且因为小云在国内上镜率实在太高,满大街都是认识她的人,连约出来吃个饭都可能会引起围观或者被媒体乱写,所以两人也很少真正见面。

小云知道易青和孙茹开始风风火火的办起公司了,十分高兴。谁知左等右等易青也不来找她。害的云美人又是生气又是奇怪;打电话给易青,已经换了香港号了,北京的手机号当然是关机。

把她给气坏了。幸好今天她的助理和经纪人手眼通天,一早就发现易青和依依还有乔帆这三位名人进了北影厂了。小云气鼓鼓的一早来大门口堵他。

北影厂和电影学院一样,在这里明星们可以自由一点,因为这一带是约定俗成媒体与娱乐圈人士休息缓冲地地方。因为这两个地方出入的明星实在太多,要是都象其他场合一样,任由狗仔队采访和捕捉制造新闻,正经的工作就进行不下去了。

每一行有每一行的避忌,当娱记的制造点不实新闻,大家都能理解,但是要是触犯了雷区捞过了界,那就饭碗砸了大家吃不成——其实明星要靠记者炒作,记者要靠编排噱头炒明星来增加销路,只不过是两边有默契的联合起来糊弄老百姓骗钱花罢了。

小云等了半天了,这下拦着正着,新仇旧恨一齐涌将上来,要不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她早就上去粉拳伺候了。

易素看她一脸娇嗔含忿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得笑着问道:“姑奶奶,我没得罪你吧?”

“你——没——得罪我?”小云夸张的拖长了声音,嗔道:“你开公司不找我搭伙就算了,成立酒会居然连请贴也没有一张,你自己说,对得起我吗?”

易青尴尬的笑了笑。其实他不是没考虑过拉小云一起,但是他很了解小云地性格。她不是象依依那样可以一起吃苦,可以不计较报酬的。

新公司一下子要养那么多员工,一个月光薪水要发出去几十万,再加上办公行政的开销,还要筹备新戏地拍戏资金,哪有办法再用旧式签约的方法来签一个国内有名的玉女广告明星。

要是给小云象依依、吴明玉、陈云可她们一样的待遇,实习期间一个月两万块钱,小云肯干吗?

其实易青是低估了小云。

她是肯干的。除了对易青他们的感情因素以外,最重要的,她当年对孙茹的爷爷这个神秘人物是如何的神通广大实在是印象太深刻了,简直是刻骨铭心。孙茹的爷爷这头刚过世,那边易青和孙茹就开公司了,小云很自然的觉得,这两者之间有必然联系。

在孙老爷子的余荫下发展起来地公司,能错的了吗?

小云已经拍了三四年不上台面的电视剧和广告。现在有个大有前途的公司,还可以拍胶片电影,恐怕以她地性格,贴钱也肯干了。

小云并不是爱钱。她只是少年时代因为缺钱而引致太缺乏经济上的安全感了。跟依依的磊磊出尘、高贵超然相比,她才是这个社会、这个时代、这个圈子里最常见的那种女孩。

务实而有野心,有一点小虚荣,却不失善良。

这也是易素对她一直有好感的原因。女孩子谁不向往光环和掌声,只要不伤害别人,虚荣一点又有什么不对?

易青也不能要求,更不能想象世上所有的女孩都是依依呀!

不过好感归好感,公事上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本来易青是准备等公司上轨道了,有一两部赚钱的戏了再去找她。等公司有钱了,就可以用固定员工和传统的签约聘请相结合的办法。不仅仅是找小云,还会签一些香港本地的有票房号召力地明星来助阵;不过现阶段。公司资金上确实比较吃力,孙茹能用来周转的只有孙老爷子留下地那四千七百万现金,已经花了快有两千万了,万一撑不住就真的要卖宇通的产业了。

易青一边想,一边踟躇着怎么跟小云开口。也是,人家也是拍戏赚钱的,总不能让人停着档期一直等自己的计划吧?

谁知没等易青开口。小云就笑道:“你也别说了,穷得连我这种小明星也请不起。这样,我自己说了,去你公司,试用期一个月三千块,但是我不去香港上班,要档期跟我经纪人联系!”

“啊?三千块?”易青狐疑的看着她,好象不认识了,他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我懂了。你暗恋我!”

小云没有否认,向他抛了一个媚眼,突然瞪着他恶狠狠地道:“要是第八代青年寻演。影业界的新锐易青导演突然出了车祸,你说明天的八卦新闻会怎么写?”

易青耸了耸肩,心说这小妞吃她不消,连忙借故开溜,道:“我去依依家了,把这个醉鬼送回去休息。回头打电话给你!”说着回头指了指车上的乔帆。

小云叉着腰道:“你少来这套。谁知道你说的‘回头’是哪年哪月?我也很久没见依依了,我陪你去!”

易青笑道:“放心吧!三千块一个月,这么便宜的明星,我哪舍得晃点你呀?老相识一场,别说我坑你,你来公司,待遇和依依她们一样好了。一个月三万,每个戏按照角色给票房分成。你要跟我见依依的话,跟着我的车子好了。”

小云听他说票房分成,心里一动,想起他拍〈两个人的奥运跟剧组地部门负责人就是搞的分成,听说大家都发财了。可见易素发明的这种新模式,恐怕比传统那种单纯地片酬收入更好。

这样一想,小云觉得把宝押在易青这里没错了。她笑道:“你先等等,我办点事儿。”

说着,小云冲他嫣然一笑,回过身去,向着后面的一家食杂店和一棵路边植物的方向招了招手。

食杂店一个装模做样喝汽水的男人,和植物旁假模假式的等出租车的一个打扮非常中性的女人,不约而同的呆了一下,随后笑呵呵的跑了过来。

这么个大热天,这两个人都在TB恤外面穿着件好几个口袋的马甲,横七竖八的插着一些纸片图片什么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数码DV,一个传统的相机。

小云等他们走近,娇声抱怨道:“大哥,大姐,你们不是吧!给条活路走行不行,大热天出来兜个风,你们也跟来,这里是北影啊,你们也盯着,是不是喘口气也不行啊?”

那个男的神秘的冲易青抬了抬下巴,道:“云姐,大家混口饭吃嘛。这么巧,跟易寻约了来兜风?”

小云听他把“约”字咬得特别重,立刻指着他道:“喂!是不是不给面子啊?我跟你们主编很熟的啊!要是你乱写,以后我什么消息都不给你们了。”

那两人一起哈哈大笑,女的道:“放心了,云姐,大家心照了。今天我们一定什么都不写,你放心去玩好了。”

“那怎么行!”小云夸张的叫道:“拜托,你们给点专业精神行不行?你们娱记什么都不写,我们这些可怜的小明星靠什么吃饭?大哥,大姐,不是真让你们什么都不写啊!你们也要交差的嘛!”

这两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男的道:“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消息给我们?我就说了,京城的明星里头,云姐最关照我们这些人了。”

那个女的一直盯着易青,对小云道:“怎么样?是不是你和易寻有什么要写的,要不要请易寻过来一起商量啊?”

小云吓了一跳,连忙道:“哇!谢谢了……你们可千万别去招他。他是正人君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乱招他会被他打都有可能。”

说着,小云回头看了看易素,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转头想了想,道:“你们就写,记者目击……呃,目击卢云小姐和著名青年导演易青,在北影门口发生车祸,两车相撞,所幸都没有受伤……然后,两人发生争执,忽然发现双方竟是多年不曾联系的好友,转怒为喜,于是相携开车离去……”

两人一边听小云说,一边很快的用手机的短信信箱记,那个女的问道:“这个多年不曾联系的好友,是不是夸张了点?”

“不会!”那个男的一边记一边道:“怎么会夸张?接下去要是这条反响好,还可以写专访,深入挖掘易寻和云姐在求学年代的感情故事嘛!”

小云拍手道:“是了!呵呵,我就是这样想的,你们只管写。接下去我们还要拍新戏,还要有很多宣传,你们千万别让我和易青的这个八卦冷下来,写成绯闻也没问题。”

两人记完,男的道:“拍张照片吧?”

小云摇头道:“拍我们两个真人就太露了,你们拍车吧。你们俩过来。”

说着小云把两人带到两辆车前,自己站远两步看了看,连说带比画,指导他们往哪个方向拍,要把照片拍得观众们可以清楚看见车牌和车型,确定是易青和小云两人的座驾,还要把两辆车的车头部分拍得若隐若无,弄得好象被撞的很严重,确实损毁的比较厉害,真象是车祸一样。

费了半天工夫,易素一根烟都抽完了,不耐烦的抱怨小云道:“行了,你别折腾了,赶紧上车吧!”

小云笑着打了个响指,道:“搞定!”

说着,易素和小云一起上了各自的车,小云从车窗里伸出手来,塞给那个男的两张一百块,道:“大哥你们今天辛苦。天气这么热,一人一张小小意思,买罐汽水喝吧?”

说着,两车一起发动,绝尘而去。那两个记者犹自拿着钱,向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招手……

易青一只手开着车子,一只手搭在敞篷车车门上,望着后镜里的小云的车子,不住的苦笑。

小云这丫头好象天生是为娱乐圈而生出来的,她做这份工作,可谓天下便宜她一个人占尽了,而自己还一点都不用付出。

平心而论,以易青的性格来说,他个人是非常讨厌这些弄虚作假,愚弄大众的炒作。但是他也知道,这就是这个圈子的常态,影视艺术圈和单纯的娱乐八卦圈相结合的这个地带,没有任何人可以免俗。

无论你是发哥、成龙大哥一级的演员,还是张一谋、王家伟一级的大导演,或者是巩丽、章曼玉之类的女演员……一个也逃不掉。这个圈子正所谓“有星则有炒,无炒不成星”。

在这个圈子里,明星无非是两种人。

第一种分几类:已经不需要炒作的巨星,或者是人品确实很好,对艺术有所追求的;或者易青和依依这样超人的专业才华,有孙茹这样强悍的背景的……

这些人当然可以不用炒作,而且还要尽力避免各种绯闻和不良传言。

因为他们本身的才华或者地位已经决定了,他们只要老老实实工作就可以有足够多的新闻,足够多地跟作品本身有关的猛料可以维持他们高昂的人气。所以对这种人来说,媒体的炒作和不实报道实在是种困扰,对他们本人和他们身边地人的隐私是种长期的骚扰侵犯。

第二种人就是那种自身的实力和目前人气还不够,而又已经被八卦媒体盯上的明星。这类明星在娱乐圈里数量最多。可说是主流。

他们一方面厌恶媒体的不实报道对自己的骚扰和伤害,一方面又很希望能有一些不痛不痒却又吸引眼球的报道来长期维持自己的人气,保证自己不被冷落。

当中有些聪明的,如小云这样地,就会懂得怎样跟媒体搞好关系,制造一个“双赢”的局面。把所有自己地新闻,都控制在一个自己能掌握的范畴之内,既提升了人气,又不至于影响公众形象。这也是圈中人一项必修的谋生手段。

当然现实的情形不是绝对的,很多人也游离于这两个阶段之间。举个例子来说。比如被称为“国际巨星’的,曾经当过国际大电影节评委的那位张子仪小姐。

当年张一谋导演刚带她出道地时候。她是逮谁沾谁。只要是公众发布的场合,她都会跟在场最红的那位公众人物尽可能亲密和贴近。

所以她得以新闻不断,什么和张一谋贴面、给成龙过生日、陪房祖鸣逛街等等,自然是八卦满天飞。类似什么巩丽接班人,什么父子争美之类的花边新闻配合着她每一部和国际大寻演合作的电影,使她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现在她地位超然了,从第二种人升级到了第一种人。已经到了随便接个戏,或者拍个广告都可以成为头版头条了,她对外的作风立刻三百六十度转变。

现在她出席公众场合,距离男明星和导演们保持八丈远,而且尽量避免亲密动作,一本正经,满口艺术;随身带四个保镖,逛街时发现记者偷拍,扑上去按住就下胶卷。砸相机。

按照她的解释,是因为从前还是小女孩,不懂事。和导演们、大哥们都是好朋友,不注意小节,而现在是长大了,所以懂得保护自己了,懂得和传媒的恶意报道做斗争了……

她这话有几成可信,其实业内地人都知道。

当然,除了这两种人之外,还有第三种人,不过这种人似乎不能称为演员,或者不能算圈中人。

就是类似放录象带的张玉和爆潜规则的肖琼这类人。

这种人可谓是想出名想疯了,也不管是好名还是臭名,也就是传媒们所称地“恶炒”。

娱乐圈里的明星可以分成这么几种,但是娱乐新闻却只有一种。

很多人不知道,娱记、狗仔和记者根本是两码事;娱乐新闻和社会新闻更是两码事。

社会新闻基本都是真的,而娱乐新闻基本都是假的;狗仔队不是采访报道新闻的记者,而是搜集素材进行创作的作家。

只要有一点点由头,或者类似的“八卦点”,就可以创作出一条“新闻,来——比如易青和小云的车差点刮上了,就可以写成“严重车祸”。

实在连由头都没有的,还可以自己来编。所谓有绯闻要夸大了写,没有绯闻创造绯闻也要写。比如小云和易青今天的事情,要是没有他们“昔日旧情”的资料,娱记们就会自己弄个马甲,到网上要害的地方自己发个帖子,自称“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然后,娱记们再在自己的本刊上发表评论说,今天本刊记者在“网上”发现一个帖子,“据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称——其实这个知情人士就是他自己。

21世纪初,中国刚刚出现各种娱乐报道的时候,许多传统的正经报纸的记者和受害的演艺人士、老艺术家们批评指责娱乐传媒滥发不实报道,愚弄群众。

当时的娱乐传媒界有一句回应这些指责的著名论断——“我们之所以愚弈群众,是因为群众需要并渴望被我们愚弄”。

这句经典之极的话封住了所有反对者地嘴,最终使娱乐八卦传媒的不实报道泛滥到这种程度。

有需求就有供给。有供求关系就有市场。

各种不实报道之所以能大行其道,是因为看报道的人只愿意相信那些夸张的负面地消息,不喜欢看那些正常的真实的正面的东西。

一个传媒单位如果象中央电视台的那些主流媒体一样,整天写某明星如何如何努力。如何辛苦拍戏,艺术院校的学生如何刻苦学习,追求艺术——那这家媒体不出三个月就得关门。

因为读者就是要看某某女明星被人包养,或者曾经堕胎;要不然就是某某男明星曾经吸毒,或者酒后打人;艺术院校的美女大学生必须是天天晚上出来卖淫的妓女,而且还兼职做二奶,或者是跟导演上床……

这样就能使那些娱乐传媒的衣食父母们,舒心的感叹一句:“操,明星又怎么样,美女又怎么样,女大学生又怎么样?还不是骚货。还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上!”

正所谓顾客就是上帝,现在搞娱乐传媒地在这方面绝对敬业。通过他们的劳动使得许多心理不平衡地人群得到了内心的安宁与平衡。这也是对和谐社会做出了一份特别大的贡献。

而一些明星也正利用了大众的这种心理,和媒体合作起来,制造各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新闻、绯闻,来使自己不断的提升人气。

当然明星自己制造的新闻,不会那么火暴,他们会把对自己地伤害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象小云这样就属于有原则、有格调的造新闻,弄个车祸啊。和名导两人一起逛街被拍到啊之类的新闻,然后自己时不时再出来“澄清”一下;然后记者们再很有默契的从她的澄清里挑出一两句可以吸引眼球的话,进行艺术的加工,断章取义的“推断”一下、猜测一下,进一步把这个新闻说地更加不堪;而后明星再出来“愤怒的回击”一下,比如某女明星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整过容,大张旗鼓的跑到医院去检查之类地……

这样几层递进的传媒运作之下,最后这条八卦就被彻底的炒起来,结果就是“双赢”——传媒数票子。明星惩人气,被耍得溜溜转的当然是“上帝”们。

……

易青从来就不相信任何娱乐新闻,他不但永不相信。永远怀疑,而且还一向要求自己身边的人,比如依依、孙茹这些人不要去跟传媒勾勾搭搭的。

即便是成名前,他还是学生的时候,要是听见那些人自称知道什么“内幕”的,或者绘声绘色的描述什么某某明星是被谁谁包的,某个院校的大学生都是出来卖的之类八卦,他都会厌恶的走开。

有好歌就买来听,有好电影就买票看,至于唱歌的人和演电影的这个人人品是好是坏,是不是堕过胎,做过变性手术,人家是包的还是卖的,跟我有屁关系。

观众跟明星本来就是平等的,只不过是提供商品者和消费者的关系,偏有一些无聊的人把他们抬高了,再另有一些更无聊的人千方百计要把他们拉下来踩,其实两种人都是被传媒和明星耍得滴溜溜乱转的笨蛋。

易青现在虽然不满意小云的一些做法,但是他目前只是把小云当作好朋友,他不会去干涉朋友的生活方式和行事作风;但是之后小云如果真的和他一起做事业了,他对小云的要求自然就会高起来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易青也并不觉得小云今天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甚至对那位张子仪小姐这样的人,他也只是觉得她可悲可怜,不会觉得她有什么十恶不赦——把一个应该由全社会来负责的社会现象和社会问题,强加在一两个人头上要求某个明星来承担这份社会责任,是非常不公平的事。

其实小云比起这个圈子里形形色色的那些女明星,已经纯洁的象个天使一样了。她至少没有到处“献身,,或者用伤害别人的方法来炒作自己。

其实易青能看出来,小云做这些事,一方面固然是工作需要;更重要的一方面,她只是精灵古怪和贪玩。象个恶作剧地刁蛮女孩一样,喜欢卖弄一些小聪明作弄别人,把传媒的人玩弈于股掌之上而已。

在易青心目中,如果说依依是高贵的仙子。用灵魂来锻就艺术理想的证道者;那么小云就是贪玩地精灵,用她的古怪和机巧嘲弄着尘世的浮躁和庸俗。

一个是超凡脱俗,醉心艺术,即将在艺术上取得非凡成就的艺术家,一个是游刃有余的活跃于现实之中,能如鱼得水的应付各种具体问题的娱乐圈常胜女将军——任何一个导演恐怕都会以拥有这样两个超级好用的专属女演员而自豪和得意吧?

易青想到这里,自己扶着方向盘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这样两位“青女郎了真是拿百八十个明星来都不换,所谓天下英雄,无出其右不对。好象应该叫天下英“雌”,无出其右才对。

……

车子停到了楼下。易青扶着乔帆,招呼了小云一起上楼。

小云一看依依住得地方用的还是老式地那种电梯。噘了噘嘴。

电梯到了,易青还没按门铃,耳朵特别好使的周妈妈已经抢先出来开了门。

没等易青介绍,小云已经拦在他前面,跳到周妈妈面前,笑得阳光灿烂地道:“阿姨,你还记得不记得我。我是小云啊!”

周妈妈一看到她,高兴的合不拢嘴,连连拍手道:“你是小云吧?整天打开电视就能看见你,你好久都不来找依依了哦!”

小云撒娇道:“哪里有……依依现在是国际影星了,我哪敢来打搅她,不怕被她的影迷打死嘛?”

“哎哟,瞎讲,瞎讲。”周妈妈一边笑着,一边才刚发现喝得烂醉的乔帆。连忙道:“怎么喝成这样,快快快,进来进来。别在门口了。”

易素已经尽力撑着乔帆站在门口快支持不住了,好容易听周妈妈一说,赶紧进门把乔帆放在沙发上,大喘一口气,指着小云凶道:“死丫头,就你会卖乖!”

小云趁周妈妈进房间转身的一刹那,抓过易青的手指就咬,吓得易素缩手不及,连忙看周妈妈有没有发现小云对自己这么亲密。

小云咯咯娇笑,没等易青还击,赶紧跳起来,逃到周妈妈旁边去,大声道:“依依!依依!我是小云啊,你在干吗,换衣服吗?我进来了哦!”

周妈妈一把拉着小云,摇头道:“别进去了。依依在给你们救下来的那个小姑娘上药呢。唉,造孽,造孽啊!”

易青一听,连忙站起来问道:“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周妈妈叹道:“从回来到现在,饭都没吃,依依一直在给她洗澡;一身伤,还得先把伤口用保险膜扎起来才能沾水。天杀地畜生哟,谁能下这样的手!阿弥陀佛,造孽,造孽啊!”

小云这才刚听懂,好奇的叫了起来道:“哎呀,易青你跟依依在外面捡了个女孩回来吗?”

易青听她叫的这么大声,还什么捡不捡的,皱了皱眉头。正好周妈妈转身准备进厨房,易青抓过小云,照着她挺翘的臀部狠狠的就是一巴掌,然后威胁着瞪了她一眼。

“啪”得一声巨响,周妈妈迟钝的转过身来,疑惑的自言自语道:“咦,什么东西破了?”

小云一脸委屈地哭相,站在易青背后不敢吱声,等周妈妈又转身进了厨房,才噘着嘴带着哭声道:“说错话而已嘛,用不着打人吧?”

易青唬着脸道:“你还不该打?刚才的事还没跟你算帐呢!好的不学,学人家造新闻?下次再……”

小云没等他说完,忽然天真地望易青头上一指,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笑道:“咦,天上一只大象飞过去耶!”

没等易青反应过来,咯咯笑着跑进厨房帮周妈妈开饭去了。

易青无可奈何的为之绝倒。

不一会儿,周妈妈汤汤水水、三荤两素的端了上来,还蒸了一大锅米饭。

易青连忙道:“阿姨,我和乔帆吃过了。”

小云马上扮个鬼脸道:“本来也没有准备你的饭。”

易青凶道:“难道有你的?不请自来!”

周妈妈看不过去了,拉着小云道:“易青就会欺负女孩子,闺女不理他,阿姨再给你单下碗面,咱们吃鸡汤面。”

小云得意朝易青扬了扬眉毛,易青哭笑不得,这个小云最大的本事就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别管男女老少,三分钟搞定。

易青正拿小云没办法的时候,忽然旁边房间的门一开,依依出来了。

小云和周妈妈也情不自禁的转过身去。依依笑盈盈的往旁边一让,易素定睛一看,目瞪口呆。

只见依依背后站着一个比依依略矮几公分的,十七八岁上下的少女,羞怯的半低着头,长长的、刚刚清洗过还带着香味儿的一头黑发披散在瘦弱的肩上;长腿细腰,楚楚可怜,窈窕婀娜,清纯如泉;一双无辜纯明的大眼睛如同一泓深不可测的幽怨秋水,似乎在抗拒躲避着什么。

易青突然知道了古人为什么造了个词叫“我见犹怜”,真是明珠生辉不足比其颜色,玫瑰初露不足方其清丽,其奈风流端整外,另更有,动人心处……

周妈妈疼惜的看着她手上包得严严实实的纱布和几块刚贴上的创可帖,心疼的问道:“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阿姨帮你通知爸爸妈妈来接你好不好?”

谁知这个女孩一听到“爸爸妈妈”,突然失控的抱住可怜的小脑袋大声尖叫起来,一边尖叫一边向门口冲去!

第十三章 为香港人民服务

这个流浪小女孩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所有人一跳,等大家反应过来,她已经把门都打开了。

“刚乙,回来!”依依连忙叫道。

非常神奇的,依依的一句话,对这个女孩好象比圣旨都要有效。她慢慢的转过身来,眼睛里满是敌意和警惕。

可是,当她接触到依依的目光时,犹如三春的旭日融化了冰雪一般,她的眼睛里甚至有了暖意,目光也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依依慢慢走过去,拉起她的手,把她向前推了两步,然后自己去把大门关上,小声的问道:“刚乙,你怎么了?”

“不回家!不回家!不回家……”小乙惊惶的抓着依依,使劲的摇着头。

易青皱了皱眉头,觉得十分奇怪,却又心下恻然。她说“不回家”,却不说“我不回家”,这是一种非常古怪的语言习惯,显然这个孩子长期生活在一种没有自我和不被尊重的环境里,她对“我”这个表达方式极不敏感。

而且“刚乙”这个称谓不太象个正经名字,易青知道在南方一些城市,家长管稚龄小孩就叫“刚乙’。不管男女,一般学龄前的小孩都叫“刚乙,,但是这么大的姑娘还这么叫地。还真没听说过。

真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是怎么长大的,难道她身边连个给她起名字的人都没有吗?

依依的手臂都被她抓疼了,她连忙安慰她道:“好好,不回家。小乙就跟姐姐在一起,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小乙听说吃饭,明显喉咙里动了动,无辜地看着依依。

依依抚摩着她的头发,从小乙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少年时代历尽艰辛的那个自己。真难想象,这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苦难深重的人。

依依把小乙拉到饭桌旁边。周妈妈进厨房把给小云下的面也端出来了。

依依给小乙盛了一大碗米饭,又给母亲和自己盛了饭。易青做在桌角端着一杯茶呆呆的看着她们。

小云一看这气氛这么低沉死静,立刻拉着依依笑道:“喂,依依。你太不该了吧!你现在是大明星了,还住在租来的小区里?那个电梯啊。旧的好象随时散掉一样。你赚那么多钱干嘛?留着做嫁妆啊?买个大房子给阿姨住嘛。”

依依看着小云,微微一笑,道:“死丫头,又来欺负我。我哪有钱买房子啊?我又没有那么多人找我拍广告、做代言。”

“切,不说自己小气。你不买我给阿姨买好了,不就是一层房子吗?”说着,小云跟当真一样拉着周妈妈的手笑道:“阿姨。小云给你买新房子住好不好?”

周妈妈笑得嘴都合不上了,拍着小云地手道:“哎哟,我们依依真是好命,尽交这么好的朋友,就跟我自己闺女一样。”

小云挽着依依地手笑道:“我和孙茹、娴儿本来就是依依的姐妹啊,当然就是阿姨的女儿了。依依,就这么说了,我们合股在北京买房子,去香港找咱们孙总。让她出大头。开玩笑,自己开公司了,连点孝敬都没有。罚她!”

依依听她说“咱们孙总”,一时反应不过来是孙茹,好容易听懂了,惊奇的看着易素,目光中带着询问。

易青笑道:“冬云算正式加入我们公司了,跟你一起在演员部。”

依依高兴的掐了小云脸蛋一下,笑道:“好好好,这下野马上了笼头了。你呀,以后好好拍戏,别搞那么多事!”

小云满不在乎的抬了抬下巴,忽然往桌上一看,哇得叫了一声。

周妈妈和依依碗里的饭才吃了几口,桌上已经没什么菜了。小乙一个人把剩下地大半锅米饭都吃光了,菜也翻的乱七八糟。

易素看着桌上一片狼籍,更是对小乙的身世好奇起来。记得当初依依穷困潦倒的时候,他第一次请依依吃蛋炒饭,依依也是饿得不行,一下子吃很多。但是依依的吃相非常好看,显得非常有家教,那当然是周妈妈教的好。

可是这个小乙,好象完全没有家教这回事,吃饭也不会吃,乱扒乱夹,满桌汤水,完全象个五六岁的小孩一样。

小乙一听见小云的叫声,立刻把筷子一扔,象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抱着碗,警惕地看着小云。

小云一看自己吓到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她连忙端起自己面前的这碗面,站起来捧到小乙面前,笑道:“你是不是不够吃?姐姐请你吃!吃吧,很好吃的。”

小乙警惕地看着小云,又看看依依。

依依微笑的点了点头,道:“可以吃的。谢谢云姐姐。”

小乙听依依说完,又象得了圣旨一样,也不说谢谢,把小云碗里的面全倒到自己的碗里,也不管碗里还有些剩米饭,拿起筷子混着就吃。

易青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心里一阵刀割一样的难受。这他妈的是个什么世道,怎么会把一个女孩伤害成这个样子。

他想到这里,冲依依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站起来,走到隔壁房间。

易青对依依道:“看来这个小乙身世有点复杂。我看不能把她送回家,先带着她,慢慢搞清楚她的背景和情况再说。我怀疑她父母不是什么好人,万一冒冒失把她送回去。反而害了她怎么办?”

依依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她身上地那些伤,一点也不象最近刚刚被打的,好象是被什么人长期虐待。她看上去已经快成年了。但是自我保护的能力其实跟一个小孩没什么分别,太单纯了。这件事我来跟她说吧。”

易青沉吟道:“听说最近有些马戏团走失了孩子,又有什么丐帮的走丢了一些小乞丐,不知道是不是那种地方逃出来地。”

依依听了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可知道所谓“丐帮”是什么意思,现在有些恶丐专拐不懂事的流浪小孩,把他们弄得遍体鳞伤,甚至打断他们的手脚,逼他们去上街乞讨,然后每天晚上再把他们博取路人同情的乞讨所得据为己有。

一些报纸披露了这种情况。把他们称为“丐帮”,真是丢尽了洪七公老前辈的脸。

依依偷偷看了看饭厅里正在埋头喝汤的小乙。忍不住道:“不会吧。她年龄可比那些小乞丐大多了。如果真是那种地方逃出来的,我拼了命也不把小乙送回去。”

易青笑着亲了她一下,轻声道:“傻丫头,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要你去拼命的。”

依依娇嗔的打了他一下,两人一起回到饭厅上。

依依等小乙吃的差不多了,亲切地对她道:“姐姐有点工作要请人来做。小乙帮帮姐姐的忙好不好。姐姐开工资给小乙。”

小乙睁大了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一脸欣喜地点了点头。

依依笑着对易青道:“易总,向你请示一下,我还没有自己的演员助理。我准备聘请林小乙小姐作为我的贴身助理……”

易青连连点头道:“当然好,太好了。林小姐的工资标准你来定,从公司的帐面上开支吧。”

易青一边说,一边心里在夸依依。

这就是依依,有颗水晶般纯明的心。即使是一个“捡”来的流浪女孩,她也不愿以一个施舍者地姿态伤害别人的自尊。

小乙过着这样的日子,还不肯乞讨。坚持自己拿着个不知道哪里弈来的破旧擦鞋箱给人擦鞋维生,显然是个内心有所坚持的,有骨气的孩子。

依依这种细心的安排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易青想着,忽然觉得小乙的这个名字有点不太象样,以后要跟公司的人打交道,这么秀气清纯地一个小姑娘,总不能大家都叫她小乙吧?

易青低声问小乙道:“刚乙不是你的真名吧?家里没有给你起名字吗?让依依姐姐给你起一个好不好?”

小乙警惕的看着易青,往后缩了缩。

依依知道她只接受自己,笑道:“刚乙这两个字确实不是女孩子地名字。姐姐给你起个名字,暂时先叫着,好不好。就叫……叫……小乙、小乙、小乙……就叫……啊!”

依依欣喜的道:“叫小意好不好。林——小——意,诗情画意的意,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小云笑道:“还很浪漫呢。”

小意呆呆的看着依依,眼睛里忽然蓄满了泪水。

……

“一,二,三……”

随着韩山平、易青、电影学院齐世龙老师的三把剪刀同时合拢,彩球落入盘中的一刹那,中华人影业北京分部宣告成立。

新成立的北京分部,也就是后来的北京分公司,除了以电影学院表演学院为学术依托成立的大型演职人员培训中心之外,还有专门的发行部和负责全国院线放映、送片审查的公关外联部。

易青和依依、宁倩华、乔帆、小意登机回香港的时候,邓哥带着一大群感激涕零的群众演员来送行。

飞机冲上云霄的时候,易青微笑着对依依道:“终于万事具备了。回到香港的第一件事,就该筹备我们的第一部电影了!”“开会了开会了……,

小会议室里一阵忙乱。

孙茹兴冲冲的跑进会议室,看见易青和依依、宁倩华、罗纲已经先到了,惊讶的道:“哇,居然还有比我早的,才八点半不到!不是说九点的会吗?”

没等她坐下,何风、李佩佩、李想、单少玉、文学组的组长、美术组的两位老师傅也前前后后的来了。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是哈哈大笑。新公司成立后,今天是第一次中层会议,大家都知道要筹备开拍公司的第一部电影了,大家都有种按捺不住的跃跃欲试。通知九点的会,八点半大家就到齐了。

“好!”易景高兴的道:“既然人已经来齐了,我们就提前开始吧!”

“等等!”孙茹笑道:“大家士气这么高,我请大家喝早茶,以示鼓励!”

“哇,不是吧,喝早茶而已啊,起码该有碗燕窝吧?”

“闭嘴吧你!燕——窝!新戏要是卖的好,鱼翅鲍鱼都有你吃的。”

“喂,别跟他废话,你喝什么?喂,你们喝什么?喝什么我去买。”

“我去。”一个清脆的声音生楞生楞的。

大家抬头一看,小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依依身后。对大家说道:“我去买。”

“奶茶少点奶……”

“热红茶加半片柠檬……”

“我要冰咖啡,不加糖不加奶……”:

问道易青地时候,易青慢条斯理的道:“我要一杯冰的鸳鸯奶茶,三层奶一层茶。茶要红茶底,不要绿茶的。”

小意眨眨眼睛,点了点头,又问了其他人,出去了。

依依嗔怪地看了易青一眼,这个人什么时候喝东西也这么刁了,这不是故意为难小意吗?

易青看着小意出去了,坐直了对大家道:“好,我们开会了。咱们请孙董先说两句。”

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

孙茹白了他一眼道:“你少来这些虚的!要我说,总经理这个月的薪水拿出来给大家发奖金。同不同意?”

除了依依,所有人都大叫同意。嘻嘻哈哈成一团。

易青笑道:“咱们这里真是象一家人一样,要都是这么好的工作气氛,我薪水没了也是开心的。”

说着,他宣布了几条人事任命,包括在公司成立保安部,请宝叔出任集团的保安主任等等。

会前的人事调动宣布完了,易青就开始切入正题。道:“公司成立这么长时间了,钱花了不少,却还没见到进项呢。坐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电影疯子、戏疯子,我也不说什么了,于公于私,我们都要把公司的第一部电影拍好。今天我们就先讨论一下选材的问题……”

说着,易青抬了抬头,只见透明地玻璃门后。小意端着一个大托盘,一动不动,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易青叫道:“小意。进来。”

小意转身顶着门进来,非常麻利的把托盘里地饮料分到各人手里。

易青饶有兴味的观察着她,越来越对这个“捡”来的小姑娘刮目相看。十几份饮料,她完全能记住刚才谁点了什么;而且这帮人大半都是有钱人,喝个早茶也小资的要死,不是加这个就是不要那个的,有的爱冰的、有地爱热的——小意只听一遍,完全没问题,全部搞的清清楚楚的,没有把谁的饮料点错了的。

“易……易总……”小意来香港几天了以后,对易青不再那么警惕小心了,但是她还是对所有的人一副有些戒备的神色,除了依依。

小意来到易青身边,放下易青要的奶茶,低声道:“三层奶一层茶,冰红茶底。”

易青点了点头,心想这个小意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自从来了香港以后,她似乎是害怕大家嫌弃她,做事情非常卖力,搞得依依都有点过意不去了,就象身边多了个保姆加茶水妹一样,只要是她眼睛里看见地活儿,她都是不吃饭不睡觉也要做的清清楚楚。

原本易素以为她是个从小跟父母走失的孤儿,或者根本没有父母。结果来香港前,依依一问,她居然还念到高中二年级才辍学,还写地一手好作文,思辩表达能力都很好;但是你要说她是有父母家庭的,她又好象完全没什么家教一样,很多人情世故都不懂。

最离奇的是,依依要来香港之前,本来准备安排她照顾周妈妈的,谁知道小意非要去;而且,居然还从那个破烂的擦鞋箱子里拿出了她自己的一张新版电子身份证。

中国政府从2005年就提出了取消户口户籍的人大提案,2008年后就开始实施了,所以从一张身份证上也搞不懂她的籍贯和家庭情况;从身份证上的住址来看,她好象是湖南人,具体问她,她死活不说。

自从北京奥运会后,国内的人去港澳已经不需要护照,一张电子身份证在国内已经是哪里都能去了,小意也得以顺顺当当的来了香港。

易青看着小意分完了饮料,看了依依两眼不舍的低头离去了。她现在恨不得一秒钟也不离开依依。

这个谜一样的小意,她的背后到底有怎样的一个故事呢?

……

易青喝了口冰奶茶,又凉又甜的滋味刺激下精神为之一爽。他抬头道:“好,我们开始今天最重要地议题,也就是新电影的策划选题的问题。大家可以先随便聊聊。”

在这种非常放松的工作环境下,大家地思维也很活跃。有的雄心勃勃的想找其他香港公司集资拍商业大片。有的则建议先搞一些低成本的制作试探一下香港电影的市场究竟疲软到什么地步。

孙茹听了一会儿大家的纷纷议论,她用签字笔敲了敲桌面,道:“关于票房的回收和基础盈利的问题,或者说关于资本运作和资金回笼的问题,大家完全可以不用担心;不必把这个问题纳入考量范围之内。”

大家听董事长这么一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这美女董事长真是好大地口气——全香港所有的电影公司老总,包括大寻演们,不管是杜其峰还是徐客、张之良、王家伟、刘真伟……谁敢这么说?世上哪有包赚不赔地生意?

易青知道孙茹的意思,他解释道:“其实香港电影的颓废和委糜。很大程度上跟内地那些官僚们的见死不救有关系。港产片的票房虽然年年都在下滑,但是如果能有一个相对大的市场转移资金回笼的压力。根本就不会落地这么惨。想象一下,一部在香港票房五百万的电影,拿到内地来放,怎么也能拿回一两千万的票房,要知道,中国内地市场观众基数可是香港的几十倍。”

话说到这里,大家都恍然大悟了。要是香港电影不是这么身份特殊。被国内当作外片来对待,恐怕不会象现在这么惨。想象一下,以香港电影当时的质量,如果能自由的进出内地市场,以当时内地电影的匮乏,以当时内地观众对单调的文化娱乐生活的不满,恐怕再烂地香港电影也会有票房丰收的好结局。

但是国内一年只让进一两部香港电影,还是千审万查剪的乱七八糟地。内地的香港电影音像制品倒是不少,一大半全是盗版的。

对于这点感慨。易青可谓印象极其深刻。当初他刚认识孙茹的时候,就曾亲眼目睹香港老牌的大影业公司嘉和集团,为了走孙老爷子的后门争取来年多两部电影进入内地市场。甚至出动了一个副总专门到电影学院门口来堵当时只有十八岁的小姑娘孙大小姐。

香港电影的尴尬可见一斑。

一部香港电影,现在能拿到《功夫这样四五千万票房就已经是顶峰了,据说目前香港电影票房记录是《少林足球,也才区区六千多万的数字,比起现在国内那些商业大片动不动拿亿来做单位,或者用美圆做流通货币,真可谓是惨淡之极。

曾经一度辉煌的香港电影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影片的质量或者商业性不好,而是因为发行方面的问题。本地市场狭窄,国际市场打不开,内地市场不放行,简直是进了死胡同。

中华人影业的情况则明显不同。孙茹和易青的公司虽然也是注册港产资本,但是他们的电影在中国的国内市场可以平趟而过,通行无阻。

有孙老爷子遗留下的各种发行渠道和关系,再加上大陆电影皇帝韩山平董事长坐镇,易青他们的电影拿个全国放映权只是一通电话的事。

依托强大的国内市场,再利用华语电影月中目前最先进的香港电影拍摄资源,这样拍出来的电影本身质量和票房都会有保证。

所以香港世道这么不景气,孙大小姐照样敢放话说,中华人影业的电影赔不了,拿回资本是轻而易举的事。大陆全院线发行,两到三亿国内观众,拿回投资成本还有什么问题?那么多外国公司削尖脑袋要往中国塞他们的电影和文化产品,目的也在于此。

易青和孙茹在会上向大家罗列了一下公司在内地发行方面的优势,给了大家一个感性的了解。

然后孙茹道:“所以我们公司的发行战略,就是要立足于香港市场,以内地庞大的市场为资本补充,同时不放弃海外市场。简单说,我们在香港要收获的是口碑和影响力。靠内地赚回本钱,海外票房和音像制品地发售,作为盈利的补充。以我们公司这种发行渠道网络,想赔钱实在是比较难的事。”

易青道:“我希望大家能了解。我们作为大陆的电影人,为什么要立足香港电影市场,是因为身为中国电影人,我们有一个伟大地目标,要用拯救、回暖香港电影市场,作为华语电影望向世界的窗口,用我们第八代中国电影人的成功,带起整个香港市场,进而以发达的新生香港电影,带动全国一盘棋。”

“所以,”孙茹微笑着总结道:“我们易大导演的近期目标。和艺术创作上对我们的要求,就是为香港人民服务。拍出能在香港立足和称霸的好电影。”

大家一起微笑的鼓起掌来,宁倩华笑道:“为香港人民服务,这可不太容易啊,现在本港人已经不怎么喜欢看电影了。原本很多赚大钱的电影公司,都陆续关张了。有一种观点认为,香港电影已经不可能再辉煌了,因为旧有的套路和影片类型。都已经被重复无数遍了,再拍也没有新鲜地东西。”

李想以前在学院,是电影史这门课学的特别好地,他举手道:“真他妈扯!这些人简直是推卸责任。好好的香港电影,就是被他们这些人拍垮的。香港电影,就好象是一个失去了宏观调控的、随时会爆发通货膨帐的私人作坊集团。一个片子拍出来,要是票房火了,立刻所有公司就跟苍蝇逐血一样扑上去,一顿猛拍。直到把这个类型的东西拍到香港观众都看恶心了,才转去另一个跟风目标。这些人眼里只认识钱,哪里是搞电影的。说什么没片子拍了。其实是赚够了钱,抱着资本去做别地生意了。”

李想说的这个情况,宁倩华作为本港娱乐业大商人家庭出身,认识最深刻。她从童年到少年在香港生活是亲眼目睹见证这些历史事实的。

香港电影业的抢钱作风,直接寻致香港电影今天的破产低迷,好比一支股票,一群庄家不停的砸钱进去使劲炒高再炒高,高到无比辉煌的一个地步了,庄家们一看捞够了,一起撤资,这个股票只有崩盘。

50年代有一年,因为僵尸鬼片流行,全港居然一年出了十一部僵尸片,这种干法,观众能不烦吗?

易素点头道:“这个问题,其实我们在确定成立港资电影公司之前,就已经在考虑了。那就是香港电影能不能被拉起来,救起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说了不算的,得香港人民、香港观众说了算。换言之,是我们还能不能找到香港观众喜欢看地东西。”

……自如果市面上普遍认为的那种观点,是正确的话。那么我们地目标,看来不能实现了,或者是很难。但是事实上,把电影归纳成什么类型什么类型,总结出各种卖点的做法和经验,本身就是错误的。这是香港的电影和文化界因为长期历史遗留问题造成的对电影创作基础规律的无知。”

“中啊!”依依忽然激动的眼睛一亮,拍手道:“真是一句话惊醒我梦中人。还是易导行,我们那么多年书都是白念了。”

李想和单少玉他们和文学组、美工组的人都在默默的点头。旁边急坏了宁倩华,气道:“反正我这个行政总监只是顾问,以后你们艺术部自己开会,不要叫上我。都是大艺术家,说一知十,只欺负我一个外行人。”

孙茹连忙赔笑道:“宁姐你别着急啊,哪敢怠慢您,让易素解释给你听好了。”

易青搓了搓手道:“宁姐,你也是看香港电影长大的本地人了。我冒昧的请问几个问题,《英雄本色》你看过吧?这部戏为什么红?无间道系列呢?星爷的电影呢?”

宁倩华手一摊,道:“这个地球人都知道啊。《英雄本色》是发哥演的好嘛,还有吴雨森的暴力美学很合当时香港人的胃口了,还有枪战的场面,还有男人与男人的义气,很感人……很多原因的。无间道也是,剧本故事写的很好看啊,好象暗战那种戏一样。矛盾很激烈,演员阵容又强大,星爷地电影就不用讲了,无厘头嘛,他是靠搞笑的。”

“See”易青笑道:“连宁姐这么有水准的娱乐业前辈都这么想,香港电影业的普遍想法大概也是如此了,所以……”

宁倩华瞪大眼睛道:“难道不对吗?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新鲜东西来?”

易青道:“应该说宁姐讲地都对,这些都是某个电影之所以成功的因素之一,但是,仅仅是之一而已,不是主要的原因。或者说,宁姐所列举的,是很多一般香港电影人和影评人,观众所共同认可的,从一部成功电影表面上所能看到的东西。”

易青把“表面,两个字咬的很重。他笑道:“我们换个角度来说,假设我们现在找一帮电影人来。在《英雄本色》成功后,一起对这部电影进行分析,列举它成功的因素,诸如演员明星效应、暴力美学、枪战场面、情感特点……等等,我们把这部电影所有我们认为好的,成功的因素全拼在一起,集中在一处。甚至再加入其他大家公认是好地元素进去;再或者,用这种看似很多成功因素的方案把这部电影再拍一遍……得到地结果会是怎么样呢?”

宁倩华想了一下,哑然失笑道:“大概会票房惨败吧,以前很多跟风作品都是用这种方法做的。”

易青笑道:“是啊。要是之前的那种认知是正确的,如果一部电影的成功真的是多种元素拼凑的结果地话,那么用所有成功因素拼出来的作品应该更成功才对。可是结果却恰恰相反,这里就有个问题,我们模仿之前成功的电影里的东西,漏掉了什么?少掉了什么?”

宁倩华想了想。点头道:“我好象有点懂了。”

易青道:“电影也跟所有艺术形式一样,是一种有形有神,神形兼备的东西。宁姐刚才列举的东西。那只是一些表面化的东西,那是常形,,不是习神,,用这种表面化的因素拼凑起来的东西,好比一个人光有骨架和血肉,没有大脑和灵魂。拿《英雄本色》来说,发哥地表演也好,暴力美学也好,枪战场面也好,都只是表面上肤浅的部分,而不是真正吸引观众的神髓、核心地部分。”

易素看宁倩华听的入了迷,微笑着道:“《英雄本色的神髓,不是在于暴力美学。而是它所表达出来的东西,有意或者无意的暗合了那个时代香港人那种朦胧模糊的某种心态。在《英雄本色》和吴宇森的暴力美学盛行的时代,恰恰是香港人处于一种认知恐慌的时代——对于九七回归的前途莫测的恐慌,对于自己是英联邦人还是中国人的一种认知恐慌,对于港人的前途和集体形象和自身的价值认知的恐慌。所以那时代的香港电影,凡是当红的,莫不是具备几个特点,一个是强烈的浪子情结,一个是孤独桀骜的个人英雄主义,还有一个是排外的小门派主义,香港人要自己帮自己的义气主义。”

……:《英雄本色》中的小马哥这个形象,恰恰是完全贴合了香港人当时几乎全部的潜意识渴望,所以发哥演的这个人物才能感染整整一代甚至两代三代香港人。再说无间道系列和古惑仔系列,为什么那么红?它也是贴合了一种香港人长期自身认知恐慌后的一种叛逆,一种价值混淆的状态——好人和坏人是模糊的,正义和公义还不如黑道义气来的重要;古惑仔系列所强调的那种所谓的‘黑白地带’,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两种秩序恰恰道出了一个时代香港人的心声。”

……自再说星爷的电影,以无厘头著称当然是一个原因,但那只是表面。更核心的理由是,整个时代都在进入一个把一切偶像拉下马,从新认识所谓英雄的时期,而星爷的后现代解构主义电影,恰恰贴合了这种时代需求……”

“……观众未必会理性的去思考这些东西,但是当电影的内在的东西能贴合他们的潜意识的时候,他们就会很激动、就会共鸣,就会产生强烈的代入感,跟着剧中的人物悲喜起落。不止是电影,这也是一切艺术创作的重要法门。”

宁倩华听完易青这样流畅完整的叙述,已经完全明白了易青的意思,她点头道:“是了。就是因为这个道理。所以那些只懂跟风的人,他们以为小马哥就是靠嚣张靠义气才得到观众的喜欢的,所以他们把《英雄本色当红的原因理解成枪战场面,江湖义气那些东西,等于是学足了表面,但是把灵魂和神髓丢了,所以用看似一样的元素拼凑起来的跟风作品,观众却不买帐。学古惑仔的人以为观众就是喜欢看嚣张的砍人、看江湖义气;学星爷的人只懂模仿他的搞笑,却学不到后现代主义,所以也不能令观众共鸣和接受。”

易青大笑点头道:“善哉!宁姐不搞电影真是浪费天才。那些不懂电影创作的电影人,和不懂怎么欣赏电影的人,他们把电影理解为是一种类似积木和拼图类的东西。以为一个好电影就是明星阵容,动作场面,剧情故事等等这些东西拼凑堆砌在一起的。所以有些搞电影的人,只懂跟风和模仿,把别人成功的经验拿来七拼八凑;而有些所谓的影评人,只会评价什么这个电影场面又怎样怎样,故事剧情又老套或者新颖——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其实拍电影这个东西,不象是盖房子,搭积木.而更象是种一朵花,一株草、一棵庄稼。你要先把那个能够令观众欣赏的‘种子’找到,然后用适当的方法种下去.那些动作场面,服装道具,演员阵容的东西,都是外在和表面的,好比你对这朵花的护理,相当于施个肥料,浇个水,修剪一下枝叶,安个花盆,搭个温室什么的……这些外在的东西只是锦上添花,却不是决定因素。真正决定这朵花的整体形象和它的实用价值的,是当初你种下去的那颗种子——一个电影在开拍的时候,最灵魂最核心的东西是什么,或者有没有找到一个灵魂,核心的东西,其实已经决定了最后它和观众的共鸣互动程度了!”

孙茹笑嘻嘻的听易青说完,马上促狭的叫道:“好!太好了!鼓掌!大家谢谢易老师!”

易青笑着伸手去打孙茹,大家一起哄笑起来。

宁倩华感慨的道:“你们别怪易青罗嗦,其实他全是解释给我听的。我现在知道你们为什么信心十足了,你们这些人,跟我所认识的那些香港电影商人实在太不一样了。”

依依道:“宁姐你也别这么说。我们听了也是豁然开朗。其实道理也知道一点,但是没有易素学的这么深刻,他可是导演系的状元生。我们再系统的听一遍,也受益非浅。”

“好了。”易青摩拳擦掌的道:“道理和方针我们讲清楚了。现在我们要解决的是,我们要搞清楚现在的香港人是什么心理状态,他们希望看什么样的电影——换句话说,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要把我们需要的那颗‘种子’给找到!”

第十四章 故人之子

香港中环。

中华人影业集团,艺术创作部文学组写字间。

易素坐在一张桌子上,手里拿着一大叠刚刚打印出来的稿子,翻了又翻,叹了口气,随手放在一边。

他现在觉得,一个电影六大创作部门,就数编剧最难。

请了十个电影学院顶尖的文学系秀才回来啊!折腾了两三天了楞是拿不出一个象样的东西来。

“好了好了,先吃饭……”易青拍了拍巴掌,道:“吃完了回来再想。”

一个文学组的编剧使劲噼里啪啦的在键盘上胡敲一通,大声嚷道:“走出去!走出去……投身到火热的香港人民都市生活中去。毛主席教寻我们,文艺创作者要深入一线,和人民群众同呼吸共命运,文艺要为工农兵服务……”

话没说完,起码上十份文件夹劈头盖脑的朝着这个神经病砸了过去,打了他个满天花。

一个文学组的女编辑转过椅子来对着易景,抱怨道:“头儿,他说的其实也有点道理,还是要走出去看看香港人现在都什么心态和文化心理,不然关起门来闭门造车,写出来的都是垃圾。”

易青苦笑道:“拉倒吧!现在心里没东西,难道出去体验两天就有了?少废话了。赶紧下楼吃饭,泰国菜,我……呃,他请!”

“为什么是我?”刚刚被砸的七昏八素地某君刚刚缓过气来。忽然发现易青正笑呵呵的指着他,而全组人都象看末路羔祟一样看着他,不由发出杀猪般的哀号:“主啊,把他们的食道都结扎了吧!”

……

香港九月地天气还热得要命,这时候吃辛辣的泰国菜真是刺激。

易青和十个满头大汗的编辑从馆子里出来,每人手里都提着自己的外套,领带歪斜,形象全无。

“好了好了,有冷气了。”好容易挨到了电梯里,易青第一个嚷了起来。太热了。

大家说说笑笑,上了楼。走进办公室。

易青自己一个人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前台招待的小姐叫住他,道:“易总。有个人在会客厅等您,听说是来应聘的。”

“应聘?”易青诧异的道:“我们没有请人啊?”新公司成立以来,无论是财务、人力资源还是基础行政的各个岗位,都已经在本港聘请到了非常专业的人才。这全是那位商场经验非常丰富地行政顾问宁倩华小姐把关挑选的,所以早已结束了这一阶段地人事聘用。

小姐为难的道:“是啊。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他是保安主任吴先生介绍来的,说一定要见您。”

宝叔?

易青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宝叔这人可是个耿直汉子,他可是最讨厌自己身边的人搞裙带关系、因人设事这一套。怎么他自己又……

易青把她打发走了,自己一个人拐进小会客厅,透过玻理门,就看见宝叔正非常亲切着跟一位着装怪异的年轻人正在交谈。

易青推门而入,屋里的两个人同时抬起头来。尽管易青是学艺术地,见过不少希奇古怪的装束。但是这个人的样子还是让他看的呆了呆。

和宝叔正在交谈的是个肤色白皙的青年男子,他的皮肤白的几乎失去了血色,一时间几乎使人误会他是个白种人;一头油亮的长发。长度和易青地粗犷的长发似有一比,但是结满了小指粗细的辫子;一身朋克之极地皮马甲和皮短裤,使人难以想象他是如何穿着这一身走过九月暑天的香港中环的,身上的各种金属配件摘下来起码有十几磅,左边耳朵上打了一排不知是玻璃还是真钻的耳钉,右边上却一.个耳洞也没有。

这个乍一看好象是个愤怒的摇滚青年的男人,却有着一种与他装扮毫不相称的优雅气质,带着慵懒恬静的微笑,看见易青进来,只是淡淡抬头瞥了一眼,目光中的焦点立刻转到一个模糊的地方去了。

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却如此辨证的糅合到了一个人身上,易青见到他的第一感觉,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个奇怪的滑稽念头:红楼梦里的贾宝玉玩起嬉皮摇滚大概就是这种样子吧!

这位玩摇滚的宝哥哥正眼都没有再看易青第二眼,瞥向别处不满的道:“你们那位易总经理怎么还不来,不来我就走了。不相干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进来干什么,现在人好奇心这么强吗?”

宝叔见他不认识易青,刚要解释,易青微微摇了摇头制止了他,微笑着对他道:“我们公司很难进的,你打算来哪个职位?”

这位摇滚素年很认真的想了想,点头道:“听说你们的总经理,也就是董事长的男朋友已经自己兼任了艺术创作部的总监了。那我就勉强去你们文学组做个领头的好了。”

易青听他把自己称为“董事长的男朋友”,也不生气,他淡淡一笑,慢慢的道:“我们的文学组现在有十位编辑,全是国内第一流的名牌大学出身的专业人才,你一来就想做他们的组长,恐怕不太容易吧。”

摇滚青年哈哈大笑了三声,使劲拍着沙发扶手笑道:“你们中国大陆也有会写剧本的编剧吗?”

没等易青说话,宝叔先变了变脸色。他知道这句话打击面未免太大,尤其“中国大陆”这四个字。要是几年前,就凭这几个字,易素冲上去动手都是有可能的。

可是令宝叔非常意外地是,今天的易素显然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易青了。

易青大度的笑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一个手指向他勾了勾,冷冷地道:“跟着来!”

说着,易青一个字没有多说,转身出了会客厅;摇滚青年哈哈大笑,使劲拍着巴掌,好象很兴奋的紧跟着易青。

宝叔看了他们俩一眼,连忙跟出来叫道:“刚易,你慢点,听我说。他是……”

易青没有回头,径直经过前台。对站在前台接待位置的小姐道:“用你的内线电话,请董事长、罗先生、何风先生、依依小姐、宁总监马上到文学组的办公室来。”

说着,易青在头前走着,宝叔和那个摇滚青年跟着进了文学组办公室。

文学组那十位吃了泰国菜辣的不行的仁兄仁姐们,正在猛灌冰镇饮料,忽然见到易头儿脸色不善的带着宝叔和一个奇装异服的人进来,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状况。

易青走进办公室,站在整个房间正中央的位置,昂然抬了抬头,啪啪拍了两下巴掌,大声道:“给这位全身铁家伙地兄弟一台本本,给我也弄一台来。”

文学组的人除了办公室地电脑之外,自己都会私人买一台笔记本电脑,作为吃饭家伙之一。

这时立刻有两个机灵的,贡献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易青指着摇滚青年道:“今天我们公司事情不多。下午我们就陪你玩玩!”

那人吹了一下口哨,兴奋的甩了甩长发。

正说着话,孙茹、依依、罗纲、何风、宁倩华等人纷纷推门而入。孙茹好奇的看了看那人的一身打扮。以为是易青找来的什么人,笑着对易青道:“你又搞什么鬼?”

易青一看人齐了,再次拍了拍手,道:“各位,这位先生今天来我们公司,要应聘担任文学组地组长,而且他似乎对我们公司文学组的专业水准和.创作水青十分不放心。所以,我想请董事长、宁小姐他们几位来做个裁判,大家来玩玩以前我们在学校经常玩的编剧游戏!”

易青话一说完,文学组的人立刻挑衅式的鼓起掌来,呼呼乱叫。

所谓编剧游戏,是专业院校的学生在派对的时候经常玩的一个东西,可以赌钱,可以做真心话大冒险,也可以罚喝酒、喝自来水等等。

规则就是担任裁判的人任指场上地一个日常用品,用它作为题目来编一个短剧,然后几位裁判进行不记名的给分,分数最少的人接受惩罚。

易青道:“我也来参加比赛。我们请宁小姐来指定题目,每个人都要做出言情、惊悚、喜剧三个版本地短剧剧本,限时三十分钟完成;然后由孙小姐、依依小姐、罗纲、何风、宁小姐五位从导演、表演空间、创作空间、商业认可度、普通观众欣赏接受程度等五个方面对十二份卷子做出判分;每位裁判20分,总得分最高的那位为胜。”

大家一听,都觉得很公平,因为大家都是用电脑打稿子,然后十二份稿子打印出来后混在一起交上去,稿子没署名字,裁判也不知道哪份稿子是哪个人的手笔,不会出现作弊偏向的问题。

孙茹第一个叫好道:“好,好久没玩这种东西了,开始吧!”

摇滚青年摊了摊手,嘻嘻一笑,一副小菜一碟的样子。

比赛开始。宁倩华在办公室里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最后在孙茹的催促下随手一指一张摇转椅,道:“就是它吧!”

……

易青是第一个写完拿去打印的。

接着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写完了,纷纷把自己的电脑上的稿子打印出来。

只有那个摇滚青年还在全神贯注的看着电脑。

易青和几位文学组的同事冷笑着对看了一眼,心里不屑的想道,口气不小,没想到写起来这么慢。

宁倩华看了看表,只剩十几秒就三十分钟了,她刚要开口提示,那人把电脑一推,站起来道:“打印!”

孙茹的秘书走过来把十二份打印装订好的稿子叠在一起,象洗扑克牌一样洗了洗,打乱顺序,然后放到孙茹他们面前。

孙茹开始看第一份稿子……

依依、宁倩华、罗纲、何风也依次评阅着这几份稿子,脸上表情丰富,显然很为这些短剧内容所吸引。

看稿子的时间竟然比写稿子的时间还长。

足足过了四十几分钟,五位裁判才再脑子里把这些短剧过了一遍。

孙茹把评好分的稿子往中间一放,道:“快,各自领回去,看看谁拿了最高分。”

易青和大家纷纷站起来,认出自己写的三份稿子,然后坐了回去。

那个摇棍素年一动不动,懒洋洋的对着窗外的阳光欣赏自己白皙修长的手。等大家都把稿子拿回去,他才站起来,走到桌子前,把剩下的稿子一胡噜拿起来。

孙茹站了起来,逐一看了看各人手上的稿子上首写着的分数,粗略的加了加,点头笑道:“我们这里,有两位参赛者,明显和其他人不是一个分数档次的,都是三份稿子得两百九十多分。”

易青和摇滚青年听了这话,不约而同的望向对方。孙茹笑道:“两位都猜到了。厉害厉害,我们易大总监当然是一贯的厉害,三种剧本拿了三百九十一分,而这位先生,居然拿到了三百九十五分,其中有两位评判给了他满分!”

屋子里的人一片哗然,文学组的人对易素一向是服气的。但是这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怪人居然也这么强,简直让人无法接受。

三十分钟三种类型的剧本,事前没有任何准备,现场随意命题——这种游戏不是随便谁都能玩的。没有流上三船五车的汗,苦练个三年五载,一般人怎么能做到这样下笔如有神?

易素看着这位不速之客,淡淡的笑着,从他手上随意抽了一份剧本看了起来。

易素看着这位不速之客,淡淡的笑着,从他手上随意抽了一份剧本看了起来。

摇滚青年随手把剩下的两份稿子往桌上一扔,立刻就有文学组的女编辑过来抢过去跟大家传看了。

宝叔从比赛一开始,就非常的紧张,此时听孙茹宣布了结果,立刻象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一脸得意的向那个摇滚素年点了点头,笑容亲切的象对待自己的子侄一样。

易青举起稿子,才看了几行字,脸上的笑容就变了颜色。

他看的这份稿子,是一个惊悚剧本。写的是一个无辜的少女被一个变态杀手绑在一张摇转椅上用极其残忍的方法杀死;她的怨灵依附在椅子上,给每个坐过这张椅子的女性一种诅咒。

短短八百多字的分镜头剧本,只不过写了几十个简单的镜头,就已经是鬼气森森,怨气冲天。在日光明媚的写字间里,居然看的易青全身寒毛都乍了起来!

连续的使用碎剪镜头和心理抽离的写法,显示了作者对电影导演、表演、摄影等方面的极深造诣和深刻的了解,使观者身临其境,内心充满恐惧又不忍心不看下去。

易青把那个剧本扔在一边,也没有再要过其他两个版本的剧本来看,他站了起来,走向那个年轻人,伸出手道:“先生,欢迎加入中华人电影集团!”

那个青年一改进门以来的轻佻,也站了起来郑重的握着易青的手笑道:“从刚才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易青。你本人比传说中的更加优秀。”

易素毫不意外的笑着,道:“我知道你知道我是谁。”

旁边宝叔被弄的糊涂了,他问那个年轻人道:“你们在说什么你知道我知道的,你们原来就认识吗?老爷子以前没在易青面前提过……”

那年轻人连忙用眼色制止了宝叔。转向易青道:“这个社会,人找工作,工作也找人;所以不但公司挑选我,我也要挑选公司和上司。要是传说中地第八代导演之首易青先生是一个气量狭小。经不起贬,又经不起激的人的话,我想就是真让我做这个公司的艺术总监,恐怕也没有什么意义。”

说着,他转向文学组地人和孙茹等人,施了一个西洋绅士礼道:“各位,初次见面!我叫艾蒙,美国长大;纽约大学电影学硕士,我父母都是地道的中国移民,所以我有个中文名字。我叫李杜;你们可以叫我阿杜!”

“李杜?”孙茹笑了起来,道:“你的名字还真是……你父亲一定是位志存高远。对你期望很高的人。李杜就是李白和杜甫,是我们中国最有名的两位诗歌巨匠。”

李杜昂了昂头,骄傲的道:“当然!所以,这个名字是我自己为我自己而取的。我,也是个中国人。怎么样?要不要再比一场传统国学,我相信我也不会丢人的!”

宝叔笑着为大家介绍道:“我来给大家介绍,艾蒙是我一位老朋友的独生子。说起我这位朋友。易素,我早该告诉你了,他就是……”

“宝叔!”李杜连忙出声制止了宝叔,笑道:“我是谁的儿子,似乎不重要吧?对吧,总经理先生?”

易青欣赏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才能有自信地人,当然不用依靠他的父亲是宝叔或者孙老爷子的某个朋友这种身份。

易青对李杜的父亲是谁,显然一点半点兴趣也没有。孙老爷子桃李满天下。且又交游广阔,他的故旧门生那么多,李杜是谁的子女有什么重要?难道易素还能逐一打听。挨个记住吗?

……

第二天一上班,易青习惯性的去孙茹和依依地办公室照了个面,跟两位美女打情骂俏了两句,然后直奔文学组。

已经三四天过去了,新戏的剧本草样已经不能再拖了,现在开拍已经很难赶上贺岁档期了,何况还有那么多文案没做。

易素经过自动贩卖机的时候顺手买了十几罐果汁饮料。这是他的习惯之一,他很少空着手去见自己的下属。

“哈楼,狗打猫儿拧!”易青象平时一样大大咧咧的推开玻理门进去,跟大家打个招呼。

没想到房间里一片安静,只听见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十个编辑居然.没有一个人抬头跟他说话。

易青诧异的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看见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做事,大感意外——这些没天良地以前整天上班玩游戏看小说,美其名曰积累生活,今天怎么转性了?

易青走到一个平时跟他很熟的女编辑身边,拿出一罐菠萝汁碰了碰她穿露袖装的手臂。

谁知她头也不抬,一只手动着鼠标,另一只手就接了过来,随口道:“谢谢!”

易素气结。他刚要发问,那个女孩已经叫了起来:“MyGod!菠萝?为什么是菠萝,换个草莓行不行?”

“我要西瓜汁谢谢!”

“有没有芒果?”

“易头儿,苹果汁不要冰地,谢谢!”

易青已经被他们彻底打败了,哭笑不得——本总监成了什么了?茶水小弟?

易青把装饮料的大纸袋往桌子上一扔,大星道:“每罐二十港圆,从薪水里扣!”

“有没有天理啊,五块钱一罐,自动贩卖机买的好不好?那我不喝了……,

“不喝的收四十块!”

说着,易素终于看见了罪魁祸首——在平时易素来文学组经常坐着的那张大转椅上,今天坐了一个人。

易青楞了一下,才反映过来自己昨天又新请了个人,剧本写的惊天地泣鬼神,叫李杜。

想不到这个小子能耐这么大,第一天上班就能让文学组这十匹野马上笼头。埋头苦干。

只见这位新晋的文学组组长李杜先生,似乎根本没看见顶头上司进了办公室了,正在聚精会神地死盯着显示器,双手噼里啪啦在键盘上跳舞,激烈程度远远超过其他人。

易青简直有点感动。看看人家,工作态度多好——才第一天上班,不但督促全组人用功,自己也身先士弈,苦干实干。

易青想着,拿了一罐葡萄汁走上前去,拍着李杜的肩膀道:“嗨,怎么样?还习惯吧?你……”

话说一半,易青瞪大了眼睛,简直气的七窍生烟。李杜的显示器上显示地不是什么文档文本。而是早就落伍没人玩了的一个多年前的格斗游戏:拳王争霸2000!

李杜一耸肩膀晃开易青的手,盯着显示器紧张的道:“别闹别闹!忙着呢……哇!哎呀……穴特!大招。大招!看我大、大……大招!赫……呼呼……噗……哎呀,发克!真他妈发克!靠,这也能死!”

显示器上打出大大的CSSEBOSER字样,李杜才满怀遗憾的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

李杜舒展了一下筋骨,看见易青正叉着手盯着他看,嘿嘿一笑。道:“易总,来啦?随便坐,别客气!”

易青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发作好,还是看在宝叔的面子上讥讽他两句就算了,不管怎么说,公司是做事的地方,怎么能这么儿戏。

他想了半晌,终于沉住脾气,问了一句:“李先生。整组人都在工作,您在做些什么?”

李杜惊讶的道:“易总,你没看见吗?我地工作都已经做完了呀!”

“做完了?”易青一指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恼道:“他们都在赶新戏地剧本呢!”

“是啊!”李杜笑道:“就是因为我的工作做完了,他们才有东西写啊!我不下文案,他们写什么?”

“你下文案了?”易青吃了一惊,问道:“这可是公司第一个戏,你可别瞎弄!我们一再开会研究慎重又慎重,大家也没有一个定见,你才来一天,就自己决定下了文案了?”

李杜懒洋洋的道:“不然你请我回来干什么?老大,你还是赶紧想想资金、器材、人员的事吧!这个戏先期至少一千万港币,不算片酬;加上后期和宣传,怎么也得五千万左右;对了,还有我们公司还没有自己的动作指导和武行吧?得赶紧到外面去请。”

易青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他坐到桌子上问道:“他们不是没写完地吗?你知道他们写出来以后公司高层会议一定会通过?”

没等李杜搭话,下面一个编辑大声道:“易头儿,他这个东西酷毙了!”

李杜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拖着鼠标点了几下,把显示器转向易青。

易青一看那个文档的眉头正上方写着四个红色的楷体大字:潜龙于渊!

易青一看这个名字,就觉得有点意思。商业电影的名字要能雅俗共赏,要知识分子看了不觉得俗,普通小市民看了不觉得酸。

《潜龙于渊这四个字,看过金庸小说的人都不会陌生,降龙十八掌嘛!原出自易经,坤卦辞曰:“潜龙币用。龙潜于渊,其志难测”……

李杜说起正经事,立刻没了摇滚青年的那种嬉皮笑脸,他一本正经的道:“我已经看了你们之前艺创部的会议视频记录。对于你那个‘种子’理论,深表同意。我每年都有几个月在香港住,二十多年来一向如此,所以对香港这个国际都市地人文心态也多少有些认识。”

“所以……”李杜自信的敲着桌子道:“我相信,我已经为你找到这个种子!”

易青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刚才还懒洋洋的年轻人,此刻他目光炯炯,神清颜朗,高贵优雅之中隐隐有出尘之姿态。这种状态,易青在罗纲拿起摄影机时见过,在何风指挥音乐会时见过,在依依演话剧地时候也见过……

就象……西门吹雪拿起了剑,小李飞刀拈起了刀,楚香帅坐在画舫上摸起了他的鼻子

第十五章 潜龙于渊

易青目不转睛的盯着显示器,滑动着鼠标,几十秒内就把李杜做的剧本草样文案给看完了。

“好啊!”易青激动的直挠头,他情不自禁的拍了李杜一巴掌,笑道:“你小子真他娘的发克,有两把刷子,真是个鬼才!”

李杜看着易青,一脸的骇然。每一个第一次见识易青阅读速度和记忆力的人都会有这种表情,在此时李杜眼里才真的是觉得自己见鬼了。

易青一指下面正在工作的文学组编辑们,问道:“他们现在就是在分任务写剧本?”

李杜笑道:“是啊。有的在写台词;有的在分角色写;有的在写故事大纲,有的再写细节和转折。我之前问过他们你平时对他们的工作要求,一问之下吓我一跳,你一个中国的导演,还是从地道的中国高等学府出来的,为什么在处理剧本这方面完全用的是好莱坞的一套?”

“拿来主义嘛!哈哈!”易青得意的坐在桌子上拍着大腿道:“哪有什么中国的美国的,能办好事的法子就是好法子。”

李杜想了想道:“邓小平同志说过——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

易青惊奇的笑道:“你小子可真是个中国通!”

李杜一本正经的指着他,道:“第一,我不叫‘你小子’,我叫李杜,你可以叫我阿杜。或者叫我艾蒙;第二,我不是中国通,我是一个中国人!”

易青很欣赏他后一句话,哈哈大笑道:“是是是。你是一个在美国和香港长大,却知道邓小平名言的中国人!你比那些吃中国农民种地白米长大,却只知道哈日崇美的玩意儿们强多了!”

……

李杜关掉了电脑,和易青闲聊了两句。

写分任务剧本是很慢的,起码也要等上一两个小时。

李杜忽然对刚才的话题感兴趣起来,问易青道:“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按说中国是世界文学大国,有四千多年地文学信史,这样一个国家,为什么我们的电影编剧水平一直上不去。拍出来的电影故事性都那么差?”

易青想了一下,笑道:“你是在纽约大学读的电影学是吧?纽约大学的电影系。特别讲究从业实践,对于学术研究,尤其是电影史的研究比较薄弱,所以每年才派那么多留学生到我们电影学院来学西方电影史。”

“SS?”李杜一摊手,道:“那又怎样?”

“中国电影的剧本问题,其实是一个历史问题。”易青道:“在中国电影的第三代和第四代之间,也就是艺术为工农兵服务的时代。中国电影是最重视电影的故事性地,或者说在当时的学术条件下,那时候地中国电影人,除了讲故事根本就不会别的,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电影和电视剧这两种文化形式有什么区别……”

“恩,虽然我电影史学的不好,后来的事我也知道一点。”李杜沉吟道:“后来中美建交了,国际上对新中国的文化封锁一下子给打破了;中国和苏联的对峙僵化的关系也解冻了,各种学术思想一下子疯狂地涌入中国。中国的电影人们,特别是在你们电影学院搞学术研究的这群人。对着国外的艺术成果,这才一下子恍然大悟——哦,原来电影是这么这么一回事。原来这门综合艺术包括那么多的方面。”

易素点头道:“是啊。在这一历史事件里首先得益的,就是第五代中国电影导演——当时的电影学院78班。那时候田壮壮、张艺谋、陈凯歌这帮学生为首的第五代电影人——在他们手里,中国电影从一个纯讲故事的东西,变成了一个包括了声、光、画、影,糅合了音乐、美术、文学、摄影、舞台表演等多种表现形式地东西。”李杜呆呆的想了一会儿,感叹道:“我在纽约和哈佛都听过有关第五代的种种传说,他们在美国和欧洲,国际声誉真地很高呢!根据西方电影史学家们的描述,说他们对东方电影特别是中国电影最大的贡献,就是习打破了电影只为讲故事而拍摄的中国电影传统桎梏,将电影上升到了一个造型艺术的时代。’现在想起来好象没什么,可在当时,真是一个划时代的进步和突破。”

“先知在故乡都是不值钱的!”易青笑道:“你不知道第五代这帮人在国内被骂成什么样子,都被妖魔化了。”

“这是人类的通病嘛。各国的情况其实都差不多,我去过的国家,也就法国人理智一点,毕竟是老牌艺术王国。”李杜笑道:“哈里波特和指环王的电影,在美国也一样被骂的狗血喷头,还有斯皮尔伯格大叔,被骂的没比陈凯歌强多少。我回国内一看,原来在中国他们这么受欢迎,甚至于大家都认为中国导演应该要向他们学习。”

易青道:“看来你对他们印象还挺不错。不过我一直觉得,第五代的电影改革,并不完善,简直可以说是流毒无穷。这里出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纠枉过正。即使是从纯数学的角度来说,文学,也可以说是编剧学,在电影艺术这门综合学问里,至少也该占到六分之一的地位吧?更何况‘编、导、演、摄、录、美,排头一个的就是编剧,都说剧本是一剧之本,恐怕编剧的重要性还该不止六分之一才是吧?可是他们刻意的在作品里回避故事性,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象田壮壮,干脆就不要故事了。”

李杜摇头道:“不能这么说吧,他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当时都只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第五代也是为了表示对以往落后迂腐的中国电影僵化的艺术系统宣战,在他们叛逆的艺术青春时代,故意摆出了对‘故事性电影’的否定。反正我是这么理解的。”

易青回想了一下,笑道:“这里的功过,就很难说的清楚了。把中国电影提升到造型艺术的时代,当然是伟大的突破;但是过分强调艺术表现手法,忽略了扎实的故事根基,给我们这些后来做电影的晚辈们,造成很不好的影响。你不知道,那时国内的风气,非常浮夸,学电影的人一说起剧本,就好象觉得是件很‘不艺术’的事,觉得只有强调声光画影才是很艺术的事。这种影响,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初才得到一些好转。”

李杜笑道:“所以咱们第八代寻演之首的易大状元,就带头在自己公司里搞了一个有十个编剧的豪华阵容的文学组,学习好莱坞的流水作业模式,决心要强调剧本的重要性了是不是?”

易青笑道:“我也不是照搬,而是一种尝试。以后肯定要改革的,我觉得无论什么改革都要有中国特色,以我们中国人、中国观众的需求为主体。最重要是吸取第五代的教训,不能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要是他们片面忽略故事,而我又片面强调剧本而忽略声光画影,那又成了开历史的倒车了。”

李杜眼珠子一转,笑道:“那是那是。编剧这么重要,以后我们文学组的薪水你要往高了开了!”

……

说话之间,已经有一个编剧抬起头来,一推键盘,拿起易青放在桌子上的饮料就喝。

不过十分钟时间,那袋饮料已经被分光了,所有的编剧都完成了自己的分剧本任务,开始往文学组的秘书小姐电脑上传文档;然后通过那台和打印机连接的电脑把稿件打出来。

易素看了看表,从他进门到所有人写完,才不过五十几分钟,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文学创作这回事,从来就是创意难觅,操作起来却简单。易青找的这十个人,随便那个在国内那都能独当一面。李杜一旦有了现成的创意,对他们来说就是分分钟搞定的事。

秘书小姐拿着十份还带着点儿热乎劲儿的稿子放到李杜的桌子上。

李杜拿起十份稿子,翻翻这个,看看那个,点了点头。

易青道:“你要多久能出成品?”

李杜要做的,就是把这十份稿子最精华的部分糅合在一起,然后加上自己预想的声、光、画、影拍摄方案,演员表演的动作设计,以及拍摄场景设计等等东西,完成一个成品剧本。

李杜摸了摸下巴,随口道:“午饭前吧。你可以通知开会了。”

易青此时对李杜的能力哪还有半点怀疑,高兴的吹了声口哨,推门离去。

……

下午一点三十分。

“李杜的剧本草样出来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易青给孙茹拨了内线,他自己也有些激动。几天来一直卡壳的新公司第一部戏的剧本,居然在李杜的手上一个上午就解决了。

“开会!”孙茹在电话里只说了简短的两个字。会议室里,秘书小姐把影印好的一份份稿子放在开会的各位面前。

李杜解释道:“我们在策划这个剧本的文案时,特意考虑了现代香港市民的潜在心态。香港市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一直到九七以前,是有强烈的漂泊感,缺乏一种定位和归属意识;九七以后的十年间,主要是一种担心经济制度和日常生活的状态被打破的恐慌;现在五十年不变在香港彻底的巩固了,香港的市民不再担心自己一觉醒来,整个香港社会变天,于是他们现在的心理危机,我们猜测是一种本位的危机,一种担心被身份否认的潜在担忧。”

“本位危机?”孙茹疑惑的问道:“什么意思?”

易青笑道:“其实说白了就是搞不清自己是‘香港人’,还是中国人。”

“有区别吗?”依依问道。

“当然有区别,”李杜道:“香港是一个特别行政区,不是一个国家。但是上百年来,香港人一直以一个独立小王国自居。一方面,他们满足于偏安的生活,对政治没有感觉;另一方面,在国籍上自我认证的混乱,寻致了文化体系的混乱,香港始终处在一种文化匮乏的景况中,不知道自己应该属于西方,还是属于东方。”

易青笑道:“阿杜说的有点复杂了。不用整那些太哲地。简单说,我们觉得香港人现在希望世界上的人把他们归于中国人这个群体。也就是说缺乏一种归属感。”

宁倩华拍手道:“这个有点意思。也许你们大陆人都有大国情节,你们一生下来就有一个国籍,背后有一个虽然还不太富裕但是非常强大的祖国。你们体会不到我们香港社会的这种普遍感受,就好象犹太人一样。没有祖国地滋味让人空落落的,只能以国际人来自我解嘲,我们香港人出生下来就不知道自己算哪国人,回归这么多年了,大家还是会把香港人和中国人分开来说,这在情感上是很别扭的。演艺界的人象成龙大哥、星爷、伟仔、梁家辉、吴司远、曾智伟他们,已经在不同的平台上说过无数次了。我们香港人也需要归属感,需要文化自豪感,不能再做文化沙漠里的浪子了。”

易青道:“就是这个意思。我们所要迎合的,就是这种历史和时代的呼声,应运而生的时代需求。在艺术家的渲染下和商业结合,创造利润。可以预见我们地新片一定大卖!怎么样?干起来吧!”

孙茹笑道:“好了!现在我们各部门。尤其是艺创的几个小组,好好看看手上地剧本草样,十分钟以后大家交流一下具体操作方案。”

董事长发话了,大家埋头看起剧本来。

新戏《潜龙于渊这个剧本,写的是一个在香港长大的孩子和一个在大陆长大的孩子,两个男孩子在时代颠沛的浪潮中结下生死友谊,义气深重。

其后。两人成年后,大陆的这个偷渡到香港做了大圈帮的龙头扛靶子;香港地这个从国外念国际金融回来回来被中央政府选中成为金融狙击手。

九七回归,国际金融猎人们纷纷出手狙击香港股市,希望通过回归期间香港人心不稳大捞一笔;本港受外国势力扶植的黑帮也蠢蠢欲动,准备制造混乱,分得一杯羹。

此时男一号受中央政府之命介入香港股市金融危机,男二号也因江湖恩怨卷入黑帮纠纷。双雄联手,为民族大义、为兄弟手足,鏖战群魔,诸方势力粉墨登场。精彩纷呈。

整个影片以2050年的两兄弟中年重逢开始,在当年常去的茶楼回忆往事;影片结尾是九七年香港回归仪式上,两人分站会场两角。遥望英国国旗降下,火一般灿烂的五星红旗升起,兄弟俩会心相视一笑。

整个剧本采取了一种用矛盾推动矛盾的写法,剧情上非常紧凑;从艺术角度来说,对人物性格和大时代的沧桑、恢弘感的把握和酝酿很见功力,从商业角度来说,有枪战、商战股战、男女主角爱情斗法等等,噱头很足。

仅仅只是剧本读来就已经令人有荡气回肠的感觉,跟一般抠抠梭梭十分小气地黑帮戏不同,看这样的戏很容易使人想起香港电影全盛时期那些大气磅礴的具有时代历史烙印地经典电影。

李想看完全文,狠狠的吸了口气,叹道:“太他妈酷了!老易,让我来演这个黑帮老大好不好,太酷了!”

“你?”易青就坐在他隔壁,鄙夷的推了他一把,道:“你做群众演员好了,就是刚出场马上被砍死的那个。”

孙茹沉吟道:“这个戏必须得用本港的大明星来演。”

李杜立刻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这个戏比较大,没名气没演技的新人撑不起来。所以我保守估算过,这个戏起码要投入五千万以上,如果理想一点,希望有八千万左右的资金,就能请好一点的明星来拍了。”

这话一说,大家相顾骇然。新公司第一个戏就下这么大本钱,要是票房赔了,那简直可以考虑直接关门了。

“八千万……”依依担忧的看了一眼孙茹,道:“公司恐怕目前没有这么多钱吧?”

孙茹有多少钱,易青当然最清楚,他轻轻拍了拍孙茹的手,温言道:“别犯愁。我们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实在不行,片酬方面紧缩一点,我们回国内找实力派的演员来演。”

孙茹想了一下,道:“要看拍摄期而定了。公司目前可以马上支用的流动资金,大约在一千一二百万左右,足够先启动前期筹备开拍的工作了;一个月后,大约十一月初,美国那边的产业会有四百万美圆的收益,到明年年初,也就是三四个月后,保守估计又会有五百多万美圆的资产收益。今年的全部产业收入都在这里了,可以全部拿出来,大概也够做一点事情了吧?”

易青看孙茹一眼,心中感动,他知道孙茹对他的支持是毫无保留的。

她嘴上说的轻巧,实际上是把十亿遗产的一年收益全部拿了出来;但是维持这些产业本身是要花费不少钱的,这笔帐她却不算——也就是说,这个新戏如果不赚钱,孙老爷子留给孙茹的一些产业就会无以为续,可能就要被迫让孙茹买掉一部分爷爷的遗产了。

易青笑道:“好,既然资金的问题解决了,那第一项提议,关于新戏的剧本审核,就算通过了,我们现在决定要拍这个剧本了对吧?大家有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谈一谈?”

大家面面相觑,都没意见,全体通过。

孙茹道:“现在我提议剧组构成名单。导演当然是由易青担任,李想、单少玉作副导演,负责演员和统筹;我担任监制,请宁姐来兼任我们的制片主管;罗纲为摄影指寻,何风为录音指寻;请美术组的老陈师傅作为美术指导……这几个人选大家都没意见吧?”

说到这里,易青和罗纲对视了一眼,都有些黯然神伤。一群好朋友在一起做事业本来是很开心的一件事,可是偏偏少了一个人。

跟杨娴儿失去联系,是易青一直耿耿于怀的一件事;没办法,就连让罗纲专程回北京杨首长家去找也没消息,连杨上将自己也不知道宝贝女儿背着画夹去哪里流浪去了。

易青听到孙茹安排美术组的老陈负责新戏的美术,心里更加情不自禁的想念起杨娴儿来。老陈师傅经验和基本功力当然是十分足够,但是比起杨娴儿的才华横溢、创意百出的那种天分,当然是有天壤之别。

依依和孙茹当然知道易青心里在想什么,孙茹轻轻咳嗽了一声道:“男女主演方面,请易导跟大家说说想法吧。”

易青定了定神,道:“这个戏基本还是男人戏,没办法,这个跟香港观众的观影传统有关。所以女演员方面,用我们自己的演员已经绰绰有余。”说着,易青温柔的看着依依道:“单以演技而论,我反而会担心香港的男明星们不够实力和我们的女演员对戏。”

依依看着易素,点头嫣然一笑,她也看了剧本,里面的两个女主角,其实只是男一号和男二号的辅助,她当然可以胜任。

易青见她点头,含笑接着道:“女一号,也就是男一号身边的美丽的金融猎手助理这个角色,请周依依小姐来出演,男二号的妻子那位有点黑社会大姐气质的角色,我打算请现在在北京分部的卢云小姐来出演。”

易青这样安排,即使是陈云可和吴明玉也不能有什么意见,毕竟依依和小云一个是上过戛纳和香港金像奖之夜的实力派;一个是在国内炙手可热,演过几部大受流行追捧的名电视剧的玉女红星——她们给依依和小云让路是理所应当的。

“至于男主角,”易青沉吟道:“早上到现在我想了好几个小时了,我以为不考虑片酬的话,请梁超伟先生和梁佳辉先生两位来演出最为合适!”

第十六章 影帝秘笈

易青这话一说完,大家就面面相觑的不做声。

宁倩华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道:“不可能吧!梁超伟在拍《无间道3》和《伤城》的那个时候,片酬就已经超过了千万;加上他这几年都处在半隐退的状态,平均两年才出一部电影,偶尔碰到好剧本出镜一次,叫价更高。至于梁家辉,现在的片酬也是非千万不下,象这个级别的实力派巨星,已经很少在同一部电影里出现了。如果两人同时加盟我们的新戏,光是他们的片酬就要打到三千万左右的预算,还有其他那么多个角色呢?以我们目前的片酬预算空间,要请这样两个人恐怕困难很大吧?”

易青笑道:“会有办法的,总之这件事情交给我和依依以及咱们的董事长大人去办。我只要求各部门的创作带头人告诉我,如果请来这样两个演员,你们在合作配合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罗纲、何风等人纷纷摇了摇头。

易青和孙茹交换了一下眼色,按着桌子站了起来,欣然道:“好,那摄影、录音、美工各个部门在一个星期内交方案出来,等我们请来两位男主角之后,立刻做分镜头剧本!分头干吧!”

……

开完会后,易青收拾自己的文件夹。跟着大家一起出了会议室;出门地时候,孙茹拉着依依跟他比划了一下,示意在自己办公室等他。

易青去饮水间泡了三杯咖啡,自己端进孙茹的办公室去了。

一推门进去。孙茹劈头就问道:“你刚才弄什么玄虚,干什么说让我们帮你请梁超伟和梁佳辉,这两个人我连面都没见过。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去,请不到你就自己演,累死你活该,公司一块钱抚恤金没有!”

易青好整以暇的喝了口热咖啡,摇头晃脑的唱起戏文道:“可怜我夫累死边塞,那城桓万里,争奈我青春寡居。小寡妇人念亲夫啊,哭倒在长城下……哎哟。你轻点儿,多少年了都是这招,腻不腻啊?”

易青唱到一半,耳朵就被人揪住了,这手法力道,简直熟悉之至,除了孙大小姐再无旁人。大学四年。无人之处也不知被她折磨了多少次,早都麻木了。

依依在一旁笑道:“他还有什么其他本事,有点困难还不是回母校去求救。小茹你不会想不到吧?”说着,依依伸手在一旁地电脑键盘上敲了几下,屏幕上跳出三个大字:齐世龙。

孙茹看了看,讶然道:“关齐世龙老师什么事?”

易青笑道:“亏某人还是世家子弟,整天说自己是圈内通,到了要用的时候,十问九不搭。”

依依道:“小茹你忘了?梁超伟是齐世龙的弟子之一。从他老人家那里论,我们跟梁超伟还是师兄妹呢!”

“啊?”孙茹猛的想起来了,2000年《花样年华》拿了车纳金棕榈奖。梁超伟和章曼玉到北京做宣传的时候,亲自便服来到电影学院,虚心向表演系的老师请教,希望能接受系统的专业训练,让自己的演技再进一步。

后来两人分别在02年和04年来到电影学院进修一个月,当时学院领寻十分重视,派出精兵强将来辅寻这两位堪称华人电影演员典范的巨星。

当时辅导了梁超伟四周半的电影学院导师,就是齐派表演理论宗师齐世龙教授。进修结束后,梁超伟封了一个大红包谢师——根据坊间传闻,听说是四百万,表示一周一百万,也有说三百万或八百万地——齐世龙教授当然坚持婉拒,这就落下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后来梁超伟在回港之前地新闻发布会上,跟经纪人同时向媒体表示,将来电影学院或者齐世龙老师有需要,伟仔保证随传随到。因为梁超伟和齐世龙老师都是行事非常低调的人,只因知道这件逸事佳话知道的人并不多,孙茹才会一时想不起来。

媒体对梁超伟这种地位的实力派和对待正经的学者老师,总体还是比较客气的,不敢象对待李亚朋、张子仪那样狂炒烂炒,因此这事流传不广。现在一经依依提点,孙茹立刻恍然大悟,道:“难怪要死木头要依依出马。齐世龙老师把依依当做掌上明珠一样宝贝,有咱们女状元一句话,让老爷子亲自出马来香港做演员指导都行。”

“齐世龙老师来了,梁超伟肯定会来。再说我们也不是不给钱,片酬方面,一千万左右是没问题的,梁超伟现在地江湖地位,值这个价钱。”易青道:“不过为求保险,小茹你和依依一起去。齐世龙老师是个热血热心、至情至性的人,你孙大小姐开口求他,也就是过世的孙老爷子求他了,他说什么也拒绝不掉的。”

依依笑着狠狠捶了他一下,嗔骂道:“坏人!连齐老师你都算计,下地狱吧你!”

易青笑着弹起来躲开,拿起自己那杯咖啡道:“梁超伟的事就这么说了,你们安排好公司的事情就快去吧。至于梁佳辉,就交给我和李杜了,我们四个人比比看,看是谁先搞定。”

……

孙茹当初构想的那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大房子,终究是没能搬进现实里来。一家新影业公司年轻貌美的女总裁,如果跟自己地总经理以及演员部漂亮女主管三人同住,恐怕会成为当年最脍炙人口地八卦猛料。

孙茹和易素最后还是在香港各自置办了自己的房子。都是中档地居屋,至于半山区的豪宅,那是等到大家功成名就之后地事了。

依依平时就和吴明玉、李佩佩、何风、罗纲他们一起住在公司的宿舍里,趁着现在在香港名气还不是很大。跟在后面的狗仔不多,有时也偷偷在易素家里过个夜,每周回北京去看母亲。

易青和孙茹商量完事情,各自回到家里,孙茹和依依就收拾行装准备飞往北京请齐世龙老师出马。

罗纲和何风、李佩佩,这些天也不来公司,埋头在家里研究剧本,准备拿出和这个戏匹配的摄影、录音方案来。

易青和李杜再一走,公司就几乎走空了。所以易青很多事情要交代,行政上有很多事情。不能都依靠宁倩华,人家毕竟不是公司的正式打工仔。

这一来二去。易青和李杜这头就耽搁了。孙茹和依依到北京的第三天一大早,孙茹就得意洋洋的挂电话来说,齐世龙老师已经主动提出,愿意来公司做一段时间的演员指寻,也答应了出面请梁超伟来演戏。

“什么?我们?我们不急……”易青在电话里笑嘻嘻的道:“俗话说,笨鸟才先飞。我和李杜这种智慧型的人,跟你们这种勤能补拙地不一样。我们在你们回来之前随便找一天联系一下梁佳辉的经纪人就行。”

跟孙茹打情骂俏了一番之后,易青意犹未尽地放下电话,赶紧又给李杜打了一个。李杜来香港后一直住在酒店,此时正在兰桂坊喝酒吊马子享受性福大事,接到易青的电话后懒洋洋的道:“知道了……

……

易青这么有把握,纯粹是出于对李杜那个剧本的信心。

因为梁佳辉这个人是个艺痴,尤其是戏痴,这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

梁佳辉年轻的时候,因为没工开摆过地摊。经历过漫长的人生低谷,但是他在芸芸香港明星中,尤其在这个惟利是图地纯商业电影月中。一直是个异类。

他虽然有过若干个影帝头衔,也拿过不少次千八百万的巨额片酬;但是,只要剧本好.、戏好或者导演好、对手好,十几万人民币一场的话剧舞台剧他也会接。

当年有部主旋律影片叫《太行山上》找他,仅仅是为了体验传统规范化的大陆主旋律电影拍摄流程,他居然向拍摄方提出了“零片酬”,当时整个典论为之哗然。大家当然都知道以梁佳辉的声望根本无须用这种噱头来炒作,但是仍然有人说,他是不是疯了。

其实梁佳辉先生,用他自己在电影学院和在《艺术人生》栏目接受访问时都重复说过的那句话来说,就是“一生致力于用自己的灵魂来演绎别人的人生:——这样一个艺术家的心,那些把他看做是普通港台明星地人,又怎么可能了解呢?

第二天,易青和李杜到公司之后,两人就碰头一起影印了份剧本,准备联系梁佳辉。

在香港,一家新的电影公司成立后,很自然就会有一些经纪公司,互相将艺人们、巨星们的经纪人电话或者本人工作电话地号码送到这家新公司来——这点比起大陆圈子的口口相传,各凭人际人情可强多了。

易青和李杜拨通了梁佳辉的经纪人电话,刚说明了来意,对方立刻冷冰冰的道:“一千五百万开始起价,你们尽管商量一下,能满足我们的片酬要求,再来谈细节。”

说着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易青放下电话,向李杜耸了耸肩,娱乐月里的经纪人,几乎个个是扑克牌面孔,接电话更是冷过电脑客服程序。

没办法,也许他们认为不这样就无法保证艺人的权利和收入。

梁佳辉的这个经纪人所用的,不过是圈里人惯常用的一种侃价手法,说是这样说,但是其实就已经表示可以谈一谈了。

最怕的就是听到诸如“对不起,梁先生没有档期”,或者“对不起,梁先生最近身体不好,正在做治疗”;又或者“梁先生在国外渡假”——如果得到的是这些回答,就表示投资方要自己知趣了,要是还纠缠上门,就会被人认为是棒槌,在圈子里名声就会臭掉。

易青在之前是算好了梁佳辉和梁超伟近期有档期,没有接别人的戏,所以才把他们两个假想成男主角的。

堪堪等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易青又打电话过去,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表示片酬可以商量。

果然,对方还是很冷淡的说道:“先把剧本传过来看看吧。”

易青放下电话,冲李杜一做手势;李杜立刻站起来做传真。

两人把剧本传过去以后,在易素办公室摆了一盘国际象棋,鏖战三合,易青连败三场,不由感叹李杜不愧是国际人才。

上午十二点十分,第四盘棋还没摆上,电话响。

梁佳辉的经纪人这次在电话里的声音居然如同春风化冻一般,不知温暖了多少。

“剧本写的真好……呃,我是说挺不错的,”电话那边的声音显然有点激动,道:“剧本我已经送到梁先生手里了。我和梁先生合作多年了,这个剧本他一定会喜欢。希望你们能投拍成功。至于找我们来拍的片酬嘛,一千多少万的还可以商量嘛。”

他故意没把“一千多少万”这四个字读清楚,仿佛刚才那句“一千五百万起价”不是他亲口说的一样。

易青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打屁了几句,就说道:“那你们先商议吧,让梁佳辉先生也看看剧本,细节我们明天约时间再谈。”

易青放下电话,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看,这就是知识构成优势。剧本好,谁也挡不住。”

对于经纪人来说,如果给梁佳辉这样级别的演员当经纪,赚钞票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人,因为平时已经赚的太多了。反而是明星本人如果接一些片酬虽然低,但是质量很高、口碑很好的作品,对明星和经纪人都帮助很大。

赚到了名,就会有更多未来的明星找这个经纪人,这就意味了提升行业档次,获得了更多经纪合约和捞钱机会。

易青和李杜收拾了棋盘,两人兴高采烈的下楼找了家酒楼喝了碗鱼翅,吃过午饭,两人才慢悠悠的回到公司。

“易总!”前台小姐一看到他们两个人,立刻叫道:“有位带墨镜的先生找,他没说名字,但是……但是他长的好象梁佳辉哦!”

李杜一听前台小姐这么说,立刻向易青挤眉弄眼的吹了声口哨。

易青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对前台小姐道:“拿支签字笔出来。”

接着他掏出随身带着的导演用笔记本,一看李杜也已经拿好本子在手,不禁好奇的问道:“你拿本子干什么?”

李杜一本正经的道:“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易青大笑着给了他一拳,接过签字笔向会客室走去。

易青在电影学院四年,在学校见过的大明星、大腕、巨星大牛等等的人物不知凡几,可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一个明星要过签名。不但是因为电影学院的校规与风气所限,一半也是因为他确实有这种傲气——将来谁找谁签名还不一定呢。

但是他开始学电影,尤其是开始学表演后一直就有一个愿望——除了已故的大表演艺术家张国容先生的签名不可能要到之外,其他的易青从小喜欢的香港真正的“演员,,象梁超伟、梁佳辉、刘卿云、吴震宇等人的签名,都是易青很想得到的。

电影学院的表演学小圈子一直流传一个说法,说香港电影圈有“五个半表演艺术家”——张国容先生加上上面的四位,一共五位,至于那半位。是天皇巨星刘德桦先生。

其实刘德桦中年之后,演技随着人生阅历地增加进步飞快,但是因为他一生出演了太多模式化脸谱化的人物形象,对于演员的“塑型”能力是很强了。但是“塑魂”的能力却不如“电眼”梁超伟、“神经宇”吴震宇这些人,所以只能算半个。

这些人在易青和依依地心目中,都是偶像,他们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们全是经得起岁月和实践考验的天才;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没有经历过任何系统的专业训练和表演学理论指寻,但是却在不断的艺术实践中获得了一系列具有强烈个人风格的表演成就——这样的人不叫艺术家,那世上还有艺术家吗?

易青和李杜兴冲冲的走进会客室。推门而入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头一抬,立刻摘下自己地墨镜,放在桌子上。表示对易青和李杜的尊重。

易青看着这张在银幕上见过了千百次地熟悉的面孔,竟然有种懵懂少年式的激动。他连忙自我介绍道:“梁佳辉先生,您好!我是这家公司的导演易景!这位是我们的编剧李杜。”

易素完全用剧组里的职能岗位来介绍自己和李杜,让梁佳辉感到十分亲切。他听易青这样说话,眼睛一亮,上前问道:“李先生就是写这个剧本的人吗?”

“是地,”李杜谦逊的道:“是我乱写的,梁先生。请你……”

说着李杜抬了抬手里的小笔记本,刚要说签名的事,谁知梁佳辉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个差不多的小笔记本,自己取出一支非常漂亮的金笔来,递到李杜面前,道:“李先生,请给我签个名好吗?”

李杜呆住了,简直是被吓到了。有什么道理让自己的偶像反过来向自己要签名呢?

梁佳辉赧然一笑,五十几岁的人仿佛是一个羞涩地大男生一样。依然非常谦逊有礼的道:“您的剧本写地实在是太好了,我最崇敬有才华的人了。特别是导演和作家,希望您能给我签个名。当初我第一次见到游海和韦祖。也向他们要过签名。”

易青和李杜对望了一眼,两人连忙递上自己的笔记本,道:“梁佳辉先生,您也是我的偶像,请您给我们签个名吧!”

……

易青和李杜就在会客室里聊了一下午剧本以及剧本里的人物。

梁佳辉的谦逊、平易近人,以及他对艺术近乎虔诚的那种热爱令易青感动不已。电影学院历史上非常著名的两次梁佳辉的演艺座谈会,都在易青进电影学院之前,所以他这是第一次跟梁佳辉交流,没想到真人比传说中的还要诚恳,还要儒雅。

一个下午,梁佳辉一直都很少说话,他在认真的听李杜讲述这个剧本故事的内涵和外延;象个小学生一样认真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记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有时候,他会发问,问一些关于自己要演的这个人物的规定情境、情绪和性格的成长等方面的内容,问的非常细致,具体到了常常把李杜这个原创者问的张口结舌。

有时候他会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很简短的两三句话,但是往往一针见血,极有分量,而且每次表达完跟易青和李杜不同的意见后,总会特别不好意思的道歉几句,表示自己其实也不太懂,一切还是尊重寻演和编剧。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秘书看易素一直没回办公室,找到这里来,问三位要不要吃点东西——因为香港人有喝下午茶的习惯。

秘书小姐刚一说完,梁佳辉立刻站起来道:“我打扰你们这么久,下午茶应该我请,我来请我来请。”

说着,他马上从皮夹子里掏出一张一千元港币交给秘书道:“麻烦你,小姐。”

易青钦佩的看了他一眼——这么大一个巨星,五十几岁的一位实力派演员,他成名的时候易青和李杜甚至都还没有出生,可他所表现出来的不但没有半点架子,而且一心在工作上,在艺术上。没有半点分神考虑其他的东西,对一起工作地同事,无论是社会地位高低、财富多少、年龄辈分大小,他都以平等尊重的态度待人。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艺德吧!

想想当年亚洲小天王周杰杰出门要带八个助理、十六个保镖。经纪公司还要派个副总监跟车的排场,真令人有不知以何为喜,不知以何为忧地感慨。

……

下午茶送来了,三人边吃边谈,继续琢磨剧本。

到黄昏下班的时候,李杜手里的一份剧本已经被批注的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梁佳辉看着自己的笔记本上记着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意犹未尽的细看了一遍,然后才起身抱歉,准备告辞了。

易青和李杜连忙起身送出写字楼。

梁佳辉一直走到前台附近,才把墨镜带上。然后和易青、李杜告别道:“不用再送了,我刚才留给你们的电话。是我私人的手机,请帮忙不要向媒体外传。平时你们可以用这个号码与我联系,再见、再见。”

易青和李杜连连点头,不舍地与偶像挥手告别。

直到梁佳辉要走出大楼了,易青才猛一激灵的想起:坏了!整整一下午几个小时地时间,居然连最最重要的那件事情都忘记了问!

想到这里,易青连忙拔腿上前。叫住梁佳辉道:“梁先生,我想请问一下,您是决定要接这个角色了吗?关于片酬方面,不知道您还有没有什么要求,或者有什么底限,我们需要做公司运营上的协调。”

梁佳辉哑然回头,马上又摘下墨镜听别人说话。等易青说完后,他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不假思索的举起右手伸出五个手指。

五百万!

易青见他只开出五百万这么便宜的价码。高兴的眼睛都亮了。

原来他地打算是,无论如何要把梁佳辉和梁超伟的片酬总额控制在一千八百万左右,然后用七八百万搞定其他演员。将片酬投资控制在二千五百万上下。

以梁佳辉今时今日的地位,不要说五百万,哪怕是易青预先想好的八百万,都是非常难得的低价了。

易青欣然点头,刚要说几句客套话,谁知梁佳辉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吓了一跳。

梁佳辉带着那种特有的春风拂柳式的魅力微笑,很认真诚恳的说道:“寻演,很感谢你找我演这么好地剧本。这个戏,只要五十万,我就会拍了。”

说着,他好象还担心易青不高兴似的补充了一句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自己只要有好戏拍,别的不是很要紧。但是我地经纪人做的很辛苦,我必须要让他赚一点。”

易青呆呆的看了他两秒种,实在很难在这张温文儒雅的脸上看出一点做作和矫情来。

易青连连摇头道:“哪里哪里。我们公司还不至于为了省钱而给梁先生这样的人这么低的片酬。既然您体会我们新公司的难处,我们就以五百万达成共识好了。”

梁佳辉点点头道:“好,稍候请和我的经纪人谈合约细节吧。”

易青之所以坚持五百万,可不是嫌公司钱多了没有地方花了。因为片酬这个东西,不是简单的给到越少越好,除非这家影业公司只想做一锤子买卖,拍完这部不拍下部了。

想想看,如果其他巨星,甚至是那些二三线的香港演员,听说这家公司给梁佳辉的片酬都只有五十万,那谁还肯来给这家公司演戏?

请梁佳辉来拍戏的事完成的如此顺利,给易青带来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惊喜。随后,孙茹和依依的归来,也带来了好消息。

和孙茹、依依一起回来的,还有齐世龙教授和小云;此外,北京拍摄景地的各项事宜,能干的孙大小姐也已经顺便办妥,随时可以开拍。

齐世龙老师到的那天早上,易青、罗纲、何风、李佩佩、李想、单少玉和文学组的编辑们——这些电影学院出身的年轻人全部出动前往接机,只留下李杜看家。

下午,齐世龙教授在易青和依依的陪同下参观了他们的公司,了解了他们的运作架构,大加赞赏。

提到找梁超伟拍戏的事,齐世龙老师也满口答应。当天晚上,齐老师就打通了梁超伟的私人电话,跟他说明了情况。

梁超伟听说齐世龙老师来了香港,大感高兴,立刻邀请齐老师在香港富丽华大酒店吃晚饭;易青趁机把剧本给他传了过去,约好明晚吃饭时顺便见见易青和孙茹,谈谈合作细节。

第二天晚上,易青和孙茹、依依、李杜四人陪着齐世龙老师赴宴。才到富丽华大门口,就看见梁超伟带着自己的助理伫立在门口,恭敬的等候着。

酒店外面围了成群地记者。梁超伟的私人保镖和酒店的保安在一起维持秩序。

易青和依依、李杜一辆车,三人先到。下车时看到如此排场,依依向易青乍了乍舌。

易青笑道:“没什么,高调一点也很好啊!戏没拍明天就有八卦新闻见报。对宣传有好处。”

说话间,主角齐世龙老师的车也到了。孙茹特别给公司添置地最高规格的豪华房车,一辆加长的奔驰,一停在酒店门口,梁超伟就越过门童亲自来开车门。

这个动作令记者群一阵骚动,无数个高举着的照相机闪个不停。

齐老师下了车,梁超伟立刻上来搀扶,动作温柔优雅,绅士味十足。

齐世龙老师哈哈大笑道:“我还没有老到要人扶的地步吧?”

梁超伟温柔的一笑,引着大家进了酒店。后面蜂拥而上的记者人群立刻被保安挡开,整个世界清净了。

梁超伟在三楼包下一个很大的餐厅。没有任何不相干的人干扰,只有梁超伟的助理坐陪。

梁超伟直到这时候才向依依打招呼,依然非常绅士地和依依握手,道:“好久不见,依依你还是如此的靓丽。”

依依在两年前拍王家伟地《影爱之舞》的时候,曾经和梁超伟有过数面之缘,两人出席过《影爱之舞》在东南亚和欧洲的首映礼和一些宣传活动。

两年低调的半隐退生活。依依一直致力于在学院潜心钻研表演艺术,此时再见,少了一份少女的青涩羞怯,却多了一份令人不敢逼视的娴静、知性的魅力。

依依再见到梁超伟也是非常高兴,两人寒暄了两句。依依连忙向梁超伟介绍易素和孙茹等人。

梁超伟向易青打了招呼,等介绍到孙茹地身份的时候,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微笑着道:“当年我在北京进修的时候,曾经几次求见你爷爷。希望能跟他老人家学东西,结果都被拒绝了。想不到今天能见到孙小姐,这个缘分好象来的晚了点。”

孙茹微微一笑。想起爷爷,不禁有些骄傲,那么多天王巨星,除了成龙和周润发,谁能进得了孙老爷子的客厅?

她淡淡的笑道:“我爷爷从不接见当红的巨星们,是不愿意违背他行事低调的一贯原则。梁先生也知道,现在地娱乐圈越来越狗仔化了。一点点事情就乱写一气,刚才梁先生您在酒店门口也不敢跟依依打招呼吗?”

梁超伟愕然望了依依一眼,惊讶于孙茹的思维敏捷和词锋锐利,象他这种时刻在风口浪尖上的巨星,确实要每分每秒注意自己地言行。在酒店门口和依依这样倾国倾城的美女多说一句话,明天都会被媒体演绎成十句、百句。

说话间,已经开始上菜了。梁超伟这顿敬师宴,可是用足了心思,大见富贵奢华气象。除了翡翠排翅、脆皮乳猪这类常见的高档菜品,还有在香港很罕见的三头鲍做主菜;澳洲龙虾沙拉,极鲜河豚炖盅,嫩绿茶芽炒芥兰心……

这几道豪华奢美的名菜吃的易素心里暗暗叫苦。加上包餐厅的费用,光是今晚这顿饭恐怕就要几十万港币——这哪是梁超伟请客,分明是公司要放血了。

一个能用几十万请人吃顿晚饭的明星,开出来的价码还会小吗?再说了,对着这样一桌菜,如果孙茹和易青开出的是一个寒酸的数字,简直是给齐世龙老师甚至是给过世的孙老爷子丢人了。

好容易挨到雪蛤燕窝甜品端上来了,易素才开口问道:“梁先生今天下午是否已经看过我们的剧本了?”

梁超伟放下燕窝,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看过了,就算不看齐老师的面子,这个戏我也会接了。”

此言一出,易青他们立刻松了口气,大感欣慰。孙茹随即问道:“关于片酬常面,是不是有个基本的共识,然后让经纪人他们去谈?”

梁超伟随口道:“那就五百万零一块好了?”

“啊?”易青错愕的看了看梁超伟,怎么这个数字还有零有整地?

梁超伟笑道:“我跟梁佳辉通了电话。他告诉我他是五百万。那我就跟他说,我一定要比他多。既然是齐老师的面子,那我就给你们省一点,只比他多一块钱好了。”说着。他补充道:“说实话,这个剧本确实很好;而且能和梁佳辉这样的演员对手演戏,实在是件享受,最重要的一点,孙小姐公司地戏在大陆肯定是全院线上映的,我演的电影好象还从来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呢!”

说着,他脸上又露出那种习惯性的魅力微笑,笑得孙茹心花怒放。

易青看着这个被人称为“电眼”的连男人都会为之动心的男人,忽然想到,什么问题都不能太往悲观的方向去想,以免自寻烦恼——其实刚才就应该想到。一个肯花几十万吃顿晚饭的人,怎么会计较那一点片酬的多少呢?

……

在富丽华吃过晚饭地第二天。香港所有的传媒几乎都刊载了齐世龙老师老师下车而梁超伟趋前搀扶地照片。

有一些有点见识的媒体认出了下车的那个胖老头就是有大陆“造星第一人”称号的齐世龙老师,立刻把这顿晚饭说成是香港、大陆双方的主流电影界要高度合作的一个信号。

梁超伟是续张国容之后,第二个被法国巴黎500名人馆收录的华人演员;而齐世龙老师是大陆学术界顶尖地一代宗师,这两人见面将会有什么合作项目,整个传媒都十分关注。

索性悬念没有维持太久,没两天他们就拍到梁超伟和梁佳辉同时出入新开业的影业公司中华人集团。

随后,易青和孙茹、梁佳辉、梁超伟召开记者会。正式宣布梁佳辉和梁超伟准备接拍中华人集团的处女作新戏《潜龙于渊》。

回想起一个多月前中华人集团成立酒会上群星璀璨的场面,香港媒体一片哗然,大家都预感,香港电影颓废不振的格局即将出现天翻地覆的改变了。

……

梁超伟和梁佳辉两人现在每天都尽量躲开狗仔队的骚扰,钻进易青的办公室,和易青、李杜、依依、小云一起谈论剧本。

现在的影视圈,那种金童玉女式地组合早已经过时,现在崇尚的都是成熟男人配清纯少女。梁超伟、梁佳辉以五十岁左右的年龄饰演三十几岁地角色,稍加化妆完全没有问题。更何况两位巨星平时都保养的很好,丝毫不见老态。

依依饰演梁超伟的金融助理,而小云则出演黑帮老大梁佳辉的女儿。

小云的角色戏份比较少一点。但是角色难度比较小。

依依作为女一号,为了能和梁超伟这种高手演对手戏不落下风,这次可下足了功夫。这一点梁超伟早听王家伟说过了,依依在拍《影爱之舞》时为了演好爱跳舞的小影,练舞练的十个脚指甲全部见血。

这次依依更是下了大工夫,专诚交了两万块钱,到香港大学进修金融学,不但学习一个股票经济、金融狙击手所要掌握的知识,更重要的是观察那些金融系的女生——学她们那种充满知性的自信的言谈举止。

依依的这种敬业精神连梁超伟和梁佳辉两位前辈都叹服不已,更令齐世龙老师得意洋洋,颇以依依这位优秀的女弟子为荣。

梁超伟和梁佳辉与易青和李杜等人合作研究剧本、人物不过几天,就对中华人集团刮目相看,同时也重新认识了易青。

以往香港电影的拍摄,完全是草台班子临时凑,一群人在一起分个乳猪肉就开一部戏了,很多时候甚至连剧本都没有,更不用说分镜头剧本、导演笔记、摄录美策划方案这些东西了。

拍戏的时候一片乱烘烘的,一个剧组光是处理各自的利益关系和人际关系就够教人头疼了,还要应付狗仔队,占用了演员大量的创作时间——这是梁超伟和梁佳辉这种把演戏作为人声一大乐趣的人多年来一直很烦恼的事。

而易青则是把旧有的拍摄方法和体制完全打散了,实现了电影地制作、出品、拍摄全部公司化。

不但有流水线生产般做出来的、集众人智慧于一体的完整的剧本和各部门地文案;而且在拍摄过程中还有齐世龙老师这样的大宗师给演员的表演把关。从理论高度对每一阶段的表演工作进行分析总结。

以前拍电影,哪有什么摄影、美工、音乐各部门通力合作,在一个公司办公室里把所有工作做精做好这回事啊?完全就是靠名气,请一个人来就把工作全砸在他手上了。往往会出现电影《夜宴》里的那种笑话——美术是日本化的、音乐是古中国雅乐、台词对白是西方舞台剧再加一点点的无厘头。各部门缺乏配合和协作,出来的就是这种效果。

而易青组建的这个剧组,各部门各司其职又紧密配合;大家心无旁骛,没有一般剧组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工作效与太高,出来地东西又好又准确,令梁超伟和梁佳辉两位叹为观止,想不到电影还可以这样拍。

易青和孙茹,依依他们也在梁超伟和梁佳辉身上学到了东西。

易素发现两位大影帝,居然都有各自的绝招秘笈,这种绝招在电影学院地表演课课堂上可是学不到的。

梁超伟的秘笈是冥想。

第一次在公司里谈剧本,依依当时就提出要和他试验一场戏。梁超伟马上提出给他一个没人的房间。让他单独呆几分钟。

易青把梁超伟带到会客厅去,出来的时候悄悄望了一眼。只见梁超伟用一种尽量使自己最感到舒适的姿势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好象睡着了一样。

等到几分钟以后,梁超伟从隔壁进来再和依依说话,说的第一句就是台词。

易青和李杜看着梁超伟,都看傻了。从他进来地那一分钟起,只让人感觉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是角色的。都不是他自己的——在此刻梁超伟不见了,眼前的完全就是剧本里的那个人。

以前在银幕上看梁超伟表演只是觉得他演技比一般人要好,此时面对面的看,才知道这位天才的表演者真是神乎其技。

通过入定式的冥想,摈除内心的一切杂念,在心中建立起强大地信念感,使自己完全相信,自己就是所要扮演的那个人物——接下来的任务,根本就无须去“演”。只要放松地做“自己,就行了。

梁超伟的这个行为,其实完全是齐世龙老师的齐派表演理论体验法的最深刻写照,但了不起的是。齐世龙老师自己证明,这招梁超伟在拜在齐世龙老师门下进修之前自己就已经会了,没有经过任何的专业指导和训练。

用齐世龙老师的话说,梁超伟有一颗超脱了世故和沧桑的童心,用表演学的话说,演员要“象孩子一样的轻信”——而梁超伟不用经过训练,天生就有这种能力,他能毫不犹豫的相信自己所要演的角色,把自己变成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所以,他是个天才。

和梁超伟的天才相比,梁佳辉更象是一个以勤补拙的好学生。他没有梁超伟那种与生俱来的信念感,但是,他会象一个严谨的学者一样,把演戏当作一门学问来做。

当年在电影学院的时候,易青就在学院展览室见过梁佳辉第一次来访电影学院时,向师生们出示的一本笔记本,当时易素并没有太强烈的感觉,直到现在见到实物,才为之叹服。

梁佳辉的笔记本上,用工整的小子记录了他所出演的每一个角色。

当他要接演一个角色的时候,他和导演商量过人物之后,就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开始记录他所想象的这个人物的一切的一切。

姓名、年龄、出生地、家庭、爱好、身高体重……还有他所爱的人叫什么、谈过几次恋爱、牙膏用什么牌子、吃火锅是吃清汤还是吃辣的、穿衣服喜欢大一码还是小一码、吃海鲜过不过敏、开车习惯快还是慢……念书的时候成绩好不好、有没有跟人打架、人际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吃消夜和早餐的习惯——等等等等,只要是一个正常人所能够想象到的一切,他全记录在本子上。

只要梁佳辉接一个戏,他就走路想、吃饭想、睡前想,一有空就想,想到什么就记录在笔记本上,一有空就拿出来看。

这样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他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他所要演的那个人,一举手一抬足,完全就在那个剧本规定的情境中。

他的这个绝招,很象学术界所谓的“开掘规定情境”,就是把剧本提供的角境无限度的放大。理论上说,假设我们能把一个虚构的人物的情境无限的放大再放大,放大到和一个现实中的人的全部生活、全部人生体验完全重叠的话,那也就是说,在艺术想象中,一个新的真实的“人”出现了。

同样的,梁佳辉做这个笔记的方法,也是他自己想出来了,没有人教他,但是他却运用的炉火纯青。

外界的媒体,常常会传说一些所谓的明星演员演戏的秘诀,有说他们对着镜子练习表情的,有说他们坚持一分钟不眨眼,反复练习流眼泪的。

其实他们并不了解,所谓对着镜子练习,是一个把表演当做刻意的设计的错误观念,以为表演就是摆动作和做表情,而所谓好演员要在十秒钟之内哭出来的说法,更是烂俗的综艺节目的桥段。

在这个浮躁喧哗的世界里,又有几个人,能象梁佳辉先生和梁超伟先生这样,用自己的灵魂去热爱一种东西,并为之倾倒终生呢?有时候,易青看着梁佳辉和梁超伟和依依、小云谈剧本是那种毫无架子、一丝不苟、废寝忘食的认真劲,会特别感动的想到——也许两位影帝的秘笈根本就不是冥想和写笔记。

他们那种对艺术诚挚的近乎狂热的喜爱和追求,对工作认真的近乎偏执的敬业态度,才是他们得以功成名就的真正秘笈吧!

在这个圈子里,某种微妙的平衡很重要。

第十七章 不疯魔,不成活

“周依依小姐回来了马上通知我。”易青对着电话交代秘书。

“周小姐?”秘书奇怪的道:“她好象已经回来了吧?”

“是吗?”易青惊喜的道:“马上请她到我办公室来。”

过了几分钟,依依推开他办公室门一条缝,笑嘻嘻的叫道:“喵……”

易青笑着走过去,一把把她拉了进来,关上门靠在门上就吻住了她,吻得她透不过气来。

“不要!讨厌!”依依使劲抓住他伸进衣服里的爪子,嗔道:“外面那么多人!”

易青笑道:“怕什么?我当初装修办公室,特地叫人装的单向反光玻理,德国货啊大姐!下了本钱的!”

依依推着他坐到沙发上,从包里掏出一张证件,向他一亮,道:“看!”

易青定睛一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张大了眼睛,道:“不是吧!你还真去考回来了!我以为你是说笑呢!”

依依得意的一抬下巴,道:“好了!以后不靠你们这些资本家,要是被炒了不让我拍戏,我就做股票经纪去!”

易青真是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从李杜第一次拿出剧本草样,依依知道自己要演金融助理开始。她就去香港大学学经济来体验生活。

三个月学下来,她一时兴起,居然真的去向香港证监会考了一张股票经纪证回来。

在香港,保险经纪、财务经纪、股票经纪都是要考证件地。

虽然这个证的技术含量不是很高。不用什么学历也不用下十年八年苦功,但是演员体验生活体验到连股票经纪的执业证件都考回来的,估计依依是前无古人吧!

易青拜服地向她合十拜了拜,笑着拉着她向会议室走去。

十月,《潜龙于渊完整的拍摄方案已经全部经过三稿四稿,反复论证,新鲜出炉。

宁倩华搭桥介绍来的香港元家班的武行们也已经到位,动作指导是程小栋导演带出来的一个得意弟子,香港第三代动作指导中的顶尖人物。

摄影方面,这种都市类剧情戏。对摄影的要求不是太高。因为是写实的,单纯叙事的电影。也不可能象王家伟的都市片一样,可以让杜可峰尽情发挥那种变化迷离地镜头技巧。所以罗纲这次是甘当配角,拿出了一个中规中矩,实在流畅的镜头方案。

美工方面也差不多,时装戏可发挥地空间很小,都是些常规的工作。

所以这样一来,唯一能大出风头的就是大音乐家何风先生了。

何风经过跟录音组同仁的反复商议。最终选用了中国古曲和摇滚乐混成合音后形成的一种效果奇特的音乐作为整部电影的声音造型基调,听起来非常刺激,令人心跳加快,此外还有一些拉丁风格地小舞曲穿插在其中,浪漫暧昧,满足香港人略微西化的美趣味;而主题曲和片尾曲,居然让他请到了六旬开外的香港老歌王林子翔先生来演唱,那种沧桑的嗓音带着强烈的历史感一下子就能把香港观众拉回那激荡澎湃的大时代风云中去。

易青之前在录音间听过林子翔录的歌,也听了何风做出来的混成音效,刺激的他灵感泉涌。各种导演想法喷薄而出。难怪说艺术都是相通地,好的剧组各部门不是做的加法,而是一个部门在另一个部门头上做N次方运算。

这天下午地会。易青召集了所有演职人员,梁超伟、梁佳辉、依依、小云全部列席。

会上,易青拿出了最后拍摄用的分镜头剧本,什么地方插什么音乐音效;镜头如何运用、美工如何配合等等一应俱全。梁超伟看着最后那个连他做了这么多年电影的人都不太能看的懂的分镜头剧本,感叹道:“用这种工作态度和程序来拍电影,再不出好作品,真是无天理了!所谓的好莱坞电影流水线,我看也不过如此。”

孙茹笑道:“还不能这么说。我们公司现在只是在策划和剧组工作机制上,可以参考到好莱坞的工作水平,但是在电影工业、科技含量上,还有很大差距。不过我相信等我们的祖国有钱了,工业和科技都上去了的那一天,我们一定能超过他们。”

“对,我们的祖国一定能有超过美国人的电影。”梁佳辉微笑的在“我们祖国,上加重了语气。

易青信心百倍的看着这一幕。他敏锐的感觉到,一个香港电影资源和大陆学术优势空前结合的“大时代”就要来临了!

这个想法令他踌躇满志,他一拍桌子,兴奋的向大家宣布:“明天开机!”

……

“《潜龙于渊》第四场第七十三,第七条……”

“预备,开始!”随着易青一声开始,镜头缓缓的推进,依依的脸部近景……

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依依面前摆着一个刚打开的便当,还冒着热气。

“你吃饭了没有?”依依温柔的问梁超伟,梁超伟默不作声,微笑的看着她。

依依勉强的笑了笑,道:“那我不管你了。我吃完就陪你去见阿伟。”

说着,依依用筷子翻了翻便当里的菜,终于忍不住把筷子一放,看着梁超伟道:“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为什么瞒着我!你……”

“Cut,停!重来!”易景面无表情的大声叫停。随后补充道:“化妆,给依依补点粉,脸色太白了。刚才那条不行,准备一下再来一条!”

梁超伟面色极其不爽地回头看了易青一眼。叹了口气,拍了拍依依的肩膀,道:“没关系,再来一次就是了。”

“《潜龙于渊》第四场第七十三,第八条……”

“预备,开始!”

……“那我不管你了。我吃完就陪你去见阿伟。”说着,依依用筷子翻了翻便当里的菜,终于忍不住把筷子一放,刚要说台词……

“Cut,不行,重来!”易青盯着监视器。毫不犹豫的大声道。

所有工作人员都叹了口气。梁佳辉正站在灯光组后面,对着梁超伟。他也向梁超伟无奈地笑了笑。

本来下一个镜头就是梁佳辉的。他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虽然演员等拍戏也是工作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但是梁佳辉这么大的巨星这样等法,易青好象有点不近人情。

梁超伟看了看周围的人,他知道,易青在剧组很得人望,大家都服他。所以即使不理解,谁也不敢反对他的做法。

但是他梁超伟不一样,虽然他也一向很尊重导演,但是他毕竟身份地位不同,这里唯一有资格跟导演交涉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没头没脑的Cut了八条,也不让演员休息一下,他真是有点忍不住了。

“导演,八条了!”梁超伟语气温雅的不象在发牢骚。

“八十条也得拍!”易青不为所动。

梁超伟看了看依依,憋了口气。香港十一月份虽然不算太冷。可是气温也在十度以下,为了剧情需要,依依已经穿着清凉的夏天衣服拍了一个多小时了。盒饭都凉了,何况是一个女孩子坐着不动。

易青抬头看了看梁超伟,发现他脸色很臭,心里知道他心疼女演员。梁超伟这个人待人好,有绅士风度,善良会疼人是整个圈子都知道地。

易青想了想,走过去跟罗纲说了几句,然后对梁超伟道:“伟哥,你之前那半条可以了,你休息一下吧。我们只拍依依的第二句台词开始地那里……

梁超伟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不用休息。我还是给依依配一下戏比较好。”

易青微笑的点了点头。剧组里为了节省资源,经常有这种情况。在拍近景或特写的时候,按剧情应该是演员A,对着演员B说台词的,但是用不着演员B在镜头里,于是这个演员B就在一旁休息,摄影师拿个木头甚至是伸出自己的一个拳头对着演员A让她就把这个东西当成演员B说台词。

据说张国容、梁超伟这些以敬业闻名的明星,一向反对这种做法,认为妨害演员的体验感,每次即使不拍他们,他们也会很主动地站到和他们对手的女演员对面,按照戏里的情境表演做出反应,配合女演员演戏。

据说有一次,梁超伟拍一个戏,剧本是写女主角在楼上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然后自言自语说台词。梁超伟坚持自己在楼下上楼梯做音效配合女演员,结果那个花瓶这么简单的戏拍了十二条,梁超伟就老老实实走了十二层楼梯。

一个如此敬业的演员,易素叫他不用给依依配戏到一边休息,他怎么会肯?

易青也猜到梁超伟的回答,他也是说说而已。

……“预备,开始!”

“那我不管你了。我吃完就陪你去见阿伟。”说着,依依用筷子翻了翻便当里的菜,她刚要说台词……

“Cut,再来一条!”

“那我不管你了。我吃完就陪你去见阿伟。”说着,依依用筷子翻了翻便当里的菜……

“CS,再来一条!”

……依依用筷子翻了翻便当里地菜……

“Cut,再来一条……”

“Cut,再来一条……”

“Cut,补妆!多用点粉,演员脸色太白了!”易青命令道。

“还补什么粉!”梁超伟忍无可忍的对着易素叫道:“都冻成这样了!脸色能不白吗!你自己看看。这脸上还挂得住粉吗?”

易青咬了咬牙,心疼地心里象刀割一样。

“那就不要补妆了。剧务!给女演员一杯热可可。喝完马上开始,不休息。”

梁超伟寒着脸看了看易青,扭过头去。

演员和导演吵架这种事。在剧组绝对司空见惯,那种工作氛围,再好脾气地人也难免有火。但是这种事情很少发生在梁超伟这种儒雅的人身上,只不过,这个年轻的易导也未免太不可理喻了点。

依依平静地看了梁超伟,又看了看躲在监视器后的易青。她虽然很冷,而且有点坐不住了,但是她绝对在心里支持易青,她相信她喜欢的人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好寻演,她更相信易青这么做有他的理由。

“导演。没有可可了,咖啡行不行?”

“我说的是热可可!”易青跳起来吼道:发钱的时候没港币给你。给日圆行不行?咖什么啡!”

那个年轻的剧务正撞在枪口上,吐了吐舌头,一脸为难。

依依淡淡的道:“给我一杯开水就行了,热的。”

那个剧务如遇大赦,马上跑到饮水机前,一会端个杯子跑过来,小意连忙接过去。递给依依。

依依接过杯子暖了暖手,喝了一口,觉得全身都舒服了,沉静地想了想剧情结构和规定情境,还是不理解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了。

梁超伟站到梁佳辉旁边去,摇了摇头。梁佳辉也是好脾气,等了两个小时了,还是一点牢骚没有。

依依喝了半杯热水,精神大振。大声对易青道:“导演,可以再开始了。”

易青懒洋洋地站起来,走过去对罗纲说了几句话。然后面向依依冷冷的说道:“周依依小姐。我想告诉你,如果这段戏是小云来拍,五六条就PK了!”

说着,易青扭头向监视器走去,没多看依依一眼。

依依楞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易青会这么说,眼圈立时就红了。

依依和易青在一起四五年,私下里不是没吵架拌嘴过。不过都是那些去哪里吃饭、看什么电影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以他们之间的感情易青本不该发她脾气,而且她觉得自己今天没有作错什么啊?易青应该了解她对艺术和表演是多么的执着和热爱,批评她的表演恐怕比打她骂她还令她难受。

易青回到监制器后面,自己心疼的直摸胸口,但是还是大声道——

“预备,开始!”

依依听到开始地命令,本能的定了定神,进入戏里的情境中去……

……“那我不管你了。我吃完就陪你去见阿伟。”依依说完这句台词,本来下一个动作要翻动便当里的菜,然后用力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接着说台词。

可是她说完第一句,立刻想起刚才易青对她的态度,这下有点人戏两难分了,整个情绪上来了没法控制住。觉得又是委屈又是烦躁,筷子颤抖着伸出去,在菜里搅了搅,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依依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啪得一声脆响,连筷子都拍断了。

“CS,成了!酷毙了!”易青兴高采烈的跳了起来,高兴的象个疯子一样大笑大嚷。

全剧组的人如遇大赦似的松了口气,不过都不明白易青什么意思。

只有罗纲向依依竖了竖大拇指。

易青飞快地跑到依依身边,脱下自己的羽绒服外套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使劲的拿起依依地手搓着,不停的呵气,一边大吼道:“谁去弄点热量高的饮料来,别再跟我说只有咖啡了,他奶奶的!”

依依看着他满脸都写着心疼的模样,立时原谅了他,但是还是觉得很奇怪,她板着脸道:“易大导演,您老弄的什么玄虚?”

易青笑道:“你来看。”

说着把她拉到监视器前,回放刚才那条。

那段戏其实是说梁超伟为了救梁佳辉,瞒着依依去跟一群黑帮谈判。他以为依依不知道,还在编谎话。

依依当时的情绪,应当是又委屈,又烦躁,还带着气这个男人不理解自己的那种无奈。

其实这种戏份,一般的导演和演员一条就过了,无非就是那么个意思,观众也决不会去计较女演员的情绪,就是计较,也不会这样去分析。

但是易青和依依这样的人却会认为,做电影倘若这也无所谓,那也都可以,那做出来的只能是漏洞百出的垃圾。

这个镜头后面是一场依依和梁超伟情侣决裂大争吵的爆发戏,是整个电影的中场转折,从这一场开始整个戏推向高潮。

为了保证后半段电影的戏始终很“满”和“结实”,这段戏非精益求精不可。

依依此时站到监视器前,才看了两眼就明白了,看看镜头上的自己,筷子在颤抖、眼圈是红的、脸色又白又憔悴,全身上下到处都是戏,尤其是筷子翻菜那两下,光是这个动作就有种让人看着委屈想哭的感觉。

再加上后面将要拍的伤心欲绝的吵架的戏,估计电影放的时候,光是依依这个镜头不知道要勾多少香港女观众的眼泪。

依依惋惜的道:“可惜拍了三十几条,那么多胶片,浪费了。”

“不浪费啊!”易青得意的道:“我一开始就跟罗纲说了,中间的那二十多条,其实他镜头根本没开;一直到最后那遍,才让他正式拍的……”

“姓易的!你好啊你!”依依气得哭笑不得,抬手就打,趁机把刚才的一肚子委屈发泄出来,下手又重又狠。

“喂喂喂……别打了,”易青吃痛的叫着:“这里很多人……啊,哎哟,有……有、有记者,你看你看,真的不骗你,哎哟……狗仔队真的来了,明天出绯闻了……哎哟,哎哟……”

易青和依依打闹着越走越远。

梁超伟和梁佳辉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监视器前,看着镜头静静的发着呆……

梁佳辉和梁超伟站在监视器前,按着回放看了两遍。

梁超伟的脸色有点不太好意思。他带着他特有的抿嘴笑看了看梁佳辉。

梁佳辉会心的笑了笑,拍了拍梁超伟的肩膀,道:“他会明白的。”

梁超伟知道梁佳辉已经看出了自己想起了什么。

当年梁佳辉和梁超伟一起出演王家伟导演的如东邪西毒,里面有场戏,是梁佳辉演的黄药师去见张国容演的欧阳峰,带了一坛朋友送他的酒去,那酒就是大名鼎鼎的“醉生梦死”

结果黄药师在欧阳峰那里遇见了梁超伟所饰演的盲剑客,便邀请他一起喝这坛酒。梁超伟喝了一口面前的水,说出了那句非常经典的著名台词——

“你知道喝水和喝酒有什么区别吗?酒会越喝越暖,水却会越喝越冷……”

梁佳辉听完这句话,端起酒碗也喝了一口。

观众们都不知道,这场后来被传为经典的戏当时足足拍了四十多条,那“醉生梦死”其实就是道具师傅准备的一坛子白水。

王家伟就象今天的易青一样,也不跟梁超伟和梁佳辉解释为什么,不停的叫“Cut!,足足NG了四十多条。

每NG一条。梁超伟和梁佳辉就得喝下去一碗水。等拍完后一看,道具师上来添了两次水,整整三坛子凉水,四十多条下来。全灌到两位影帝肚子里去了。

到最后一条的时候,梁佳辉和梁超伟一边难受地摸着肚子,一边打着水嗝,听到开机命令之后还是要勉强开始。

王家伟拍戏经常这样高深莫测,也不喜欢解释。但是后来的实际作品出来,往往都在证明他当初的做法是对的。

关于“醉生梦死”这场戏,直到很多年以后,梁超伟和王家伟成了好朋友,王导才向梁超伟说起。

原来王家伟当时就是要抓两个演员在疲倦慵懒之中,还带着一种较劲地专注那种状态。

两个江湖浪子。今天不知明天的事,所以他们内心空虚不知应当对何种事物专注。所以产生了一种哲学上所谓的“空洞的意识专注”。

而两位影帝在灌了三坛子水后,恰恰将内心的不忿、较劲和生理上的疲倦结合到一个非常好的点上。

这种情绪让演员去表演,再好的演员也是演不出来的,这就是一种导演的艺术手段。

此刻,当梁超伟看完了监视器上依依地表演后,对易青奇怪的举动有了一种恍然地领悟。

眼前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导演,跟多年前自己所崇敬的那个人。那个为眼疾困扰而终日戴着墨镜的王家伟的身影,竟然隐隐的重叠在了一起。

不同的是,这个叫易青地年轻艺术家,似乎比王家伟更有野心、更接近大众。他拍的东西,受众面要比王家伟广泛的多……

……

孙茹今天早上去跑财务方面的事,错过了好戏。等她回到片场的时候,已经在拍梁佳辉和梁超伟两人对手的下一场戏了。

依依把孙茹拉到一边,跟她说了刚才的事情,听得孙茹哈哈大笑。

孙茹和易青形影不离的同学了四年。易青导戏的那点习惯和招数她全知道,就是有些学不来。

她一听依依复述刚才地事就明白了,笑着对依依道:“你也笨的可以了。这都听不懂,还跟他置什么气!什么叫‘小云五六遍就能拍出来了’——废话。以云丫头那种干活的态度,和她那种不肯吃苦不肯吃亏地小精灵个性,只要Cut她几遍她就会觉得受了天大委屈,又烦又气的情绪一下就出来了。也只有你这种较真的戏疯子,才会Cut了三十几条,还要把易青逼的没办法,出绝招激将才能逼出情绪来!”

说着,孙茹戳着依依的额头道:“你呀!依依,拿老梨圆行的旧话说,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呀你!”

依依含笑望着在那边忙碌着、声嘶力竭的指挥着的易青,悠悠的道:“要说疯魔,真正疯魔的人可在那边呢!”

孙茹挽着依依,抬头看了看远处工作中的易青。都说事业成功的男人工作时最帅,他工作时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心动了。

那么冷的天气,他却大汗淋漓,一头漂亮的半长发随着他的大声指挥喝令不停的舞蹈,在灯光下闪耀着晶莹的光。

不知怎么的,孙茹的眼睛忽然湿润了。恍惚间,她好象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电影学院导演系的考场上。

那个莽撞英气的大男生,那个才华横溢的大男孩,那个为依依打抱不平,宁可顶撞考官放弃考试也决不昧着良心低头认错的小男子汉……

今天,他已经成为可以指挥梁佳辉和梁超伟这样的国际巨星拍戏的大导演了!

孙茹仿佛又看到,易青傲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瞪着四位重量级的前辈考官,毫无惧色的大声道:“我热爱电影,热爱艺术,但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我违背良心,低下自己的头!”

那一次,那一刻,是易青打进她心里最深最深的一次。

孙茹悄悄的抹了抹即将涌出的泪水,迎着依依惊讶询问的眼神,轻轻的摇了摇头,心里充满了骄傲和浓浓的爱意。

以前,孙茹小时候看那些香港电视剧,特别不理解为什么总会出现那种情节。一个女人明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一个有老婆孩子的有妇之夫,还是死心塌地的要跟那个男人在一起。

现在孙茹明白了,原来真心喜欢一个人,是计较不了那么多的。

能遇上一个象易青这样的男人,哪怕是只分到一半来爱,又有什么关系呢?

“Cut,Good!这条过!好了,今天大家辛苦了!”易青在那边拿着扩音器,喜洋洋的道:“今天大家都很棒!你们是最了不起的!我易青谢谢大家!收工吧!”

“谢——谢——导——演!”所有的剧组成员,包括两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影帝,一向从四面八方向着易青微微鞠了一个躬,笑呵呵的道了谢谢,然后噼里啪啦的大家一起拍着巴掌,收工了!

易青伸了个懒腰,喝了口冰糖凉茶润了润累了一天的嗓子,笑着回头向孙茹和依依走去。

孙茹和依依对望了一眼,会心一笑,挽着手一起迎了上去。

……

工作的日子,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十月在指缝中溜走了,十一月也在易素和梁佳辉、梁超伟、依依的反复琢磨、研究、争论、争执甚至争吵中过去了。

戏已经拍了一大半,香港的天气越发冷了。在浓浓的节日气氛中,2010年的圣诞节来到了。

香港过圣诞的气氛非常浓郁,市民这几天都放假,满街都是人群,小孩子都穿着新衣服,戴着圣诞老人的小红帽子。

在这样的节日里,恐怕只有易素和他的剧组成员们,还在为了新戏能在春节档前向全港及全大陆公映而努力工作着。

平安夜的晚上,劳累了一天的《潜龙于渊》剧组成员们,收工后正在整理各自部门的器材。

忽然,灯光组最大的平光灯唰得暴然亮了起来。大家愕然向那边望去,只见易青和孙茹站在灯下,灿烂的笑着,向大家挥手大声喊道——

“圣诞快乐!!”

剧组的伙计们,尤其是那些香港本地的员工,一起高兴的笑了起来,对着易景和孙茹也大声道:“圣诞快乐,MerryChrismas!”,在大家互相问候节日之后,易青拍着手道:“今天圣诞,大家却还在赶戏。我们孙董事长说,要请大家吃圣诞大餐!香港香格里拉大酒店的自助餐!点样?得唔得啊?”

香港本地的员工第一次听易青说广东话,为他蹩脚的发音一起大笑了起来。

今天收工发的不是盒饭,而是孙茹事先定好了龙虾、生蚝、鲜贝、海蚌、啤酒肠、美式炸鸡等自助餐点。

酒店的师傅们推着一辆辆餐车进了片场,摆开长桌,铺开桌布,把各种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摆上来,红酒、果汁、汽水各种饮料一应俱全。

工作了一天又累又饿的大家齐声欢呼,迫不及待的开动起来。

吃了一会儿东西,所有的演员们一致推举梁超伟过来跟导演和公司女老板喝一杯。梁超伟也是太好脾气,这些年轻人都敢欺负他。

易青老远就听到那边起哄的声音,连忙放下吃了一半的龙虾,倒了一杯果汁。

果然,梁超伟被一帮年轻人推着过来了。他脸上还带着习惯性的微笑,举着酒杯来到易青面前,道:“导演,我敬你一杯。”

易青在工作的时候,眼里只看到演员;可是收工之后,他就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从小最喜欢的演员,是自己的偶像。

看到梁超伟这么谦谨客气,他立刻不好意思的慌了手脚,连忙摇手道:“不行不行,我已经戒酒很长时间了。我答应过我过世的老师,不能再……”

梁超伟再次举了举酒杯,非常认真的道:“导演,那天,就是依依NG了三十多条的那一次,其实我一直想给你道歉一下。你不喝这杯酒,就是不愿意原谅我了?”

易青一听他这么说,立刻犯了难,只好看看孙茹,再看看依依,指望有人给自己解围。

梁超伟第三次举了举酒杯,非常诚恳的,一字一顿的道:“其实我是想说,你是一个好导演。谢谢你带我们大家拍这个戏。导演,谢谢你!”

梁超伟在生活中是一个典型的慢性子,即使在一些非常澎湃甚至是非常激动的时刻,他的语气也是温和平稳的。

象今天这样说话,对梁超伟来说就可以说是非常罕见的动情了。大家在一起工作这么久,多多少少对这位进了巴黎世界文化名人历史馆的影帝有一些了解,听梁超伟这样讲完。周围一片静默。大家都目光灼灼地看着易青。

易青望着这些朝夕相处,一起工作、一起打仗的朋友们,眼睛微微发热,他点头道:“好。我喝!大家也喝。谢谢!”

说着,易青换过一杯红酒敬过了梁超伟,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意犹未尽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高高的举了起来,大声道:“诸位……”

大家听到寻演熟悉地声音,一起转过来头,望着易青。

易青举着酒杯,动情的说道:“各位,我今天突然想跟大家讲一个故事。当初。我还在学校读电影的时候,一生人第一次拍戏做导演。我那时候没有经验。脾气又很差,年轻不懂事,得罪了很多前辈。那时我的剧组有一个做灯光的老师傅,姓侯,他有天做错事情,被我骂的很惨。那次我们都特别辛苦,好几天没有睡觉。侯师傅其实只做错了一点点小事,他一个老人家,我却那样骂他……

……谁后来戏拍完收工的时候,我忍不住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剧组所有的人都围在我周围,给我挡风,让我能多睡一会儿。我睁眼看的时候,那位侯师傅就挡在我地面前。好象我家老人一样那样关心的看着我。我那时很内疚,侯师傅六十多岁了,他也跟我们一样。好几天没睡觉了,可是他一直坚持着把戏拍完,不肯去休息……

……我跟他道歉地时候,他说了一句话,他说‘导演,不要紧,一切都是为了电影’。他这句话讲完,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这句话,我要记住它一辈子。我希望,今天我们在这里拍《潜龙于渊》这个戏,不管我们发生什么争执,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我们都要记住这句话,永远的记住它,用最真的心拍最好的电影给人看!”

易青的话一说完,周围立刻响起了热烈地掌声和欢呼声。

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一群素不相识的人,为了电影这个目的走到了一起。没有更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既然做了这行,一切都是为了电影,把戏拍好,就是我们该做的事情。

“我们干杯吧!”易青再次高高举起了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激动的轻轻摇晃,无数个杯子举了起来。

“一切为了电影……”

“一切为了电影,Cheers!”

“Cherrs…”

梁超伟端着酒杯,默默的退出人群,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正在和梁佳辉碰杯对饮的易青,他心里忽然生出无限感慨。

他不是一个容易动情和激动的人。但是眼前地一切,似乎敲开了他内心最柔软、温暖的那个角落,仿佛春天破冰溶解的那一刹那,令他铭感于心。

这个年轻的导演,这些大陆来的年轻电影人,他们跟那些整天挖空心思寻找商业因素和新奇桥段,想尽办法寻找炒作噱头的香港导演们是多么的不同啊!

这些年轻的未来,必然是不可限量。

梁超伟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默然向远处的易青举了举酒杯,仰头将杯中如血的液体一饮而尽。

易寻,倘若是龙,你便一飞冲天,腾空九霄吧!

……

圣诞和元旦过后,农历年很快就要到了。

《潜龙于渊》的拍摄部分终于全部完成。所有素材大概五个多小时,毛片出来有十几盘拷贝。

孙茹看着这些胶盘大呼心疼,揪着易青的耳朵数落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易青对着这些心血之作,却傻呵呵的乐开了花。

其实他也知道要替公司省钱,但是一到现场,灵感上来的时候,他就忍不住觉得这个想法也好,那个创意也好,怎么都不舍得,样样都要拍……

按梁佳辉的话说,可拍的创意和想法太多导致超过预算,总比有些导演没东西拍绞尽脑汁在那里凑九十分钟的时长要好。

易青和孙茹请大家吃了关机饭,给梁佳辉和梁超伟结算了片酬,给公司演员部的演员发了薪水。孙茹手上地预算已经划出去八九成了。

最初按照李杜的要求,这部戏投资至少要在五千万到八千万之间,实际孙茹给出的预算,是六千八百多万。

现在已经花去了将近六千万了。剩下的八九百万给易青做后期,还要包括上档后地宣传费用,真是捉襟见肘,为难死易景了。

后期最要紧的,无非是剪接、洗印和做声带、做电脑特技。

在亚洲,日本的洗印技术和电脑特技目前是遥遥领先。各国的电影,要想获得高品质的画面,都要拿到日本去冲印和做后期。

至于做声带,日本和韩国都有独到之处,一个电影要想做到音效、音乐和剧情和演员的表演贴合无间。使观众在观赏过程中融入其中,完全感觉不到设计和做作的痕迹。技术方面差一星半点也不成。

张一谋的《英雄和《十面埋伏》都是在日本做的后期,价钱贵的吓死人,还要受气,直到拍《满城尽带黄金甲,才搭上美国这条线。美国人可就比日本人大度多了,公事公办,也不搞什么国别歧视。

易青也曾经问过自己,会不会为了艺术效果而委屈自己到日本去受人白眼。这是一个很挣扎地问题。看着《十面埋伏那种绚丽灿烂的画面效果,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简直是个梦想。

但是易青不会。他当然知道艺术是没有国界地,但是艺术家却有自己的祖国。

他也许会为了艺术不要自己的爱情和生命,但是他不会为了艺术放弃自己心里的那点对国家和历史的坚持。

总有一天,等我有足够能力的时候,一定要在中国,建立起我们自己的电影工业一体化,建成我们中国人自己地“梦工厂”——易青经常这样默默的想。

不过理想归理想。毕竟还是遥远的事情,眼前《潜龙于渊》的后期怎么办?

孙茹向易青提这个问题的时候,易青就哈哈大笑。其实他和李杜早就商量好了。在剧本创作的初期。他们就和美工部门确定了整个戏的一个“灰暗而不失明亮,黯淡中间插闪光”的美术风格,重在强调一种大时代的历史沧桑感。

这样地色调不但恰好贴合影片的主题,也正好避过了目前香港和国内电影工业最成问题的后期制作不良地窘境。

香港电影八九十年代辉煌的时候,那时的后期还有点国际水平的样子。但是把电影纯粹看做一种商业和娱乐行为的做法,使得电影商们根本不会想去提高工业科技含量——短视和缺乏宏观调控是香港电影衰败的根本原因,如果有人有这个眼光,早在十年二十年前就投资在这个方面,不但香港电影的颓败能有所缓解,这个投资的人更是可以大发一笔横财。

可惜那时候的香港电影投资人都只知道不断的跟风抢钱,拍一些烂商业片,十年后和十年前,拍出来的画面都是一个质素,灰蒙蒙暗蛐蛐的,一拍夜戏就看不清楚。

易青这次把毛片拿到北影和香港两个地方同时做,他和孙茹、李想、单少玉四个导演两头跑,监督质量;就着目前的技术水平尽可能做好,到时候把两头做出来的东西一凑,一剪,就搞定。好在这次的电影剧情不是那种大场面高科技的,对后期这方面的纯科技含量的东西要求很低,内地和香港还可以应付。

电脑方面就在香港做,最后的剪辑也在香港完成,易青和导演组的助理们,又投入废寝忘食的工作。

就在易青的工作室隔壁,是何风、李佩佩和录音师们的录音间。

易青本来的意思,干脆下大本钱把声带和毛片送到美国去做——他的条件可比当年的张一谋强多了。张一谋想用美国的技术而没有门路,易青和孙茹可是美国大富豪的女儿女婿。

可是何风坚决反对。他有他的道理,因为无论美国还是日本,他们的电影录音技术和艺术理念,都是非常工业化和机械的。何风认为体现不出“中国化”的那种人性、悲悯、博大地俯瞰万物的感觉。

何风坚持要来搞,他也确实有这么牛气的本钱。他这几年经营的这个工作室。可以说逐步把他当年在维也纳留学时地那群死党朋友全给网罗来了,连录音机器也全部是奥地利拉来的美国货。

易青和孙茹乐的省钱,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只不过易青很怀疑,奥地利人搞音乐自然是比美国人和日本人强。但是电影音乐和纯音乐毕竟是有很大区别的。

为了能让电影和音乐完全融合在一起,为电影本体服务,易青跟何风商量,把何风的那个工作室所有的人员、包括机器,整个的空运到香港来,跟易青的工作室做了隔壁,中间隔道门,方便随时沟通。

……

《潜龙于渊》拍完一个多星期了,依依在家里闷的发慌,宁倩华去了大陆,孙茹整天忙着发行上映地事。身边只有一个问十句话答不上一句的小意。

这天宁倩华从北京华新处理完业务回到香港,依依兴高采烈地打电话约她。

两人带着小意在外面吃了个晚饭。还没等宁倩华叫甜品呢,依依就急急忙忙的拉宁倩华要走。

宁倩华一猜就知道她去找易青,没有宁倩华陪着,依依不爱出门,她对香港的感觉还是太陌生,都不认路。

“就知道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车上,宁倩华开着车。笑着数落依依道:“都做大明星的人了,整天象个小女仔一样粘着男朋友。”

依依笑着不出声,怀里抱着个保温汤壶一直不放手。

宁倩华看了她两眼,故意笑着道:“什么好东西啊?哇,刚才你使劲催我,都没有吃饱,有碗汤喝也不错。”

依依一听认了真,赶紧抱紧汤壶道:“喂,这个是男人喝的……不适合你。”

宁倩华大笑道:“有异性没人性的。什么好东西,我才不稀罕。”

“鲍鱼鸡汤。”一直不说话的小意突然冷不丁说了一句。宁倩华听了再度大笑。

依依又气又好笑地掐了小意一把,这丫头平时一天都说不了一两句话。偶尔蹦出几个字真能气死人。

宁倩华摇头道:“哎呀……这是什么世界呀!我喝了几十年的汤,今天才知道我们女人是不能喝鲍鱼鸡汤的……”

依依冲着后镜扮了鬼脸道:“开你的车吧!鲍鱼鸡汤喝了小肚子长赘肉的,小姐!”

说话间到了地方,宁倩华把车停在大厦下的停车场。

三人一起坐电梯上了楼,到易青他们那层。

依依指给宁倩华看:“左边是易青做剪接的,右边是何风师兄他们……”

话音未落,三人猛得给吓了一跳,易青的剪接室里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好象是什么东西被摔坏了:接着,听到易青生气时特有地雷鸣一般的吼声!

宁倩华和依依惊讶的对望了一眼,连忙拔腿冲上去推门而入。

只见屋子里站了一地地人,都在面色尴尬的观望,没人好意思坐下。

只有易青和何风两个人坐着,一个头朝东,一个头冲西,两人都阴着脸,铁青铁青的。

易青脚边一张折合凳,已经被踢散了,一半掉在地上,一半在墙角,墙上有特别明显的一道痕。

李佩佩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看看易青,又看看何风,不知道劝那个好,正在左右为难。

宁倩华一看着架势,就知道易素和何风吵架了,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疯了,真是疯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吵什么吵嘛?”

依依提着汤壶,犹豫着拉了拉李佩佩,低声道:“怎么回事?”

李佩佩把依依拉到一边,悄声道:“就是梁超伟和梁佳辉被追杀那场戏,何风弈了段配乐,配上去的效果挺好的,易青也很满意……不过声带做出来,发现曲子的长度不够,镜头长度上了几秒,易青让何风把曲子做长两个小节或者循环放几秒来凑一下镜头……”

“凑什么凑!怎么凑?你凑一个给我看看!”何风突然对李佩佩吼道:“你也是学音乐的,这是凑合地事吗?在学院学了这么多年。你就学一凑合?”

李佩佩被男朋友吼得一楞,眼圈都红了,不敢顶着他的气头应他,只是低声委屈的道:“我哪有说凑合了。我这不是解释给依依听嘛。这么小声都能够听到……”

依依看了李佩佩一眼。特别同情她。何风的耳朵能在千人交响乐团中听出一个休止符地错误来,跟了这种男人,这辈子很难享受瞒着他讲悄悄话的乐趣了。

易青发了回脾气,自己消了消火,想了又想,终于沉住气,扭头对何风一摊手,道:“不是我要让你凑合,那现在镜头就这么长,你不多做两个小节怎么办?”

何风毫不让步的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把这段中间那段剪掉两个镜头不就行了吗?”

易青一听又火了。大声道:“那是剪不剪的事吗?这段戏全是动作戏,随便剪哪一个。整个气氛就全变掉了!当初做这段的时候,我们就是反复论证了好几天才定的板,哪个镜头能改?你说!你自己看看,有那个镜头可以被剪掉的……你能找出来我就剪!”

何风看着电脑显示器上不断回放的那段镜头,不禁也有点泄气,随即正色道:“我不管这些。那是你的问题,你是导演。我只知道这段音乐不可能再拉长一段。音乐这东西是能随便加个音减个音的吗?何况是加两个小节?还有你居然多循环一遍,你说这么业余地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呢?”

易青急道:“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现在不是没办法嘛!这么做确实在音乐的匹配上有点问题,但是音乐毕竟不是电影地全部!”

“但它是我的全部!”何风毫不退让的大喝道。

易青砰得一声在桌子上一敲,别过了头去,生起了闷气。

依依无奈的看了看李佩佩,又看了看宁倩华,三人一起摇了摇头。

一个疯子遇上了另一个疯子,一个死也不剪掉自己拍的镜头。一个死也不肯拿自己的音乐迁就镜头,这个死结怎么解?

宁倩华特别佩服何风。这要是放在香港拍电影的人身上,根本就不是问题。别说两个小节了。就是整个曲子都换了,那也是导演一句话。谁敢跟导演这么顶?

可是何风就敢,别看平时他也非常佩服易素,两人关系挺好。但是在艺术和自己地专业面前,人家就是寸步不让,管你是公司上级还是剧组的导演。

依依向周围站着的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都做下,继续工作。

大家面面相觑,犹豫着都坐下了。易青发脾气实在吓人,吼起来除了何风恐怕谁也坐不住,怕唬出心脏病来。

依依安抚完工作人员,自己走到易景身后,轻轻的捏住他脖子后面因为生气而紧张的绷着的肌肉,慢慢的抚摩着。

有时候越大本事的男人,越象小孩和猫咪一样,需要人的爱抚,需要人哄。

易青可以对全世界人发火,对着依依可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回头看了看依依,叹了口气,搬着凳子又坐到自己地电脑前面,按下回放,琢磨起那段镜头来。

何风看易青这样,也坐到自己的电脑前,按下回放,戴上耳机……房间里静得让人窒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依依看了看李佩佩,两人觉得应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总不能让他们两个好朋友一直僵下去——都是为了工作,多不值啊!

“咳咳……”两个女生同时清了清嗓子。她们刚要说话……

“啪!”易青突然猛的一拍桌子,又把大家吓了一跳。

这时那头何风也猛得摘耳机,往桌上一扔,拔腿向易素冲过来。

依依和李佩佩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会为了这点事打架吧?

谁知何风到易青面前,一拍他地肩膀道:“我发现了!”

易青也激动一拍自己的大腿,对着电脑欣喜若狂的道:“我想到了!”

“你说……”

“你先说!”

“不能做多两小节音乐,但是可以什么也不做啊?我太笨了,只知道有声音的音乐,却忘记了柴可夫斯基说过,无声是最伟大的音乐!”

易青哈哈大笑的跳了起来,一把把何风拉过来,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又笑又跳。

易青道:“我们两个真是天才!在中间那段,从来不敢打架的梁超伟为了救梁佳辉拿刀砍人那段,我们把所有的主观声音关掉,加入几秒中刀刃砍入骨头的声音……那两小节音乐不够的事不就解决了?”

“还可以突出两兄弟的义气,和两个人坚忍勇毅的品质,增加观众观影时的紧张程度,强调视觉上的那种血腥刺激……”

“我靠!太牛掰了!快快快……搞出来看看……”

两人旁若无人的自己商量者,头碰头的对着电脑,好象网瘾少年打到了极品装备一样盯着屏幕。

宁倩华象看恐龙一样看着这两个怪物。

依依手里还拿着汤壶,下意识的凑上前去,拍拍易景,再拍拍何风,问道:“喂,两位先生。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据说好象仿佛似乎你们刚刚在吵架的哦?”

两人一起转过来看着她,都是一副奇怪的看火星人的表情。

何风一挥手道:“什么吵架。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神经!”

易青一手抢过依依手里的汤壶,转头盯着显示器,埋怨道:“你这人,有汤又不早拿出来。喂,何师兄,有汤喝,你要不要?”

“放着放着吧。”

依依和李佩佩叉着手看着他们,无奈的齐声道:“真是疯子!”

易青和何风头也不抬,齐声说了句:“切!女——人!”

第十八章 一飞冲天

《潜龙于渊》完成后期,正式出品那天,在富丽华酒店举行了盛大的酒会和记者会,向媒体公布了《潜龙于渊》即将在全港影院上映的消息。

同时,大陆方面《潜龙于渊》也已经通过了政审一审,估计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不过那些英明的领寻们是不可能纵容一部香港背景的影片进入大陆市场而一个镜头不改的。就象搞报纸杂志的主编们必须在编辑们的稿子里把“所以”都改成“因此”,以此来证明自己比底下人更有学问,更懂文学一样。

任何片子送进去,不剪你一刀,改个把镜头是不可能出来的,外行领寻内行素来是中国国情的重要组成部分。

好象很多人都因为冯晓刚导演的缘故,以为《天下无贼》、《夜宴》是大陆国产电影一样,国内普遍把易青的《潜龙于渊看做是第八代中国寻演的作家作品。

其实《天下无贼》和《夜宴》都是地道的港资港片,冯晓刚签约华裔兄弟公司,华裔又和港资电影商合作,这两部电影走的是香港环亚公司的出品。

这种港资和大陆电影人的结合出品方式,这几年深为香港影业公司所喜爱。

香港电影进埠难。是多年地老问题;好容易挤进了大陆市场,不是被剪的乱七八糟,就是限制放映。

易青和孙茹、李想他们在学院时,就曾经在很多场合、以及在网上跟自己同学们一起。大骂政机关没天良。

香港电影一年年衰败下去,香港电影人眼睁睁的看着隔壁就是全世界最庞大的电影观众市场,居然一步之隔而不能利用来挽救曾经为华人打下无数辉煌地国际声誉的香港电影。

香港人难道不是自己的同胞?香港人难道就不是中国人?香港电影难道不是中国电影?

回归前也就罢了,回归后还搞这种政治挂帅,卡人为快乐之本的名堂,就会扯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拖怠历史潮流,真是罪大恶极。

自从冯晓刚导演走出这一步后,其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香港电影进埠难的尴尬局面。到了《夜宴》的时候,基本上环亚的这部作品得到了和大陆国产片一样的放映环境,也没有过多的被政治介入。

冯晓刚导演在大陆积累地人脉和群众基础果然不可小觑。易青在学院的时候就看准了这种出品方式地优势。可以兼收两利,所以他才把自己的发展方略第一站定在香港。

这样既利用了香港电影丰富的资源。又背靠两亿中国观众的庞大市场,不赚钱才怪。

……

清晨,刚刚吃完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易青惬意的躺在客厅的卧毯上,一边对着电视,一边跟依依煲电话粥。

“喂,你起来了没有?晚上没有你。我睡地很不好呢!”

“去死吧你!坏东西!跟你在一起,我才睡不好呢!别说了,今天电影首映呢!快点出门吧!”

“知道了。首映礼是晚上的嘛!现在急什么?等我看完电视就出去。”

“不是吧你!什么电视这么好看?”

“大姐,你是火星上来的吧?”

“大哥,这个笑话很老了。”

易素支起身子,笑道:“最近地球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中央台和香港几个电视台都在争着报导,一大早就有新闻看了,你不知道?”

“我知道。是那个《天剑——驻港特遣队在行动》嘛!抓黑社会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不是啊,好象连续剧一样。很精彩的。几个社团老大不是跑路了就是躲起来了……哎呀,不说了,新闻官出来说话了,拜拜拜拜,一会儿见!”

“好吧,拜拜,你快点到公司来!没正事的……”

易青放下电话,从茶几底下拿出早餐没喝完的橙汁,兴致勃勃的看了起来……

“北京时间昨晚十一时四十分,香港驻港特遣队在特区警察的配合下,发动联合行动,一举扫荡了尖沙嘴、铜锣湾、屯门三地地黄赌毒等不道德场所,抓获怀疑为三合要会首脑分子的疑犯十五人,其中五人今晨将由特遣队押送回国内高等法院受审……下面是现场发回的报导……”

“请问,有外国媒体质疑我国国内司法地公正性,认为香港罪案应该由香港特区审理,并提出中国政府这么做是漠视香港基本法,违背五十年不变的承诺,请问您有何发表……”

“切……有没有搞错……”易青喝了口橙汁,指着电视上那个记者道:“放在香港审还审个屁啊,要是香港法律拿他们有办法就不会弄到今天这样了!切,脱线!”

电视上的新闻官叽里呱啦扯了一通法理术语,讲的头头是道,总之就是说无论是大陆法系还是英美法系,法律本身都是公正的,不存在国界之分,中央政府对于此次肃清香港黑社会的决心是非常坚决的,决不会因为任何外来势力的干预和改变。

易青听了一会儿官腔官调,有点不耐烦的把遥控器一扔,起来换衣服准备出门。

随着2010年的悄然过去,20,年开春香港爆发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驻港特遣队的成立,代号“天剑”的行动开始,香港黑社会社团的噩梦宣告开始。

驻港特遣队是从原人民解放军驻港部队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军人组成的特别行动部队,指挥官全是校级以上的军官。那可是一群以一当百的硬茬子,用来对付黑社会,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了。

香港黑社会之猖獗,一直是香港首要的社会问题之一。保守估计,香港至少有黑社会成员三四十万,如果加上有黑社会背景的灰色人群,估计超过七十万。也就是说,七百万香港人口里,每十个人就有一个跟黑社会有瓜葛,这个数字真是惊人。

但是中国政府毕竟不同于原来的殖民政府,对一个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来说,正所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怎么可能容的下有人在一种秩序之外在建立起另一套地下秩序?

凡人都知道大陆政府对黑社会的态度,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十几亿人的大国居然没有一个成规模的黑社会团伙,这也是中国治安部门最值得骄傲的业绩。

这种情形的出现其实完全仰赖于铁血的专政机器。当年东北著名的黑社会头子乔四爷,他的地下庄圆帮会都已经发展到四五千人,光是装备AK族枪械的打手就有四五百人。

结果如何?“上面,一挥手,一夜之间消失,血流成河。

香港黑社会的那些社团老大们,倒霉就倒霉在自己为什么要在中国人的地盘上搞事。今年开春,新上任的特首第一件事,就是宣布香港人民警察全体总动员,在三年内要基本肃清港内大大小小的黑社会团伙。

但是香港警察不是主力,担任主攻的是大名鼎鼎的“天剑”部队。国内的全国人大专门为这件事立了个法,然后将这些人犯依法引渡,回国受。

这样一来香港政府多年奈何不得的那些大佬们大难临头了。

因为香港原来搞的是英美法系那一套,就是无罪推定,也就是说这种法律先假设被抓的人是无罪的,然后去证明他有罪;而国内搞的是苏联老毛子当年教的大陆法系那一套,这几年来叫叫嚷嚷的司法文明,好象也是渐渐向“无罪推定”过渡了,但是在实践中还是有罪推定——也就是说既然抓你,就说明你是有罪的,如果拿不出证明自己无罪的证据,你就死定了。

原来那些香港黑老大们,多年来都是靠香港法律的无罪推定大大方方的杀人放火还可以没事的,了不起找个小的顶罪,扔点安家费;现在碰上这种有罪推定,人家只要到香港警察那里,把属于某老大的厚厚一叠档案拿出来,一条条的提起公诉,要他证明自己没犯这些罪——也就是说,以前在香港算无罪的那些罪,现在在大陆有一条是一条,条条都要人命。

更重要的是,押回大陆受,意味着如果获罪,最高刑可不是香港的无期徒刑,而是——死刑!

易青关心这些,倒不是他这个第八代导演、新晋艺术家有多关心国家大事,而是他很担心《潜龙于渊的票房情况。香港电影的发展历来跟黑社会的泛滥有着千丝万缕的微妙关系,很多铁杆的香港电影观众其实最初是为了黑帮片进影院的。

今年开春这么一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本来就越来越不景气的香港电影市场,虽然有国内的票房可以救回投资,但是进军香港的第一步要是就这么打了哑炮,易青可真不甘心。

今晚《潜龙于渊》首映礼,循例只是点映,易青和孙茹选择了铜锣湾一家新建的大浦影院,给梁超伟和梁佳辉等人送去了首映礼的票,准备大家一起观摩自己的作品。

香港人吃饭时间晚,首映定在九点这一场最合适。

易青和孙茹、依依、小云他们一起在公司,自己支起电磁炉请大家吃了顿丰盛的火锅,准备吃饱喝足后一起去见证《潜龙于渊》的首映。

晚上八点四十分,易青、孙茹、依依、宁倩华、李想、乔帆几个人停好了车,一起悄悄从影院经理事先安排的特殊通道进入电影院。

场中已经稀稀拉拉的坐了几个观众。引路的经理悄悄指给易青看,坐在后排边缘的两个带着帽子的人,就是梁佳辉和梁超伟。

这些巨星出席自己的首映礼,除非配合宣传或者有东西要炒作,否则都是低调出席,早早提前进场,免得引起轰动脱不开身。

易素看了一下,围绕着他们四周的几个座位上,几个观众的样子都比较眼熟,看来是保镖和助理。

易青和孙茹矮着身子走了过去,大家坐成一排,摘下墨镜笑笑算打了招呼。

晚上九点钟,《潜龙于渊》首映第一场上演了。

影片放到一半,场上就一片唏嘘之声。梁超伟和依依的悲情命运,刺激着女性观众们的泪腺。连易青地鼻子也酸酸的。

主要是依依实在演的太好了。她和梁佳辉和梁超伟这样的资深大演员平手飙戏,居然丝毫不落下风。就象梁超伟在拍戏时称赞地那样,跟依依对手的演员很容易被她的情绪所控制,陷入戏中无法自拔。

而受依依感染的女性观众们也是这样。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当成了依依,哭的浙沥哗啦的。

易青悄悄对身边的依依道:“恭喜你,明天开始你要多出很多女性的Fans了。”

除了演员的表演,这个电影的音乐现场放映地反应也出奇的好。何风配地那段“摇滚民乐,,一到关键的时候放出来,前面的观众们就情不自禁的跟着拍子摇晃身子,坐在后排看那种整齐划一的晃动特别有趣。

到了引起何风和易青争吵的那段梁超伟砍人的戏,看到全剧一直温温吞吞地梁超伟突然发狠,全场沸腾,大声喝彩吹口哨的。比比皆是。

影片放完了,根据香港电影首映礼不成文的规矩。观众会起立以掌声感谢寻演和创作班子。

今天晚上的掌声格外响亮,易青起身在经理的引导下向大家致意,感谢大家的辑场。

这时,人群中发起一阵轻微的骚动。由于易青起立走上台,使得大家注意到他坐的这一排,猜到几位主演必然也和导演在一起。

经验丰富的梁超伟和梁佳辉立刻站起来,招呼各自地助理。簇拥着依依和小云走进特别通道。按照以往的经验,此时不走一会儿非天下大乱不可。

影院里的观众眼看着两个婀娜地背影走进特别通道,立刻猜到是依依和小云。突然有人尖叫了一声:周依依!

立刻,象受了传染一样,各个角落都有观众大声叫了起来:“周依依出来!”

“依依!依依!依依!依依……”

“请周小姐出来……”

越来越多的观众叫着依依的名字,大声要求和女主角见面。

小云在后面笑着对依依道:“你看看,你的面子比伟仔和梁佳辉大哥还大呢!没想到大家只想见你呀,大美女。”

依依知道小云很在乎这些,连忙道:“才没有。是我演的太惨了,观众要叫我出去骂吧?”

说话间,易青和经理在前面已经完全招架不住大家的热情了。易素只好叫经理到后面把依依请到前台来和大家见一见。

小云笑着推依依道:“你快去吧。说的好象我嫉妒你似的!”

依依嫣然一笑。跟着经理向外走去。梁超伟有点不放心的交代了自己的两个保镖,陪着出去,免生意外。

依依走了出来,职业性的微笑着,说了两句感谢大家的话。

依依只是喜欢演戏,对于怎么做明星却是不太在行,不太会应酬这种场面,说了几句就没词儿了。

这时台下突然有个女嗓尖叫道:“周依依,你好靓啊!”

接着,在大家的笑声中,一个男声突然喊道:“周依依,你嫁俾我好唔好啊?”

底下哄堂大笑。

易青和保镖们警惕的看着台沿,大气不敢出。香港影迷无法无天是出了名的,要是有人冲上台来又拉又扯可不知道怎么办好。

又说了两句,易青看差不多了,立刻借口依依的广东话还讲的不太好,下次再和大家交流,说着赶紧让保镖护着下去了。

首映礼到这里圆满结束。

易青这一个晚上都忙的忘了高兴了。直到此刻才想到,从今晚这里的情况看,首映的情况似乎相当理想,香港地区的票房应该还过的去吧?

易青回到后面,激动的和依依、孙茹、小云、梁超伟、梁佳辉互相拥抱庆祝起来。影院经理早准备了香槟,大家一起举杯预祝新戏大卖。

闹了一阵,大家尽兴而散。梁超伟和梁佳辉两人悄悄先走,临走前把自己的保镖们留下来帮助易青和依依离场。

易青笑道:“不用这么夸张吧?”

梁超伟笑道:“这时候电影院外面一定有很多观众没散,正堵在门口等你们,尤其是等依依出去呢!我看啊,从明天开始,你们公司要给依依她们雇保镖和助理了,不然的话安全问题得不到保证哦!”

易青笑着推了推依依,也没真当一回事。

过了会儿,大家就分批离场,一来躲热情的影迷,二来更是要躲狗仔们,今天晚上这样出风头,他们非狂轰烂炸不可。

小云在李想、孙茹、何风、李佩佩、罗纲、乔帆他们的护卫下先走了;易青和依依、宁倩华带着两位影帝留下来关照他们的保镖,第二拨悄悄去取了车,离开现场。

车子从影院后面开到前面,易青果然看见很多看上去年纪很小的观众,成群结队的等在影院门口,翘首盼望。

依依一看就有点于心不忍,自言自语的道:“马上过年了,天气那么冷,他们怎么不回家呢?”

易青吓了一跳,连忙道:“你可别心软,要是出去,今天晚上可就别想回家了。”

……

对人的一生而言,很多重要的时刻到来之时往往在事前毫无征兆。综艺节目主持人最喜欢问明星嘉宾的一个问题就是:“你记不记得从哪一天哪一件事情开始,你突然意识到自己‘红’了?”

易青参加完首映礼回到家,浑浑噩噩的睡了一个大头觉。第二天早上,他照常去上班,一切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也没有一个人走到他面前告诉他:喂,狗日,你小子红了知道不知道?

他们公司所在的那幢大厦,楼下是珠宝店,二楼是餐厅,三楼有拍卖行,四楼以上还有好几个公司。

从他走进大厦大堂开始,所有的人,尤其是女人,都看着他秋波婉转的抿嘴笑。

易青一头雾水的进了电梯,一进去就听见一声尖叫。

只见他眼前站着一个体重绝对和他不相上下的中年胖女人,用一种中了六合彩一样的喜悦腔调大声叫着,然后电梯里所有人异口同声的问:“你是不是就是报纸上那个易青导演?”

等到易青好不容易给电梯里的几个人签完名,从胖阿姨的柔情攻势中摆脱出来,走到公司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数以百计的人挤在门口。

没等到易青发问,那些人突然看见他的到来,立刻有一群年纪相对大一些的年轻人一拥而上,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无数个笔记本递到了眼前。

另外一群年纪更小的,显然目标不是他,他们只是远远的兴奋的看着自己的同伴折磨易大导演,而他们则执着着望着走廊里头,节奏一致的,八拍一下的喊着:“周依依……周依依……周依依……”

易青费劲全身解数,终于杀出重围,挤进公司的玻理门,那些孩子显得非常“专业”,玻璃门一推就可以进去,但是他们都非常“敬业”的在门口等候,不去侵犯偶像的私人空间。

易青一路松领带一路摇头。这就是传说中的“职业追星族”吧?真是太专业了,昨天晚上才不过在十几家戏院点映一下而已,今天就连公司地址都拿到了,牛!

易青走进公司,只见所有的行政人员和艺创部的人都在外间议论纷纷,一看到他进去就一起轰然大笑,然后一齐鼓起掌来。

易青无奈的摊开手,大声道:“救命啊,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董事长的办公室门一开,孙茹、依依、小云、宁倩华鱼贯而出。

宁倩华一脸严肃的拿着一大叠报纸,走到易青面前,把报纸往桌上一扔,突然喜上眉梢的大笑道:“恭喜你,易青导演,你红了!你真的红了!

第十九章 大赢家

易青随手拿起一份今天的香港报纸,翻开一看,头版上就赫然写着:往日重来——《潜龙于渊》重温旧梦,老翁影院外哭至昏厥。

在头版的大照片上,一个六十上下的老人正捂着胸口,老泪纵横的靠在路边,身后的背景显然是一家昨天晚上参加点映的电影院。

记者写到,这位老人是刚从国外回来的,他在香港呆到四十岁才带着儿女移居美国。老人今年带家人回香港过年,昨天晚上陪儿子媳妇去看点映,看〈潜龙于渊勾起往事,被电影里反映出的那种极尽逼真的香港八九十年代的生活场景勾起回忆,一时感触,不能自制。

老人心脏有点不好,过于激动之下,准备在安全岛休息一下再走,顺便等待去拿车的儿子媳妇,正好被记者拍到。

有趣的是,这条新闻居然不是娱乐版的头条,而是社会版的头条。

易青随手再翻了翻,几乎所有的报纸都在不同的版面刊载了这则消息,不止是这位老人,还有许多中年采访者都表示一定要让家里的年轻人去看看这个电影。

很显然,易青和李杜一开始筹备剧本寻找的那颗“种子”。那种刻意突出大时代地历史沧桑感的方略,得到了震撼性的效果。

“成功了!”易青的心里突然闪过这三个字,他兴奋地报纸往桌上一拍,大笑道:“拿酒来!”

大家一起哈哈大笑。依依笑道:“这个人一高兴就忘记了。自己已经戒酒了。”

孙茹笑道:“喝香槟吧。香槟不算酒,算汽水。”

话音刚落,身后的宝叔和几个年轻的行政人员就已经砰得一声,同时起开了几瓶香槟。几个女同事同声尖叫,她们都是穿西装套裙来上班的,怎么经得起香槟喷?

孙茹也连忙大喊:“别玩的太疯,这里电器太多,文件也不能打湿了……,

可惜没有人听她的。公司上下,为打这一仗,为了拍好公司成立以来的这第一部电影。已经辛苦的奋斗了几个月,也憋着这股劲憋了几个月了。现在大家满心都是成功的喜悦。哪里还有人压抑的住?

……

很快地,《潜龙于渊》在全港的电影院隆重上映。

在农历春节前夕上画地这部电影很快在本港掀起一阵观影狂潮。就象当年的《英雄本色》、《赌圣》等片一样,成为整个香港社会各阶层人士茶余饭后重要的谈论话题。

在《潜龙于渊》香港放映的第三周,孙茹从国家电影局拿回了内地上映的通过证。《潜龙于渊》在春节前三天开始在全国全院线放映。

一部电影在院线上映时间因具体影片而定。象好莱坞的大制作影片在北美一类院线上映时间在一般都是一个月左右,而一些口碑好一点的电影象《金刚》、《哈利波特》这样地片子,都是一个月之后转到二类院线继续放映。

中国电影情况比较特殊,比如当年的《无极因为中影集团、中国影联入股了。牵涉到自家票房的问题,所以上映时间可能就会更长一些,甚至把好莱坞的大片押后延期上映,以让出票房市场。

由于孙老爷子旧部们和韩山平先生的努力关照,更是因为《潜龙于渊》在香港上映后近乎疯狂的市场反应。国内的院线和中华人影业签下了放映五十天的合同,和同档期的张一谋、冯晓刚地商业大片享受同等级的放映场次。

随着《潜龙于渊》的热映,易素和依依甚至小云都越发地炙手可热起来。易青每天要出席无数带有宣传性质的记者会和各种或公益或商业的酒会、舞会,而宁倩华则一次给依依接了三个大品牌的商品代言,包括了珠宝、数码产品和一款国际名牌女式职业套装。

小云的主要战场是在国内的宣传。小云早期的电视剧和广告生涯给《潜龙于渊》的国内上映带来了巨大的票房吸引力。

2050年全国广告业盘点,网络评选最受欢迎大众梦中情人。以乖巧可爱、精灵爱娇为特点的小云以绝对高票当选。将高媛媛、方冰冰等圈中著名美女远远抛在身后。

国内的电影观众之所以拥进电影院,除了梁超伟和梁佳辉的因素外,有很多是为小云而来。却在看过电影后对依依如醉如痴。

在国内,当年那个在冯晓刚导演的电影里出场不多却相当出彩的女杀手的记忆,似乎一下在观众们心中苏醒了。而这股风潮也带动了王家伟电影《影爱之舞》的各种正版和盗版的音像制品在国内掀起一场热卖风潮。

很快,各种周依依影迷会在北京、上海等城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网络上把依依的粉丝戏称为“薏米”。

最离谱的是,当初孙茹为了节省服装开支,曾经请宁倩华在香港为电影找了一家质素不错的服装品牌给《潜龙于渊》做服装赞助。梁超伟、梁佳辉、依依、小云在戏里全是穿这个牌子的衣服。

依依在戏里出演了一个知性十足的白领美女,前后换了有十套左右的女式西装套裙。

结果《潜龙于渊》放映几周之后,这个品牌所有的职业女装尤其是西装套裙全部卖到断货,两年来的仓底全部清空。还接了一年都做不完地订单。

就疯了一样,或者象一场传染病一样。整个香港的大街上,到处可见穿西装套裙职业装的女性。有些家庭主妇甚至把这身装束穿到菜场去买菜,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突兀和不适应——因为卖菜的那位小妹也穿着这身在做生意。

知性美女、职业女性成为2010年开春引发地第一场时尚风潮。香港女性纷纷以职业打扮为美。

这种情形令人联想起当年王家伟导演的《花样年华》拿下戛纳金棕榈,整个巴黎的中国旗袍卖到断货的往事;更远一点的,当年发哥出演的《英雄本色》在香港火了之后,全香港的年轻男生都买了一件象小马哥一样的黑风衣,叼着牙签上街——同样的,现在全香港的女生都穿着西装套裙和高跟鞋上街,要是有人夸她一句:你好似周依依般靓!这个女生简直就象喝醉了甜酒一样,开心地嘴都合不上。

一部电影造就了演员这么大的声誉和影响力,其实更多地原因是来自这部电影本身。

今天的香港观众已经渐渐对香港电影丧失了信心。毕竟除了看电影之外,香港人的生活还有很多节目可寻。即使是去唱PK泡吧。也好过去电影院看那些日本动漫改编的尽是电脑特效的花哨电影;或者看那些砍砍杀杀的纯黑帮电影。

这时突然有一部象《潜龙于渊》这样的电影,直指人心。整个香港不同年龄不同阶层地人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内心的共鸣点。于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潜龙于渊》之后,香港今年的春节突然变了味道。以前香港人似乎更注重过圣诞和元旦,而今年的农历年却异常热闹。大家开始模仿老一辈的人那样,互相串门子拜年,而不是象以前那样西洋化的说一句“海皮牛已耳”;人们开始穿大红唐装上街,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大街上和大排档里。炒年糕、炸年糕等大陆过来的正宗传统食品,简直卖得比咖喱鱼丸还好。

最开心的是庙街那些卖传统饰品和器皿地小贩,他们的小精品店现在整天有从中环开车过来的主顾来光顾,生意好地不得了。

一部好的电影,通常会出现一些流行语,今年香港年轻人当中,流行说一句话:“不用拜把子那么老土吧!大家本来是兄弟,中国同胞嘛!”

“大家本来是兄弟,中国同胞嘛!”成为一时间香港男人和自己好朋友们之间经常挂在嘴边打趣的时髦语。这本是《潜龙于渊》片中。梁佳辉和梁超伟沧海重逢后,梁佳辉说的一句台词。

……

20,年的春节,易青和孙茹照国内的习惯给公司职员放了七天假。以便很多父母在大陆的同事回去过年。

假期过后回到香港的头天晚上,易青和孙茹在公司办公室里,办了一个小型的内部酒会。

两排香槟杯子斟的满满的,屋里弥漫着香槟酒的馥郁气息和浓浓的喜气。

易青和依依、孙茹簇拥着齐世龙老师,易青带头举起一杯酒,对大家大声道:“今天,开这个酒会有三个目的。第一,根据公司和齐世龙老师的合约,齐老师在香港的工作圆满完成,我们今天欢送齐世龙老师回北京,回电影学院再为我们源源不断的输送最优秀的师弟师妹来帮手我们,好不好!”

在大家轰然叫好声中,一起干了第一杯酒。

小意和几位女同事赶忙给倒上第二杯酒。孙茹看了易青一眼,道:“第二件事,今天我们要庆祝一下——我们的电影《潜龙于渊》上映四周之后,本港票房突破六千五百万大关,超过了204周星池的《功夫创造的六千二百万本港票房记录!”

在一片激动的哗然声中,大家纷纷碰杯,饮尽第二杯喜酒。公司的薪资制度是和公司收益挂钩的,电影票房好,岂不是等于可以发红包了?

易青意味深长的自己伸手倒了杯酒,笑着环顾众人,慢悠悠的道:“快点把自己的酒杯倒满。我要说第三件事了,这第三件就是易素等大家杯子里都有了酒,才按捺不住喜悦的举起酒杯,大声宣布道:“刚刚接到香港电影金像奖协会有限公司和金像奖董事局的正式来函通知,《潜龙于渊》将作为金像奖历史上第一部不是由香港本地人创作,而是由中国人创作的华语电影,参加本届金像奖的角逐;并且,《潜龙于渊》已经获得只8项提名,比历史上获得提名最多的《少林足球》还多一项!”

对比起刚才大家齐声欢呼的场面,在这个消息宣布之后,所有的反应是齐声的吸气惊呼。

无论《潜龙于渊的成绩多好,这里的人都不会想象到,这部电影可以参加金像奖提名。

只1979年,一份日后成为香港电影界权威杂志的《电影双周刊》诞生,从事电影界报道、评论的创作。当时香港电影已经发展到一定的规模,在亚洲乃至全世界占有一席之地,但是却没有自己的电影节,甚至没有电影人自己的官方组织。《电影双周刊》以其对电影事业的关注和责任感,组织了一群电影人进行年度优秀电影和优秀电影人的评选,并从1978年开始,与香港电台合作举办正式的颁奖典礼,此后每年一度。目地是通过评选与颁奖形式,对表现优异的电影工作者加以表扬,同时检讨过去一年电影的成绩,希望藉此促进香港电影的质素。提高电影人地制作水平和观众的欣赏水平。这就是目前在华语影坛具有极高影响力和权威地位的香港电影金像奖。

香港金像奖,从它第一次举办以来,就带有鲜明的地域特色。最为香港最权威最有特色的电影颁奖礼,它的目的显然是在于对香港本埠生产的影片进行年度总结,表扬本地电影从业员的成就,奖励优秀作品和个人,在本地和世界各地推广香港制作的电影,促进专业发展和推动电影文化。

也就是说金像奖要求参加正式竞赛地影片要是由香港人主创,而且有指标的,不是光投资公司或者主演是香港地就能参加,连创作群体也得是本土本埠的才行。

所以。无论是华裔兄弟,还是香港环宇的投资;无论是《天下无贼》还是《夜宴》。这种中港合拍但是主要创作者是大陆人的形式的电影,最多只能参加一些边缘的什么“最佳亚洲电影”之类的奖项评选,是不能和香港本土电影一起参加香港金像奖评选地。

然而,长久一来,无论在香港还是国内,都有一种讨论的声音,那就是。香港电影金像奖是一个至少在亚洲享有国际声誉的重要电影评奖活动,为什么不能更加开放一点,即使不接受外国电影,但是至少,应当给中国电影以同样的参评标准。

不为别的,就为大家都是中国人。香港是中国的一部分,是中国的一个行政区划单位,不是一个独立王国,香港电影本身就是中国电影的一个组成部分。这就好比不会有人去搞一个辽宁电影奖、江苏电影奖、福建电影奖一样。

这个说法多年来被金像奖董事局的十二个本港专业电影协会反复地讨论。一直受到一些本土电影人的阻挠,认为对日渐衰败的香港电影是个严重地伤害。

而今天,随着《潜龙于渊》的热映。金像奖董事局突然松了这个口,更改了香港电影金像奖的参评章程,不但允许内地电影参加,而且从今年起,开设外语片奖,引入外国电影,决定要把香港电影金像奖推向世界,成为一个世界性的,带有国际权威性的电影奖!

这个充满自信的举动,无论是对易青、对中华人影业公司,还是对香港电影本身,都可谓意义非凡!

易青的话说完,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所有人发出由衷的、喜悦的欢呼!所有的酒杯都举过了头顶,大家欢呼的叫着:“易头儿万岁!金像奖万岁!”在一片笑闹声中喝干了这第三杯喜酒!

《潜龙于渊》可以作为第一部参加金像奖的内地艺术家们创作的电影作品,这件事不但意味着电影上画中剩下二十天的票房将受到重大刺激而上扬;更重要的是,181项金像奖提名这个消息,意味着《潜龙于渊》必然将载入华语电影史册,而中华人公司以后的电影以及公司所属演员和艺创部这些人的片酬身价也将大大提高么将跻身一流电影人的行列.

历史的经验证明,对于一家公司和一个创作群体而言,金像奖的提名和获奖就意味着即将源源而来的花花绿绿的港币。

……

接踵而来的好消息使得整个中华人集团公司上上下下象是人人打了一针兴奋剂,易青每天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

当初筹备《潜龙于渊》这部电影时的在资金上的窘迫也随着春季的到来而缓解,美国宇通集团在美国成功吞并华福电影公司的利好消息,寻致孙茹手中的宇通股票和所属产业大幅度增值。

孙茹兴高采烈的拿出钱来,提早给艺创部的同事发了奖金;其中李杜居功至伟,冲着这个剧本,孙茹给他封了一个三百万港币的大红包,这个价钱,简直已经可以与香港电影顶尖的编剧韦祖、游海等人比肩了。

送走了齐世龙老师,易青和孙茹开始准备出席四月八日在红馆举行的金像奖之夜的事。

因为一下子提名了18,包括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女配角、最佳新演员、最佳摄影、最佳剪接、最佳美术指寻、最佳服装造型设计、最佳原创电影音乐、最佳原创电影歌曲、最佳音响效果、最佳视觉效果、最佳亚洲电影、新晋导演奖。

所以这次金像奖之夜,组委会专门给中华人影业准备了两排位置,以便易青和他的艺创部倾巢出动——如此殊荣,仅此一项,哪怕一个奖也不得,也足以傲然于世了。

1981年的时候,香港电影金像奖最初只设立了五项奖:最佳影片奖、最佳导演奖、最佳剧本奖、最佳男演员奖和最佳女演员奖,以后又陆续增设了最佳男配角奖、最佳女配角奖、最佳新演员奖、终身成就奖、十大华语片奖和十大外语片奖等等,这8个奖项有许多都是后来逐渐增加的。

所有的奖项中,份量最重的当然是最佳影片奖和最佳导演奖,但是在公众心目中,最受关注的还是具有浓厚明星色彩的最佳男主角奖和最佳女主角奖,也就是在报道中经常作为头条的“影帝”和“影后”大奖。

而《潜龙于渊》此次提名的18个奖项,以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原创电影音乐、最佳原创电影歌曲这八个奖项获奖呼声最高。

尤其是梁超伟和依依的影帝影后提名,业内普遍认为几乎没有悬念,而以梁佳辉这样的老戏骨,拿下最佳男配角也可谓是杀鸡用牛刀了;何风的维也纳背景本身就已经令他在一向不太重视电影音乐的香港电影圈鹤立鸡群,而他此次给老歌王林子翔先生所写的电影主题曲《龙在港湾》更是已经成为全港年轻人在K吧吧必点的熟歌之一,获奖应该也无悬念。

香港本土电影随着本埠市场的持续低迷,日益不振,今年出品的电影数量又有所减少。这大概也是组委会决定引入大陆电影参加评奖的原因之一。

和《潜龙于渊》一起参加金像奖角逐的香港电影,大多与《潜龙于渊》品质相去太远,唯一可以在几个奖项与《潜龙于渊》一较高下的,只有杜其峰导演的新片《尖沙嘴夜幕》——“大炮阿杜”的又一部黑帮片。

竞争最为激烈的当然是最佳影片、最佳寻演这两个奖项,此外,这次杜其峰的编剧是他们银河映像公司的老搭档游海,虽然两个戏剧本的高下只要懂行的,一眼可判,但是名气大过天,很难说身为新丁的李杜真能从老前辈手中拿到这个奖。

外面每年专门开盘赌金像奖的赌档,炒得最火爆的就是易青和杜其峰的新老最佳寻演之争,听说一赔一押杜其峰,一赔十押易素,看来香港人还是觉得,姜是老的辣,组委会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奖便宜外人。

不过,无论外界媒体和坊间吵到何等沸沸扬扬,易青和、依依、孙茹他们都丝毫不为所动,四年的电影学院生活早把他们教育的宠辱不惊。

他们现在正在做的,就是给公司添置新资产,安排好香车华服来衬英雄美人,准备迎接一个辉煌的金像之夜!四月八日下午,金像奖董事局举行大型酒会,遍请各路明星先在酒店吃过自助冷餐。这个规矩是从27届开始的,主要原因是因为现在的年轻一代香港艺人越来越缺乏职业道德和起码的稳重得体,演技不如老前辈,可是架子却大的吓人。如果约定八点举行颁奖晚会,有些明星就会非到九点或九点半才现身,以示自己的的大牌身份。

现在金像奖董事局先请大家吃饭,在时间上也是一个缓冲,最大牌的人也不过是晚饭不来,到晚会正点的时候,大牌架子也摆足了,到时候也该现身了吧。

下午的冷餐会,易青和孙茹商量,只带了何风和李佩佩,四个人代表公司和《潜龙于渊》剧组一起去参加下午的酒会。

而且为了表示谦虚和礼貌,易青和孙茹提早一个小时,早早来到红馆外,同是年轻而上位的名人,这个举动显然很招好感,和一些耍大牌的小明星大大不同。

从26届开始,金像之夜一直都在气派宽敞的红馆举行,而今届更是大下本钱,一点也看不出来外界传闻的金像奖公司囊中羞涩的窘态。

除了场馆设施尽显豪华大气之外,嘉宾席上更是群星璀璨。老一辈和新一届的明星来地比以往都齐的多,连杜其峰这种难请之极的人物今晚也亲临红馆。26届依依拿奖那次,杜其峰为了帮助自己的电影制造国际影响曾来过一次,以后一连三年都不曾出现。想不到今届《尖沙嘴夜幕》和《潜龙于渊》打对台居然引动杜大炮亲自现身,也可谓一时之盛事了。

门口地红毯更是专门从澳洲空运过来,据说纯手工制作,光是这条毯子就价值几十万之巨。

外界媒体报导说,本届金像奖是历届出席嘉宾明星最多的一届,是一场香港电影人的盛大盘点,而这次金像奖公司更不惜成本,租下卫星不但向全球直播,而且对一些临时档期不和不能出席的大腕进行卫星追踪访问,力求每个拿奖的人都能露个脸说上话。

易青刚才走上长毯的时候。就微微觉得奇怪,金像奖公司作为一个非牟利团体。一直只是靠每年的电视台、电台广播版权费及海外发行收入来维持日常基本开支。

今天这30届金像之夜突然出现这么大而豪华的手笔,不知道这钱从哪里来的。

想当初,这个电影奖和世界著名的奥斯卡一样取名为“金像奖”而不是通常地“金马奖”、“金鸡奖”、“金牛奖”,从一开始就展示了创办者对这个活动的眼界和雄心,以后地发展道路也证明它确实有实力成为华语影坛自己的奥斯卡。

1981年,金像奖颁奖典礼开始在电视台转播,影响力不断扩大。并于当年十二月正式注册成为“香港电影金像奖协会有限公司”。金像奖董事局由十二个本港专业电影协会派员组成,包括电影双周刊,香港影业协会、香港电影导演会、香港戏院商会、香港专业电影摄影师学会、香港动作特技演员公会、香港电影编剧家协会、香港演艺人协会、香港电影美术学会、香港电影剪辑协会、香港电影制作行政人员协会及香港电影灯光协会。

从1989年的第8届开始,出现了电影人协会、导演协会、编剧协会等等香港电影人自己的组织,香港电影金像奖也开始和政府有了合作,规模越来越大。虽然近年来,随着电影业颓势渐成,金像奖的凝聚力和权威性已经大不如前,但是仍然是整个亚洲电影界关注的盛事。它曾经有过的盛极风光更是印证着香港电影发展中不可磨灭地辉煌。

也许,面对这种盛极而衰的处境,金像奖公司自己也想振奋一下。为香港电影重振雄风做点贡献。所以这次不但在场面的奢华上大下血本,更是在参评标准和制度上进行了大胆的改革,因此易青和他的大陆学院派同学这才能有登顶金像奖的机会吧!

易青和孙茹是第一对代表中华人影业进场的嘉宾;第二对是何风和李佩佩;第三拨是李杜和小云带着文学组一男一女两位代表,第四拨是罗纲和美术指导领着吴明玉和陈云可两位美女,第五拨是李想、单少玉和易青工作室的几位时尚男女们。

等到李想和单少玉进场的时候,易青和孙茹已经坐了几十分钟,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外面地媒体却没有一个人进入场内。红馆内的众人议论纷纷,都在说这些记者在等谁呢,“周依依”这个名字不停的在人群中飘了出来,易青和孙茹偶尔听到,也不禁得意地对视而笑。

要说本届最耀眼的新星,当然是凭借《潜龙于渊》中的表演一夜间红遍全港全国乃至全亚的大明星周依依小姐了。

外面的记者们左右等不见依依现身,都不肯“独漏”这个新闻点——明天所有的媒体上都会登一张周依依的靓照,要是自己的采访素材上没有,回去还不被老板炒了才怪。

“来了!”

“周依依来了!”

红馆外不知谁喊了一声,记者们立刻一片忙乱,调焦的调焦,架机器的架机器,一时间仿佛排练好般的默契,一点说话声也没有,真是万物无声待雨来!

在人们焦急的期盼中,一辆劳斯莱斯出厂地八门加长房车缓缓开入记者们的视野。大家已经可以隐隐约约从没有遮帘子的车窗外看见依依优美的脸部轮廓。

车门开了,首先下车地是梁佳辉和梁超伟两位魅力十足的影帝。两人一黑一白,穿着华美得体但设计简约的西服,简单的发型更显出百分百至Mannt的成熟男人韵味。

两人一下车就习惯的和媒体打过了招呼。非常专业的摆出各自标志性的微笑,以供记者们拍照。

在记者们一阵亮彻夜空的闪光袭击和菲林轰炸之后,两位梁先生非常绅士的让出空间,转身拉开后排地车门,依依和宁倩华一起走下车来。

记者们苦等了半天,终于看到了目标人物,简直要齐声欢呼。

宁倩华今晚穿了一身孔雀绿的低胸礼服,纯西式和设计与手工还有点复古地克罗巴情调。而依依的打扮一下车就令记者们疯狂的哗然大叫。

和当年依依第一次参加金像之夜不同,今时今日的依依似乎已经到了随便穿点什么都足以引动潮流的境界,十足的时尚风向标。

当年依依出席金像奖。穿的是一身纯白色碎钻雪狐装,而今天晚上,依依却成了全场年轻女明星中。唯一地一个以裤装示人的美女。

自从《潜龙于渊热映之后,全香港的女生都流行模仿周依依穿职业女性的白领装,一身名牌西装套裙成为香港年轻女性标榜时尚的装束——无论是在中环还是庙街。

而依依今晚穿得是一套欧洲名师设计的女式职业西服,贴边合体,长裤长袖,这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以前在中环随处可见的女性服装。穿在依依身上,竟如同一身华美的皇室礼服一样,耀眼到极点。

自信、知性、与众不同而充满个性,依依对“时尚潮流”做出了全新意义地诠释——全香港的女人都在流行穿职业装,但依然是只有周依依穿着最好看,因为她所饰演的角色已经深入人心。

在记者们地惊呼和无数按快门的响声中,梁超伟挽着依依,梁佳辉挽着宁倩华,四人低声谈笑。时不时的向两侧的记者和影迷致意,缓缓进入会场。

几乎象是陪着他们四人进场一样,已经拍到了依依如愿以偿的记者们纷纷满足的收起机器。一窝蜂杀入主办方事先给他们开设的采访通道,进入红馆准备报导晚会现场的情况。

都是传媒是一个绝对功利的行业,果然不错。在依依之后到来的个别明星们,面对稀稀拉拉的几下镁光灯,连装样子笑一下的兴趣都欠奉。

就在依依走上红毯的时候,一辆缺乏眼球注意的奔驰车停在红馆外,走下车子的英俊青年男子,转身开了车门。

美国寰球影业的香港总监玛吉娜风情万种的搭着孔儒的肩膀走下车来,却看见所有的记者脸的方向都冲着红毯的那头,没有人肯看她一眼。

玛吉娜冷然提了提她那已经拉到低得不能再低的低胸装,免得那一对伟大的波涛汹涌掉将出来。她今天穿了一身透明的低胸装,低胸露背,下身半透明的裙装性感到妖异,走起路来隐隐可见里面那黑色的T字裤和挺翘的美臀。

孔儒怅然望了望依依他们远去的方向,神情有些阑珊,颇有点世态炎凉、怀才不遇之慨。

玛吉娜冷笑道:“孔,看来咱们不该来,香港人简直是为你的老情人和老对手搞的这个晚会。”

孔儒看了玛吉娜一眼,冷冷的道:“我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做谁笑到最后,谁才是英雄!”

……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朋友,各位嘉宾,各位香港电影的同仁,而家我宣布——第30届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开始!”

在潮水般的掌声中,已经微现老态的曾之伟和他的著名女主播女儿曾宝依小姐再度被选为30届金像奖司仪之一,一起和他们同台的司仪还有梁永琪、黄志华等人。

金像之夜的流程还是五十年不变,依旧是挨个颁奖穿插着嘉宾表演。

一开始地几个小奖项。象最佳服装造型设计、最佳视觉效果等等,《潜龙于渊都没有获奖。直到颁到,最佳原创电影歌曲,颁奖的嘉宾歌手陈亦迅先生和叶芊文小姐大声的宣布,这个奖由《潜龙于渊获得!

组委会安排在家做了多年贤妻良母的叶芊文和后辈歌手一起颁奖。当然是为了她地老公林子翔先生,外界已经两度风传他们婚变,可惜他们显然不愿让媒体如愿;主办方这么做也是为了帮他们辟谣。

何风的音乐工作室里一位奥地利女同事陪着林子翔一起上台,林子翔从妻子手上接过小金人,并且热情吻面,两人的恩爱溢于言表。

随后,连续颁出的最佳音响效果、最佳原创电影音乐两个电影音乐大奖全部由《潜龙于渊获得,何风和李佩佩两人依次上台领奖。

易青和孙茹、依依他们更是在台下激动的不停鼓掌,并且相互拥抱庆祝了,为师兄高兴。从当年颓废的吸毒青年。到今天爱情事业两丰收的著名音乐人,何风凭借自己对音乐的痴迷努力和对艺术的执着追求。终于得到了应有的肯定。

中间,莫文薇出来唱了首歌,大家也得以休息一下,因为悬念更大,更精彩地环节就要开始了。

最佳剪接奖依然是《潜龙于渊》的囊中之物,香港电影一向以杜其峰、徐客等人地碎剪著称,擅长在局部吸引观影者的全情注意。对制造气氛别有心得,形成了简洁明快的独特风格,但是缺点也十分明显,主要是显得比较小气。而易素等人的剪接视角,大气磅礴,时代感强,充满悲悯的历史情怀,这种镜头组合的方式是小资情调很重的香港电影人以前没有接触过地,自然耳目一新,所以这个奖也是实至名归。

接下来的最佳美术指导、最佳摄影都颁给了杜其峰的《尖沙嘴夜幕》。罗纲和公司的美指林师傅虽获提名,却与大奖失之交臂。不过也很正常,《潜龙于渊》这样的片子主要是留给编剧和演员发挥。摄影和美术发挥的空间本来就不大,罗纲没有拿奖,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失望和不平。

奖颁到这里,晚会已经过去了一半,气氛越来越紧张。大家表面风度翩翩的谈笑着,可是心里却较着暗劲,因为几个主要的奖项就要浮出水面了,杜其峰和易青新老导演的作品之争也到了一决胜负地时候。

在司仪的隆重介绍声中,香港寻演刘振伟和大陆导演冯晓刚一起登台,准备颁发新晋导演奖。

在冯寻和刘寻两位用各自的地域特色地幽默在抽科打诨的时候,公司的同事们已经纷纷向易青这里看来。虽然一起提名的有五个人,但是易青以大陆应届大学毕业生的身份,第一次在香港拍片,就拍出了《潜龙于渊》这样票房和社会影响两相辉映的成功作品,所谓“新晋导演奖”怎么可能不发给他。

果然,冯晓刚导演用亲切的普通话宣布,新晋导演奖荣归大陆学院派青年导演易青先生。

易青站起身来和孙茹、依依吻面庆祝,然后缓步上台。

他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恐怕还会有不止一次的登台机会,所以不敢把准备好的发言都说了,只是说了些场面话,特意表示了对主办方、评奖委员会以金像奖公司董事局的感谢;感谢他们以尊重艺术、尊重电影的态度勇敢的踏出了历史性的一步,真正把香港电影纳入了中国电影的大范畴,允许大陆背景的创作团队的作品和本土电影一起参加金像奖评选。

易青领完这个奖,颁奖嘉宾王京导演和吴司远先生又把最佳亚洲电影奖颁给了冯晓刚的一个新片。

接着,又是嘉宾的表演,Twins姐妹上台演唱。

此时,只剩下最佳影片、最佳寻演、最佳编剧、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女配角、最佳新演员这八个奖项要颁发了。这也是普通观众最最重视的八个奖项,因为能够为观众所注意的。尤其是能为中国观众所注意和喜爱地,永远都只有编导演,尤其是演员。

小云坐在依依身边,踌躇满志的盯着大屏幕。她今天晚上提名最佳女配角和最佳新人。由于她在国内的人气超强。许多人都认为她来竞争这两个小奖项还不是手到擒来。

小云自己非常重视这两个奖项,毕竟她现在已经是名利双收,当年的小镇女孩如今已经比当初地“还珠格格”还要红。但是,她缺的是专业肯定的意见,也就是金像奖这种权威奖项。

为此,她今天晚上精心打扮,穿了一身露脐装配短裙,可爱到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怜爱,吸引无数眼球。两年前,依依就是在金像之夜上一举拿下最佳女配角和最佳新人两项大奖。小云今夜也是信心十足,相信自己不会比依依差。

不过。随后金像奖评委们终于让小云明白,自己在表演专业上,在演技的磨练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两个奖她只拿到其中一个——最佳新人奖。最佳女配角则被尔东声导演的一部电影中的女配角何朝仪拿去。

小云先拿到最佳新人,还等脸上笑容褪去,那边已经宣布何朝仪拿到最佳女配角。小云失望的眼圈都红了,一脸的委屈。

易青隔着依依伸手过去拍了她一下,小云何等机灵的人。立刻意识到无数个机器正拍着自己,千万不能失态,让狗仔们明天有地写,连忙换上了招牌式的可爱微笑。

最佳男配角则毫无意外地由《潜龙于渊》的男二号梁佳辉获得,轮到他上台讲话的时候,他打趣道:“梁超伟实在是太贪心了。他拿了五次了还不够,还想拿第六次,说什么也不让我算男主角。”

下面群星一起大笑。梁佳辉在《潜龙于渊》里的表演老辣精到,确实会让人分不清楚到底谁是男一号,而梁超伟已经五次在金像奖之夜称帝。真是拿最佳男主角拿到手软。

跟着,整个晚上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每个颁奖礼最令观众瞩目的时刻——新影帝影后的诞生。

杜其峰导演地《尖沙嘴夜幕》虽然男女主角也同时提名,但是毫无悬念。先由张百芝和吴君茹把影帝封号颁给多梁超伟,而后,吴震宇和刘德桦颁奖给依依。

金像奖评委会显然为了突出依依的这个奖,还特意加上了评委会对于依依在《潜龙于渊中的表演的评语。

评委会说道——我们在第七十三场戏的一组镜头中,就是梁超伟先生和周依依小姐争吵的一场戏,发现有一个镜头:周依依小姐饰演的角色正在吃一个盒饭。基于剧情,周小姐有一个用筷子翻动盒饭里的菜的组织行动,从这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地行动中,我们竟然看出了烦躁、不安、委屈、伤心、临界爆发……等等不同的情绪。用如此简单的一个半秒不到地动作居然能展现出如此丰富的表演层次——组委会认为,周依依小姐的才华不仅应该属于香港、属于中国,更应该是属于世界的!

听到组委会如此之高的评价,全场沸腾似的鼓起掌来。事实上,最近整个香港都在迷这个《潜龙于渊里的知性女神,她拿奖真是意料中的事。

依依站起身来,逐一和易青等人拥抱庆祝,然后,上台领奖。

续张子怡、周讯、李冰之后,依依成为第四位封后金像奖的大陆女明星。得到这个荣誉,依依没有感到过多的意外,她只是很想感谢易青,但是又怕香港的狗仔队们嗅觉厉害,所以说话有点犹豫。不过她还是感谢了组委会对她的肯定,并且感谢了母校电影学院。

易青他们刚刚从依依获奖的喜悦那里回过神来,嘉宾许光文和著名编剧韦祖韦佳辉已经大声宣布,最佳编剧奖由《潜龙于渊的编剧艾蒙李获得。

李杜微感意外的凝眉看了看大屏幕,易青冲他做了个V的手势,李杜这才反应过来。

代表杜其峰来的游海立刻非常有风度的站了起来,向坐在他后排的李杜伸出手去,李杜礼貌的和这位前辈握了握手。

尽管出席这种正式的场合,李杜已经收敛了很多,但是他那身朋克打扮还是格外引人注意。

李杜很酷超酷特别酷的上台拿了奖,对着话筒说了一句:多谢大家。接着就自己走下台来,独行特立,个性十足。

……

整个晚上最令易青激动的,也是令他多少有些意外的,就是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这两个重量级的奖项,居然都颁给了他。

《潜龙于渊》获奖最佳影片当然是是实至名归,光是香港历史票房第一这个头衔,就没有什么电影能与它比肩。

令易青意外的是,自己居然能在一片支持杜其峰的呼声中打败这位香港电影导演一哥。

杜其峰可是香港电影人心目中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啊!

跟易景比起来,杜其峰是绝对的前辈了。1972年起在无线任职助导,参与制作包括《陆小凤》,其后跃升为编导及监制,风糜两代人的83版《射雕英雄传》就是他参与创作的作品。

其后杜其峰离开电视圈进入电影界,91年和监制韦家辉,编剧司徒锦源、游乃海,导演游达志共同成立了香港电影界的一股新力量——银河映像。从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在颓废和日渐衰败的后香港电影时代,刮起一股飓风。无论是《一个字头的诞生》(1997)、《非常突然》、《暗花》、《暗战》(1999),《枪火》还有《PTU》,还是后来的黑社会系列、《蝴蝶飞》等等,无不展现了这位天才导演深厚的执导功力。

杜其峰的电影作品中流露出的人生无常的主题,对现实生活的无情解剖,故事情节的独具匠心和电影技法的创新求变等都构成了鲜明的风格。与王家卫、关锦鹏等艺术片导演的“个人作品”只注重故事的情感积累,忽视细节的层层推进和布局的完整精妙不同,杜琪峰的作品却往往披着黑帮警匪商业片的外衣,实质上通过苦心雕琢的多元结构、多重线索的悬念故事来达到颠覆传统类型片的目的,一直深为求学时代的易青所喜爱。

杜氏作品往往让人想起高安兄弟和昆汀塔伦天奴等人的电影,影像中充满着黑色与荒诞的气氛,剧本的安排也同样是那么扣人心弦、难以捉摸,充满了那份类型电影特有的神奇魅力。杜其峰的电影无一不是深深地弥漫着一种强烈的悲剧与宿命意识,刻意强调个人的精心计算统统都抗不过宿命无常。

从这样一位偶像级的前辈导演手里拿到这个亚洲极具权威的奖项,令易青意外之余,更加雄心百倍。无论如何,今晚在红馆发生的一切,已经向全世界证明了他和他的易家班的创作能力——18项提名,拿到12个奖,易青和他的《潜龙于渊》,是金像之夜最大的赢家!

第二十章 男儿如刀

第30届金像奖终于在中华人影业大获全胜的掌声中落下了帷幕。易青和他的“易家班”一夜之间,被称为“香港电影的救世主”、“中国电影新势力’、“过江猛龙”等等头衔不一而足。

同时,随着《潜龙于渊》在内地各院线的上映,在公司北京分部的一系列宣传攻势下,电影海报贴得满世界都是。

从中国人自己的电影业以来,没有任何一部真正成绩好票房好的电影能逃过某种“潜规则”。《潜龙于渊》当然也不能例外,很快围绕着易青和他的公司以及对他私生活的种种猜测,各种恶评、骂评、丑闻绯闻纷纷问世。

各种媒体,各类博客,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当然,《潜龙于渊》也获得了国内观众的许多肯定,这从上映三周票房就过一亿大关的成绩可以看的出来。但是在中国的泛娱乐化和泛狗仔化的社会风气下,必然有这样一群人,他们见不得任何人、任何作品身上带一个“好”字,并立志把所有不属于自己且高于自己的“好”全部描述成“恶”——这是包括易青和孙茹在内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事。

易青和孙茹所能改变的,只是他们地公司和他们的新作品而已。

……

“《潜龙于渊》本港票房的财务报表已经出来了。”会议室里。易青微笑着对大家道:“根据香港电影人协会最后向媒体公布的数字,和我们实际收到地收益统计,《潜龙于渊》在本港上映五十天最后的票房总额,是将近八千万。”

“哇……”参加今天会议的公司中层以上的同事一起哗然。纷纷鼓起掌来。

孙茹道:“我现在知道香港电影为什么会一年年不景气下去了。象〈潜龙于渊这样的电影,超过全港票房记录《功夫的票房一千八百万,就这样,尚且拿不回投资,连保本都做不到。如果是在国内,各个院线很多都是国办的,私人的电影院在国内还很少,所以一部片子只要拿出百分之十几的票房分给这些院线,再扣除一些发行方面的费用,剩下地钱就可以回到投资人手里了。可香港这里。光是院线系统,就要抽去我们将近一半的票房收益。《潜龙于渊》实际投资将近六千八九百万。根本拿不回本钱。”

易青道:“所以实践证明,如果大陆不向香港开放电影市场,给予香港电影与国内电影同等地待遇;那么,以香港电影目前的市场情况,还不足以承受比较大的制作。现在在香港拍戏,只能是小成本,投资超过五千万以上的。风险就会非常大。”

李杜打了个哈哈道:“所以我常说,张一谋他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守着那么大个市场,观众基数论亿来算,票房高也是必然的嘛。《潜龙于渊》只靠香港票房当然不行,但是我们有大陆市场殿后,孙董事长也就不用哭穷啦。”

易青笑道:“什么也瞒不了李大作家。《潜龙于渊》在国内已经上映二十多天了,票房已经过了一亿。”

“哇!”大家又是一声惊呼。

易青等大家高兴完了,接着道:“其实董事长的意思是。《潜龙于渊》其实只能算中等投资,尚且要靠大陆市场地助力才能拿回成本。所以这次的经验告诉我们,在香港搞那种投资几亿的大片绝对是自寻死路的做法。要拉动香港的电影市场,盘活香港的电影资源尤其是人才方面的资源,我们不但是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且要搞小成本制作。”

依依听到这里,不解的问道:“我不太明白,既然我们公司跟大陆院线和国内电影市场有非常良好地联系,那么即使拍大片也一样可以收回投资的嘛!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孙茹抿嘴笑道:“我们公司一年拍一部大片也一样可以赚到钱,只不过咱们易总野心比较大,觉得这样不过瘾,他要选择最赚钱的方式,还要赚快钱。”

“哦……”依依应了一句,反正她对钱没什么感觉,要说做电影地话,她还是喜欢小制作,因为小制作对演员的依赖比较大,发挥空间多,演起来过瘾,不象大片全是声光画影那一套,全是美术、音乐、摄影的天下。

易青道:“所以我们公司下一阶段的主要运营方针是以小搏大,多面出击。简单说,我们要以小成本制作的电影作为20年的主打,公司要一次性投资三部或四部电影,全面覆盖本港及国内市场!这样,明年我们就有望出击国际市场了,把国香港电影、中华人影业出品做成一个大品牌。诸位觉得怎么样?”

“好!”李想、单少玉两人一齐叫了出来,摩拳擦掌,热血沸腾。与会的艺创部成员个个眼睛都亮了起来。

要是照一年一部公司主打电影的做法,那么导演、监制、女主角这些位置来回来去都是易青、孙茹、依依这些人担任,下面的人怎么也轮不上出位的。

比如吴明玉和陈云可这样的美女,青春无价呀!国内她们的同学很多专业不如她们的,都已经在电视剧圈子里当上了女一号女二号,自己守在光芒四射的依依之下,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啊?

现在公司的戏多了,那就是说人人都不会闲着,大家都有出镜的机会,都有担任剧组要害职位的机会了,能不高兴吗?

易青跟孙茹对望了一眼,相视一笑,这都是他们两个事先商量好的。先让这些创作欲望超强的昔日同学狠狠的憋上大半年,尝尝当配角怀才不遇的滋味,然后再突然给他们一个一展才华的机会,这样自然会收到士气大振的双倍效果。

易青接着道:“现在我宣布本年度的新戏任务分派计划。公司艺创部导演组现在有四名导演,分别是易青、孙茹、李想、单少玉。孙茹虽然是董事长,但是在创作上,依然要受艺创部节制。本年度公司要开的四部新戏,以四位寻演为创作单位,组成剧组。每位导演自行去寻找剧本,向公司艺创部交出剧组人员名单及导演策划案。由艺创部中层以上部门主管会议讨论通过每位导演的计划。获得通过的,才允许开拍;三次以上不能通过的,公司取消该导演本年度出品拍戏的资格,并且在他的薪资中扣除公司运营过程的经济损失。”

“提问!”没等易青说完,李想大声道:“请问,剧组的人员组成,除了公司艺创部的人员以外,还能否向公司以外聘用人才?还有,如果我要公司里的同事帮忙,他们是不是不能拒绝?”

易青道:“反正董事长会根据每个导演的拍摄计划,给出一个不超过二千万成本的预算案,你在预算之内,爱请什么人是你的事,就算把刘德桦请来也随便你。而且道理上说,你只要是为公司拍戏,同事们也没有理由拒绝你。”

“太好了!那我先说了,”李想眼珠子溜溜转,大声道:“我要李杜给我写剧本,罗纲担任摄影指导,何风来录音!嘿嘿,我先订下了,你们谁也别跟我抢哦!哈哈!”

孙茹白了他一眼,道:“你干脆让我和易青给你做副导演好了。美得你。公司最强的这些班底,想要跟谁得凭他们自愿,这就要看寻演的本事了。你的策划做的好,给出的创意有搞头,这些同事都是识货的,自然会跟你合作。他们当然会选择有希望发财、有希望拿奖的片子跟。”

“切……”李想登时蔫了,苦笑道:“那还说个球了!这里谁能搞得过易头儿!”

孙茹笑着看了看易青,道:“那就难说了!咱们四个都是一个班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他这个头名状元还能当一辈子吗?”

易青得意的抬了抬下巴,对孙茹道:“知道你不忿我很久了,有什么招放马过来就是。”说着,易青转向大家道:“好了,基本方向有了,各位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两个星期之后,再到这里来开会,四个导演拿出自己的创意方案或者是剧本来,到时候再分派人手,组成四个剧组。在这两个星期内,演员部、文学组、摄影组、录音、美术各单位也可以先跟几个导演接触一下,参与参与他们的创作,心里有个底。”

孙茹点点头,最后宣布道:“公司日常的行政运作,就拜托各部门主管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联系我们的行政顾问宁倩华小姐,她会帮忙的。散会。”

随着孙茹一声散会,大家纷纷站起身来,只听见李想的大嗓门在那里嚷嚷:“哎哟,杜哥、纲子、何风师兄,您几位中午哪儿吃饭去?鸡鲍翅怎么样?小弟我请了……”

看到易青没走,好象还在上网,孙茹故意留到最后,神秘兮兮的靠过来问易青道:“喂,大木头,你想好拍什么了没有?”

易青笑咪咪的看着眼前的笔记本电脑,不出声。孙茹噘嘴嗔道:“人家跟你说话呢,还打游戏,还……”

话没说完,孙茹探过头去,看见易青根本没在玩游戏,电脑屏幕上分明显示着一个叫“网”的原创小说网站,上面易青正在看的那本书,书名是五个字——《终生制职业》!

“也许什么时候该请个助理了。”在飞机上,易青一个人寂寞的望着窗外掠过的白云雾霭,百无聊赖的想道。

说起来,易青现在已经是在香港崭露头角的大影业公司总经理加艺术总监了。而且还拍了一部当红卖座的电影,在国内乃至全亚都有了点小名气。

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依然没有从当初那个在电影学院和孙茹整天打打闹闹的大男生的世界里走出来。

直到这一次自己独自出差,才突然觉得自己身份不一样了,象去和《终生制职业》的作者谈改编授权这种事,真不该自己亲自去才对。

连孙茹也觉得,公司派个行政人员,拿着一个愿意买断《终生制职业》的影视改编权的底限价码,去和作者本人谈判就行了,何必扔下公司那么一大摊子事,由个总监亲自出马呢?

但是,易青想来想去,还是想亲自见见这个网络上的传奇人物。因为易青在看他的作品时,捕捉到了一种感觉,真要描述还真说不上来,只是能让人热血沸腾。在浮躁喧嚣的尘世里,这种感觉仿佛有让人涅磐重生的力量。

这个作者在网上叫军刀,湖南人。文笔很糙。但是却有一种强烈的穿透力和震撼力,令人不自觉地被他所吸引。

据说他是个退伍特种兵,参加过不少边界发生的小型战斗,立过功、负过伤。前两年退役后开始写军旅小说。着实红过一阵子。

易青偶尔闲时也翻翻这些小说网站,换换脑子,一天碰巧就看到了网站给这本书做的广告宣传。

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为国尽忠,终生为业”八个大字。

易素看到这四个字,就猛地一激灵。一种男性特有的豪情一下子在胸臆之间膨帐开来。他觉得这八个字太有“感觉”了。艺术家嘛,讲的就是一个“feel”……,

继续看下去,原来所谓“为国尽忠,终生为业”就是说当兵的一天当兵,终生都以此为自己的职业,无论什么时候祖国需要。随时都可以再为祖国牺牲流血。

易青当时深吸了一口气,他深深的被震撼了。身为导演的触觉告诉他。这种感觉、这种精神正是这个时代的中素年男性群体所最需要的——一种纯男人的刚性,一种浸透了忠诚和荣誉地彪悍,一种简单直接而勇敢果决的霸气!

要是把这种东西表达出来,一定会引起大多数时代下地青年男性的强烈共鸣!

他根本没看这本小说,在那一刹那就已经决定了,一定要拍这个电影——要拍这种感觉。

艺术是什么?电影是什么?艺术最本质的属性就是它能以某种神秘的审美形式传递人的情感和情绪;电影就是用来传递这种情感和情绪的审美载体。

三流的导演靠桥段和噱头吸引人,二流地导演靠故事情节打动人。

易青是一流的导演,他只要一个感觉就够了。至于小说的故事。归根结底是要为电影的灵魂服务的,是要为“种子”服务的,是要为感觉服务的。

所以易青把小说下载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在飞机上看。

飞机快到长沙的时候,易青已经把这本小说看了个大概。才看到十几万字,易青就知道,这个小说拿来拍电影一定要大改——简直要全改成另外一个故事才行。

不然,别说国内政审通不过,就连香港也不见得敢上映这种随时会引起政治争议地题材。

不过。看了军刀的小说,易青内心的那种喷薄而出地灵感,如泉涌般的激动。更加强烈了。他知道,只要放手让他改,这一定是一部赚尽天下男人泪水的,足以使自己——不说名垂千古,名垂千日是一定行的。这种电影,拍出来一定热个两三年也话题不断。

问题是,传说中的那位头角峥嵘的特种兵,那位火一样刚烈,刀一样犀利性格的男人,可能让他肆意改动自己的作品吗?

对一个性情梗直的作者而言,动他的作品简直就象动他的女人一样,是大忌呀!

易青在飞机上,忽然觉得脖子凉凉的。奶奶的,要是惹急了那老小子,动起手来哥们儿可不够给的,一军刀扁刺过来……乖乖,依依和小茹不是要守寡了?

……

易青手上有军刀的电话和地址,是在公司的时候,他通过的编辑拿到的。网站听了他找军刀的目的,再征求军刀本人的意思——网络写手的作品能改成电影,网站当然很热心,军刀也同意,于是易青就拿到了联系方式。

易青原本把事情想的很简单,以为这世上有种科学发明叫出租车司机,只要到了长沙拿地址给他一看,那就是一马青川的事了。

结果他绕着市区兜了几个大圈,还找不到地址上的地方,换了两个司机也没找着,把易青急的都出汗了。

易青本来是不想打电话去军刀家里的,显得自己这个公司的人很无能。但是现在不养打不行了,他只好拿手机出来拨通了那个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女的,说是军刀的老婆。她一口长沙话,在电话里指点易素怎么走,听的易青云山雾罩,忙不迭的把电话交给出租车司机。

两个长沙人一顿叨咕,终于整明白了路线。司机把电话交到易青手里。

“喂,易同志嘛……谢谢你啊,大老远来一趟,中午就在家吃饭吧。我这就给你们买肉去!”

电话挂上了。不知怎么地,后面那句话让易青忽然觉得特别温暖,看来这夫妻都是实诚人。

只不过这年头,谁还缺口肉吃啊?易青笑着摇了摇头。

出租车做好做歹,终于在一个很偏僻的胡同尽头停了下来,可怜的司机一头汗哪!易青特意多给了几十块钱,下了车。

易青站在楼下,仰头看了看眼前这幢旧式的小楼,心说不是传闻中地起点写手都相当有钱嘛,怎么一个当红作家还住这种地方。

易青按着地址上的门牌号找上门去。没等敲呢,门自己就开了。

一个彪悍壮硕的汉子一脸的期待。站在门口,剃着个光头,虎背熊腰,声如洪钟。

“是易导演吧!老远就听见脚步声了,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太好了太好了!”这汉子一叠声的说道,殷勤的把易青往里迎。一看就知道不是个惯常应酬的人。说话舌头还打结,但是对易青来到的期盼和热切却不是装的。

“请问怎么称呼?”易青很有礼貌地问道。

“您就叫我军刀行了。”军刀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让易青:“坐、坐,坐。喝水喝水……”说着,他不好意思的对易青点点头道:“对不住,穷家破瓦地,没东西招待,只有白水。”

易青偷眼打量了一下这只有二三十平米的一室一厅,虽然房子不大。也没有什么昂贵的家具和电子产品,但是非常整洁,里面卧室里的被子。非常显眼的叠成了豆腐块。

最值钱的东西,大概就是客厅角落的一张书桌上摆着台组装机电脑,看样子够古老地,十四寸的显示器。

“呃,我代表我们公司这次来,是为了……

易青话才说了一半,军刀在他沙发对面的一个板凳上坐下,劈头就是一句,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公司肯出多少钱买我的书?”

易青楞了一下,心说开场白都没有讲,你猴急什么,钱钱钱的,多俗啊。

“你们能出多少钱?”军刀第一次问的时候,神色很尴尬,但是第二遍,就问的非常坚决。

“咳咳……”易青清了清嗓子,对军刀道:“钱的事,还可以商量。我有一点很重要地要跟您说明。就是说,我们买断的是您作品的改编权,也就是说,我们不会照本宣科地根据您的故事去拍电影,而是……”

易青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反应,很小心的道:……自而是可能对您的作品做一定程度……呃,可能是很大程度的修改,不知道您……”

“这不重要!”军刀非常爽快的道:“你们愿意怎么改就怎么改,全改了都行。只要你们肯给我钱,随便你们怎么拍都行。”

易青讶然张了张嘴,一方面,意料之外的顺利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另一方面,军刀的反应让他非常别扭!

传说中铁骨侠心的军旅作家怎么三句不离钱啊?真是一身铜臭。难道钱就可以买到一个创作者的执着和自重吗?

易青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正色道:“关于价钱方面……

军刀马上道:“其实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多给点、给高点,但是如果你们能给现金的话,特别是如果今天就能给我钱的话,哪怕少给点也行……你们,你们能尽快付钱给我吗?”

易青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在圈子里这么多年,爱钱的人他见的多了,爱钱爱成这样急不可耐的,还真是个稀罕玩意儿……

什么东西嘛!以前那个徐晓君,还会藏着掖着点,做点表面工夫,这个所谓的军旅作家,一个贪字就写在脸上了,要钱要的这么直接的,太恶心了吧!

正在易青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突然敲门声响了。

军刀连忙冲易素点点头,站起来开了门。

一开门。易青还以为是军刀的老婆回来了,门口站了一个文弱清秀地年轻女孩儿,军刀要是找到这么个俊媳妇,那真是好命了。不过可惜一脸的病容,瘦得腮帮子都陷下去了。

女孩儿一张嘴,易素知道误会了。

“哥,咳咳,”女孩带着一身寒气,进门先是一通猛咳嗽,哑声道:“哥,我感冒的挺厉害,你别站我对面……哦,你有客人啊?”

军刀把她拉进屋子。关上门,对易素道:“她就是应小蝶。”

易青恍然大悟。立刻对那个女孩多看了两眼。上网看军刀书的人都知道这女孩,据说是军刀地干妹妹,小说写的很不错,有点才女的意思。她也在起点写书,写的小说红的很。

军刀连忙跟易青告了罪,把小蝶拉到里屋去。

易青没有偷听人家说话的嗜好,无奈这房子实在太小。隔音效果太差了;更重要的事,军刀那厮的嗓子,耳语也跟打雷似的。

“怎么样?钱呢?”军刀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易青在外面皱了皱眉头。

“别急,哥。”一阵悉唆声,象是拿出了个什么东西,小蝶道:“哥,这是这个月的。”

“才三千多?”军刀地声音象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失望到了极致似的颓然道:“怎么搞地!这么少?”

“对不起哥。咳咳……”小蝶的声音充满了歉意:“这个月我感冒了,还发烧。实在支撑不起来,晚上写了。白天还要去打点滴……更新就少了,稿费就……”

“唉……”军刀在里面长叹一声,道:“你怎么搞的!这么点钱够.什么的?算了算了,你在这里休息会儿吧!外面的那个,可是位大财主,我现在就出去应酬应酬他,你好好休息,别出来了。”

易青在外面,气得七窍生烟。要是换了念书的时候,他简直就要冲进去揪住那个叫军刀的一顿胖揍,打不过也要打。

这都什么人啊!还认干妹妹呢?原来认妹妹就是为了榨她地钱,要她带病写作赚钱给他花——爱钱爱成这样,真是匪夷所思。

易青突然觉得,之前看军刀的小说时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全没了,心里一阵阵翻腾,来这一趟他别提多后悔了,改编这种人的东西拍电影?笑话!

易青想了想,站起来准备不辞而别。就在站起来的一刹那,正好看见里屋的情景。

只见军刀往外急走,走的急了,房间又太窄,一张钢制的旧式双人床就占了大半空间,军刀一抬腿砰得一下,小腿迎面骨踢到双人床的钢制床腿上了,好大一声响。

疼得军刀一咬下嘴唇,捂着小腿就蹲下了。

“哥,你怎么了?”小蝶慌忙过来道:“要不要紧,这地方你原来就有伤啊!不行,给我看看。”

“行了,没事,别婆妈了。你坐着去吧,不能让客人等。”军刀挣扎地站起来,一跳一跳的瘸着就出来了。

易青这下走不了了。只好坐下敷衍一下。

军刀来到易青对面坐下,易青勉强的笑了笑,正在想着该怎么开口告辞。

军刀看着他,似乎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不过,军刀地手一直捂着小腿,脸色刷白,额头见汗。

易青心里暗笑,该!不过说也奇怪,碰一下而已,怎么就疼成这样了?

军刀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他高声叫道:“小蝶,你出来陪易导演坐一坐,我走开一下。”

说着,军刀向易青连连告了罪,起身一拐一拐的进了卫生间。

小蝶从里面出来,笑着跟易青打了个招呼,坐在他对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起来。

不过小蝶明显心不在焉,支着耳朵听卫生间里的动静,而且嘴上还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他怎么进去这么久还不出来?”

易青趁机站起身来,道:“既然今天你们都有事忙,那我就不打搅了,我先告辞了,再见。”易青连约下次什么时候见的兴趣都欠奉,就想借机抽身。

小蝶一看易青要走,急忙站起来准备挽留,突然听见卫生间里砰得一声响,好象什么玻璃类的东西掉在地上了。

小蝶再也顾不得易青,连忙向卫生间冲了过去。

易青好奇心顿起,跟上去一看。只见小蝶猛得推门进去,看见军刀跌坐在瓷砖地上,手里一个瓶子歪在一边,汩汩的不知流出什么液体。

易青吸了吸鼻子,妈呀,好大的酒味,看来是一瓶医用酒精。

易青还没来得及想军刀躲在里面用酒精干什么,就看到了让他吓了一大跳的情景。

只见军刀右边小腿的裤管卷了起来,在他迎面骨的部位,一条四指长的狰狞恐怖的蜈蚣纹伤疤,伤口裂开了血红的口子,可是边缘全部都已经腐烂见脓了,可见发炎感染有几天了。

“哥!”小蝶一下子就哭出声了,一把抱着军刀哭喊道:“哥你干什么!你不是还有钱吗?我前几天给你的钱呢?你不是答应我要去医院看的吗?就算……就算你不舍得花钱上医院治伤,你给自己买点消炎药也好啊!哥呀,我的傻哥哥呀!你至于自己躲起来用酒精洗伤口吗?”

小蝶泣不成声的哭着,使劲摇着军刀。

军刀微微的醒觉了一点,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小蝶,哑声道:“别哭了,老班长的妈妈今天晚上就要动手术了,我看样子今天也没力气出门了。你快把那三千多块钱给他们家汇去,不够的,我还有点钱在你嫂子那里,跟你嫂子商量,再……再、再想想办法……”

军刀勉强说完这句话,便乏力的闭上了眼睛。但是,他没有倒在地上,而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奋力的昂然站了起来!

易青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这汉子竟不甘倒下!他倚靠着墙壁站立的姿势,象一个间关百战的英勇的士兵,即使创痕累累,依然给人山一般屹立的形象!

“谢谢,小姐,这里!”

在医院外的永和豆浆店里,易青叫来了服务员:“小姐,我想请你们帮我煮一杯姜丝可乐,可以吗?”

易青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把五十块钱递过去。

服务员慌忙摇手道:“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卖这个的。”

“请你帮帮忙吧,我的朋友感冒了,很不舒服。”易青执意把钱塞给服务员,道:“反正你们这里也有可乐,麻烦一下大厨师傅们吧,谢谢你。”

应小蝶连忙推辞道:“不要了,易导谢谢你,我好多了,别麻烦了。给我一杯豆浆就行了。”

易青摇头道:“不行,感冒的人肾脏负担重,暂时别再吃豆制品了。小姐,谢谢你帮帮忙,价钱贵一点没问题的。”

服务员小姐看了看易青认真的样子,再看了看手里的钱,终于点头道:“好,我去帮你说。”

服务员走开了,易青接着问小蝶,道:“怎么样,你饿不饿。刚才送军刀去医院,你好象全身力气都用光了似的,要不要吃点东西。这里的瘦肉粥和蟹黄汤包都还不错。”

小蝶笑着摇了摇头,好奇的打量着易青。前一段《潜龙于渊特别火的时候,在电视上她是见过这个声名鹊起地青年寻演的。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看着好象跟军刀哥哥一样。是个霹雳如火的脾气,爱憎来地都快;可是对待朋友,尤其对待女生,却如此的细心体贴。如春风沐人般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也许搞艺术的都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吧!

“想什么呢?”易素的豆浆来了,他握着杯子问正在发呆的小蝶道。

“哦,没什么……小蝶不好意思的回过神来,掩饰道:“我在想……呃,我在想军刀哥哥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

姜丝可乐来了,里面放了足量的姜,光是闻气味就让小蝶觉得自己身上仿佛有了力气。

她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全身都热了起来。

“谢谢你,易寻。”

“不客气,”易青赧然道:“比起你和军刀。我其实真该感到惭愧才是。”

小蝶黯然低头,轻声道:“军刀哥太傻了。医生早就告诉过他。再不小心处理,他的腿很可能会废掉的,他还是不放在心上。每次叫他去住院,看看能不能把身上那几块弹片取出来,他总是说,谁谁谁伤地比他还重,谁谁家里又比他困难。哪有那份闲钱。”

易青骇然道:“我以为只是老电影里才有这种情节呢!弹片?嵌在他身上多久了?部队不管治吗?”

“管。当然管。”小蝶道:“我听嫂子说,复员前动过两次手术,拿出来好几片了。但是大部分都嵌的比较深,而且都是卡在神经线和骨膜之间,不能动,动一动身子就废了。所以,就一直放在他身上没拿出来,一到阴雨天,那么坚强地汉子。疼得使劲拿烟头烫自己。有时候发现有点发炎化脓的迹象了,他就自己用刀割开伤口,往里倒酒精消毒。也真亏他忍得……”

小蝶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军刀哥好象犯了太岁一样,倒霉的事都赶在这年里来了,他的日子特别难。一开春,几个战友一起旧伤复发了,都是农村的,没钱做手术,军刀哥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几个战友,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本来还以为度过去了,没想到——他当年在云南配合扫毒地时候,牺牲了一位老班长,他就常年帮着奉养老班长的妈妈。结果老太太年初也得了白内障,不开刀一辈子就瞎了。军刀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家里连伙食费都快见底了,愁的他几天睡不好,只好找网上的朋友想办法。”

易青听到这里,由衷的说了一句,道:“我来的晚了!”

小蝶眼睛亮了亮,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虎气生生,却又透着斯文睿智的青年。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有时相同类型的人一旦碰在一起,只要几句交谈,就胜过了半生地相交。

易素已经很自然的把自己当作小蝶和军刀的朋友了,这句话,分明是要把他们地事当作自己的事的意思。

小蝶敲着杯子笑道:“你和军刀都是一样的男人,都是好人。”

小蝶这句话,让易青如铭五内,又惭愧不已。

……

军刀睡在床上的样子,竟给人一种刀一般锋锐的感觉!

易青看着他冷峻如刻的脸部线条,仿佛象看着一尊古希腊神话里走出来的英雄人物一般;不过,他比传说中的英雄更血肉丰满,更贴近人间。

易青伸手帮军刀调慢了点滴流速,悄悄的掩门离开了病房。医院给军刀挂了针消炎退烧的药,原来从昨天晚上开始,军刀一直在发烧;早上易素来的时候,他已经是硬撑着来和易青应酬了。

易青站在走廊上,摸出一支烟,点燃着对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车流和嘈杂的街市,默默的抽了起来。

“喂,先生,您怎么在医院抽烟呀!掐了掐了!”

一个护士声音严厉的呵斥道。

易青这才意识到,歉然点了点头,把烟掐灭了。

他最近已经很少抽烟了。依依和孙茹管得忒严,现在连小意都赶上来抢他的烟了。因为是“依依姐姐交代地”。

他突然很想抽口烟,因为他心里堵的慌。

在这个和平年代,军人的牺牲与奉献似乎已经被人们完全漠视了。

因为人们并不知道,在几万公里的中国国境线上。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一些或大或小地冲突;还有西南对抗国际贩毒分子的战斗、西北对抗民族分裂分子的战斗……

我们的敌人一刻也没有放弃过颠覆和侵害我们的念头,他们想把西藏从中国分裂出去,想把新疆从中国分裂出去,还想把云贵一线变成他们销售毒品的白色天堂。

正是无数象军刀这样的共和国卫士,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为我们筑起了长城。决荡丑类于疆场,护卫神州,他们不畏流血牺牲。

我们每天都在呼吸着由他们保卫着的空气,他们把整个的生命奉献给了我们;可是,我们这个社会。又给了他们什么?

多少从军队下来地英雄好汉,一到了地方就成了受人白眼的累赘和土包子。一身伤病。连个看大门、保安地工作都找不到。特别是那些农村兵,当兵前就没什么文化底子,回到家乡连地都没力气种了,你让他们干什么去?

我们的主流媒体只会整天拿些边边角角的特殊例子来吹嘘,或者写个电视剧说哪个特种兵退伍以后当了啥啥总经理啦,又和女记者谈上恋爱啦等等。

这是军人的生活吗?真有人关心过他们的疾病苦难吗?

没有!人们关心某个日本商品展销会。或者关心某个韩国明星又到中国来开演唱会了之类的消息远胜过关心他们!

从某种意义上说,军刀还是幸运的。至少,他还能用自己地一技之长,通过写作这种方式赚一点钱,周济他的战友们。可是现在,连军刀都倒下了……

……

军刀只在医院躺了一天,第二天,就吵着要回家了。

小蝶的感冒总不见好,易青说什么也不肯她再跟自己一起去接军刀。楞是把她赶回去了。

第二天,易青通知了军刀的妻子,两人一起把军刀接回了家。易青给军刀从医院带了一大包消炎药。估计能吃个三年五年的。军刀拄着拐杖,也争不过易素,只好不停的说谢谢。

回军刀家的路上,刀嫂告诉军刀,老班长母亲的手术费,易青和小蝶当天中午就汇过去了,事情已经解决,不用担心了。

军刀听妻子这么说,也不知怎么感谢易青好,只是说了一句:“易导,您不嫌弃的话,中午一定要在家吃饭。”

“是啊,易寻,在家吃吧,昨天你来地时候,我特地去菜市场割的肉,还在冰箱里呢!”

易青一口就答应了,如果跟军刀这样的人还客气,未免有些假。

到了军刀家,趁着刀嫂在里面给军刀换纱布地空儿,易青悄悄给孙茹打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但是易青来的时候,跟孙茹说好的收购《终生制职业的改编权公司给出的最高底限是人民币五十万。

这个价码,在国内来说,已经算高的了;但是易青还是觉得,军刀这本书不应该只值得这个价。

所以他在电话里告诉孙茹,近期要请原著作者去香港。具体的价钱到时候再商议,还有,让孙茹联系一下香港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外科。香港的医疗条件比较好,不知道那里的国际大医师们,对付军刀的旧患会不会有些新的办法。

中午吃饭的时候,桌上只有一道菜——一个军用的小不锈钢饭盆,满满一盆的干辣椒熬白菜,上面零星撒着几块切得大大的白多红少的红烧肉。

军刀显然是非常粗线条的人,他似乎一点没觉得宴请易青这位“大财主”就一道猪肉干椒熬白菜实在是怠慢了。他自己一副胃口大开的样子,拿着筷子不停的招呼易青道:“吃啊,别客气。哇,今天改善生活了。”

易青捧着碗站起来看了看电饭锅,问刀嫂道:“嫂子,米饭够不够啊?给我换个大碗行不行。”

于是,易素和军刀,两个人一人一个八两大碗,用飘着猪油和红油的白菜汤泡饭,每人连吃四大碗。

那火辣辣的滋味,那鲜美的肉香,胜过了易青所吃过的任何一席盛宴。

刀嫂笑眯眯的看着他们,道:“看看,这才是男人吃饭呢!”

……

军刀的伤势恢复快的惊人。两天后,易青和军刀已经在准备飞往香港的机场外等候登机了。

不过,经过安检的时候犯了难。

易青明明已经替军刀检查两遍了,身上所有的金属制品都已经卸下来了。可军刀过安检的时候,金属探测器还是“嘀……嘀”的作响。

机场负责安检的是个脸上有点可爱小雀斑的年轻女孩儿,一来二去小姑娘不耐烦了,冲着军刀直嚷嚷:“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什么好东西不肯拿出来,怕我们昧了你的是怎么着?你快点行不行!你自己看看后面多少人排队等着呢!”

军刀苦笑道:“小姐,要是我能把它们拿出来,那才是求之不得的事呢!”

易青听军刀这么说,才恍然大悟,连忙在旁边跟雀斑女孩解释道:“这位大哥是位退伍的特种兵战士,以前在边界战斗中负伤过很多次,身上有几块金属弹片,实在取不出来。”

小雀斑惊讶的张大了嘴,象看一个传说中的人一样,狐疑的看着军刀,仿佛在掂量这话的真实性。

“那,也得检查一下。你过来,向前一步。”

军刀脱掉了外套,只穿着薄薄的衬衫。小雀斑拿着一个长柄的前头带个大圆形的手柄金属探测器,开始在军刀身上扫了起来。

探测器刚刚移过军刀的手肘,就听见“嘀”的一声响。

雀斑女孩脸色一变,她现在信了,真是有弹片在身体里面。

探测器移过军刀的左边肩骨,又是嘀的一声……

接着是右边的锁骨,又是一声——“嘀”!

小雀斑看着军刀的眼神,渐渐从狐疑变成了钦佩,又从钦佩变成了仰慕。接着是右手、右腿、左腿、腰、背、肋骨、胸骨……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探测器也不知响了多少声,不知怎么了,两行清泪从雀斑女孩稚嫩的脸庞上缓缓的落了下来……

喧闹的机场,这一角似乎突然变得格外安静,等在军刀后面的旅客,都在肃穆的望着这个一脸坦然的军刀,个个肃然起敬,谁也没有出声。

易青望着军刀,一阵阵的心潮澎湃,这一身创痕累累的傲骨啊!在暗夜里敲来,是要铮铮的响!

第二十一章 终生制职业

开饭了。

易青一向不喜欢飞机上的食物,他老觉得有股子塑料食用薄膜的味道在上面。

但是军刀却吃的很知足。一份牛肉通心粉吃的光光的,吃完了把筷子一放,说了一句:“丫的不就是面条吗?叫什么通心粉?中国人吃面条的时候意大利那帮猴子还四条腿走路呢!”

易青微笑的靠着窗户,慢悠悠的,回忆的说道:“以前我在北京读书的时候,认识一个朋友,丫是北大的学生干部,巨牛B。我们去北大玩,他请我们吃饭,说吃道地的中国菜,还是我们没吃过的。结果去了一看,吃的是汉堡包,德式卷红肠、英式红茶、蜜枣派。”

军刀一楞,骂道:“妈的又是个假洋鬼子!”

易青笑道:“不是这话。他请我们吃西餐,然后指着桌上的东西告诉我们说,记住,今天我们吃的是未来中国成为世界第一大国的时候的中国菜——鸡排生菜肉夹馍、红肠春卷,至于这个……他指着蜜枣派说,这是干烤驴打滚儿,不带糯米面的。”

易青靠着窗户,看着机舱外悠悠白云,回想起那求学时代的少年豪情,他和阿鼠、路威他们在餐桌上以几样食物指点寰球、粪土当年万户侯的那些往事一一浮现在眼前。

……自他这么说完。我们几个哈哈大笑。是啊,有朝一日咱们中国强大了,不但我们中国人。再不会拿卷心面条叫做通心粉;相反地,外国人欧洲人还会给他们的食物起个有中国特色的名字。到时候苹果派就叫干炸苹果泥切糕,薯条就叫牙签儿土豆……”易青指着小桌子上的咖啡道:“这个以后就叫欧式凉茶。”

军刀哈哈一笑,端起那杯欧欧式凉茶一口喝干,道:“这个哥们儿有点意思,不知道他现在咋样了。”

易青道:“我这个朋友有个外号,叫阿鼠,现在背着放映机到西北给穷人送电影去了。”

“好爷们儿!好汉子!”军刀一拍小桌子,竖起大拇指道。

易青会心地一笑,心想可惜阿鼠不在。不然他和军刀一定非常投缘。

……自我们这支将要行进在漫漫黄沙的西凉古道上的电影队伍,就是要用我们的血肉之躯。为中国电影,为我们民族的文化铺出一条路来!我们要在广大的西北土地上寻找民族文化的点,连成线,形成面,覆盖了天……总有一天,从黄河畔西北高原传出来的龙的吼声,要震响大地。撼动世界!”

——这是阿鼠当年说过的话,此时不知怎么地,竟如此清晰的浮现在易素眼前脑海,挥之不去。

我那隅隅独行在高原上地兄弟,你那一袭白衣可曾被漫漫黄沙侵染?

“军刀大哥,”易素转头道:“咱们拍〈终生制职业,恐怕会有很多困难。但是无论有多少困难,我一定要把这个戏拍好。因为现在的中国,太需要这样的故事。和这样的精神了。”

军刀定定的看着易青,足足有十几秒钟不说话,然后。他突然道:“给我一块钱!”

易青楞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意思,他还是本能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塞到军刀手里。

军刀把这枚硬币放在手里抛了抛,郑重的握在手里,笑道:“好了。我地那本书,改编权归你了。”

“什么意思?”易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军刀眼睛一瞪,道:“我收了钱了,改编权自然就是你们的了,要怎么改你们拿主意吧。电影这种高档的东西我可不懂怎么玩。”

易青这才恍然,原来军刀竟是要把《终生制职业这本书的影视改编权用一块钱卖给自己

“这怎么行!”易青急忙道:“你和你的那帮兄弟,到处都需要用钱。我们公司又不缺那点钱,怎么能用这种跟价值完全不相称的价码买你的小说。”

“对不住,货物出门,概不退还!”军刀咧嘴一笑,又亮出那枚硬币来掂了掂,道:“我有困难是我的事,这次你帮了我们老班长的妈妈付了手术费,就是我们班全体战士地大恩人,我得谢你,这是一,将来我和兄弟们再有什么事,我该去要饭去要饭,该去卖血去卖血,但是今个儿,就冲你和你那个北大同学做人、做中国人的这份劲头儿,我军刀再穷再没本事,也得支持你们这一把,这是二;我写这本书,当初也就是骗点米饭,发点牢骚的东西,现在它到了你这种导演手里,能变成电影这么高档次地玩意儿,这是得其所哉,我没倒贴给你钱就不错了,怎么好再要你的钱,这是第三。”

军刀说完,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象做了一件很得意的事一样道:我做事一件归一件,你有钱是你的事,你们公司缺钱不缺钱,或者是拿千八百万当异纸用,跟我有什么关系?”

几句话把易青到嘴边的话全给挤回去了。易青这几年打过交道的人也算多了,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也算经历过不少了,象军刀这样主儿还真是蝎子粑粑——独(毒)一份儿啊!

这个人看似大老粗,其实几句话把易青挤兑的,所有反对的角度全给封死了。易青还能说什么呢?他要再一张嘴,就好象是施舍军刀似的,那样军刀就该说了。咋地,你丫是看不起咱穷爷们儿,在我面前显巴你有钱是怎么的?

易素只好勉强找个理由,硬撑着道:“这可不行。你有你的脾气。我们公司有我们公司办事的方法。没有拿一块钱买剧本地道理,这样说出去,人家该说我们的电影不值钱了……呃,对,就是这道理,电影这事你就不懂了;你不看现在的大片,那都讲究一个烧钱,烧得多赚的多,有烧有赚,不烧不赚。咱这电影要是剧本上就烧个一亿,非搞个十亿票房不可。所以我看军刀你还是……”

易青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成了唐僧了,还在一边说一边想着怎么能让这个一根筋又固执的军刀改变主意呢。没想到才絮叨了几句,忽然觉得有点动静似乎不属于飞机上应有的声音。

“呼……兹……呵……呼……啧啧……”

他扭头过去一看,不禁气结,这个军刀,居然在十秒之内睡着了!不但打呼噜还咂吧嘴!

睡觉都睡的这么有突破性。真不愧是特种兵,牛!

……

飞机到了香港新机场。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香港的天黑的特别晚,公司派来接易青的司机下午去给军刀订了酒店以后,就一直等在机场外没去吃饭。

易青和他联系上以后,让他把车子开了过来。

“行了,车留下,你自己去吃饭吧,帐单和计程车钱明天找财务报销,算公帐。”易青对司机道。

那司机点头应了,高兴地走了——香港人的夜生活那么丰富。谁愿意下班时间还伺候老板,当然是赶快脱身去找节目了。遇上易青这种没架子又好说话地老板真实福气。

军刀钻进车子,对易青道:“我说易导。咱找个地方先正经吃顿晚饭行不行?刚才飞机上那什么通心粉,吃的我饥火都顶上来了,鸟毛西餐,没意思。”

易素看了看手机,笑道:“对香港人来说,现在这时间吃晚饭早了点。不过,我知道有个好去处开的早,我带你去。”

说着,易青发动车子,一路把车子开到了庙街。

一到夜间,庙街便是香港草根阶层的天堂。这里龙蛇混杂,但是却最能使人嗅到活泼热辣的香港平民的生活气息。

本来既然是找吃的,香港最有名地那些著名餐厅当然是主要集中于中区、尖沙咀一带——天山阁、新洪长兴京菜馆、金岛燕窝潮州酒楼最有名气,价格不菲;而比较便宜的餐馆多数位于新市镇。

不过易青却独独钟爱庙街这里入夜后的几家大排档,无论是茶餐厅系的小食品,还是海鲜辣炒,亦或是地道的香港本地小吃,都做的有模有样。

易青把车子远远的停了,和军刀步行来到一家易青平时很爱来的大排档。

军刀一看到这种人声嘈杂的路边摊就十分满意,大声对易青笑道:“这种地方才是人吃饭地地方,得劲!你要是请我去那些有钱人去的什么这个酒楼那个酒店的,安静地跟死人坟墓一样的那种地方,我可掉头就走。”

易青哈哈一笑,自己也口齿生津,准备陪军刀好好吃一顿。

易青点了一打啤酒,辣炒鱿鱼、椒盐濑尿虾、劲辣海蟹、咖喱鱼蛋、煎酿三宝,鸡蛋仔,砵仔糕,炸节外丝饼,碗仔翅,炸鱼皮,鱼肉烧卖,沙爹串烧……一桌子都是军刀没见过的香港小吃。

军刀一口气干掉了一瓶啤酒,举起筷子道:“奶奶的,这也算开了洋荤了,咱也腐败一回,不然还道我就会喝烧酒吃花生米猪头肉呢!”

两人正打算大快朵颐,突然听见街头一阵人声喧哗,夹杂着几声惨叫;然后一群不知什么人嚎叫着就往这边冲了过来,后面一辆车象冲进了瓷器铺的疯牛一样,带翻了一个路边摊,直象易青他们的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易青眼见的要殃及池鱼,刚想站起来拉着军刀避到路边去;还未伸手,却抬头看见军刀瞟了那些嗷嗷乱叫的香港古惑仔一眼,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立刻埋头对付一头濑尿虾去了。

易青一看军刀这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心里有些佩服,不愧是沙场余生出来的男人,就这份定力工夫,普通人就做不到。

那辆车堪堪冲到易青他们身前五米左右的地方,刹得一声停住了,甩了一个打横,把两个跑得慢的古惑仔撞得飞了开去。

“大佬,走啊!”一个金毛仔嘶声叫着,奋不顾身的扑上来拼死顶住车门,另一头,好几个十几二十岁的古惑仔围着一个中年人还在拼命的跑。

易青暗笑道:神经,一辆车四个门,你堵住一个有屁用啊,人家不会从另一个门……

没等他想完,只听砰得一声巨响,金毛仔顶着的那个车门猛得被踹开了;也不知是多大的力量,压在门上的金毛仔象被高速行驶中的大卡车撞到一样,直飞了出去。

易青皱了皱眉头,心想车里的这人真够横的,是干什么的?靠,这车肯定是公家出钱买的,不然谁舍得这么踢自己的车。

“好横地腿力,奶奶的。练家子。”军刀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端起啤酒杯子来一口喝干,脱口赞道。

没等金毛仔落地停稳当,从开了的车门里走向来一个戴墨镜的男人。穿着一身通黑地西装,里面一件蓝衬衣,整个人往那里一站,看得易青心中一凛!

这个凭一人之力,把十几个古惑仔赶得满街逃窜的男子,竟如军刀一样,站在那里——整个人就如一把刀一般锋锐!

那黑西装男子冷冷的往车门上一靠,却不屑看一看地上的金毛仔,而是远远的望着那个中年人消失的方向,仿佛他们还会再回来一样。

易青怎么看这个人。怎么有一种亲切和熟悉的感觉,仿佛哪里见过似的。他还在努力回忆的时候,事情又起了变化!

刚刚跑得无影无踪的中年人和那群古惑仔竟然又鬼哭狼嚎地往回跑了过来。

好象是在表示不出自己所料一样,黑西装男子耸着肩膀冷笑了一下,顺手摘下墨镜放进自己西装口袋里去。

“是他!”在敞亮的庙街灯光下,易青看清了这人地脸,惊喜交加的叫了出来。

只见这人狮鼻悬胆,凤目剑眉。英气勃勃,眉眼之间,与杨娴儿有一二分相似,这不是杨娴儿的二堂哥,几年前在杨首长家结识的少校军官杨仲是谁?

易青一看到杨仲,心里真是高兴,自从大学毕业之后,杨娴儿一直就没有消息,想起当年两人关山万里。结伴天涯的那段感情,易青真是满怀思念。

现在见到了杨娴儿的堂哥,不管怎么说。总能从他那里探听到一点杨娴儿的消息吧?更何况,杨仲自己和易青也是很好地朋友,几年不见,想不到在香港遇见了。

公司的美术组一直是个薄弱环节,只有几个虽然经验丰富,但是观念陈旧的老师傅在撑场面,如果杨娴儿能回来主持艺创部的美术创作,那才是堪称完美了。

易青正在兴奋的想着,那边已经乱开了锅。周围肯定已经有人报了警了,从几条街几个方向,都有穿绿衣服的香港巡逻警飞奔过来。

易青看见那些被赶回头的古惑仔背后,又有七八个和杨仲一样穿着黑西装的英武男子,紧跟在这些古惑仔身后。这帮人以七八个人驱赶追逐近二十个人,居然把人多的一方赶地鬼哭狼嚎,恐惧不已,也算是一大奇观。

“为什么打架!”

断喝声中,眼看跑过来的几个警察大叫大嚷的要加入乱局,那七八个穿黑西装地汉子大吼一声:“天剑部队办案!无关人员回避!”

就象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几个军装警察猛一下就刹住了所有动作,立刻开始疏散围观的群众,维持起秩序来。

那几个古惑仔左右张望,只想钻进人群从小路逃跑,无奈杨仲就是特意开车把他们赶到这只有笔直一条街的大排档摊子附近来,前后设下口袋,堵了个结实。

几个天剑部队的便衣特种兵一追上这些古惑仔,立刻训练有素的形成一个扇形小包围圈,整群古惑仔除了杨仲的那个方向已经无路可逃。

这些亡命之徒一看杨仲方向只有他一个人,虽然明知道他的厉害,依然本能的要咬紧牙做困兽之斗。

几个不怕死的壮胆似的吼了一声,叫道:“带大佬冲出去。”

这几个小的当先开路,向着杨仲狠扑过来,一时间拳脚齐上,务求让老大趁乱逃脱。

杨仲一声断喝,犹如半天打了个焦雷,吓了两边路人一跳,只觉眼前一花,跟着就是惨叫声响起。

杨仲一人双拳,犹如虎入祟群,迎面并无一合之将,每个古惑仔都是只要一沾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都立刻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易青在一旁看的连伸舌头,乖乖,以前在杨首长家看过杨娴儿和他哥哥喂招,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才知道杨仲这种人下手有多狠辣,完全不留任何余地。

杨仲的头、手、肘、肩、腿脚、膝盖……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突起的部位都是一件钢铁般地武器,出手便是一招制敌。倒下的人都没死,但是马上失去战斗力。

看的易青眼花缭乱,只觉得这比看程龙大哥和李连捷的动作片过瘾多了。

易青这厢还来不及喝彩,那边杨仲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地撂倒了七八个小混混。在离那个中年人附近森然站定,对那个白净面皮的中年人不屑的喊道:“太监安!你算什么坐馆,让你的兄弟倒地来给你铺路。知道死的自己跳过来,我们天剑只请你一人回去喝大碗茶!”

“天剑”特别行动队多是北方人,驻地审讯室里每天必有一个硕大茶壶,以供人引用。现在香港的黑社会一提起他们的大碗茶,人人色变,因为都知道去了之后就不太可能再在香港出现了,递解回大陆受审之后就算不被打靶,也要在那边坐牢。

不过天剑只抓龙头抗把子。从来不为难下面小的,这个规矩却是江湖皆知的。

一看大势已去。刚才还很有义气的一群小喽罗你看我,我看你,慢慢挪、慢慢移,很快从老大身边挪了开去,那个中年人身边转眼空出一片白地,十分显眼。

这个白净面皮地中年人,乃是香港大名鼎鼎的“和字头”帮会“和安乐,地坐馆。以阴阳怪气、笑里藏刀、心狠手辣而出名。因为他的脸皮白净,一点胡子也找不到,说话又带女声,所以道上人叫他“太监安”。

这次天剑部队逐一扫荡香港黑帮的老大,“和字头”和“新字头”的社团在香港势力最大,所以首当其冲。太监安听说风声不好,先是躲了起来,今天手下这些小的替他铺好路跑路去台湾,正在秘密的给他送行呢。结果被杨仲单枪匹马撞上个正好。

杨仲一边开车追太监安,一边通知正在附近的战友,这些特种战士训练有素。反应奇快,当时凭应急反应就布下了一个小小地包围埋伏圈,一举把这些乌合之众赶进口袋。

此刻,太监安一看这情形,心中长叹一声,罢了!平时只会说义气、义气,大难临头谁跟你讲义气?义字头上一把刀,一点都不错。

太监安梗了一下脖子,强撑英雄的说了一句:“抓我吧,放过我兄弟!”

杨仲见他放弃抵抗了,便对那几个战友喊道:“只带太监安,把那些小的留给香港警察。”

说着,黑西装汉子中跑出两个人,拿出手扣,把太监安一锁。杨仲一指自己的车道:“开我的车回去!”

这时几个军装警察已经过来提起抱头蹲在地上的几个古惑仔大声问话——

“身份证拿出来!”

“你多大了,满十八岁没有?出来混,没好下场的!看看你老大!”

……

易青一看杨仲完事了,高兴的对军刀道:“我认识那个人,你等我一下。”

说着,易青兴奋的分开人群,跑上前去大声喊道:“杨仲!杨仲大哥!我……我是易素!”

杨仲听见人群中有人喊他,茫然回头一看,一眼在人群中看见了跳着喊他地易青。

杨仲先是一楞,似乎还在辨认易青的容貌;随即,一股明显的怒意腾然在杨仲刚毅地脸上泛起,两道寒光自眼中迸射而出,犹如三冬结成的寒冰一般,刺人骨髓!

易青被他这种杀气腾腾的火意给搞糊涂了,登时不知所措,还在想怎么回事呢,半天没回过神来。

“你们先走!我自己回去!”杨仲向车上的同事交代道。然后,他一个人全身紧绷,虎目含电的向易青走来,站在易青的面前一臂距离,冷冷的道:“姓易的,你还有脸来见我吗!”

易青愕然道:“这从何说起啊,杨仲大哥,我……”

话音刚落,易素只觉得眼前一花,而自己忽然整个身体一轻,竟然被人生生往后拉退了三步!

易青站定了转头一看,以徒手之力把他拉出这么远的竟是那个一身伤病的军刀,而面前的杨仲,显然刚刚才向他挥出一拳!

这一拳猛得挥空,力气使得邪了,杨仲.顿时浑身难受,不禁恼羞成怒,暴喝一声,一拳又向易青脸上挥了过来。

易青见杨仲如此莫名其妙,也是心里火起,心想你年纪大点,我尊你一声大哥,你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打,简直横蛮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按易青的性子,这种情况就是明知打不过,也要上去招呼一板砖。男人暴脾气,老虎也不惧,管你妈的什么少校军官!

谁知易青已经没有出手的机会了,只听噗得一声,军刀已经迅雷不及掩耳的抓住了杨仲汇过来的拳头,把它紧紧攥住。

杨仲一连发了两遍力,居然不能从军刀手中挣扎出来,不禁更火!一声闷吼声中,杨仲不退反进,单拳压着军刀手掌猛向他肩膀挥去,趁着军刀用力外顶之时,左手掌刀猛袭军刀手肘,要打他个关节骨裂!

军刀知道他这招只是要逼迫自己撤开手掌,根本不避不让,趁他半边空门大开,一脚飞踢他下体。

杨仲见他看破自己意图,只好任他抓着手,也抬腿迎上,硬接了他一脚。

噗得一声闷响,军刀眉头紧皱,这一来一往只是个平手,但是军刀却吃了大亏——他小腿上还缠着纱布,前两天才发炎见骨,这一下显然挨得不轻。

挨了这一下后,军刀一受疼,手上微微撤力,立刻被杨仲滑溜的把手抽出,算是赢了一招。

虽然如此,也足以令杨仲对军刀刮目相看,他打量了军刀两眼,军刀也打量了他两眼,那种特种部队中锻炼出来的杀气谁也瞒不过谁。

军刀和杨仲不约而同,一起试探着齐声问道:“当兵的?”

随即两人一起点头,嘿嘿一笑。

杨仲一个笑容未褪,立刻又看见了易素,他冷然指着易青道:“姓易的,今天有这位当兵出身的朋友在,我给他面子,放过你!但是我告诉你,我们姓杨的人不是好欺负的!你……你等着,早晚我要……”

“你要怎样!”易青火喝一声,指着他道:“用不着早晚!是男人的今天就把事情说清楚!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姓杨的了?你要能说的出来,姓易的今天把命交给你就是,凭你处置!”

杨仲瞪着易青好一阵子,沉声道:“姓易的,你装的好坦然,好自在!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哼,不愧是学电影的,演的跟真好象很无辜一样!”

“你说!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要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一个小老百姓痛下杀手!”

这话一说,杨仲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虽然穿惯了便衣,但是天剑部队还是军队的编制,自己还是军人。在这种公众场合和普通人打架斗殴,是非常严重的违反纪律的行为!

想到这里,杨仲冷哼了一声,抛下一句:“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言罢,扬长而去。

易青本来是兴高采烈的要去打听杨娴儿的下落的,故人重逢,原本该是件开心的事,谁知莫名其妙的跟杨仲闹了一场,一肚子闷火。

思前想后,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什么什么对不起杨仲和杨家人的事了,站在灯火通明的庙街怔怔的想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

这样一来,军刀和易青也都没有了吃东西的兴致。军刀更是个拙于言辞的人,更不知道怎么安慰易青。

易青想来想去,也只是“问心无愧”这四个字而已。既然没有结果,也就不再去想,径自去取了车,把军刀送到酒店去。

两人随便聊了两句,易青便告辞回去歇息了。

晚上回到自己的家,易青抱着枕头想了又想,总觉得杨仲不象是那种心胸狭隘、无理取闹的人。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想着想着,易青便情不自禁的想起杨娴儿来。他打开自己的私人抽抽,翻出在电影学院时的相册来。

翻开当年和杨娴儿一起关山万里,比翼远行时拍下的那些照片——每一张照片,每一处景致,都有一个故事,都有一段回忆……

想起那些长河落日、风吹衣动的少年豪情,那些餐风露宿却灵魂充实地日子。两人相互扶持,耳鬓厮磨,多少隐隐的心动,多少难言情愫……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那少女或明或暗,欲语还休的的脉脉爱意,易青又不是土木偶人,又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当时他已经有了依依,更和孙茹有了千丝万缕难言难理地瓜葛,早已经是个负不起责任,不能再给其他女孩幸福的人了,又怎么忍心再去撩拨这看似坚强,感情上却犹是一张白纸的深情女子呢?

易青捧着相册,嘴角含笑。情不自禁的想起和杨娴儿相识以来的种种,天涯万里。不知伊人现在何处,前尘往事渐上心头,不由的痴了……

……

自上次公司开会之后,两个星期的时间转眼即过。

这天,到了易青之前和大家约定聚首开会商谈新戏的日子。

公司中层以上的所有成员全部到会,军刀也列席会上。

这两个星期,孙茹、李想、单少玉三个可谁也没闲着。三个人在会上分别做了自己的新戏策划案报告。

单少玉准备好地是一个爱情文艺片。带一点喜剧搞笑的色彩,正是香港商业电影中最常见到地套路模式,预算只要了五百万投资,男女主角分别是乔帆和陈云可,借助宁倩华和依依的关系,请到了梁超伟、黄秋声、吴君茹等几位香港的大牌明星来客串,不计算片酬,只是每人包个十万二十万的车马费便是。

单少玉为人严谨,对待艺术态度认真。艺术感觉非常敏感纤细,在学校期间排这类爱情舞台剧就是一把好手。这次的爱情故事走的是先趣怪搞笑催人发笑,然后突然抖出悲情结局催人泪下的巨大对比张力地套路。这种手法在电影中非常常见。比如周星池当年的《大话西游中至尊宝和紫霞的故事就是用这种方法拍的。

何风和李佩佩对这个戏很有点感觉,已经接下了这个戏的电影音乐和录音部分。

李想的新戏是一部动作片,剧本竟是这小子自己写的,一看就是影射现在的“天剑部队”扫黑的事,写了一段天剑部队与黑社会明争暗战地激烈故事。对于李想这种怪才来说,写《无间道那类的剧本是基本功。

大家看了剧本,都是齐声叫好,而且李想这步棋走的颇有点小聪明。大家都知道在香港,黑帮戏是永远地票房保证。但是大陆的政审是不会允许涉黑戏在内地放映的;就是偶为允可,也是剪的乱七八糟,或者只允许在发达地区的一些小院线放映。而李想的这个戏,是以英勇的国家驻香港特遣队为正面人物的,歌颂了作为特遣队战士和干部的英明勇敢,在内地的视角看来,很有点主旋律的意思;但是在香港观众看来,却十足是个传统警匪片的格局——李想这叫两头不耽误。

李想这个戏预算一千八百万,关键是要请香港的吴燕祖和大陆的陈道明老师这两位身价不菲的影星来演。吴燕祖是新一代师奶杀手,陈道明老师在《无间道系列中的表演深入香港观众心中,有他们二位加盟,这部戏的票房当有保证。

李想走的是易青原来的思路,就是用香港本土的男明星带自己公司的女明星出位。就象上次两位姓梁的影帝带红了依依一样。因此这部戏和吴燕祖搭档的是依依的另一位同班同学吴明玉。在班底方面,罗纲估计是着实吃了李想不知多少顿鲍鱼鱼翅,有道是吃了人的嘴短,现在想不做李寻的摄影也不行了。

跟他们两个中规中矩的爱情戏比起来,孙茹的新戏则明显艺术含量要高的多。孙茹这部戏的主要思路,是用类似程果女士的作品《榴莲飘飘和张一谋导演的《一个都不能少、《秋菊打官司那类的纪实主义手法,用演员表演结合偷拍的方式,象记录片一样,及其逼真的贴近生活的那种风格。

虽然如此,但是孙茹的这部戏却丝毫不缺商业票房保证。纯艺术的拍摄手法虽然比较沉闷,但是孙茹选择的故事却是多年来被网络久炒未冷地话题——“娱乐潜规则”。

电影的故事。讲述的是——

一个清纯美丽的女孩考艺术类大学失败,受了朋友地蛊惑,听说只要献身某导演就可以获得上戏机会,女孩从小就崇拜这位导演。暗恋他多年。但是这位演过于大牌,高高在上,献身于他必须先讨好他组里的人。

于是女孩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剧组的一个剧务,希望通过剧务结识该导演的制片主任;好不容易跟制片主任同居半年之后,才结识了一个导演助理;接着是另一个导演助理,然后是摄影指导、副寻演……一连几年,女孩象皮球一样在一群男人中被踢来踢去,每个男人都在上床前拍胸脯许诺,在完事后就顾左右而言他。有一个男人干脆挑明了告诉她,你这样是不行的。象你这样没有任何人会给你戏拍,更不会有人冒着坏自己名声、损坏自己在导演心目中形象的危险。真心帮你介绍。

几年过去了,女孩就是无法接近她心仪的那位导演,只徒然落下了一个圈中破鞋的名声。

女孩一直天真的以为,只要忍受这些屈辱,总有一天能认识那位导演,还能成为那位导演地女主角。时间一久,小圈子的人都知道。只要随便扯一点自己跟那位寻演有啥啥关系,就可以睡这个女人一觉。

终于有一次,几个剧组里地道具、剧务和场工,喝醉了酒打赌,几个认识这个女孩的男人向新来的同事们说,有个美女随便可以上。几个醉鬼咋咋忽忽的跑进剧组驻地的招待所,推开女孩的房门,就一拥而上。

女孩挣扎着跑出走廊呼救,那些服务员一看清了原来是她。全都鄙夷的躲在一旁,其中一个冷笑着道:反正你经常都跟不同地男人,现在又装什么装。

当着这些服务员的面。不停大声哭喊哀求的女孩被一群醉鬼拖进了房间。

风暴结束之后,女孩拖着残破的浑身是伤的身体呆呆的对进来清洁的服务员说,报警,快报警。那个服务员不屑的看着她道:你报警?谁会相信你?

这一刻,女孩才知道,自己以为可以靠献身而获得出位的机会这种想法是多么地可笑,当她第一次放弃了自己的尊严企图用不正当的手段上戏地时候,她就已经远离了她的梦想。

女孩身边一直有个痴情的男孩默默的爱着她守护着她,明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却懦弱的不敢揭破她根本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只是没一次看她被陌生男人带走,心如刀割。这天早上,他提着早餐进了女孩的房间,却只看见衣衫不整的女孩傻呆呆的坐在地上。

男孩一言不发,去超市买了把西瓜刀,架在服务员的脖子上问清楚了昨天晚上领头的都有哪几个人。然后,他来到片场,挥刀砍向那些禽兽……

女孩被人发现,送进了医院,与此同时,男孩被警察抓走了。

剧组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女孩心仪的那位导演非常震惊。他只得代表公司和剧组来平息这件事,于是他亲自去医院看望这个女孩。

终于,女孩“接近”了自己朝思暮想都要结识的这位导演。现在,这个梦想中的男人就坐在女孩床边,女孩会怎么做呢?

镜头定格在女孩凄然微笑的脸上,电影就此结束了。

在小会议室里,大家静静的听孙茹讲完了她自己写的这个新剧本。

李想长叹道:“我还以为我今天是最出风头的,现在看来,跟咱们导演班女班长的作品比起来,我这个剧本可以直接扔掉了。”

确实,单听孙茹的叙述,这个故事就有令人非常震撼和引人深思的力量。

孙茹叹道:“我只希望这个电影拍出来。那些一心贪慕虚荣,以为靠歪门邪道就可以上位的女孩子们能看清楚,能想明白。任何一个女演员的荣华富贵和名气财富都不是靠性交易换来的,至少不仅仅只是靠这个换来的。想靠性作为手段上位的人,根本得不到别人、尤其是得不到男人的尊重,要上位,自己一定要自爱,要努力走正道。”

“无量天尊!孙施主功德无量,大矣!善哉!”易青单掌稽首,故做叹惋道。

孙茹瞪着他道:“少跟我嬉皮笑脸的,我告诉你,这个导演就是以你为原型人物写的!大色狼,自己交代,你潜规则了多少人?”

“呃……这个……”易青顿时大窘,因为军刀在这里是外人,他可不知道孙茹、李想这些大学一起出来的同学整天胡说八道的开玩笑,早就玩惯了的,在座的也都是电影学院出身的旧同学,都知道孙茹和易青这种关系。但是军刀可就不知道了,易青当心军刀这个直人认了真,真以为自己是个色狼导演就不好了。

他连忙道:“咳咳,军刀大哥还在这里坐着,让人家在这里听我们胡扯,耽误这么多时间,多不好。你说完没有,你们都说完了就该到我了。”

孙茹这才想起座上还有位一本正经的军人,连忙吐了吐舌头,一本正经的报了自己的预算案。六百万的预算案,绝对的低成本,因为这个戏,孙茹绝对排斥用片酬高的著名演员来演。她要回电影学院去选一个刚考进学校,有一定专业基础的,清纯漂亮的师妹来演,要的就是那份青涩的自然。

大家举手表决,通过了孙茹的预算和剧本。

终于轮到了易青。大家都对军刀十分好奇,不知这位威武的光头兵哥跟易景的新戏有什么关系。

易素向大家介绍了军刀的事迹和《终生制职业这本书。然后道:“我这个戏,是早说好了,要让李杜来给我写。因为难度太大,除了他,谁也写不成。”

李杜道:“这本小说,从老易离开到今天,这个星期我已经看了四遍了。”

大家都知道易青指的是什么,这样看来,用原著的故事来拍,根本是不可能的,不仅国内不可能通过政审,在香港放也会受到政府的压力的,毕竟回归这么多年了。

“要大修大改,军刀大哥已经卖断给我们全权改编了,艾蒙,你就放手去改吧!”易青感激的看着军刀说道:“你抓紧把剧本改出来,我去物色一下,看看有哪位男演员能演得动主角鬼龙这个角色。”

李杜慢慢的摇了摇头,道:“主角不是鬼龙。”

“哦?”军刀听他这么一说,来了兴趣,问道:“你不打算以鬼龙为主角?那主角是谁?”

李杜笑眯眯的看了看天花板,想了想,然后目光回到军刀身上,缓缓的一指军刀,道:“主角就是你!”

第二十二章 世道人心悬利剑

“我?”军刀愕然道:“不行不行,让我喝酒吃饭估计还行,让我演戏,我哪有那个文艺细胞。”

李杜笑道:“不是让你做演员演戏,而是以你这个人——军刀,作为剧本的主人公,就是写你的故事,让别人来演。”

易青一听这话,顿觉眼前豁然开朗,拍手道:“哈,我早该想到这招。”

李杜道:“只有这样,才能保持这个题材最核心的东西不流失,还能够适应国内政审。把军刀的个人事迹和小说《终生制职业》的内容,就象当年的电影大师梅里菲斯的《党同伐异》那样,用布莱西特的间离手法整个串接起来。”

易青沉思了一下,道:“好象还是寡了点,再加点什么东西比较好。”

李杜道:“那就要加预算了,要多请一个演技派的大演员,要加个男二号,我打算把岳飞的故事加进来,做超时空的三段平行蒙太奇处理。”

易青想了想,有的郁闷的道:“哇,你玩的这么复杂,这么高深,别弄的观众看不懂,票房赔死!”

“嘿嘿,这就考工夫了,你放心吧,”李杜得意的道:“保证雅俗共赏!”

……

散会之后,李杜马上兴致勃勃的把军刀拉着去闭关写剧本了。

一连两三天。搞得军刀叫苦连天。李杜是个标准地工作狂人,一写起剧本就废寝忘食,吃的不是汉堡就是泡面,可怜的军刀这才知道。辣椒熬白菜其实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之一。

这两天,易青帮着孙茹他们忙里忙外地准备三部新戏,也确实没工夫管军刀。偶尔经过李杜哪里,总听到李杜在“逼问”军刀一些当兵时和后来退伍时的小事细节。

三天后,李杜终于出关了。

二十几页带着墨盒里香味的稿子摆在易素的办公桌上。

易青和孙茹、依依一起传阅了李杜的新剧本。埋头看完,齿颊留香,李杜的剧本,只能用鬼斧神工、夺天造化来形容。

本来军刀的故事,平铺直叙就已经很感人,而经过李杜的手一打散了重新组合。整个剧本散发着一种强烈的理性蒙太奇的思维气息,能够使人不知不觉地陷入到创作者所要表达的精神核心中去。无法自拔。

剧本地主人公当然是以军刀为原型,名字叫老刀。电影一开始的故事,是从老刀退伍,结识后来的妻子开始。而刀嫂在这个戏里,被设定成一个京剧演员。

老刀退伍后,生活穷困潦倒,但是为了资助几个更困难的战友。四处想法谋生赚钱。最后想到在网上发表小说,开始写《终生制职业。老刀是个粗人,写不好小说。但是每当他旧伤复发,神智朦胧之时,以前和战友们发生的一些感人故事就会和幻想中的小说情节叠加在一起,渐渐的,他终于完成了这部感人地军旅小说。

剧本的又一条线,是老刀的妻子所在的剧团,正在排练京剧套戏《说岳全传。唱岳飞的这个男演员小叶。也暗恋着刀嫂。

小叶唱岳飞,怎么都唱不好,老师们都说他唱不出岳飞的神髓。刀嫂给他出主意,说让他去体验下生活。小叶不明白她的意思,岳飞死了多少年了,去哪里体验。

刀嫂把老刀介绍给小叶,告诉他,在老刀的身上,可以看到岳飞的神髓。

小叶从一开始地不信、不屑,到后来渐渐的被老刀的精神感染,在亲眼目睹了老刀和他地战友们的种种感人事迹之后,终于了解到什么是军人的忠诚、什么是英雄的气质。

最后,为了感谢小叶帮助自己战友的母亲,老刀答应陪小叶一起去杭州岳王庙拜岳王爷,为小叶的演出寻找艺术灵感。在飞杭州的飞机场,过安检的时候,他看到了那感人的一幕,终于大彻大悟,不但了解到应该如何唱好岳飞,更了解到,刀嫂是不可能喜欢自己的,因为自己不可能跟一个真正的英雄竞争。

整个剧本,分做三条线,三个时空。现实生活是一个时空;老刀幻想中的《终生制职业的故事是又一个时空,小叶幻想中岳飞的故事是第三个时空。

李杜的剧本,用间离的手法,反复的使用各种蒙太奇手段,非常清晰流畅的把三段时空串接在一起,他牢牢的抓住了“为国尽忠,终生为业”这八个字的精神,层递式的一层层推进,把这个故事讲述的恢弘大气,热血阳刚。

最难得是,整个剧本看下来,没有半点斧凿的痕迹,自始而终,阅读者的情绪都是饱满的——这个戏,应该另起个名字,叫“掷向男人的催泪弹”。

依依泪眼婆娑的看完这个剧本,深呼吸了一下,也不顾军刀在旁边,掐着易景的脖子道:“我要演刀嫂这个角色,你敢说不,我就跟你拼了!”

易青苦笑了一下。李杜没写这个剧本之前,易青本来觉得,刀嫂这个角色难度应该不大,依依现在在香港已经大红大紫了,也该休息一段时间,接点赚钱的事情,做做代言拍拍广告,这个角色就留给小云好了。

小云最近出镜率不够,李想和单少玉都是电影学院出身,都喜欢用自己学校的女同学。小云这个非科班出身的女演员最近在公司里比较压抑,易素未免有些不忍;再说以小云在国内的知名度,要不是铁了心看到易导有大前途,她根本犯不着窝在这里——有依依在这个公司,她想当“一姐”基本没什么指望,这个是明摆着的事。易青作为老总,又是导演里头的协调工夫可不好做。

结果没想到,李杜这小子本事大,心也大,只要经他手弄出来的东西,不管男女角色,都是那么光芒四射,令人技痒。

在这个故事里,小叶是非常英俊风流的小伙子,家里是高干,而且文才惊艳,音乐美术文学无所不通,整个一个白马王子,而老刀是个一身伤病的穷光蛋。刀嫂这个角色,在这样两个男人中犹豫踟躇,最后被老刀的精神和气质所感召,这其中的心理过程,那种挣扎、思索、内心的矛盾,是非常“有戏”的,一个处理的不好,就会演的很俗气。

以依依的眼光和功底,看到这么有的挖掘的角色,肯放过才怪;而且这个角色,很可能小云还驾驭不了,毕竟她的专业底子不行,偏向偶像派多一些。

这样权衡一下——其实也没得权衡,易素可最知道依依了,她的戏瘾可比“道友”们的毒瘾大多了;这个剧本进了她的眼,铁定拔不出来了,不让她演,她非变成祥林嫂,一天说八百遍不可。

最后,易青和李杜商定,还是公司的女明星搭帮外请的男演员,由依依出演刀嫂,而老刀和鬼龙这两个角色,当然是用同一个演员来演,这个演员要在国内找,小叶这个角色,因为要唱京剧,更不能用香港演员了,除非演过《霸王别姬的哥哥张国容再生——这个演员也要在国内找。

为此,易青,还要飞一趟北京。

……

本来军刀说好改出了剧本就回长沙的,不过自从孙茹把也是特种兵出身的宝叔介绍给他认识之后,他大有相见恨晚之慨,宝叔也很高兴,留他多玩几天,这就耽搁了下来。

易青现在也没时间招呼军刀了,看过剧本后的第二天,他就赶紧交代了一下手头的一些事情,订了飞北京的飞机票。因为孙茹自己现在也执导筒,这次干不了易青的御用监制了,易青只好自己导演监制出品人一把抓,有的他忙了。易青到了北京。先回了趟电影学院,见了见几位老师;然后找到当初通过孙老爷子认识的那帮圈里人,探听了一下国内这几个当红男演员的档期情况。国内是有不少好演员,但是老一辈的很难被香港市场和国内市场同时接受,所以易青的目标锁定在青年一辈的演员身上。

演老刀和鬼龙的演员,易青本来属意青年演员孙红磊的,他在形象气质上比较象;但是一联系才知道他没有档期。

他又想联系在央视版《天龙八部中扮演乔峰的那位演员胡君,结果说是生病了,要等一阵子才能出来接戏。

一连几天,都是白忙活,不顺极了。

这天早上,易青正躺在酒店床上郁闷的盘算这些事儿呢,电话响了,易青顺手接起来一听,是孙茹打来的。

她在那头的语气一下子就让易青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小茹,你慢慢说。”易青拿着手机从床上猛得坐了起来。

孙茹焦急的道:“前天李想的戏开机,来了一群自称是新义安的什么什么渣数九哥龙的手下,跟我们要50万的场地费,还说我们公司进香港娱乐圈没有跟新义安拜山门,是坏了规矩,要……要我亲自去见他们五哥说清楚。他们讲的话我们又不很清楚,但是来了几十个人,气势汹汹的。”

新义安?易青心里咯噔一下,本能的问道:“报警了没有?”

孙茹长叹一声道:“就是因为报警了才糟糕。前天一报警,警察就来抓了两个人,以自称三合会分子的罪名带他们回去问话。我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了,没想到今天一早,李想那个戏所有的武行都罢工了,说是宁可赔违约金也不敢再跟我们的戏了。武行一走,所有的香港本地的剧组人员都跟着走了,连公司的职员都有辞职的,说是不敢跟黑社会结仇。不但李想那边,我的戏这两天本来要开机了,现在也开不了了;老单的戏已经开了三天了,虽然他的剧组小,没受什么影响,可是三天两头有小混混上门捣乱,根本拍不下去了。”

易青听了这话。气得七窍生烟,骂道:“这帮狗杂碎!太无法无天了!他们从前猖狂也就罢了,现在还这么嚣张,也不抬头看看悬在他们头上的那把天剑!”

孙茹在那边道:“天剑特别行动队地光。估计我们小老百姓是沾不上了。你还是快点回来,尽快拿个主意吧!我可没见识过这种场面,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好!所有的投资都已经启动了,改买的道具、器材全都下了定金了;几个演员都是签了约的,人家地档期可拖不起,过了档我们是要赔钱的。我看,是不是在预算里匀出一点,破财挡灾了事,反正估计他们也只是要钱而已。”

“不许你给他们钱!”易青暴雷一般吼了起来,怒道:“我们的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有钱我们也该拿出来帮助军刀和那些需要我们帮助的人。就算买狗粮喂狗,也不能便宜那些欺善怕恶的东西!我易青活了这么大。什么时候低过头?好好跟我商量,也许还分一点见面钱给他,耍横动蛮,一毛钱没有!”

孙茹在那边默不作声,静了好一会儿。她当然知道易青的性子,是个打折了脊梁不弯腰的汉子,虽然读多了书。外人看了有点书卷斯文之气,但是骨子里却和宝叔、军刀这些人没有什么大区别。

不过要真照易青说的办,恐怕公司在香港也要混不下去了。香港黑社会号称是香港第一大社会问题,多少年来,从殖民政府到现在的特区政府,谁也奈何他们不得。

此时地易青已经非复当年吴下阿蒙,不再是那个做事一往无前的楞小伙子了。现在地易青家大业大,自身安危祸福都联系着许多人,自然日渐稳重了起来。

以往。所谓黑社会、新义安这类名词于他而言只能在电影电视中看到听到,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如此直接的跟他们打起交道来。

新义安就是电影《古惑仔中洪兴社团的原型,也是目前香港最大的黑社会帮派。它源自洪门。是当年国民党情报人员向前所创办,前身是义安工商总会,它在1921年向香港政府注册成为合法社团,但是其入会仪式、习惯、诗句、都是道道地地的三合会的方式,当时它是以包赌及收保护费营生。

1953年香港政府证实义安是三合会组织,取消它的社团注册。当时义安“主席”向前被递解出境,前往台湾。

从此新义安地活动,从传统的黄、赌、毒,转到经营正当生意,尤其是电影、娱乐、贸易和建筑等,想藉此“漂白”。帮中资深人物还刻意透过与官员及名流的来往,活跃於上流社交圈子。根据香港警方在2000年对外公布的资料,原次于14K的新义安,80年代时势力已发展到与其争雄地步,成员已发展到81至10万会员,超过14K而执黑社会之牛耳。在香港7000多间食肆,娱乐场所乃至1050余辆小巴士中,均有新义安会员插手,每年从这里榨取不义之财至少1亿港元。

这趟水有多深,里头的利害盘根错节,根本就不是易青能应付的了的着单看现在天剑部队出动,外头风声那么紧,新义安的人还敢大摇大摆地出来办事,就知道这帮人背后的实力,实在不是一家公司能与之抗衡的。

易青拿着电话,跟孙茹两人对着发了一会儿呆,思前想后,易青终于下了决心。认怂低头地事,易青是不会干的,但是莽撞行事也万万要不得。

最后,易素道:“小茹,我会尽快赶回去,一个星期,不!五天……四天!最多四天,我就把这里的事情办完赶回去。你告诉公司里的人,深居简出,出入小心,香港毕竟是法制之区,他们也不敢乱来。不能开工的几个戏就先停一停,多做预备工作和文案工作,把损失减低到最轻……”

……另外,有两件事要办一下,”易青想了想道:“第一件是把宝叔找回来,有他在,公司的安全就多了一重保障。我飞北京前放了宝叔的假,让他陪军刀在香港玩去了。本来打算让军刀先逛逛香港,等我过了最忙的这段,陪他去治疗他的旧伤。现在看来不行了,你千万要压着消息,不能让军刀知道我们被黑社会威胁的事,他那种人的性格,要是让他知道了,非出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牵连到他就不好了。”

孙茹在那头连连道:“恩,恩,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连宝叔都没敢让知道。”

易素赞许的点了点头,孙茹和他的心灵默契,犹在依依之上,这都是学生时代两人形影不离耳鬓厮磨出来的。

易素定神想了想,接着道:“第二件事,就是找依依,让依依把宁姐给我们请来?”

“宁姐?宁倩华?”孙茹问道:“找她干嘛?她是华新董事,又不是洪兴十三妹。”

易青道:“你也知道她是华新的,那还不知道我的意思吗?华新在香港立足几十年,经历了三代主要领寻者了,他们和新义安这种地头蛇,就算没有来往,也一定常打交道了,这里头的门道禁忌,宁姐难道不比你们懂的多吗?让依依好好求求人家,让她帮我们出面先顶一阵,周旋周旋,等我回来了,大家再一起商量办法。”

孙茹笑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嘿嘿,没看出来啊,你还挺有主意。”

“那是,论智慧和武功,我一向要比你高一点点……”

……放下电话,易青收起了笑容,心情很快从刚才与孙茹的调笑中游离出来。刚才他还会跟孙茹开玩笑宽他的心,可现在他却笑不出来。公司才刚成立没多久,刚想好好展一番拳脚,没想到又遇上这等烦心事。

坊间传闻在香港搞电影的公司不跟黑社会攀关系一定混不下去。当初易青听见这种说法从来都是付之一笑,怎么会想到这种“传说中”的事,竟是真的。想来当初中华人刚成立的时候,名气不显,娱乐圈里的黑势力不会注意到他们,千怪万怪,就该怪《潜龙于渊》在今年金像奖上出的风头实在太大。树大招风,现在的中华人影业,在那些黑社会眼里要名有名要利有利,宛如一块大大的肥肉,不来下手才怪呢。

出了这档子事,易青归心似箭。但是他可不是心里存不下事的人,该做的事情还得做,不能乱了方寸。

经过一番波折,最后易青定下了曾经在《满城尽带黄金甲中饰演大王子的那位刘晔来演老刀和鬼龙。虽然在形象上,有一些差距,但是和原本要找的孙红磊相比,刘晔明显在大戏经验上,在表演的细化层次上,要比他高了一筹。

至于小叶这个白马王子似的角色,经电影学院崔新清老师的介绍,定下了崔老师的得意门生,赵微的同班同学程坤。易青读书时就非常喜欢这位师兄的演技,现在的程坤过了而立之年,人生经验更为丰富,演技也更为细腻深刻,驾驭小叶这样的角色自然不在话下。

说来简单的几件事,做起来费老工夫了。联系、通电话、见面、谈剧本、吃饭,一连几天都忙这些事。那边香港每天都有电话,孙茹、李想他们的戏都准备开拍了。

易青忙完了手边的事,跟刘晔,程坤约了时间,就准备回香港了。已经是三天过去了。易青半点也不敢耽搁,算结了酒店钱,整理自己的东西,连夜订机票飞回香港。

他怎么也没想到,紧赶慢赶,最后还是出了事。

“易素,你快回来,出事了!”

易青定的是夜航最后一班,也可以说是早航最早的一班飞机,起飞时间是凌晨的四点。他在飞机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喝了两杯饮料,也没顾上吃早饭,一下机就给孙茹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那头人声鼎沸,易素大感奇怪,一开口就问道:“这么大早,你那边怎么那么闹啊!开通宵派对吗?”

孙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高声道:“你个死人头,你在哪儿啊?昨天晚上不是说你今天就飞回来吗?人呢?你快点来吧,出事了!”

易青听到那头有步话机的响动,显然公司那几个保安此时全在孙茹身旁,还有很多人在大讲粤语。

孙茹焦急的道:“你快回来吧!这次完了,依依要哭死了,她要是不肯原谅你,我看你怎么办!”

易青吓了一跳,怎么还和依依有关?依依怎么就会生自己的气了?

电话里也不及细问,易青挂了电话,就到处找车,本来他是想让公司派车来接自己的,不过现在这样也别扯那些了。易青好容易找了辆出租车,上车就是一张千元港币大钞砸过去,那司机把车开的呜呜响,风驰电掣。直奔中环。

……

易青这头在这里猛赶,那边孙茹心急如焚,又要分身安慰躲在小会议室里流泪的依依和小意,真是忙到不可开交。

前几天易青交代让孙茹找依依商量。请宁倩华来帮忙打点。易素还特地自己跟依依打了个电话,两人还好一通腻歪;依依对于易青地话,自然是言听计从,她也没多想;就是肯想,香港这边的情况以及对头人之险恶也不是她能知道的。

经过这些年的相处,宁倩华对依依不仅仅是经纪人和明星地关系,她对依依的感情,那真是超过一般姐妹。这位干练女子自然知道其中的难处和危险,但还是接下了依依给的这个苦差事。

一连几天,宁倩华亲自去新义安的场子。本来是想找到他们话事人,妥善解决这些事那是最为理想。结果一探行情才知道。因为天剑部队这次扫荡黑势力,用的是“斩首”的法子,专抓各个社团的坐馆,简直没有道理和法律好讲——上次易青和军刀遇见杨仲那次,就是抓那个和字头的不大不小的一个社团头脑太监安。

不过坐馆虽然躲起来不敢见光了,社团地“日常工作”还是要进行,这就是黑社会和一般犯罪团伙的重要区别之一。那些“渣数”、“头马”。没有了老大和家法地约束,反而更加嚣张。

宁倩华找不到当家的话事人,转而约他们新义安的渣数之一的肥强出来讲数。宁倩华是华新长公主,华新在香港娱乐圈多少有点面子,宁倩华的母亲年年都向新义安有不少进贡,一直关系不错,宁倩华也放松了警惕。

谁知道昨天晚上宁倩华带了两个华新保镖去新义安西环的一个场子跟肥强讲数。没想到,居然被人扣了下来,两个保镖都被打残了送回来。带回话说,要让中华人影业公司的持牌人带着公司图章去领人,要是二十四小时内孙茹董事长不出现。有任何后果自负;如果胆敢报警,这些社团在各个警署地眼线一旦知道了,第二天宁倩华主演的A片小影碟就会全港热卖!

依依当天晚上一听说这个消息就哭得要疯了。要不是自己开口让宁倩华帮易青,宁倩华决不会牵涉到这件事情里去;更重要的是,宁倩华根本是代依依挡了这一劫,如果新义安有什么想要挟易素和孙茹的,首先应该绑架的是依依这个新晋影后,她既是大明星,又是公司的一姐,大大的摇钱树,不绑她绑谁?

只不过,目前外头风声实在太紧,香港警察在天剑频频出动的情况下,要是不做点事情,就是能向特区政府交代,也不好向广大纳税人交代。新义安老大龙五不在,让这些手下人光天化日之下在中环出手掳劫依依这种名人,他们还真不敢随便下手,毕竟这年头已经和当年他们的前辈掳劫刘家玲地时代大大不同了。

可偏巧这个时候,宁倩华居然送上门来,算是替依依挡了这一下。宁倩华原本以为,这些人不过是要钱,而她一切都是按着江湖规矩办的,凭着华新的面子,本来根本是不会出事地,所以她才大大方方的上门去,没想到这帮家伙另有图谋。

当天晚上两个保镖回来一说,孙茹和依依就急的快疯了,商量了半夜,觉得不能报警。宁倩华在他们手上,不报警还能按江湖规矩解决,不行就给他们笔钱;要是报了警,这就是坏了规矩,真不知道在警察救出她之前的这几个小时,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会对宁倩华做出什么事来。

虽然不能报警,但是按照他们说的,让孙茹带着公司图章去见他们,这也是绝对不行的。已经搭进去一个,还能再送祟入虎口吗?孙茹那样的美女,就算这些人原本无心犯罪的,见了这样精品美女还有不动歪心的?

易青和宝叔都不在,孙茹和依依就象没了主心骨,赶紧给易青打完电话,又赶紧给宝叔打电话,盼着两人赶紧回来一个。

一大早,听说出了事情,李想、单少玉、李杜、罗纲这些人全赶回来了。大家商量来商量去,除了李想不断叫嚣着全公司的爷们儿抄家伙杀上场子里去跟他们拼了之外,谁也拿不出一个象样的主意。

要是最后没办法,那除了报警,还真就只有拼了。不过那些黑社会的人那个不是拳头刀尖上滚出来的,又有什么传说中的金牌打手那一类的变态人物,李想这种喳喳呼呼的不良刁民耍耍嘴皮子还行,真打起来,十个百个也不够给的。

孙茹跟易素打完电话,进了小会议室,辞不达意的安慰了依依两句,还没等她坐下喝口水,外面一阵闹腾——

“回来了回来了,哎哟喂,您可算回来了!”

孙茹一听大喜,心道这个易青,怎么这么快!刚才才放下电话,这就到了。

孙茹惊喜交加的跑出去一看,不是易素,而是宝叔从浸会医院赶回来了。

这几天宝叔一直陪着军刀忙给他治伤的事,好容易在浸会医院找到了一个全港最有名的骨神经外科大夫,安排军刀住了院,就收到了孙茹的消息。

一听说宁倩华出事,宝叔的心一下子就莫名的收紧了。虽然他和宁倩华交往不多,但是这个清丽孤高的女子,那种和依依、孙茹这种年轻女孩截然不同的韵味时时出现在这个梗直军汉的梦里。

在依依和孙茹、易青三人闹婚变的那场风波时,孙茹和依依在公圆相会时,宝叔得以和宁倩华并肩走了那半多小时的路,那种温馨和异样的甜蜜,令这个半辈子单身的汉子终生难忘。

宝叔一路超速飞驰,赶回公司,刚进大厦,几个同事就已经七嘴八舌的把事情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宝叔听完大家的讲述,一抬头,正好看见孙茹从楼上跑出来。孙茹打从出生就是大小姐的命,哪曾受过这种惊吓,哪曾经历过这种六神无主的事。此时一看见从小带她长大的亲人,泪水就跟断线珠子一样落下来。

不过她也没忽略,今天这个平时寡言憨厚的宝叔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他沉静的脸上满是杀戳嗜血的气息,这种情形孙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

宝叔见了孙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转身上了楼。宝叔是公司的保安主任,他是有自己的办公室的。

孙茹怔怔的看着宝叔上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办好。过了不知多久,门口又有人喊:“易头儿回来了!!”

孙茹扒拉开人群一看,顿时心花怒放,远远的只见易青下了车,正在付钱。孙茹恨不得运起轻功草上飞扑到易青怀里去。

……

易青付了车钱,抬头便已经看见了孙茹他们,连忙带着小跑过了街,向孙茹跑去。

跑进大堂,还没等易青和孙茹说上话,孙茹身边一个魁梧的身影刷得掠过,经过易青停也不停。

易青认得正是宝叔,刚要开口说话,宝叔象没见到他一样铁青着脸和他擦身而过。

宝叔的背上背着一个老大的网球袋,里面不知放了些什么东西,和易青擦身而过的时候只是蹭了易青一下,里头的东西碰的易青半边胳膊疼得一抽,显然是些金属类的东西。

易青楞了一下,也不知道该不该叫住宝叔好,本能的扭头问了一句:“宝叔背着一大袋什么铁疙瘩?他要去哪?公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孙茹听易青一说,心里一惊,立刻明白了过来,失声道:“不好,快把宝叔叫回来!

第二十三章 阴谋初现

香港本地产的梭子肉蟹和龙虾,满满的摆了一桌子。大螃蟹每个都有一斤上下,虽然远不到秋肥的时候,依然个个肉白膏黄,香港就是这一点好,一年四季都有高品质的海鲜吃。

肥强已经一口气吃了三只肉蟹,现在正在全力对付一只大龙虾,满手的膏油蟹黄末子,湿腻腻的粘满了胖乎乎的手指。

宁倩华就坐在他的对面,看着这头猪恶心的样子,想象着如果一会儿这对吃完螃蟹龙虾的爪子不洗就摸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宁倩华真想马上去死。

她既没有被绑,也没有被拷,但是她知道,不能跑。

四周围全是新义安的人,少说也有四五十号,坐满了半个酒吧,只留一道小门阴阴暗暗的开着。凭她宁倩华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子,要突破这么多人的环伺逃到大路上去呼救,简直是自取其辱。

现在只能是乖乖的坐在这里拖延时间,说不定还有变数,也许孙茹会来,也许依依她们会去报警。

宁倩华好歹也是香港娱乐圈久经沙场的奇女子,遇到危险努力保持镇定,控制自己心神的淋养工夫还是有的,换了一般的年轻女孩,这时候恐怕已经跪在肥强面前哭喊着求他放过自己了。

此时的宁倩华,心头一片茫然。回想着几十年自负聪明,没想到也有今天阴沟里翻船地一天。她一心以为只是普通的黑社会勒索,这在香港娱乐圈简直就不能算“潜规则”,应该说是“明规则”了。全港上下所有的电影公司和旗下明星。哪有不拜山头的,至于认干爹、拜义兄甚至自己当了帮会义嫂地事情,更是家常便饭。

易青他们的公司,一开始本小名微,根本不放在各大社团眼里,现在混出来了,大张旗鼓的同时开四部戏,还有不出点血犒劳道上兄弟的道理?

所以宁倩华也没多想,只想着按惯例把“看场费’给交了,再厚厚的给新义安在尖东的“揸Kit人”肥强封个红包大利士。这件事就能摆平了。,结果没想到,肥强对那张支票看都不看。一见宁倩华来了,就叫弟兄们办事。这帮古惑仔就一声不吭的把大铁门下了闸,只剩小门。

肥强扔给她一份合约,让她代表中华人影业签了。

宁倩华当然说明自己不是公司老板,不能签。

“我知道。”肥强慢吞吞说了一句。就让手下给孙茹她们打电话。

然后,一个一看就是职业剧组出来的灯光师走出来,喝了一杯啤酒。慢吞吞的戴上白手套,啪得一声打亮了灯光。

正照在宁倩华脸上,照着她抬不起眼皮来。

灯光师刚把光调暗,一个摄影师扛着机器出来了,把机器往宽敞地方一架。几个古惑仔就拉过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弄得象个床的样子,正对着摄影师地镜头。

几个飞仔哈哈大笑,戏谑似的对着宁倩华喊道:“靓女,够不够宽啊。怕不够你发挥啊!”

“今天我们老大做男主角,亲自出马,你几有面子啦!”

肥强一边吃螃蟹一边看着她淫笑。

宁倩华立马就忍不住要吐了。身体冰凉,心如死灰。他们在电话里威胁孙茹地时候,是说的二十四小时之内,如果孙茹不来代表公司签那份合约,他们就办事,让宁倩华变成当年的刘家玲第二。不过,看这个架势,这些没人性的是不打算讲信用了。只怕肥强吃完东西,把自己吓够了,就要动手。

宁倩华二十几岁的时候,在香港娱乐圈就极有艳名,她只是不喜欢演戏,喜欢做生意,否则以她母亲凤姐当年的面子,早就比梅燕芳都红了。

肥强和他手下这些飞仔,个个都是每晚无鸡不欢的色中恶狼,现在对着一个清丽成熟,平时高贵骄傲地正眼都不会瞟他们一下的水晶一样的美人,这还能有控制的住的道理?

……

公司楼下大堂里的人,一听孙茹大声呼喊,个个都跑到门口,象把宝叔叫回来。可惜包括离得最近的易青在内,谁又能赶上这个特种精英的龙行虎步?

宝叔刚才来的时候,开得是自己地车;因为赶时间,根本就没有把车停进停车场。等他背着包跑到车前面的时候,罚单都开了两张了。

宝叔看都没看开罚单的警察一眼,冷冷拿下罚单,往车里一扔。直接钻进车里发动了扬长而去。

“我靠,拽什么拽!你以为你是新义安地老大咩!就算是当年尖东之虎靓坤,阿Sir我还不是一枪把他给……”

宝叔哪里能听到他的胡说八道,风驰电掣的跑车开成了一条亮线,愤怒的闷哼嘶吼着,绝尘而去!

“喂!停车!靠边!熄火!驾照,Sir现在告多你一条超速加危险驾驶……”

那个警察大呼小叫的骑上自己的铁马,紧跟着宝叔的车子而去。

……

阴暗的酒吧里,肥强吃了一桌子碎壳子,正在满意的打着饱嗝,呷着餐酒,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表情木然的宁倩华。

他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餐酒,忽然一推桌子,站了起来,满脸满身的肥肉乱颤。

宁倩华立刻心生警兆,厄运临头,任她涵养工夫再好也绷不住强自镇定,尖叫一声。矮身就跑。

没跑出两步,就被两个飞仔一把抓住,猫抓老鼠一样提了回来,使劲往那两张拼在一起的餐桌上拖了过去。

肥强嘎嘎淫笑着松着自己地皮带,那边摄影和灯光面无表情的调好了光。装好了胶盘——完全是正规电影的拍摄方法,而不是用什么DV之类的家庭摄影器材,这些古惑仔也够变态地。

一群马仔正在发了疯似的配合他们大哥的淫笑不停的吹着口哨,突然,另一个巨大的声响震得所有古惑仔本能的抱着头蹲了下来,连肥强也吓得一哆嗦,本能的把拉开的裤子拉练又给拉上了。

所有人的目光猛得回头望向酒吧的铁拉门,外头地铁拉门明显给撞凸进来一大块,有几根已经断裂开来。

接着,外面传来了倒车的马达发动声。好象一个咆哮地猛虎发威前压抑的喘息一样,跟着又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整个铁拉门撞断了一个大口子!

“别撞啦!”站在门口最近的一个马仔忍不住喝道:“我把门打开就是!”一边骂着,一边按了开门的电钮,心说这是什么人这么嚣张啊,小门给他开着不走,非要变态的连车一起撞进来,又不是拍电影,车不要钱的吗?

这头马仔按下电钮。那头没配合好,又是倒车出去一个猛撞——轰然一声,铁门撤开地一刹那,那车正冲进来,铁门里面这层酒吧的玻理门顿时被撞个粉碎!哗然一声巨响,无数水晶般的玻理碎片漫天飞散,真跟拍电影一样,煞是好看。

惊魂不定的古惑仔们,包括肥强。在响声停歇三四秒后才慢慢的站了起来,环顾四下,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辆车头已经撞得面目全非的跑车。半截身子在酒吧里,半截还在外面。

车门一开,从车里慢慢走出来一个山一样雄壮的男子。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服,强健的双肩和胸膛都快把西服撑破了,背上还背着一个网球袋;两道浓密地一字平眉为他平凡的相貌平添了几分威严,刀刻一般的刚毅冷峻地面容饱经风霜,已经不在年轻的.双眼之中,竟闪烁着一种强大莫名的慑服力,令人不敢逼视。

宁倩华一眼看到这个人,两行喜极而泣的清泪立刻从脸上滑了下来。

门口按电钮的那个,平时正是社团派在这里代客泊车的小马仔,此时站在这人旁边,竟有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本能的迎了上去。

宝叔随手把车钥匙和一百港币塞给他,道:“泊好一点。”

那个马仔习惯性的一脸谄笑的应道:“得,BOSS!”说完拿着钱就钻进车里去了。身子进去一半才突然醒悟过来不妥,探出头来尴尬的看着他的老大。

肥强铁青着脸挥了挥手,这小子如遇大赦,赶紧把车倒出去了。

宝叔面无表情的看了宁倩华一眼,至于肥强和他的手下,仿佛看都不屑多看一眼似的。他挑了一张桌子,随手把网球袋往桌子上一放,袋子放下是哗啦乒乓一阵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大堆。

宝叔放下袋子,慢悠悠的自己走到吧台里面,手指点着最上一层的几种最贵的酒巡了一下,挑了一瓶八九年的法国干邑,然后拿了两个杯子,慢腾腾的走到桌子边坐下。

坐到桌子傍边,宝叔旁若无人的拉开网球袋的拉链,从袋子里拿出几样东西来。

头一样,是一根双截棍。一看到这个,有几个马仔立刻笑了起来,还真以为自己拍来电影了哪?

马上他们就不笑了。

宝叔从袋子里拿出的第二样,是一对护手钢鐹,第三样我是一把单手工兵铲。

一把玩具一样的、成年人可以单手使用自如的铲子,让几个识货的古惑仔脸上变了颜色。

旁边有几个还在傻笑的,发现气氛不对,渐渐也止住了笑容。

这种单手工兵铲,正是传说中的特种兵随身装备之一。

难道这个猛男竟是天剑部队的特种战士!

没想到一个宁倩华居然引来了时下最拉风地天剑部队成员,现在这帮人简直就是黑社会的克星天敌。谁都知道。惹上了他们,等若惹上一支军队,而且还是一个专政国家机器铁腕领导下的军队。

肥强的脸上一阵阵阴晴不定,待要马上服软。可太太丢面子,几十号兄弟在这里,被一个天剑地人吓得乖乖把肉票交出去整个新义安以后在香港都不要混了。

可待要动手,肥强可不敢冒这个险,新义安的在港势力太大,目前天剑还没敢向这个全港第一帮会下手;要是眼前这人真是天剑的,肥强可担不起这个首先向天剑挑衅的责任,自己被抓去大陆还罢了,要是给整个社团惹来祸患。几个堂口发出清理门户的追杀令来,肥强就要变肥尸了。

没等肥强考虑清楚怎么开口摸清宝叔的底细。

那边宝叔已经从袋子里拿出最后两样东西。一把56式冲锋枪可卸型军刺和一把匕首模样的东西。

肥强的脸色彻底涨成了猪肝色,刚才在笑的几个飞仔也彻底傻了。别的东西不认识也罢了,这种军用刺刀要是再不认识,就不是地球人了。

宝叔慢慢地整理着摆了一桌的东西。把双截棍插在背后皮带上:护手钢鐹贴肘装好;右手拿起军刺插在右脚靴筒里,左边插上匕首……

东西都装好了,宝叔拿起工兵铲,照着法国干邑地酒瓶子比画了一下。随手一挥,瓶颈叮的一声,一小半截飞了出去,掉在地毯上。再看那切口,光滑平整,半点渣子都不带。

这些古惑仔们哪见过这种杀人修工事两用便利的家伙,见到这小铲子竟然如此锋利,想象一下自己的西瓜刀碰到这种东西,自然是非断不可。要是胳膊小腿碰上了……还有刚才那把刺刀,上面的槽口那么深,这要是捅上一下子……

宝叔闻了闻酒香。满意的点了点头,放好两个杯子,各倒了半杯。

然后,宝叔依旧面无表情的穿过层层站立地新义安马仔群,有挡在他身前的,看都不看一眼,随手就拨到一边,有几个一阵踉跄,差点摔到,站定了面现不服不爽的凶狠之色,可就是没勇气冲上来。

四五十号人,眼睁睁的看着宝叔穿过人群,走到宁倩华面前。那两个拉着宁倩华的,脸都吓绿了,强做镇定的笑了笑,放开宁倩华连腿了三四五六七八步去。

宝叔走到宁倩华面前,终于露出一个憨厚的微笑,轻声道:“等急了吧?”

这一句话,简直比什么天籁纶音都要好听,宁倩华差点控制不住扑进宝叔怀里哭出声来。

宝叔冷冷的瞟了一眼站在宁倩华后面的肥强,根本不搭理他,自顾自地牵起宁倩华的手,穿过人群——就象穿过一个展览会的走廊一样,目不斜视地走到酒吧区,坐到刚才那张桌子前面。

就在几十双眼睛跃跃欲试的注视下,宝叔给宁倩华拉开了椅子,两人坐了下来。

宝叔举起杯子对宁倩华道:“喝杯酒,压压惊吧!”

宁倩华不敢回头再看一眼,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便是世界上最可靠的神袛,纵然恶狼环伺,眼前只须有了这一人,心头便说不出的平安喜悦。

玫瑰红的稠蜜般的酒液缓缓的流进嘴里,宝叔使劲咂吧咂吧嘴,摇头道:“没啥味儿啊!”

说着他举起整瓶酒,往嘴里倒了一注子,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再咂咂嘴,摇头道:“什么八九年皇家破酒,扯犊子玩意儿!根本不行,还是茅台好喝!”

“噗嗤!”尽管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下,宁倩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才是男人呢!这样的男人,跟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些在英国读书时认识的绅士和富家少爷们,是多么的不同啊!

宝叔随手放下酒瓶子,冲着肥强那个方向招了招手,大声道:“买单!”

肥强的脸色彻底紫了。

所有的古惑仔都变了脸色。从来都只有他们欺负人,哪有人敢欺负他们?更何况,眼前这个人不但是欺负上门来,简直是一而再的戏耍他们了!

要是传出去,让江湖上兄弟们都知道这小子一个人单枪匹马,当着几十号新义安兄弟的面,生把他们的肉票给带走了,还根本不把他们当回事的耍了他们一个够,他们还有什么脸上街见人?

每个老大身边总会有那个一两个有面子的高级马仔,是最会察言观色,最知道大哥心意的人物。肥强的两个得力手下一看肥强脸上有种按捺不住的戾气,知道他的忍耐已经到了一个限度,立刻发难!

两人一左一右,一个拿西瓜刀,一个拿钢管,嘴里骂着就冲了上来。

宝叔冷哼了一声,随手拔出靴子里的匕首,向两个小子指了一指。

只听得扑扑两声轻响,两个马仔就象中了传说中的一阳指一样,慢慢的晃了几晃,终于倒了下去!

“是匕首麻醉枪!这小子真是天剑的特种兵!”肥强不愧是见过点世面的,失声惊呼道。BMQ匕首麻醉枪——中国特种兵随身装备之一,是一种实用而又非常隐蔽的近身特种武器。综合了匕首与麻醉枪械的优点,刀、枪结合,枪械与药物结合,发射专用的注射式麻醉弹。

枪的口径为12。7mm在5M之内精度良好,10M内麻醉针可穿通冬装或皮衣,麻醉弹由弹头和塑料弹膛组成,弹头由击针座、针管和尾塞等组成。小小的一枚针射进体内,连大象和犀牛也要倒下,更何况这两个纸糊一样的小飞仔。

宝叔听见肥强失声叫了出来,冷笑的瞥了他一眼,心说你个肥猪倒也识货。

肥强看见宝叔在对他笑,跟看见了鬼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除非是冲上去杀了这小子灭口,否则这梁子是结定了,可是就算杀了他,恐怕自己和这里动手的人也都要跑路。

现在的黑社会不象从前了,出来混就是讲钱的,谁还真的象电影里那样,喜欢砍喜欢杀呀!

现在谈判的时候,两个老大嘴上说的狠,心里巴不得警察早点来,可以不用开打还不用在小弟面前没面子——成本太高了,现在每个小弟都是要给车马费、宵夜钱的,弄不好砍上了或者被抓了还要给安家费,谁吃饱了没事整天砍人啊?因此现在的社团其实更象一个经营黄赌毒地公司一样。真正的打手没几个了,更没了那种凶狠的暴戾之气。

象宝叔这种早年在战场上下来的人,一见了血,估计就会象吃人地豹子一样停不下来,这一点。肥强他们从他身上的一身杀气上早看出来了——只不过是帮社团签一份合约,不用拿命去拼吧?

肥强多年来在道上,一直是以笑里藏刀,外表憨厚内心狡诈而闻名,此时眼珠子转了几转,一时想不出什么转囿的办法。忽然瞥见在小门旁边,一个又是黄又是绿的脑袋偷偷摸摸的一探,正是刚才傻呼呼的帮宝叔去停车的那个泊车仔。

“看什么看!还不快把钥匙给长官!”肥强对那个泊车仔大声喝道。

那小子已经在门口犹豫了半天了,不敢进来。听见自己揸Fit这么说,如遇大敌,屁颠屁颠的跑了进来,双手奉上车钥匙。

宝叔接过钥匙。从皮夹子里拿出几张千元港币,随手扔在桌子上,伸手再把匕首枪插好;然后拉起宁倩华,扬长而去。

肥强和他的手下们几十双眼睛面面相觑,眼睁睁的看着宝叔走出去几分钟了,还没有一个人敢挪动一下……

宝叔拉着宁倩华走出酒吧,还没等说话。一个人影猛得闪过来,蹲下半截身子,低声道:“不要怕,趴下趴下!有Sir保护你们!里面什么环境,有没有人受伤?要不要call白车?”

宝叔愕然看着眼前这个巡逻警,正是刚才要告他超速地那位阿Sir,捂着帽子低着头,手按着佩枪望着黑洞洞的酒吧们喃喃道:“等支援一来Sir就杀进去。放心,有什么都能搞定。哼,就算是当年尖东之虎靓坤。还不是照样被Sir一枪……”

宝叔和宁倩华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宝叔拍了拍这位幽默地长官,笑道:“不用叫白车了,我的车子撞坏了,请阿Sir你帮我叫辆拖车吧?”

“咩?拖车?你们不用怕,是不是有人要挟你们?不用惊,有什么尽管说出来,要相信Sir!就算是当年尖东之虎靓坤,还不是……”

没等这位神勇的阿Sir说完,宝叔和宁倩华早已拦下一辆小巴,笑着携手跳了上去……

……

“宁姐回来了!”

“依娃小姐回来了!”

“依娃,你没事吧?吓死我们了……

“宝哥几犀利噻,好MAN啊!哈哈哈……”

易青和孙茹、依依正在办公室里,刚刚从银行里把公司的几百万流动现金提了出来,易青咬紧牙关,准备单刀赴会。要是他自己落在对方手上,杀了他也不会向这些人低头,不会给他们一毛钱的,可是不论是宁倩华抑或者是公司的任何一个人,易青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拿钱去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三人正在准备出发,依依担心易青,眼睛都哭肿了。谁知外面一片欢呼笑闹之声,令三人惊疑不已。

依依第一次跑出去一看,一群男同事跟宝叔勾肩搭背的闹在一起,女同事们都围着宁倩华唧唧喳喳不知说写什么。

依依一看见宁倩华完好无损地站在哪里,立刻就扑了上去——

“宁姐!”

宁倩华一把搂住依依,笑道:“没事了没事了……有宝……呃,有吴……吴先生在,我没事的!”

宁倩华一边说,一边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自己脸上发烫。

易青和孙茹也跟了出来,一看见宁倩华,两人顿时大松了一口气,漫天神佛耶酥基督安拉真主都感谢了一个遍。

宁倩华看见易青,神色一正,连忙拉着依依一起过去道:“易青,有事情要告诉你们,到会议室来。”

易青看了看宁倩华的样子,心里觉得纳闷,心道真是奇了,一个晚上没睡还受了那么多惊吓,怎么还这么容光焕发,好象被什么十全补酒滋润过一样。

易青和孙茹吩咐了大家快回去工作后,两人一起跟在依依和宁倩华的身后向会议室走去,宝叔似有意又无意的跟在易青他们后面,跟走在最前面的宁倩华拉开了距离,远望着伊人背影心里黯然。只有刚才那种情况,两人才有携手言欢、灵犀默契的温馨时分,此时回到物欲纷扰的现实社会——她依然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地大财阀总监,清高孤傲的公主,而自己也依然是个除了几手拳脚什么都不会的保镖,一个打了半辈子光棍地粗人。

宝叔自嘲的笑笑,心想象宁倩华这样高贵的女子,眼中所见的不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便是才华横溢的豪门素俊,自己又如何能高攀的上呢?

易青一边走,一边看着前面宁倩华拉着依依的手,边走边不知跟谁打着电话,语气平稳,镇定雍容。心里暗暗佩服,真不愧是香港娱乐圈成名多年的女强人,响铛铛的人物!昨夜受了那般惊吓和劳累,换是一般女子,早已哭做一团,瑟缩流泪不止了,而她只是缓得一缓,立刻能投入正经事中,思绪半点不乱,说话办事井井有条,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五人前前后后进了会议室。宝叔就跟被催眠一样跟了进来,随即才醒悟,自己从来是不参加公司行政和创作方面的会议的。他略显尴尬的笑了笑,道:“你们谈吧,我出去安排一下保安工作。对了,你们喝什么,我出去叫朱蒂帮你们端进来。”

宁倩华见他要走,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叫道:“宝……吴……吴先……呃,吴宝大哥,你进来吧!有些事情还要仰仗你。”

宁倩华平素里是何等洒脱镇定、大气沉”的女子,虽然一开始有些掩饰自己女人心事的窘态,但随即神色恢复如常,半点不着痕迹。反倒是宝叔被这气氛弈了个进也不是出去也不是,一只手搭在门上满脸通红。

想刚才单刀赴会、英雄救美之时还是豪气干云,万夫辟易的一条好汉,此时却连手脚都不知如何放置才好。

“别楞着了,快进来吧!”孙茹这种活人精怎么会不明白着里头的微妙感觉,她嬉皮笑脸的凑上去拖了宝叔的大手,笑道:“人.家叫你进来,你就进来坐下吧!宝……呃吴……呃吴——宝——大——哥……”

宁倩华这么老练的人哪会把孙茹这点小丫头的戏谑放在心上,她不着痕迹的笑了笑,随手按了桌上的内线电话,吩咐公司这一层看门的保安:“过一会儿,会有一个自称周律师的人找上来,你们来一个人把他带到会议室。”

交代完这一句,宁倩华对易青道:“我们等一个人来,人到了再说事。”

易素点了点头,反正也不急,一个早上神经也绷的够紧的了。

宁倩华说完这句,便转头去和依依聊起天来;那边孙茹看看宝叔,再看看宁倩华,发现他们两个好象在躲避什么一样,自从回来之后两人目光就再没有相交过,孙丫头不禁暗自偷笑。

大家在会议室里叫了几杯热饮来,说说笑笑,讲讲宝叔如何单身吓退群丑的英雄气派,时间倒也过的快。约莫到了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保安领进来一个人。

来人西装革履,相貌平平,扔到人堆就拔不出来的类型,但是眉宇之间,却显然有种洞达世事的狡诈之色。

宁倩华连忙站起来想易素等人介绍道:“这位是周灿帮,帮哥,专替各个帮派社团兄弟办事的全港第一古惑大律师!那人一听宁倩华这样介绍他,连忙客气的谦让道:“什么古惑大律师,我也就是个改邪归正的小混混罢了。既然是依娃的朋友有事,别说是让我来聊聊,就是让我去死,我也是要马上赶来的。”

易青听他说的郑重,不由暗自好笑,心说这人莫非是什么追求宁倩华多年的痴情大律师?宝叔这次有难了。

其实易青这却是误会了周灿帮。他这么说,还真纯粹是为了报恩,发自肺腑良心的大实话。

这人原本有个花名,叫烂赌周,听这名字便知道,是个手气极不好的赌棍。年轻时无论是麻将色子百家乐,还是字花赛马撞龙门,但凡是和赌沾边的,没有他不迷的。只因为好赌,把自己输的是倾家荡产,弄到逼自己老婆去卖;后来老婆跑了,家里能卖的也卖了,他又卖了祖屋去赌,终于输得只剩了一条命,还因为欠了高利贷一大笔钱,差点被人扔下公海喂鱼。

宁倩华的母亲当年也是机缘凑巧,救了他,给他还了高利贷的钱,劝他不要再赌。这烂赌周也是福至心灵,从此真就大彻大悟不再赌钱,反而进了华新打工。只因他工作认真,又会讨好宁倩华的母亲,后来公司就资助他去美国学习,这人也是天资聪明。几年苦功下来,居然被他考上律师牌照。

当了律师以后,凭着他当年在江湖打滚时练就的过人心机和一条能把死人说活地莲花舌,周灿帮大律师的声名渐渐崛起。一时无两,渐渐的再也没有人记得他是烂赌周了。

周灿帮本来就是社团里的古惑仔出身,做了律师以后又专门打些涉黑地官司,许多别人不清楚的隐辛密闻他却是了如指掌。宁倩华是他大恩人的女儿,有事找他帮忙,他哪好意思不来?

当下宁倩华听他这么说了,只是微微一笑,给周灿帮一一介绍了易青等人,大家寒暄两句坐下。

宁倩华也不和周灿帮客气,直接就说了事情经过。然后道:“易总,孙总。咱们帮哥,可是现在道上顶尖的智囊,举足轻重的人物,我今天特地请他来,就是请他和我们大家一起参祥一下,商量个应对的办法。”

周灿帮摇头道:“这事太难。新义安的龙头向五、向九两人,都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当年曾之伟不过说了他们旗下女明星一句玩笑话,他们都要下那么重的手,如今你们不但拂逆了他们的意思,还让他们地人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要是不找回场子来,他们在道上彻底是不用混了。”

依依忍不住问道:“帮哥,我以前也听说过,香港娱乐圈跟黑社会有染地新闻,一直以为这只是八卦周刊乱写。怎么难道这是真的?”

周灿帮苦笑一下道:“周依依小姐还真是想的单纯。岂止是有染而已,在香港,任何一家稍有规模的电影公司。那家没有自己背后的社团支撑,要是道上没有人,早被人挤垮了。”

周灿帮说完,见着几个大陆人都是一脸茫然,只有易青一个凝眉不语,心知这些人不懂行情,这恐怕也是宁倩华今天着急请自己来的原因。

于是花了半多小时,终于把现在香港黑社会和娱乐圈勾勾搭搭这点事说了个大概。

香港的黑社会自产生后发展极其迅速,大致分为三个时期——

省港大罢工,五卅惨案后地省港大罢工致使香港的经济萧条,治安混乱,黑社会乘机大肆发展,大发其财;整个30年代,由于黑社会尚讲义气,加上警匪开始沟结,黑社会的发展稳定而迅猛,猛龙过江,解放战争后,国民党色彩的PK进入香港,由于有后台,其发展之势颇凶。

早先大多帮会都有一些等级称谓,其由上到下为:香主一一元帅一一红棍一一纸扇一一草鞋。当然这些名称也只是些旧称,随着时代的发展,也都未必便认真,但等级还是都有的。如今的黑社会社团,组织更为严密,而且职位称呼也变了。社团的老大叫“坐馆”、“话事人”;手下的地区堂口地头目就是电影里说的“揸Fit人,,也叫“渣数,,通常这些职位都是通过选举产生的。大家坐在一块(或者与干脆在饭店或卡拉OK)先有人提名,然后举手(其他方式亦可)表决。

这些社团又各有地盘,比如和字头地帮会都集中在旺角地区、深水步、佐敦道北油麻地这些地区;易青他们这次得罪的新义安在铜锣湾、湾仔部分及西环部分等等。

香港演艺圈黑道势力由来已久,“新义安”和“十四K都是着名的黑帮组织,在香港电影界拥有庞大资源,除了勒索保护费外,强迫明星拍烂戏更是家常便饭。

一些黑社会的“大哥”找明星拍戏,为了怕天王天后嫌剧本烂不肯接,干脆就把枪夹在剧本里送过去,刘德桦当年就曾碰上这种事儿。

香港娱乐圈里大多数明星都有被强迫拍片的事实,而更有甚者则遭到了攻击、侮辱、恐吓,原因大多数都是敌对公司雇佣黑帮所制,也有的是演员与签约公司有纠纷而招致黑社会的要挟。很多大明星都不堪其扰,以至于在好几年前,香港曾有过大批艺人戴着墨镜上街游行反黑的壮观景象。

除了明星之外,在片场的武师更是涉黑极深。在香港拍戏地武行。基本没有几个不与帮派挂边的。武师们平日里除了拍些武戏之外,还负责着片场的治安事宜,拉帮聚众打群架开片见血出命案都是经常事,这次新义安一出来找易青他们公司的晦气。所有地武行立刻罢工,搞得李想的戏立马拍不下去,无非也是因为这些武行大多不是新义安社团的人马,就是自己所在帮派和新义安有交情。

这种坏风习早在六十年代末的邵氏片场就已经盛行,七十年代更是猖獗。嘉和与邵氏当年为了争夺票房利益,就曾经互相利用黑帮驱逐对方的影迷。邵氏的院线也经常被安放炸弹以示恐吓,而片场的龙虎武师更是插草焚香自立派系与帮派武斗,以防止帮会的人们到片场捣乱闹事。

新义安的话事人向五,和弟弟二十多年前就活跃娱乐圈。向五目前是中国星集团主席,旗下拍摄的很多电影都非常卖座。当年地《孤男寡女和《瘦身男女》就都是中国星电影。

向氏兄弟的父亲是国民党少将。抗战时期在港以义安公司作掩护,创立帮会“新义安”。其实电影《古惑仔中地洪兴与东星就是在暗指香港黑社会两大帮派-新义安与联英社。在《古惑仔之猛龙过江中出现的台湾三连帮。其实就是在影射台湾的第一大帮派竹联帮。

在香港演艺界里,接近半数都与黑社会有染,而帮会中的人也有不少。例如星爷与发哥都是新义安成员,而且辈分不低,当年他们的移民申请被驳回也是因为这些原因;还有顾天乐与关理杰,据说当年都是联英的打仔,都因为欧斗进过惩教所。古天乐曾经被判入狱。后来改为缓刑……

听周灿帮滔滔不绝的说了半天,孙茹忍不住道:“香港这么多家公司,财雄势大,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想联合起来对抗他们吗?我就不信,这些人能一手遮天!”

周灿帮笑道:“也有例外地。当年程龙大哥拍《尖峰时刻2》时也遭到新义安的小混混恐吓要勒索50万港币的“场地费”,在港台娱乐圈引起不小震撼。程龙迅速作出回应他召开记者会明确表示绝不让勒索的歹徒得逞因为《尖峰时刻2》是由美方投资,黑帮这次无异是在向外国电影勒索,所以成龙愤怒的表示新义安的做法,‘简直丢尽了香港的脸!“他除了呼吁香港征服要拿出魄力和措施来保护艺人外,更呼吁所有娱乐圈人团结起来抵制黑帮……“

“哇,大哥真是偶像,结果呢?”孙茹饶有兴趣的问道。

周灿帮笑道:“结果这次勒索事件到底还是因为程龙大哥的强硬态度以及他本人的威望而泡汤。不过不是哪个艺人都有这样地胆识和好运气,很多艺人被恐吓勒索,也只能“破钱消灾”。象你们公司这种情况……”

周灿帮说着。摇了摇头,没有把话讲完,言下之意不问可知。中华人影业开张才这么短时间。根基浅薄,远非程龙大哥的崇高江湖地位可比,自然只有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周灿帮又道:“在香港演艺圈里要想求得自保,只要能靠住两个人——程龙与任达桦,即可平安无事风平浪静。任达桦可是个黑白两道都给点面子的人物。他地兄长是香港警务高官,以至于多数影视界的“黑老大”们都与他交往密切、称兄道弟。比如当年杜琪峰银河映象过埠‘踩过界’事件,也是由任达华一手摆青的。”

一直不说话的易青听到这里,冷冷的道:“我谁也不靠,我也不会给这些人一毛钱。”

周灿帮苦笑道:“易总,恐怕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跟你们钱。黑社会跟电影公司要钱,无非是打赏下面的马仔的手段,这种鸡毛小钱,哪用肥强这种揸Fit人级别的出马,,,,,宁倩华点头道:“对!一开始我也和易总一样,以为他们无非是要钱。可是昨天肥强让我代表公司签一个合约,我看那个合约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依依奇道:“合约?难道他们还要和我们做生意不成?”

宁倩华摇头道:“他们倒不是要和我们做生意,反倒是要白投资给我们钱呢!合约内容是说,新义安社团一次性向中华人影业注资五千万港币,而中华人影业通过扩大注册资本,应该从新分配股份比例,新义安要占公司股分的25%,并且在公司董事局要占一个表决席位。”

“五千万?不少钱啊!”孙茹道:“难道他们这样就想吞掉我们公司?可是25%9%的股份也做不成什么呀?”

“不是!”周灿帮马上道:“他们之所以这样要求,其实是为了洗黑钱!”

“什么?”易青皱了皱眉毛,这在国内可绝对是耸人听闻的事了。

周灿帮道:“这难道还是什么新闻吗?只有你们这些国内来的不知道吧?”

80年代中后期,香港的电影业其实已经成为黑帮电影的洗钱基地之一。这里面不仅有包括向氏兄弟的本土帮派,而且还有美国等世界各国的诸多帮派。他们把钱压在香港,通过电影投资把贩毒而来的黑钱洗白(在韦家辉的《大时代略有反映,丁氏兄弟利用股票帮助各国黑帮洗钱,许多电影干脆就是由黑帮兄弟明目张胆地投资婀如邓衍成的《濠江风云》)。在这种充分投资的支持下,香港电影获得了充裕的资本去发展,加上制度空间的充分松动和历史经验雄厚的沉淀,繁盛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在97之后,黑帮逐渐成重点打击的对象,许多资本纷纷的撤出,而许多具有极大票房号召力的明星也纷纷奔赴好莱坞,香港电影的兴旺和繁盛慢慢的也随之泵破,说到底,香港电影的衰落其实也跟黑社会势力的衰败有关。

靠投资电影洗钱,才是一种黑帮利用娱乐圈最重要的途径途径。拍摄一部预算很高的电影,但在真正的电影场面,使用胶片和设置布景只用很少的钱。大量的钱用作其他方面,这些钱就变成了那些相关公司的合法利润。这样,即使电影公司看上去是在亏本,但实际上黑钱都通过电影公司漂白了。

“原来如此!”易素愤然道:“他们想通过一纸合约,把手伸进我们公司来,让我们来做给他们洗钱的印钞机,他妈的想得倒美!”

第二十四章 还君明珠双泪垂

周灿帮听易青这样说完,担忧的摇了摇头,道:“在香港,凡是数得上的电影公司,哪家没有帮会社团的股份?你们公司要想在香港站稳脚跟,不应酬这些地头蛇是不行的。当年那些大名鼎鼎的公司,哪个甘心受帮派控制,使劲挣扎了那么久,最后还不是乖乖就范?”

周灿帮又道:“且不说他们使得那些黑道手段能搅得你们不得安宁,单是说这些帮会控制下的九大公司,倘若一起来跟你们恶性竞争,以他们的深厚根基和财力,就非把你们挤出香港不可!”

“九大公司?”孙茹诧异的道:“那九家公司啊?有名气吗?”

“岂止有名气!”周灿帮道:“除了向家兄弟中国星集团有限公司和杨受成的英皇电影这两家直接属于新义安旗下之外;还有环亚电影、美亚电影和天下电影,杜其峰的银河映像控股集团,周文怀的嘉禾娱乐事业有限公司:黄百明的东方娱乐控股有限公司;邵氏兄弟(香港内有限公司。这九家全是同声同气,从来都是平时竞争不断,有事时就一致对外,这么多年把持着香港的电影市场,外人谁能插进脚来?”

孙茹和易青等人听了以后面面相觑。真没想到,原来自己从小到大看过的所有港片。居然大部分都是黑社会控制下地电影公司拍的;这九大家,几乎包括了香港稍有点名气的全部电影大集团,也可以说,香港电影说到底。根本就是国际黑帮和香港本土黑帮的游乐场。

难怪香港电影是全世界最会拍跟风烂片地电影产地。原来全是这些黑社会洗钱的把戏。他们一旦发现一个可以保证一定票房收入的题材,就如同找到一个相对稳妥的回收资金的渠道,于是就立刻把贩毒或者其他罪恶途径得来的钱投入到电影拍摄中去,一旦这些钱通过票房再回到电影公司的手中,就成了法律认可的,洗得清清白白的钱。

所以在香港,任何一个电影题材兴起,立马会被各大电影公司疯狂跟风拍到烂掉为止,原因大抵如此。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电影的大好形势恐怕也是毁在这些原因上。

周灿帮道:“现在你们知道了吧?年轻人,在香港扪食不是那么简单地!很多年前。吴雨森在去好莱坞之前就说过,跟风、狗仔队、黑社会这三样是香港电影的三大致命伤。谁能把这三个问题解决了。谁就是来日香港电影地救世主!”

听到这里,易青和孙茹不约而同的都想起了孙老爷子的遗愿和嘱托,依依和孙茹同时看了易素一眼,目光中的意思都是显然易见——这个救世主,舍你其谁?

易青没有回应她们俩的眼神,淡淡的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救世主。所有的救世英雄,所做地不过是顺应形势。在适当的时候站到了适当的位置上罢了。真正能改变香港电影现状的,是香港社会在历史进程中自我更新和自省自救的良好社会机制,而不是某个电影导演。”

宁倩华笑道:“一个社会的固有机制,如果不能解决它一些长期性的问题,那么就该由上面……上面……的那个天……来解决了。”宁倩华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的看了看自己地头上。

孙茹忍不住问道:“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呢?什么上面上面又是天不天的?依依微笑着道:“小茹,你没听出来吗?宁姐是在暗示易素,这件事要去找上面委派的天剑反黑特别行动部队来解决。可是咱们这位易寻,是出了名地打折脊梁不弯腰。凡事不愿求人,宁姐怕明说逆了他那个臭脾气。”

易青侧头瞥了依依一眼,微微一笑。振奋了一下自己的精神,道:“咱们别在这只顾聊自己的事了。人家周大律师百忙中来一趟,我们仓促间也没什么招待,现在午饭时间差不多到了,一起吃饭吧周律师,边吃边聊。”

周灿帮是何等八面玲珑的老江湖,自然知道眼前这种形势在易青他们公司呆的时间越短越好,免得新义安把他自己也算做易青他们一伙的人或者疑心他们有勾搭。毕竟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古惑大律师以后还要在道上扪食吃。

他连忙站起来推辞道:“易总太客气了。虽然却之不恭,但是我下午确实还要上庭,赶时间赶时间,这次就算了,下次,下次吧!何况你们公司现在正是多事的时候,想必易总和孙总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我就不打扰了。”

易青淡然一笑,出来做了这么久公司,人情冷暖利害关窍如果还没看透,那也不用再混了。于是大家站起身来送客,把周灿帮送到电梯口上,大家寒暄了几句,便告辞分手。

易素等人回到会议室,易青连忙先谢宁倩华,道:“宁姐真是好大面子,这位帮哥明显是不愿意帮我们,更怕得罪新义安,但是凭宁姐一个电话,他还是勉为其难的来了。这全要多谢宁姐,不然我们哪能这么快知道这么多底细。”

宁倩华道:“黑道上的人有千般不好,至少这一点还不错,他们大多数有恩必报,恩怨分明。这帮哥当年欠下我妈咪一个天大人情,我叫他来,他当然是推不掉的。”

“都是自己人,也别在这客套了,”孙茹蹙眉道:“现在赶紧商量一下怎么办吧!我们当初决定来香港的时候,可没想到会遇上这一出。现在怎么办?难道辛辛苦苦在香港开了个这么好地头,这就放弃了?”

易青笑道:“这是什么话。别说放弃了,我还打算好好跟这些地头蛇周旋一下呢。这些大佬们,自己的末日就要到了。还不缩起来找条后路,还要来惹我们,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快?”

孙茹笑道:“你少来。光会说有什么用?人家动不动就是几十几百个小弟杀过来,又有什么金牌打手什么银牌杀手的,你有什么?两手空空一个书生,还想跟人家斗斗是怎么地?”

宁倩华沉吟道:“我看现在无非两条路,一是接受他们的入股,这样一来仇人变朋友,也许对未来公司发展还有些预料不到的好处;再有就是撤资回内地,公司在香港只留个壳子和一群行政人员。新义安再嚣张,手也伸不到国内去。这些行政人员,料想这些黑社会也不会为难他们。”

依依听到这里,抿嘴笑道:“你们别瞎出主意了,看看姓易的那副故作高深的臭德行,就知道他心里早有了盘算。”

易青掐了依依一把,对孙茹和宁倩华道:“你们呀,都没把这件事情看明白。你们想想看。如果新义安只是简单的想把自己的人和股份安插到我们公司,利用我们洗钱的话,用得着使出如此激烈的手段,甚至不惜得罪宁姐的华新娱乐这种根基深厚地大公司,不惜得罪宁姐的妈妈这样江湖地位超然地大姐级人物吗?你们不觉得这里面有点奇怪吗?”

宁倩华听易青这么一说,不禁也皱起了眉头,点头道:“确实如此。我虽然跟这些人打交道不多,不过也知道新义安这个帮派,和向家两兄弟做事的作风一向沉”狠辣。不是那种浅薄急进的社团。可这次,他们刚派人来捣乱,没两天就下合约来逼我们签字。甚至连试探一下我们都等不及,马上用这种过激手段……这次他们也显得太猴急了吧?而且现在外面打黑扫黑的风声这么紧,大陆军队可不是香港警察,这些人的高压手段可比本港政府强烈的多,他们在这个时候出动一个揸Fit人,大动干戈,有点不合常理,,,易青笑道:“想不通就不合理,想通了就再合理不过了。”

孙茹急道:“你个死大木头,有什么你就快点说,卖什么关子,不是猪哥,了充什么孔明。”

易青道:“这次新义安的反常举动,只说明了一件事,就是他们非常急于介入我们公司地运作。他们急着把手伸进来干什么呢?自然是为了洗钱!因为他们手上压着一大笔急待漂白的黑钱,不马上洗不行了,要么就是赶着用;要么,就是这些钱根本就是把他们更恶更狠的外国黑帮压下来的,不马上洗人家就要发飙了,所以……”

“切切切……”孙茹马上反驳道:“你少来了,还推理的有来有去的。你没听刚才那位帮哥说吗?这些帮派有同气连枝的九家大电影公司,光新义安直接统属的就有中国星和英皇两家大名鼎鼎的大集团,人家要洗钱怎么不能洗,还用得着打咱们地主意?”

易青轻笑道:“他们旗下的这些公司如果能洗,当然是最好,可要是他们的公司已经被人盯上了呢?”

“切,在香港什么人这么了不起,还敢盯他们?大哥,你搞清楚,人家可是香港第一社团!”孙茹就是喜欢跟易青抬杠。

易青见孙茹还不开窍,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向天花板上指了指……

“天剑!?”依依猛然明白过来,失声叫道。

“还是依依聪明!”易青一拍巴掌,道:“天剑部队打黑,已经干了快一年,香港地社团势力虽然收敛了一些,但是也没见他们有任何衰弱消亡的迹象。可见天剑一开始制定的大方针对付这些黑社会没有什么成效。天剑反黑的主要手段,全香港的人都知道,就是专抓大佬的所谓斩首行动。这根本就是国内那些官老爷生搬硬套那些严打犯罪团伙的经验而制定的一种方法。他们以为把带头的打死了,底下的人就自然散了——这法子用在犯罪团伙、流氓组织身上还行,可是黑社会却是有严密的组织和传承制度乃至自己独特的社团文化的一种存在,抓一两个带头人物,他们又能选出新的,作用不大。”

宁倩华听到这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道:“是了。真正要打黑社会,就要从他们的钱根上下手,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就完了!现在的古惑仔,跟大哥都是为了钱,哪还有为了义气的?一个社团几万人都要吃饭,打个架砍个人还要车马费安家费这费那费,到处都要用钱。要是真把他们的财路给截断了,哪个小弟还跟他们?那距离他们树倒猢狲散的日子就不远了。”

易青笑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依我看,新义安这么急着找新的洗钱公司,就是因为他们和其他社团的公司,都被天剑盯死了。只要一有资金动作,立刻就会被查问巨额财富的来源,随时会被冻结;而且,如果他们是洗自己的黑钱,其实完全不用急,放在那里等风声过了再说也行;所以我认为,他们不是急等钱用,就是接了国外黑帮的洗钱任务非得马上完成不可。”

孙茹支着下巴听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道:“说的是有点道理,不过这个消息对我们有什么用呢?既然是这样,那么咱们的处境更危险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这些黑社会,这次咱们要是不按他们的意思做,他们非跟我们死磕不可。”

“怎么会没用呢?”易青笑道:“待山人略施小计,管教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孙茹白了他一眼,嗔道:“这人疯了。我看是被黑社会吓得傻了,还真拿自己当了猪哥亮了。”

易青得意的摇了摇脑袋,心里已经有了全盘计划,想到这回要大大的戏弄一下对方,不禁童心大起,偷笑不已,忍不住吊了京腔,唱了起来,却是京剧《挑滑车选段中的一段唱白——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哪,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呃……净!”

香港皇庭酒店环形大厅。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镁光灯闪成一片,无数个镜头灯一闪一闪的,捕捉着易青和孙茹、依依等人嘴里漏出来的每个新闻点。

随着《潜龙于渊的大获成功,易青和孙茹的这个公司的任何一次发布会,都会吸引全港的大小媒体的高度注目。

今天来的媒体,把九龙最大的这个酒店的大厅全给挤满了。大家都觉得奇怪的是,这家公司把场面弄的这么大,这么高调的为同开四部新戏开了这个宣传记者会,可是公司的灵魂人物董事长孙茹和总监易青导演却不在,只请了一位不相干的顾问宁倩华和当家花旦周依依在这里撑场面,真是令人费解。

与此同时。在大厅里震天喧哗的掩护下,一行人悄悄的从酒店后的放火通道中进入酒店。六七个穿黑西装戴墨镜,染着各色或金或绿毛发的男人,簇拥着一个戴着墨镜穿着风衣的人,一面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一面按动了电梯。

和酒店大堂里的喧嚣相比,今天酒店楼上显得特别冷清。现在是旅游淡季,而且这家酒店生意本来就不是太好,此时各层走廊几乎空无一人。

几个大汉看清了前后左右确实没有人之后。让风衣男人先进了电梯,然后依次鱼贯而入。电梯缓缓上升,到了顶楼。

顶楼是酒店的总统套间。

套房地客厅里,易青对着打开的冰箱。得意洋洋的左挑右挑,找了一瓶最贵的洋酒,高兴举起来,对着沙发上地孙茹叫道:“喝这个怎么样?”

“得了吧你,见过什么呀?不要钱的东西你就使劲糟践,”孙茹笑骂道:“你这是什么心态,瞧你那小市民的样儿!”

“小市民怎么了?自在!滋润!”易青打开了酒塞儿,拿了两个杯子倒上,递给孙茹一杯道:“哼,我就小市民了。要是天天有这种人家买单我享福的事儿。我还天天小市民呢!”

孙茹笑得花枝招展,道:“得了吧。也就你这种无法无天的活土匪。才敢干这种拔老虎须子的事儿。我算想好了,到时候要是出了纰漏,我就逃回大陆去。反正他们手也伸不到国内,留下你顶缸!你也不想想,这些人可都是老江湖了,你这么耍着他们玩儿,人家不和你拼命啊?”

易素半躺在沙发上。两条腿跷到了天上,做了这么久总监,他在孙茹面前还是习惯象当年电影学院的那个大马猴儿一样。他听了孙茹的话,不以为然的晃晃脑袋,两指戟指孙茹唱道:“看前面!黑洞洞……”

没等他唱完这两句,门铃响了。

孙茹连忙坐了起来,急道:“嘘……来了来了。”

易青也连忙放下杯子,两人向门口走去。

易青开了门。刚才从电梯上来的那群黑西装汉子簇拥着那个穿黑风衣地男人走了进来。

易青立刻满脸笑容,向着中间那个穿黑风衣的深深鞠了一躬。语气真诚地道:“五哥,您老人家能亲自来,我真是三生有幸啊!能见到您这样传说中的大英雄。江湖上大大有名的大佬,我真是……”

没等易青说完,中间那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把墨镜一摘,连忙更深的鞠下躬去,急道:“青哥不用这么客气。我可不是五哥,五哥他老人家怎么能长成我这个衰样啊!”

易青一楞,那几个穿黑西装的,连同那个穿黑风衣的男人,一起转过身去,向着走在他们一群人最后面一个最不起眼地缩头缩脑的人,一起深深鞠躬,大声道:“大佬!”

那个原本瑟缩低调的人一下子直起了腰杆子,摘掉自己的墨镜,向这些手下点了点头,然后对易青和孙茹露出一个阴鸷的微笑,淡淡的道:“特殊时期,不得已这么安排,让两位见笑了。”说的是口音极纯正的普通话。

易青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人。原来这就是领寻香港第一社团三十年屹立不倒,雄踞香港黑道第一把交椅的龙头大佬——新义安向五!

天剑特种部队那么神通广大,竟抓了他一年都抓不到,看来确实有自己地一套。今天易青和他们商量好,利用大规模的邀请媒体来做记者招待会和酒会,把场面搞乱,让平时监视新义安的人无法在混乱中准确地追踪到向五等人,同时,新义安派了几队疑兵,全扮成向五出街的样子,来到这个酒会,使了个分瓣梅花之计,叫香港警察和天剑不知道哪队是真的,不知道跟哪队是好。

在这样安排之下,新义安最精锐的几个打手悄悄陪着向五,从秘密的通道悄然进入酒店,来和易青密会。要知道这种市中心繁华喧闹的酒店,可远要比偏僻寂静的郊区野外保险的多,更不容易让警察和天剑察觉,就是发现了也不容易追踪,就是追踪上了也抓不住,场面越乱越好跑——这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即便是在如此妙计安排之下,向五还留了最后一手,找了个替身冒充自己,连易青都骗过了。要是出了事,谁都会去抓那个被重点保护的穿黑风衣的家伙,谁能想到真正的向五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保镖呢?

这样一来,易青更加心生警惕,此人心思细腻,江湖经验又如此老道。在他面前耍花枪,真是万万大意不得,要是一个不小心,没等自己“赶上前去”。恐怕就要被别人“杀个干干净净”了。

向五一边跟易青说话,一边眼神示意手下。立刻就有四个人点了下头,出去警戒了。

易青和向五连忙客气的往里互相让,孙茹跟在易青旁边,大家一起向客厅走去。

三人到了沙发前,各自坐好,几个保镖连同那个穿黑风衣地替身都垂手站在向五身后。

向五看了看孙茹,微笑道:“久仰贵公司的当家人是位美女,今天一见,竟然靓到了这个程度。向某真是大开眼界了。孙董不去拍电影把自己捧红,真是我们香港电影的损失啊!”

孙茹哼了一声。心说香港电影最大的损失恐怕是你们这帮东西吧,可嘴上却甜得赛似蜂蜜:“没想到五哥亲自来了。我们原本说请肥强过来把合约签了,谁知道在现在这种环境,五哥居然一点不怕,真是有大魄力大勇气,做大事地人。国内那些只知道吃喝收红包的干部和那些当兵的,怎么能跟五哥你这样的英雄斗呢?呵呵呵……”

向五脸上神色半点不变,波澜不惊。似乎是软硬不吃,不受骂也不受谀的那种人,一副心计深沉的样子,嘴上谦让着道:“孙董客气了。除了签合约,还有点别的事,阿强也做不了主。再说我亲自来也显得对你们二位有诚意。”

易青听他说“还有别的事”,心里暗笑道:嘿嘿,那话儿来了。

想到这儿,易青连忙起身给向五倒了杯酒。然后看了看孙茹,一起举杯敬向五。

向五却不碰杯子,道:“还是先把正事办完。再喝酒吧!”

话音刚落,背后一个马仔适时的递上两份合约。易青和孙茹放下酒杯,接过来一看,合约上已经签好了向五弟弟向九的名字。

只要孙茹在这个合约上一签字,向九就将成为占中华人影业四分之一股份地大股东,地位仅次于孙茹,理论上还比易青这个打工的地位要高:也可以说,这个合约一签,香港九大黑电影公司就将凑成十大。

易青和孙茹看了一遍合约,基本和宁倩华说地没什么分别;唯一引起他们注意的是,合约规定向.九有独立制片权。易青当然知道,这是新义安为了洗钱方便,也就是说,以后新义安有钱要洗,根本不用通过易青和孙茹,不用通过公司任何人,只要他自己组个剧组开个新戏,把钱砸下去就行。

易青和孙茹对看了一眼,孙茹笑嘻嘻的拿出签字笔,在两份合约上都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一份交给易青收好,一份往向五面前一推。

向五拿起合约检查了一下签名,一直阴鸷深沉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里暗想:没想到这么顺利,生意人毕竟就是生意人,有利可图,谁会跟钱过不去?

易青和孙茹再次举起酒杯,易素对向五笑道:“好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我们公司有了五哥的照应,一定有捞不完地大把世界,有钱大家赚嘛,发财发财!”

向五也笑着和他们碰了碰杯子,喝了酒,对易青道:“楼下正在宣传的那四部新戏,我们社团很有兴趣,想全部接过来拍,不知道易寻和孙总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当然没问题!”易青听向五这么说完,答应的无比爽利,不留给他一点点怀疑和思考的空间。

向五显然对此行的过分顺利感到有点意外,迟疑的看了易青一眼。

易青是何等聪明的活土匪,向五一个眨眼他就反应过来了,连忙悄悄的坐到向五的旁边,低声道:“五哥,不瞒你说。我们公司已经没钱啦!咱们孙总在美国还有点别的生意,上个月纳司达克动荡,《潜龙于渊那点国内票房全砸进去了!楼下这几部戏,我们正在到处找钱呢,要是拍一半停了,公司非得倒闭不可。”

说到这里,易青抬起头来,面现尴尬之色,不好意思的道:“五哥您要是直接把合约送到公司来,哪还用的着让宁小姐受那场惊吓呀!我们……我们是求都求不到您这位财神爷爷呀!您这投资可是救了命了!”

向五看了看易青,再看了看孙茹,整个房间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也不知道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向五突然一把抄起了桌上的酒瓶!

“哈哈哈哈……”向五拿着酒瓶放声大笑,回头对一个马仔道:“肥强这只猪!就知道吃、就知道玩女人!回去给我打破他的头,让他去跟宁小姐道歉!”

易青丝毫不动声色。跟着向五大笑起来;孙茹却已经脸都吓得白了,连忙大声咳嗽,低头掩饰过去。易素坐到孙茹旁边,摸了摸孙茹地额头。在耳边细语绵绵,一副全职爱人的造型。

向五看在眼里,暗想:原来是个吃软饭的!不屑之余,心下更信了几分。于是他亲自倒了三杯酒,举起自己的杯子来,笑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三只杯子叮得一声轻响,碰在一起,隔着杯中琥珀色晶莹地液体,依稀可以看见易青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狯的笑意……

……

一个星期之后。

香港荃湾的一家小别墅。

门前花圆的草地上,一个身姿绮丽。相貌绝美的少妇坐在一个洁白的秋千上,怀里抱着一个金黄色的小小襁褓。嘴里轻轻哼唱着中国北方的儿歌,在慢慢摇晃着秋千。

春天刚刚过去,香港炎热的夏天就要来了。少妇一袭单衣,外面披着薄薄地轻纱,嘴角抿着一个醉人的甜笑,满溢着幸福似地看着怀里的宝宝,仿佛除了这个孩子。世上再没有任何事物能令她的心海微泛涟漪,那红尘俗世的种种喧嚣纷扰、污秽魍魉,半点也沾染不到她无暇的纱衣上。

一辆黑色的奔驰高速的开到别墅地大铁门门口,嘎得一声刹住车,猛然按响了惊天动地的喇叭。

少妇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半边脸贴在襁褓中的小孩脸上,生怕这不和谐的怪声惊扰了孩子的美梦。

一个老佣人赶忙跑来开了大门,天剑驻港特遣部队一大队少校大队长杨仲一脸雷霆震怒的推门而出,随手把车钥匙扔给迎面而来的一个穿军装的大兵。

这个兵哥是个中尉。愕然抱住怀里的车钥匙,嚷嚷道:“嘿嘿嘿,怎么个意思。这是唱得哪出啊?出什么事儿了老仲?”

“没你地事儿少打听!把车给我停车库去!”杨仲一边应道,一边问佣人道:“我妹妹呢?”

没等佣人回答,杨仲就迫不及待的进了花圆,到处张望着找,终于在秋千架下看见了那怀抱婴儿的少妇,他剑眉一挑,刚要说话——

“嘘……”少妇赶忙护了孩子,瞪着杨仲道:“干吗呢你?破马张飞地!吓着孩子怎么办?”

“我吓着他怎么了!”杨仲听了,气更不打一处来,恼道:“赶紧给这个小崽子抱走,看着就心烦!”

“嘿!怎么了?我儿子招你惹你了?”少妇面对这个熊腰虎背的凶神恶煞,半点也不示弱,一边横了他一眼,一边低声哄着孩子道:“哦哦哦……念素乖,咱们不理舅舅哦!他是大胡子坏蛋,咱不理他……”

“他是没招我,”杨仲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恼道:“可他的亲爹招我了!”

少妇听到这句话,身子明显微微一颤,随即恢复的平静的表情,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瞎说什么呀?他一个拍电影的,你一个大兵茬子着人家能招到你什么呀?”

“哎呀!”杨仲一松自己的领带,象个真正的士兵在营地里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起了膝盖,无奈的叹道:“杨娴儿啊杨娴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少妇听了这话,立刻不乐意了,她抱着孩子走了几步,把孩子交到佣人手上,然后走回来站到杨仲面前,叉着腰道:“杨仲你什么意思吧?我变成哪样儿了?怎么个意思,嫌我们母子白吃白住你了?你什么你就直说,告诉你,还轮不到你嫌我呢,哼!”

少妇轻颦薄怒,英气逼人,微微一嗔之中似有无限风情,这一刻立时又变成了当年那个英姿飒爽,潇洒美丽的杨门女将——她正是和易青、孙茹、依依他们分别了一年半没见的杨娴儿!

杨仲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本家妹妹,叹了口气,从小他就拿杨娴儿没辙,一家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合伙宠着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公主,他哪敢嫌弃她呀。

杨仲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袋,向上一递,道:“你看看你选的这个人!你说将来念青长大了,要问他的爸爸是个怎么样的人,咱们怎么跟他说呀!”

杨娴儿有茬忐忑的接过杨仲手上的袋子,拿出里面的东西一看,是一张报纸和几张照片,杨娴儿抽出那些照片的一刹那,眼圈立时就红了。

每张照片上都有一个她熟悉深刻,终生难忘的身影,杨娴儿呆呆的看着照片上的人,不自觉的说了一句:“一点儿都没变,发型还是那么丑!”说着这话,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可是脸上却满是笑意,傻傻的看着照片,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其实杨娴儿来到香港也已经几个月了,可是每次易景出现在电视上或者网上的时候,她不是赶紧换台就是下意识的关窗口,她害怕自己心目中那个男子汉的形象会磨损和改变,只想活在自己的记忆里。

此时看到他的照片,尘封的记忆就象决了口子的洪水一样,轰然一声冲垮了大脑的堤防。

杨仲看着妹妹这样,心如刀割,黯然低下了头。

好一会儿,杨娴儿才把不知神游到什么地方的魂儿拉了回来,仔细看起这叠照西来。照片下面是一张当天的报纸,杨娴儿一向不关心香港的新闻,更不看那些污七八糟的娱乐版,可这张报纸却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娱乐版头条上是一张易青和向五的照片,他们不象普通合作者一样对着镜头握手,而是互相勾搭着肩膀,象黑道兄弟一样,背后站了一大堆不知是什么人。

新闻的内容,是说向五的弟弟向九已经进入新中华人电影公司董事局,向五出资一亿,同开中华人四部戏,重拳出击,预备横扫年底的香港电影市场。

在下面的采访中,还有向五和易青拿着酒杯的照片,两人还在那儿假模假式的说:我对香港电影非常有信心,我们香港人要团结起来,做旺香港电影云云。

杨娴儿拿着报纸,呆呆想了半晌,她来香港以后,整天听杨仲说他们工作上的事,香港有几个老大,势力怎么样这些事她早听会背了。

可是她想来想去,还是不信易素会和黑社会有勾结,她勉强的笑了笑,举起那报纸道:“这算什么呀?没听人家说吗?娱乐新闻靠得住,瘸腿母猪会上树!人家向五……他……他就算是社团老大,可人家也有正行生意啊!人家……人家也拍电影啊,怎么不允许人家搞点商业合作……切……你们当官儿的也管得太宽了吧!”

杨仲一听,腾得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杨娴儿手上的照片道:“你看那些,好好看看!看这个,看看这个!”

杨娴儿顺着杨仲指的,看了看那几张照片,里面有一张照片,易青和孙茹、宁倩华、依依四个人或坐或站,面前跪着一个全身肥肉的光膀子大胖子。这倒霉的胖子上半身全是一溜溜的血迹,血是从他头上流下来的,头上还包着个白布,已经染红了一大块。

杨仲道:“你看看清楚,这是商业合作吗?是吗?告诉你!这只猪是向五的马仔,还是个扛靶子,叫肥强!就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你……你那个易青,好象是得罪了他们公司里一个叫宁倩华的女人,向五就叫人打破肥强的头,让肥强去他们公司向易青和那个女人认错!这就是我们去监视的兄弟们拍回来的!”

杨仲说着,重重哼了一声,道:“瞧瞧,多威风啊!肥强在道上,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小一点的社团话事人,见到他都要点头哈腰的,这个姓易的,他的位置有多高,哪来的这么大面子?向五为什么把他当菩萨一样供着?这还不明白吗?”

“再看看这个!”杨仲指着另一张晚上拍的不太清楚的照片道:“这张就是他们在港口接应美国黑帮,把要洗的四大箱子黑钱运进香港的时候,我们拍回来的东西!姓易的亲自去了,看这里,左边这个就是他!他们那四部戏,就是用来洗黑钱的!”

杨娴儿已经彻底的乱了,没等她消化完这些信息,她突然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慌忙喊道:“他人呢?被你们抓起来了吗?”

杨仲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道:“不该你问的别问!总之能告诉你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不能说的……你在杨家这么久,也知道规矩,我是不会泄密的。我只能简单的告诉你,我们天剑已经把他做为重点监视的对象了!你呀,以后看人眼睛擦亮着点儿!”

杨仲说完,略觉不忍的看了妹妹一眼,转身而去。剩下杨娴儿一人呆呆的站在草地上。抱着自己地肩膀蹲了下来。

此时,各种念头在她的脑子里纷至沓来,一时之间,乱了方寸。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镜头突然清晰的在她脑海里闪现了出来,易青一脸骄傲的昂首说道:“这,就是我对电影地理解;这,就是我的人本主义艺术观!”

杨娴儿猛得颤抖了一下,她腾得一下站了起来,非常坚定的在心里说道: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杨娴儿仰头看了看天空,突然舒心的伸了个懒腰,竟然笑了出来。

要说易青加入黑社会,杨娴儿是相信的。杨仲没必要栽赃他;但是要说易青会为了给黑帮洗钱去拍电影,说易素会为了讨好老大去写一个戏来洗钱。就算把杨娴儿杀了再救活,然后再杀了,如此反复一万次,恐怕杨娴儿都不会相信!

更何况,易青的身边还有依依和孙茹呢!

只有杨娴儿才能知道,她、易素和孙茹、依依这些人从根骨之中,在灵魂深处。对艺术的那种近似疯狂的热爱和忠诚。如果易青会为了金钱和其他世俗地理由而践踏艺术的话,那易青还是易青吗?如果他真变成那样地话,恐怕第一个要抛弃他的就是依依和孙茹,那样八卦周刊早就传出孙茹和依依与易青三人分家单飞的消息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杨娴儿心里想着,嘴里径自喃喃的说了出来:“不行,我要去见他!”

当她忽然为自己这个念头而惊觉的时候,竟有种如释重负地感觉。整整一年多了,就连来香港也快半年了,她一直努力再努力的劝自己不要在易青面前出现。甚至希望自己忘记易青——明知道没结果的事,何苦再去误人误己,纠缠不清呢?

可是她越是压抑自己。就越想见到他,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他一眼也好,现在,终于给自己找到一个如此充分的理由了!

……

明天就是〈终生制职业的开机之日了。

易青踌躇满志的在办公室里拿着剧本走来走去,一会儿自己演军刀,一会儿演鬼龙,忙得不亦乐乎。和向五签约的第二天,新义安的五千万就从英皇地帐面上过来了。新义安的两大电影公司中国星和英皇,被天剑盯得开不了新戏,但是从帐面上拨点钱出去还是大摇大摆的不躲任何热。天剑再牛,也不能没凭没据地冻结人家公司的全部资金。

紧接着,第二天,肥强就血淋淋的来向宁倩华请罪来了;第三天,中国星的帐上又过来五千万,这样一来,易青和孙茹要开的这四部戏的钱就全部到位了。

拿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易青能不得意吗?就在易导乐得差点没精神分裂的空儿,办公室门一推,孙茹进来了。

易青一见孙茹,高兴的道:“来的正好。咱一起琢磨琢磨,那场小叶和军刀较劲的那场戏,我觉得呀,用李杜说用三个机器是不够的,必须加两台,位置嘛,就……”

哎呀!行啦!”孙茹没好气的跺了跺脚着走到沙发上坐下,气鼓鼓的刚要张嘴,就被易青用一个非常严厉的眼神给制止了。他慢悠悠的过去关上办公室门,坐到孙茹旁白悄悄道:“别那么大声!现在公司到处都是向九带进来的眼线。光是他那几个助理,还有安插到保安部的那几个保安;再有,外面不是咱们自己电影学院系统的同事,凡是香港本地招的那些,难保没有被新义安收买了的。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想说什么张嘴就说呀!”

孙茹委屈的撇了撇嘴,忽然圈住易青的脖子道:“大木头,咱回北京吧!我不想再这么提心吊胆的了!我好不容易自己写个戏,可现在我在片场根本没法工作下去。向九派来的那几个人老在我面前晃悠,一看到他们我心里就发虚。你说,这件事是不是也太危险了?万一走漏了风声,咱们整个公司上上下下,可全在新义安的昴口上呢!”

易青心疼的看了看孙茹,叹了口气,他想了想道:“其实吧……唉!我这个人也不是个做大事的命,更没那个追求!当初我只不过想,考电影学院的话高考就不用考数学了,就这么简单一个理由,我就上了这趟船了,一直到今天,现在回头想想可真够可笑的。不过,既然是走上了这条路了,我就不会回头。人,就活这么一辈子,我易青要活的轰轰烈烈,精彩大气,更要紧的是,要活得问心无愧!”

“抓黑社会是警察叔叔的事儿,跟你问心有没有愧有什么关系啊?”孙茹歪着脑袋问道。

易青摇头道:“要是这次我听宁姐的,真的和新义安同流合污,或者是干脆把公司撤回大陆,那我一辈子都会觉得自己对不起你爷爷,我的孙老师,更会觉得对不起自己。你没听说吗,跟风、狗仔队、黑社会,是香港电影的三大问题。要改革中国电影,就得先救活香港市场这个面向世界的窗口,要想盘活香港市场,先得把这些只知道洗黑钱的黑势力赶出香港电影的圈子!新义安是香港第一大社团,只要能对付了他们,剩下的事情抬手就能办了!”

孙茹听他这么一说,安静了下来,眨了眨眼睛,悠然道:“我现在知道,我爷爷为什么最后改了主意,不想让你插手中国电影改革的事了。如果只是做导演、拍电影,风风光光赚大钱,那该多好啊!我现在才明白,这条路有多复杂,多难走。”易青微微一笑,刚想宽慰她两句,忽然桌上电话想了起来。保安组的值班保安的声音传来:易头儿,这里有位姓杨的要见你!他没有预约,我们本来想不让他进来,可他说他是天剑特别行动队的……喂喂,你有没有搞错,不能进去……哎呀,易总,他已经冲进去了!

易青笑道:“那就让他进来吧!你们真是的,人家来执行公务,你们拦什么,不怕告你们阻差办公?”

易青按掉电话,兴奋的跳了起来,冲孙茹做了个V的手势,笑道:“不出山人所料!杨仲这小子,脾气还是这么急。”

“杨仲?”孙茹好奇的问道:“你朋友吗?”

易青压低声音道:“天剑的!嘿嘿,我之所以这么招摇,就是要让天剑的人都知道,我正在跟新义安的人搞在一起,让他们主动找上我。免得我去找他们,还会让向九派来监视我们的人起疑心!哈哈,一切都在山人掌握之中!锵锵了锵锵锵……看前面,黑洞洞,定是哪……贼巢穴……”

易青走了个四青步,慢腾腾的边唱边挤眉弄眼的走到办公室门边,站好了收敛住得意的笑容,皱起眉头象个正在想事情的导演的样子。

做好了一切麻痹外面那些新义安眼线的工作之后,易青伸手打开办公室的门。

外面就是行政人员办公的地方,远远的走廊上,四五个保安正拦着一个不知道什么人,在那里吵闹。

易青摇头心道:“这杨仲真是一根筋,木鱼脑瓜子,拿出证件不就完了吗?还能不让你进来?楞往里闯什么呀……”

刚想到这儿,突然听见一个异常熟悉的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几分愠火的喝道:“快把易青给我叫出来!要不你们几个就给我让开!不然别怪我动手了啊!”

易青心下一激灵,赶紧三步并两步赶上去,分开人群一看,立刻大吃一惊,失声道:“娴儿,是你?”

第二十五章 杀他个干干净净

易青分开人群,一眼看去,竟然发现来人不是杨仲,而是这些日子以来常怀思念的昔日大学挚友杨娴儿,惊喜交集,脱口而出,叫了她的名字。

这声一叫出口,易青猛得一激灵,全身冷汗淋漓,心里转眼间便叫了十七八声“糟糕糟糕”!

原本易青的计划里,是做梦也没有杨娴儿的存在的。他算计好了,他这么大张旗鼓的和向五一勾搭,必然会让天剑的人找上门来,他好跟天剑的人里应外合,唱一出好戏。

如果今天来的是杨仲,这戏就别提多逼真了。就冲上次杨仲对他的那个态度,要是这位大哥来了,肯定对自己没好脸色。正好当着新义安的眼线的面儿,大吵大闹一场,把自己带走。等到了天剑,说明情况,两下勾结好了,再找个律师假模假式的把自己保出来——这叫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天剑这条线给牵上了。

有了天剑做后盾,就算将来向五翻脸,也不怕他们敢把公司的人怎么样。

按说易青这个计划,不说天衣无缝吧,至少也周详巧妙,可他算来算去,怎么也算不到这个姑奶奶失踪了一年会突然了出来。

这么个可疑的美女闹上门来,肯定要引起新义安这些眼线地注意;以向五的本事很容易就能查到杨娴儿跟天剑高级干部杨仲的关系。这样一来。易青的麻烦就大了——跟天剑重要干部地妹妹有私人交往,这样向五要还没什么想法,那他就真成了傻子了。

被天剑的人带走问话,是公事。就是有私也似无私;可要是跟天剑的人有私交,那可说不清了,就是无私也有私了,这其中的关窍,易青可是想的非常明白。

大凡象向五这样位置的人,莫不是多疑冷血,残忍果决的角色,这点易青可是深有体会。就说肥强吧,好歹也是道上有有名有姓的揸Fit人,多年来又为向五打拼卖命。可向五对他哪有半点香火之情?别看现在向五和易青称兄道弟的,要是他一旦翻脸。这公司上下几十口子人,还有孙茹、依依、小云这些手无寸铁的弱质女流,可全是他砧板上地鱼肉。

不是易青想的多,实在是他冒不起这个险。

短短几秒钟,易青心随念转,闪电般不知转了多少念头。杨娴儿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半晌不说话。立刻想岔了意思,不禁心潮澎湃,泪光盈盈,心中暗道:难道他也在想我吗?

原本走廊这头只是有些吵闹,还不能引起大家的注意;可现在刚刚还吵翻天,立马安静的鸦雀无声,这就特别惹人注目了。易青甚至都已经感觉到了,刚才还在埋头工作和走来走去的所有人,都已经抬着头好奇的走了过来。那向九安插的几个手下,也已经站起身慢慢的向这边走了过来……

易青斜眼一瞥,只见今天早上到公司来和宁倩华商量资金问题地向九。突然和宁倩华两人一起从会客室走了过来,边走边谈笑着,距离这边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了!

易青硬起头皮,刚要开口说话……突然从杨娴儿身后闪出两个人来,正是依依和小意。

依依一把拉住杨娴儿,惊喜的叫道:“娴儿姐,想死我了!哎呀,昨天晚上才接到你的电话,今天早上你就来了!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我去接你啊,还找到公司来了,想给我个惊喜呀!走走走,快跟我回家去歇着!”

杨娴儿见到依依,也是十分高兴,可她刚要开口,立刻被依依说的懵了。依依是从来不管杨娴儿叫“姐”的,至于什么昨天晚上的电话,什么惊喜,更是莫名其妙。

杨娴儿愕然挣开依依的手,勉强笑道:“什么惊喜啊!干吗去你家呀,不,我还有事找易……,

“哎呀!”依依嗔怪似的上前一步,挡住向九那个方向看杨娴儿地视线,大声道:“你大老远从北京来了,不歇一下怎么行?找我有事回家再说就是了。”

杨娴儿还没反应过来,可是手上一阵阵生疼是感觉到了,依依一边笑着跟她说话,一边手上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指甲陷在杨娴儿的肉里,都按出印子来了。

杨娴儿就是再没心计,这时也觉察到依依另有深意了,她只好转过身,由着依依把自己拉着,向电梯那边走去,只是留恋地回头看了易青一眼。

杨娴儿这一走,易青在心里猛呼了一口气,暗道一声:好险!

他佯做无事的拍了拍手,转身回道办公室。他的办公室是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的,孙茹看的一清二楚。易青一推门进去,孙茹刚好要跑出去,见到易青笑道:“喂!是娴儿啊,你怎么让她走了,这个依依,应该让她进来啊!”

易青甩手一关门,压低声音喝道:“娴儿的哥哥是天剑的人!就是我说的那个杨仲!”

孙茹一听,立刻明白了依依这么做的用意,吓得面如土色。孙茹确实对杨仲的事不太了解,当年易素和杨仲结交的时候,只是偶尔听易青提了一提,早就忘记了;可是依依当年却曾经是夜夜和易青在一起,他的事情大大小小的,当然也包括和杨仲交往的那些事,鸡零狗碎的全听易青念叨过了——这就是好朋友和女朋友的区别。

易青安慰的拍了拍孙茹的头,抚摩了一下她的长发,心里感叹道:小茹可以是生活上的伴侣,娴儿可以是艺术上的知音,可是真正能和我心意相通的,却始终只有依依。

正想着,看见孙茹拿出手机来正在发短信,易青好奇的凑过去问道:“给哪个帅哥写情信哪?”

孙茹打了他一下道:“给依依发,提醒她千万别忘了把娴儿的联系方式留下,我都想死她了!”

易青笑道:“你们三个感情倒好。”

说着,易景又不禁想起刚才杨娴儿的神情,那架势可不象是来叙旧的,竟好象是来兴师问罪的一样。

“她怎么也和杨仲一样对我好象有很大不满似的,难道我真的做了对不起他们兄妹的事了吗?”易青百思不得其解,无奈的摇了摇头。

……

中华人影业公司租用的写字楼在这幢大厦的十七楼,大厦的二层,是餐厅和咖啡店;一层的街面是服装店和精品屋。

在二层的一家咖啡屋的私人包间里,杨娴儿听完了依依的叙述,惊讶的张大了嘴,问道:“天哪,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遇到这种事情报警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呢?”

依依笑道:“你还不知道易青那人。我看这次,他是想帮你那位堂哥和天剑,一次性把新义安连根拔了。”

杨娴儿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依依,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宁小姐和宝叔他们知道吗?”

依依摇头道:“只有我和孙茹知道,现在又多了你一个。我们连宝叔和宁姐都没敢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危险。其他人都以为,我们是被逼无奈被迫跟黑社会合作的。”

杨娴儿嫣然一笑,点头轻轻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暗暗感动。虽说当年大学同窗之时,大家的关系也都很好,但是毕竟一年多没见了。真没想到,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依依居然会把这种性命攸关的秘密毫不犹豫的告诉了自己。

从前总是听易青夸依依大气睿智,聪明全藏在心里,自己还有点不服气,现在看来,日久见人心呀,经事越多,年龄越大,人的品质就越发显了出来。

杨娴儿想到这里,低声对依依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也帮你们一个忙吧,你们有什么计划,就由我来和我二哥联系,你们就不用冒这个险了!”

依依笑道:“正好,我正有这个意思,回头有什么事,我和易青就和你短信联系,这样就安全多了。”

两人商量了半天,计议已定,依依给小意打了电话,让她和几个助理去结帐,然后让车子送杨娴儿回去。

两人一起打开包间的门,门口的几张咖啡桌上和走廊上的等待区已经坐满了人。一看到依依出来,立刻蜂拥而上,争着递上自己的本子和《潜龙于渊的碟片,来要依依的签名。

依依微笑着一一应酬着影迷,一边给杨娴儿使了个眼色。这都是依依事先安排好的,让小意和其他助理去安排,通知媒体和自己的香港影迷会,说依依小姐今天可以见大家,并且给大家签名、接受记者采访。

这样一来,就算有什么跟踪监视依依的人,也会被这大群大群的影迷和记者拦在安全范围之外。这么多人在外面等,依依和杨娴儿在里面谈话安全的很,不用担心新义安的眼线靠近,就算混进了影迷群中,混乱中也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信息。

杨娴儿跟依依挥手告别,由小意陪着,下到一楼,出了大厦。临上车的一刻,她留恋的回头望了一眼这幢易青工作的大厦,心下黯然:没想到我和他竟是如此缘薄!好容易下定决心来找他,谁知匆匆一面就不得不分开了,而且看着架势,在易青这个计划成功之前,自己只能在新闻和报纸上看到他了。杨娴儿阔别一年半后突然在香港出现,确实给易青、孙茹、依依、罗纲等人带来了莫大的喜悦。尽管现在情况特殊,危机四伏,大家还是根据依依拿回来的电话号码,偷偷关起门来和她联系,聊了个不亦乐乎。

不过唯一一个觉得奇怪的就是易青。杨娴儿不知怎么的,对他总是不冷不热的,生分了很多,甚至似乎下意识的在躲着他一样,回短信也寥寥几个字,令易青郁闷不已。

不过,他已经没有工夫多考虑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了。因为他们即将迎来公司成立以来最忙碌的一段时间。

四部戏同时上马,事情顿时多的让人焦头烂额。

易青安排完了孙茹、李想、单少玉三人的资金分配之后,就开始投入到紧张的《终生制职业》的拍摄中去了。

先期的资金用的全是新义安送来的钱,易青拍戏从来没有这么大手大脚过,黑社会给钱给的痛快极了,好象恨不得一部戏把这两年的钱全给洗了。

关于新义安洗钱的事,从杨娴儿、杨仲那边反馈过来的消息,证实了易青最先的猜想。

新义安这几年摊子越做越大,全港固定的社团会员居然有八到十万人之多。这么多小弟要养。每年地开支可想而知。还有他们自己开的那些场子,因为被警方和天剑看的太紧,天天都在赔钱,每个月维持费又是一大笔。

早些年的黑社会。讲究“罩场子”,后来黑社会社团化、企业化了,这些大佬们纷纷把钱投到娱乐业,也就是黄赌毒上面来了,于是罩场子变成了自己开场子。

天剑打黑打了一年见成效不大,于是放弃了简单地斩首行动,改成逐步压缩黑社会的生存空间——说白了就是一层层坑黑社会的钱。这招可真够毒的,才几个月下来,外围的一些小弟马仔就混不下去了,没钱谁跟老大呀?

按理说新义安可谓是家底丰厚,可惜手上压着的全是些见不得光的黑钱。而且向五、向九兄弟俩还欠着美国黑帮一大笔进“货”的钱——他们的钱全被天剑盯死了,英皇和中国星这两棵摇钱树也不灵了。年初开了两部戏,结果警察一天来片场查八趟,天剑的人每笔细帐都要过目存档。

正是因为这种情况,向五才迫切地需要一家底子干净的,有国内背景地公司来帮他们把钱洗出来,度过难关。现在的新义安,就象一个资金周转不灵的企业;底下等着发钱的小弟们。就好比是被欠薪的员工;那些美国黑帮,就是握着债权的大债主——这内外交困之下,向五手上要再没有点活动钱儿,新义安这家“公司”就要面临倒闭关张了。

……

随着《终生制职业紧锣密鼓的拍摄进度,香港炎热地夏天渐渐到来了。

易青和孙茹尽快的结束了香港部分的景棚内景拍摄,移师内地,继续拍两部戏的外景部分。虽然说向五现在对他们已经基本毫无疑心了,但是易青和孙茹还是一想起这件事就心里发毛,尽量躲的远远的。露马脚的机会也会少一点。

孙茹的剧组在南方拍戏,而易素的这组主要戏份都在北方。

有李杜地剧本打底,整个拍摄的过程进行的非常顺利。

以依依地能力。驾驭刀嫂这样的人物当然是得心应手;而这次和她对手的程坤和刘晔,也是国内不可多得的实力派明星。

易青很多年以前就看过刘晔的一些作品,他一直觉得这个演员是一个兼具阳刚和阴柔两种气质的演员。他在《蓝宇》的那个柔弱的同性恋大学生,还有《满城尽带黄金甲》中略带神经质的那个大王子形象,尽显他过人而扎实的专业功底,不愧是中戏96明星班出身的科班尖子。

而他一米八几,近九十公斤的块头,在外型上也具备饰演一个粗犷军人的基本条件。

刘晔之前确实演过一些军人的形象,比如《血色青春》等作品,但是那些跟军刀的距离都有些远。这次他也是意识到了跟易青这种新锐导演合作对他以后艺术道路的意义,所以很下了一番工夫。

除了在香港期间天天陪着刚做完手术的军刀聊天套资料之外,他还特意进行了魔鬼训练,把自己练的黝黑彪壮,然后去军营里体验生活了一段时间。等到剧组拍到他的戏的时候,回来一看,全组人都乐了,这哪还是那个英俊阳光的刘晔呀,整个一个憨兵瓜子。

至于组里另一位男主角的扮演者程坤,演技自然也是无可挑剔。《理发师》、《云水谣》、《崩》、《巴尔扎克和小裁缝》,这位电影学院96级师兄的许多作品,依依在学校时就无数次的听课任老师提起,用来作为学习的样范。

这次为了演好忧郁、多愁善感、敏锐多情的戏痴小叶这个人物,程坤特意去学了一个多月的京剧,并且把《岳飞传》的京剧折子戏全本楞给学了下来。等到开机的时候一看,那手眼身法步绝对不输于多年票戏的老票友了。

这头易青和孙茹、李想、单少玉在落力拍戏赶进度,那边向九一天几通电话,还派了一拨又一拨的人过来催进度。在他们来说,这戏当然是越快拍成越好,早一天拿到洗回来的钱,社团的经济危机就早一天解决。因此,远在这四部戏没有杀素的时候,向五在香港就已经帮易青他们搭好了拿“通过纸”全港放映的路子。

以往香港方面的上映以及和院线签合约,都是拜托吴司远、宁倩华两位去做的,远远没有向五做的这么干脆利落。人家在香港电影圈垂名三十年,这名声可不是白给的。

……

………好,大家静一静!”九月底的一天,在北京电影制片场的景棚外,易景大声宣布:“我宣布,《终生制职业》外拍部分,全部杀青!”

“噢!开香槟!”

“哈哈哈哈……”

白色的香槟泡沫喷了出来,整个剧组的人欢闹着,笑着叫着,尽情发泄着几个月来连续工作带来的疲惫和辛劳。

每一部戏的结束,就象是大家一起见证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大家的笑容里都有盈盈的泪花。世人只看到明星和导演们人前无限风光,大把数钱的一面,却看不到这些荣耀和富贵,都是他们用自己的汗水、健康以及无数本可以与家人团聚的时光换来的。

十月,易素回到香港,给《终生制职业》做各项后期工作。前脚后脚的,李想、单少玉、孙茹的戏也差不多结束了拍摄部分,回到香港做最后的后期处理来了。

这一次,易青和孙茹算是开了眼界,知道什么叫财大气粗、树大根深了。向九在给易青接风之后,受他哥哥也是老大向五的委托,把易青带到了中国星和英皇的后期工作室转了一圈。

当初易青为了《潜龙于渊》的后期制作效果,不知发了多少愁,可今天到新义安的两家公司一看,才知道人家为什么这么多年能执香港电影的牛耳了。

中国星和英皇各有一套纯美式的器材,而且有自己独立的电脑后期制作室,在这里做后期,跟在好莱坞恐怕也没什么区别。真难以想象,这么好的家伙什儿在中国星和英皇手上,他们拍出来的东西还是那么垃圾,除了有限几部之外,几乎都上不了台面,真是暴殄天物。

易青见到这些宝贝,眼睛都直了,心里直犯嘀咕。以他那种善良的脾气,此时不免觉得,人家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半点没拿自己.当外人,而他这么算计这些大佬们似乎有些不太厚道。

不过想想肥强对待宁倩华的手段,想想可怜的刘德桦被迫拍那种夹着子弹和手枪送来的剧本;想想被打成猪头的曾之伟;再想想被绑架轮奸的刘家铃……易青还是觉得,自己这个计划还得继续下去。

十一月,《终生制职业》的后期工作全部结束,月底,单少玉、孙茹的戏也告完成。

十二月,李想的动作大片《锋芒》完成后期,这个戏是以天剑为正面形象的,一开始李想还担心向九会有什么想法,结果没想到,不但向家兄弟不放在心上,就连新义安下面的马仔,也对这个戏大感兴趣,有头脸的几个揸Fit人,纷纷开口要首映票,,,十二月底,《终生制职业》和孙茹的《楚楚》同时排定了上映期,在元旦;孙大小姐亲自回了趟北京,不过几天,大陆方面两个戏的初审也通过了。

终于,由易青导演和策划的这场银幕上与银幕下同时上演的好戏,在2012年新年来临前夕,渐渐拉开了帷幕…香港旺角的一家影院里。

灯光黯淡下来,原本喧哗的观众群刹那间鸦雀无声。

易青和依依、刘晔、程坤坐在前排,看着银幕上打出大大的影片名字样——《终生制职业》!

这部花费了他们无数心血的作品,终于正式上映了。

在片名之后,黑屏上显出八个大字“为国尽忠,终生为业”,然后影片开始了。

易青在做这个片子时,也考虑到了因为地域差异和文化背景的不同,香港观众对这类影片的接受能力恐怕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所以这部片子的主要票房寄托还是在内地。

不过尽管如此,易素还是对此做过详细的市场分析才决定开拍的。首先,最近几年香港人对于祖国的认同感逐步加强了,这方面有《潜龙于渊》的成功作为引证,有依依在这部片子里,估计还是会吸引相当一部分香港观众的;其次,由于天剑部队在香港的活跃,香港人对于大陆军队产生的那种神秘的好奇感越加浓郁了,毕竟香港是个一百年没有驻扎过军队的商埠,好奇心会杀死猫,当然也会杀香港人钱包里的港币。

基于这两点,易青认为即使这部片子的票房不如《潜龙于渊》,但是至少也不会亏钱,本来这次一起投拍的四部电影就是为了让公司在香港能站稳脚跟。拓宽知名度,赚不赚钱还在其次,否则孙茹也不会拍一个纯艺术片。

在《终生制职业》上映后地一个月中,票房实际回馈的情况却超过了易青的想象。尽管比起《潜龙于渊》的破记录票房还有差距。但是依然在全港拿下了上映一月两千六百万票房地好成绩,这在多年来萎糜不振的香港影坛来说,已经是堪足为傲的了。

当然,也是因为最近港内的各大电影公司都因为公司内部的黑势力黑资金正在和天剑拉锯的原因,这一年年初档期基本没有什么象样的影片出炉。除了那九家涉黑公司以外,香港的又没有什么其他象样的电影公司,结果被中华人影业这支走势强劲的新军独占了头筹,四部电影几乎占去了本年开春电影市场八成以上地份额。

紧接着几个月,续《终生制职业》之后,孙茹的《楚楚、李想的《锋芒、单少玉地《爱不可以存档》一个排着一个的在全港上映;同时。这四部电影也依次通过了国内的政审,开始登陆国内观众的贺岁档期

2012年的农历年,新义安地大佬们过的特别塌实。虽然眼看着自己手上能动用的钱渐渐见了底了。但是那边中华人公司地财务报表一张张的从网络上传来,看的躲在公海游船上逃避天剑的向五对着电脑眉花眼笑。

四部电影,光香港票房就有八千多万,其中最受香港观众欢迎的当然还是李想的那部警匪动作大戏;而国内的情况却是另一番景象,孙茹的〈楚楚和易青《终生制职业》在国内掀起评论和观影的狂潮。

《终生制职业》在国内上映两周票房就破了亿。创下华语小成本电影地票房神话,预计等五周上映结束,进入两亿俱乐部当无问题;孙茹的纪实手法电影《楚楚也堪称国内五十年来最高票房艺术片。上映两周票房三千四百多万,作为艺术片来说,简直是奇迹。

再加上李想和单少玉的两部片子,估计在国内上映五周后加起来也能有一亿乙累右的票房。这样算下来,中华人影业年初这四部电影在亚洲范围内的总票房至少要达到四亿多,扣除掉运营成本以及院线的分红等各项杂费开支,能拿到中华人影业手上的钱至少在两亿七八千万到三亿之间。

按照之前向五和易青的口头协定——其实应该是向五对易青开出的合作条件,易青哪有说“不”的余地啊——根据之前的约定,向五除了拿回当初投资下去要洗的那一亿港币之外。票房收益的纯利,他新义安要占一半。

也就是说,到今年四月,经过易青他们洗出来再回到新义安手上的钱——这些绝对清白、可以大方使用的钱,至少有一亿八千万到两亿左右。

向五盘算着,拿这笔钱还了欠美国黑帮的那七百万美圆货款,剩下的这笔钱,足够新义安这个社团一两年吃喝不愁了。等度过了这个难关,风声过去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了。他向五就不信,天剑和中国政府,还能一辈子这么跟他们耗下去。

……

2012年四月一日。

在靠近香港的公海上,万里无云,和风煦暖。

底舱。向五和向九兄弟两人惬意的靠在沙发上,一瓶八八年的法国梦邑干红正飘着浓郁的酒香,鲜红的液体在半满的高脚杯里晃荡着,犹如美女诱人的嘴唇。

整个底舱装修成酒店高级套房的样式,除了一间卧室和一间会客小厅之外,还有桌球室、娱乐室、健身室、桑拿房……正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从外面看,这艘内部装修的极其豪华的游船和公海上游戈停泊着的任何普通私家游船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不大不小的中等个儿,船漆陈旧,前舷上靠着两个懒洋洋的年轻人——凭谁单看外面也不会想到,被天剑部队追查了近两年的香港第一社团的话事人向五,就藏身在这艘船上。

一个马仔从底舱的楼梯口上探出身去,拿着望远镜,紧盯着平静地海面。向着维多利亚港的方向。

不知多了多少分钟,突然,海青面上跃起一条白线。一艘快艇飞窜着跃入了视线,隆隆的向这条游船驶来。

“大佬。来了!来了来了!”拿着望远镜的马仔跳了下来,兴高采烈地对沙发上向家兄弟喊到。

向五和向九微笑着交换了一个眼神,向九笑着站起来,打开酒柜又拿出一只新杯子,对向五说道:“五哥,走,咱们接财神爷去!”

那浪尖上奔掣着的快艇,由远及近,渐渐靠近了游船。驾驶快艇的正是中华人影业的保安主任,特种兵出身的宝叔;在他的旁边。穿着一身休闲装的易青意气风发。

终于快艇靠上了船,几个马仔连忙放下梯子,易青和宝叔系好了快艇。从容登上游船。

久不见光的向五亲自迎了上来,双手握着易青的手,大力的摇动,笑道:“青哥,你真有一套啊!半年时间。四部戏四亿多票房,吴雨森和王京都不如你多了!”

易青微笑着道:“也要五哥给机会,肯投钱关照我们。”

向九也迎上了宝叔。四个人说说笑笑,亲密地真好象兄弟一样。

大家一起下了底舱,向五的两个贴身打手跟着下来,其他的马仔都上甲板和前舷去瞭望

向五和向九把易青迎到底舱,大家招呼着坐了下来向五亲自给易青倒了杯酒,递给易青道:“这次我们社团上下,都要谢谢青哥这个财神爷,要不是青哥好本事,又肯和我们合作,我们兄弟们这两年地日子就要难过了!”

易青也不客气,接过酒杯来喝了一口。笑道:“那边我们孙小姐,已经和九哥派过去的几位渣数大哥在开记者招待会了。只要我们这里帐目交接一成功,这次我们的合作就算功德圆满。”

向五和向九对望了一眼,都是砰然心动。今天其实就是向五和易青约好了,当面让易青把中华人影业最后收到的四部电影的收益中地一亿八千万,转到新义安在瑞士银行的帐号上去。

现在的黑社会交易,早就不是象老电影里演地那样.,傻哼哼的拿手提箱装钱了,用两个笔记本电脑一过帐,简便卫生,安全无毒,实在是新新人类的时尚交易方式——黑社会也要与时俱进嘛。

易青放下酒杯,打开自己的电脑,接通网络,上了自己的香港汇丰银行的帐号。为了让向家兄弟看清楚,易青清清楚楚的在屏幕上打下18两个字和七个零,把电脑推过去,让向家兄弟看清楚。

向五点了点头,在自己的电脑上打出自己瑞士银行的帐号,并告诉易青全球速汇地方法。

易青把电脑移回自己这个方向,写下一个帐号,敲下确定键,然后拍拍手靠在沙发上,笑着向坐在对面的向五道:“搞掂!”

向五高兴的点了点头,喝了杯酒,打开自己的帐号一看,咦!一毛钱也没增加呀!

向九在旁边道:“别急别急,要等一两分钟。”

瑞士银行的全球速汇,号称全球最快,闪电处理,一亿美金以下的汇款,最长等待时间只要三十秒。

向五迫不及待的搓着手,好容易等到一分钟过去了,兄弟两个同时刷新了业面,看向自己的帐户……

还是没有!

向五急了,一把拿过易青的电脑,嘴里道:“有没有输错帐号了,你汇到哪里去了?”

“什么!”向九一看屏幕,惊叫起来,屏幕上还停留着最后发款的对象帐户号,那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号码。

向五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他冷冷的望向易青,问道:“这是谁的号码?你把钱汇给谁了?”

易青依旧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慢吞吞的道:“这个嘛,是中国退伍军人扶贫助残基金会。”

说着,易青突然坐直了身子,凑近了向家兄弟俩笑眯眯的道:“五哥,我代表中国退伍伤残军人感谢你,谢谢,谢谢!

第二十六章 有子念青

就在易青和向家兄弟在游船上交易的同时。

香港皇庭酒店的宴客大厅宾客云集。

根据易青的要求,今天请到的是铜锣湾、新和、湾仔、西环各堂口的一共十一位揸FIT人,除了倒霉的肥强还在养他的肥头之外,新义安各个堂口的扛把子全部到宴。

稍后,等到易青在游船上正式把一亿八千万的入伙费交上之后,就算为社团立了一个天大的功劳;那边向五的电话一打过来,这边当场就开香堂,收易青入新义安,成为社团第十三位揸FIT人,专管社团旗下的中华人、中国星、英皇三大影业公司。

一入会就坐靶子,这可是新义安成立以来从没有的盛事。这些雄霸一方的老大们,都是嗅觉灵敏的人物,自然能够掂量出易青这个财神爷以后在社团中的分量,哪有不来捧场巴结的。

先到的人喝茶的喝茶,打麻将的打麻将,呼呼喝喝,粗口脏话荤素不禁,好不热闹。

闹着闹着,大家突然静了下来,不由自主的,一起将视线移向门口,再也挪不动分毫。

只见门口袅袅走来两位高贵典雅的丽人,走在前面的年纪大些,风姿袅娜,雍容大方,后面的那位青春靓丽。美若天人,淡妆长发,冰肌胜雪,转眸之见。自有一种清纯飘逸地贵气,令人望之心旌摇颤。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年纪大的反应过来,连忙堆笑道:“哎呀,孙小姐来了,宁小姐也来了,两位快请快请。”

这一打岔,大家才意识过来,连忙收拾起江湖做派,脱了臭鞋的赶紧穿上。脚跷在桌子上的连忙放下,嚼槟榔地偷偷吐了,就连几个抽烟的。也下意识的掐灭了烟头。

当下孙茹和宁倩华在主位两侧坐下,这些大哥们连忙涎着脸上来自我介绍,无非是丧彪、靓昆、化骨龙、崩牙驹、跛爷这些字号。

孙茹一一点头微笑,一副矜持高贵的样子,这些大佬们平时杀人放火眼睛也不眨一下。此时不知道怎么了,在这样的绝世容光之下,都有些讪讪的。

旁边一个服务员好心低声问道:“驹哥、昆哥、彪哥。几位可以上菜了吗?”

“上什么上!上你老母啊!”丧彪瞪眼喝道:“没看到青哥还没来吗?”

那个小伙子吓了一跳,连忙鸡啄米般点着头退下去了。

孙茹和宁倩华坐着,喝了两口茶,她们表面不动声色,心里也是揣揣不安。她们今天的任务,就是等易青的信号,同时看住这些人,不让他们有提前离开的。这些人今天要是走了一个,将来公司就麻烦了。

也不知坐了多久。一壶茶喝到底了,还没消息传过来。孙茹在看自己的手机,那边化骨龙他们也在看手机,两边都在等易青、向五那边地电话。

度秒如年……

终于,孙茹的手机响了!

宁倩华连忙站起来,微笑的抱歉,表示去洗手间;孙茹拿着手机说了几句无关痛痒地话,自然而然的向门口走去。

大厅依然是吵吵嚷嚷的,并没有人觉得她们两个的行为有什么异常。直到两人走出去五分钟多了,还不见回来,这些揸FIT人们才觉出有点不对劲了。,靓昆低声道:“丢!这两个马子怎么去那么久!”

化骨龙嘎嘎大笑,道:“阿昆,这两个是上等货,你以为是你场子里那些啊!上等女人自然撒尿也要久一点。”

一群人听了这话,哈哈大笑。

笑声未落,一个个笑容刹那间凝固在他们嘴边。门口突然跑进来两队全身迷彩的军人,几个便衣配枪地彪焊男子昂首阔步,在这些军人的簇拥下走进大厅。

“天剑驻港特遣部队!都坐下别动!”

这些老大们先是一惊,但毕竟都是经过世面的,立刻冷静了下来。他们都知道中国人大专门新立地这个《反黑引渡法,只是针对各个社团的坐馆的,法例规定只针对以三合会形式注册的公司持牌人。换句话说,他们都是这些“公司”的打工的,没有抓到犯罪证据谁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跛爷在这里年纪辈分最大,他站起来一拍桌子,阴阳怪气的道:“阿Sir!呃……不是,是同——志!不是大家在一起吃顿饭也犯法吧?”

为首那个穿便衣的道:“放心。我们只是来请各位回去了解一些情况,最多两三天,一定不会耽误各位老大太久。”

几个揸Fit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天剑请人喝茶不必守四十八小时的时限,有时,把人请进去一个星期才放出来。不过国际上关于人权方面的压力和质疑的呼声很高,所以他们不敢刑求逼供什么的。看着样子不走一趟也不行了,只是不知道天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是扣留三四天对他们有用,不是早就可以抓他们了吗?

几位老大悻悻的笑着,拽拽的晃着脑袋,鱼贯而出。

孙茹和宁倩华站在大厅出口边的二楼楼梯上,看着这一幕,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易素,这关总算过去了!

……

公海上。

向五面色铁青,听完易青那句调侃的话,终于按捺不住,怒吼一声,探手入怀,旁边的向九也是一样动作,唰得一下,两支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立刻对准了易素!

说是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宝叔突然出手!一声低吼声中,宝叔的手臂陡然暴长,灵猿的长臂探出,右手铁箍一般抓在向五的脉门上;左手寒光一闪,一把56式军刺不知从什么地方伸了出来,架在向五的脖子上!

同时,钳住向五脉门的右手向下一沉,把向五因为疼痛而掉落的手枪捞在手中,对准了旁边向九的太阳穴!

向五在一眨眼之间,失枪受制,直到冰冷的军刺架到脖子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正所谓迅雷不及掩耳,不是不掩,而是欲掩而不及。

向五好容易回过神来,不禁面如死灰。

按说向五也曾经练过几年咏春和谭腿,在电影《赌神中还貌似很能打的客串了一把龙五,有句话说“只要龙五手上有枪,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杀得了他”——这话此时听来,直如一个天大的讽刺。

一个养尊处优、年近五十的社团大佬,怎么可能是身经百战的特种战士的对手?

向九还没看清局势,太阳穴上就陡然多了把冷森森的手枪,再看看哥哥居然也在人家控制之下,登时没了主意。

站在向五背后的两个打手还想抄家伙,可惜他们没有枪;房间里唯一能用得趁手的杀人灭口、居家旅行、打架开片之无上凶器——红酒瓶,也握在易青的手里。

易青依旧懒洋洋的品着红酒,伸出一个手指,指着向九往下点了点。

向九犹豫了一下,一咬牙,把枪扔到桌上。

向五鹰鸷一般盯着易青,足足二三十秒,突然不火反笑,笑声之中竟有无限悲凉。他止住笑,看着易青道:“不是我傻,是我做梦也没想到,拍电影的居然也有卧底!我不是没想过你是天剑的人,可是我看了很多偷拍你在片场开工的带子,怎么看都觉得一个卧底不可能拍戏拍的这么好!”

“错!”易青一口喝干杯子里的红酒,道:“我本来就不是天剑的卧底,我就是一个拍电影的!”

向五审视的看着易青,迟疑着道:“那你图什么呢?一个拍戏的,有必要为了没好处的事情拿全公司的人命来拼吗?”

“我是……我……”易青想了一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他楞了一下,随即释然笑道:“怎么给你解释呢,五哥?你这样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明白我的。”

“我不需要明白!”向五沉声道:“你以为挟持我,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以为你还能离开这艘船?就算今天让你走了,我们社团十几万兄弟……”

………很快都会被其他社团瓜分。”易青叹息的接了下去,一边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孙茹的电话,道:“小茹,一切顺利,你们那边可以动手了。”

向五心里猛得一紧,喝道:“你说什么,动什么手!”

话音刚落,只听到前舷和甲板上一片喊——

“有条子!”

“是天剑那些大圈狗!”

“快通知五哥,闪!”

“开船快开船!五哥!九哥……”

向五听着头顶上的这些突如其来的动静,惊疑不定的望着易素。

突然底舱里的人一起听见了海面上传来的喊话——

“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驻香港特别派遣队!船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易青慢慢的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一脸歉然的对向五道:“对不起,五哥。游戏结束了。

易青说完这句,只听见各人头上通通直响,无数人跳上了这艘游船。

“双手抱头,全给我蹲下!”

呼喝声中,舱盖一掀,两个便衣一跃而下,紧跟着后面跳下来一个全身军服、少校军衔的军官来,虎背熊腰,杀气凛凛,腰间别着一把M56折叠便冲,正是天剑第一大队少校大队长杨仲。

宝叔一见杨仲,知道大局已受控制,长笑一声,一翻手,那柄寒光闪闪的军刺已经不知收到哪里去了。

杨仲见了这种身手,微微一凛,点了点头。

宝叔把两把手枪收了,交给跟杨仲来的两个便衣,坐回到易青身边,两人击了一掌,哈哈大笑。

杨仲转头望着向五,冷冷的道:“久违了,五哥。我们整整刮了你两年,居然都抓不到你,都说你去了日本、加拿大,没想到你一直漂在公海上享福呢!”

向五冷哼了一声,瞪着易青道:“阴沟里翻了船,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没想到我这种老江湖,居然栽在这么一个初哥手上,这么简单的圈套都没看出来!”

易青笑道:“五哥,那是你这几年顺风船走惯了,以为只要有钱有势怎么都行。你怎么会想到有人放着几亿几亿的投资不要,去帮政府抓坏蛋呢?哈哈……”

向五铁素着脸。头撇过一边,不再说话了。他心里早盘算好了如何脱身的计划,就算自己走不脱,也要把消息放出去。让外面新义安的人把易青和孙茹这帮人碎尸万段。

易青眯起了眼睛,站起来拍了拍手道:“上路吧,五哥!你放心,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可惜啊,不能让你如愿了。”

说着,两个便衣过来给向五和向九上了手铐,几个人依次爬上船舷。外面一队天剑战士正把船上地十几个马仔聚拢到一堆;远处,白浪滚滚,香港水警得到消息。也已经赶来了。

杨仲指挥战士把向家兄弟押上自己的船,然后和水警的负责人交接了一下那些马仔,并且交代道:“回去录下口供就放了他们吧。我们还需要借这些小喽罗的嘴帮我们散布消息呢!”

办完了正事,杨仲看了看正在船舷上吹海风说笑着地宝叔和易青,踌躇了一下,也不知怎么跟易青开口说话。虽然心中的嫌隙还未消除,但是毕竟易青刚为天剑立了这么一大功。而且易素这次表现出来的机智和勇气,也确实令杨仲刮目相看。

易青觉出杨仲看向自己了,转头朝他招了招手。笑道:“仲哥,大功告成了!只是,别忘告诉你们领寻,照我们先前的计划行事!你先回吧,我们自己有船。”

杨仲看了易青两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停了半晌,忽然笑了,淡淡的来了一句:“你小子……还不算太差!好!走了!”

一句话说完。杨仲转身跳上自己的船,马达声中,蹈浪而去……

……

三天后。香港百德新街广场。

快节奏的香港大都会生活,熙攘往来的人群,每个人都在埋头走自己的路,盘算着自己今天的工作。

可是突然,安全岛上地行人、正在靠站的小巴司机、找钱找了一半的计程车乘客、路过地正在拍拖的情侣……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仰起头来看着三十八层百德百货大厦楼壁上的巨大电视——

“香港著名企业,以三合会形式运营的新义安公司,因财政崩盘,于昨日下午正式宣告破产清盘,所辖产业、物业及其持牌人地私有财产,均将拍卖兑现抵债……”

………据悉,新义安持牌人向五及董事向九不久前落网;据警方透露,向氏兄弟近期将适用反黑引渡新条例押赴国内受审。以下是社会新闻……”

………连日来香港黑帮的入夜械斗已经持续升级,主要集中在铜锣湾、湾仔、西环等处。香港警方忠告市民,近期每日午夜后可尽量避免外出活动,以免被无辜波及。以下是本台对香港警务处长的独家访问……”

大电视下,过往地香港民众都有些错愕。威震香江,名垂三十年岿然不动的香港第一黑帮社团新义安,居然……居然就这么没了?香港人已经习惯了或远或近的关注这个电影里的“洪兴”社团,带着或敬畏或痛恨或向往的情绪,每天看它的八卦听有关它的江湖传闻,或者在打麻将的时候神吹胡侃一通龙五、尖东五虎克之流的传奇人物地“英雄事迹”……

现在,新义安居然如同烈日下的冰峰一般,垮嚓一声土崩瓦解了!老香港的人们听说了,都有点适应不过来。不过,事实终归是事实。向五、向九落网的第二天,所有的香港媒体都象约好了一样,大肆渲染这则消息;然后,财政官员出来清查新义安公司的财务状况,并且公布了新义安公司的严重赤字——除了被天剑依法冻结的那几个那几个帐号里的钱,新义安所有可以用来支付和维持运营的钱都见了底,其他的钱全部投到中华人影业所开的这四部戏里去了;这还不包括政府查不出来的新义安所欠的美国黑帮的那笔迫在眉睫的巨额债务。

新义安财政崩盘的消息一传出,所有和新义安有着明里暗里的财务往来的那些人和单位通通慌了手脚。要是新义安就这么从地球上消失了,那他们欠自己的那一笔一笔的欠帐款项谁来支付?

一时之间,国内国外、亚洲欧洲、黑白两道的各路人马纷纷盯向了新义安,收风的收风,直接撕破脸要债的要债。

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偏偏新义安连一个镇得住场面的人都没有,十二个堂口的揸FIT人,倒有十一个不在岗位,全和向家兄弟去天剑一起喝茶去了,只剩下一个不济世的肥强,也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压倒这只大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是英皇娱乐公司的总裁,新义安的杨寿,被廉政公署请去喝咖啡——白痴都看得出来,这个敏感时候出这种事当然是出自政府和天剑的授意。紧接着,英皇旗下的Twins、荣祖儿、陈亦迅、陈官希、谢亭峰等人纷纷与英皇解约,当年曾经在媒体面前自称是杨寿义子的谢亭峰更向媒体澄清,自己“与黑社会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事到如今,就算嗅觉再迟钝的人也该能看的出来,新义安这棵大树已经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时候。正所谓墙倒众人推,不推白不推;你推我不推,那岂不是连块砖头瓦片都捡不到了?

于是乎,香港黑社会帮派诸如和安乐、和胜和、和胜义、联胜英、福义兴、单义、和合图、和胜堂……甚至连敬义,马交澳门仔、清帮、讲义和这些以前给新义安拍马屁都不见得有资格的小帮派,一个个都象苍蝇逐血一样的蜂拥而来,明火执仗的抢夺新义安的地盘。

没有十二堂口揸Fit人的坐镇,又没有公司发钱给自己,哪还有小弟肯替土崩瓦解的新义安卖命?不出卖社团投奔新大佬就算很义气的了。除了肥强的湾仔那个堂口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之外,不过一个星期,新义安的底盘被各大帮派瓜分的干干净净。所有的场子,除了征服收去拍卖的外,剩下的明的暗的全有了新主人。

接着,分赃不匀的,没抢到好东西的几个帮派又和得利最大的那几个帮派爆发了大规模械斗。天天晚上一入夜,湾仔、西环、铜锣湾就喊杀一片,遍地流血。以前抢地盘是警察钉着,大家不敢太过分,这次天剑和警方早安排好了,放他们抢新义安的场子。

警方顶住各方面压力,只是忠告市民晚上外出小心,避开黑帮械斗——好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能把新义安连根拔起,他们还不借力打力,斩草除根吗?

……

香港五月。天气又渐渐的热了起来。

富丽华酒店大厅里举行的这个酒会更是热火朝天。

今天是“中国退伍军人扶贫助残基金会”揭幕的大日子。易青作为基金的创办人、申请人、持牌人,在富丽华举行了这个盛大的拍卖酒会,邀请各界名流列席。

除了中华人影业在申请这个基金成立的时候拿出的这一亿八千万港币的原始资金外,今天席上由各界名流捐出来的古玩珠宝,其拍卖所得均将归入这个基金。

在医院里住院住了大半年的军刀,已经成功的取出了身上残余的所有弹片,身体恢复的也格外的好,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坐在易青、依依、孙茹他们中间。

易青在席上宣布,由军刀周剑良先生担任这个基金的常务主席,基金的一些款项调拨由他分派决定,签字生效。

席间,用投映机为大家放映了易青导演的作品《终生制职业》。

易青和孙茹正在陪军刀兴致勃勃的坐在酒桌边看电影。突然,依依兴奋的从后面跑过来,拍了一下易青和孙茹的肩膀,低声道:“喂,你们看谁来了?”就在富丽华酒店里易青、孙茹等人欢庆胜利的同时,另一些人的世界里却是愁云惨雾。

湾仔西区一个小汽修厂的废弃仓库里。

吱呀一声,小铁门一开,一个金毛仔贼头贼脑的四下张望了一下,才拎着大包小袋的走了进来。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胖子叼着烟卷眯着眼睛抬起了头,正是这两天被几个和字头的社团赶的无路可走的肥强。

“老大,东西买回来了。有啤酒,便当也买了,要不要?”金毛仔把东西放在肥强身边的桌子上,问道。

肥强打开一个便当,看了那些颜色黯淡的大锅菜一眼,随手放回桌子上,道:“先拿进去给义嫂她们吃。”说着,拿起一罐啤酒打开,灌了几口。

金毛答应了,提着一袋便当,走向仓库后面,一个用木板隔开的房间,他敲了敲木板,低声道:“嫂子,吃点东西吧。”

木板移开了,里面走出来三个女的,两个年纪大,一个年纪轻;还有两个小孩。

这不是肥强的家眷。年纪大的两个女人,是向五和向九的老婆;年纪轻的那个少女,是向五的大女儿,两个小孩,一个是向五地小儿子,一个是向九的独生小女儿。

向家兄弟驰骋港九黑道三十多年。不知结下了多少生死仇家。以前新义安声势滔天,这些仇家只好忍气吞声,不敢找向家的麻烦;现在新义安倒台,向家兄弟落难了。这些恨向家恨的牙根发痒地各路人马,自然就找上了向家兄弟的家眷出气报仇。

向五和向九的老婆九死一生才带着孩子们从仇家的追杀中逃了出来,多亏了肥强手下还有几个死忠的古惑仔,保着他们两家人藏到这里来。不然不用说别人,就是追债的那些美国黑帮的人,也非把向家人剥皮抽筋不可。

向五的老婆接过金毛手上的袋子,看着肥强的背影,感慨地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五哥以前那么对阿强,可是他还拼死救我们一家。真是日久见人心了。”

金毛仔勉强笑道:“阿嫂不要这么说。强哥是五哥带出道的,我们出来混,当然要讲义气。”

金毛仔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看着向家几口人打开便当狼吞虎咽地样子,心里发酸。

他叹口了气,回到肥强身边,对那几个蹲在角落旮旯里聊天抽烟的马仔道:“喂,吃东西!”

最后留在肥强身边的这七八个古惑仔纷纷站了起来。懒懒散散的走了过来,拿了便当啤酒或坐或站的在那里吃。

过了一会儿,一个马仔一口咬到一块小碎骨头。嘎嘣一声,咯得牙生疼,气得他把便当往桌子上一扔,破口骂道:“操你老母地,这是人吃的吗?”

这话一出口,立刻引来一片共鸣,象点着了火药引子一样,几个古惑仔也跟着骂骂咧咧起来。一个马仔大骂道:“罕家铲的和胜义,以前整天跟在我们强哥后面。舔强哥和五哥地脚底。现在看我们衰了,就翻脸不认人,一晚上砍了我们几十个兄弟!要不是这帮仆街,我们哪用整天吃这个!”

其他的人听了,纷纷附和起来。那个金毛仔一拍桌子道:“丢!要我说,最不是人的不是和胜义,应该是姓易的那个罕家铲才对!要不是他做二五仔,社团也不会散!”

肥强听了这话,脸上的横肉狠狠的抽搐了两下,他把喝空了的啤酒罐子狠狠一捏,嘎嘣嘎嘣一阵乱响。所有人听见这个声音都静了下来,看着他们老大。

肥强冷冷的扫视了一下自己手下这些死忠的兄弟,道:“我们新义安几十年在香港,都是响当当地帮派。我十四岁跟着五哥出道,纵横湾仔、三环、九龙,谁.也没怕过!当年澳门仔和大圈帮,几百人围着砍我们几十个兄弟,我一个人废了他们三个渣数,硬是打下了湾仔和西环今天的地盘。今天五哥栽了,社团衰了,但是我肥强还在,想让我们在这里啃便当,那些二五仔却在一边吃鱼翅,干!哪有这样的好事!”

“就是!强哥至得!跟着强哥找二五仔报仇去!”

“丹你老母的跟他拼了!”

金毛仔一副热血沸腾的样子,拍着胸脯道:“老大,你说怎做吧!要不明天一早,我们就带齐家伙杀到中环,冲进那家公司砍死易青那个仆街!”

肥强听他说完,一抬手就把啤酒罐砸了过去,骂道:“你个衰仔!至憨居是你呀!现在易青的公司每天都有一整队天剑的特种士兵轮岗保护,就凭我们这几个人拿着西瓜刀冲进去?一个小型军队都攻不进去!你什么时候能聪明少少啊?”

金毛仔急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肥强慢慢的摇了摇头,道:“虽然不能直接杀到他门上去,但是可以去他们绝对想不到的地方下手!抓他们一两个人,逼他们放了五哥和九哥!”

众古惑仔听了,立刻都兴奋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肥强道:“易青这个仆街这么嚣张,就是因为他认识天剑里那个姓杨的少校。我们要是抓一两个他公司里的人去跟他们交换五哥,天剑一定不会买帐的。这些大陆当官的,怎么会把一个不相干的普通人地命看在眼里。但是,如果我们抓了姓杨的这个军官的家里人,再叫他去帮我们把五哥救出来的话……”

“对啊!”金毛仔一拍巴掌。叫道:“强哥这招至得!至犀利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不去找易青算帐,反倒敢对他们地军官下手!这个姓杨的家里肯定毫无防范!”

肥强笑道:“得!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听说这个姓杨的是天剑两个大队长之一么官衔很大。在荃湾有幢房子;最紧要的是他还有个几靓女的妹妹!今天易青那边开酒会,姓杨的肯定要和天剑的人过去捧场。我们趁他家里没人了杀过去抓了他妹妹拍裸照……仆他阿母的,要是他们敢不放五哥和九哥,就把那个马子卖到文莱去做,再把照片发到全港的报纸上去,让大家看看天剑的家里女人是怎么出来做地。”

“哈哈哈哈哈哈……”一群丧家之犬一起忘形的大笑起来,仿佛全然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

香港富丽华酒店。

易青和孙茹听依依一说,不约而同地一起转过头来,还没等问,就看见了西装革履的杨仲挽着穿了一身晚装的杨娴儿朝这边走了过来。

易青看着杨娴儿。不禁眼前一亮,一年多没有细打量她,她的身材比以前少女时代出落的更好更完美了。一袭简单地露肩晚礼装。一条宝蓝色的项链坠子嵌进胸前深深的乳沟里,盈盈纤细地蜂腰只有一握,晚装上如水的流苏更衬得两条玉腿修长清润。

当年在学院时留着的那精神焕发的短发,现在略长了些,柔顺优雅的贴在雪白修长的脖颈上;只是那学生时代的明眸皓齿之间。依稀染上了一丝妩媚的忧伤。

易青看着这样的美态,情不自禁地又想起,当年两人携手走天涯。追逐艺术之梦的那些激情岁月。那时的杨娴儿,一身迷彩,背着大包,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比起今天的性感柔媚,则又是另一番动人心魄的美丽了。

“哇,娴儿你今天可真美。”

没等易青打量完,孙茹就把他的心声的说了出来。

杨娴儿看似不经意的看了易素两眼,目光如水。孙茹和依依一边一个。兴高采烈的.拉着杨娴儿到一边叙旧去了,这些天为了避开新义安的耳目,可把这几个当年的好姐妹给憋坏了。

杨仲看着妹妹和故友重逢的喜悦模样,也觉得十分欣慰。他一转头,易青拿了两杯香槟走上前来,递给他一杯。

两人不想打扰大家看电影,便一起走到了一边的吸烟休息区去。

“叮……”两只杯子碰在了一起,两位当年的老友相视一笑,此时的杨仲,已经对易青颇有改观。

两人饮尽了杯子里的酒,杨仲回头看了看正在和依依埋头低语的杨娴儿,转回来问易青道:“对了,那件事情,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哪件事啊?”易青眼睛还望着杨娴儿她们那边,嘴上漫不经心的应道。

杨仲一听,立刻有些不快的道:“你小子跟我装傻是不是?这种事情难道靠一个人就能做的吗?娴儿这两年就够苦的了,你是不是也该付点男人的责任起来?告诉你,以我四叔的家教,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事,你自己想去吧!”

“啊?什么责任?”易青这才反应过来,一时有点错愕,问道:“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怎么跟娴儿又扯上了?”

杨仲脸色一黑,愠怒的道:“不跟你说了!就会装傻!左右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跟着操什么心!你们这些学艺术的,一个比一个滑头,没一个靠的住!”

易青莫名其妙的被他数落了一通,弄得一头雾水。他其实早就想问杨仲上次在庙街遇见他的时候,为什么事那么生气了。可是这一段事赶事都凑在一起了,连个面对面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也就没顾得上问。

今天好容易有这个机会了,易青刚打算启齿,偏偏这时杨仲的电话又响了。

杨仲没好气的横了易青一眼,拿起手机走到一边去,低声的接起电话来。

易素看着杨仲的背影,正在盘算待会怎么开口问他,突然听见杨仲对着电话炸雷般吼了一句:“你敢!”

这一声真是惊天动地,吓得前面看电影的那些人好几个胆小的都一缩头,然后纷纷转头往这边看过来了。

杨娴儿也听到杨仲的吼声,连忙和依依、孙茹一起跑了过来。

杨仲挂上电话,目眦欲裂,眼睛里好象要滴出血来。他一把拉住快步而来的杨娴儿,嘶声道:“出事了,快回家!”

杨娴儿惊讶的拉住他,问道:“别急,二哥你慢慢说呀!”

杨仲看了看迎面走过来的易青,压低声音道:“新义安的几个余党,摸进咱们家挟持了念青!”

杨娴儿刚才脸上还有点笑意,一听完这句话,楞了半秒,刹那之间,一张俏脸立时变做煞白;她嘴里干哑的冒出两个不知是什么音节,身体一软,向下就倒!

后面走上来的易青连忙一把抱住,轻轻扶好。杨娴儿全身的重量都靠压在易青身上,泪如泉涌,嘶哑的哭道:“不……念素,我的孩子……念青,妈妈来了……”

“孩子?妈妈?”孙茹惊奇的低声叫道:“娴儿,你结婚啦?孩子都有了?”

依依连忙心疼的拿出纸巾帮杨娴儿擦了擦眼泪,安慰道:“娴儿你别怕,大家都在这里,一定能想办法把你的孩子救出来的!整个新义安我们都把它搞垮了,难道还怕几个丧家之犬?”

杨仲沉声道:“妈的!肥强这只臭猪,居然敢拿我外甥要挟我,让我放了向五和向九,异想天开!”

易青听说杨娴儿有孩子了,猛一下也适应不过来,不知怎么的,心底还有一点黯然神伤。他定了定神,沉吟了一下道:“先报警!不管怎么样,警方介入会好一点。”

杨娴儿猛得转头,无助的抓住易青的衣服,哭道:“易青……不能,不能报警!报警的话他们会伤害孩子的!”

易素急道:“可是不报警的话,难道……”

杨仲是个暴脾气,他看着易青这种镇定沉着的样子,心里一阵阵来气,一把揪住易青的西装领子吼道:“姓易的你还有没有人心肝?你怎么一点不着急,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第二十七章 谁来成全爱

杨仲一说完这话,易青、依依、孙茹三个人同时都傻了。

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杨仲搞错了——易青和杨娴儿……这不可能啊!别说易青干不出这种事来,就是干了,也不能瞒这么久密不透风啊!

易青看了依依和孙茹一眼,沉下脸来道:“仲哥,这事可关系到娴儿的名誉,你可不能乱说!”

杨仲气得真想一拳打死他,不禁大声吼道:“现在你想到别人的名誉了?当初早干什么去了?你让我怎么跟四叔交代?”

易青狐疑的看着杨仲的表情,一点也不象是在撒谎;而杨娴儿更是只知道哭,连一点否认和辩解的意思都没有。

孙茹焦急的看着杨娴儿,渴望从她嘴里听到哪怕一句否认的话……慢慢的,她反应过来了,一张脸变得毫无表情,她瞪着易青道:“姓易的,你是不是该向我和依依解释点什么?”

易青急道:“我解释什么?我有什么可解释的!这里一定有误会!”

孙茹哼了一声,心中气苦不已,没想到自己信的爱的竟是一个暗渡陈仓的伪君子,她跺脚道:“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们!还背着我们连孩子都……”

说完,孙茹脸上的泪水已是止不住的要往下流,她捂着嘴转身就要跑,依依一把拉住她。低声道:“小茹,这里太多人了!”

易青呆呆的看着依依,只见她也是气地小脸煞白,但是犹自在强做镇定。

依依拉着孙茹。又说了一句,道:“先顾娴儿!别的等事情搞清楚再说!”

说着,依依对杨仲道:“杨大哥,我们先去你家看看情况,再决定是报警还是用别的法子!现在报警太危险了,肥强这些人现在正是被逼到了墙角的时候,一无所有而且全世界都想要他们死,他们现在是真正地亡命之徒,逼急了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

杨仲想了想,重重的放开易青。扶住了杨娴儿。依依和孙茹也上前扶着杨娴儿,四个人一起向大厅外走去,把易青晾在那里。不知所措。

易青一个人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和杨娴儿什么时候发生过状况,他回忆来回忆去,都是自己和杨娴儿一起外出采风那大半年朝夕相处的那段时光——的的确确没事啊!在易青印象中。他们两人真可以说的上是冰清玉洁,连犯点小错误的机会都没有,怎么会连孩子都有了呢?

易青想了半天。终于等孙茹他们都已经消失在视线中了,他才醒悟过来,想到这时把那个孩子救出来最是要紧,不管孩子的爸爸是自己还是别人!

易青想到这里,连忙往停车场跑去。他跑到自己地座架面前的时候,刚好看见杨仲的车开出去。易青连忙发动了车子,紧紧地跟在后面,向杨仲和杨娴儿居住的荃湾别墅驶去。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进了荃湾主道。上山穿过小径,来到别墅门口。大铁门洞开着,杨仲和易青的车子长驱直入,直开进花圆去。

车刚停下,就见佣人房里跑出一个菲佣,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说什么。杨仲的肠子都悔青了。平时他地家里总有几个战友在吃吃喝喝的,就是因为最近刚捣掉了新义安,天剑上下一片欢庆之声,他这个大队长也大意了,赶巧今天家里都没人,自己也没多想就出门了;本来杨娴儿也是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佣人的,但是她楞是等了大半年跟易青没说上一句整话,现在好容易新义安倒了,大家安全了,她还怎么忍得住?

杨仲和孙茹、孙茹拉着杨娴儿下了车;易青也从车上下来,跑了过去,想看看杨娴儿怎么样了。孙茹横了他一眼,赌气把他和杨娴儿隔开。

杨仲推开菲佣刚要上楼,突听得三层小楼上一声断喝道:“停步!你们要是敢上来,我现在就把这个小王八蛋给扔下去!”

几个人听到这个声音,都是猛得一抬头,只见三楼地向阳窗户上,露出一个硕大的肥头,旁边是一头金发。肥强气势汹汹的冲着楼下的人喊着,旁边的金毛仔高高举着一个婴儿的襁褓。

杨娴儿一看到这个襁褓的颜色式样,反而不哭了,她轻轻推开孙茹和依依,指着肥强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什么东西,马上放了我的孩子,否则的话,我马上把你这只猪一片片割了去榨油!”

肥强嘎嘎大笑道:“真没想到啊!什么解放军世家,贼男娼女,我仆你十八代祖宗地!原来是这个漂亮MM生的贱种,未婚妈妈!嘎嘎嘎嘎……我还以为是杨同志的儿子呢!MM,聪明的上来陪陪大哥我,我吃点亏做一次这个小王八蛋的干爹……嘿嘿,告诉你,今天这个小子本来就是代你受这一劫,我们本来是想来拉你去拍戏的,哈哈哈……”

杨仲仰头看着肥强,低声冷笑道:“不知死活!今天要是娴儿在家,别说他们这几块料了,就是再多十个人也打残了!”

杨娴儿强压着怒火,身体又是禁不住轻轻一晃,脸色更加苍白,她大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放出盘来!”

肥强吼道:“丹你阿母的,罕家铲!你把老子的活路全给堵死了,还问老子想怎么样?告诉你!给你两个小时……不,一个小时!马上让姓杨的小子放了五哥和九哥,再给我们一艘船!否则的话,我就掐死这个兔崽子!反正出去也过不了今晚。都是要被人砍死,老子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杨仲剑眉一挑,大声道:“你做梦!别说我没有这个本事和权限放人,就是有。我也不会把那两个魔头放出来害人,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乖乖下来投降!我还可以考虑向政府求情,给你减几年刑!”

肥强和金毛仔听了,更加火不可遏,满嘴粗口的骂个不停。

杨娴儿母子连心,望着楼顶上地小小襁褓,竟一阵目眩眼晕,晃了一晃,强撑着道:“二哥。别跟他说了。这种疯子,跟他讲什么都没用!咱们想办法引开他的注意力,你从后门杀上去。我从前面冲上去,里外夹击,让他没有时间分出手来伤害念青……”

杨娴儿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确是一阵凄惶,因为她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了。用这个方法。收拾肥强他们几个人当然是不成什么问题,但是他们只要有一个人腾出手来那么一分钟,就足以把孩子从楼上扔下去了——这个孩子才刚刚满周岁。脆弱的根本没有任何悬念,随便一个动作都能要了小命。

易青一直仰头打量着形势,最后听杨娴儿说要杨仲从后门杀上去,不由心念一动,脱口问道:“这房子还有后门?”“新义安的几个余党,摸进咱们家挟持了念青!”

杨娴儿刚才脸上还有点笑意,一听完这句话,楞了半秒,刹那之间,一张俏脸立时变做煞白;她嘴里干哑的冒出两个不知是什么音节,身体一软,向下就倒!

后面走上来的易青连忙一把抱住,轻轻扶好。杨娴儿全身的重量都靠压在易青身上,泪如泉涌,嘶哑的哭道:“不……念素,我的孩子……念青,妈妈来了……”

“孩子?妈妈?”孙茹惊奇的低声叫道:“娴儿,你结婚啦?孩子都有了?”

依依连忙心疼的拿出纸巾帮杨娴儿擦了擦眼泪,安慰道:“娴儿你别怕,大家都在这里,一定能想办法把你的孩子救出来的!整个新义安我们都把它搞垮了,难道还怕几个丧家之犬?”

杨仲沉声道:“妈的!肥强这只臭猪,居然敢拿我外甥要挟我,让我放了向五和向九,异想天开!”

易青听说杨娴儿有孩子了,猛一下也适应不过来,不知怎么的,心底还有一点黯然神伤。他定了定神,沉吟了一下道:“先报警!不管怎么样,警方介入会好一点。”

杨娴儿猛得转头,无助的抓住易青的衣服,哭道:“易青……不能,不能报警!报警的话他们会伤害孩子的!”

易素急道:“可是不报警的话,难道……”

杨仲是个暴脾气,他看着易青这种镇定沉着的样子,心里一阵阵来气,一把揪住易青的西装领子吼道:“姓易的你还有没有人心肝?你怎么一点不着急,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易青听杨仲又这么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从当初和军刀在庙街和杨仲重逢到今天,几乎两人每次碰面杨仲都要来这么一出,又不说为什么,光是恶言恶语的,让自己下不来台。易青心里这股气都憋了快大半年了,就是淋养再好的人,也难免生出不快来。

易青提了口气,不满的道::“我倒想问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了?惹得您老这么不待见我?娴儿到现在为止也没亲口说出这孩子的父亲是我。如果一会儿醒过来她这么跟我说了,我二话没有,该负什么责任负什么责任!可现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你总在这挤兑我算怎么回事?”

杨仲听了这话气更不顺了,他本来就远不如易青这般擅长言辞,一下子也想不起来怎么回答他,只是愠怒的道:“这话还要说的怎么清楚?难道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你不知道?”

易素急道:“问题就在于,我根本就没做过!”

杨仲下意识的看了孙茹和依依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当着两位大美女,易青说这样的话才是鬼才相信。杨仲本能的就意识到易青是为了在孙茹和依依面前掩饰自己的过往劣迹而撒谎。

依依轻轻晃着怀里的孩子,在一旁察言观色,她虽然心底也是一万个不乐意,醋意翻滚的。但是她对易青和杨娴儿的人品多少都有些了解,总觉得有点难以相信。她听杨仲和易青吵了半天,也听不出所以然来,照这两位这样吵下去。吵到天亮也弄不清是非曲直来。

于是依依乖巧瞅了一个空儿,看杨仲正在一旁运气暗怒呢,连忙上前地把小念青往杨仲怀里一放,笑道:“手酸了,轮到二舅舅抱一抱。”

别看杨仲一个钢筋铁骨的男子汉,孩子一抱到手里就象是被融成铁水的钢块一样。看着念青那天真明澈的眼睛和孩子甜甜地笑容,小手伸出来使劲要抓舅舅的胡子茬,杨仲就立马什么脾气也没了,连忙收起一脸丧气的怒容,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来。拿自己的胡子蹭着念青的小手,逗得孩子呵呵呵的笑。

依依把念青交给杨仲,自己冲易青使了个颜色。再拉拉孙茹,三人一起悄悄走出病房。

三个人走到走廊上,找了一个过往人比较少,相对僻静一点的角落。孙茹显然老大不快,拉着依依侧过了身子对着易青;依依也长叹了一声。目光不敢和易青相对。

面对这种尴尬的情形,易素只有苦笑。说实在的,遇到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男朋友身上。任凭是如何大度豁达的女人,都不可能不生气。也只有孙茹这种豪门闺秀和依依这种世间奇女子,才能表现地这么克制。换了一般女子,恐怕不是拂袖而去,就是大哭大闹,甚至披头散发冲上来抓挠你个满脸花了。

依依和孙茹对视了一眼,她们姐妹两人相处日深,感情至笃,早存了两女共事一人。要做现代版娥皇女英的念头。本来以杨娴儿和她们的感情,哪怕易青真和她有什么情愫,她们两人也是可以勉强接受地,但是女人可以容忍出轨,却无法容忍欺骗。

世上有许多的女人可以接受自己的男人在自己之前有N个其他女人,这没有问题;关键是在两人在一起之后,男方能专心一意的对待自己,不做出有负于爱情的事来,尤其是不能瞒着自己地“正室”,在外面搞三搞四。

易青这次这件事,可以说是犯了根本大忌,几乎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因为按照念青的年龄和当初杨娴儿突然离开地时间推算,易青和杨娴儿的关系应该发生在他和孙茹婚变之前——也就是说,当他和孙茹、依依分别海誓山盟之前,杨娴儿肚子里就已经珠胎暗结了,而他还为了不知什么理由,对杨娴儿始乱终弃,害得人家远走他乡、未婚生子;另一方面,又对孙茹和依依两人百般蒙骗,一.直瞒到今天……要是这些都是真的,那易青这个人的人品真的是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现在依依只要一想到这些,就一阵阵胆怯,生出一种想要逃避的冲动来,如果证实了这些都是真的,恐怕她和易素的感情也要走到尽头了。

这样尴尬地冷场不知持续了多久,孙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悄悄擦去自己眼角的眼泪,转过来对易青道:“大木头,你说,你告诉我们,这都是娴儿和她哥哥给搞错了,对不对?你没做过那些坏事吧?你不是个大坏蛋吧?对不对?对不对!你根本就是块大木头嘛,你怎么可能背着我和依依做那种事?你说,你说出来我就相信!”

易素看着孙茹,哑然失笑。别看她是个堂堂大公司的总裁,年轻一代中数一数二的影片管理天才,遇到感情的事情,却依然是个束手无措的小女孩,傻的可以。要是自己真是个不地道的男人,凭着孙茹对自己的这份感情,恐怕随便一个谎话就能蒙骗过去。不过,别说易青不会这么干,就算会,能骗的过孙茹,也骗不过内心象水晶一样依依。

所以,易素想了想,还是很慎重的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有些误会吧!我可以说的就是,我和杨娴儿认识这么久,今天看她穿这身露背晚装是我见过她皮肤面积最大的一次;我们虽然在一起游历了很长时间,但是除了偶尔互相搀扶一下之外连手都没有牵过。”

“哈……”孙茹听完这话,立刻破涕为笑,发出一个毫无意义但是充满喜悦的单音节。然后转向依依道:“就是,肯定是娴儿搞错了。”

依依看着心花火放的孙茹,勉强的笑了一下。孙茹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当然对这种事没有什么概念。依依却很清楚,这种事情,女孩子作为当事人怎么可能搞错?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先在心里假设易青没有做过而杨娴儿搞错了,这好象不太可能,杨娴儿也不象会跟很多个男人然后把孩子爸爸搞混掉地那种女人;另一种可能就是,易青其实无意中做过,但是他不记得了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也就是依依根本不会考虑相信的那种——易青根本就是个工于心计的大骗子。

想到这儿,依依问易青道:“你好好想想。你和杨娴儿在一起大半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

易青愕然道:“什么叫特殊地事情?”

依依思索着道:“比如……比如你们都喝醉了酒、在火车上抽了陌生人给的某种含毒品的会使人产生幻觉行为失控的香烟,又或者被什么城寨里的土人麻醉了……又或者……”

易青听依依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依依是说有没有酒后乱性这类事。听她后面假设的越来越离谱,不禁又气又好笑的接道:“有有有,我想起来了。那一次我们正在寻找屠龙宝刀和九阴真经的下落,结果遇上一群五毒教弟子,给我们喝了天淫地贱蜈蚣汁。结果就有了孩子……”

依依和孙茹先是一楞,后来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开玩笑,气得孙茹狠狠的掐了他一下道:“我看你就是个坏人!”

依依白了他一眼。又想了想道:“那就得倒过来想了,杨娴儿是在你们这一届毕业考试后两天突然失踪的,留话给大家说出去流浪。是什么促使她做出这种反常举动呢?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会不会跟你有关呢?”

易青耸了耸肩道:“我那时也觉得很奇怪,不过那两天孙老师刚去世,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就是有什么想法,也没那个时间精力啊!”

依依一想也是,默默点了点头。孙茹听了半天,不耐烦地道:“哎呀。想的这么费劲干嘛?等娴儿醒了一问不就知道了,大家这么多年姐妹,有什么不能摊开来说呀?”依依笑着打了她一下,道:“大小姐,如果是你跟某个男人生了个孩子,那男的自己还不认;你肯把当天地案情发展经过告诉别人知道吗?那你也太豪放了吧?”

孙茹想了想,突然满脸通红,偷眼看了看易素,悄悄啐了一口,低声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依依又问易青道:“那你想想,在杨娴儿离京出走之前,你最后一次见到杨娴儿是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易青想了一下,道:“想起来了。哼,你还说呢!我最后见到娴儿那天,就是那次你为了骗我跟小茹结婚,来和我闹分手那天。小茹应该也记得,好象是小茹叫她来开导我的。”

孙茹立刻想了起来,叫道:“哦!对,我记得。那天依依你和他分手之后,他就一个人发神经一样去了三里屯,在一间酒吧里灌酒,宝叔帮我找到他以后回来通知我,我怕当时我去劝他他不听,所以打电话请娴儿帮忙的。”

依依一拍手道:“那天你喝了酒!那你再想想,后来又发生什么?”

易青苦笑道:“瞧你,高兴个什么劲啊?你好象非常盼望我酒后跟她发生点什么一样。”

依依急道:“你是猪脑子啊!只有这个假设成立,才能说明你和娴儿都是好人!如果不是,那你就是个大坏蛋!大色狼!”

易青还没来得及弄清这里面的逻辑,反正女人的想法有时候男人一辈子也搞不明白,他只好想了想,照实道:“后来……后来……后来就没发生什么事啊!我记得后来我和娴儿在酒吧喝了一晚上地酒,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喝的那么难受,就跑到街上去吐……吐完……吐完娴儿就开车送我回自己家了……

说到这里,连孙茹都紧张起来了,急忙问道:“再后来呢?你们到家以后的事你还记得吗?”

易青含笑摇了摇头,道:“没有后来了,后来娴儿就走了,再后来你依依就来了……”

“什么?”依依讶然追问道:“谁又来了?我?我那天晚上有去你那里?”

“是啊!”易青认真地看着依依,道:“那天晚上娴儿把我扶进房间,她就出去了,在客厅里帮我收拾了一会儿房间,因为早上跟你吵架的时候弄的满地都是摔碎的盘子。我在床上听着她扫地的声音,哗啦哗啦的,然后我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好象觉得她开门出去了,眼睛一睁开,就看到你站在我床前了……

说着,易青不禁想起了那个难忘的晚上——酒醉后屋里暧昧的气味,昏暗的床头小灯下迷离朦胧地光线;那火热的少女胴体……刚刚经历了撕裂般的分手痛楚,突然又看到爱人来找自己,他当时真是有种亦梦亦真般的狂喜,以为依依终究是舍不得自己,半夜里悄悄又找了来……

想到这里,易青深情的看着依依,柔声道:“我永远记得那个晚上……虽然我们嘴上没说,心里却早有了默契,要为了小茹的幸福、孙老师的嘱托牺牲我们的感情;但是到了最后,你还是舍不得离开我,来和我做最后的告别……”

孙茹听的呆了,神往的道:“哇,还有这么一出啊,从来没听你们提过。太浪漫了,依依,原来你当时为了成全我那么痛苦,你真伟大!我真是……”

“停!停……”依依皱着眉头听了半天,赶紧叫停,道:“问题是,易青先生,那天晚上,我确定一定以及非常特别很肯定,我没有去过你那里!”

易青一听,吓了一跳,叫道:“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呃,我应该记得的,我确实记得你来过啊……”

依依摇头道:“不可能的。宁姐姐也可以证明这一点,我那天跟你分手后去公圆见了小茹,然后一整天都和宁姐在一起。那天晚上,因为怕我心情不好,宁姐陪我一起睡的,我就是梦游也不可能从华新走到北三环去找你吧?”

易青听了这话,登时傻了,失声道:“那……那么是我的幻觉?可是,那种感觉……非常真实啊!天哪!如果不是你,那个女孩是谁?”

依依恍然大悟的抬了抬下巴,叹道:“你说她会是谁?”

易青、依依、孙茹三人悄悄的回到病房。

推门进去,杨娴儿还在熟睡。杨仲抱着小念素,见他们回来了,连忙把孩子交给依依。象他这样的大男人,老是抱个孩子,不知道多别扭。

依依刚要接过孩子,易青在旁边轻声道:“我来抱。”

说着,易青抢先从杨仲的怀里接过了念景,轻轻的抱在怀里。说来真是奇怪,一个大男人,青生第一次抱小孩,居然很自然的不用人教,自己就会知道怎么抱——知道手臂该怎么曲,知道手掌这么摊开来保持平衡,也知道怎么使用力度轻轻柔柔的避免弄伤弄疼孩子……

“啊?哦?唔……”小念青到了易青的怀里,不安分的踢腾着小腿,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眸盯着易素看,嘴里发出不知道一些什么音节,突然,孩子笑了,很开心的格格大笑。

依依含笑看了他们一眼,真是父子天性,小孩子第一次到了父亲怀里,自然有一种亲近温暖之感,这种感应是旁人谁也取代不了的,想着想着,依依不禁又有些黯然,此时的易素已经相信念青就是自己的儿子,以他的性格,恐怕是决不会弃杨娴儿母子于不顾了。

现在的依依和孙茹两人,都在考虑一个问题——如果杨娴儿或者她的家人,比如这位霹雳火一样的少校堂哥提出要让易青负这个责任,那她们两个该怎么办?

依依轻轻地拉了拉孙茹。两人又转身走出病房,悄悄掩上了门。现在,她们两个要好好静下来商量一下怎么办。

杨仲和易青傻呆呆的站了一会儿,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又过好一会儿。杨仲突然道:“你知道不知道,我曾经好几次想开小差跑回北京去,一枪挂了你。”

易青苦笑道:“可以理解。表面上看,我好象确实挺该死的。虽然事情跟你想象的有点出入,不过我确实欠娴儿太多了。”

杨仲叹道:“你不知道我是在什么情况下把娴儿接到香港来地。她的性子这么要强,不到了自己实在撑不下去活不下去了,是不会向我求救的……”

当年杨仲接到杨娴儿的电话,请假去甘肃定锡的一个县级医院接杨娴儿的时候,真是大大的吓了一跳。

杨娴儿本来是独自上路,立心要四处流浪写生。卖画赚钱。没想到刚到西北没几天,就发现自己有了易青的骨肉,不禁内心又是酸楚又是欢喜。

本来换是哪个女人。都会把这个孩子打掉的。一个单身女人,身边的钱也带地不多,又不敢跟家里联系——开玩笑,一个将军的女儿,未婚生子。这可是会出人命的。但是这事偏偏摊到了杨娴儿身上,以她那种坚毅倔强地性格,是打死也不肯放弃自己的孩子的。更何况这是唯一的一点点与易青的血脉联系,能成为他日对自己少女情怀最好地思念寄托。

所以杨仲见到杨娴儿时,她已经怀孕超过五个月,腹部隆起,因为长期的孤身跋涉,缺乏照顾,寻致她营养不良、双腿浮肿;除此之外,离开易青的内心伤痛,也把这位原本英姿飒爽地美女折磨的不清。

所以当杨仲看到她的时候,几乎完全认不出来她——当时杨仲心里的愤火可想而知。

初时杨仲几次追问杨娴儿孩子的父亲是谁。杨娴儿就是不说。以她的脾气,估计就是老爹杨首长亲临,只要她下定决心不说,也是问不出来。

后来有一次,杨娴儿在生下小念青几个月后,《潜龙于渊》在香港大热,红透半边天。香港的电视和媒体开始争先报寻易青和依依等人的相关新闻,金像奖之夜更是抢尽了全香港人的眼球。

那天杨仲偶尔从驻地回家,看见杨娴儿正抱着小念景,一脸骄傲地指着电视对孩子说:念素,看,这就是你爸爸,叫爸爸,叫爸爸呀……

杨仲心里一惊,立刻冲进房间,看到电视上正在做易青和孙茹两人的专访,当即恍然大悟。他立刻质问杨娴儿,杨娴儿根本守口如一,给他来个非暴力不合作;杨仲虽然得不到答案,但是心里认定了易青是为了巴结孙茹这个豪门千金,抛弃已经怀孕的杨娴儿——反正在和演艺圈有关的传闻中,这种桥段的所谓新闻也屡见不鲜了。

……

当下易青在杨娴儿的病房里,听杨仲讲完了这段仕事,当时就听的呆了。

他望着床上带着一丝忧郁表情的,沉睡着的杨娴儿,心里一阵阵发疼发酸。

为什么她在熟睡中也皱着眉头?在易青原本的记忆中,她好象永远是笑着的,永远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假小子的样子……

没想到,在她从不向自己开启的少女心扉中,竟有一份如此细腻、温婉、真挚而火热的情怀。

易青一直以为杨娴儿只是有点喜欢自己而已,却一直没有意识到,杨娴儿对他早已情根深种,而且一爱至斯。现在回想起来,当日电影学院的同窗岁月,点点滴滴的各种小事,似乎都得到了一种印证。其实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无论如何掩饰,生活中必然会露出无数蛛丝马迹,可惜易青在这方面是个真正的大木头。

杨娴儿的这份情意,易青此时想来,却是真正明白了,不由的满怀歉疚,又感动不已。

杨仲不说话了,易素很想跟他解释两句,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毕竟男女间事,很多微妙的东西是很难向人口述的。

这样尴尬的干站了不知多久,床上的杨娴儿忽然发出轻轻的一声低呼,睁开了眼睛。

杨仲和易青这才一下子醒了过来,欣喜的靠到床边去,看着杨娴儿。

杨娴儿一直煞白的脸上开始红润起来,她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念青呢?”

易青轻声道:“念青在这里,很好,很安全。”说着,他拿着念青的小手,轻轻摇着道:“念素,看,妈妈醒了,叫妈妈呀……”

念青使劲的踢腾了两下小腿,咿咿呀呀的叫着,格格大笑,显然是个非常有活力的,虎头虎脑的小宝宝。

杨娴儿这才看到念青在易青的怀里抱着,她脸色微微一变,女人神奇的第六感使她心里隐隐知道,易青定然已经想清楚一切前因后果了。

杨仲看看杨娴儿,再看看易青,知道他们一定有话要说,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们谈谈吧,我出去抽根烟。”

说着,杨仲也出门而去,剩下易青和杨娴儿两人四目相对。他们想要说点什么,又似乎觉得,什么都不必说,只要这样静静的看着对方,就已经够了。

杨娴儿静静的看着易素,渐渐的泪光盈盈。这个她熟悉的、深深烙印在心底的男人,依然是当年自己熟悉的那个轮廓,宽宽的肩膀,浓浓的剑眉,永远象大男孩一样干净清澈的眼睛,唯一有一点改变的,就是他的神情中少了几分当年的莽撞和粗犷,多了一份睿智深邃的成功人士的气质。

杨娴儿突然觉得,能够爱上这样一个男人,甚至和他生了一个孩子,真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不因为他是什么华语影坛一流导演,就为了他是易青。他是易素,这就够了……至于是朝朝暮暮,还是关山万里神思渺渺,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了。

“易青……”杨娴儿忽然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轻声的说道:“你唱首歌给我听吧!”

“你想听什么?”易青情不自禁的欣慰的笑了,好久好久了,没有和杨娴儿这样开心的说话了,看着她就象一个撒娇的小女孩一样要自己唱歌的样子,易青心里甜甜的。

“唱一首刘若英的歌,我最近很喜欢听她的老歌,那些我们上高中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听的歌……”

易青很努力的想了想,唱了一首《成全》——

“我对你付出的青春这么多年,

换来了一句谢谢你的成全,

成全了你的潇洒与冒险,

成全了我的碧海蓝天……”

唱着唱着,易青忽然停了口,呆呆的想到:我为什么要选这首来唱,这歌词却好象正是为娴儿所写的一样!她当年毅然出走,不正是为了成全我和孙茹吗?那么,现在谁又能来成全她和小念青呢?如果他们母子的爱得到了成全,那么谁又来成全依依和孙茹的爱呢?

这一刻,易素突然有种万念俱灰,想仰面恸哭的感觉,恨不能把自己分成三份,好让谁也别受伤害,人人的爱都能得到圆满成全.

从医院把杨娴儿送回家去后的几天里,易青一直浑浑噩噩的,也没心情工作。见到孙茹和依依,也显得有些尴尬,不着边际的说几句就逃跑似的走开。

一个呆着的时候,他总是想起杨娴儿,当年一起游历时的一幕幕往事又浮上心头。她每一分的美丽,每一分的善良,还有她那无以伦比的艺术才华,其实早已深深的打进自己内心最深最柔软的地方,只不过当时的莽撞少年,看不清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罢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不知怎么的,易青最近经常想起这两句诗来,不知当年自己的生命中倘若没有依依的话,他和杨娴儿又会怎么样呢?

如果说他对依依是深爱,对孙茹是怜惜,对杨娴儿的感情又是什么呢?是欣赏吗?还是仅仅有些好感?还是歉疚?或者,在内心深处早就有那么一点点和爱情有关的东西,只不过因为太爱依依的缘故,自己当初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一夫一妻,是伦理的产物,而不是人性的产物。我们可以为了道义和责任,在理智上要求自己一生只真正去爱一个人,但是在潜意识里对异性萌生的那份好感与情愫,谁又能避免和抗拒呢?也许,这就是心理学家所说的“第三种爱”吧!

有些事情越是逃避,越是怕它来。它越是要来。

一天下午,杨仲风急火蟟的打来电话,半吼半求地喊道:“易青!限你半小时内现身!马上到我这儿来!娴儿在收拾东西说要走了,这次要再让她走掉就连我也找不到她了!你到底怎么个意思?你是男人不是?”

易青一言不发。挂上电话,推开办公室门就冲了出去。

其实就算见到了杨娴儿,他也不知道怎么去留住她,但是,两条腿和一颗心却不听使唤,不由自主的要向她而去,毕竟那是一个用了生命中的所有来爱他的了不起地女人,还有一个他的骨肉血脉在人间的延续在等着他去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

杨仲焦急的等在花圆的车道上,终于远远的看见易素的车子出现了,他连忙按亮了电子铁门。用一个交通警的标准手势,示意易青别停下废话,直接进去。

易青把车子停在花圆草地外的空地上。下了车跑上二楼,冲向杨娴儿地房间。

门开着。

易青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娴儿,你在里面吗?我可以进来吗?”

杨娴儿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脆亮,好象心情很好。她朗声道:“你怎么才来啊,等你好久了,再不来该耽误我的飞机了。”

易素急忙走进房间。刚要说话,看见杨娴儿地样子吓了一跳。

只见杨娴儿背着个大大的旅行包,穿着一身旅行迷彩,样子跟当年和自己出游写生的打扮的差不多,可是除了脑后打了一个马尾巴辫子之外,她的胸前还用六七跟布条结成了一个小小地网兜模样的东西。看样子她是要把念青放在这个网兜里,带着他满世界走了。

易素看了这种情景,又急又心疼,几步跨到婴儿床前。把坐在里面好奇的看着杨娴儿打扮地小念青抱了起来,责备的对杨娴儿道:“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你还是当年只身走天涯时那么来去无牵挂吗?你现在是做妈妈的人了,你可以吃苦流浪,孩子还这么小,你怎么能让他这样陪着你去餐风露宿!”

杨娴儿看着易青焦急的样子,淡然笑道:“易素,孩子是姓杨的。他叫杨念青。”

易青见她突然说这个,楞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我知道,这点我从来没想跟你争。你为这个孩子付出了这么多,这个孩子应该跟杨家的姓。你……你还是先不要走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事我们难道不能商量着解决吗?”

杨娴儿摇头道:“易青,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孩子姓杨,他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易青楞住了,他看了小念青一眼,心里一酸,点头道:“是的,我没有资格做他地父亲。”

“当然不是,你当然有资格。你本来就是他的父亲,”杨娴儿凄然笑道:“只是,他的母亲没有资格做他父亲的妻子……”

易青看着杨娴儿,听着这话,突然心如刀绞。他长吸了一口气,刚要张口…”

“嘘……”杨娴儿果断的阻止了他,摇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现在已经是大导演了,还是象读书的时候一样,那么爱冲动。别说出那句话来,别承诺什么,千万不要为了一时头脑发热说出收不回去的话,让自己后悔一辈子。”

说着,杨娴儿放下大旅行包,坐到床边,静静的道:“我知道你想说,你愿意为这个孩子负责,甚至你想说请我留下来嫁给你。但是我想问问你,你娶了我,你准备拿依依和孙茹怎么办?依依从小孤苦,经历了多少奋斗的艰辛才能走到今天,想必你对她也有许多承诺,现在你怎么能为了一个新的承诺而背弃以往所有的承息呢?还有孙茹,她父母都在美国,爷爷又去世了,她在国内一个亲人都没有,她可以说纯粹是为你才留在国内,才到香港来耗尽心血的打拼的;如果你辜负了她,那她的一切感情,一切付出,还有什么意义?你应该知道你是依依和孙茹生活的重心。难道为了对我负责,你就可以摧毁她们的全部世界吗?”

这几句话犹如一记记重锤,敲打在易青地心口。杨娴儿把他这几天心里反复在想着的问题,清楚直白的说了出来。就象当年他面临对孙茹和依依的选择一样。他根本无法做任何决定,选择任何一方,他都要终生抱憾。

杨娴儿说完,走到他地面前,轻轻接过孩子,把小念青放在那个网兜里试了试。,大小正合适。

杨娴儿逗了儿子两下,接着道:“我说孩子是姓杨的。其实是想让你明白,我不需要你对我和对孩子负责。这个孩子是因为我一个人的意愿而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我在你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跟你发生了关系才有了他。所以。唯一该为这孩子负责的人是我。”

说着,杨娴儿骄傲的抬起了头,道:“我们的社会有一种奇怪的逻辑。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发生了性关系之后,就必须对她‘负责’,我想这大概是一种封建文化的产物吧。好象我们女人不是和男人一样平等地一种生物,而是一种财产或者附属品。的确,在不文明的时代。女人只要失去第一次,她地一生就和自己初夜的男人绑在了一起,如果这个男人不要她。她就成了残花败柳,没有人要了,所以才会有‘责任’这个说法。可是今天的社会已经不一样了,女性也同样享有和男性青等的性与爱的权力,有多少男人还能要求自己地女朋友或者妻子必须是处子之身?”

……自也许有的女人会用自己的贞操甚至是自己地孩子作为要挟男人为自己负责的手段,但是我不会!你应该了解我,我是杨娴儿,我是将军的女儿!我不但不比任何男人逊色,而且要比大多数男人都要强。无论在哪方面!”

“所以,”杨娴儿象宣誓一样大声说道:“我不需要任何男人对我负责,因为世上唯一能对我负责的就是我自己!爱上你,是我自己选择的,我自己负责,要生下这个有你血脉的孩子,也是我自己的决定,同样是要由我自己负责!这里面根本没有你任何事,所以你也不用内疚。”

杨娴儿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变,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轻声但坚定的道:“如果让你来选择,无论是选择我还是选择依依和孙茹,恐怕我们四个人同样都是一生遗憾,郁郁不欢。那么,就让三个女孩中最坚强勇敢地我——将军的女儿杨娴儿,让我来用一个人的牺牲,来成全你们三个的幸福吧?也许,走出你的影子之后,我自己也能找到另一片碧海蓝天呢?”

易青听到这里,已经是热泪盈眶。这就是杨娴儿,将军的女儿,当年被自己戏称为杨门女将的那个勇敢、潇洒、琴心剑胆的女孩!她又回来了,易青又依稀看见了她当年的样子,那样美丽而骄傲,高贵而不羁。

他当然知道她这番话的用意,看似潇洒的一番告白,几句话把他要付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不但如此,她还为了自己能不内疚,找了这么一大通理由,为的只是成全自己和依依、孙茹。

她要走了,而且走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不肯把一点负累和歉疚、遗憾留给自己所爱的男人和自己的朋友。

可杨娴儿越是如此,易青越是歉疚的肝肠寸断。

杨娴儿别过头去,不去看易青的泪水,她知道,只要看一眼,她就会软弱,就会动摇,就会前功尽弃……

她把孩子放在床上,然后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早已放在那里许久的铁皮盒子,走过来递给易素,轻声道:“这个,是给你的,早想寄给你了,没地址,一直留到现在。”

易青轻轻的打开那个铁皮盒子,满满一盒希奇古怪杂七杂八花花绿绿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映入了眼帘。

易青翻弄着这些东西,一时反应不过来,他顺手拈起一枚小石子,自己却吓了一跳,这颗不起眼的石头火一样烫手。

杨娴儿轻声道:“呵……热吧?这就是当初你跟我说的,在火山喷射前夕火山口上的那种石头,当初咱们一起去写生的时候,你说很想见识一下,可惜路线不对。这次我去五大连池,就顺便替你高价在山民手上买了一颗,果然象你说的,热量终年不退,现在凉多了,刚买来的时候还烫呢?”

说着,她指着一根五彩的翎羽道:“这就是你跟我说的云南彩雉鸡的尾羽,当初你说它比孔雀毛还漂亮,我还不信呢……恩,看,还有这个贝壳……还有这个打火石……对对,这瓶许愿沙是你当初一直想找的……”

易青一件件的拿起盒子里的小玩意儿,在他看来,件件是无价之宝。每一件,都是他当年和杨娴儿结伴旅行时,自己随口说出来的一些东西。其实他嘴上说非常想得到这些东西,心里却也没有多么热切,一个年轻男生在女生面前指点江山时卖弄见识的谈资而已。

他自己说了就忘,却万万没有想到,杨娴儿每一件都牢牢的记在了心里,在离开北京的那大半年里,天南地北的去弈了来。

易青抚摩着盒子里的这些东西,泪眼迷离。原来在杨娴儿潇洒豪气的女侠外表之下,竟有一颗这样细腻温柔的心,这是多么动人的一份女儿情怀啊!

千山万水脚下过,一缕情丝挣不脱。这盒子那一件件、一样样,满满的尽是一个女孩伤痕累累却无悔的爱。

易青合上盖子,凝望着杨娴儿晶莹的眼睛,他一把抓住杨娴儿的手,颤声道:“娴儿,不要走了,留下来吧!依依和孙茹那里,我会去说,我们再商量商量,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法。”

杨娴儿摇了摇头,她逃也似的回身抱起孩子,背上背包,低头向门外走去。

易青豁然张开双臂,拦在门口,坚决的道:“不行,我不能让你这么走!”

杨娴儿还是摇头,她抬头看着易素,看着这个她爱到了死生以赴的男人,轻声道:“让开。让我走吧,再不走该误了飞机了。”

易青情绪激动,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留住她,正当他为难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一声轻笑,门外一把清越的声音笑着道——

“呵呵,走什么走。你的飞机票都已经被退掉了。”

第二十八章 浮生若戏

此话一出,易青和杨娴儿同时错愕。杨娴儿怀里的小念青突然发出“唔”得一声,从妈妈的怀里扭头转向门外,好奇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不知在看什么,猛得双手乱舞,发出一连串“格格呵呵”的笑声来,高兴的口水都快要从嘴角流下来了。

易青转回头去一看,不由大感尴尬,只见门口一边一个,站着依依和孙茹,刚才出声调侃的,正是孙大小姐。也不知她们两人是几时躲在屋外的,想来刚才杨娴儿那一番凄美悲壮的爱情告白、牺牲宣言,全都被她们听了个清清楚楚。想到这里,杨娴儿和易青不禁同时低下头去,脸上一阵阵发烧。

杨娴儿定了定神,连忙故作潇洒的甩了甩头发,打破僵局,嗔怪的白了孙茹一眼,道:“鬼丫头,你少唬我。姐姐走惯江湖的,还能被你骗了?你怎么能退掉我在机场订的飞机票。”

孙茹笑道:“我们退不掉,你不是还有个当大官的哥哥吗?我们刚刚和杨仲少校阁下……假公济私的查了机场出票记录,知道了你订的飞机的班次和班号,杨大哥手上又有你的护照号码和身份证号码。别说退张机票,把你卖了也行呀!”

杨娴儿看着孙茹春风满面,笑颜如花的模样,不知怎么的,更增了黯然神伤之感。当年她们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亲密姐妹。可现在呢?短短两年,一个是青年女导演、香港一流影业集团地女当家;一个是上届金像奖影后,全亚洲都看好的实力派大明星,而今天的自己是一个未婚生子。浪迹天涯的孤女画者……

罢了,罢了……杨娴儿暗暗一咬牙,我自飘然远去,何必在此顾影自怜。

她正了正脸色,勉强笑道:“你们还是这么爱胡闹。既然今天走不了了,我就先去酒店住一晚上,你们既然这么舍不得我,晚上来看看我也行。但是明天我是非走不可了。”说着紧了紧背包,托着孩子侧着身还要往外走。

怀里地小念青不知为什么,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使劲抓着妈妈胸前的那几条带子,努着嘴冲着易素和孙茹的方向吹气。

易素急道:“走什么走!我是孩子的父亲,我批准你走了吗?看你把孩子吓得。给我!”

说着易青一把伸出手去,就把念青抱住了。杨娴儿略一犹豫,刚想往回抢,谁知小家伙立马止住了哭声,“唔”得一声。小手伸向易青,半边身体几乎要从杨娴儿怀里滑落下去。杨娴儿见此情景,本能的把孩子往易青怀里一塞。还下意识的护了一下。

孙茹拍手笑道:“哈哈!这下可真是走不了了!”说着,她伸出一个小手指笑着去逗小念青的胖脸蛋,开心的笑道:“咦,小帅哥……你很聪明嘛,这么会配合,几岁了?有没有女朋友啊?”

小念青躲了两下她的手指头,“唔”得一声,好象不爱搭理她似的撇过了头去,把头埋在易青地怀里不出来了。

杨娴儿顿时没了办法。她颓然把背包解下往地上一摔,旁若无人的坐在背包上,就象她一个人在野外一样,摊开手道:“好了,你们闹够了没有,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一直没说话的依依始终淡淡地站在一边,这时突然道:“关键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关键是他想怎么样!”说着朝易青一指。

易青抬头望着依依平静的看不出一丝喜怒的表情,很奇怪的,刚才的忐忑一下子消失了。他平静地迎上了依依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依依幽幽的道:“易素,三个女人地幸福在你手里,你想怎么样?”

那一刻,仿佛有种晶莹灿烂的火花样的东西在眼中一闪而没。易青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随即叹息了一声,道:“你猜到了?也对,全世界也只有你能猜到我这么古怪的人的这么古怪的心思。”

依依听了这句话,默然眨了一下眼睛,两行清泪顺着洁白如玉的面颊滑落。她点了点头,道:“我懂了。”

说着,她拉着杨娴儿地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转头对孙茹和易青道:“抱着孩子,你们都出去,我跟娴儿单独谈谈。”

易青道:“也好。你们谈谈吧。不过无论如何,我的心意不会变,对不起,依依……”

依依没再回答他,伸手把他推出门外,再把一脸问号的孙茹也推了出去,砰得一声关上了房门。

……

……

……

易青默默的抱着念青,一言不发。孙茹看着他严肃的样子,也不敢多问。不过反正她来之前早就和依依商量好了,心里也很是塌实。要说处理公司的事务和专业上的问题,她可是一把好手,天生的理财家,那都是孙老爷子调教的好,可有一样本事再了不起的大师也教不出来的,那就是情情爱爱的女儿心事,所以孙茹在情感方面又和一些豪门家小姐一样,是个单纯又淘气的小女孩。

她只知道自己喜欢易青,爱也就爱了,结婚不结婚的另说了,反正只要不和易青分开就行,也没有象依依那样想的那么多。

里面也不知谈的怎么样,孙茹越等越气闷,冲小念素直做鬼脸,捏着他的小脸笑道:“喂,小帅哥,你老爸好酷哦。”

话音刚落,大门一开,依依和杨娴儿手挽着手走了出来。两个人的表情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平静入水,波澜不惊。

杨娴儿一出来,就走到易青的面前。问道:“刚才你跟依依说,你决定了怎么解决?”

易青摸了摸小念青地小脑袋,慢慢的,语气认真而诚恳的道:“我们四个人,在电影学院相识,因电影而相知相友,因为对艺术共同的追求而把彼此地命运紧紧的绑在了一起。既然我们的缘分起于电影,那么,当我们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道如何抉择的时候。就让我们共同钟爱的电影,来做最终的裁断吧!”

杨娴儿呆住了。她张大了嘴,转过去对着依依。半天不说话。依依微微一笑,拂了拂自己亮丽飘逸的长发。

易素显得有点激动,他接着道:“当我们的人生面临选择的时候,往往因为犹豫、因为冲动、或是因为道义地熏陶、世俗的桎梏,以及周遭环境和局外人的眼光与感受……还有一切红尘纷繁中地林林总总的偶然和必然。为了这些原因,我们常常会迷失我们自己的本心,听不到灵魂最深处最自由和最真实的决断。正是因为这样,人世间才有那么多的后悔和抱憾……

………这几天,我反复又反复地思考这个问题。我无法做出选择。我不能让娴儿和孩子走,但我也不能辜负依依和小茹为我付出的一切。我是谁?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想要什么?我该怎么办?我究竟是更重视爱情还是更重视理想还是更重视身为男人地责任?”

……自如果我还是当年为了逃避数学高考而报考电影学院的大男生,那么,我会选择依依,她是我从内心深处第一个,也是一直以来深爱的女孩;如果我还是那个跪在恩师灵前痛哭,立志要完成他改革中国电影事业的宏愿的那个热血青年。那么我应该选择小茹,她的才华和她的家族能帮我完成我的毕生理想,登上事业和艺术的高峰;如果,我还是更加重视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地责任和自己的人格,那我应该选择娴儿和孩子,他们一生的命运已经注定要和我绑在一起了……

……自纯挚的爱情、远大的理想、人格与责任……哪一样才是我最在乎的?哪一样才是我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声音?哪一面,才是最真实的我?哈哈哈哈……人生,岂不就是充满了矛盾?”

易青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自己都有点不知所云的话,把这几天心里所想的一股脑儿给倒了出来,这一通倾诉之后,整个人象泄出去一口气一样,顿时有了点精神。

他接着道:“我要拍一个电影,我们四个人来主创。我自己来演男一号,你们就是女一号、女二号、女三号!电影的故事主体就是三段独立的爱情故事,发生在我们之间,情节性质和我们现实中的故事一样;在故事的结尾,再把三段根本不相关的爱情剪接在一起,好象是早有联系一样,而人物关系也和现实中的一样;在故事的结尾,三个女主角等在三间洁白空旷的小屋里。我们在写剧本的时候,不写这最后一段,等到杀青的那一天,无剧本拍这最后一组镜头,也许到了那个时候,对着不会撒谎的镜头,身为男主角的我,就该知道走向那间小屋了……

………戏假情真,半戏半是人生,这个电影,就好比是一次在理想真空状态下进行的精密的物理实验,不同的是,这次实验的是我们的心,我们将在绝对理想的纯思维领域,没有世俗一切干扰的情形下用探索电影的方式,来探讨研究和解剖我们自己的内心世界。让我们全情投入到忘情的艺术创作中去,在这段期间,跟外界的世界完全隔绝开来,用艺术使我们的灵魂归于最深的沉静,使我们懂得如何去面对我们的人生。也许,你们到了最后的时刻,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决定呢?无论最后的结局如何,这部纯艺术的探索电影将成为我们的见证。”

依依、孙茹、杨娴儿静静的听他说完了一大通,半天没有说话。奇怪的是,孙茹和杨娴儿都在看依依,象看一个怪物一样。

良久,杨娴儿突然象个男人一样拍了拍依依的肩膀,摇头道:“我不走了,我留下。你赢了,依依,输给你,我口服心服!

回家的时候,杨娴儿和杨仲兄妹一直送到门口。易青把小念青递还给杨娴儿,有点不安的问了一句:“你真的不走了?”

杨娴儿接过孩子,白了他一眼道:“大总监,在你的艺术创作部的美术组给我安排个位置,要工作少责任轻,薪水不能少于一个月八万。当年拍电影分的那些钱早被我花完了,我已经穷了很久了。还有,念青的瞻养费你得按月给我,给少了小心我二哥拆了你!”

把易青噎得干瞪眼,这也变的太快了吧?女人啊!你到底是种什么动物?

杨仲把一脸苦笑的易青拉到一边,低声道:“你托我办的事已经搞定了。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点,象你这样的干法,等于是向全港的其他社团公开叫板,摆明了要和我们天剑合作了。”

易青笑道:“放心吧!有新义安的例子在,那些社团不敢轻举妄动的。有你们保护我们公司和几个重要人物的出入安全,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造次,谁敢跟政府作对啊!”

杨仲一想也是,现在的香港黑社会已经不同于几年前了,随着大陆执政党对香港的控制力越来越强,他们也越来越有末路的感觉。这些人本来就是在香港法律的空隙中讨生活的群体,现在突然碰上天剑这么一群根本不跟你讲游戏规则地铁血机器,眼看着当年不可一世盛极一时的香港第一社团新义安一朝覆灭。他们的胆战心惊可想而知。

在黑帮电影里好象很神秘很牛B:芾骱Φ暮谏缁幔?诠?艺??匾庵久媲埃?蛑贝嗳醯南耱饕弦谎?O衷诘南愀鄹鞔笊缤耪?ψ盘畈剐乱灏驳固ê蟮氖屏?瞻祝??碳鹊美?妗6?壹庇谄?祝?员憬?凑??敌写笄逑吹氖焙蜃约耗芤院戏ㄉ倘说拿?逄油岩唤佟?

回家的路上,易青开车。依依和孙茹坐在车后面,谈笑风生,一点郁闷的样子都没有。

易青在望后镜里越看越憋闷:这三个女人合着已经有了某种默契了,倒搞的我象个傻子一样,这叫什么事啊?他想了又想,忍不住问道:“喂,依依,你在房间里到底跟娴儿说了些什么?她怎么变化的那么快?”

依依和孙茹对视了一眼。笑嘻嘻地回头一起在镜子里看着他,齐声道:“开你的车吧!”

……

第二天,杨娴儿果然入约前来公司。还抱来了小念青。

易青和孙茹早有打算,在他们当初的构想中,美术组负责人地这个位置本来就是杨娴儿的。只因为毕业后组公司时她突然失踪了,才换成北影厂的林老师傅来做。

林老师虽然经验丰富,但是观念比较旧。比起杨娴儿这种天才的新锐青年艺术家,当然是不服老不行了。不过易青也没打算一开始就让杨娴儿顶上林老师的位置,反正老人家已经六十多岁了。让他再做一两年,就给他一笔丰厚地退休金,让老人在位置上风风光光的退休回北京养老。

不过有一样事情挺为难的,杨娴儿在公司总不能让她成天带着儿子工作呀?

不过易素已经来不及为这个问题犯愁了。他接下来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处理,把公司地事情几天内交代完了,他就要和依依、孙茹、杨娴儿去北京找个地方闭关,搞他们的那个体验性探索电影。

下午,特别行政区政府拍卖新义安公司旗下一应物业和原公司的资产,用来抵充新义安欠下那些大大小小的公司债务——当然都是那些明面上可以拿得上桌面说的债务。那些黑社会社团,让他们来他们敢来吗?

香港的电影业,从21世纪开头就一直是淡季,到现在越来越低迷。有钱人都不看好电影业,谁肯拿钱打水漂啊?十多年以来支撑香港电影业表面繁荣的其实就.是那十家有黑金背景的电影公司。

这十家之中,新义安一个社团占了英皇和中国星两家,都是以前香港电影业响当当的字号,今天下午都要拿出来拍卖。中国星原来就是向家兄弟全股份地私人企业,英皇公司新义安的股份他们也占了六成八,也就是说,下午拿出来拍卖的这些股权,谁投到了,谁就成为这两家公司的控股持牌人。

易青和孙茹之所以和带着宁倩华三人一起盛装出席这个拍卖会,就是冲着这两家公司的股票来的。

剩下的那八家公司一看到中华人影业插了进来,一个个都往后缩。其实本来他们也没打算买,他们手上原来用来洗钱的拍摄单位全都曝了光,在天剑的监视之下——当初向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找上中华人影业的,因为贪他们是新公司新面孔。

现在这些公司不能洗钱了,那些社团拿着自己手上的公司都不知道该怎么运作,香港电影还这么不景气,恨不得把自己的公司也卖掉都来不及,哪会再去买两个电影公司回来?更何况,买下这两家公司的持股权,就等于成了这两家公司的新老板,那就是说,新义安以前欠的那些债务也要由这个新老板来负担,谁愿意去扛这个雷啊?

而除了这八家资金实力雄厚的大公司,其他的香港小公司根本不值得一提,就算他们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么大笔资金。

拍过了新义安的一些物业之后,就开始拍卖那两家公司的股权。

孙茹第一个举手之后,杜其峰的银河映像和王家伟的泽东电影这两家香港电影中罕见地现在还在赚钱的老牌实力派,也纷纷举手和中华人影业竞争。

看来杜其峰和王家伟都有扩张自己事业的愿望。别的不说,向家兄弟从美国弄回来地那些做后期的机器以及一大批技术人员的长约,对一个电影导演来说,就是有钱买不到的宝贝。

所以即使在这种风向之下。杜其峰和王家伟这两位香港最强的旗帜性导演还是要来争取一把。

不过,才喊了两轮,杜其峰就在孙大小姐迷人的微笑下败下阵来。银河映像毕竟是杜其峰白手起家自己创办的公司,在香港十大电影公司中根基还浅,资金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打拼赚来的,跟王家伟和孙茹这样有海外大财阀支撑的公司拼资金,未免实力薄弱。

王家伟大概是香港这些电影人里最牛气的一个,大家大概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个人老拍一些观众看不懂地半文艺半探索电影,还那么趁钱。那是因为他和其他香港导演玩的档次不一样。其实他的电影每部在欧洲都卖到天价,根本不需要香港和国内地市场支撑——艺术家的声名也是要靠大把金钱支撑的。

王家伟当过戛纳电影节评委员会主席,又是戛纳电影节多年的宠儿。背后有法国财团给他撑腰,所以资金也比较雄厚。不过他毕竟是做艺术电影的,那些机器和技术人员对他地诱惑力不高。他在和杜其峰退出之后跟孙茹对抬了几轮,似乎也觉得不合算,有点犹豫不定。

易青和孙茹可跟王家伟不同。为了今天下午。他们可是从当初算计新义安的过程中就在准备了,可谓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孙茹现在手上有《潜龙于渊的全部收益。加上最近这四部电影地国内票房中的一大部分,再加上孙老爷子十亿美圆遗产中宇通产业的整整两年的收益……将近十亿港币握在手上,一个呼气比别人狂喊声音都大,底气十足。

几番明争暗斗之后,王家伟终于也望而却步,在孙茹的纤纤玉手下败下阵来。他心算了一下,买下这两家公司的钱加上要承担的债务,差不多要四亿五六千万港币。要是真买了下来,别说扩大自己的事业了。原来的泽东公司也非被这两个负债公司拖垮不可,太不划算。

最后,中华人影业以港币两亿八千万地价格买下中国星、英皇两家公司的股权。

拍卖官锤子落下那一瞬间,易青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到今天为止,他的计划才真正是“杀他个干干净净了,!

走出会场的时候,宁倩华对着易青叹了口气,笑道:“不知道应该说你太有能耐呢,还是说你运气太顺。区区两年,你已经打造出一个香港电影业的新霸权财团,现在的香港,还有哪家电影公司能和你们比肩?”

易青微微一笑。的确,收购了这两家公司,接下去就是公司重组合并,集资上市、发行股票。从这一刻起,原来的中华人影业公司已经可以正式改称为“中华人影业集团”了!

这时,孙茹的手机响了。她的行政助理小姐在电话那头惊恐的道:“来了一群古惑仔,点名要找易总!带头的是个胖子,说叫什么尖东肥强!

依依今天本来日程安排的就比较松,所以宁倩华才放心去拍卖会,没跟她在一起。

早上去了一个化妆品的发布会,给自己代言的一个品牌做宣传,然后晚上还有一个慈善的商演,做嘉宾。所以中午这段时间,依依反正没事,就回到公司来看看杨娴儿和小念青。

易青和孙茹在拍完《潜龙于渊》之后,就给依依配了一套保镖和助理,一共十二个人,出入都跟着她。不过依依也从来不使唤人,身边真正在替她处理一些生活琐事的只有小意一个人,而且可能还是依依照顾她多过她照顾依依。

不过今天小意没有跟着她,而是留在了杨娴儿身边。因为不知怎么的,念青着孩子似乎和小意特别投缘,一见到小意就咿咿呀呀的笑个不停,眼睛都眯起来了,所以上午依依离开公司的时候就把小意留给了杨娴儿帮忙带孩子。

被易青和依依在北影厂“捡”回来的这个可怜的孤女小意,平时非常沉默寡言的一个质朴少女,却似乎很擅长带小孩,把小念青照顾的很好,杨娴儿也乐得解脱,重新拿起她钟爱的电影美术来。

中午依依一回到公司,就觉得门口气氛不对,乌压压站了一群人,还有很多公司的保安在里面晃荡。

不过以往公司门口就几乎天天都有大批影迷蹲守的。有时比较乱的时候也出动保安来维持秩序。依依自己裹在一群保镖和助理中间一下就拥进去了,也没细看。谁知进门地时候,细心的依依就发现不对劲,杨仲派来公司保护的两个轮班的天剑便衣平时都在办公室里。今天象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地守在公司大玻璃门后面,眼睛鹰一样盯着外面。

依依进了门站在玻璃门后面仔细一看,吓了一跳。

新义安倒台那几天,铺天盖地的八卦周刊都在报导,其中就贴有许多新义安十三个堂口的揸fit人的照片。依依一眼望去,隐隐绰绰的,好几张面孔分明就是倒台的新义安揸fit人的样子,其中一个依依分明认识,就是那天被向五打破头送到公司来向宁倩华请罪倒茶的肥强!易青和杨仲设计端掉了他们整个社团,但是天剑的原则是只论首恶。对底下这些小渣数并不追究;而且依法香港警方也定不了他们的罪,自然是关几天就要把他们都放出来。反正当初关他们地目的也是为了把他们跟新义安的马仔们隔开,现在目地达到。他们出来之后新义安已经垮了,成了光杆司令,也不怕他们翻上天去。

易青这些人,倒是一点不担心他们出来后重招旧部,因为根本不用他们和天剑伤脑筋。那些吞掉新义安地盘的各路人马自然会把他们赶尽杀绝——要是再让新义安起来,这些人恐怕睡觉也睡不安稳,尤其是当初是新义安的马仔现在却投靠了新主子跟了新大佬的这些古惑仔。更是求神拜佛这十三位旧日大哥赶紧横死街头。

这些昔日风光的黑道大亨们,现在可以说是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失去了爪牙地老虎不如猫,各路人马都象要他们的命,又没有人肯保他们。依依怎么也没想到,现在这个时候,他们不想办法跑路、不躲起来避开仇家追砍,居然还敢集体上公司来闹事。

虽然公司保安人数比他们多,不过这些老江湖发起狠来。谁知道他们会干什么事,想来易青把他们害成这样,他们来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这群疯子。

依依忐忑不安地扫了几眼,赶紧进去找人商量。里面的大写字间了,杨娴儿、孙茹的行政助理、公司聘用的几个行政主管都围拢在一起,面带焦急的商量要不要报警。

依依走进去,拉出杨娴儿来低声问道:“通知你二哥了没有?”

杨娴儿有点生气的道:“哼,指望他?不靠谱!刚才我打电话给他了,这个人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在那边哈哈大笑,说什么不用他出马,他要是来了反而坏了易青的事。我问他坏了什么事,他就是不说,还交代我们不要报警!”

依依担忧的道:“这样子不报警行吗?万一出了事谁负责呀?我们这里的同事可都是中环白领,哪见过这种黑道寻仇地场面?”

杨娴儿沉吟道:“不过今天倒有些奇怪,这几个人来了也不叫不嚷,只是阴沉沉的坐在门口不走。我们已经通知易青和小茹了,等他们回来再说吧!反正左右也就是这么几个人,真要打起来,有我一个人在,就把他们全放倒了,姑奶奶从小的工夫难道是白练的吗?不怕,依依,不怕他们翻开天去!”

依依急道:“说不准他们就是在门口堵易青的,怎么还叫他们回来!真是的,宝叔偏偏又去了北京,要是他在我还安心点。”说着她瞥见小意抱着小念青正在咿咿呀呀的学说话,心里烦躁,赶紧叫小意把孩子抱进去,一会儿要出什么混乱场面再把孩子吓着了。

正在乱的时候,外面几个大胆的一直在张望着的公司同事喊了起来:“易头儿他们回来了!”

依依和杨娴儿赶紧跑出去。杨娴儿做了妈妈以后,大概有一两年没跟人动手了,那股子军营里带出来的好斗性子今天突然又被激了起来,当年她还是学生的时候,在北影厂替依依出气,就一个打十个。把欺负依依的宫大胡子等流氓打的落花流水;其实今天她还巴不得打起来,有架可打,不亦乐乎?

两人一出去,就看见易青、孙茹、宁倩华三个人站在走道上。一群保安也不拦着肥强等人了,全站一边懒洋洋地看易青跟他们说话。

怎么回事?依依和杨娴儿连忙跑过去,杨娴儿警惕的站在易青身前。

谁上知道易青好象还很不满意她挡着自己的视线,拉了她一下站到前面去,拍起肥强的肩膀来。

“呵呵,强哥,不好意思,没跟公司里地其他人交代清楚。”易青笑着对公司的保安和前台接待人员道:“应该请几位老大进去坐坐嘛,你们这些人太不会做事了。”

肥强回头看了看其他十二个同门,大家一起站起来。冲易青正经八百的鞠了一躬。肥强道:“青哥,我肥强不会说话。你害得我们社团散了,还害得五哥、九哥坐牢。我们本来应该跟你不死不休的。不过大家都是江湖儿女,身不由己,恩恩怨怨的也很难说了,各为其主,我们出来混的心里也明白。总之你言而有信。我们两位义嫂现在已经到了加拿大了,五哥和九哥的细路仔也都好,我们领你这个情了。多谢番你,以前的仇就算抹掉了。”

易青笑道:“强哥何必这么客气。我易青虽然不是道上的,但是罪不及妇孺这个江湖规矩我还是懂的。份内事而已。”

说着易素交代前台小姐和公司地茶水小妹道:“把小会客室整理一下,出去买两打啤酒回来。请各位老大进去坐坐。”

那十三个以前新义安的揸fit人一听,纷纷干笑了几声。靓昆听易青这么说了,摸着肚皮笑道:“还是青哥会做人,不过最好弄点两件一套来,免得说我们跟青哥见外。”

香港人好上茶楼喝茶,两件一套就是指虾饺、烧卖、普洱茶——这是一套,也泛指包括叉烧包、粉蒸排骨、凤爪这些茶点。

易青看了他们一眼。肚里好笑,这些人出来到现在,估计天天东躲西藏,没正经吃过什么象样东西。

他连忙交代公司的人去中环最好地茶楼订一席来,送到会客室。

易青在这厢安排,那边把杨娴儿和孙茹、依依、宁倩华弄得一头雾水。

孙茹悄悄拉了拉易青的袖子,低声道:“死大木头,你搞什么玄虚,鬼头鬼脑的?”

易青笑着向她勾了勾手指,孙茹好奇的贴耳过去,易青轻声道:“想知道吧?好奇了吧?你把昨天依依和你们商量的事告诉我,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

“切!”孙茹没好气地缩回头来,白了他一眼道:“你要是死了,那就是做梦美死的!”

易青哈哈一笑,让着肥强等人,一起进了公司。天剑的两个便衣大概这时候也收到了杨仲地吩咐,早就进去休息了。

杨娴儿糊里糊涂的,问孙茹道:“怎么回事?”

孙茹摇头道:“我哪知道?”

依依想了想,笑道:“这还不好猜吗?娴儿,那天易青在你哥哥家里,一个人上楼跟肥强谈判,把念青救了出来那件事,你们不是一直猜不到他是怎么办到的吗?现在还不明白?”

这么一点,杨娴儿和孙茹都明白了,齐声“哦”了一下。外面都传闻向五、向九的老婆孩子已经全被仇家砍死了,也有人说他们已经跑路去台湾了。谁知道是叫易青给送到加拿大去了,听刚才他们的对话,显然是在肥强和向家人走投无路的时候,易素帮了他们一把,送走了随时有危险的向家妇孺,大概也是用这个做交换条件,易青上次才平安把念青换了回来。

杨娴儿一琢磨,就不禁对易青的急智有点心下佩服,在当时那种情形下,他还能想起化敌为友这一招,真是不容易。正所谓世态炎凉,墙倒众人推,肥强当时的情况,就算想跑路,也没有任何一条道上地人敢给他们开路搭桥,谁敢得罪外面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帮派跟他们讲义气?就算有路子,肥强当时也没有钱送那么多个人走了。

这时候只有易青才有这个本事,能罩住他们这些人,有天剑的保护,易青的公司现在是全香港最安全的地方。所有的帮派,看见了新义安的下场,哪还敢捋虎须去动天剑的人?那时候也只有易素能一口气送这么多人偷渡走。

不过这事十有八九是瞒不了杨仲,易青必须跟他通过气才能办成这事。杨娴儿一想到这一层,就不禁气道:“好啊!原来这个死杨仲连我也瞒着,跟易青勾勾搭搭的!”

依依笑道:“不怪杨大哥。虽然他们天剑的原则是只抓首恶,不殃及底下的人。但是送人偷渡毕竟是违法的……呃,是法律之外的手段,你哥身有公职,怎么好告诉你这样的事。我看,光是这样肥强那天恐怕还不肯把小念青给他,估计易素还答应了他们什么别的条件……”

会客室里。

除了肥强性子比较直之外,是真的释怀了之外,其他的新义安的那些揸Fit人脸色都好看不到哪里去。说也是,他们一个月前还是风光无限,跺跺脚真个湾仔都要震三震的老大,就因为易青这一条毒计,一夜之间,他们就成了光棍一条。社团没了,老大没了,场子底盘没了,小弟全跑光了,就连自己的银行帐户也被警方冻结了,说是要查清楚财产来源,谁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去,现在想跑路都跑不了了——这份仇哪能说算就算了?

要不是有求于易素,他们现在恐怕恨不得上去活撕了这小子。

易素上次就答应了肥强,先送向家人去国外,然后等新义安的其他人放出来,他一是安排这些人跑路,二是替他们向杨仲他们疏通,尽快解冻他们的财产——天剑对这些底下的人其实是有明确的方针要放一马的,毕竟六七百万香港人有十分之一都有黑社会背景,对付不是首恶的这些人,断不能为难他们,不然就要触及香港社会的根本稳定了。

第二十九章 武行八技

那天也亏得易青那三寸不烂之舌,象他这种才子忽悠肥强那简单头脑还有不得手的?肥强那天本来是去拼命的,结果听易素一说,不但自己和那些同门有活路,连向家人也有路子能走,自然拿易青当作了救命稻草。

当下易青在会客室里跟他们商量,让他们在公司躲一两天。公司的这幢大厦,最定上几层还没有业主,都是商务公寓出租,可以住人,虽然外面各路人马现在都欲得他们而后快,但是大厦每天都有天剑的人进出,又在中环闹市,料来安全没有问题。两天后,易青安排他们上船——在大陆有投资的跑路去大陆,在台湾有帮派背景的跑路去台湾。

易青跟他们约了时间,一一交代明白。这些黑道枭雄自知虎落平阳,虽然心有怨愤,但是有求于易青,只好忍气吞声,个个也不多说其他,完事就告辞离去。不一会儿工夫,除了肥强,其他十二个堂口的揸fit人走得干干净净。,易青见肥强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还在狼吞虎咽的吃那些茶点,也不提自己要跑路去哪里,心里暗笑,其实易青早已有了计较。

他看肥强吃的差不多了,微笑道:“强哥以后有什么打算。”

肥强摇了摇头,道:“我是五哥一手提拔出来的,不象他们,当初是其他叔公辈传下来的人。所以他们都有自己的私产。要么就在台湾或者泰国什么地有自己的地盘。我的人马和地盘原本就都是跟五哥的,现在都跟着五哥散了,也没在大陆搞点什么投资,所以我现在是光棍一条。连这身衣服在内,全部家当不到五百块。你说我能去干什么?”

说着,肥强拍了拍自己地胖手,象弥勒佛一样笑了笑,摸着自己的肚皮站起来道:“行了,青哥。我今天本来就是为了兄弟们带个路,现在既然搞掂了,我祝你大富大贵。咱们的恩怨消了,以后就别过了,走了!”

说着倒也潇洒。却透着股英雄末路的悲戚,肥强挪动着胖大的身躯,走出去的样子竟有些佝偻。

易青连忙叫住他道:“强哥。再聊几句。”说着,对着茶几上的内线吩咐助理再泡壶茶进来。

肥强在门口斜斜的挨着一张单人沙发坐了,神情淡淡的,好象什么也不在乎了。

易青对肥强道:“强哥,大家都是豪放人。我也跟你不绕弯子,我想请你来我公司做事,你看怎么样?”

“啊?”肥强一听之下张大了嘴。惊讶之余有点缓不过来,喃喃的脱口而出,问道:“真地?”

易青很诚恳的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知道当年你在中国星是做武行出身地,那时候你可比现在苗条多了,也不叫肥强,叫拼命强。五哥的叔爷他们那辈,你就在给新义安下面的电影公司排戏了,后来才被五哥在片场一眼看中,做了金牌打手。我说的不错吧?”

肥强苦笑道:“青哥消息真灵通。不过那是我年轻时候的事了,现在我身上除了懒肉就是肥油,还提什么金牌打手。青哥地心意我领了,可是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给你当武行吗?”

易青笑道:“强哥现在也不老嘛。而且你自己现在虽然不能打不能摔了,但是你在香港武行这行当里人脉和经验不是都还在吗?说起来,你跟程龙、袁华他们七小福还是同一辈的武行前辈,这几年中国星和英皇的武戏用地人很多都是你找来的,不是吗?”

肥强狐疑的看了看易素,问道:“这么说,你还真想请我做事?你不怕我在你地盘搞事,给五哥报仇?”

易青笑道:“出来混的哪个不是一脚踩在牢门里,一脚踏在鬼门关。强哥,你混了半生人时间,好不容易有个漂白的机会,还是跟着我干吧!难道这把年纪还去想打打杀杀的事吗?我相信你不是不分是非的人,现在这个时代,五哥和你们社团那一套行不通了,就是没有我,国家上头也不会容你们再存在多久。”

说着,易青站起来倒了杯茶,走到肥强面前道:“以前对强哥你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小弟给强哥斟杯茶算抹掉了。我们公司刚来香港没几年,最弱的就是武戏,用武行都是临时到外面招,没有自己地班底,所以正要依靠强哥的江湖地位和经验,强哥要是看得起兄弟,喝了这杯茶,以后大家一起捞世界!”

肥强看着易素半天,突然一拍大腿,接过茶杯来一饮而尽,竖起大拇指道:“好!青哥,你是个人物!我看就这份肚量和豪气,也不差于五哥。我肥强本来今天晚上就要去睡天桥、运摇头丸讨生活了,青哥你肯给我机会,肥强这条命就卖给你了!”

易青哈哈大笑,拍着肥强的肩膀道:“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我一年包给你五百万,招什么人,招多少人,都由强哥决定!”

肥强点头道:“用不了五百万。香港所有这些公司,也没见有一年拿五百万出来包武行的,有三百万就够多了。我想是不是这么干,我……”

当下肥强立刻指手画脚、唾沫横飞的一通描绘,向易青详细说了说自己组建公司武行班底的一些想法。真不愧是本港地头蛇,行业里的老江湖,说的头头是道。易青听的入了神,真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门道。

职业武行有分:技、器、拳、车、替、威、火、杂八门。

一个成熟的武行班底,至少要这八种完整的建制,分别由八位领头的师傅带底下若干个学徒。负责电影中地一切武打、特技等工作。也有些武班根据自己的特长或者公司的电影需要,缺少某一类武行,或者某一类武行师傅有好几个。比如程龙大哥的程家班,“技”字门地领头师傅就有三四位。

所谓“技”。就是特技,惊险动作那些;“器”,就是器械,指得是中国传统的刀剑棍棒那些动作的设计;“拳”,就是功夫设计,电影里徒手打斗拆招的那些,这一门在香港和国际上最是吃香;“车”,顾名思义就是车技,飞车特技;明“替”就是替身,代替演员完成所有动作、器械、烟火等等惊险高难的动作,“威”指得是威亚。就是吊钢丝,这个行当是香港人自己的发明创造,可别小看吊根绳子在天上飞来飞去。负责拉绳子的武行师傅必须经过非常专业的训练才行,不然分分钟出人命,“火”,就是烟火,这里包括枪械、炸弹等等,演员表演被乱枪打死的时候。身上炸开的一个个小洞,有血浆喷出来却不会伤到演员地皮肤的那些,就是这行师傅的工作,“杂”。顾名思义就是打杂地,说白了就是前七门不包的活儿,这门全包。

当下肥强连说带比画,越说越熟口,毕竟是从小到素年时期安生立命的讨生活技巧,虽然好多年不碰了,但是一捡起来立刻如数家珍。

一壶茶喝到见了底,肥强才把要说的说了个大概。易青听得连连点头,大感收获不小。其实武行八门跟大陆的电影行当里一些类似道具、烟火之类地行当有点类似。但是显然香港的分法更为细致专业。

无怪乎香港功夫电影能够在竞争激烈的世界影坛名垂近三十年巍巍不倒,而且影响远涉欧美,确实有非常独到之处。这也是炎黄子孙地一笔文化遗产、智慧所集,中国电影将来要腾飞,断不能少了这精彩的一笔。

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的时间,肥强也说的累了。易青让人在公司保安值班的地方腾出个空房间,打电话叫人送来床铺和生活用品,让肥强这几天先住在公司里。安排好一切,易青跟肥强告辞之后,连忙回到公司大写字间。

同事们走得差不多了,房间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小念素趁机满地跌跌撞撞的爬爬走走,格格大笑,玩得不亦乐乎。易青四下看了看,不见杨娴儿,却看到小意笑咪咪的跟在小念素后面大扮鬼脸,逗得小鬼开心大笑,玩得满脸通红。

易素看在眼里,心里高兴。说也奇怪,小意这孩子自从被依依带到香港之后,整天沉默寡言,异常孤僻,就连依依,一天也难得跟她说几句话。似乎是有很重的心事一样,小意每天都拼命地做事,替依依细致周到的打理一切,象个勤谨的丫鬟一样,剩下的时间,就整天都脸色忧郁的发呆。

易青可从来没见过小意如此灿烂的笑脸,配合她清纯秀美、楚楚动人的十七八岁少女容颜,令人心情舒爽,也自替她高兴。看来小意和念青这孩子倒是极为投缘,好象老天安排的一样,今后杨娴儿也不用愁没有人帮忙带孩子而影响她搞她迷恋的艺术了。

小意一看到易青,立刻收敛起笑容,垂头木然的站在一边。易青也不以为忤,他知道小意对世界上任何男人都是这种表情,也不知是为什么。

易青走上前去抱起小念素,又亲又啃,跟孩子亲昵的玩了一会儿,小念青显然对老爸极有印象,笑得更欢了,还使劲往易青身上蹭他的小脏手。

易青跟小念青玩了一会儿,把他往地上一放,小家伙又跌跌撞撞的朝小意那里去了。易青看了看几个专人办公室只有孙茹的房间还亮着大灯,知道依依她们一定在孙茹房间里。

于是易青径自向孙茹的办公室走去。一推门进去,果然看见孙茹和依依正在一边说话,杨娴儿则坐在电脑面前聚精会神的看孙茹存在里面的公司之前拍摄的五部电影的剧本和文案。

杨娴儿一抬头看见易青进来,立刻感叹的对他嚷道:“天哪,我居然错过了那么多精彩的戏。真郁闷,你们这几部戏简直写的一点造型意识都没有,电影是用眼睛来看的,没有了美术造型,还能叫电影吗?”

孙茹和易素看着她哈哈大笑,这才是杨娴儿的本来面目呢。说起来,公司拍的这几部戏,到现在为止,在香港和国内的大小电影活动中唯一没有拿到的就是美术设计方面的奖项了。现在杨娴儿归位,易家班的豪华班底基本上就全了。

易青跟他们说了关于“招安”肥强的事。孙茹和杨娴儿听了立刻大感担忧。

孙茹道:“你想清楚没有,真的把肥强这种人安在公司里?我怎么觉得好象在公司里放了个定时炸弹一样!你忘记了他胁持小念青的事了?这种人能靠的住吗?你想要组建公司的武行班底,我们花大价钱去外面请就是了。”

易素点着她的鼻子笑道:“你这个孙丫头,还是不了解男人。这个肥强虽然是江湖中人,有点好色贪财之类的毛病,但是这人三分邪气之外却有七分淳厚质朴。你想想看,新义安倒台之后,向家兄弟直接豢养的那几百几千个马仔、小弟,还有这个堂主那个红棍的,有哪个想到替向五报仇和安顿向家的妇孺妻小?只有这个肥强!在整个新义安人人都自身难保,被人家满街追杀的时候,肥强自己的地盘丢了不要,保护着义嫂和一群孩子,就为了向五过去对他那点恩惠。这样讲义气、懂知恩图报的人,他的本性能坏到哪里去?盗亦有道,出来混的人,有很多都是被社会的浪潮所卷入,并不是他们天生就是坏人。我看比起一些衣冠楚楚的伪君子,他们这些人反到要纯良的多了。我们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保下他,还给他工作给他钱,想必他就算不尽力报答,也不至于使坏了。”

孙茹眨着眼睛,听了个似懂非懂,笑道:“随便你,反正咱们现在有个解放军叔叔撑腰,公司里又有个杨女侠,也不怕谁翻上天去。我这两天已经把财务和行政上的是交代完了。易导,你打算什么时候闭关创作你的探索电影啊?”

第三十章 问世间情是何物

五月。

交代完了公司里的事,易青、孙茹、依依、杨娴儿带着他们一个得力的小摄制组,悄悄起身离开香港,回到阔别多时的北影厂,租下一间小小的内景棚,开始易青一生中第一部探索电影的创作。

香港媒体只知道他们去了内地北京,至于目的如何,各界纷纷猜测,莫衷一是。

五月的香港早已是烈日当空,这里一年要过八个月夏天,可是北京却还是吹面不寒的暮春好时节。

易青和依依等四人每天躲在小房间里,废寝忘食的完成第二天的拍摄方案;然后把这些摄制组里没一个人能看懂的莫名其妙的东西,记录到胶片上。

探索电影又叫实验电影。顾名思义,它是电影专业人员或艺术家用电影的方式对自己的思维成果进行验证和探索的一种试验;也可作为艺术家、电影家们对未知的某种人生与哲学思想的挖掘和求证。因此这种电影区别于商业放映的电影,一般只作为小范围的内部研究使用,是不对普通观众放映的。

简单的说,当一个物理学家不确定自己的科学理论是否在实用科学领域也同样成立的时候,他就会进入物理实验室,去做物理科学实验;而一个电影家,当他想在作品里表达某一种艺术理念或者价值、想法的时候。他就以摄影棚为实验室,进行探索电影的实验。当然,这种实验既可以是对某种思想哲学地验证,更可以是对电影艺术手段和创作理念的一种探索。

早在电影诞生发展的初期。无声黑白电影的时代,象梅里菲斯、爱森斯坦等电影大师就曾长期醉心于用探索电影来研究各种电影创作手法。

爱森斯坦曾经把一张欢笑地小孩的脸和一个妇女哭泣时的脸,分别和洗脸盆、奶油蛋糕、打破了的杯子、长筒皮靴等毫无实际意义的镜头人为的组合与剪接在一起。结果发现,本来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个镜头,通过不同的搭配和重新剪辑组合,可以表达出非常丰富的内涵,而这种新的内涵,和镜头原本地实际语汇竟然可以毫无关系或者完全相反——这种两个镜头相加表达第三种含义的实验结果,启发了爱森斯坦;在这个实验的基础上,诞生了伟大地蒙太奇理论。这大概是历史上最著名的一场探索电影,爱森斯坦之所以被称为“蒙太奇之父”,很大程度是这部探索电影的功劳。

易青的这个构想其实源起于他一直以来想尝试一下实验电影的愿望。一个拍出《潜龙于渊和《终生制职业这样电影地导演。最多只能算一个好导演或者一个一流优秀寻演,最多只能被观看商业电影的观众认可;但是在专业的领域内,没有一两部过硬地探索电影,没有对电影本体或者人生智慧进行电影式的解读与实验的这种经验,这个导演就永远不够资格被称为一个电影“艺术家”。

人们在现实生活中。要扮演各个不同位置上的不同角色,比如孩子的父母、父母的孩子、爱人的配偶、同事间的朋友、下属眼里的上司等等……所以当我们面对某些两难问题地干扰时,往往会做出令自己后悔抱憾的决定。而象易青这样经过严格专业训练的人。已经习惯了在面对电影创作时,进入一种忘我的状态,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信念感”。

完全脱离人群的封闭的工作环境,可以使易青、依依、孙茹、杨娴儿四人凭借自己的专业素养和能力,真正完全的从自己的“局”中跳身出来,完全用第三者的局外旁观的态度,用做实验的科学的精神,,来判和分析他们四个人的这种感情纠葛

一部成功的探索电影,对一个寻演来说。可能是他人生和专业的重要里程碑,所以这部电影也是易素等四人对自己这几年所学的一种总结。

他们采用的方法是写一天,拍几天,根据“爱情是什么’这个原始命题,不断的由前一个实验研究的结果,设计出下一阶段的试验拍摄方案——事实上,大多数实验电影都是用这种方法拍摄的。

普通的商业电影通常是先有剧本,然后用剧本做出拍摄脚本或者方案,最后进行拍摄;商业电影是创作者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所以写出剧本围绕作者想要表达的这个主题进行创作;但是探索电影既然是一种实验,也就是说,实验的结果是什么创作者是不知道的,所以探索电影是作者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就象做物理化学实验一样,有上一步才有下一步。

易青的这部电影,有个名字叫《问世间情为何物,研究的是人的价值观和个人的社会存在意义与情感之间的关系。

叙述一个探索电影的拍摄过程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因为任何科学实验的手段必然是非常极端的、典型的、理想化的。所以艺术家们用来拍探索电影的方法真是千奇百怪。

比如美国的电影悬念大师希区柯克先生,曾经拍过一部专门为实验长镜头在电影中运用的探索电影。整个电影两个小时,居然只有一个镜头,这个镜头里是一条不断延伸的绳子,一会儿弯、一会儿拐、一会儿直……通过不同的绳型和绳结来象征性的隐喻某种意思。看这个片子的时候,如果没有一个懂行的人来解说大师每一个方案的真实目的,光看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绳子,恐怕再热爱艺术的人也要被催眠当场。

易青他们当然不会用绳子来拍。他们选择的是在洁白的室内布景里,用真人表演体验配合各种行为艺术的方案,来琢磨体会各自内心对爱情和人生的认识。

在没有杨娴儿之前,易青他们还没有能力拍这个探索电影。行为艺术正是杨娴儿的拿手绝活之一。

心理学认为某种特定的行动会引起内心的某种情感的感应,从而刺激到自己以外接触到这种行为的各种反应,以此可以透视不同人的不同心理特征和潜意识。以行为艺术方式来进行电影实验探索,正是遵循这条理论的科学性进行的。

通过易青分别和依依、孙茹、杨娴儿的行为艺术方案的体验中所表现出来的各种本能反应,可以看到易青在最纯粹的情形下,对这三段感情的内心体会和感应。

正所谓道有千条,各取其一。在艺术之道中,深层的艺术手段和形式皆可以入道。依依用来参与实验的手段是她的表演。今天的依依在经过相当长一段的电影表演实践之后,早已今非昔比,不但获得了大明星和实力派演员的身份和与之相伴的名利,更在自己痴迷热爱的表演专业上达到了一个学生时代不敢奢望想象的境界。表演学的一个很重要的理论基础就是“真听真看真感受”,就是通过各种奇怪奇妙的训练方法,使得演员在实践过程中能将自己完全的从第一自我中剥离出来,产生属于角色的第二自我——也就是俗称的“入戏”,还有第三自我,也就是游离于角色和演员本体之间的第三种自我状态用来监督角色的表演层次和分寸。

这种专业能力当然是国内那些偶像明星们不具备的。合格的专业演员可以自如的从角色中抽出再投入,进退收放自如。所以一些半懂不懂的人会猜测说,一个演员演戏演的太投入了,会不会精神分裂,成了疯子。事实上电影表演学诞生至今,顶级的表演艺术家中外都比比皆是,练成三种自我功力的大师级演员层出不穷,还没听说哪位练的走火入魔成了神经病的。

一个演员要是具备了这种能力,根本不用担心戏演完后把自我从戏里超拔出来的问题,因为第一自我不强的人根本抽不出第二自我;要是不具备这种能力,那更没有这种担心了,君不见现在国产小明星们和一.些选秀节目出来的偶像,对着镜头使劲挤眉弄眼摆表情的丑态,跟他们讲什么表演学,简直是天方夜谭了。

依依根据自己非常熟练的这种表演理念,和杨娴儿一起设计了许多体验方案,参与拍摄计划。通过第二自我的体验和第三自我的监督,她可以用一种纯透明的理智心态来审视自己与易青的这段感情。由于她和易青的拍摄段落其实就是她自己的情感经历改编的,等于是本色表演,所以第一自我和第二自我又是重合的,这种体验效果更加增强了。

通过一个月的闭关和反复讨论,整个电影的拍摄大方向和实验方法,以及第一段落的拍摄方案终于敲定虽然这部探索电影是不准备送审公映的,但是易青他们也并不是私人贴钱做。资金回收的问题,易青早就已经盘算好了。

21世纪之前,国内能够嘟噜拍摄一部成功的有实验结果的探索电影的工作室,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家。

对目前国内的观众来说,探索电影基本是一个绝对陌生的领域。在国外,特别是欧洲,早在二十年前就有了电影分级制度和多层次的院线制度。除了和我们一样的商业放映院线之外,还有贵族院线、纯艺术院线、实验院线、高价院线等等。

在中国,是越花俏越烧钱的电影卖得越贵;而在欧洲,则是艺术含量越高,能看懂的人越少的电影票价越贵。中国青年艺术家们的一部实验电影,在巴黎的纯艺术院线,居然敢卖到几百欧元一张票,法国人还依然趋之若骛。电影诞生地的法国,那里的观众对电影的修养水平就好想我们中国人对文学的欣赏水平一样。一个普通的中国小学生,都能背诵和理解饶口的唐诗,可是欧洲人往往活了半辈子还是分不清什么是文学,什么是故事。

因此,中国和各国的青年电影家们,他们没有钱和个人背景支持他们去拍《满城尽带黄金甲》这样的商业大片,他们就自己几个人凑点钱搞低成本的探索电影,然后拿到国外去评奖。要是能拿回一个提名甚至一个实奖。立刻就能在欧洲的纯艺术院线或者实验院线卖到天价,一夜暴富。

这在电影欣赏水平还在初级阶段地中国,基本是不为人知的。所以易景当然不会打国内的主意,这部探索电影。在拍好后很快会送到罗马参加意大利的一个艺术电影评奖活动,如无意外,应当会在当地卖得不错。至少,几十万人民币地拍摄成本是会拿得回来的。

一般而言,会有一种误区——在我们当中如果有人谈起艺术片,有很多发烧友就会很自然的提到王家伟。很多人会以为,象王家伟的《东邪西毒》、《2046》这种一般人看不太懂什么故事的电影就是传说中的探索电影,或者叫艺术电影。

但是,这种电影其实是王家伟个人发明的一种题材,既能满足香港市场。又能在国外卖到好价钱、拿到奖。这种电影其实应该叫“刚资艺术片”——本质上,其实也是一种商业片,只是故事性弱一点。又带有一定的探索性和艺术性而已。

……

小小的温馨的内景棚里。

道具用雪花在鼓风机地阵风吹动下满场飘扬。这是在模拟易青和依依当初在小汤山上的那一幕。

那是2006年春天北京的第一场雪。易青在光秃秃地孤寂的小汤山上对依依许下了承诺,这是两人爱情道路上最为主要的一笔了。

可是此时内景棚里发生的,却和当时的情景大相径庭。

在漫天地雪花下面,易青和依依穿着古怪的麻布衣服,表情木然。象两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一样慢慢挪近,然后做着一些非常暧昧亲昵地动作。

两人拥抱在一起,身体扭曲成各种吻合的姿势。

在肌肤的摩擦中。易青忽然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在生理和心理上都起了一种微妙的反应。已经和依依几乎可以说是老夫老妻了的他,现在突然找回了当初那种患得患失的奇妙感觉,一刹那间,如同青春重来……

这是第一阶段。是杨娴儿为易青和依依精心设计的行为艺术动作组合,通过神秘的肢体暗示,使他们重新体会当初地那种心境。

“停!”易景自己叫停。这一段他已经叫停了三次。

他累了,心累。

“还是明天再继续好了。”孙茹道。“明天跳过去来第二段。”易素闷闷的道。

第二段是孙茹和易青的段落。杨娴儿的设计,是让易青和孙茹一起去完成一项工作,用足量的木料做一张桌子。

这个行为实验易青倒是知道的,那是大艺术家昆布郎当初用来试验爱情与事业的那部探索电影里用到的方法。不同的是,布郎大师做的是椅子。

第三段,是杨娴儿和易青一起过一天家庭生活。这是他们这个神秘的摄制组第一次走出内景棚,到社会上去实景拍摄。

杨娴儿在肚子里塞了一大团衣服棉絮什么的,装扮成一个孕妇。这个她虽然不是学表演的,但是却曾有切身体验,自然不在话下。易青牵着她的手,早上陪她逛天桥做运动,去天桥下的菜市场买菜,中午在简易的煤气灶上做饭,下午,陪她看胎教的书,读童话给她听……

这一段是模拟烦琐的家庭生活,务求每个细节都反复五到七遍以上,反复刺激易素对自身社会责任的厌烦和排斥感。

这三段行为艺术拍摄方案,是通过三种特殊的动作及行为体验,分别喻示性爱、事业及世俗生活、家庭责任这三者对爱情的影响及关系。

这种情形,比较不容易理解,为什么做这些希奇古怪的动作就可以使人参悟爱情。打个简单的比方说,这就好象我们做的那些心理测试题。

比如类似这样的心理测试:走进房间你第一眼看见一个东西,吓了一大跳,你认为是什么?然后题目后面给你四个选项,好比A是一大束玫瑰花、B是一大滩血、C是自己的爱人和另一个第三者在床上……等等的这些答案。然后让应测者来选,选A就代表浪漫性格,选B就代表悲观性格,选C就代表多疑性格……

实际上实验电影的情况和操作又要比这种心理测试复杂地多。总得来说,是以参加实验电影的演员对各种行为艺术方案的设置所产生的应激反应为依据进行心理思维和情感研究地一种形式。

说到底,艺术其实也是一种神秘的形式主义。艺术的起源和最早先的概念,不过是部落氏族时代,人们为了祈祷、祭祀、驱鬼而设计的一种巫祝舞蹈。后来人们发现,通过某种仪式、动作、声音能够刺激人内心的某种情感,于是就渐渐的有了艺术。

艺术的本质,是用来表达人的情感与情绪、思想的。

人是有感情地动物。可是感觉,感情这个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我们要想表达自己的感情时。就要用一种看得见、摸地着的形式来表达和传递我们的情感和思想。这种传递和表达的工具,就是把抽象的虚构地“感情”转化成具体的可见的“行动符号”,这种符号,有时是文字、有时是声音、有时是色彩线条、有时是肢体动作、有时是图象——所以就有了文学、音乐、美术、舞蹈、电影……

而探索电影。正式建立在艺术地这种本质特性上的实验手段,把抽象的、模糊的,想不通的东西变成具体,清晰,易懂的某种形式。所以易青才会突发奇想,要跟三位美女来拍这个探索电影。

……

短短一个月的拍摄期很快过去。完成了这部电影的主体阶段之后,易素非但没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反而感到更加困惑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到底爱情是什么呢?如果说象他原来所苦恼地,认为依依是纯粹的爱情象征,和孙茹的感情则和理想与事业糅合在一起;对杨娴儿的感情里有一份责任感道德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可为什么在整个实验过程中。易青却感到自己在三段体验中得到了非常相似的感觉呢?

难道说,这个实验失败了?或者杨娴儿设计的方案根本就有问题?

那么,爱情究竟是什么呢?理想、责任、性爱……这些概念究竟是包括在爱情之内呢,还是爱情之外呢?

人,应该为了理想、道德和社会责任放弃爱情吗?

这些问题,天天困扰着仿佛已经走火入魔了的易青。他不思饮食,一天天的瘦了下去。

然而无论他有多少困惑,这该来的一天还是要来的。

“今天晚上我就和大家搭最后一个镜头的景了!”杨娴儿故作漫不经心的对易青道:“你应该已经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了吧?你会走向我们三个谁的小屋呢?”

易青木然看了杨娴儿一眼,默默的走开到一边了。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那天在杨仲家里,杨娴儿对自己的告白,关于不想让他负责任的那一段;随后,许多莫名其妙的往事浮上了心头——孙老爷子的去世、他和孙茹的婚礼,依依为了成全孙茹的黯然离去……还有在飞机场他们三人手牵着手跑出记者包围圈的那一幕……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易青也不知道自己躺在冰凉的地下多久了。只是,突然心里传来的那种顿悟的感觉惊醒了他,他突然高兴的长啸起来。

艺术家的某些行径,在普通人看来就是疯子。这几天的易素,进入了深度的冥思。一个在许多人看来非常简单的问题,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对这个问题各抒己见,而易青却越想越复杂。

这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他终于知道自己该走向哪间小屋了!

……

2012年6月15日。下午三时。

睡过午觉之后的易青,在北影招待所自己的单间里,给邋遢了好几天的自己刮了刮胡子;换上新休闲西装和新皮鞋。他在镜子里满意的看了一下自己,心里突然有种激动。

好象初恋的感觉,真好。

他徒步走到北影摄影车间,钻进自己租来的那个内景棚。

棚里的气氛仿佛有点紧张而凝滞。摄制组的人见到易青,纷纷站了起来。

虽然大家不知道易素和、依依、孙茹、杨娴儿这四个人这几天到底在捣鼓什么。但是今天这最后一场似乎非常重要,却是谁都能看出来的。

三间纯白的小屋已经搭好。一看就知道这个抽象派的超现实主义内景是出自杨娴儿的手笔。

三座没有屋顶的房子,连在一起;中间用两块板隔开。易青知道,他所钟爱的三个极品女孩就坐在房子景块的后面。

“预备,开机!”

“滋……”胶盘在机器后面缓缓转动的声音,大概是易青在世上最熟悉最亲切的声响了吧!

在这样安静的声音里,易青忽然向三座小房子走过去了。

他会选择谁呢?摄制组的人全屏住了呼吸。

奇怪,易青没有走向任何房间,他走到两块板之间,一手一个,把两块隔离板给抽了出来;然后,他从左到右,开始拆房子。

拆掉了房门,空荡荡的里面,三间小屋已经连在了一起,里面坐着得三个女孩的如花容颜也显露了出来。她们今天显然精心的修饰过,看到易青的举动,一个突然都霞云飞举,脸红不胜。

“这就是你的答案?”坐在中间的杨娴儿歪着头问道。

“是的,这就是我的选择。”易青肯定的答道。

依依高兴的笑了起来,过去拉着孙茹的手笑道:“老天保佑,这木头终是悟了。可笑人家是书呆子,他却是戏呆子。连这个也可以做电影实验。问世间情是何物?呵呵,情,也可以问吗?爱,也有答案吗?我想,世上所有的哲学都能拿来用电影探索实验,惟独爱情不能。爱情若能思考和分说,那它还有什么魅力呢?”

“为什么不能?”易青牵了孙茹和杨娴儿,来到依依面前,眉毛一抬,傲然道:“我就已经悟到了,这世间的情之一字,竟是如此玄妙美丽!。易青和杨娴儿一起在小小的摄影棚里搭起极富象征意义的内景,拍摄终于正式开始了

第三十一章 易家班最强阵容

“哦?是吗?”孙茹听易青说的如此肯定,挑衅似的笑问道:“那我倒要听听,大情圣,你说说情之为物,究竟是什么?”

“我们这个电影实验,最初的目的是寻找一个类似‘本我’的概念,在原始纯粹的情感条件下,爱情与理想、责任、伦理等概念的轻重取舍以及心理倾向如何。可是结果却没有得到答案。其实,没有答案才是最正确的答案!”易青道:“人生之初,就有情感。情之为物,看不见、摸不着,只是一种内心感受。是我们人类在有了文明思维之后,为了区分、表达、交流的方便,才人为的把它划分成爱情,亲情,友情这些概念……”

………其实感情就是感情,爱就是爱,所有形式与概念的感情都是同一种性质!责任、伦理、婚姻……这一切都是后天人类加上去的概念,是规范与道德的产物,却不是人性的产物。男人一生只能有一个妻子,女人一生只能爱一个男人,这是道德伦理的产物,人的天性之中,本没有这些桎梏。”

………为什么我们在做三段行为实验的时候,得到的是相同相似的心理体验呢?就是因为,这三种感情虽然有先有后,可能也有深有浅,但是其本质都是一样的。脱离了桎梏和束缚的感情。本就是超出了世俗道德规范地存在,其实,这世上又有哪一段真心真诚的感情,是没有包含着理想与责任的呢?任何一段感情。只要是真诚的,那就是值得尊重地,无论它是不是处在世俗的道德框架之内……”

………所以,”易青总结道:“婚姻是伦理的产物,却不是爱情的产物。人,可以为了伦理只选择一个对象完成婚姻,却不能用一段爱情否定另一段爱情。我无论娶了你们中哪一个,在社会责任和伦理上,都对不起另外两个;可是如果我们都不在乎世俗的桎梏与束缚、都不在乎世人的道德评断的话,那我们彼此的爱。其实都是一样的,同样的性质,同样地真挚、同样的高贵!在爱而言、在感情上。我爱你们三个,这并不可耻,因为这三种感情其实就是一种感情,一种爱!”

“但是,”依依微笑的接了下去。道:“俗话说情人地眼中不揉沙子,世间的人,恐怕没有一个能接受。自己的情人在自己的之外,还爱着其他人,因为在大多数人心里,爱情必须是独占的。你选择了我们中任何一个,其他两个都会伤心失望,除非……”

说到这里,依依突然停住了口,意味深长地望着杨娴儿。杨娴儿点了点头,接着道:“除非我们的爱。能够超越自己内心的占有欲。”

易青一脸恍然地指着依依的鼻子笑道:“我刚才突然猜到,这些,就是那天在娴儿的房间里,你和她说的那些悄悄话。对不对?”

杨娴儿摇头道:“也不全对。她只是跟我说了那次小茹和你那个没完成的婚礼上,小茹所做的一切。既然依依和小茹能够接受彼此,能够超越独占爱人的欲望,那么我为什么不能为了我们大家尝试一下,为我的孩子多找两个干妈呢?所以我跟依依打了个赌,如果她真的能猜中你地心思,知道你会用什么方法来逼自己下决定,那我就留下……”

易青默然点了点头,心里对依依更加充满了温柔的爱惜感激之意,人生得一知己如此,夫复何求?

这是,孙茹忽然叫道:“哎呀。这样好象不大公青,我们亏大了。喂,如果……如果我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又爱上了一个男人,他和我们的感情也象我们和你一样,是真心的;而你和他的感情也象我和依依的感情一样,那么你是不是也该接受他?”

易青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理论上说应该是这样的,虽然违背伦理,但是不违背人性和感情。不过,现实中这种情况恐怕不可能发生,因为同时满足我们这种条件的情况,恐怕只有童话里才有。在真实的俗世生活中,伦理和道德还是很重要的。再说了,你还能再找到一个象我这样的好男人吗?”

“切,臭美!”孙茹甜甜的笑道,心里却想起了另一句话: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

2012年七月。

转眼之间,易青、依依、孙茹、杨娴儿他们从北京回到香港已经一个月了。

这几天,易青和孙茹、宁倩华等公司高层忙得不可开交。易青更是吃住都在公司里,连依依的大学毕业典礼都没有办法去0奉加观礼。

依依和吴明玉、陈云可三个,本来应该是在2011年,也就是去年毕业的。但是象她们这样在大公司实习又片约不断的在校生,往往很难完成毕业论文和英语四级。电影学院可不管你明星不明星,就算是戛纳影后、奥斯卡影帝,也得按国家教育部的规定来执行,该考的科目一门也不能落下。在依依她们这届之前,有许多电影学院毕业的明星都是这种情况,有的大学读了六年、七年;有的干脆就一直挂着,好象装做忘了还有回来领毕业证书这回事,有些甚至干脆退学拍戏,不肯为了一张毕业证耽误了前途机会,比如中戏96明星班的那位梅葶。

所以她们几个现在名义上还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只是在中华人影业实习的,拿得也是实习工资,只不过易青和孙茹暗里还有给一份红包而已——这一行里全是这样做的。这是行规;有些还未毕业就成名地明星,比如当年的巩丽,即使再红,表面上也只能拿很少的薪水片酬。还要上交给学校;当年赵微就是为了不甘心交钱给学校,才和电影学院打官司对薄公堂。

这一年多,易青在谋划对付新义安以来,依依等人一年只拍了一部戏,剩下的时间都在恶补英语,同时,公司里那么多导演系、文学系地才子上杆子的来帮忙,她们的毕业论文自然也是没有问题。

经过长时间的恶补,到了今年七月,依依和吴明玉、陈云可就要带着自己完成的学士论文,回到电影学院。进行毕业论文答辩;然后,正式从电影学院表演学院毕业。毕业之后,她们就不再是实习生了。形式上,中华人就要和她们正式签约。

同时,乔帆也从南京艺术大学表演系正式毕业。

易青和宁倩华早就给他们四个人拟订了报酬丰厚的合约。今天的他们,已经是红遍两岸三地的大明星,尤其是依依。身上还有一个金像影后,实力加美貌,在香港和大陆都极具票房号召力。

同时。公司里还有几位文学组、摄影组的年轻同事,也是实习生身份,也在今年毕业,都纷纷转正。

看着有这么多同事陪着,宁倩华和易青也就放心让依依自己去北京完成毕业典礼。不过听说最后还是出了不小的乱子,依依毕业典礼那天,拥在学校门口地影迷和围了依依半天的那些媒体起了冲突,大打出手,听说还有人受了伤。一时成为网络上和媒体纷纷议论的焦点娱乐新闻。有位国内地二线小明星酸溜溜的道:我的影迷就决不会如此失控——她倒是想呢!

依依和乔帆等一批转正后的艺人回到香港后。易青为他们在公司小会议室办了一个的简单地签约仪式,庆祝他们正式加盟新公司。

……

“华星集团?”依依拿着签字笔,看着合约上的抬头,楞了一下。

易青和宁倩华相视一笑,易青道:“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的公司现在可是鸟枪换炮,今非昔比了!”

依依和吴明玉等人纷纷停下笔,望着一脸神采飞扬地易青。

易青笑着击了两下掌,对所有在场的同事大声说道:“我宣布,今天是我们在这里办公的最后一天!明天,我们就要搬新家了,我们的公司,将在香港商业中心——中环,拥有一幢属于我们自己的办公大厦!”

“哇……”

“耶!”

会议室里的人纷纷欢呼起来,两两击掌庆祝。在中环拥有自己的大厦,意味着公司已经跻身香港一流财团的行列;而更加现实的是,大家就可以告别这交通拥挤,人流复杂地办公环境了!

接着,易素借这个机会,向大家通告交代了他和孙茹、宁倩华这一阶段工作的成果,有关公司重组和集资上市的消息。

原来,易素和孙茹、宁倩华在新义安的标卖会上投到中国星和英皇两家公司之后的那一个月,也就是易青和依依、孙茹、杨娴儿在北京闭关拍探索电影的时候,宁倩华已经在香港带领公司的中层以上行政人员和一帮华新借过来的资深财务、会计师用十几天时间完成了这两家只剩壳子的公司的资本核算。

除了中国星、英皇名下的那些美国、德国器材最为值钱之外,这两家公司其实也没剩下了什么。宁倩华以中华人影业的名义,从公司帐上出了一大笔遣散费,遣散了两家公司的一部分员工,精简了人员。接着,变卖了这两家公司的一些物业,尤其是公司下属还有一些所谓的娱乐场所,一看就知道是新义安的人用来运摇头丸、包赌和做营生的场子——宁倩华把这些电影公司用不着的物业、人员以及在外的投资股份全部进行了清理。

中国星和英皇在外面还欠下了一大堆债务,宁倩华将这两家公司进行资产重组之后,所有得到的钱都拿来还债,清帐的结果。还欠着外面六七千万港币的债。

易青一回到香港,知道这个情况之后,跟孙茹商量,拿出钱来先把这些债务清了。就为了这一件事。忙得易青、孙茹、宁倩华三个人焦头烂额。难怪当初标卖会上没人肯下大价钱买这两家公司,单从帐面上来说,这单生意易青他们可没赚到钱,还找了一堆麻烦。

但是,易素买这两个空壳子公司,却有他自己地打算。中国星和英皇,到香港其他公司手上也许是两块废料,可到了他易青手上,可真成了宝了。

易青原本的计划,在进军香港之后。是在三年之内,要完成初步的资本积累,从而取得公司的独立自主权。脱离美国宇通地经济控制。

前一个目标,易青可以说已经提前一年实现了。他用公司的开门第一炮《潜龙于渊打开了香港主流电影市场,十三项金像奖奠定了公司在香港和国内的票房市场占有份额;接着,四部不同类型的商业戏拿下几个亿港币的票房。有了这些充足的资金准备,他原本的下一部计划。就是让公司集中上市。

要想上市,除了需要增加一大笔固定资产和注册资金以外,还要向香港证监会申请。还有许多烦琐的程序,时间一拖长,变数就增多,很容易使美国察觉,想想也令人头疼。

可绝对出乎易青意料之外的是,居然会跑出新义安这么一档子事。易青在投买中国星和英皇之前,就已经盘算好了怎么使用这两家公司。

原来,中国星和英皇都早已经是上市公司。在香港,一家原本不具备上市资格的公司。如果能收购一家上市公司地话,就可以用所收购的这家公司的上市资格,发行自己地股票,向市场集资。所以在香港,经常有一些新兴的经营的好的公司,在上升到了一定的阶段,就到处找那些老牌地但是经营管理不善随时会倒掉的旧上市公司,将其买下;这样得到在香港上市集资的资格,不但可以省下一大笔钱,还能省掉中间烦琐地手续浪费掉的时间——这叫“买壳上市”

对其他香港影业公司来说,中国星和英皇也许是赔钱货,可在野心勃勃的易青手上,这两家公司可是无价之宝——他看中的,就是这两家公司这个“壳”。

因为只有公司迅速上市,才能在不动宇通相关资产、不惊动孙云博的前提下,一夜之间完成公司的经济大权转换。如果由孙茹以转让个人财产的形式把自己的钱包括中华人影业的股份和总裁位置让给易青地话,中间的手续只要启动一项,就足以惊动远在美国的孙云博。而孙云博和美国宇通公司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作为孙老爷子继承人的易素用宇通的相关资产起家,然后脱离宇通的控制自立门户的。

在宇通主席孙云博的心里,在孙老爷子去世后,一直把易青当做他在亚洲利益的代言人。他希望易素成长成为象孙老爷子一样的说一没人敢说二的行业巨头,继续垄断中国的电影业和其他相关的产业,毕竟宇通在大陆的许多投资,都和电影业,文化娱乐业有关。

当初孙云博之所以肯在易青和孙茹没有结婚,没确定关系的情况下,还放他们去香港发展,一方面是低估了这些年轻人的能力,掉以轻心了;另一方面,他也是相信易青和孙茹逃不出他和宇通的经济控制。

毕竟中华人影业几乎所有的资金都是从孙茹名下的那十亿美金的宇通产业收益中拨出去的。孙云博随时可以通过牺牲这十亿美金的产业,使中华人的运营资金接续不上;这时孙茹无论是要卖宇通的产业,还是依法倒闭,都无法拒绝宇通的注资重组,到时候,孙云博就可以轻松取得这家公司的控股权——一家象宇通这样的国际巨鳄,要吞并中华人这样的跟它有资金联系或依附关系的公司,简直易如反掌。

尽管孙云博是孙茹的父亲,但是商场如战场,亲父子都不讲情面,何况是翁婿,还是非正式的。易青可不愿意做傀儡,他一心要振兴的是中国电影业,可不想让自己的理想成为他人华丽地嫁衣裳。

当初孙老爷子说自己是中国电影最大的悲哀。告诫易青要打碎铁板一块的旧体制模式,其实就包含着这一层意思。

孙老爷子表面是中国电影业的行尊,但是实际上经济方面却离不开儿子地美国财团的支持——中国电影业代表的不是中国人的利益,而是国际垄断托拉斯的利益。这不仅仅是孙老爷子个人的悲哀,更是中国电影的悲哀;说实话,也是中国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中国许多文化产业的悲哀。

这,就是所谓的文化殖民地模式。

世界上如美国等强国,从来没有一刻放松过对第三世界国家在文化产业上的侵略腐蚀。这种侵略不见得是政府间地、主观人为的,但却是因循高级资本向低级市场渗透的经济规律,在世界经济、文化产业一体化中逐渐形成地。中国越是开放,这方面受到的挑战越严峻。

所以许多中国人不理解,为什么中国政府、广电总局把电影及其他文化产品的进口管制的这么严。用行政手段限制美国和欧洲强国的电影进入中国市场,其实这也是迫不得已——尽力管制,还能维持一个半自主半殖民地。要是放任不管,中国可就真地彻底成了人家倾销低级文化产品和宣杨异族价值观的殖民地了。

如果未来中国的孩子说话做事全和美国孩子一个样,或者和日本人一个样,那将是多么可怕地一件事啊!事实上,在日本的动漫和电子游戏中长大。用美国好莱坞大片式的审美趣味看待世界,已经成为今天中国许多青年人普遍的成长方式了。

易青深切的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从一开始进军香港。他就时刻没敢忘了这件大事——在孙云博还不重视自己、还没发现自己打算脱离他控制的时候,在这之前快速的摆脱对宇通的经济依赖!

这是孙云博绝对没有想到的,一个五千万地电影公司,两年时间就能完成资本积累,在形式和宇通这样规模的资金母公司分庭抗礼,这简直是奇迹了。可在女生外向,以易青为天的孙大小姐协助下,易青偏偏就做到了!

中国星和英皇虽然都是上市公司,但是英皇不是新义安的独家生意。孙茹和易青只买回来英皇的70%股份,操作起来还要通过英皇的股东会,董事会,非常麻烦。

所以易青选择了中国星这个“壳”。新成立的公司就取名叫“华星集团”。

在原中华人影业公司与中国星、英皇合并重组之前,易青就拥有中华人影业15%的股份;罗纲、何风、依依这三位公司原始的创办集资人共占5,中途注资进来的新义安向五占了25%;而公司的持牌人、董事会召集人孙茹,占全公司股份的45%。

由于向五的入罪,孙茹私下里和易青商量,让易素用公司内部价格买下了向五手上的25%,实际上,易青就掌握了原公司的四成股份。

接着,易青和孙茹火速的通过香港证监会使公司达成上市,向社会发行股票。在新公司借壳上市的第一天,原本占45%的孙茹立刻向市场放盘公司股票的10%;同一时间,得到了孙茹内线消息的易青向股市入货,购买自己公司的股票,由于新义安的倒台,原中国星的股票,也就是现在的华星股票重新开盘的价位只有不过几毛钱。

易青倾家荡产的拿自己这两年拍戏赚的几千万,把放入市场的10%抢回了7%。这样,新公司华星集团的董事会主席和控股权就顺利的从孙茹手上转到了易青的手上。今后华星的运营成本就和美国宇通没关系了;那十亿美金成了公司其中一个股东孙茹的个人资产,宇通的人最多能弄得孙茹个人宣告破产,却已威胁不到易青的华星集团。

接着,易素趁胜追击。在上市后的两个星期内,华星股票突然疯惩。可想而知,华星重组改名的消息传出之后,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家搞垮了新义安的公司。

在坊间传闻中,这家公司和天剑以及中国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不然当初他们也不敢跟向家兄弟这样的枭雄叫板,可见这家公司的大好前途是官方定下了的,而原中华人影业一连五部赚钱的戏,更是香港电影业的异类——种种利好消息连续刺激了这支股票的惩势,原本中国星的股票就因为新义安的垮台而落在地板价上,现在一支被低估的股票突然得到这么大的惩势助力,立刻红线走疯了。

在依依他们取得学士学位回到香港的头一天,华星股票以四块六毛八收盘,比当初上市时的八毛钱翻了两番还多。为了向社会集资,易青和孙茹趁机炒卖手中的股票,易青放盘10%的华星股票,孙茹放盘5%——作为上市公司来说,只要保持是公司的最大股东,保证经营权不旁落就行,易青保留手上的37%的股份,而市场上只有23%%的华星股票,还是稳稳坐着董事会第一把交椅。

放出去的股票成倍的上惩,即使如此大量的出货也没有使华星的股票下跌。易景当初投下去几千万,差点变成穷光蛋,可一转眼,立刻成为身家几亿的香港新晋富豪,一时轰动香江。

另外,原本宁倩华在中华人影业的地位有点尴尬,因为她毕竟是华新娱乐的高层人员和董事,又是依依的经纪人,所以易青一直也没有当她是公司正式的员工,只是以顾问名义聘用她。这次华星上市,宁倩华买入了3%的华星股票,正式成为华星股东之一,而易青也由此名正言顺的邀请这位资深经理人进入董事会,并且正式聘用她成为集团的行政总监并兼任经纪部门主管。

随着公司上市之后的集团化,整个公司的业务范围和办公规模扩大了三倍都不止。这种气势恢弘的扩张,相伴而来的必然是固定资产硬件的窘迫,原来那种租一层写字楼的办公条件是肯定不行了的。更何况,这么大家上市公司,没有自己的集团文化形象、没有自己的标志性物业,那还象什么话。

易青和孙茹、宁倩华商量,走遍了中环,终于在西区看中一幢重盖新建的办公写字大楼,并以巨资重金投得这幢大厦,取名“华星大厦”,成为公司未来的驻地。这些事,一直在易青他们身边工作的同事们,本来就七零八碎的知道一点。经易青一正式宣布,他们还好,依依和几个刚刚毕业的同事,个个欣喜之余,目瞪口呆,想不到短短两个月不到,易青他们悄无声息,做下这么大的一摊事业。

依依缓缓的提起笔,认真的在三年价值五千万港币的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她似乎已经看到,一个属于易青,属于他们这一代电影人的辉煌伟大的时代,就要来到了!

易青踌躇满志的看着今天在会议室里的这些人。孙茹、李想、单少玉三个寻演班的旧日同学,人人都是独挡一面,八斗之才,李杜领头的文学组十位编辑,可以说是整个中国电影各个导演班底中最强大最扎实的剧本保障;依依、小云、吴明玉、陈云可、乔帆这几位当年籍籍无名的新人今天都已经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罗纲带领的摄影组,完全以北影系统出身的最有经验的老师傅们作为班底;何风、李佩佩的夫妻档,堪称华语影坛青年一代最杰出的录音音乐大师级组合;最重要的是,在电影学院的同学中,专业天赋最为突出的电影美术天才杨娴儿已经归队,原本公司最弱的一个环节,现在毫无疑问将成为未来易氏作品的强项!

这不正是易青自己在学生时代所梦寐以求的最强黄金阵容吗?带领着这样一支队伍,带领着如此奢华阵容地剧组。易家班必将无往不利,笑傲世界影坛!

……

2012年九月一日。

这天是原中华人影业成立两周年的纪念日;也是新的华星娱乐集团的乔迁之喜——位于中环西区地豪华写字大楼华星大厦今天正式投入使用。

早上,易青他们就带着公司的同事们风风火火、兴高采烈的正式入驻新楼。

中午,华星集团高调举行新闻发布酒会。消息传出。香港各路媒体云集中环西区——不仅仅是娱记狗仔们,连同各大报纸的社会版、财经版的记者都纷纷赶来,惟恐独漏。一时之间,整个中环的交通都为之拥堵。

因为今天不但是华星乔迁,更重要的是,在记者招待会上要宣布华星集团成立后的第一部投拍大戏的相关消息;而今天的易素,也早已成为香港各大平媒关注地焦点——24岁的青年富豪,两年之内,他所创办的华星集团市值超过六十亿港币;一手整垮了香港第一社团地神秘人物;中国第八代导演中最具票房号召力、最具艺术魅力的领军人物;曾经跟刘一菲、周依依等玉女明星以及华星集团前女总裁传出各种绯闻,私生活充满神秘感的风流才俊……

无论哪一方面。这位新晋的华星主席都极具新闻价值,一时之间,想象力发达的香港各大媒体地狗仔队们如苍蝇逐血般蜂拥而来,外间世面上。关于易青的身世、发家史、隐私情史及私人癖好等等话题,已经至少有七八个版本。

利用媒体对易青和周依依等话题人物的关注,宁倩华精心策划了这个酒会,高调向社会宣传华星地新戏。一方面,是为将来新戏的开拍宣传造势;另一方面。大量的利好消息的报寻和一片繁荣向好的景象再次刺激了华星股价的上惩。

中午一点。

华星大厦的大厅里灯火辉煌,衣香鬓影,各路媒体云集。

酒会正式开始。华星主席易青导演代表集团讲话。简单的交代了一些场面话之后,易青就开始切入主题。

………今年下半年,华星集团将推出成立后的第一部大戏。这一次,我们要拍地是——《花木兰!”易青语速平缓的说出这句话,底下却是一片哗然。

《花木兰早就有好莱坞拍过卡通版的大片了,而且当时全球票房可观。今时今日再拍这个题材,未免有些过时老土之嫌。今天的观众,尤其是青年观众,会对这个题材感兴趣吗?

好不容易挨到了易素讲话完毕。到了记者提问的时间。马上有记者站起来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这个问题——

“易导。请说一下华星集团为什么要投拍花木兰.准备投入多少资金,有什么特殊意义吗?美国曾经拍过这个题材,虽然时隔多年,但是你们会不会担心重复这个故事会使观众有审美上的排斥?”

这个问题一问,底下的人纷纷点头。

这些问题易青在开记者会之前早就已经预料到了。

他喝了口饮料,正色严肃的对着正面拍着自己的几个机器:“在这个世界上,普遍存在着一种文化霸权主义。美国人对于世界各国的文化,可以拿过来就拍,肆意篡改。他们用一种美国式的感情倾向和价值观念,以他们的喜恶好憎为标准,把其他国家的民族文化遗产削改成他们需要和他们希望的那种样子,然后向全世界传播。无论是印度的、中东各阿拉伯民族的,还是中国和亚洲各国的历史遗产、文化形象,他们都可以轻松的用他们的电影、用他们的高科技镀上一层美国价值的外衣,让全世界的人们在轻松欣赏电影的同时不知不觉的用美国人的思维和价值观念去看待世界。”

………为什么美国人能这样做?因为他们有世界上最先进的电影技术,能拍世界上最好的商业电影!电影这个东西,有着先天的优势,因为它是用视听语言说话的。图象和声音是最容易被人脑接受,最容易对人的大脑产生形象记忆刺激的形式。因此电影在文化传播和影响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这种客观优势是其他一切文化艺术形式都不能具备的——说白了,就是一种不知不觉给人洗脑的能力。一部电影,能让其他国家的观众心甘情愿的坐在那里,乖乖的接收你所要灌输给他们的一切喜火爱恨,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谁能最大限度的控制全球的电影市场,谁就能掌握全球的电影市场世界上最强势的文化话语权!”

……自美国版的花木兰,它把我们的女英雄改成一个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誉而放弃婚姻的朋克女青年,在战争中大逞个人英雄主义。这根本就是对花木兰这个人物的歪曲。花木兰这个人物形象,核心的灵魂就在于‘替父从军’上。她顶替年迈的父亲出去打仗,立功归来以后既不要荣誉,也不要金钱权势,只想做一个快乐美丽的女孩。她是孝道、勇敢、聪慧、淡泊的象征,尤其是她立功之后放弃荣华富贵,回乡侍奉父母的举动,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那种淡泊从容、含蓄优雅的文化特质。可是美国人却把这样一个中国女孩,塑造成一个张杨而虚荣、向往外界刺激生活的蠢蠢欲动的肤浅女孩,准确的说,根本就是个美国女牛仔!”

……自此次,我们新成立的华星集团,预计投资五亿港币,投拍这部大型古装历史商业巨片,就是为了以我们中国人的视角、中国人的审美、中国人的价值观念,重新向世界塑造花木兰,向全世界展示真正的中国文化形象。我们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够明白,花木兰、以及象花木兰一样的中国女孩,根本就不是美国人所包装的那个样子!《花木兰这部大戏,将是华星集团做为一个中国电影公司,向世界发出的第一个声音,我们中国人,在世界上也要有属于我们自己的话语权!”

语出惊人,记者们一片哗然,续而大为激动,都觉得真是没有白来,易素和他的创作班底,总是能带来爆炸性的新闻点。华星集团的第一部戏,居然是刻意挑战好莱坞的卡通经典,而且一砸就是五亿!这简直是整个华语影坛历史上最庞大的投资了!听这话音,还有为民族文化、为花木兰正名的意思。记者们最喜欢这种火药味浓郁、矛盾鲜明的事件。

上一个世纪,西方列强们用坚船利炮来行使他们的霸权,实践他们的野心,而今天,他们使用的武器则是他们的文化价值观念、是他们的电影、动漫卡通、网游……以及其他文化产品。

中国人历来对有形的侵略十分警惕,对于无形的渗透,却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于是,在向西方学习的一百年中,我们中国人在学到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和社会制度的同时,也不知不觉的在思想和文化领域,在基础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上,悄然向西方递了降书顺表。

随着时代的变迁和中国在经济上的腾飞,开始有许多中国人发现并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们的孩子越长大越象美国人,西方人?西方的东西都是那么好吗?我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都是差的、不好的吗?都应该被遗忘吗?

一股倔强的反抗的怒火在易青的胸膛里,也在全中国有志正直的青年人胸膛里熊熊燃烧着!五千年中华文明,龙魂不死!当我们有能力的时候,我们要向全世界证明,中华民族是一个何等优秀的民族——我们所拥有的,不仅仅是历史!

第三十二章 纽约来客

世界上有两种电影,一种是好莱坞电影所代表的世界电影,是电影霸权主义,它覆盖全球。它除了资本和科技强大之外,还攫取全球所有国家的题材。以前是改编欧洲,俄罗斯、法国、英国……《安娜卡列尼娜》、《茶花女》、雨果、陀思妥耶夫斯基,都有美国版。你骂它面目全非也好,你说它偏离原作精神也好,它都照改不误。后来好莱坞又把手伸向亚洲,伸向中国。像《花木兰》,题材一到迪斯尼就变成纯美国化的了。

还有一种电影,相对世界电影的,被称为民族电影。它以各国尤其是各发展中国家本民族的文化特质为归依,一般仅立足于本国市场,传播本民族自身的优秀文化。可是这类电影往往出自一些贫穷落后的国家,或者是出自一些弱势民族,他们的电影即使是在本国也无法和美仑美焕的好莱坞电影媲美,更不用说在世界上同美国竞争了。一种连自己国家的观众都不乐意接受的电影,怎么可能有话语权,怎么可能发出属于自己民族的声音?

观众毕竟是拿自己的血汗钱买票进电影院的,电影的品质不好,要老百姓为了爱国、爱民族文化而去看电影,恐怕是行不通的。毕竟并不是每个民族都有韩国、伊朗民众那样的精神,可以为了自己国家的电影工业万众一心。

夺回中国人自己在世界地文化话语权、弘扬民族文化、振兴民族电影工业,首先是要积蓄自己的力量。要让中国电影首先成为本国观众认可和接受的高品质文化产品。然后才能谈得上冲击世界电影霸权。

这一点,是孙老爷子当年一直反复教导易青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孙老爷子对易青地“人本主义”观念一直非常欣赏,进而使他老人家当年萌生了收这个孩子为关门弟子的想法。

易青在香港苦心经营了两年多。就是为了完成资本积累后,掌握这样一个机会。《花木兰》如果成功,对整个中国乃至全亚洲的电影业,都是一个巨大的垂范作用,对好莱坞的全球市场,也是一个冲击。所以他一下子就砸上公司现有能调动的全部资金,五亿港币的手笔,显示了他的决心和魄力。

听易青这样说完,酒会现场上的记者们个个都兴奋了起来。今天回去这份新闻稿可要好好动点心思才行,趁着有时间赶紧多问几个问题吧!

于是记者们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来。一时间好不热闹。

“易导,你们这部新戏还是用周依依小姐作为主演吗?”

“易寻,听说你们会向社会集资拍摄电影。那请问将来地票房利益如何分配?如果电影无法收回投资赔本了,请问你们如何向股民交代?”

“易寻,香港的电影公司还没有拍摄大型古装片的先例,请问你们这部电影是在大陆选景拍摄吗?还是去张一谋那样去国外拍?”

“易导,外界传闻你和孙茹小姐已经秘密结婚。所以她才肯将华星公司地控股权转让给你,请问是真的吗?”

“易导,有记者拍到一位酷似周依依小姐的女人深夜出入你的私人寓所。请你对此事发表一下……”

……每次记者会到最后都要变成这样,疲于应付这些无聊透顶的毫无营养地问题。易青和依依、孙茹等人恨不得全身上下长上八张嘴。

一个成功的民族电影模式,至少应该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经济力量和技术保证;另一个,是电影的民族性。

就在依依不断向宁倩华使眼色,想让她干脆终止提问,结束这个记者招待会时,突然易青在人群中听到了一个比较有质量地问题。

他指着人群的一个角落大声道:“这位先生,您请说。请站起来说!”

听易青这么说了,其他记者只好悻悻的静了下来,东张西望,在人群中寻找发问的人。

“易青导演,您好!我是北京《新电影周刊》的记者徐未明,感谢你接受我的提问。”这个记者声音清朗,不疾不徐,让人听了就有好感。

易素点头微笑,示意他继续。《新电影周刊》是2008年创办的一本新电影杂志,易青在电影学院上学的时候就经常去报亭买来看。这本综合性的杂志可谓融学术与商业娱乐于一炉,既有各种娱乐八卦人有各种非常专业地影评和最新鲜的电影观念论述,在通俗畅销的基础上又不失有浓厚的学术气氛。

徐未明认真的回应了易青的目光,用吐字清晰的普通话问道:“易导。请问,在世界经济文化日趋一体化的今天,您大力排斥以好莱坞为首的外来文化,是不是有思想保守、观念倒退之嫌?请问您对借鉴和学习外来先进文化和继承发展本民族文化这二者之间的辨证关系是如何看待的。”

香港的娱记们听了这样的问题,面面相觑,心说这是哪里跑出来的愣头青,问这么无聊沉闷的问题。这年头谁还关系这个呀?痴线!

“我不认为我和我的同事们是在排斥外来文化,”易青微笑的回答道:“中国人不是不应该向外国学习。我们不能无视自己的缺憾和不足,西方先进的文化和科技,我们也当然需要认真的借鉴和学习。但是这里有个以谁为主体的问题……”

……自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一个民族的文化产业,只有坚持自己的民族最根本的文化特质和价值体系,在以本民族为主的前提下,借鉴他国的优秀文化进行一些边角的修补——这才能有希望。”

………现在有些中国电影人,喜欢去模仿美国、日本的一些美趣味、价值理念,拍一些其实自己不熟悉的,单纯模仿的非常矫揉造作的东西,或者干脆赤裸裸的生硬的加入外国的元素。这种电影纵然能获得一时的经济利益上的成功,但长久而言,一定是没有前途的,也很难得到本国观众的认可。几年前陈凯哥导演的《无极和冯晓刚导演的《夜宴》在市场和口碑上的失败,从一定程度上验证了这一点。”

……自我个人一向信奉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所谓拿来主义,重点在“拿”而不在“来”——鲁迅先生说要中国人自己放开眼光,自己伸手去拿,中国人自己需要什么,我们就去拿什么,而不是等着外国的东西自己来,等着外国人给咱们什么,咱们就接受什么……

……自伊朗电影为什么能在美国电影的包围下在全世界突围而出,成为世界上公认的艺术电影之国,甚至超越了电影诞生地的老牌电影强国法国?就是因为贫穷的伊朗人敢于坚持自己本民族的东西,敢于向美国资本说不!他们敢于用几万,几十万美元的小成本电影向全世界证明,伊朗人并不是美国人所妖魔化的那个样子,穆斯林民族也决不是愚昧残暴的魔鬼。我想所谓借鉴外来优秀文化,恐怕不仅仅是借鉴美国文化吧?象伊朗这样的例子,不也同样值得我们为之深思,认真学习吗?”

易青笑着总结道:“振兴中国电影,如果振兴到最后,‘电影’发达了,而‘中国’却给丢了,那这样的振兴还有什么意义呢?”

一番话说完,徐未明带着欣赏的神情笑了,厚厚的眼睛片后面闪烁着对易青的无法压抑的好感和钦佩之情。

“感谢您的精彩回答,易青导演!”徐未明很认真的向易青致谢,然后坐下了。

“非常感谢您如此有质量的提问。”易青立刻微笑的回应道。

于是,原本已经沦为狗仔的纷扰闹剧的记者招待会在徐未明的提问下以一种难得的带着思考的气氛结束了。记者们兴奋的在心里过滤着今天的收获,开始构思回去以后怎么准备这份稿子才能与众不同,明天压过在场的其他同行。

徐未明也杂在退场的人群中默默的向外走去。突然,一个身影挤进人群,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住了他。

徐未明一看,是个穿着高级保安制服的中年大汉,身型魁梧,相貌堂堂。

他迟疑的用眼神询问这位猛男。那人笑着道:“易青导演想请您单独留下几分钟,可以吗?”

徐未明欣喜的点了点头,象易青这样身份的新闻人物,能够和他单独相处,往往意味着能拿到别人拿不到的独家消息,这是一个记者最希望碰到的机会。

“我叫吴宝,是这里的保安主任。”宝叔爽朗的笑道:“请跟我来吧!”

徐未明跟着宝叔,进了电梯。

大厦一共二十三层。最上面的二十三、二十二、二十一层三层楼是打通了的一座空中电影院,可以容纳全公司的员工在里面看电影;所有的放映器材全部从德国进口,堪比国际级的私人电影院。此外还有几个比较小的包厢式拉片室,完全按照易青、孙茹、依依、杨娴儿等人的意思,装修得跟当年他们在电影学院的学生用个人拉片室一模一样。

第二十层是易青和孙茹两人办公的地方。两间豪华宽敞明亮的超大型办公室对门而居,还有专为董事会开会准备的大会议室和易青专用的会客室,虽然易青极力提倡简朴,不喜欢在排场上下太多本钱,但是宁倩华还是坚持给他们两人配上栗鼠毛的夹绵地毯和法国家具。

下一层是艺创部各个部门主管和行政部门主管办公的地方,是宁倩华、依依、李杜、罗纲、何风、杨娴儿、李想、单少玉等人的办公室和两间普通会议室,一间会客室;再下两层是大办公间,是艺创部和行政人员办公的地方,而艺创部的人员待遇比较好,每一小组有独立封闭的场所,方便他们保持安静的创作环境。

十六层到第十层是洗印室、录音间、电脑剪辑室、内景摄影棚、器材存放室、三维工作室。

第九层是演员更衣室、化妆间;第八层是形体舞蹈房、练台词的隔音室、钢琴乐器室,第七层是一个小型图书馆。

第六层是衣帽间和道具室,公司在这一层租出去一半让几家商户在这里卖时装,都是些最时尚的高级品牌——公司在内景棚拍宣传海报,演员写真之类地东西时万一衣服不够,立刻可以找这些商家买,他们手上会有最流行的高级时装。香港有许多这种楼中的所谓空中时装店。只有那些有钱人家的女眷才会知道来这种地方选衣服。

第五层和第四层全部是餐厅,公司招来各国各地地餐馆经营者在这里做生意。从奢侈昂贵的法国宫廷菜,到香港本地的广式茶点两件一套全部都能吃到。

第三层是个中型的超市,基本的生活用品和零食、啤酒什么的在这里都可以买到。

第二层是保安部。宝叔在这里坐镇,电子化监控整座大厦的保安系统。

一楼当然是大堂,有几位负责前台接待的年轻女孩在这里,她们主要的职责除了接待客人之外更关键的是要把那些天天围着易青、依依等人打转地狗仔队挡在公司大厦之外。

宝叔特意带着徐未明在二楼保安室通过电子监视仪大概参观了一下整幢大楼,并向他介绍了一下华星大厦的情况。

徐未明竖起耳朵,笔记本电脑打得噼里啪啦响,生怕漏过了一句半句。今天来的其他记者根本不可能有他这种机会,把整个华星大厦摸得一清二楚。他地这份稿子发表后的价值和市场关注程度定然能远远超过今天到场的所有媒体同行了,不过徐未明心里也明白,这显然是易素刻意在照顾他了。

参观完了大厦。宝叔算算易青他们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就请徐未明跟他一起上了顶楼。

徐未明跟着宝叔,来到易青的大办公室门外,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笑声。只见房门大开。正对着门口能看见易青地大办公桌,易青已经换下了刚才记者会上那套一本正经的西装,穿着短袖T恤和牛仔裤,大刺刺的坐在桌子上,跟对面地两个年轻美女正在肆意谈笑。旁若无人。

徐未明暗暗纳罕,心想这个华星集团真是太与众不同了,整个公司就象一群年轻人临时组织的郊游野营团一样。到处都是一股放松、自由的气氛。

徐未明跟着宝叔走进办公室,认出了坐在易青对面两张大椅子上的两位美女,其中一个是家喻户晓的大影后周依依,而另一个身材性感、英气勃勃充满日耳曼式的高傲气质的短发女郎,却从来没在媒体上见过。

依依和杨娴儿见到徐未明进来,知道是记者,立刻收敛笑容,站起来挥手拜拜,转身出去了。

易青笑着跳下桌子。向徐未明伸出手去,道:“请允许我冒昧的再问一次,你的尊姓大名是……”

“小姓徐,徐未明!”徐未明连忙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自己地名片,双手递了过去没义想到这位传说中的天才导演、亿万富豪竟然这么平易近人,徐未明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

易青双手接过名片,看了看,笑了。他对徐未明道:“我很多年前就看你们的杂志了。今天很高兴能认识你。也感谢你在今天那么多无聊的香港娱记面前给了我一个向媒体畅谈个人见解的机会。”

徐未明连忙谦逊的道:“哪里哪里,是我该感谢易导那么详细的回答才对。”

易青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们算是挺有缘分,请你上来,是想再给你一个独家消息,不知道你是不是感兴趣。”

徐未明听说“独家消息”,忍不住眼睛一亮,满怀期待的看着易青。

易青道:“其实这次我们华星巨资投拍《花木兰》,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刚才我没有说。”

徐未明赶紧打开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飞快的打起字来。

“我从前在北京求学的时候,就有香港电影界的前辈对我说过——狗仔队、跟风、黑社会是香港电影的三大顽疾。不解决这三个问题,香港电影的明天还是一片暗淡。”易青慨然道:“香港电影一直以来,都是以跟风拍摄作为主要的出产方式的。一个片子红了,马上所有的公司蜂拥而至,直到把这个题材拍到彻底烂俗了为止。这些人根本没有把电影当做一种艺术和文化的形式,而是把它当做赚钱的工具。我希望我们公司的电影,能够对香港电影这种恶劣的现状起到一些改良和促进的作用,一定程度上遏止香港电影的恶性跟风。”

“所以你们就刻意拍一些香港人不可能模仿的电影?”徐未明猛得抬起头,脱口而出。

易青微笑着点了点头,笑道:“徐记者真是聪明。香港电影业没有独立制作象当年的《英雄》、《赤壁之战》这类古装大型商业片的能力。我拍《花木兰这部片子,要把队伍拉到内地大西北去;我们的一位同事有军方的背景,可以帮我们邀请到整个营地的武警解放军战士来协助拍摄……这些条件,都是香港电影公司所不具备的,我们这么做,就是让他们没得模仿,无法跟风!”

徐未明停下键盘上飞快舞动的手指,骇然思索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导演竟然想得这么长远,有这么宏远的野心和志向。

原来香港电影已经低迷的令大多数电影公司心灰意冷了。现在突然出了个易素,他一再向市场证明,中国人在香港拍电影还是可以赚钱的。这样一来,各大电影公司的心眼就活泛了起来。既然易青能渐渐的带起了香港电影的市场,香港观众又重新走进电影院了,也就是说这里又有利可图了。那么这些电影商人下一步自然是要紧跟着易寻,他拍什么赚钱的题材,这些人立刻就跟进。

这样至少能知道这一时期观众的喜好和品味,起码不会赔钱。

事实上,在易青拍了《潜龙于渊》和《终生制职业》之后,已经有很多香港电影公司开始跟风模仿了。都是去大陆请回一两个类似陈道名、陈保国老师这样的实力派演员,然后写一个两岸三地的什么爱恨情仇之类的故事。还别说,这种经营模式万试万灵,这些电影还都赚到钱了,一时之间,香港电影表面上一片繁荣。

但是易青却对这种景象感到忧心忡忡,所以他决定以后一定要拍独一无二的、别人根本模仿不了的东西。而今天,他更要通过徐未明的报导,把这个风声在媒体上放出去,让所有人都能知道他易青对这件事有着一个怎样的鲜明态度。

徐未明按捺住心里的喜悦,当场做了详尽的记录,然后,起身告辞。

易青亲自把他送到了楼下大堂,挥手告别。

正好孙茹从上面下来,看见易青,笑着道:“哎哟,趁我们不在,跟谁在依依惜别呢?叫我看看,是哪路美女。”

易青笑着指着徐未明的背影道:“这个人在以后的中国传媒,一定会很有名的!”

孙茹笑着站在易青的旁边,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却看到一辆车停在车道上,一个身穿花衬衫的中年男人走下车来。只见这人长身玉立,相貌清俊,温文潇洒,单看脸上那份阳光灿烂的表情,起码看年轻十岁。

孙茹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定神多看了两眼,才欣喜的叫了起来:“咦!这不是舅舅吗?真是……舅舅、舅舅!”

就在易青和孙茹、依依、宁倩华等人紧锣密鼓的筹备记者招待酒会的前一天。

他们并没有料想到,一场针对他们以及新生的华星集团的暴风骤雨就要到来了…”

他们并不知道,在千里之外的香港,一场新的风暴就要展开了。

香港中环东区。哥伦比亚寰球影业香港驻地保利大厦。

孔儒拿着一个汉堡,脚步匆匆的穿过中环熙攘的人流,边吃边看着今天的报纸娱乐版,走进寰球的写字间。

这就是他的生活,连中午去吃个午饭甚至叫个披萨、叫个茶餐厅外卖的时间都没有。

他每天奔波于剧组和公司写字楼之间,来去匆匆。而拍的,却只是一些无聊的不能上映的拷贝,包括艳舞、综艺节目、主妇厨房之类的专门用来卖钱的产品。

有时候,以寰球的名义策划一些大型的商演或者广告代言。

同时,他的身份不再是导演,而是监制——这是好听的说法,说不好听的,其实玛吉娜父女只不过把他当做一个雇来的长工在用罢了——利用他的专业知识赚钱。

不止寰球如此,事实上,在香港大多数的中小型电影公司都是用这种模式在经营的,投资小。回报大,没风险,易于操作。

孔儒常常觉得很后悔,自己选错了老板。选错了靠山。玛吉娜这个荡妇,来香港没多久就看上了一个混血儿,而后又接连换了几个面首,早把和他的那点情意扔到不知哪一国去了。

玛吉娜地父亲,就是那个落魄的哥伦比亚老王子,一年难得有一两天在公司,比如现在,不知道又飞到哪里去玩女人去了。

公司的资产,这两年下来被那个老色棍败得也差不多了,现在基本是空壳。差不多是每年赚多少花多少,根本没有资金再筹划拍摄象样的电影。要不是孔儒还有点本事拍点赚钱地东西,而且在大陆还有门路搭线走点销路。估计这家表面气派的公司早就倒闭了。

现在每当孔儒在报纸上或者电视上看到有关易青和孙茹的消息时,心里就难受的象千万条毒蛇噬咬一样!

同是师出一门,彼此的人生际遇竟有这等天渊之别!孔儒一向自认对孙老爷子忠心耿耿,没想到老人竟如此对待他,把本该给他的一切剥夺了交给易素!每当想起这些。孔儒总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这天中午,孔儒从景棚回来,穿过行政人员的大办公间。正要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玛吉娜的秘书小姐叫住了他。

“孔先生,玛吉娜小姐请你回来后马上到会客室,有一位从纽约来地客人。”

孔儒含糊的应了一声,转身进了茶水间,给自己冲了一杯红茶,站在那里慢慢的把汉堡吃完了,喝了口热茶。

不知道玛吉娜又从美国弄了什么牛鬼蛇神过来,大概又是她地什么新欢吧!

想起上次玛吉娜居然把他叫去。让他为她的那个混血儿男朋友写一个戏,捧红他。真可笑!

孔儒冷笑了一下,放下杯子,向电梯走去。

……

孔儒来到会客室门口,门大开着。

孔儒没有敲门就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可一进门,他就楞了一下。

屋子里站着三个人,只有一个人坐在居中的沙发上,用一种非常慵懒潇洒的姿态,就象在自己家里一样舒服地坐着。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象是保镖模样的人民。玛吉娜站在这个人地对面,满脸是巴结谄媚的娇笑,本来就开胸露乳的上装被她下意识的拉了又拉,一对硕大圆挺的美乳简直要从里面掉出来了。

看到平时趾高气昂,从不把什么男人看在眼里的玛吉娜这么低姿态的面对一个男人,孔儒立刻对这人充满了好奇。

更有趣的是,孔儒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面熟,非常之面熟!

孔儒一走进来,坐在沙发上地这个人就看见了,他立刻坐正招呼道:“小孔,怎么才来啊!这么忙!来,来,到这里坐!”

哦!

孔儒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想起这人是谁了!他连忙上前鞠躬问好,道:“华叔叔;你好!孙伯父和伯母都好吧?您回来见过小茹了?”

这个让玛吉娜巴结犹恐不及的纽约来客,就是声名赫赫的华尔街大亨,美国宇通国际的第二大股东,孙太太华云清的哥哥,也就是孙茹的舅舅——华云丰!

孔儒还是在多年前见过华云丰几次。

那时候,华云丰大概是在中国有什么生意,所以常常到北京来。差不多每隔几个月,就会来看孙茹一次。

这个当舅舅的,对孙茹这个外甥女似乎格外的溺爱,每次来看孙茹,总会带上整车整车的礼物;对小孙茹的各种精灵古怪的请求,更是从来有求必应。

孙茹从小就和父母分开,跟着爷爷长大。孙云博夫妻两人一年也难得回来一趟,最多是逢春节回来见见老爷子,问个安什么的。倒是这个舅舅来的勤,隔个不久就来一趟。孙茹自小就和他舅舅感情极好,孔儒在孙家这几年,时常听孙茹念叨:舅舅怎么还不来看我?

只是后来这几年,不知为什么,华云丰渐渐的来的少了,到最后干脆整年都没有来,孙茹为这个,还狠狠的哭了几场。

时间一长,孔儒自然也就忘了这个人的长相。今天时隔数年之后突然重逢,孔儒还真是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来找我干什么?”孔儒暗暗纳罕。孔儒当时才刚到孙家,根本就是个不引人注意的土小子,华云丰只是远远的看见过他几次,连话都没说过一两句,今天看架势居然是专程来找他的,这就难怪孔儒觉得纳闷了。

“小茹?”华云丰笑道:“还没有,我刚下飞机。一会儿我就去。”

孔儒更加不解了,华云丰回中国,连孙茹都还没见,一下飞机就来找他了,这可真是奇怪。孔儒心里嘀咕着,慢慢的走了过来,刚要坐下,一看玛吉娜还站着呢,不禁有点踟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也站着。

华云丰见孔儒来了,冲玛吉娜挥了挥手,漫不经心的道:“行了,你出去吧,没我的话不要叫不相干的人进来,出去帮我们关上门!”

玛吉娜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即尴尬的堆起笑容,媚笑着扭着屁股出去了。

华云丰看着玛吉娜慢慢的掩上了房门,才转向孔儒,微笑道:“小孔啊,象你这样的人才,在这样的女人手下做事,真是太委屈你了嘛!”

孔儒被他一句话说中心思,要不是他不知深浅,不敢随便表态,说不定马上就要声泪俱下了。

“华叔叔,您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吩咐?”孔儒小心的问道。孔儒一向认为,在没摸清对方底细之前,让对方对自己的事掌握的越少越安全。

华云丰非常干脆的把桌上的一个信封推了过去,道:“小茹现在是不是跟这些人在一起?”

孔儒迟疑的望了望华云丰的脸色,慢慢拿起信封,往里一张,好象是一叠即拍数码照片。孔儒伸手把照片全拿了出来,一张张细看。

这些人孔儒差不多都认识。尤其是其中两个,孔儒简直是时时刻刻无法不想起他们。

这些照片里有易青、孙茹、周依依、杨娴儿、宁倩华、宝叔、罗纲、何风、李杜,甚至还有小意和小念青。都是一些偷拍的生活照,照片的背景全是在刚落成的华星大厦里,显然是刚刚拍到的。

不但华星集团所有的首脑人物都有,而且连一些边角的行政人员都拍到了,照片很清晰,厚厚的一大叠。

资料这么齐,这老东西不会是找中情局的特务去拍的吧?孔儒暗暗的想。

他看完了照片,不动声色的再装回去,把信封放回到桌子上去。

华云丰看着孔儒。孔儒不说话。

华云丰突然点了点头,笑道:“好!年纪轻轻就这么深的城府,办事待人稳如泰山,不轻显喜怒,不简单。我没看错你。”

说着,华云丰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这个叫易青的,你不会不认识吧?”

孔儒点了点头,道:“认识。小茹现在好象跟他在一起。不过他身边好象一直有其他女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孔儒轻描淡写的说道,仿佛他和易青并不是很熟,说这些话其实没有任何用意一样。

华云丰眯了眯眼睛,凑近了低声道:“我知道你和他素来不和。我这次找你,就是要你帮我出手对付他!”

第三十三章 反华星大联盟

孔儒心头一颤,随即恢复了镇定。他现在早已学会了,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华叔叔,我不太明白,”孔儒面无表情的道:“既然是小茹喜欢的人,您为什么要对付他呢?您不怕小茹伤心,找您拼命?”

华云丰大笑道:“冬孔,你做事也太精细了!想必你也听说过,也看得出来,我跟小茹的父亲孙云博不太合的来。在宇通的董事会上,我们总是有点……呃,那个……分歧。”说着,华云丰低声道:“我想你不是不知道吧?易青这个小崽子,就是孙云博安插在亚洲产业链条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说他是孙云博在亚洲的代言人也不为过。我本来以为一个毛孩子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没想到……哼,这小子和孙云博在亚洲的路走的这么顺,我要是再不出手,将来在宇通还有我站脚说话的地方吗?”

话说到这份上,句句都在孔儒心里得到了印证,这段话听的孔儒再顺耳不过。当年他就曾经亲眼目睹孙云博回中国,看到孙茹对华云丰送的玩具爱不释手时,对华云清和孙茹母女大发雷霆的情景。

想到这儿,孔儒冷哼道:“我早就觉得奇怪,就凭姓易的那个吃软饭的庸才,两年时间能把事业做的那么大!原来是有宇通主席在后面撑腰!哼,他这个人。从来就是靠这种拍马屁讨好长辈地工夫吃饭的,当年是孙老师,现在是孙老板……舅舅这么做,恐怕也是为了让小茹看清这种绣花枕头伪君子的真面目吧?”

孔儒一边说着。一边暗中心道:这才是做大事的人。比起市值几百亿美圆地宇通控制权,就算亲生女儿也还不是说卖就卖,一个外甥女的小儿女情事算个屁!

华云丰听他直接叫出“舅舅,来了,淡淡一笑,察言观色,知道孔儒已经动心,这才亮出底牌,笑道:“玛吉娜父女两个,近期会消失一段,寰球以后就由你全权做主。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以后你这里,就是我们策划对付孙云博和易青的总部。我们都认为,你们这个一直经营不善的公司壳子。是最适合出面的,我们只在幕后就行了。事成之后,我们在香港送一间比寰球还要好还要大的公司给你,让你能一展所长。”

孔儒眼睛一亮,压抑住心头的狂喜。忽然下意识的问道:“我们?”

华云丰点头道:“我们就是我和我的香港朋友,当然,从现在开始也包括你。”

孔儒心中疑云又起,心中暗想。这华云丰到底是什么来头,恐怕不是个普通的美国商人这么简单吧?再者说,玛吉娜父女那种活阎罗地性格,怎么会对这个相貌儒雅清俊的中年商人如此俯首帖耳,谄媚有加呢?整个公司全副身家都肯借给他,这真是奇怪之极。恐怕他的“香港朋友”也不是什么一般二般地人物……

华云丰说话,自顾自的站了起来,拍了拍孔儒道:“走吧,跟我去个地方。见见咱们的……战友!哈哈哈……”

……

孔儒端着一杯红酒,坐在华云丰的加长房车里。这种劳斯莱斯特别为高尚客户专门定制的车型,在香港还没有听说过,想来也是华云丰来之前提前空运过来地吧?

车里冰箱、酒柜、电视电话电脑甚至OKTB设备一应俱全,还有一个专用的豪华厕所。车里的冷气柔和而不霸道,还飘着点茉莉花地香气,显然是经过,某种处理的。

这种富贵气象,实在令贫寒出身的孔儒眼热,他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赚钱,人家有的,自己也全都要有!

华云丰靠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呷着红酒,听着车里飘着的古典音乐。

车窗上都拉着窗帘,看不见外面的景象。也不知开了多久,车子停了。

华云丰和两个保镖一个助理先下了车。孔儒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八八年干邑,连忙也走下车来。

他下车左右辨认了一下,认得是这里是元朗虾九村,不禁纳闷,心道象华云丰这样养尊处优的富翁,跑到这到处鱼腥味地穷乡僻壤来干什么?

华云丰冲孔儒招了招手,一行人一起向海滩上走去。早有一艘敞蓬旧渔船等在海边。华云丰的保镖把孔儒拉上了船,各人都上去坐好了,渔船的老爷马达嘟嘟作响,翻着白浪向公海外开去。

堪堪开到公海边上,远远的便望见一艘老大的游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小船靠了上去,游艇上抛下绳梯来,两个保镖一前一后,先护着孔儒爬了上去。

孔儒爬上去站在船舷边上,还想接一下华云丰。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四十几岁的华云丰,身手敏捷的吓人,几个猿臂轻舒,轻轻松松就攀了上来。

华云丰让保镖和助理站在外面等候,自己拉着孔儒走了进去。

孔儒陪着华云丰走进里舱,扑面过来一股秽气,先让孔儒皱了皱眉头。只见舱里摆着一条长桌,桌上尽是些鸡腿、鸡翅、薯条、啤酒、花生之类,满地撒满了花生壳。舱里横七竖八或坐或站或躺着十几号人,有的衣冠楚楚,有的却坦胸露肚,一身臭汗。形形色色,什么怪样都有。

华云丰倒不以为意,冲舱里的人哈哈大笑,挥了挥手。

舱里本来吵嚷一片,大家都在肆意恣笑,一见到华云丰来了,全都没了声音,齐刷刷站了起来,微微躬身道:“丰哥!”

华云丰只是点了点头,拉过孔儒道:“这就是我说的孔儒小兄弟,大家叫他阿儒行了。”

孔儒干笑了一声,不知道说点什么,干看着华云丰,不知所措。

华云丰拉着孔儒笑道:“来,介绍这些老大给你认识认识。这些大佬们可不得了,每一个都是响当当的,跺跺脚全港九都要颤三颤!”

说着,就向孔儒逐一介绍,听得孔儒目瞪口呆。在场的全是香港各大社团的话事人,有的则是话事人的儿子或者头号心腹之类的人物。有趣的是,华云丰介绍每一个人的江湖地位之时,一定要顺带介绍这人是“某影业集团董事”、“某某电影公司持牌人”等等头衔,与他们的黑社会身份相映成趣。

孔儒听华云丰介绍到一半,便了然于胸,外界风传香港电影公司大多由黑道社团控制,看来竟是真的。这里就差不多集合了香港绝大多数的香港大型社团,也集合了香港几乎全部的大中型电影公司的“黑股”代表人物。

孔儒仔细看去,还有不少熟面孔,是老上电视的香港“电影前辈”。

这里到场的,共有十几家香港本地社团的重要人物,包括了和新义安齐名的联英社(电影里的东星社,.香港老字号的和字头五大社团和联胜,和胜义,和胜合、和合图、和胜堂;以澳门仔为主的马交、胜义;还有安乐和福兴义两家,清帮、讲义和、单义这三家势力比较小的社团。

这些社团势力比较大的,单独持股一家影业公司;有些资金不够雄厚的,就和别的社团两三家一起控制一家电影公司。孔儒留心听去,好象基本都是这次新义安倒台后,分到了一杯羹的那些势力。

“罕家铲个老母的!这次各洪门旗下的社团聚在一起,非得活活砍死易素那二五仔,给新义安的五哥、九哥报仇不可!”

人群里忽然有人喊道,立刻附和之声一片,此起彼伏。

孔儒心里雪亮,暗暗冷笑。心道这些个王八蛋,当初抢新义安地盘、瓜分人家人马的时候,又不见这么有义气!说白了易青有天剑撑腰,天剑又是摆明车马要荡平香港所有黑帮的。正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帮色厉内荏的大佬们一看有华云丰带头,还不赶紧联合起来把易青给除了?难道等着易青和天剑再设计来整垮他们吗?

再说了,易青的新华星集团一成立,无论比资金还是比技术,这些社团的公司在香港电影界基本就是站都没地方站了,没了重要的财源和洗黑钱的渠道,他们还混个屁啊!

只不过,有件事孔儒越想越是奇怪,心道这华云丰到底是个什么人物,难道光凭他有钱,就能令这么多不可一世的黑道人物唯他马首是瞻?

华云丰逐一介绍完舱里的众人,然后伸出一个手指指着自己道:“我还忘了给你介绍我自己了。我除了是宇通的董事,同时也是长乐帮的纽约堂主,替咱们在美国的中国老乡干点跑腿的粗活,嘿嘿。”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对孔儒来说都没有这个消息来的震撼!孔儒讶然失态的盯着华云丰,全身的寒毛都乍立了起来!

国际黑道上有句话,叫“世界怕美国,美国怕长乐,!

长乐,本是中国福建一个海边城市的名字。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这个海边小城就闻名世界,因为它在当时是全世界最大的偷渡输出口,大批大批的穷苦渔民为了改变自己与后代的命运,冒着葬身大海、埋骨他乡的危险,偷渡到遍地黄金的美利坚去。

这些福建渔民文化程度又低,又没有特殊的技能,更没有美国政府认可的合法身份,到了美国之后,根本找不到任何谋生的渠道。于是大批面临着贫穷饥饿的长乐偷渡客就联合起来,组成帮派,以各州的唐人聚集地为据点,开始横行美国的花花世界。

这些穷疯了的渔民和他们的后代,很快以心狠手辣、无恶不作闻名国际。贩毒、买卖军火、炸警察局、枪杀政府官员、绑架富商……他们杀人不眨眼,打起仗来悍不畏死,而且组织严密,极讲义气。美国政府和警察拿这些亡命之徒根本毫无办法。

一开始时,几大美国黑帮,包括意大利黑手党在美国的势力,都不愿意凭空多这么一个竞争对手来分自己的地盘,曾经发起过几拨剿灭长乐帮的行动。结果几场硬仗下来,各个黑帮非但没有占到便宜,反而吃了大亏,从此和长乐帮达成默契。划界而治,互不侵犯。

从此,美国黑白两道谈“长乐,而色变。美国政府自那以后,但凡见到申请来美的中国人户籍上有“长乐市”字样的。一概拒签,就连福建其他地方人,要签去美国也极为不易。

但是这种笨到了姥姥家地办法不但不能遏制长乐帮的人数滚雪球般的发展,反而逼得许多本来可以正经签证去美国工作的青年知识分子淘金心切,也被迫偷渡过去。这些有文化地生力军到了美国,因为没有身份,还是无法正常工作生活,只好又加入长乐帮,成为长乐帮企业化、国际化的智力支持。

如今的长乐帮,已经是国际上数一数二的大型黑帮。根深蒂固,势力庞大,黑金所致。甚至染指美国白宫及两院大选,跟长乐帮比起来,向家兄弟的那个卖卖摇头丸、包个娼庇个赌的新义安简直就纯洁的象婴儿一样。

有趣的是,这个长乐帮的组织结构,大概是因为到了美国的缘故。竟也带有鲜明地美国“民主特色”。

长乐帮在美国的十一个州都有堂口烧香,所以共有十一位堂主;每个堂主又有两到三个红棍渣数,可以参与帮会的管理与决策。与香港和亚洲地大多数黑帮不同的是。长乐帮是没有话事人、没有绝对意义上的“老大”的!

长乐帮的最高存在就是这十一位堂主。他们和手下地红棍们定期开会,通过民主表决、投票协商的会议形势,来决定帮派的发展方向和奖惩拔擢。

因此,孔儒听说华云丰竟然是长乐帮纽约堂地堂主,怎么能不骇然心惊!

纽约堂是长乐帮数一数二的大堂口了。难怪这些香港的社团大佬们毕恭毕敬,长乐帮纽约堂堂主驾到,这里的洪门后辈哪个敢跟他老人家平起平坐?

真想不到,孙茹的舅居然是……孔儒冷汗涔涔而下,心道幸亏当初打孙茹主意之时。没有做出什么激烈越礼的行为,否则的话,不但自己尸骨无存,大概自己在农村,下的父母家人也要莫名其妙的满门遭祸!

华云丰是如此,看来搞不好这孙云博也不是什么善茬,否则他们也不会拉锯这么多年。

现在这个魔头看上了自己,想拿自己当枪使去杀易青,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孔儒谨慎地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得失,想了想眼下的处境,知道现下想脱身是不可能的了。道上的规矩是风声不透活人嘴,事情既然给自己知道了,这些人断没有让自己不沾血而退的道理。

孔儒连忙堆起笑脸来,跟这群从前自己最看不起的家伙们一一打了招呼,然后对华云丰道:“今天这里每一位老大,都是独挡一面、能办大事的人物。我孔儒何德何能,能承蒙各位和华叔叔看得起,参上一脚。只是我实在想不出来,有各位在,我这个无拳无勇的小人物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当然有用!”联英社今天来的是话事人骆驼王的头号马仔乌鸦和哑龙。乌鸦说起话来阴恻恻的,一张嘴就让人想起古惑仔里的那个心狠手辣的东星大哥耀阳。

乌鸦拍着哑龙满是横肉的肩膀慢腾腾的站了起来,道:“今天这里的社团,大家心里也都清楚,不怕说句丢脸的话,现在都是军装狗们嘴里的肉。那个罕家铲的破剑,现在正巴不得我们给他们一个借口,把咱们香港的洪门香堂全给扫了。这时候要是我们中间哪一个社团出面去搞易青那个二五仔,不是正好给他们借口灭我们满门吗?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公司站在明地里跟反骨素斗,我们在暗处挺他。丰哥既然选了你,那就是你了,丰哥的眼光,难道还会有错吗?”

“至于怎么干,”华云丰坐在舱边的栏杆上,指着孔儒道:“你放心,不要你动刀也不要你动枪,这次咱们跟他斗的是脑子,玩的是钱……”

“嘎嘎嘎嘎……”和联胜的话事人东叔是个上了年纪的胖子,说起话来不用麦克风也能传五里地,他大笑道:“也就是丰哥这种上流社会的人物,国际大……大……大老板,才有这种脑子。我们这种土鳖可不行!”

孔儒听华云丰这么一说,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不做打打杀杀犯法的事,那就没什么风险。旋即,一股怨毒的怒火腾得窜了上来——

嘿嘿,易青,你也有今天!

……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懂了吧?”华云丰得意的拍了拍孔儒的肩膀,笑道:“事成之后,你就是华星集团的新主席,香港电影圈未来的头把交椅,非你莫属。”

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孔儒看着辽远的海面,终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他不能自抑的低下了头去,怕被华云丰看出他按捺不住的狂喜。

在他心目中,易青今天的一切本来就是得自孙老爷子的,而老爷子的一切本来就该是属于他的;现在,易青终于要连本带利的把夺自于他的一切乖乖的还给他了,这真是……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孔儒陶醉的吸了口微咸的海风,在心里默默的说道:不就是改革中国电影吗?我才是唯一合适的人选!老师,你要是能看见,就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吧!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你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华云丰拍了拍手,对自己的保镖道:“一会儿送孔先生回去。”

孔儒回过神来,连忙上前问道:“华叔……舅舅你这是要去哪儿?”

华云丰笑道:“到香港大半天了,也是时候该去看看我那乖巧的外甥女了!”

……

中环西。

香港华星大厦。

“舅舅!舅舅……孙茹突然在公司大堂看见阔别多年的舅舅,儿时的往事一下子浮上了心头。在她的童年和少年的岁月里,对父亲的印象一直是模糊的,真正给了她温暖的父爱的,说起来应该是这位对她呵护倍至的舅舅才对。

孙茹惊喜交加的飞奔过去,跑到华云丰面前还差点滑了一跤。吓得易青一个作势,也不想想距离有多远,就要飞扑过去扶她。

华云丰连忙一个箭步踏出去,一把搀住身体前倾的孙茹。易青舒了一口气,心中暗自一凛,心想这位“舅舅:好敏捷的身手!这哪里象是四十几岁的富家翁?

孙茹一把搂住华云丰的脖子,豆大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一边使劲揪着他的美式衬衫,嗔道:“坏舅舅、臭舅舅!你多少年不来看我了?”

华云丰呵呵大笑,这么多年不见,当年流鼻涕的小女孩现在已经长成一位千娇百媚的窈窕女郎了,还是国内出了名的艺术片导演、大电影公司的领寻人物,只不过,在华云丰的心中,她还是当年那个拖着他嚷嚷着要吃遍整条王府井小吃街的馋嘴女孩。

易青微笑的站在孙茹身后,目光正好和华云丰相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华云丰轻轻拍着孙茹的背,笑道:“好了好了,这么大的丫头了!这里都是你的下属,也不怕人笑话。”孙茹破泣为笑,又打了华云丰一下,拉着他向易青走来,向华云丰介绍道:“舅舅,他就是……”

“我知道……大名鼎鼎的易景易大导演,全香港、全中国,包括美国的唐人社区,有谁不知道这位传奇人物呢?”华云丰淡淡的笑着说道,目光之中,看不出喜怒……

第三十四章 打造青女郎

宁倩华坐着华新的车子,急匆匆的赶到华星楼下,司机停车去了。

盛夏时分,宁倩华顾不得擦一擦汗,快步小跑进华星大厦。

进得楼里,前台的接待人员一起向这位宁总监躬身点头。

宁倩华走到前台,敲着桌子对接待人员道:“打电话上楼问易主席的秘书,看看他和孙总现在在几楼?”

前台小姐见她找的急,连忙道:“两位老总现在应该在顶楼会客室吧?好象是说孙总的一个……舅舅还是什么亲戚从美国来……”

宁倩华沉吟了一下,道:“那周小姐和杨小姐也跟他们在一起吗?”

前台小姐想了想道:“应该没有吧!”

宁倩华想了想,道:“行了。”于是挥挥手,进了电梯。

宁倩华来到十九楼,她和依依、杨娴儿等人办公室所在的那层走廊,果然看见依依和杨娴儿正在含笑看小意教小念青说话。

今天依依早上有一个商演,早早就回来了;杨娴儿这些天一直闷着没什么工作,乐得让小意把孩子从家里带到公司来玩。

宁倩华见了依依和杨娴儿,上前拉着两人到一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两人都有点忧心忡忡。

依依皱眉道:“易青也没跟我提起过呀!这也太草率了吧?”

杨娴儿叹道:“他是不是这几年路走的太顺了。这么急进,这样怕会出事的。”

宁倩华果断地道:“咱们上去等他们。”

三人商量好了,一起上了顶楼,没等站定。就听见会客室里人声响动。大门开出,孙茹挽着一个中年美男子走了出来。

杨娴儿看了那男的几眼,讶然笑道:“这就是小茹的那位美国舅舅吧?咱北方老百姓都说‘外甥象娘舅’,这话还果真不假。你们看小茹的脸型和五官,跟他舅舅有几个地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地,真有意思。”

依依笑道:“你呀,真不愧是学美术的,这时候还能注意到这些个东西。”

说话间,华云丰和孙茹已经走到近前,易景负手跟在后面。走到电梯口上,华云丰回到笑道:“好了,你们都这么忙。就别送我了。易青,你可不能欺负我们家小茹哟!答应我的事要是不能办到,我可是不放过你的。”

易素看了看华云丰,意味深长的道:“您还是别放过我的好,呵呵呵呵……”

两人各怀心思的笑了几声。电梯来了,华云丰挥了挥手,进了电梯。

华云丰一走。宁倩华和依依、杨娴儿就连忙上去,拉着易青和孙茹,一起进了会客室。

宁倩华谨慎的关上大门,回头对易青道:“易青,你和小茹搞的什么鬼?”

“没啊?”易青诧异的道:“小茹地舅舅是临时来的,我们事先不知道……”

“谁跟你这个?”宁倩华急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又把手上的华星股票放出去了?为什么也不和董事会开会商量?”

易青和孙茹对望了一眼,孙茹笑道:“不好意思宁姐,我们是放了些股票。你也知道,拍新戏我们要花大钱地。现在公司的周转资金累积起来也不过就是一亿多点两能亿不到,所以我们放一点来套现。”

宁倩华长叹道:“唉,不知道说你们什么好,毕竟年轻,做生意还不精。拍新戏是整个公司所有董事的事嘛!有什么道理让你们两个私人卖股份来套现呢?你们知道不知道,现在市面上已经有35%的华星股票,如果有人恶意收购或者在股市狙击我们的话,公司可能落入别人手中!那我们这两年地努力就全白费了!”

孙茹下意识的看了看易青,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易青轻轻摇了摇头。

宁倩华并没注意,杨娴儿却看在眼里。她也是和易青、孙茹一起大学四年过来地密友,对他们的一举一动自然是了然于胸,立时心生狐疑,没好气的问道:“喂,姓易的,你们搞什么鬼?”

依依立刻拉了杨娴儿一把,半真半假的打趣道:“算了算了,人家有钱人的事,我们小老百姓跟着起什么哄?只要他们不把公司卖了就行,别的咱不管。”说着冲杨娴儿使了个眼色,两人笑嘻嘻的要走。依依回头冲易青叫道:“喂,有钱人,你有多久没见过你儿子了?有时间下来看看吧!”

易青一听,喜道:“念青来了?我这就下去。”

说着跑进办公室,不知干什么去了。孙茹跟着走了进去,杨娴儿见没有旁人了,悄悄把依依拉到一边,低声道:“他们两个明摆着不知道搞什么鬼名堂,瞒着我们,你刚才干嘛不让我问?”

依依微笑道:“他们要是肯说,不用问,自己就说了。要是刻意瞒着大家,一定有他们的道理,反正他们两个是绝对不会干坏事地,这点咱们难道还信不过吗?”

杨娴儿担忧的道:“我倒不是信不过他们,只是担心他们被人骗。我看啊,这事八成跟今天来那个小茹的舅舅有关!哼,几十岁人的还穿的那么花,保养的象翩翩公子一样,一想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依依讶然后仰打量着她,惊叹道:“哎呀,没看出来,你还是学前卫艺术的哪!这口气简直就跟个军团政委干部似的!”

杨娴儿失笑。刚要伸手去打她,易青和孙茹从里面出来了。易青笑眯眯的拿着一个彩色地盒子,道:“走吧,我们下楼去。”

四人一起下到楼下。刚到走廊里就听见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从依依的办公室传了出来。

“嘻嘻……呵呵……格格格格……哇哈哈哈哈……呜忽忽忽……”

依依皱着眉头,失声道:“坏了坏了,小意怎么把这个小魔星弄到我办公室里去了?”赶紧紧走几步,推门而入,看见小意累得满头大汗,还在拼命的哄着大钻桌子地小念青:“哎哟,念青……小祖宗呀,那个不是画笔……喂,不敢!不能往沙发上画!姐姐打屁股了啊!”

小念青满头大汗,手里拿着依依的一支法国唇膏。脸上已经是划上了几道,满脸坏笑,冲小意使劲的做着鬼脸。然后一溜烟又钻进茶几底下,爬了出来。

小意哪及得上这个年龄的小孩精力旺盛,刚绕着沙发追过去,又被他甩在身后,直向门口跑去。

易青和杨娴儿刚一进门。迎面就看见儿子象个活土匪一样,一身新衣服脏的不成样子,猛撞过来。要是寻常人家。铁定要大骂一场,至少要薄责两句,说不定碰上简单粗暴的,抬手就是一巴掌。

只不过易素和杨娴儿这两人,包括依依和孙茹两位干妈,全是崇尚天性自由论的,而且坚定不二——与其象电影学院的那些学生那样,二十几岁再去课堂上学解放天性,为什么不从小开发孩子天性里最自由的一面。让他快乐阳光的成长呢?

杨娴儿一把拉住小念素,笑道:“哎哟,我地儿子!你看你个小野猴子,跟你那几个舅舅小时候一模一样!怨不得说外甥象娘舅呢,一点儿不错!”

小念青被母亲捉住,连忙回头看小意的所在,生怕她追上来。不知小意一见到易素,立刻收了笑容,十分拘谨的站在一旁,她平时就是这样,只要有男同事在,一定低眉顺眼,一言不发。

易青过来掐掐小孩地脸,笑道:“念青,快把唇膏还给干妈!这是干妈画漂亮用的,不是彩笔。看,这是什么?”

易青说着打开自己手上的彩色盒子,里面是他前两天买的二十四色彩笔,前头是蜡笔,后头是水彩笔,四十八支银晃晃的笔,笔身全是镀银地,非常漂亮豪华大气。

易青溺爱孩子,香港精品商店里有的是这种奢侈用品,自然挑得是最好最贵的。小念青眼睛一亮,大笑两声,扑过来叫道:“爸爸,谢谢!谢谢爸爸!”叫得无比响亮,唬得宁倩华赶紧回头往走廊里看了看,关上大门。

易青和杨娴儿有个儿子地事情,公司里就这里的几个人知道,连罗纲、何风他们都不知道。这要是传出去,说易青导演未婚有子,孩子的妈妈是个大学同学、现在公司的美术指寻,那可真是轩然大波,顷刻间就要轰动四方的大绯闻。

小念青既然脱胎于杨娴儿,自然是骨子带出一股顽皮野性,而且极为勇敢刚毅,摔交跌倒从来是不哭反笑;更有一桩奇特天分,从小对色彩极其敏感,才刚两岁,已经能熟练的给一般的景物画配色,分毫不差。

小家伙有了新彩笔,立刻把依依的唇膏丢在一边,不过也已经不能要了,依依只得苦笑,这支唇膏大概比易青的整盒彩笔还贵。

小意怕依依生气,过来拉着念青道:“念素,这是谁?”

“爸爸!”

“旁边是谁?”

“妈妈!”

“不对不对,还有呢?”

“格格……”小念青高举双手,盒子里地彩笔哗啦啦掉了一地,大声欢呼道:“还有全世界最可爱最聪明的小茹干妈!”

孙茹一听就乐晕了,笑道:“这么小就知道哄人,这小子将来长大还了得,准是个泡妞高手!”

“还有呢还有呢?”小意着急的使劲启发他。

念青去抓地上的彩笔,口里大声道:………全世界最最最最最最最漂亮的依!依!干!妈!哈哈哈哈哈……”

依依越听越希奇,这孩子才两岁,这思维逻辑和表达能力也未免太好了点吧?

易青更是纳罕。几天没见。这孩子又比原来机灵了几分,而且话更多了,很多大孩子不懂说地话,不会表达的意思。他都能措辞流畅的表达出来,真是一大奇观。

本来他初和杨娴儿母子相认那阵子,对这孩子非常担心。因为他从出生就跟杨娴儿四处流浪,那段日子杨娴儿心情又不好,自闭孤僻,更没有人聊天说话,所以孩子可以说完全没有语言环境。一般聪明点的小孩满周岁就会发一些单音节,会叫爸爸妈妈,到两岁就很会说话了。小念青直到和易青相认地时候,别说叫爸爸。连对着杨娴儿这个妈妈也只会呓呓喔喔,令易青担心不已——易大导演的儿子,将来要是个语言表达能力有障碍的人。那不是个大笑话吗?

后来让小意带念素,易青就更加担心了。这小意平时也是个风吹雷打不带叫唤的主儿,小念青正是学说话的年龄,跟着这么个锯嘴葫芦在一起,搞不好真要成哑巴了!

可真没想到。短短半年,小意把念素带的这么好。不但活泼健康,而且简直口若悬河。对答如流,反应敏捷,往往出语惊人。现在反而嫌他太过聒噪,烦得大人没法工作了,连依依和孙茹都担心,这孩子长大会不会特别贫嘴讨嫌。

这样想想,倒令易青对小意十分感激。

依依在旁边看出易素的心事,笑道:“哼!你原来是不是还看不起我们小意?告诉你,你可别以为小意平时一声不吭的。就什么都不懂。这孩子内秀着呢!她平时所有的时间都在看书,和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话可多着呢,常常说出一些对我非常有启发地道理。其实有很多关于人生道理的事,她想的可深呢!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仿佛有很沉重地心事似的,问她也从来不肯说。”

易青看小意和念青玩了一会儿,扭头对依依道:“不管怎么说,我看小意的本性非常纯良,肯定不是什么坏事!她把念青教的这么好,真该好好感谢她,为我们省了多少时间精力。”

杨娴儿嗔道:“你呀!有时间多陪陪儿子,省得以后他长大对小意比对你还亲!”

易青贼眉鼠眼的蹭了过去,笑道:“是是是,不过我还是多点时间陪孩子地妈吧!”

易青等几个人在依依的办公室逗小念青玩了一会儿,无拘无束的笑闹一场,顿时把一天地疲乏劳累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一会儿,秘书来通知开会。

下午,艺创部要开第一次关于《花木兰的筹备会,决定主演和各部门负责主管的人选;第一批的资金和宣传方案也要拟定。中国电影有史以来投资最大的史诗级古装商业大片,就在这个一个平静的下午悄悄的在华星大厦的大会议室里萌芽孕育了……

易青、孙茹、依依、杨娴儿、宁倩华推开大会议室的大门,鱼贯而入。

会议室里,小云、罗纲、何风、李佩佩、乔帆、吴明玉、陈云可等人已经早到了,李杜带着十个编剧坐成一列。

易青等人各自按职务依次坐好。

会议地记录秘书刚要关上大门,易青制止道:“等等,还有一个人没来。”

大家一起诧异的望向易青,艺创部七个小组的主要成员不是全在这里了吗?

没等发问,外面登登登跑来一人,楼里冷气这么足,这人还是满头大汗,全身肥肉颤动。这人一进来就冲易青鞠躬道:“青哥,不好意思,中午请兄弟们吃饭,喝了几杯,睡误了……

孙茹等面面相觑,认得正是昔日新义安的重要人物,尖东肥强。

易青笑着示意他坐下,向大家介绍道:“这位就是以后我们华星的武师领班强哥!以后我们华星的电影,有关动作、特技、武打方面的人手调配,聘请人员,资金运作。就全部由强哥负责。希望有关的部门能和他通力合作。”

肥强听易青如此推重他,诚惶诚恐地四方点头哈腰,向大家鞠躬。然后左右环顾,挑了一个在李杜和十个编剧下手的位置。斜斜的坐了。

大家没想到这位黑道枭雄还有这么可爱憨厚的一面,都是大感好笑,却又不方便笑出来,十分憋地难受。

除了肥强,易家班这些人马都是早已合作惯了的,不用多做寒暄,会议就直接进入正题。

易素先交代了公司投入的第一批资金,共是八千万港币,包括内地拍摄基地的租用、选景,所需的服装、道具、烟火、马匹、器皿,群众演员的招聘,小到剧组人员的住处安排,盒饭伙食的定制。饮用水的供应等等一应的前期工作,全都要先拨下钱去,先准备好。

这部电影势必要用华星集团最精锐地精英出马。监制骄制片这个任务自然是非孙大小姐不可。所以会议结束后,孙茹第二天就要带剧务、管理部门的大批同事出发,飞往北京,开始前期筹备工作。

一同去的,还有此次剧组地美术主管杨娴儿。这次是杨娴儿再操美术寻筒的回归之战。这位昔日的美术系状元,被称为电影学院系统第八代青年美术家中不世出的奇才,此次当然是满怀豪情。要一展身手。所以她也说好了,要抓紧时间实地考察,早早定下全片的美术基调,设计出方案,一改易青及孙茹、李想、单少玉等华星导演以往在电影美术方面地薄弱情形。

此次《花木兰,剧组的摄影指寻当然还是罗纲来担任,录音还是包给何风夫妻和他们的工作室;武行方面由肥强组班子,宝叔监督。

除此之外,李杜地剧本已经基本完成,只是分场剧本还在讨论之中。目前只有一个故事框架。

大家见易青把所有重要的事情都交代了,独独不提几个主要角色由谁来扮演,尤其是最重要的主角花木兰——五亿巨资大片的女一号,这搁在谁身上都是一件震动全国乃至全球电影界的前途无量的美事呀!

不过不用说,想也知道,易青的戏从来的第一女主角的选择是谁,地球人都明白。以依依今天地外貌身材、演技实力、声望地位、国内港内的票房号召力,还有什么角色是她适应不了的?今天的依依,正渐渐达到一个女演员艺术生涯的颠峰,无论外在内在,都正是最好最辉煌的阶段,华星开门红的第一部大戏,自然是依依这位一姐担纲主演。

“关于……”易青终于慢腾腾的开口了,大家全都注意了过来:“关于花木兰这个角色的饰演,我知道大家本来都属意于周依依小姐,但是我个人认为,这个戏,她……并不适合。或者说,和全戏的整体气质不太合拍!”

众人错愕。

依依立刻微笑的接上道:“这也是我自己的意思,早就和导演协商过了,这个角色的确不适合我。”

“所以,我们要另选一个女主演。”易青坦然和依依交换了一个亲昵的眼神,慢悠悠的说道。

小云坐在演员组里依依的下手,听到这番话,高兴的神采飞杨,不自觉的挺直了上身,目光灼灼的望着易青。她是这里唯一事前听依依透过风声给她的人,说自己不会出任花木兰的主演。小云本来是不来香港坐班,只在北京分公司等戏拍的,这次千里迢迢赶来香港开会,就是冀望易青会把这个角色给她。也是的,论私人交情,小云跟易青的亲密程度不说,相识之早还在依依、孙茹等人之前。可是从易青进军香港以来,连吴明玉、陈云可这些人都已经上位成为一二线的红星了,小云却连一部戏的主演都还没演过。

易青为人厚道又极有情义,对肥强这种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小云想到这里,越加心易青和依依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几天他们和杨娴儿、罗纲等人已经反复和李杜研究过了剧本,都觉得《花木兰这个戏非常难拍。

就象好厨子都知道,最难做的菜是豆腐景菜一样。一个被千万人看熟了的,被无数创作者用无数种形式演绎的近乎滥了的题材,要想再拍出新意,拍出商业和艺术两方面的价值来,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一不小心,这五亿资金就要打了水漂了。如果这部戏砸了,易青他们之前那几部戏,所有成功累积下来的成绩,等于是付诸东流。

《花木兰这个题材,好莱坞的卡通电影拍过了;中国传统的各地方戏曲里都有非常成熟的唱段了;电视剧也有了多个版本;建国后,各主流文化单位也排演过不知多少种版本的歌舞剧、话剧了……

但是所有这些已有的作品,都在重复这一个非常媚俗的错误,包括好莱坞的那部——那就是把花木兰包装成一个志比天高、英姿飒爽、爱国爱家的女英雄的形象,高明一点的,在女英雄的基础上加一点精灵古怪的顽皮个性,加一点叛逆和倔强,比如美国人的那部卡通片就是这样。

包装英雄,是中国传统文艺,尤其是近现代文艺中最俗滥最陈腐最无聊的一种创作倾向。

上。可以追溯到历代帝王的宫廷记事对于皇家美德地吹捧和粉饰,下,一直延续到近代大量主旋律的文艺形式对革命人物等正面形象近神非人似的包装。

拿电影来说。拍正面人物摄影机一定要在演员的下方从下往上仰拍,灯光用仰光,镜头多为上半身正面特写——这样拍出来地人物身形特别高大。脸上金光闪闪,一脸的正气,连演员脸上的青春痘仿佛都有不屈的意志存在。

反之,拍反面人物,一定是摄影机从上往下俯拍,要多压抑有多压抑;灯光用背光或者从下方打素光、层次光,显得人脸阴沉灰暗;镜头即使用特写也必须是侧拍或者是斜角度歪歪的拍,拍得演员都变形了才算。

简单的说,传统的塑造英雄人物的方法,就是极力把英雄弄的不象人。不说人话,不干人事。一张嘴,必然是为了国家民族和群众的利益。从性格到私生活完美无暇地好象这个人从来不用抠鼻屎擦鼻涕上厕所一样。

这种不顾现实逻辑,片面夸大美化的文艺风气,一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后现代主义解构风潮兴起之后,才得到缓解,开始为观众所厌恶和摈弃。

周星池的无厘头电影之所以迅速在中国大陆地青年知识分子中窜红。就是因为他的作品具有强烈的颠覆和解构精神,无论你多大的历史人物、多伟大的英雄,他都敢拿来恶搞一下。

2006年风糜一时地以网络军文小说原著改编的国产电视剧《亮剑。之所以在观众中引起剧烈的反响,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原著人物颠覆了以往对革命军人那种大而全、全而虚、虚而空地包装方式,塑造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会骂脏话、整天象个土匪一样算计着要抢人家装备的八路军指挥员的形象。

然而,在这场现实主义、解构主义的风潮中,〈花木兰这个题材,这个人物形象,显然是被忽略掉了。目前存留在观众心目中的关于花木兰这个人物的群众印象。依然是那个有着很高“革命觉悟”的女英雄。

在传统的花木兰形象中,她是主动为父参军地,所以是至孝的代表;在对待国家的问题上,她为国奋战,九死九生,又是至忠的代表;在个人能力上,往往把她塑造的勇敢又充满智慧,在战争中智谋百出,屡建大功;在品德节操上,她不爱名利,放着大官不做,宁愿回乡过平淡的生活……

这样看来,这个人哪里是一个小门小户的贫家女,简直就是一个先进党员干部的典型形象——不食人间烟火,零缺点。

但是,这种完美的近乎“假”的包装方法,不但不能使人深切的感动及共鸣,反而大大削弱了花木兰这个人物属于人性的光彩,无法刺激人们产生更深层次的思考。

一个这种模式下的人物,是无法使人产生深度的人文关怀的,更没有太大的艺术想象空间,可以支撑一部在音乐、美术、摄影等艺术形式上都极见大气辉煌的商业巨片。

当年为了构筑一个大片,张一谋选择了改编《雷雨,还有很多人指责他选的不好;今天易青选择了《花木兰,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所以在易素、杨娴儿、李杜等人的思考中,这部《花木兰,应该是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一部作品,是任何观众只看宣传片和花絮所无法想象到的一部作品。

在这部作品中的花木兰,她身上更多的应该是中国传统女性身上属于“共性”的那部分东西——一部歌颂某一个具体的女英雄的电影,其实是没有太大意义的,花木兰再完美又有什么意义?

而以花木兰为一种文化符号,去挖掘花木兰背后的整个中国女性,乃至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内涵,这才是具有巨大现实意义的——也就是说,这部电影不是要歌颂一个花木兰,而是告诉世界,中国有无数个花木兰,是中华民族深厚的文明积淀造就了花木兰。

把花木兰,从包装一个具体的个别的特例。衍生到一种具备中国民族特色地普遍的精神内核上去,成为一种文化形象,让观众透过花木兰看到的不是她个人的某些品质,而是整个中华民族地某种文化特质。

这样一来。《花木兰这个题材,就从狭隘的一个女人的故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文化框题;从一个女英雄的简单形象,变成了对整个民族精神的探究——在一个中华民族这样的文明载体下,一个普通的女人是如何看待战争与和平、如何看待家庭与国家的矛盾、如何看待两性的社会分工问题、如何看待金钱权势和个体自由……

这样一来,不但影片地艺术含金量产生了质的飞跃,更重要的是,在商业考量上,无论是李杜地大气开阖的巨笔,还是何风振聋发聩的奇妙音响;无论是杨娴儿繁盛灿烂的美术手段。还是罗纲奇诡多变的摄影手法,都有了充分地展示空间。在视觉和听觉上,可以加入的商业因素和刺激手段一下子大大增加了。

否则的话。把笔墨集中在一个具体地人物、一个完整的故事上,那么狭小的范围,怎么可能吸纳五亿的投资;就是把钱砸下去了,拍出来的也是不断重复以往的垃圾作品,根本不可能在票房上把成本收回来。

基于这样的创作理念。花木兰这个形象,就不可能再是传统的那种英姿飒爽的女英雄女将军地形象,更不是好莱坞包装出来的那种顽皮少女的形象。她必须是一个简单平凡的农家女。娇小秀丽而贤惠,有着清澈的眼神。

这就是易青和李杜、依依、孙茹私下商量的结果,所以他们关于花木兰这个角色的选择就应该是……

……

易青下意识的看了小云一眼,但还是认真的说了下去,道:“我们对于花木兰这个角色的选择,用三个关键词来形容——第一是质朴,第二是纯净,第三是平凡。我们要求的这个女演员,必须是干干净净。外表有一点孤僻沉静,但是内心有强烈执着的形象,最最要紧的是一种质朴,一种面对命运的无奈时的柔韧式的坚强。她和以往的花木兰不同的是,她是逐步在矛盾中成长的,在战争和死亡的阴影中激发生命能量的形象,所以她的初始形象越是质朴单薄,她给人的感觉越是震撼。”

……自从影片的整体风格上来说,因为我们这次在音乐、美术和摄影的方案上,会以一种非常刺激、非常灿烂、非常繁盛庞杂的眼花缭乱的形式来做一个真正的大片;所以在故事主体、演员表演上要力求简单明快,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张力……各位知道,如果视听语言上很复杂,表演和故事再花里胡哨,那整个电影就会象一锅佐料比大米还要多的粥,全糊糊成一块儿了……,

“呵呵呵呵……”

大家都在笑,只有小云的脸上僵僵的。从易青一开始说那三个关键词,她的心就渐渐的凉了下去。她就是再不懂表演,也知道今天的自己,距离“质朴、纯净、平凡”这些形容词相距的比较遥远了一些……

今天的小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镇女孩了。而是国内炙手可热的广告红星,多部热播当红电视剧的女一号,无数青年男生的梦中情人——是那种用她名字一搜,网上有关新闻要出来一两百页的一线玉女明星。

更要命的是,她太了解易青了。这个人决不会象国内的那些导演一样,常常考虑一些电影以外、艺术以外的因素,会为了一些外在理由“照顾”一些演员。在易青这里,只有戏需要、角色需要,不适合的人,哪怕是依依也得靠边,不能通融。

本来,如果依依此时还是当年那个在电影学院大门外流泪的那个女孩,那她来演这个花木兰真是绝配了。那时的依依,在酒楼里打包她小云和易青的剩菜的依依,简直就是“质朴、纯净、平凡”这三个词的写照。

可是今天的依依,虽然她自己内心里依然还保留着一份平常心,有着简朴的生活习惯,非常纯净简单的物质追求,但是在观众的心里,她却早已不是这样了。至少,她已经再也谈不上“平凡”了。

无论实际上依依是如何的保持着当初的质朴与透明,在观众的眼里,她都已经是华语电影圈数一数二的巨星;金像奖影后,曾经现身车纳红毯的实力派演员——无数的光环之下,即使依依还是能圆满的完成一个质朴无华的角色,但是观众们,尤其是一个商业片要面对的观众们,也决不会相信、决不会把银幕上的花木兰和现实中的依依的形象想到一块儿去了。

更何况,易青这部戏,还要强调一种“不要表演的表演”,来增加电影的真实感和写实性,这一点上,依依的表演能力未免太好了,好到成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了。所以依依很难在面对外来刺激时保持一种本能的下意识非演员反应——比如同样一匹马和一个骑士在面前被砍得血肉横飞,一个女演员的反应和一个初到片场的没拍过戏的女孩的反应绝对是不一样的。

这一点,显然依依和易青心里都很清楚,所以他们一早就达成了默契。

不过,小云也在疑惑,现在华星的这四个签约女演员中,包括自己和依依,似乎没有一个人能符合易青的这三个关键词的,他又能选择谁呢?

难道是在本港或者国内选个新人吗?听说刘一菲已经完成学业从美国归来了,她可是易景当年第一部戏的女主角,也是第位“青女郎”,听说马上要签约华星,难道是她吗?

小云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见易青说出了她的名字,她失落的心忽尔又狂喜起来,连忙拉长了耳朵——

“这部戏有两个戏份比较重的女性角色,而男性角色方面,我们准备本着质朴表演的原则,全部使用非职业演员,”易青拿着李杜的半成品剧本,思索着边翻边说道:“所以今天这第一次的筹备会上,我们唯一能敲定的只有第二女主角,也就是女二号,花木兰的姐姐花木香,由卢云小姐来出演……”

原来是女二号!小云泄气的坐回靠椅。她依稀看过一点文学组的素材,知道这是一个作为花木兰的陪衬来写的人物,一个爱慕虚荣但又不失活泼精灵的姐姐。花怒放,挺直了腰杆,准备迎接她演艺生涯最重要的时刻……小云负气的撅了撅嘴,心想:我看你能找出什么让公司上下服气的人来!连依依都不行,谁行?

在演戏上,小云就服依依一个。其他的人,类似吴明玉、陈云可这样的,她还真不放在眼里。她也实在有资格骄傲,论名气,她在国内乃至亚洲都比公司的其他签约明星红的多,论资历,她成名比依依都早。

谁知接下去易青就再也没提女主角的人选问题了。

这个会开了三四个钟头,一直开到香港人吃晚饭的时间都快过了。会议室外高楼的天空上,早已经是漫天星斗。

虽然会上大家讨论气氛非常热烈,对《花木兰的美术、音乐方案和内地的取景拍摄等重要筹备工作发表了非常多精彩的看法;甚至连准备何种道具,具体的采买地点都罗列了出来,供孙茹参考选择。

但是小云这几个小时却坐的气闷无比,讨论的东西她都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她可没有依依那种觉悟,认为演员要学会跟灯光、音响、美术这些部门配合。

好容易挨到散会,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收拾文件。只有小云面前空空如也,所以她溜得最快,逃都来不及,起身就走。

“冬云……”易青情急之下叫的亲密,公司的人都诧异的回头看着两人。

“各位!”孙茹立刻机灵地转移大家视线。大声道:“西街新开一家海鲜坊,三文鱼刺身、龙虾三吃、五百克起的一只团脐海蟹……有谁要去赶紧下楼停车场拿车集合,晚了我可不请,自己买单!”

“哇呼……”大家一起欢呼起来。这种中环的高档餐厅,一顿每个人都要上千块,除了孙大小姐,别人也不会这么大方,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哪有肯不去地?高兴之下,立刻忽略了易青刚才的失言,在公司里,除了孙茹、依依、杨娴儿和那些电影学院的旧同学,连宁倩华这些人都不知道小云和易青的关系究竟如何。还以为是在内地签来的普通明星而已。

易青感激的冲孙茹抛去一个眼神,忙着道:“你们先去,我和……卢云马上去跟你们会合。今天晚上酒水我请,开一支意大利干邑……两支、两支好了,一支红一支白的,你先帮我选吧!”

孙茹嘻笑着答应了,大家收拾了东西闹哄哄的往外走。

易青笑着对站在一边的小云道:“来我办公室一下。我有件非常非常要紧的事要你帮忙。”

小云没精打采地“哦”了一声,等着易青收拾好一大堆文件,跟在他后面向电梯走去……

易青带着小云出了电梯。走进顶楼自己的办公室,把东西一放,笑道:“坐了一下午累了吧?等我弄一杯怡神健康果汁给你喝,保证消乏生津,而且美容养颜!你等一下啊,很快很快!”

“切……”小云笑了一下,坐在大沙发上,惬意的半倚靠着,道:“你看你哪里象个身家过亿地总裁。榨果汁这种事也喜欢自己做。你以为还在电影学院的男生宿舍啊?”

小云知道易青的办公室里有个榨汁机,不过平时都是秘书给他榨果汁。这个人从学生时代就非常贪吃,而且嘴特别刁,最近迷上喝果汁以后,什么咖啡红茶看也不看一眼。

不一会儿,小云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菠萝果香。她微微一笑,难为易青还记得她最喜欢的水果是菠萝。

小云心情好了一点,那活泼调皮地性子也就开始不老实了。她哼着歌站了起来,走到易青的大办公桌边上,侧着坐在桌子上,顺手一阵乱翻。

翻着翻着,发现了几样好东西,大为惊奇。

原来易青的桌上放着一份百事可乐公司今年地亚洲广告形象签约意向书,密密麻麻的中英文两份,内容是要签依依的,但是要求华星再出一个女明星作为依依的副手一起拍这个广告。依依的广告费是三千万港币,而配角的合约的酬劳可以允许华星开到一千万到一千五百万港币。

小云惊奇的叫了起来:“哇,百事可乐都找我们做代言了,公司现在可真算是风声水起了啊!你也瞒的真严实,公司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

小云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那份意向书,刚打算细看,忽然发现又有一份好东西。易青地桌案上放着一大堆又是简谱又是诗歌或者歌词样的东西。小云是圆里混了好几年的人,当然认识这些都是外面收进来的歌;再一看作者,乖乖不得了,有好几个都很熟悉,都是娱乐圈鼎鼎有名的音乐制作人。

这时,易素笑呵呵的拿着两杯菠萝汁走了过来,递给小云一杯。

小云好奇的问道:“喂,你收这些歌花了好多钱吧?公司不是一向都以电影发展为主的吗?怎么想起收歌了,难道要出唱片?”

易青笑道:“来,先干一杯,然后咱们再谈正经事!”

叮得一声,两支杯子轻轻的撞击在一起,金晃晃的液体在灯光下摇曳着七彩玄迷的光芒,透过杯子的易青的脸,是那么的胸有成竹……

……

孙茹和同事们一路叽叽喳喳的下楼,各自回办公室整理东西,然后风风火火的往停车场跑。一想起海鲜坊的三文鱼、大海蟹、龙虾刺身,就好象肚子里有只手在不停的向外招啊招啊……

孙茹在一楼大厅走廊跟大家会合了,看见依依和吴明玉、陈云可正在探头探脑,不禁惊讶的道:“不会吧。这帮狗仔队也太有耐心了吧?”

同事们纷纷假装出去饮水机取杯水,或者出去和前台小姐聊几句,顺便往门口一看,果然从大厦门口到停车场一路上影影绰绰。有好几拨背着数码相机和立拍得的人在晃悠。

依依苦笑了一下,她每天就是在这些人地监视下生活的,每次从公司外出,或者从外面回公司,都是一场可歌可泣的斗智斗勇。

孙茹对依依、吴明玉、陈云可道:“我们大队人马从前面走,掩护你们,你们走常安全通道,!”

这个所谓“安全通道”,是易青在监督大厦装修的时候,特地为公司地艺人准备的一条从地下机房通往停车场外间的通道,出口在公司的后楼梯。是记者狗仔队不可能进入拦截的地方。

其实在香港,绝大多数的演艺公司、音乐公司、电影公司的办公地都会有这样一条通道,易青也是看了原来英皇大厦的结构后受到的启发——这都是香港娱乐圈发展了大半个世纪累积出来的经验。在电影学院和北影厂可学不到。

依依听了点了点头,道:“我等会依依和小云一起从后面走好了。”

“咦?”杨娴儿突然在人群里找了起来,失声道:“糟了!念青呢?小意也不见了!”

“对啊!”孙茹猛得反应了过来,刚才下楼地时候还特地招呼小意一起把念青带下来的,准备先让依依的车把这个小魔怪和小意先送回杨娴儿家去。可这一转眼。两个人都不见了。

“不用说了,”依依叹气道:“这小家伙最近是见洞就钻,我看他八成先从后楼梯进了安全通道了。顺着这里去找,准保找到。”

孙茹一想还是不放心,连忙招呼大家先去,自己和杨娴儿、依依、陈云可、吴明玉等人一起从安全通道走。

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后面脚步响,原来易青和小云商量完事情下来了。走在后面地依依悄悄迎上易青,跟他说念青不见了。

易青心里一惊,连忙跟着大家进安全通道去找。

刚出了后楼梯,进了机房。就听见小念青那标志性的洪亮笑声,笑得那么无拘无束,那么开心快乐。

易青和杨娴儿都送了一口气,依依和孙茹也加快了脚步往声音源头寻去。

小云和吴明玉、陈云可跟在他们后面,出了机房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小不点儿的淘气鬼正在满停车场乱钻。底盘稍微高一点的车,他一下子就钻了过去,打个滚从另一头出来,得意的冲小意直吐舌头。小云等三人都不知道小念青是什么来历,只是觉得奇怪,这是谁家地孩子,怎么忍得易青、依依等人这么关切。

小意抓不到念素,十分着急,只得不停的说:“不要玩了,姐姐生气了,真的生气了!”因为在这里钻不比在办公室,容易磕着碰着不说,这地上也太脏了些。杨娴儿一看这孩子身上已经脏得没有一块能见人地地方了,满脸的不知什么机油之类的东西,真是又气又好笑又心疼,上前扬起巴掌,作势要打!

小念青这孩子聪明,他知道妈妈从来不打他,一点不害怕,反而觉得妈妈也加入来玩非常好,高兴的大叫,一矮身就从依依的两条长腿间钻了过去,抱着依依的腿看着妈妈的巴掌哈哈大笑。

依依笑着抱住小家伙的身子,低头道:“哦……念青乖……不许打咱们念素,我们还小呢!打人可不对……”

易青正含笑看着这一幕,忽然心头微微一凛,警兆立生!他猛得一个侧步探出头去,只见右手边上一辆车的望后镜里明显有个黑漆漆地人影一闪,籁然消失!

易青快步跑了过去,左右一看,没人呀!

难道是我眼花?易青自嘲的耸耸肩,疑惑的一想,摇了摇头,也就作罢,回头向依依他们走去。

这时依依已经蹲下来,费力的拿纸巾和湿面纸、化妆纸巾给小脏鬼擦拭脸上的污秽。这种演员专业卸妆用的化妆纸巾含水量大。湿湿地清洁效果特别好,才擦了两下,小鬼原本那粉嘟嘟红嫩嫩的小胖脸蛋和小酒窝就显露了出来。

依依对这个淘气的干儿子也是非常溺爱,这时看他小脸实在可爱。一边笑着帮他清理,一边忍不住贴上去,在念青脸上亲了一口!亲得小家伙高兴的大笑。

念青地笑声似乎掩盖了停车场里的一切动静,可是却挡不住他老爸易大寻演有一双曾经战胜过制琴大师的神奇听力的耳朵!

就在依依亲念青的那一刹那,易素非常清晰的听见连着几声轻微的“喀嚓……滋……”、“喀嚓……滋……”的声音。每天跟媒体打交道,他在睡梦里也能分辨的出,这是数码拍立得相机在拍照的声音!

易青立刻扭头向声音地来处暴喝:“谁!给我出来!”

没等他喊完,显然有个人比他更早发现了来人的踪迹。

原来小意刚才站着的位置,正好有个望后镜,映出了她身后有个鬼鬼祟祟地记者正在拿个拍立得不停的拍依依和念青。

看到依依的利益被侵犯。一向沉默寡言、孤僻自闭的小意突然愤怒的爆发了!

她就象任何一个中国乡间随处可见地愤怒的农村女孩发现了色狼或者小偷一样,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叫着什么。也许是她出生地家乡地方言。

小意一下子冲到那个记者面前,这时易景刚刚断喝出口,那记者促不及防,已经被小意揪住,象个偷东西被抓住的小贼一样。一脸的惊惶。

这时孙茹等人也已经发现了这位一直躲在车群后面的狗仔大人,先是愕然,随即大惊。可想而知。这是个经验非常老道的娱记,他一定是很清楚各个演艺公司有做“安全通道”的习惯,所以早早摸清了路线,潜在停车场里,等在机房这个小出口上。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被他拍到独家!

孙茹等人心里非常清楚,哪怕今天就是闹到警局,这个家伙手上的几张照片和照相机也非得抢下来不可!

刚才依依亲念青的那一幕肯定已经被他拍了下来。象这种经验老道资历丰富的老牌狗仔队,有这样地照片在手。怎么可能还有好话写出来——要娱记尊重事实,不如叫妓女不要卖淫。

今天要叫他漏出去,明天全港乃至全国就是轰动性新闻,比如——“玉女原是未婚妈妈”、“清纯女星被包养,秘密生子已三岁,,或者“她为潜规则付出了什么,……等等的标题一定会铺天盖地,网络平媒争相报导。到时候就是全世界站出来澄清说念青不是依依的儿子而是朋友的小孩,恐怕也没多少愿意相信。

中国有相当部分网民普遍都渴望女明星必须是被人包养的,以便证明他在现实生活中的不如意不是自己太无能和别人确实优秀,而是社会太过于黑暗,同时也以便于他们能在各种论坛以一种看透沧桑的成熟语气说道:某某某不就是靠被有钱人包了才成名的吗,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现在的社会呀,唉……

这位记者仁兄当然知道从眼下红遍全华语电影圈的大明星周依依身上挖到这种新闻意味着什么,一个狗仔娱记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有时就来自于一条独家,更何况还是这么大的独家!

他不需要知道这孩子和依依是什么关系,事实对他没有意义,只要从表面上能把照片和文章自圆其说的凑在一起,他就成名了。

在娱乐传媒这个圈子,所有的狗仔队都知道,最坏的猜测、最阴暗的想法、最不负责任的报道,也就是最容易被人群相信的“事实”,他们可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因此这几张照片可谓是无价之宝,犹如几张六合彩头奖的奖券,他怎么舍得被人抢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这个娱记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在小意肚子上,瘦弱的象片纸一样的小意一下子捂着肚子向地下滑了下去,但是还不肯松手,娱记抓着女孩地手拧了过来。一下就挣脱了小意的纠缠,撒腿就跑!这时易青、孙茹等人都离他还有好几步距离,这种狗仔队的队员,短跑长跑都是职业素质的一部分。速度惊人,眼看就要叫他跑掉了!

捂着肚子地小意突然一声尖叫,身子笔直的弹了出去,一把抓在那人腰部的衣服上,砰得一声,下半截身体落在地上。那人拖着小意跑了半步,被小意死死揪住,裤子都要扯掉下来了。

那娱记狼狈万状的紧紧抓住裤子上的皮带,以免当众出丑。这么缓上一缓,易青等人已经冲到面前。怒发冲冠的瞪着他。

那娱记没有办法,只好下意识的护住相机。

孙茹非常紧张的拉住易青。

她显然更关心这个当年曾经为依依砸过人家别克车的活土匪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这个娱记活剥了做顿狗仔香肉锅。

以易青那种暴脾气可还真的难说。不过今天地易青已经是成名多时的大寻演,又是上市公司的主席了。他要是动手打人,除非杀了这人灭口,否则报导出去,那可是大大地一件丑闻,人家可不管你是因为什么事动手的。名人打记者,肯定是名人不对。

同情弱者是人们的普遍心理,当年连周杰仑小天王打人都得道歉了事。奇怪的是。这个圈子里明星打记者,一定是滔天大罪,新闻和网络要闹好几天乃至好几个月,可狗仔队打明星,却从来什么事都没有。

当年的刘德桦、黎民,以及后来地吴雁祖、谢亭锋,哪一个不是曾经在媒体包围的时候动不动就被摄象机“误伤”,或者被狗仔队们“不小心”掐伤,掐口还都呈现紫青色——这些报寻却从来没人注意。最多是当事人粉丝愤慨两句,真是奇哉怪也。

不过,孙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地,易青此时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件事给吸引住了。

小意一声不吭挣扎的爬了起来,顾不得膝盖上的磨伤和被踢了一下的肚子,伸手就抢他的相机,然后使劲在他身上拍打搜寻,把他所有口袋里的照片,包括不是拍依依的,全部拿了出来,走到依依面前。

小意头发散乱,双手满是尘土,捧着那些照片,望着依依,突然露出一个淳朴欣慰的笑容,一口灿然生辉地雪白牙齿显得格外可爱。

易青站在依依旁边,看着满脸欣慰的小意,忽然心里一动,心想,还真没发现,小意这孩子长得还真挺漂亮的,有一种小家碧玉式的清秀美丽。

依依心疼的拉着小意,低声问她刚才那一脚被人踢疼了没有,小意倔强的昂了昂头,还是那么不爱说话。

易青回想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禁对小意又是感激又是佩服。这个平时不起眼的、不被所有人注意的女孩,对坏人是那么勇敢、对依依等有恩于她的人是那么的忠诚。她不会考虑自己的利害得失,只知道毫不犹豫的去做她认为对的事,去保护她要保护的人,这种质朴和简单,在现在的社会真是难得……

想到这里,易青的心里猛得一凛,一直以来困扰她的花木兰的演员人选问题突然豁然开朗,呼之欲出!

小意灿烂纯净的笑容,明丽清澈的眼眸和秀气的薄嘴唇一瞬间在易青的眼里深深的定格了……

第三十五章 演员的三大能力

“小意,你坐下。”易青温言对站在办公桌对面的小意说道。

小意扭头看了站在一旁的依依一眼,依依微笑着点了点头;小意才走过来侧着身子在易青对面的一张沙发椅上坐了。

易青笑着对小意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及时发现那人,把照片抢过来,明天整个公司都要受影响。我们这次可真得好好感谢你。”

小意红着脸,低着头,好象一句都没听见易青说的什么一样,只是时不时用余光扫扫依依。

易青接着道:“还有念青的事,你把念青教的那么好,那么聪明,他那么淘气,想必给你带来不少麻烦吧?”

易青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她的脸色神情,希望能够跟她建立一种交流,因为就现在这种情况,连让小意和他说一句话都难,怎么能在一起拍戏工作呀?

可惜不管易青说什么都是徒劳,小意偶尔看着他的目光,总是带着警惕,平时看向公司里其他人的时候,眼睛里也只有冷漠和麻木,只有望向依依的时候,才有一点神采和依赖的光芒。

易青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想了想,终于试探着问道:“小意。你……你想学演戏吗?就象依依姐姐一样,赚很多钱,穿很漂亮的衣服……”

小意听到“象依依姐姐一样”时。突然猛得抬起了头,随即扭头望着依依,满脸的崇拜和向往的微笑。

依依站在一旁叹气道:“易青,其实你根本不该用这种好象跟小孩子说话地语气跟依依交流。她都快十八岁了。而且,她比你想象中的要懂事的多,无论是社会阅历还是知识面,也都要比你想象的要丰富地多。她其实心里什么都懂,只不过嘴上不说出来而已。”

说着,依依上前爱惜的抚摩着小意的头发,微笑着低头对小意道:“你为什么这么怕易导呢?你天天看见我跟他在一起,难道不知道他是好人吗?”

小意突然笑了,她看看易素,再看看依依。笑得那叫一个暧昧。

易青和依依马上明白过来了,他们两个自从来到香港之后,虽然不如当初在电影学院的时候那么自由了。但是也常常躲着媒体来几次暗渡陈仓暗中销魂什么的好事。只不过他们能瞒得过狗仔队,却瞒不过依依的崇拜者小意。小意对依依的事每件都特别上心,易素和依依的关系当然瞒不了她。

易青哑口赧然。这个小意,还真是“心里什么都懂”。这样一来,办公室里僵硬的空气仿佛忽然缓解了好多。小意也坐直了。让自己坐的舒服了一点。

易青今天才注意到,原来稚气未脱地小意,其实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美人胚子。尤其是一头水灵乌黑的头发。配上一双清澈灵动地大眼睛,总有点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她的感觉,看上去竟和当年依依考电影学院的时候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依依的漂亮有点惊心动魄,而小意的美却纯是质朴含蓄地小家碧玉、邻家情怀。

以前易青刚认识她的时候,不过是混迹在北影厂群众演员中的一个来历不明地野丫头,靠给人擦擦皮鞋为生的苦孩子。易青他们几个把她从被人殴打的惨境中救出来的时候,她是满面污迹,蓬头垢面的。恐怕就是最好女色的男人,也很难发现她的相貌有多漂亮,后来到了香港,易青简直就没看见她抬起头来看人过,每次一见到她,都象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躲到一旁,垂首低眉,别人只能看见她一个下巴和额前的刘海。

幸亏这次地戏是个纯女人戏!易青心里暗自嘀咕。这个孩子也不知童年、少年时代有过什么不开心的往事,这么抗拒异性,一看到男人就不说话了。

只不过,照现在这架势,别说在一起拍戏了,就是提出让她做女主演的要求也怕会吓坏了她。

易青犹豫了半天,叹息道:“没办法了,看来只有搞格里菲斯的那一套了,我想应该没问题吧!”

依依一听,瞪着他噘起嘴道:“胡说!格里菲斯那是谬论!是对艺术的亵渎,对表演艺术的无知!”

易青吐了吐舌头,连忙赔笑道:“好好好,是谬论,是谬论!但是大艺术家周小姐,您能不能教教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早在电影诞生的初起,当电影的六个职业门类刚刚开始形成,导演作为一部电影最高指挥者的地位刚刚得以确立的时候,伟大的电影理论大师格里菲斯,曾经提出过一个唯导演极端论。

格里菲斯认为,最真实的电影是不需要专业演员的,因为再专业的演员在演绎角色的时候,也难免会流露出做作和夸张的痕迹,使得观众产生失真的感觉。真正的电影,只要有一个好导演就可以了,好的导演可以把一个完全不懂表演的普通人在面对规定情境时做出的各种自然反应时所做的表情和动作拍摄下来,再通过丰富多变的蒙太奇手法加以剪辑,形成完整流畅的电影语汇,从而完成一部电影。

为此,格里菲斯还特意总结了一大套以这个理论为基础和目标的导演方法出来。

现在,世界各国都有一些搞探索电影的、搞纯艺术片的极端艺术分子、艺术狂热分子、艺术神秘论的信奉者以及一些格里菲斯的信徒粉丝们,这些人主要集中在欧洲——他们坚定的信奉这一原则,并用这种方法拍摄了许多著名的艺术电影,区别于美国好莱坞式的商业电影体系,在世界上拥有很高的地位。每年世界各大电影节,这些电影都能拿到很多奖项,由于它们以朴实无华、意境深刻、内涵震撼人心为特点,所以也深受欧美各大艺术院线的钟爱,同时因为不用请专业演员,片酬上就省了一大笔,因此拍这种电影也格外便宜容易。

电影学院的电影教育体系,还是遵奉以美国、前苏联为主的这套商业性、艺术性并重的商业电影创作系统的。毕竟好莱坞模式,是现在世界的主流,香港电影说白了也是这个系统内的产物。

易青所学的和这几年实践的,基本还都是这种世界主流电影模式的内容。但是作为当年电影学院的导演系状元,格里菲斯这一派的这么著名的理论,这种大师级的智慧,电影学院不可能不教,易青也不可能不在某一个特殊的学习时段沉迷于其中。

象易青这样的电影狂,一想到可以将自己的当年所学运用到实践中去,而且还是一砸五亿的大手笔,简直兴奋的肠子都热了。

不过格里菲斯的这套理论,却是恰恰犯了依依最大的忌讳。依依是个从来不会抱怨、指责、攻击、斥骂别人的女孩,但是惟独这个格里菲斯,从学生时代起,依依一提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年孙茹和易青在拉片室看格大师以前的片子,都得躲着依依看。

可想而知的,格里菲斯居然敢说演员是电影中可有可无的部门,还说好电影根本不需要表演,只要有好导演就行了——对依依这种痴迷于表演艺术的演员来说,简直是该枪毙该斩千刀的理论。

易青在心里反复谋划了,还是觉得用格里菲斯的那一套,大搞杂耍蒙太奇的方法比较靠谱,足以补足小意不懂表演这个缺憾了。

再说了,虽然这套理论在中国、在亚洲还属比较生僻,但是华语圈里的优秀大牌导演们,其实也没少活学活用。有完全用这种理论去实践的,也有和传统商业电影表演模式相结合着用的。

例如张一谋导演的《一个也不能少》,就非常典型,无表演剪辑产生的那种质朴、真实的震撼力,令人印象深刻,此外,冯晓刚导演《天下无贼》里的傻根的戏份就是作为无表演剪辑和刘若樱、刘德桦、葛尤等人结合在一起的;还有路川导演的《可可西里》、陈果导演的那几部女性电影……太多了。

不过依依显然不会同意易青走这个路线。事实证明,凡是这种电影,少有几部票房好的,不是商业电影的主流,也可以说,这是当今世界比较边缘化的一种电影创作观念。

别看依依平时只做演员的本分,从不干涉公司的事,但是在艺术的问题上,她可是绝对偏执,半步不让的。

易青这么一问她,她也有点哑然。这样看来好象没有完美的方案了,要么就是找自己或者其他专业演员来演,但是要牺牲电影的整体风格和感觉;要么就是找个小意来演,但是小意偏偏又这样——总不能都这时候了,再去国内专业院校找那些素涩的小师妹们或者搞个什么青女郎选秀吧!

想到这儿,依依突然自信的拍了拍小意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做!半个月时间就好,等李杜的剧本一出来,我就来向你交差!我来调教小意,如果到时候不能把她教成一个花木兰,就随你去玩什么格里菲斯好了。”双手十指反叉,慢慢下腰后仰,纤细柔美的腰肢几乎要打个对折一样向背后弯了下去,绷紧的练功服更衬托出依依的身材柔软匀称,凹凸有致。一个下腰动作做到双手无限接近地面,她突然双脚蹬地弹了起来,头向下一个倒立,然后全身着地,在拼木地板上趴躺着抻直了全身,做了一个舒展的动作,优雅苗条的身型显得那么修长。

做完这个瑜珈动作,依依按着地板轻松的弹跳起来,向着一旁已经看的目瞪口呆的小意说道:“就是这个,做一遍。”

小意看着依依呆了一下,但是这个女孩丝毫没有显露出一丝作难和畏惧的神色,她用力咬了咬牙,尝试着慢慢向后折下腰去。

刚下到九十度所有,小意的脸上就出现了痛苦的神色,她努力了好几下,还是无法再下去一分一毫。

依依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平时她对任何人都是和蔼可亲的,小意就算是走路崴了一下脚她都会大惊小怪的带她去看跌打。但是,当她站在练功房里的时候,当她从事和表演艺术有关的事情的时候,她就会突然变成一个无比严格甚至苛刻的老师。

眼看着小意已经下不去了,依依走上前去,双手夹着小意的丹田小腹,轻轻向下折。然后慢慢的加力。小意难受地大汗淋漓,但是这个不爱说话的倔强女孩半点求饶的意思也没有,咬牙苦忍。

“好了,翻!”依依轻声喝道。同时双手一起提劲,帮着小意双脚发力向上蹬!腰部霍然解脱的小意猛得双手撑地,还没等上半身充分完成倒立动作,整个身体就贴着地面砸了下去。

尽管依依尽量做了个保护动作,小意自己依然听见了自己和地面亲密接触时地“砰”得一声,然后全身四肢百骸一阵阵的酸、麻、痛均匀的扩散开来,使得她用了两遍力,也没能爬起来。

传统表演学理论认为,一个学习表演的人,身体和意识本能的结合是非常重要的。在上表演课之前如果没有给学生活动开身体的时间,只是照本宣科或者排练小品,只能是流于表面——这也是专业教学和业余骗钱的表演学校教学差异的一个重要表现。

易青当初教依依、小云那个补习班的时候。用地是课前带学生们蹦迪跳舞的方法热身和活动手脚,这是针对刚准备考学的学生地标准,还比较业余.而依依给小意设计的训练就要严苛的多,直接用最变态最困难的方式,因为小意只有十几天时间!

依依静静的站在小意对面。看着趴在地上地她。

依依其实很心疼,小意这孩子对她简直是崇拜维护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有这种助理在身边是她周依依的福气。但是她知道这时不该心软。不能心软。

当年电影学院地老师就是这么训练她的。不,比这还要惨烈的多!二三十个女生一字排开,一起抻筋压腿劈叉下腰,只有两三个老师在现场指点,哪有老师给你做保护动作?哪有老师贴身帮助你?

一天下来,回到宿舍那不是睡下去,简直就是晕下去的;扑在床上睡一觉起来,全身疼得象被人暴打了一顿一样,可是谁同情你?该练的时候下堂课还得练。

没流上三船五车的汗。那些在镜头前的千娇百媚、倾倒众生是怎么来的?经过形体训练的女生一坐一站、走路说话都带着美态,人们只知道或艳羡或嫉恨她们地妩媚妖娆,谁能知道她们背后付出的辛劳和经历的痛苦?

许卿、徐晶蕾、赵微、刘一菲、黄圣怡……这些镜头前光鲜亮丽的明星,个个都有躲在被窝里痛哭的时候,只不过那些热衷于议论她们有没有被有钱人包养的人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不会关心罢了。

衣香鬓影,大富大贵,明星们比普通人多占了那么多物质资源,确实能令人心里极不平衡,不过宏观上来看,人类社会其实还是公平的。

小意显然是不知道这些道理,但是她却知道一条,只要是依依姐让她做的,就一定对她有好处。她挣扎着站了起来,赧然看着依依,眼圈一红,低声道:“对不起,依依姐,我太笨了。”

依依摇了摇头,其实她心里已是非常为小意的表现感到惊讶,第一次做这么难的动作,还少有做的这么好的。象这种苦孩子,还真就和那些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们不一样。

小意先天的柔韧性和忍受痛苦的耐受力,绝对远远超过青常人。依依原本还担心《花木兰里会涉及到大量的马上戏、武打戏这些,怕小意会应付不了。这样看来,只要把她扔给动作指寻,最多NG几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做过了热身,把身体四肢的大筋都抻开了,依依和小意的身子都有点微微发热的感觉。这就是表演课前的基本准备工夫了。

依依盘腿坐了下来,示意小意站着。

小意有点忐忑又有点兴奋,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依依。她从来没见过依依如此严肃。

依依在从事自己的艺术工作的时候,脸上有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庄严和圣洁,仿佛是在进行一种宗教仪式一样,一丝不苟。

小意从来没敢想,自己能够成为自己的偶像依依姐一样的那种人,一个大明星,一个影后!

想起自己那不忍回顾的童年,她就充满了惶恐和疑惑。她。林小意,真地能有出人头地,受人尊重的一天吗?

在她看来,依依姐就象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象她去世多年的妈妈一样,把她从罪恶痛苦地命运里拯救出来,把她带到香港,带到人间天堂。有干净的衣服穿,天天都能吃饱,没有人打她骂她,也没有人逼她干活……

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她。直到依依对她说,小意,你想不想和姐姐一样,做一个演员?

小意想。只要依依姐高兴,做什么我也是愿意的。

小意不怕吃苦。

……

明媚的阳光折成七彩的光线,射进这间小小的练功房。

这里是华星大厦的第八层。是华星的演员练功练声练台词的地方。

易青组建的这个公司,和传统地电影公司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它不象一个为运营赚钱而规划的企业,更象是一个研究艺术地大科研单位。这恐怕也是华星集团和前中华人影业屡出精品的重要原因。

单从这间练功房布置设计来看,依依自己都会有种回到了电影学院的错觉。

现在依依就盘腿坐在以前老师们最经常坐在的那个方位上。在为小意打开表演艺术这片天地的大门。

传统地训练演员的方法,无非是先通过动物模拟和无实物练习来对解放演员的天性;然后通过无数次地小品练习、体验生活、奇思妙想来训练演员组织行动的能力;再佐以形体、台词等方面的练习提高演员的综合能力。

说起来简单,但是其中学问之复杂。知识涉及面之广,可能不下于任何一个社会科学门类。国家教委早在八十年代初就为这个学科设立了硕士学位,现在表演学的博士课程也就要出炉了。

一个演员的培养,专业教学起码要花上三五年时间,还得有一定的实践经验才行。可是依依没有这个时间了,她连是三五个月的时间都没有。

她要在十几天内,把小意培养成一个初具表演能力的女演员,起码要比国内那些选秀选出来地演偶像剧的小明星们要强一点才说的过去吧!

所以依依想了很久,觉得不能按照电影学院传统的那种模式走。今天的依依。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要易青来教寻点拨一样的文艺初学者了。经过四年大学的学习和这几年的实践积累,她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表演风格,无论是在理论上还是在自己的具体操作能力上,她对表演学的理解都已经接近宗师级别——毕竟这门学问才在人类社会问世了不到百年,比电影本身的历史都要短,积累下的那点东西,哪经得起一个戏痴每时每刻疯狂的吸收学习。

所以依依决心用一种跟以往不同的教学方式来尝试训练一下小意——从专业上评估一个演员的三种基本能力入手,有针对性的设计训练方案。

一个演员应该具备的三个基本能力:信念感,层次感,爆发力!首先是信念感的训练。通俗的说,信念感就是演员入戏是否够深的能力,也就是演员是否相信自己就是所演的这个人的能力。

信念感是区别业余和专业的分水线,是最基本的能力。不懂表演的人认为,自己是要“演”这个角色,而专业的演员则认为,自己根本就是这个角色。

依依先给小意设计了大量的动物模拟练习和无实物练习,让她不分昼夜的做。同时,她杀到文学组,拉了一个口才比较好的编剧出来,让他专职负责给小意讲花木兰的故事,各种民间传说的版本。

小意听完了故事以后,让她写开掘规定情境的笔记,小意工工整整的写了一大本好几万字。

每天,两个人就在练功房里废寝忘食的做练习和搜集有关花木兰的一切。

依依知道,易青之所以看中小意,就是看中小意的本色质朴,所以小意只需要本色表演。这恰恰也符合表演学关于信念训练的基本要求。

所以依依从不告诉小意,花木兰是个怎样的人,她只是告诉小意。你就是花木兰,花木兰的性格脾气,就跟你一模一样。

经过一段时间地练习,小意从一开始对依依的这个论断半信半疑。渐渐变得深信不疑。有时候在走廊上走,受了依依交代的某个同事故意在后面喊她:“喂,木兰!”

小意一定会本能的回头,很自然地一脸询问的神色,望着这个人,好象在说,你找我有事吗——她相信自己就是穿着现代人衣服的花木兰。

第二项训练,是层次感的训练。层次感训练是演员训练中最难的。也可以说,专业学表演其实主要就是在练自己的层次感。一个四年本科课程,起码两年半是在练习演员的层次感。

一个没学过表演的正常人。让他走进一个茶水间,给自己泡杯咖啡,吹凉了然后喝下去——只要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或者行为与智力有障碍。谁都能做到。

但是,现在如果告诉这个人,摄影机已经打开了。现在请你“演”一个某公司职员,走进自己公司茶水间去泡咖啡给自己喝,你演一个来看——同样的动作。预备开始之后,这人一定手不是手,脚不是脚。

因为一个人一旦开始“演”一个东西。当他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是个角色的时候,平时生活中地本能动作,都变成了需要思考的一个个步骤,就很容易顾此失彼。比如先倒水后放咖啡粉、忘了应该加几块糖、喝的时候不知道用什么姿势,眼睛应该看哪里,手脚应该怎么放松等等,一些生活中不可能出现地笑话都会一一出现。

这就是所谓的本能丧失,层次感混乱。一个简单的泡咖啡尚且如此。要完成冗长复杂的剧情可能出现多少错误可想而知,一片电影拍摄过程中大量的NG就是这么来地。

所以层次感分明,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什么人物关系和规定情境之下该做什么,这些问题可以说是一个演员要面对的全部问题。观众们俗称的演戏很“自然”,或者演戏很“假”,其实就是对演员表演层次感地一种评估,能够做到镜头前的层次感和生活中自己的行为层次感一样自然,可谓是大多数演员毕生追求的境界。

如果叫依依在十几天内把小意设计成一个层次感很强的好演员,无论演什么角色都能层次分明,无疑是奢谈;但是只针对花木兰这一个角色就容易的多了。只要小意相信自己就是花木兰,然后让她对着剧本照本宣科就行了。

最后一关,是爆发力训练。

所谓爆发力,是演员层次感的一种附属能力。没有爆发力的演员演戏就象一杯白开水一样,看得人非常气闷。

世界电影历史上几乎所有的经典片段,都和演员精彩地爆发式表演分不开。

爆发力还非动态爆发和静态爆发。动态爆发好理解,静态爆发就象《英雄里陈道民老师表演的秦始皇那样,静静的坐在那里,仅仅用台词造型就营造出剑拔弩张的气势。看过这个电影的人都不会忘记那句,“三年前联手闯入宫中,三千铁甲竟不可挡!”还有那句“我要带领大秦的铁骑,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这个就是静态爆发的魅力,能看的人心里非常激动。

演员的爆发力的掌握过程中,最难的不是爆发本身,反而是控制。要在适合适当的时候爆发,在所有的情绪和行动或台词积蓄到那个点上,符合观众的观赏欲望的瞬间酣畅的爆发出来,然后及时而意犹未尽的收住,才是出色的爆发表演。

现在的偶像剧和言情剧里,有所谓的“吼派小生,,一个大男人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青筋暴露的痛苦嘶喊,跟个精神有问题的病患一样,就属于失去控制力的爆发表演。

这种看似简单的能力,对训练小意来说,反而是最最困难的。

小意的性格,沉默寡言不说,还很孤僻且有点自闭。训练这种人的爆发力,简直是神仙也挠头的一项工程。

依依不禁想起当年在电影学院,有位同学也象小意一样腼腆不爱说话。老师就叫她每天早上出晨功的时候对着居民区的暖气管道狂喊:起床了!上班了!

这招可真够损的,透过通风的铁皮管道,整幢楼的人大清早都被吵醒了,有些脾气暴躁的人就打开窗户破口大骂。有几次,那个女同学都被骂哭了。可就是这么训练几次下来,这个女同学却成了班里爆发力特别好的几个尖子之一。

依依决定尝试一下这种纠枉过正的方法。一开始,依依让小意没事在房间里大喊;然后,每当公司有行政人员做错了事,依依就叫小意以易素的名义去骂他。其实都是依依事先安排好的,故意叫同事做错点小事。

一开始,小意骂人的时候自己倒红了脸;渐渐的,开始数落人家的时候有了点逻辑了。于是依依开始让她接触各种爆发力练习,什么路遇歹徒、半夜洪水、地震之后、遭遇情敌……各种练习做下来,虽说不能脱胎换骨,但是小意的性格在这种反复刺激之下,居然也慢慢的发生了一点改变。

十几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易青验收依依对小意实施特训成果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

第三十六章 摘星计划

九月底的一天傍晚下班时分。

易青大步流星的走进十八层的大办公间,高兴的振臂大呼:“各位!”

所有的站着坐着走着的同事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扭头看着一脸阳光灿烂的易青。

易青一脸兴奋的大声宣布:“各位同事!我宣布,今天港股雄升两百七十三点,我们华星的股票连一天连升了三个价位,现在已经超过十元大关收盘!这是华星股票本月以来的第十一天连惩,而且外界的行家预计,这股惩势还在持续!”

“哇!”办公间里一片哗然。华星上市以来,股票就一直在惩,从第一天入市的八毛钱,已经渐渐惩到了十一块多,真是太强劲了。

易青停顿了半晌,随即高声道:………同时,我宣布,在今天收盘之后,我们华星集团的市值超过一百亿!正式步入全港全亚百亿财团俱乐部!”

“哇!”

“酷啊!”

“耶……”

这下大家更是抑制不住的欢呼,特别是那些购买了公司原始股票的员工。这个消息意味着他们当初购入的华星原始股现在升值了两倍三倍还不止!公司好,底下人也跟着沾光,以易青和孙茹一向的作风,公司赚钱了。年终对大家的奖励一定异常丰厚。想到这些,华星地这些白领们恨不得冲上去亲易青两口。

正在众人乐不可支的时候,易青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拉了他一下,他回头一看。是宁倩华、依依、小意等人。

今天是约好看小意的训练成果的日子。易青连忙道:“走,去练功房吧。”

依依摇头道:“呆会儿再说,宁姐有事找你。”

易青一脸茫然地被宁倩华拉到一边。宁倩华看了看里间正在欢闹的人群,压低声音道:“华星股票疯惩的事情你知道了?”

易青笑道:“知道了啊。好事嘛,有什么问题?”

宁倩华急道:“你说有什么问题!你不觉得太反常了吗?唉,说到拍电影,你是天才,可要说到理财管理,你还真是个初哥!”

易青一脸不置可否的微笑,静静的看着宁倩华讲下去。

宁倩华索性把易青拉到茶水间去。依依和小意站在门口。

宁倩华看看没有人来打扰了,才忧虑的道:“我也但愿是我想的太多了。可是事实上,这种现象太不合理了。按照华星现在的情况。这支股票最多应该在八块钱上下,超过十块,所有内行人都能看出来,这支股票被高估了。虽然华星最近的发展势头很好,可是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利好给它助力啊!”

“所以呢?”易青笑着问道。

“所以我觉得。有庄家在恶意操作华星地股票!”宁倩华语气坚决肯定的道:“他们在哄抬华星的股票,通过反复大量沽货来炒高市场。现在市面上已经有超过33%地华星股份在流通,如果有人要恶意收购的话。股价抬到十几块是很容易的事。”

易青笑道:“就算能全部收购33%9%的股份,华星剩下的百分之六十几也全在我们自己人地手上,用不着担心啊!抬高股价不是等于帮咱们的忙了吗?反正拍《花木兰》正缺大量流动资金。”

宁倩华急道:“糊涂啊!你觉得那些职业的股市狙击手会这么简单吗?他们一定还有后续地手段,只不过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下步棋怎么走而已。”

正说着话呢,孙茹在外间跟大家说话,声音传了进来。易青如遇大赦的把孙茹喊了进来,对宁倩华道:“谢谢你,宁姐。具体情况,你跟小茹说吧。我今天事情太多了,不好意思。你不用操心那么多,咱们华星股票没事的。”

易青说着,满不在乎的拍拍宁倩华的手臂,一脸阳光的向外走去,过门口的时候跟正在替宁倩华一起着急的依依说了一句:“走啊傻丫头,赶紧抓紧时间吧!”

依依这几天一直忙于对小意的调教,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绝对相信宁倩华这位在商场滚打十几年地老经纪人的判断。易青越轻松,越让她感到不安。她连忙追着易素,焦急的道:“你别什么事都那么乐观行不行。宁姐说的那么严重,你就不好好考虑一下。这可关系到公司的根本利益,你怎么……声音渐去渐远,小意一声不吭的连忙跟了上去……

……

与此同时。

在九龙城的一家老式茶楼里。

这么旧的茶楼,今天也有人包场,而且还是出手大方的大豪客。茶楼老板娘乐的嘴都合不拢。

只不过这群人来的尴尬,只点了茶水,连点心都不要,就全上了楼;楼下站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不让人上去。

楼上。

华云丰和孔儒单独坐了居中的一张桌子。联英社、和字头五大社团和联胜、和胜义、和胜合、和合图、和胜堂;澳门仔马交、胜义;还有安乐和福兴义两家,清帮、讲义和、单义等等十几家社团的代表围着圈坐了一屋子。

孔儒笑道:“难为舅选的这地方,上不通天下不着地,都是自己人。就算有人听到,这附近都是些老伯大婶,也不懂我们在讲些什么。”

和联胜的东叔一拍桌子,大嗓门嚷道:“闲话不要说了。丰哥,今天我们这些社团。把压箱底的钱全拿出来归你调配,该怎么干,我们就看你一句话了!”

联英社的乌鸦大笑道:“东叔,有丰哥在。我们是稳赚不赔地,你何必说的这么惨,好象这些钱出去就回不来一样!”

孔儒也微笑道:“舅舅的计划我已经听过了,纵然不成功,本钱是都可以保住的。香港洪门开埠以来,还没有这么齐心过。

十几家社团字号一起拿钱出来,用十几亿地资金去跟姓易的拼,底子这么厚,哪有不赢的道理。”

华云丰道:“今天请大家来,就是给各位交个底。咱们利用小孔的这个公司。把所有的资金全放进去,一次过把华星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干死干沉!易青这个小子倒有点本事,可惜就是太狂。好好拍他的电影得了。还想动整个香港的娱乐圈秩序,学人家搞什么上市。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作战,是兵家的大忌啊!”

孔儒笑道:“所以这次这个计划,我们也学那些条子,起个名字。就叫‘摘星计划’!摘他老母地华星,一次就操翻他!”

大家似乎是第一次听孔儒这斯文人说脏话,都是哈哈大笑。

华云丰始终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等大家笑完了,才慢慢的道:“拿了大家地钱做什么用,今天就跟大家交代一下。首先,这两天我们已经逐步收购了华星在市面上百分之十九的股份。本来没有我们大量入货,华星也会惩,只不过没这么快罢了。现在华星已经升到11.7,随着恒指最近强势走高,再加上大家这么多钱砸下去,强行收购。我估计,可以把华星的股票推到20块以上!”

“什么?”马交的老大一听,不乐意了,嚷道:“仆你阿母啊!呃……对不起丰哥,我不是仆你,我是说,我们这不是送钱给那个小子花吗?”

孔儒得意的道:“抬高只是第一步。俗话说,爬地越高,摔得越惨!两个月后美国要对出口香港的十一种电子产品提出一个免税条例,大大冲击本港新兴的高科技行业;而大陆政府也要加强对香港地控制力,把特区政府三分之一的要害官员改为委派制结合内地民选。这两个消息一出,一定会打击香港市民的信心,恒指一定会出现跌幅。我们就趁这个时候出击,在华星内部搞一点手脚,促使华星股票顺市大跌,然后我们这里趁机把手上的华星股份抛空出货,助它一路跌回谷底!”

东叔仿佛特别关心自己的钱,一听这话,急道:“我们收购那么多华星的股份又低价放出去,那华星跌了,我们的钱不是也没了?”

华云丰笑得露出了一口漂亮的白牙,依然不紧不慢的道:“我们手里地30%9%跌了,他们手上的百分之六七十不是赔的更多?到时候他们的新戏拍了一半,需要大量现金;而股市又要他们及时平仓,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向市场放出华星的股票,虽然这样只会让股票跌得更厉害,是饮鸩止渴的办法,不过那种情况之下,他们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东叔忧虑的道:“听说易青这小子和那个姓孙的女仔在内地背景很深,如果他们背后有大财团罩他们怎么办?”

孔儒大笑道:“东叔!咱们丰哥不就是孙茹的习背景,吗?他们有没有外力支援,别人搞不清楚,难道孙茹的亲舅还不清楚?”

在场的人一起大笑起来,东叔恍然道:“是,是,是我老糊涂了。居然忘了丰哥跟那个姓孙的丫头是什么关系!”

华云丰道:“就算他们能找到其他人又怎么样?除非是神迹,否则谁能挡得住华星股票崩?那种情形,稍微懂做生意的人都知道不能卷进来,任你多少钱,卷进来就是死!狂跌的市场会把上百亿的资金吞没掉的!”

孔儒一拍巴掌,道:“对!只要华星的人一把股份放出来,我们就立刻停止出货,反过来狂收华星的股份!只要我们手上掌握了5%以上的华星股份,华星就成为我们囊中之物了!哈哈,一想到易青那小子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等于是替我们打了这几年工,我就太高兴太爽啦!哈哈哈哈哈……”

华云丰笑道:“你小子还是等坐在华星顶楼易青的大办公室里,当上华星的主席了以后再高兴也不迟吧!我们这次这个计划,可以说十拿九稳,就算美国人和中国政府更改了决策,我们也有十足的把握弄垮华星的股票。只要这次把易青这帮人驱逐出香港的影业界,各位就可以马照跑、舞照跳,有戏接着拍……到时候,我们美国几个堂口在亚洲的那些生意所得回来的钱,还要拜托各位帮着给转转手。”

话说到这份上,在场的人得意的直搓手。香港开埠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一个公司把电影生意做到现在华星这么大的。拿下华星的意义,不仅仅是间接打击天剑、获得大量横财;更重要的是,把易青这条强横的过江龙踢出去之后,香港电影市场又是清一色的洪门当家,就算天剑和政府要插进来,官面上没了易青这个打手,也要重新找出路才行。

这个缝隙里缓一缓,已经可以利用华星洗不少钱了,而且中国政府做事从来是严打一阵风,风过水无痕,挺过了这一关,风声一过,没准又能换来好长时间的太平日子了。

联英社的乌鸦,在这群人里最是聪明狡诈,只有他一个人看出了端倪,试探的问道:“不知道丰哥为什么这么有把握弄垮华星的股票。这可是关键的关键。别收了一大把股票进来,白白给华星托市了,还把我们的钱都套住。”

华云丰有点意外的瞥了乌鸦一眼,没想到这群老粗里还有个懂股票的。他眯着眼睛道:“这个……乌鸦哥就不用问那么多了吧!总之我华云丰是不会给大家乱开空头支票的。”

乌鸦察言观色,立刻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放肆的大笑道:“原来丰哥已经有人埋在华星肚子里了,哈哈,妙,太妙了!”

华云丰不置可否的闭上了眼睛,伸手拿起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就在乌鸦扭头和周围的老大们得意狂笑的一瞬间,华云丰突然睁开眼盯着乌鸦的背影,双目中寒芒一闪,眼神凌厉毒辣。此时在西环的华星大厦八层练功房里。

盘腿而坐的易青正在瞠目结舌的看小意的一段台词独白。

那是《哈姆雷特里奥菲莉亚拉住哈姆雷特王子劝告他的一段念白。

这在电影学院毕业生来说,也是相当有难度的一段台词考试的考题。

抛开气声字的训练成果不提,因为小意学台词毕竟时间还短,更何况电影电视不同话剧,本来就不用象话剧演员那些用共鸣腔来说台词。

令易青惊讶的,是平时沉默寡言的小意使用声音来造型的能力,那种无奈和悲苦,对人世茫然的内心认知和面对爱人的那种挣扎,竟然单凭小意的极具特点的沙哑嗓音完整的被塑造出来了,而且人物的形象呼之欲出!

易青听完小意的表演,深深的被她那种超乎年龄的领悟力和语境中的沧桑感震撼到了,大为激赏!可见上天是公平的,为人关上一扇门时必定打开一扇窗。木呐寡言的小意竟然如此内秀,大大弥补了她在表达能力上的不足,真是奇根利器,美玉待琢。

接着易素看了小意的其它几门:形体、无实物信念感表演和爆发力表演等等功课检验,基本上各项都大为满意。平心而论,依依的这套以演员能力作为针对性训练目标的教学方法,比起传统的声台形表训练法。更为直接和简单,很值得国内地院校借鉴一二。

对依依别出心裁的方法教导出的成果口服心服的易青当场就答应马上召开新人推介酒会,向社会宣布《花木兰,地女一号人选,宣传小意。把她强推出去。

五分钟后,两位青女郎把易青导演一个人扔在练功房里,去琢磨依依的演员能力针对性训练法去了。

依依自己拉着小意,轻松高兴的哼着歌剧〈花木兰的唱段,向写字间跑去。她听孙茹的秘书说,孙茹没回办公室,和宁倩华还在十八层。

没想到她们两个从刚才聊到现在。

依依现在迫不及待的要和孙茹和宁倩华分享这个好消息,同时自己第一次做表演老师,就这么成功,简直比拿影后还开心。

她刚走到走廊外。就听见两个熟悉的脚步声,孙茹和宁倩华的声音断续隐约的传来——

“原来是这样……你们呀……真是吓我一……能不能这样……可能比较好吧……对了,这件事就我们知道就好了。不要让依依……没有必要……更……担心……”

声音越来越近,依依淘气的躲在拐角,突然跳出来大喝一声,吓得孙茹直拍胸口,

依依笑道:“哼!你们两个坏人!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还说不要让我知道?”

“去去去。没你依依地事。”孙茹笑着把依依推向了大办公间,道:“是不是小意过关了,快说给大家伙儿高兴高兴!”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又过了一个星期。

《花木兰的分场剧本终于完成,开机仪式也在筹备之中了。

按照公司地计划,十月初要先推出小意的新人推介酒会,顺便向媒体介绍《花木兰的其他演员情况,然后做第一拨小小的宣传一下。

喜事连连。华星的股票每天都在惩,已经惩到了高价,而且一路凯歌,前景看好。公司里的人做起事来只觉得浑身都是干劲。

这天华星大厦大堂张灯结彩,冷餐会的酒水食物摆了一条长桌。卖相诱人,话筒调音地喂喂喂之声不绝于耳,现场已经来了不少媒体,纷纷调试话筒和机器。

华星新戏《花木兰的新人推介暨开机酒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没过多久,在人们热烈的掌声中,这次华星酒会的主人们出现在媒体的视线之中了。

移养体,居养气。现在的易素,已经很有点成功人士的风范了。当年标志性的叛逆长发早已剪成了一个简单的时尚发型,一身休闲西服显得他风度翩翩。

今天座位地安排,连孙茹、何风、罗纲这些成名已久的华星大腕都排在旁边的位置;至于一出场一定抢光所有镜头和眼球的依依,根本没让她来。中间的位置除了易青和一向负责挡问题的宁倩华之外,就是小意和小云两位女主角和女配角。

掌声过后,无数个机器举了起来,场内一片肃穆。因为大家知道,易青坐定之后,今天真正的主角——新一任青女郎,传闻猜测已久的《花木兰的女一号,今天华星要隆重推出的新人就要出场了!

在无数期待的目光中,依依的一个助理带着小意从后面缓缓的走了过来。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两秒……

小意身着线条简洁的白纱长裙,出现在现场。她没有化妆,素面向天,身上没有任何珠光宝气的首饰,只有右手腕上淘气的套着一根五彩的像皮头绳,给单一的纯白色添上了一抹可爱的色泽。

今天的小意,完全符合易青的关于花木兰这个角色的质朴、干净、青凡这三大标准。她令所有人惊讶,不是惊讶于她的美丽和国色天香,而是惊讶于,在今天的大都市里,怎么会有这么纯净透明的存在!

清新秀美的脸庞,略嫌瘦弱的身材,倔强的薄嘴唇,清澈不见底地如水眼眸……这个女孩以一种不同于所有明星的简单和纯洁还原了艺术的本质。如同一个落入凡间的天使,仿佛人世间地漠漠风尘,半点也沾染不到她那洁白无暇的纱裙之上……

连宁倩华也看的呆了,忍不住喃喃的道:“原来小意这孩子竟然这么美……”

小意走到易青的身边。微微点了一下头,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小心翼翼的在易素的右手边坐了下来。她其实内心异常的紧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多的人;而且,这些人还都是为自己来的。无数地机器镜头,无数的相机对着自己猛拍,小意只觉得口中干渴,头也微微的晕了起来。

“各位,”易青笑着伸手指着小意。向大家介绍道:“这位就是此次我们华星集团地新戏《花木兰中的女一号主演,林小意小姐!”

“哗!”

终于知道了伊人芳名,底下的媒体都兴奋的争先举高了机器。

易青接着说了些感谢社会。感谢传媒的话,然后就是记者提问时间。

大家地问题都集中在小意的是身上,弄的本来就拙于言辞地小意不知所措,只好记住依依教她的,不管问什么。只是点头微笑,反正任何问题都有宁倩华帮着挡。

这样一来,反而更显得这个新晋的青女郎娴静矜持。立刻令媒体对她好感大增。

记者会进行了十几分钟了,有些机灵的传媒娱记看出了一点不对来。

小意坐在寻演的右手边,是最显眼的一个位置;然而在易青导演的左手边,还有一个座位,是空着的!按理说,照事前坊间的传闻,这部轰动一时地巨额投资的新戏应该有两位领衔女主演才对。

女一号在这儿了,那女二号呢?而且,今天一直都是宁倩华在回答问题。身为导演的易青,显然显得异常心不在焉,老是在四处张望,仿佛在找什么人似的。

敏感的娱记们立刻感觉到,这里头一定有文章。今天大名鼎鼎的周依依也没有来,这更说明问题了。华星集团莫名其妙的推出一个根本没有任何资历经验可言的新人担任这么大的一个角色,怎么可能不遭到公司里那些成名已久的大牌红星们的嫉恨?

狗仔队向来是最喜欢挖这种新闻了,如果今天能够挖到华星一姐周依依和其他艺员联合排挤新人,拒绝参加推介酒会的新闻,那可太正点了!

几个老辣的娱记更要站起来发问,忽然看到易青的脸上泛起喜色,眉头也猛得一松,一脸轻松的望向大堂左侧的电梯口。

娱记们顺着易青的目光望去,只见在大陆广有名气的广告红星卢云穿着一身简单的职业女套装,懒洋洋的走了过来。

易青看见小云过来,大喜,主动站起来接她。小云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侧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了。

易青讨了个没趣,一脸的愠怒,黑青着脸坐下了。

几个娱记在心里暗暗叫好,赶紧拿相机连续抓拍了几张,记录下这千载难逢的一幕。没等易青介绍小云的身份,底下一个娱记突然大声问道——

“卢云小姐!请问你以一个成名多时的影视红星,为什么甘于为林小姐这样一个新人演配角?你认为林小姐能够胜任这个角色吗?如果这个角色换做你来演或者换成周依依小姐会不会更好呢?还有,易青寻演是出于什么动机力捧林小姐的,有没有什么内幕,请你发表一下……”

小云淡淡的一笑,微微侧过头去,带着嘲弄的神色眉角上挑,悄悄的瞥了易景一眼,然后她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准备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这种小演员,演什么不演什么都是导演决定的,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问题。”小云冷冷的轻笑着,眉角上挑着三分轻蔑,慢悠悠的道:“易寻选的人,当然是最好的,反正我以前一直给依依做配角,现在又给新人做配角,配来配去也都习惯了。”

此言一出,底下立刻是一片哗然。

傻瓜也听的出这几句话里的酸味和火药味来。明星和东家不和的事情,在以往的香港影坛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过象这样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公然在公众场合、在媒体面前对导演和所属公司冷嘲热讽的大胆举动,还真是闻所未闻。

在娱记们一片紧张的按相机之声中,易青的脸拉的更长了。

接下去,易青、小意和宁倩华完全被抛在了一边,娱记们集中火力,纷纷用他们职业式的,看似正当却暗藏圈套的歧义发问不断的套小云的话。

小云一脸应付自如的轻松,在娱记们刁钻古怪的问题面前左右逢源,谈笑风生;时不时的巧笑嫣然,眼波流转,在平时的娇俏灵秀之外,又似添了三分妩媚,可谓抢尽了风头,丝毫没有给坐在一旁的小意留一点面子。

终于,没等记者会结束,易素已经按捺不住,重重的一蹬椅子。离座而起,拂袖而去。

宁倩华连忙打断小云的话头,敷衍了记者们几句,尴尬的提早结束了这场闹剧。

最无辜地小意胆怯的紧紧跟着宁倩华。逃也似的在娱记们的围攻之下溜进了大厦。

记者会结束没多久,依依就从大堂前台地同事们哪里得知了消息,不禁大为不解。

她和小云也是多年的姐妹了,小云的为人她也非常清楚。虽说是有几分急功近利,又有江南小地方人特有的那种利益计较之心,但她决不是一个薄情寡义,心胸狭隘的人。

要说小云为了易青不让她演女主角而生闷气,依依是信的;可要说小云会公然在媒体面前针对和奚落易青与小意,依依是说什么也不敢相信;尤其是对小意,小云自己是穷孩子孤苦出身。对小意这种经历的人有非常深刻的同情,平时她对小意也特别照顾,小云怎么可能当众让一个仿佛是自己少年时缩影般的小妹妹下不来台呢?

依依的心里疑窦丛生。非要找小云和易素问个明白不可。她问了周围地人,都没看到小云,于是连忙打内线上去问秘书易青去了哪里。

结果秘书告诉说,小云和孙茹一起进了易青的办公室,随后易青自己也进去了。不知道三个人在说什么。

依依忧心忡忡的放下电话,焦急地跑到电梯口按着电梯。她分外的珍惜大家从学生时代经历过来的这份友谊,那么多艰难贫穷的日子都过来了。难道现在功成名就、身家巨富了,大家反而要为了某些利益反目成仇?这也未免太可惜了。

不知道楼上他们吵成什么样了。孙茹还好说,易青那个活土匪的脾气……要是双方把话都说到决裂不可挽回地地步,那就糟了。

“!”

电梯到了,依依快步踏出电梯,向易青的办公室小跑而去。远远的,看见易青地主席大办公室半开着门,小云的声音从里面隐隐的飘了出来。

依依加快了脚步,可是走到门口却楞住了。

原来她透过门缝看见。孙茹正笑吟吟的按着榨汁机的盖子,里面翻滚的金灿灿漂亮的色泽,好象是小云平时最喜欢喝的菠萝汁;另一边,易青坐在他的二十六寸电脑液晶显示器前面,正在调试着什么,小云简直是整个人赖在了易青身上,两条手臂压在易青地肩膀上,下巴时不时在易青的脑袋上蹭上一下。三个人还时不时的哈哈大笑一下,小声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依依皱了皱眉头,她和孙茹、杨娴儿虽然彼此间早有默契,但是三个女孩都非常自律,从来不在自己姐妹面前跟易青有什么肌肤亲昵之类的接触;可是全公司只有小云,动辄在同事们面前跟易青肆无忌惮的勾肩搭背,一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死党造型,对这一点,孙茹和杨娴儿一向有些腹诽和不爽。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孙茹明明在一旁看着,还神色自若。

依依还在犹豫,既然他们没吵架,自己还要不要进去。正想着呢,后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个声音笑道:“好啊,来盯易青的梢了是不?怕他背着你搞潜规则了?呵呵……”

依依脸红过耳,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经纪人宁倩华。她红着脸道:“看你说的,宁姐!我只是……”

“别只是啦,”宁倩华一边说,一边笑着把她往里推,道:“想知道什么就大大方方的进去问,难道易青还敢不告诉你吗?”

屋子里三个人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小云下意识的离开易素,站到一边去,帮孙茹把果汁倒出来;孙茹高兴的道:“宁姐来了?快来快来,正等你呢。”

宁倩华拖着依依的手,两人一起走了进来。宁倩华笑道:“本来不想告诉这丫头是怕她瞎操心,不过看来要是不告诉她,她会更担心,所以干脆就把她带进来了。”

依依被他们弄得一头雾水,满脸问号,她茫然接过小云递过来的一杯菠萝汁,刚要发问,忽然听见易青打了一个响指,道:“搞定!可以看了!”说着把显示器移向大家的方向。

易青这台电脑显示器连接上卫星信号是可以接收全世界数百个电视频道的,所以也可以当作液晶彩电来用,只不过易青这种忙人基本不太可能有在办公室里看电影的闲情逸致,所以他也一直没去调弄它。今天不知道怎么突发奇想,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难道就为了看易青的这台电脑电视?

“美国两会昨天通过决议,为立法确保美国十大电子产商的利益,美国政府将同本港特区政府协议,正式对十个品牌的十一种电子高精科技产品的本港出口实施零关税政策,这十个品牌分别是……”

没等电视上的新闻主播说完,宁倩华就不耐烦了,连连挥手道:“这都是旧闻了,昨天晚上美国那边不是就播报过了吗?早知道了,快快,换国内的新闻。”

易青连忙拿起鼠标来点击了换台,一直换到本港即时新闻直击,听了两条无关紧要的其他新闻后,宁倩华不住的看表,喃喃道:“什么即时新闻,还直击呢!现在北京那边该开完会了吧?”

………北京方面的消息。刚刚结束的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一次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对香港特区政府加强行政控制力,增加三分之一中央委派官员名额的提案。大会已正式批提交全国人大议研究,有消息分析人士指出,依据以往的成例,一般在一次会议初提审议的提案一旦获得提交,随后被正式通过实施的可能性极大。有关人士指出,该提案一旦附诸实行,将成为本港回归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民主倒退,必将遭到香港社会各阶层民意的普遍反对,而港股恒指,也将因此重挫。因此有关人士呼吁……”

“嘿!”小云眼睛一亮,高兴的拍手道:“你可以啊,易导!还真被你说中了!帅!酷毙了!”

“那里那里,一般帅、一般帅。”易青一副不够他臭屁的样子,得意的补充道:“还凑活儿吧!呃,相当凑活儿,相当凑活儿……”

依依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们一眼,心想这两条消息跟他们风马牛不相及,八百秆子都打不着的事,有什么好高兴的?再说了,唯一能牵扯到的,恐怕就是这两个消息发布之后,港股恒指会受到重挫,华星是上市公司,多少会受到点影响——可这也不值得高兴啊,应该担心才对啊!

果然,宁倩华在旁边说了一句:“好,我这就去关注一下,今天收盘恒指跌了没有。”

“不用看,一准跌!”易青懒洋洋的道,要不是当着四位女士,他差点就把脚跷到办公桌上去了。

宁倩华笑着拍了依依一下,道:“依依交给你们了,你们跟她解释吧。我去办我的事了。”

“哎呀呀,姐姐慢——呃走,小生这厢拜别……了,”易青打了个梨圆腔,摇头晃脑的戟着两指唱道:“我本待——摆下窝弓待猛虎,安排香饵吊金鳖,断不得容那——呃贼子逞——凶——顽,却怎么……,

唱了两句,易青忽然停住了,对小云一拍桌子,笑道:“喂,我说香饵,你怎么还矗在这儿?赶紧去准备去啊,该干嘛干嘛去!”

“你才是香饵呢!”小云笑盈盈的一翻白眼,娇嗔道:“你是臭饵,哼!”说着冲依依挥了挥手,转身而去。

第三十七章 玫瑰玫瑰我爱你

十月初的一个星期二。

距离华星新戏的新人推介酒会和新戏《花木兰》开机仪式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清晨,华云丰从酒店五星套房软绵绵的大床上惬意的醒来。他顺手打开了酒店卧室里的电视,然后钻进洗手间里去,一边哼着“枪与玫瑰”的一首著名的曲子,一边给自己的下巴均匀的打上剃须液……

……自港股快讯:本港股市续上周受挫严重下滑之后,昨日重新开盘后持续走跌。距离上周,恒指七日内跌幅超过五百点。有分析家指出,这股由新电子科技产品股引发的颓势还将持续,情形不容乐观……下面是都市直击,本港新闻……

浴室里的华云丰听到这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吹了一声口哨,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继续的哼着他的曲子,拿起刮胡刀细心的修理起自己的下巴来。

………今天凌晨2时十五分发回的报导。警方在九龙塘一家服务宾馆发现一具男尸。死者为中国籍男子,年龄在三十岁上下。据警方透露,该名男子名叫吴五伢,系围村渔民出身,现疑为三合会会员,绰号乌鸦。死者头部被疑为子弹的物体穿透,当场毙命。警方初步认为可能与国际黑帮寻仇有关……

浴室里的华云丰听到这里,微笑着从里面探出头来瞄了一眼电视,嘴角斜斜的轻笑了一声,半边脸刮得跟鸡蛋一样光滑。另一边却还挂着白花花的剃须液,配合着脸上得意地笑容,显得异常诡异。

华云丰满意的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拿起剃须刀。开始小心的处理自己地另一半边脸——就他的年龄而言,能保持这样的外型和皮肤的确是英俊的有点不象话。酷似孙茹的瓜子脸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剑眉星目,要是换上女装,还真有点象孙茹的姐姐的意思。

华云丰呆呆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刚要洗去脸上地剃须液残迹,忽然听见门锁剧烈的响动。一个沉重的脚步带着些许气喘之声穿过外间套房地客厅,直奔卧室而来。

警兆甫生,华云丰目光一凛。伸手在剃须架上一拍,扫着柄尾的剃须刀飞将起来,华云丰双手十指若舞兰花。没等刀柄落稳,半空中整把剃须刀的零件全部拆散了纷纷掉落下来。

华云丰撩起浴袍前摆,轻轻一兜,七零八落的零件纷纷顺着白色的袍子前襟滑进他脚下地垃圾篓,半点声息也无。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是一秒半的时间。呼吸之间,来人已经进了卧室。

华云丰虚晃侧身,缩进墙角。如果此时外面的人向浴室开枪,无论任何角度,势必落空!

屋外地来人显然没有想到华云丰在浴室里。华云丰在门口眉头一蹙,凭脚步止步的步率和来人的呼吸,已算出此人在室内的方位,且知道他此时是背对着浴室大门的!

孔儒心急火蟟的冲上酒店八楼,一时忘了先打电话上来,也没等酒店的人通知,推门便进。他本不是冒失的人。只是事情太过令他骇然,着急着要和华云丰商议。

谁知冲进卧室,房间里空空如也,孔儒还在琢磨,猛然觉得脖子上细细的一疼!紧接着,他才感觉到劲风袭背,身后有人!

一小片锃亮锋利地剃须刀片距离孔儒的脖子大动脉不过0.0001公分,夹着刀片的手指,修长如玉,沉稳如磐!

孔儒不敢动,他从卧室的穿衣镜里清楚的看到了那片随时可以要他小命的刀片,以及华云丰冷若严霜的脸。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沁出,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那刀片距离他的要害是如此之近,似乎脖子表面一个轻微的颤动都能让它嵌进去!一切来的如此突然,年过四十的华云丰,身手竟快的如同鬼魅一般!

“下次进我的房间,如果再忘了敲门,你很可能就是一具尸体!”华云丰冷然说道,随手收回刀片,看也不看的丢进电视柜旁边的垃圾篓里。

孔儒呆呆的站在那里,三秒,四秒,五秒……终于回过神来。这一刻他才知道传说中的所谓刀头舔血,生死瞬息的江湖生活,在现实中竟真是有的!

长乐帮纽约堂堂主!孔儒再次转身过来时,竟不敢直视这位青时春风化雨般和蔼的长辈,心虚的低着头。

“怎么不坐电梯啊,跑得气喘吁吁的。才六楼而已嘛!”华云丰微微一笑,又恢复那副迷人温和的翩翩君子风度,浑然无事般的和孔儒唠起了家常,道:“你呀,小孔,该锻炼锻炼身体了!要做大导演,你这种身板可不行!”

孔儒长呼出一口气,由衷的道:“我到四十岁的时候,身体要能有舅舅一半……呃不是,要有个十分之一好,就该烧香还愿了。”

华云丰瞅了孔儒一眼,心想这个年轻人气宇这么狭小,一点点事就沉不住气,难怪孙家那个老祖宗当初舍弃他而选了易青那小子。想到这儿,他坐到沙发上,曼声道:“什么事风急火燎的?以后要沉住气!”

孔儒惶恐的道:“我要是能有舅这种气宇格局,就不会这么失态了。以后还得跟着舅舅多学点东西才行。不过……这次真是大件事了!”

华云丰微微一笑,淡淡的道:“什么事大惊小怪?是不是联英社的乌鸦死了?”

“啊!”孔儒吃惊的道:“舅舅怎么知道的?”话刚说完,他随即挠了挠头,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地真是笨!他是今天凌晨看到的新闻,他能看华云丰在酒店里也能看。何况昨晚没看到,今天早上也该知道了,毕竟是条人命案嘛!

“死个人而已嘛!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华云丰笑道:“你自己地事情做完了吗?”

孔儒迟疑的道:“按照您的吩咐。继续小范围的进一些华星的股份,等待华星内部的动向。舅舅……我……”

“有什么就说!”

“这股跌幅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毕竟北京那边关于委派港府官员的提案还在审议,全国人大还不知道批不批,要是有个什么变故,港股又弹上去了……呃,或者易青他们内部要是一直没有动作,难道我们一直等下去?”孔儒小心翼翼的问道。

华云丰笑道:“傻小子。易青那个好大喜功,锐意进取的个性,眼下正是他最顺风顺水的颠峰时期。他怎么可能停下新戏地集资小不去担心区区的一个小小的跌幅呢?等着吧,我看他不是召开股东大会。加发新股:就是抛出自己手上地华星股票,哼,这个金融白痴……孙家父子会选这种人打前锋,也该他们时运到头了。”

说着,华云丰从沙发旁边的一个茶几上拿起自己的皮包。往里一摸,掏出来三四个手机;他翻找了一下,扔了一个给孔儒。道:“拿这个,跟热键第一个号码联系。”

孔儒接过手机,问道:“是谁啊?”

华云丰道:“也算是你的老熟人了。打通了你就知道。他们不是迟迟没有动作吗?呵呵,咱们就在他的内部先烧上一把,看看他还能不能沉住气!”

……

三天后。

戴着墨镜披着黑丝巾地小云低头快步从华星大厦里出来,边走边用手挡着脸。

一阵疯狂的相机声后,大批娱记蝗虫般一涌而上,无数支录音笔伸向了小云。

“卢小姐,请您发表一下。卢小姐,有消息说您和易青导演已经决裂,请问消息是否确切……”

“卢小姐,提前和华星解除合约的话,您能够担负巨额地违约金吗?”

“卢小姐,风传您已经预备嫁入豪门,对方是哥伦比亚的过气王子,请问消息属实吗?请发表一下,卢小姐,我想您的影迷都……”

小云费力的分开狗仔,刚刚站定,一辆黄色法拉利从人缝里蛮横的挤了进来,记者们走避不迭。

车门一开,孔儒西裤白衫,打着绅士结,摘下墨镜,笑吟吟的对小云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云如遇大赦,赶紧钻了过来,推开一个凑到脸上的镜头,就往车里钻。

这些狗仔队都是千军万马里锤炼出来的,哪会这么容易就让小云溜掉,一个摄象机镜头似有意似无意地在车门边上卡了一下,掌机的一晃,大半个机器拦在门口。这么缓得一缓,后面的各队娱记一拥而上,差点没把车门卸下来。

小云也是时运多乖,居然到了出门连挡记者的保镖和助理也没有一个,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狗仔队,除了惶恐,半点应对之策都没有,被挤得连退了两步,一把抓住孔儒的袖子,才总算没有摔倒。

情急之下,幸亏还有孔儒解围——

“各位!”孔儒得意洋洋的举手宣告道:“各位今天卢小姐身体不舒服,暂时不能接受大家的访问。少待我们公司会举行大型的记者招待酒会,正式向传媒交代卢小姐转约改签的事。”

小云一听孔儒说“转约改签”,急的一拽他的袖子,差点没把他衬衫扯破。

孔儒浑然未觉,还在和记者打着哈哈。

“请问这位先生您是……”

孔儒瞟了这个记者一眼,根本不屑回答这个不识相的问题。

人群里有人喊道:“这不就是哥伦比亚寰球影业的孔总监制吗?上过金像奖提名的!孔总,我是娱乐万象的记者,我请问……”

孔儒立刻微笑着向这位知音挥手致意。

可惜这个眼力好的没等问出声来,立刻被人群淹没了。

孔儒索性高举双手大声道:“各位!卢云小姐已经决定改签我们哥伦比亚寰球,以此抗议她在华星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按合约她所须赔付的三倍违约金,由我们公司支付!”

“什么不公正待遇,你别乱说!”小云一副急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使劲拽着孔儒解释道,但是她的细声细气很快被淹没在娱记们的一片哗然声。

“请问是什么样的不公正待遇?据说华星主席易素先生喜好和女艺员单独在暗房里谈戏,请问卢小姐的改签是否和易寻的这一工作习惯有关?”

“请问卢云小姐在这个时候弃约改签,那〈花木兰这个戏的女二号这么重要的角色将由谁来接替?华星公司面临这样公然的背叛,会否发起诉讼呢?”

孔儒语带双关微笑着,大声道:“谁知道呢?易青寻演手眼通天,他当初这么针对旗下女艺员的时候,就应该想好了应对的方法了吧?至于说打官司,我想他是不敢的,毕竟牵涉一些敏感的……”

“牵涉什么敏感的……孔总孔总……请问他是如何虐待女艺员的,是否有侵犯性的行为,请您透露一下,孔总孔总……孔总,请爆料一下……”前排一个老牌的娱记突然意识到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了,立刻象疯了一样举着录音笔狂吼,同时甩开膀子楞把两边同行的机器撞开,两眼血红的紧盯着孔儒的嘴唇,惟恐从他嘴里漏掉了任何一个字。

孔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他才不会蠢到落人把柄,话说到这份上,明天各个娱乐杂志上,够易青喝一壶的了。

见好就收,含劲以发,这是他在华云丰身上学到的又一招本事。

“各位,今天就暂时到这里吧。请让卢小姐回去休息。谢谢大家,我们少待会向各位的单位发去邀请来参加我们的记者招待会。谢谢,请让一让,谢谢……”

说着,孔儒护着小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钻进了法拉利,缓缓驶出人群,扬尘而去。

……

“你太不尊重人了!”小云一上车,就怒气冲冲的质问道:“你怎么能那么说!事先也不商量一下,你叫我以后怎么出去面对同行,面对影迷?”

孔儒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他从心里看不起这个惟利是图,急功近利的女人,要知道,他毕竟也是孙老爷子一手调教出来的,在对艺术和艺德的坚持上,并不比易青他们逊色。

“尊重?你要是有周依依一半的演技,也许我就知道该怎么尊重你了。”孔儒冷笑道:“尊重?我看你现在还是学学怎么‘将就’吧!”

从来改签的艺员,一旦跟老东家决裂,前途就攥在了新东家手里,凭着孔儒要给小云支付那四千五百万的违约金,他就敢摆出一副吃定了小云的架势。

一句话噎得小云提不上气来,俏脸通红的盯着孔儒看了两眼,忽然不怒反笑。

小云星波流转,巧笑嫣然,妩媚的挽了挽披肩长发,淡淡的道:“我的演技怎么样,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孔——总!”华星名旦卢云的公然违约改签大概是今年开春以来最为轰动的娱乐新闻了。

从香港本埠到国内的娱乐媒体,也不分网络还是平媒,纷纷争相报道。各种传言不胫而走,粉墨登场。

随着小云改签事件的风波越来越发扩大,华星的股价更是一路狂泻。本来因为美国电子产品议案和国内预备增加委派港务官员的提案这两条消息寻致港股一路走跌,华星作为新上市的影业股,掉一点也没什么,但是如此反常的一路狂升之后再一路狂跌,即使不是庄家级人物,也该看出这里面有巨鳄操作的痕迹了。

于是生起警觉的中小股民纷纷逮着机会赶快抽身,手里的华星股票就是烫手山芋般的抛出,这股价焉能不一跌再跌?

华星顶楼。

依依拿着一堆香港当天的报纸杂志推开易青的办公室门。易青在电脑后面抬起眼皮看了依依一眼,温暖的一笑。

依依心里轻轻一荡,在易青的身边,她似乎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自己心中澎湃着的爱意。毕竟是少年爱侣至今多年,无论是孙茹还是杨娴儿,谁也比不上自己和易青的这份亲厚。

“喂,看看吧,色狼导演。”依依笑着把一捧杂志报纸往桌上一放。

易青斜眼瞥去,只见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赫然是小云狼狈的遮着脸躲镜头的一个特写。下面地红字标题触目惊心:好色导演天怒人怨。女艺员不堪其苦,愤而改签!

“呵呵。”易素淡淡的一笑,转头又去电脑上忙活他的事去了。

反正自从中国娱乐界彻底狗仔化之后,全华语圈的寻演。无一例外个个是色狼,这一点易青在干这行之前就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

风流和下流地区别就在于,一种是双方自愿的,一种是一方不自愿的。一个人凭借自身的魅力吸引多少异性,这和凭借自身的权势占有多少异性,这根本是两回事。易素知道圈内,尤其是香港电影这个圈子,确实有几个导演非常的过分,尤其是那几个有黑帮股份的公司。大名鼎鼎的前辈红星大眼美女关琳琳,不是就曾被黑帮大哥和导演逼迫陪酒。下体被塞进奶油,回到家里一个星期,里面都生虫了才被家人发现报警吗?

娱乐狗仔化的坏处。不在于虚假的报导太多,而在于虚假地报寻一多,真实的报寻反而也没人信了。狗仔队整天厚颜无耻的高呼“观众有权知道真相”,其实真地假的混在一起,观众见到真消息也以为是假的。恰恰是更令民众完全失去了得知真相的机会。

易青对于娱乐狗仔化的问题,当年和孙老爷子早商议过改良整顿地方案,在广电和相关的人大、政协委员那里也早已打好了招呼。只是还腾不出手来而已。今天狗仔队终于招到自己头上了,这也为他日后的行动提供了一个出师之名。

依依见他一副无动于衷地样子,不禁好笑,拍了他一下,笑道:“这活土匪。干什么呢?”说着凑过去一看,只见易青滑动着鼠标,手在键盘上敲个不停,屏幕上几个小人动来动去——显见得是一款新上市公测的网游,易青刚爆了一个大的。正在和同组的人抢装备抢了个不亦乐乎。

依依又气又好笑的揪着他的耳朵道:“你没搞错吧?这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你居然在这里玩游戏?《花木兰》你还拍不拍了?枉我还天天这么辛苦的训练小意准备帮你的忙。”

易青嘿嘿一笑,按了个键回到安全区,转过老板椅来双手抱住依依的腰,笑道:“拍是要拍地,但不是现在拍。小茹和娴儿已经和罗纲去西北踩点找外景了;除了这拨人,其他一切投资我暗里都叫停下来了。什么开机,什么前期投资一亿两亿,全是对外面放的烟雾。这样不也给你训练小意提供了充足的时间?”

依依摸着他下巴上硬硬的胡子茬,有点出神,忽然想起孙茹那天告诉她的他们的计划,不禁担心的道:“那你也不能光是玩儿啊!小云在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你也该想想做点事嘛!”

易青瞪眼道:“我比窦娥都冤我!我真以为我只是玩啊!”

说着,扭头在键盘上按下两个键,画面一下切换出去,屏幕上出现了港股证券走势全图——一根代表跌幅的斜斜向下的绿线触目惊心!

……

“哈哈,今天一开盘又跌了一个价位!”孔儒坐在电脑前面,一拍桌子笑道:“舅舅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就好象股市是您老人家办的一样!”

华云丰坐在寰球的总裁办公室里,正在酒柜前专心致志的调鸡尾酒,对于孔儒的兴高采烈仿佛未曾听闻一样,无动于衷。

“舅舅,又跌了两个价位了,好便宜的价钱啊!咱们是不是再进一点,留着以后做打他们的弹药?”孔儒盯着屏幕高兴的道:“跌到七块半了!”

华云丰举起一杯五彩斑斓的酒来看了看分层和色泽,满意的抿了一口,道:“再等等看,要是易青他们这时候想垂死挣扎的托市顶住甚至平仓的话,我们这时候进货不是在帮他们的忙?”

孔儒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沉吟道:“就是不知道易青他们手上还有多少资金!如果美国宇通的资金他们暂时不能动的话,我估计他们手上最多不过十亿!前期拍《花木兰》的投资至少要下去一两亿,剩下地钱对于股市这个无底深渊来说,最多打个水花也就不见了!”

“不过。”孔儒随即苦笑道:“问题是我们手上的资金也比易青好不到哪里去!舅舅你一开始给我拨过来的十亿美金,相当于八十多亿港币,在第一轮狙击收购里,已经全耗掉了。我们现在持有的华星在市面上流通股本大约占总数地23%,现在我们手上的资金只剩下那十一家社团交上来的十几亿港币了,说起来,我们也比易青富裕不到哪里去!”

华云丰听到这里,眉毛一扬,眼中冷然精光暴射,他刚要说话,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格格娇笑,从办公室门口传了进来——

“呵呵,孔总胆子还真小。这样怎么做大事啊!易青手上还有十亿?真是笑话,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

同一时间。

华星大厦顶楼。

易青一敲桌子,笑道:“好。又跌了一个价位!”

依依抿嘴笑道:“没见过这种上市公司的主席,自己的股票跌了,不担心反而高兴。要是让华星的小股东知道了,不剥你的皮才怪呢!”

“唉。”易青自己也兴叹了一下,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大英雄征战沙场,小弈子血肉铺路,这是谁也没办法的事。股市不管跌还是惩。便宜的都是他们这些庄家,苦地都是下面的小股民。

自从小云爆出解约改签的猛料之后,孔儒随即又追加了一个声势浩大地记者会,弄得满世界都知道华星出了这么大的洋相。原本就处在下跌的华星股票更是一路狂泻,那些投机持股的小股民在一开始华星的飙升中大多数都赚到钱了,这时候华星眼看要失势,还不趁机狂抛吗?

出货量狂增地结果当然是股价飞跌,来不及抽身的小股民纷纷被套牢。外界早已是人心惶惶,都知道《花木兰》砸下去的几亿拍摄计划如今极有可能因为女二号地违约而搁置。华星集团周转不灵陷入困境,或者随时倒闭,再不然就是重组或者被收购都有可能。

“奇怪,孔儒那边还是没有动静。”易青振奋了一下自己,凝眉思索道:“他也太沉的住气了。”

说着,他敲了几个键,观察了一下流通股本的分布情况。他从小是沿海城市中产阶级商人家庭出身,三岁起,还没学会看漫画小人书的时候,他爸爸就抱着他在交易所看股票了,对这套东西他当然是熟极而流。

他指着屏幕给依依讲解道:“喏,你看这里,这就是孔儒他们现在的持有量,他们现在持有23%了,我们手上有62%,加上宁姐的华新娱乐的那3%就是65%,其他所有的小股民只有12%。总体上,我们还绝对占优的。”

依依这个金融学学士当然是一点就通,她微笑地点了点头道:“唔……难怪孔儒那边不敢动弹,现在要是动手强制收购的话,估计他至少要准备两百亿港币的庞大资金。除非有大银行支持他,否则根本不可能找到这么大的资金来源,而他们动用的是黑资金,寰球这几年又那么不景气,哪有银行肯拿钱给他们?”

“所以啊,”易青狡诈的笑道:“大家一场同门师兄弟,正所谓有今生没来世,怎么说咱也得好好帮帮他!”

“你准备假装托几手迷惑一下他?”依依低头笑道,轻轻抽了他一个嘴巴,甜腻腻的笑道:“好啊!说!你是不是经常用这招泡妞来着?擅长放烟雾弹,看你笑的那么色,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易青笑得那叫一个不怀好意,一边手在依依背后重重掐了她的翘臀一下,一边躲过依依娇嗔的粉拳,百忙中还能抽出右手来在键盘上敲了几个键,然后一连敲了几个““0”,按下回车……

……

“什么十亿!能有个三五亿就很不错了!”小云冷笑着走进寰球的大办公室,旁若无人般往吧台边上一坐。

孔儒面色一沉,低声道:“卢小姐,你只是公司的签约艺员。我们请你回来并不是要你参加行政管理工作的,你现在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主席的办公室里吧?”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请小云回来拍戏,他挖小云只是为了打击易青,催跌华星地股价。在他的计划中。将来打垮了易青以后,他自然会另组班子,成立自己贴心的班底,就象所有成功导演做的那样,至于小云这种易青地弃将,哼哼,那还不是雪藏N年,合约一到就走人?既然打了这种主意,所以他一直也没觉得该对小云客气,因为小云毕竟是易素一手带出大陆来的人,有时候骂骂她。无形中也好象向易景发泄了一点心中的怨气了一般。

没等小云接话,华云丰已经略带薄责的道:“小孔!对待女士要礼貌一点。卢小姐怎么说也是在关键时候站到我们这一边的功臣!再说,你现在正是最需要知道华星内情的时候。难道你自己瞎猜还能比得上熟知华星内幕的卢小姐吗?”

孔儒一想也对,据说易素为人特别和蔼,跟属下几乎不分亲疏,几乎什么都说,那小云真的清楚华星现在有多少本钱也说不定啊!

小云一看华云丰这么说。得意的朝孔儒扬了扬下巴,笑道:“是不是办大事的人,真是一眼之下。高低立判!孔总,我看你这辈子只能跟易青这种毛头小子拼个死活,将来要是碰上华叔叔这样地高手,恐怕一个照面就得倾家荡产!”

这一句话把孔儒噎的,脸色都黑了。他是既不能说小云说的对,又不能指责她说地不对,只好干咽下这个哑巴亏!

老天有眼,幸好这时候来了个给他解围的契机!

“动了!动了!”孔儒低头随便看了眼屏幕,突然惊喜的叫了起来。道:“舅舅!易青终于动了!恒指三千七,华星七块二,易素终于沉不住气了!易青买入了二百万股华星,舅舅我们怎么办?”

“给他!”华云丰沉吟道:“看他还吃不吃的下!哼,跟我玩这一套,放烟雾弹迷惑我,他还嫩了点儿!”

“收到!”孔儒兴奋的一通敲键盘,过了几分钟,他兴奋地道:“易青又进了一百万股了,华星七块两毛八了……七块三了!”

“给他!”华云丰喝道:“要多少给他多少!”

“外围有财力加入托高,易青又进了一百万股,现在又升了,华星七块四了!”孔儒脸色开始凝重起来,他擦了擦汗道:“舅舅,万一不是烟雾怎么办?易青如果真得到大银行在后面资助,真的想实打实的跟咱们打这一仗……”

“不会!”小云果断地在一旁插嘴道:“易青现在手上最多只有几亿资金,之前为了《花木兰》的中后期投资,他们已经向全港的银行申请过了,连国内的财团都联系过了,根本没有人敢支持他!尤其是华星股票大跌之后,谁还敢拿钱往他这个无底深渊里扔?”

“你确定?”孔儒抬起头来,这是他第一次用平和期待的语气这么有礼貌的跟小云说话。

小云用力的点点头,道:“咱们现在都在一条船上,我为什么骗你?何况,这是很容易查到的事情!谁还能比我更清楚华星的内情?”

“好!小云,你地功劳,华叔叔不会忘记的!”华云丰欣赏的看了小云一眼,点头道:“年轻人择主而仕,果断、精明、有魄力,好啊,有前途。”

说着,他冲孔儒喝道:“还等什么,给他,让他吃!最多再撑两手,我看他就该泄气了!哼,我量他一个满脑子艺术和理想的电影青年,怎么可能在股票这潭深水里翻出大浪来!自不量力!”

孔儒看看一脸霸气的华云丰,再看看一脸坦诚急切的小云,立刻信心百倍,咬牙道:“好,给他!一百万股,我们再抛一百五十万股出去,今天把华星打到七块一,我看他要不要!”

……

华星大厦。

好象玩网游打到了极品一样,易青手舞足蹈的笑了起来,指着屏幕道:“看见没有,孔儒放出来一百五十万股。华星七块三了,嘿嘿,这小子上当了!小云真是好样儿的!”

依依看着屏幕,无奈的摇头叹道:“你们这些人啊。简直是烧钱玩!这钱在你们这里全成了数字游戏了。一会儿工夫,公司就砸出去一个亿,你好象在打游戏一样!”

依依说着有点郁闷,她骨子还是只想简单地拍戏,演戏,做好演员。虽然她知道易青做事一定有道理,也知道易青的理想决不是做个出色的电影导演这么简单;不过依依可是个在物质上天生淡泊和想法保守的女孩,尽管成名多年,身家也近亿了,她还是那种即使在剧组吃盒饭。也要把最后一粒米饭扒进嘴里地人。所以看到易青这么烧钱,心里难免感慨。

她要是真的知道了易青的全盘计划要动用多少资金,她才真的要吓一大跳呢!相比之下。孙老爷子留给他们的那区区十亿美金又不值一提了。

易青却浑没顾及到依依的情绪变化,他象个兴奋的孩子看着玩具一样盯着屏幕,自顾自的笑道:“嘿嘿,我再逗逗他,让他深信不疑的认为。我已经没钱了!再进五十万股!”

……

寰球办公室。

“易青没钱了!”孔儒在自己的电脑前面大喊,接着抬头对华云丰道:“他这手只跟了五十万股,华星现在七块二毛五。我看他是后力不足了!”

“哼哼,不出所料!”华云丰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道:“再给他一百万股,打死他!”

“易素,你也有今天!”孔儒咬牙敲下键盘。没过多久,他又嚷道:“易景没有跟,华星七块一!”

说着,孔儒兴奋地一拍巴掌,站起身来。道:“果然一切都在舅舅的算计之中!”

“呃……当然,”孔儒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对小云道:“也要谢谢卢小姐准确地消息。”

小云淡淡的一笑,道:“孔总,何必那么客气。将来……呵呵,将来嘛,您要谢谢我的地方还多着呢!”

……

此时,在华星易青的办公室里,电脑已经从股市上切了出来。

光驱里塞进了一张经典老歌的合集CD,老歌星凤菲菲地歌声甜蜜悠扬的传了出来——

“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

春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

玫瑰玫瑰情意重,玫瑰玫瑰情意浓,

春夏开在荆棘里玫瑰玫瑰我爱你。

玫瑰玫瑰我——爱——你……”

易青优雅的向依依做了一个请地手势,两人走下台阶,在大办公室的大理石地面上翩翩起舞,浓情蜜意,道不尽的志得意满,万种风情。

突然,易青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发出的尖锐哨音打断着略带糜糜的小资气氛。

“有短信!”易青快步走上台阶,在办公桌上拿起手机来,走下来和依依并肩而立,两人一起看去。

只见手机的蓝牙彩屏上光彩流溢,一条简练平白的短信跃入眼帘——

“一切顺利,勿须挂念——白玫瑰……”

易青和依依对视了一眼,握着手机的右手大拇指不经意地在落款的“白玫瑰”三个字划过,留下淡淡的指痕。

……自玫瑰玫瑰我爱你,

心的誓约,新的情意,

圣洁的光辉照大地。

玫瑰玫瑰枝儿细,

玫瑰玫瑰刺尖锐,

伤了嫩枝和娇蕊,

玫瑰玫瑰我爱你。

玫瑰玫瑰心儿坚,

玫瑰玫瑰刺儿尖,

毁不少并蒂枝连理,

玫瑰玫瑰我爱你!

玫瑰玫瑰我爱你!”

柔美的歌声在这个空旷的高楼顶层办公室里温暖的荡漾开来。

已经到了股市收盘的时间。窗外,有很好的夕阳,香港的又一个黄昏,降临了…”

星期一傍晚收盘,华星以七块一的新低价结束了本周重新开盘一来第一天的跌势。

港股交易所门口到处徘徊的失意的小股民,不止是影业股,几乎所有的港股都在跌,恒生指数象拉稀一样下泻,这样的跌幅再持续几天,都市新闻直击就该开始报导跳楼自杀的新闻了。

下班时间的华星大厦里,前几天还欢呼易总万岁的华星员工们,这两天也是没精打采。各种谣言纷纷出炉,最令人担心的莫过于多花木兰停拍,公司破产被并购这类的消息。现在香港经济刚刚景气了一点,可是找工作还是很难;再说了,再找个工作容易,可上哪儿再去找象易素和孙茹这么厚道的年轻老板呢?

办公室里的电脑停在收盘时的股市上,男同事们拍桌子骂娘,女同事们叹着气走开了。突然一个声音大声道:“不要紧的!大家安啦!我们易总是什么人?想想看,连新义安都被他搞掉了,还能搞不定一场股灾?会有办法的,大家不要怕!”

“对,对,对!”几个男同事振奋着拍着巴掌,大声互相鼓励着。

出外办事的宁倩华刚好回来,见到这一幕,意外又欣慰,不禁特别留意了一下说话的这个男同事。

出言鼓励大家的这个男同事却似乎很怕宁倩华这个行政主管似的,只是礼貌地一点头,赶紧有点心虚的避开了她的注视。

宁倩华倒没太在意他的腼腆。只是好奇地拉过一个女同事,笑着问道:“哩个靓仔叫咩名啊?”

被拉住的香港女孩吃吃的笑道:“好靓咩?唔觉得噻!好似叫张建,大陆鸡啦!温州人,粤语都不识讲。呵呵……”

大陆温州人?到这里来应聘倒是比较少见喔!

宁倩华笑着拍拍那个女孩道:“你个死女仔,口花花,唔得整蛊老实人噻!”一边说着,一边掠掠秀美的长发,微笑的向正在下班的同事们挥挥手,转身向电梯走去。

同事们见宁倩华表情如此轻松,一点不担心公司股价的样子,都觉得奇怪,不过多少也觉得心安了些,纷纷收拾东西。下班打卡去了。

“张建,怎么还不走?”

“我?我反正回家也是睡觉,不如帮大家打扫一下卫生。你们去欢乐时光好了。不用管我的。”张建一脸的憨厚。

“你倒是勤快!拜拜!”

“拜拜!”

很快的,整个大行政办公间地十几位同事走了个干干净净。本来埋头在整理桌面的张建忽然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再没有旁人了,才直起身来。冷笑了两下,向外间的电梯走去。

张建走到电梯前,抬头看了看顶上那排亮着的指示灯。黄灯在顶楼停住了。正是易青的办公室所在之处。

张建伸手刚要去按电梯,忽然停下来想了想,马上象被电到一样缩回手,转身向走廊尽头的楼梯通道口跑去。

大办公间和顶楼不过相隔几层,张建一口气跑上顶楼,没等喘口气,就蹑手蹑脚地向易青的办公室走去。

经过电梯的时候,他又停下来看了一眼,果然见到刚才下去地电梯又悠悠的一层层升了上来……

张建连忙闪身躲进这一层的茶水间里。这时易素的秘书和助理也都已经下班了,这个房间根本没有人来。

“叮!”

电梯门一开,一个身穿牛仔服,劲装结束,长靴击地的昂藏壮汉挺胸而出,鹰一样的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转身向易青的办公室走去,那步伐姿态一看就知道是受过长期军事训练的人。

张建躲在门后透过门缝窥视,大气也不敢出,直到那便衣军人走进易青的办公室,他才悄悄潜行到办公室门后,拉长了耳朵,屏住呼吸……

……

“哈!真准时,”易青一看到杨仲,就欣喜地叫了起来,道:“来,仲哥,就等你了,呵呵。”

“杨大哥,念青在家挺好吧?这孩子是不是还那么淘气?”依依也笑着问道。宁倩华在一旁看着易青直笑。

杨仲一听依依这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摇头道:“吃不消吃不消,我宁愿天天负重五十公斤拉练二十里,我也不愿意伺候这个小祖宗,三个佣人都管不住他,天天弄得我心力交瘁!我说易青你小子太不负责任了吧!你整天忙着做事情,可是下一代的教育问题也是大大的正事不是?凭什么全推给我这个舅舅啊?”

易青不好意思的大大汗颜了一下,连忙赔笑道:“快了快了,等过了这一关,我一定负责带好这个小魔怪,另外等小意结束演员入门训练就好了,也只有她能管得住那只猴子。”

宁倩华笑道:“好了好了,先别聊了,咱们说正经事吧!”

说着,宁倩华坐到办公室中央的沙发上,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古玉茶几上打开。易青、依依、杨仲三人过来坐了一圈。

“我核算过了,根据白玫瑰透露回来的消息。孔儒他们那边先期投下去八十亿左右,现在手上还有不超过十五亿。而照股市这么跌法,假如我们放出股份跟他对攻的话,他至少还要有五六十亿资金才能拿到华星59%的股份。”

“恩,跟我们最初预想的一样,也就是说,完成这整个计划要动用的资金是一百五十亿港币!”易青沉吟着。慢慢说道。

“一百……五——十亿?”依依已经惊得呆了,吐了吐舌头道:“你们这帮疯子,真是太敢玩了!”

易青笑道:“这还只是说孔儒那边地情况,咱们帮了他那么多忙。他要收购华星当然会少费点力气。”

说着,他问宁倩华道:“那我们呢?如果周末或者下周港股反弹上杨,我们趁机反收购,不但要保住华星,还要完成我们最初商定的那个计划的话,还需要多少钱?”

“两倍,孔儒的两倍。”宁倩华看了一眼依依,平静地说道。

“三百亿!?”依依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失惊道:“现在全港和国内没有一家银行看好我们。更没有富豪肯支持我们,你们到哪里去弄这三百亿?”

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杨仲。

杨仲苦笑道:“大明星。你可别看我,我们天剑能拿出三百万都算不错了!至于说国家,上面那些当官的更不可能舍得拿三百亿出来做这件事。嘿嘿,你跟我要三百块我倒是有,就怕你嫌少。”

依依愕然。

易青笑道:“你们都放一百二十个心。钱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仲哥,你呢,你们那头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那就要看你们那位白玫瑰的了。”杨仲笑道:“现在白玫瑰已经成功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我们一步就容易得……”

杨仲刚说到这里,猛然双眉一轩,满脸的笑意收敛成了肃杀之气,他腾地站起身来,扭头暴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话音刚落,门口立刻惊起脚步声!一个影子一晃,向走廊那边去了。

杨仲暴起,象头敏捷的豹子一般窜了出去,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没过一会儿。杨仲一脸不忿地从外面回来,摇头道:“叫他跑了!操!连个正脸都没看着!”

宁倩华依稀只觉得这个身影有那么点印象,但是具体是谁,又说不上来,想了一想,忍住没敢乱猜。

依依嗔怪的打了易素一下,气道:“你看你,就怪你这个大大咧咧的活土匪!平时不管做什么事,也不想着点关上办公室地门!”说着这话,自己先红了脸,原来她想起有次易素同志和她在做某事的时候,直到结束了才发现,其实办公室的门一直是半掩着的。

易青倒一时没往那方向去想,他楞了一下,也是,谁敢不奉召唤,随便到主席的办公室外去偷窥啊?更何况顶楼就他一个大办公室,秘书地台子都在八百米外,根本没有旁人,平时这条走廊冷清的脚步可闻,谁会想到……

“也许是打扫卫生的工人好奇吧?”宁倩华随口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商业间谍?”

杨仲看了宁倩华一眼,宁倩华自己也知道以自己这种老江湖地职业经理人,实在不该说这种带有侥幸意味的话,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易青仔细的前后想了想,忽然笑道:“其实,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呵呵,幸亏白玫瑰想的周全。”

杨仲见易素一脸轻松,也就放心了些,不禁好奇的道:“真不知道你们这位白玫瑰是何方神圣,能被你这么称道。是你们公司的吗?我是不是也见过?”

易青和依依对视了一眼,神秘的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

香港佳士来酒店顶楼,总统套房。

从这里隔着窗户俯瞰下去,夜幕下的香港显得格外迷人。万家点点灯火,一如繁星般璀璨。

可惜,这间本来只接待高尚客人地豪华套房,此时却被弄得乌烟瘴气,一副牛鬼蛇神的群像图。

和联胜的话事人东叔脱了袜子坐在沙发上,扣着脚趾缝,不满的嚷道:“咩事不能白天说啊!这么大晚上把我们叫过来喝冷风。”

另外几个社团的老大纷纷嘎嘎大笑,有人道:“东叔老了,享受不动了吧!看看人家丰哥这气派,十几万一个晚上的总统套房哦。你还不好好享受享受环境?不如在这里来几盘大老二,回头再找几个高级妹妹来给您老人家揉揉肩,反正丰哥买单,省得你老这么多怨言啦!”

另外一个听了放肆的大笑道:“谁说东叔老了?东叔一点都不老。让妹妹给东叔揉别的地方,东叔更高兴!”

香港十一个重要社团,也是十一家在八大影业集团拥有股份地黑帮代表今天是应华云丰和孔儒的邀请,又一次聚集在这里,据说是华云丰有事要宣布。

华云丰和孔儒此时还没有来,这些社团老大聚会的情景还和前几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座上少了一个人——联英社地乌鸦已经莫名其妙的没了小命。

几个老大正轰闹着,房门一开,一个服务生推着一辆小车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个大冰桶浸着大香槟和一些干果,后面还跟着孔儒和华云丰。

“丰哥来了,丰哥来了!”

大家都知道华云丰是个好斯文的体面人。连忙纷纷肃立,收起江湖德行来,站起来跟华云丰打招呼。

华云丰随手给了服务生一百美金,挥了挥手,服务生低头出去了。他推着小车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想了想,又拿着抹布推着收床单毛巾的清洁车缓缓的向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屋子里,大家纷纷坐好。孔儒给所有人逐一倒上香槟。分到每个人手上。

“各位兄弟,”华云丰含笑举起酒杯,大声道:“说正事之前,我们先干一杯庆祝一下!庆祝我们今天早上开盘,重重的狙击了华星的股票,好好的教训了易景这个毛脚小子一下,不但赚了几千万,而且已经摸清楚了他们的虚实——易青已经没钱了!我们现在拥有华星22%的股份,收购华星是早晚地事情了!将来香港的电影、唱片以及娱乐界。还是各位清一色,由你们各家轮流坐庄!”

“哈哈哈……”东叔第一个大笑起来,大声道:“股票这个东西我是不懂的!总之是丰哥带着我们赚钱捞世界,跟着丰哥不会错地!”

“对啊!搞掉了华星,大把银纸哗哗的来,东叔你老人家养老的棺材用港纸扎都得噻!”和胜和的老大算起来是东叔晚辈里两个社团最近有点不快,这小子趁机挤兑东叔。

东叔假装没听出弦外之音似的大笑道:“仆街你老母个鸡拜啦!你个衰仔咒你叔伯死,你死了我都没死!”

孔儒笑道:“我粗狙算了一下,易青这小子这次要翻身,起码要准备三百亿以上地资金才行。我查过了,香港和国内根本没有哪家私人银行肯倾家荡产的冒险力挺他,本港能帮的上忙地那几家豪门,象霍家、李家、林家,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哦?那他小子这次不是死定了?”几个老大一起大笑起来,马交的老大恨恨的道:“等这小子失势没钱了的时候,天剑也保不了他了吧?到时候老子第一个砍了他,给向五哥报仇。”

几家老大又跟着笑了起来,这次却笑的十分敷衍,这帮人自己知道自己事,都心想操你妈的你讲义气,当初向五衰了,你们社团抢新义安地盘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这种话?易素那小子虽然反骨,好歹还照顾了向家孤儿寡母,还罩下了肥强,这事江湖上都传遍了,可是这里的几家老大,当初连向五、向九家里没成年的三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孔儒等这帮草莽人物都闹地够了,才静静的说道:“虽然进行的很顺利,但是我们也不太轻松。上次承蒙各位大哥送了十几亿来,加上舅舅的八十几亿,我们已经动用了将近一百亿的资金。现在要想彻底搞掉华星,除掉易青,至少还要这个数……”

东叔跟老年痴呆一样盯着孔儒伸开的五指,迟钝的道:“五,五……五亿?”

“五十亿!”华云丰在旁边冷冷的接道。

“五十亿!”不仅是老财奴东叔吓了一大跳,其他几个社团的大佬也面如土色。

马交的老大平素两面三刀,最是圆滑,立刻接过话茬道:“丰哥又要拿五十亿出来咩?真是大手笔。我们这种小虾米跟丰哥比起来就象乞丐一样。”

这话一说,大家立刻随声附和,恨不得敲钉转角,赶紧把华云丰出钱这件事说死。马上催华云丰把钱拿出来。

华云丰听完这话,还是一副懒洋洋眼皮半抬不抬的模样,他摸了摸香槟杯子,突然双目瞳孔一缩,眼中凛然精光四射,眼神凶狠地瞪了马交老大一眼!

马交的话事人好歹也是刀口血海里打滚过来的人,可是不知怎么的,被华云丰这么看了一下,就好象被根针在心口上刺了一下一般,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把手里地杯子弄掉在地上,连忙赔着笑,讪讪着坐下了。

然后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良久。一向最不喜欢说话的联英社头马哑龙突然站了起来,瓮声瓮气的道:“丰哥已经拿了八十多亿出来,他一家出这么多,我们十几家才出不到十五亿,传出去我们香港洪门以后还有什么脸。还有什么义气好讲?我们联英社为了这次的事,已经死了一个乌鸦了!我跟乌鸦是烧黄纸斩鸡头的兄弟,只要能给他报仇。就是让我老婆出来卖我也是愿意的。”

这话一说,剩下的几家老大都有点愧色,纷纷低头不语。

哑龙望向华云丰,这个人平时憨厚,话不多,只要一说话,就让人觉得特别诚恳。他哑着嗓子道:“丰哥,我不会说话。但是我们联英社勒紧裤腰带喝稀汤,省下的钱都拿出来。也就只能给你凑个八千几百万的,我哑龙如果说假话,叫我烂舌头死,死了没脸见乌鸦兄弟!”

“就是就是,”东叔趁机哭丧着脸道:“丰哥,我们跟你不能比啊,我们是黑社会,不是大财团啊!”

其他几家社团地老大纷纷附和,他们倒不是哭穷,事实的确如此。香港的黑帮和国际一流黑帮根本地差距就在于,集团化程度不够,说白了财力不够雄厚,组织自然不可能象长乐帮、黑手党一样做的那么大。

象新义安和联英社这样的大社团,平时能动用的流动资金,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三五亿,这几年接连这么不景气下来,能有一亿多储备金就算很不错了。就是有钱,旗下那几千个小弟每个月也要吃饭地,现在要他们十一家凑出五十亿来,恐怕是砸锅卖铁也不够。

华云丰听到这里,眼色才缓和了一些,慢悠悠的道:“都不要急嘛,急什么?我又不是财务公司的,再说哪家财务公司敢向你们这几位老大要债呢?”

“哈哈哈……”大家连忙不失时机地干笑起来,气氛为之一松。

孔儒道:“各位老大不用担心。舅舅可不是什么一般二般的人物,今天我们也是想好了办法才来的。”

华云丰笑道:“你们各位大佬也未免心眼太实在了一些。眼下我们确实拿不出五十亿的现金来,可是凭着各位社团的金字招牌,难道还不值区区五十亿吗?”

哑龙闻言不解的问道:“丰哥的意思,难道是要我们也象那些斯文人一样,拿东西去银行抵押咩?我怕香港那些银行不会支持我们吧?”

华云丰大笑道:“什么话!我们是黑社会嘛,当然是用我们自己的办法,哪有去找银行借钱的道理!”

东叔仿佛是听懂了,担心地道:“香港全部的财务公司加起来,短时间内恐怕也凑不出这五十亿吧?”

华云丰摇了摇头,淡淡的道:“香港的财务公司不够钱,香港以外呢?”

这话一出,几家老大脸色微微一变,都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在亚洲这个江湖圈里打滚的人,在这个时候恐怕都会联想起那句著名的黑话—台湾的钱庄水深,漫过财神爷脚面去!

整个亚洲,非官方的财力集团,最有钱的不是IT业的那些巨子,甚至不是各国的中小型私人银行,更不是那些豪门财阀,而是台湾地下钱庄的那些土财主!

江湖传言,当年美国第七舰队的航空母舰为了卫护台湾。武力威胁大陆政府,开到台湾海峡附近。台湾政府要犒劳美国主子的军队,又要搞军购。一时凑不出钱来,多出了几百亿新台币地缺口。

全台束手无措之时。那位三联帮著名的由黑漂白的立法委员(电影《黑金帝国》里梁佳辉扮演的人物原型),派下一张江湖救急令,一千亿乙新台币当天到位,令财大气粗地美国军方为之侧目,牛气冲天。这就是著名的“黑金救台”事件。

江湖传言,往往把这类事情越传越玄,但是台湾地下钱庄,是全亚洲黑金和待洗黑钱的最大聚集地,却是不争的事实。

屋子里的众人听了华云丰这句暗示,面面相觑。都是不置可否。

要知道台湾人的精明可决不好糊弄。人家钱多,可不代表他们会把钱到处乱扔,这帮人都是人中之精。要不然也不能守着亿万家财,这么多年有增无减。

要向台湾的地下钱庄借钱,必须拿出与金额匹配的抵押物来,否则就算是长乐帮十二位堂主一起出马,或者意大利黑手党那位教父亲临。也是半点面子不给。

东叔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人说话,说不得。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豁出这张老脸来做这个出头鸟。他看了看华云丰的脸色,嗫喏着道:“丰哥指的是不是台海那边……”

华云丰默然点了点头。

大家齐声哗然。

哑龙慨然道:“有办法就好!可惜我们联英社现在也没什么象样地场子拿去抵押,香港这边的场子,台湾佬不会要的。不知道拿我哑龙地这条命去抵押行不行!”

华云丰笑道:“那倒不用。我都替各位想好了。有样东西台湾人是愿意要的,可留在各位手上又没有什么用!”

马交的老大一拍大腿,脱口而出道:“我知了!是那些股份,电影公司的股份!”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大悟。

香港八大影业公司,大多数操纵在这些黑帮势力手上。以往三四十年。不知给他们创造了多少财富,十个五十亿怕是都有了。可以说,香港黑帮的兴旺,一半靠黄赌毒,一半靠电影、唱片这些娱乐业,比如同是一个漂亮女孩,够资本地就捧做明星,差一点的就逼她出来卖,全是一条龙操作的生意;而且这些影业公司还兼任洗黑钱地任务。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天剑改斩首行动为控制钱袋行动,上来就锁定了这些影业公司的黑股份,别说洗黑钱了,动都不敢动一下。这八家影业公司的股票也已经跌到了谷地,钱又赚不到,放弃又有点可惜,正是标准的鸡肋。

华云丰见大家都明白了,微笑道:“各位,你们手上拥有香港八家最大的影业集团将近一半的股份,除了华星,基本上整个香港影业都操纵在你们手上,这笔庞大的隐形资产,难道还抵不了五十亿港币吗?”

东叔迟疑的道:“眼下这些股份确实没有什么大用,但是,台湾人肯收货吗?将来搞定了华星,这些股份还能拿回来吗?”

这倒是大家都关心的话题,如果拿下华星,丢了那八家影业地话,最多是个不赚不赔的局面,那可有点划不来。

这可问到了孔儒的专业上,这小子连忙接上话茬道:“一定收货的。台湾佬早就眼馋香港社团利用电影洗钱这种模式,他们手上要洗的黑钱,恐怕比香港这里多了十倍不止。可惜台湾电影不争气,这么多年了一点起色都没有,我们行里都说台湾电影已经死亡了。拿这些股份抵押给他们,我看他们做梦都想我们还不起钱,到时候好顺理成章的把手伸到香港电影业来。”

华云丰慨然道:“主意既然是我出的,首尾自然是我来办。你们各家只要把法律上的文件搞好,我保证台湾佬收货,而且马上钱到。搞下华星以后,大家不但能把东西拿回来,而且一家起码还能分到几亿,如果大家不信,我可以拿我美国宇通的产业和股份抵押!”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华云丰说的如此慷慨果决,心头一热,再无疑问。

哑龙把胸膛拍的山响,大声道:“不用再想了。易青这个仆街心狠手辣,我们要是再不团结,迟早被他和天剑逐个击破!不齐心的人,想想乌鸦的下场吧!那些破股份,本来我们就不会拍电影,现在又不能拿来洗钱了,留下来干鸡吧吊用!”

“好,那就铁了心跟丰哥干了!”东叔一拍大腿,大声嚷道。

几家社团的老大纷纷附和,个个站起来拍起了胸脯,把杯子里的香槟举起来一饮而尽。

当下一群老大议论纷纷,无非是商量下次聚会的时间,并且听华云丰交代他们需要准备哪些法律文件,怎么去跟那些电影公司的其他股东协调交代等等。再接着这帮老大就开始纷纷憧憬,一个星期之内要把庆功宴开到华星大厦顶楼去,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计划收了华星之后同时开多少部戏来洗手上积压下来的国际黑帮的款子了!

……

与此同时,站在门外的那位貌不惊人的年轻服务生轻轻的按了按自己耳朵上的一个缩微耳机,默默的把清洁车推到了走廊尽头。然后,他拿起工作服口袋里的一只手机,拨了一个热键,压低声音说道——

“喂……卢小姐,事情差不多成了……”

第三十八章 决战在今朝

谈成了向让各大社团向台湾地下钱庄借钱的大事,孔儒踌躇满志的跟在华云丰后面。

一百五十亿!孔儒的内心充满了对华云丰的感激之情,这是当年孙老爷子都不曾给他的知遇之恩,要不是华云丰,他孔儒这辈子怎么可能去操纵这么大一笔资金,去完成这样一件大事!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孔儒的心中又对华云丰存着隐隐的畏惧。这个相貌英俊的犹如漫画人物般的男子,是那么的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华云丰的房车。刚刚坐定,孔儒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颤动。自从跟随华云丰出入以后,孔儒就习惯把手机调到振动档,那种心态,仿佛怕手机响起时的铃声惊醒了某只传说中沉睡的怪兽一般。

在房车里昏暗的小灯下,华云丰似乎有些疲倦的眯着眼睛,正在养神。孔儒悄悄瞥了他一眼,掏出手机,按亮了刚收到的短信:

“有内奸!绰号叫白玫瑰,已经潜入公司内部!华星与天剑确然有所勾结,图谋尚未查清——建。”

孔儒哑然张了张嘴,心道:张建,难为了你,好兄弟!

白玫瑰?

小云娇媚的笑脸渐渐的在孔儒的心中清晰地浮显起来……

难怪了!易青对待下属和朋友一向以宽厚大度的假仁假义闻名,象小云这样的多年好友,当年在北影厂的贫贱之交,怎么可能轻易地背叛呢?孔儒默默的想着。他可不是外面那些八卦娱记,他尽管嫉恨易景,但是易素的为人和行事作风他还是清楚的。

孔儒其实早就存有疑虑,所以一直对小云保持距离。并不信任。现在,一切明朗起来了——白玫瑰?哼,也只有这个精灵俏皮的小妞能当的起这个代号吧。

孔儒兴奋的想道:易青啊易青,这次还不让你出个大丑?居然玩商业间谍这一套!

“呃,舅舅……孔儒本能的想把这件事告诉给华云丰,让他下手把小云这个钉子给拔出去!

“唔?”华云丰听见孔儒叫他,双目一睁,随口问道。

孔儒在车内昏暗的光线里,接触到华云丰闭了许久突然睁开的精光四溢地眸子,猛得觉得自己的心里象被凿了一下似的那么难受。

一个人地眼神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威慑能力!孔儒惴惴不安的想。突然。他猛得想起,那天在华云丰住宿的酒店,当华云丰把自己当作入侵的敌人时。也曾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还有……还有那冰凉地刀片,透着嗜血的丝丝凉气,搁在自己的大动脉上。

在这电光火石地一瞬间,孔儒恍惚间忽然觉得眼前出现了一幕恐怖的画面——华云丰狞笑着把娇小玲珑的小云逼到了墙角。两根手指夹着什么东西往她脖子上一划!寒光闪过,小云苍白失血的俏脸上,明媚的眸子渐渐涣散了。大股的鲜血从她白皙的脖颈上喷射出来,因为失血渐渐变冷而抽搐的嘴角不停的痉挛着,嘴里喃喃地道:孔儒!你为什么害我!为什么杀我!是你杀我的,是你!是你……

孔儒猛得打了一个寒噤,心虚的看了看华云丰,在这英俊儒雅的外表下面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啊!

长乐帮纽约堂堂主!他该杀过多少人?

“什么事?”华云丰有点不耐的问道。

“呃,没、没什么……孔儒下意识的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接触到华云丰略显狐疑的眼神,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一片冰凉。湿湿的。

“哦,我是……我、我是想说,”孔儒慌忙挤出一个微笑,强作镇定的道:“我看舅舅你好象很累了,不过这样在车上要是睡着了容易着凉的。呃,我想问您要不要找条毯子盖一盖,车里应该有……应该有的吧,我找找……我……我找找……”

“不用了,马上就到了,找什么毯子。”华云丰不耐烦的说道,随即又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清晨。

孔儒来到公司的时候,问了问前台,知道今天华云丰没有到寰球来。

他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卢小姐来了没有?”

前台小姐笑道:“已经来了。卢小姐午饭时间有个代表公司出席的演出,是慈善性质的,听说化妆要化三个小时,所以早早就来了。孔先生,要不要我们通知她?”小姐说着,职业性的拿起电话。

孔儒挥了挥手,道:“我自己去找她。”

说着,孔儒进了电梯,来到寰宇公司的艺员部。

几乎每个影业公司的大楼里都会有供自己旗下艺员化妆和美容美发的专门场所。如果一个电影公司或者搞娱乐业的公司没有这种设备,就得让艺员演出前出去市面上的店里去做头发、美容和化妆,那成本可就太高了。

孔儒到达艺员部外面的时候,小云还正在做发型。今天她做的是一个洋装娃娃的造型,无袖亮片的清凉装配短裙,一点俏皮再加上一点小性感;头发也与之配合的吹成碎发中带几绺可爱的烫卷。

孔儒耐心的站在发型师后面,看他精心的给小云伺弄头发。

好不容易等到头发做完了,发型师跟孔儒打了招呼,出去了。小云要坐在那里晾干发油,然后再去化妆间化一个上镜妆。

“等一下。”孔儒面无表情的叫住了正准备站起身的小云,然后对房间里其他几个人道:“你们先出去,在门口没有我吩咐暂时不要进来。”

几个二线的艺员和美发师用好奇和怪异地眼神看了看孔儒和小云。嗤笑着出去了。

小云不快的哼了一声,小蛮腰一扭,转向孔儒,道:“孔总。这样不好吧!难道你不怕公司人多口杂,明天有什么八卦诽闻什么的传出去吗?”

孔儒冷笑道:“不用担心这些了吧?反正,这也是你在寰球公司的最后一天引了。”

小云一楞,下意识地道:“孔总开什么玩笑?我正准备跟公司签长约呢。”

孔儒哈哈一笑,叹道:“算了吧!我可请不起你,白玫瑰小姐!”

听见“白玫瑰”这三个字,小云明显的僵了一下,随即展颜笑道:“什么白玫瑰?我才不是白玫瑰呢!不过,这名字怪好听的。”

孔儒摇头道:“卢小姐,现在再狡辩未免显得愚蠢了点吧?大家心照不宣了。”

小云收起笑容。淡淡的道:“我真的不是什么白玫瑰,相信不相信随便你。”

孔儒笑道:“那你说我相信不相信?算了吧,游戏到此该结束了!易青想跟我玩间谍游戏。他还太嫩了点!你走吧,快回易青那里去,要是迟一点,被华云丰他们知道了,你就走不了啦!”

小云微笑着道:“哦?我倒真想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难道还能吃了我不成。”

孔儒皱了皱眉头道:“天真!你知道这里面这潭水有多深吗?我想你自己也知道,易青这次的对手,也可以说是我的支持者。是香港除了新义安以外几乎所有的黑道社团!而你不知道的,是华云丰……他其实是美国顶尖黑帮的头面人物!这些人杀死你这么个小女子,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小云疑惑地看了看孔儒,掩口笑道:“那你还不赶快把我交给他们,好去请功?”

孔儒冷笑道:“你把我孔儒看做什么人?我和黑社会合作,那是迫不得已的而已!我孔儒要凭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打出一片天下来!我有地是才华和本事,又怎么能象易青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让一个女孩子为自己冒这种危险!”

小云惊讶的看了看孔儒。失笑道:“没想到你还挺男子汉的,这么说,你今天这也算英雄救美了?”

孔儒冷笑道:“你不会明白的。总之你告诉易青,我和他地竞争,用男人之间的办法解决,我不会牵连无辜的人,尤其是弱质女流。哼,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怜香惜玉地人,真想不通,他怎么会放心让你孤身一个女孩子,闯进这个虎狼之窟来!”

小云听到这里,笑道:“很快你就会明白的。”说着,她站起来拍了拍手,道:“好吧,那我就走了。喂,你真的不后悔?你要留下我,将来好歹有个威胁易青的筹码!你不考虑考虑清楚?”

孔儒瞥了她一眼,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手插在裤袋里,没有做声。

小云微微一笑,对着镜子碰了碰自己的头发,满意的欣赏了一下自己的造型,然后拿起手提袋,施施然从向门口走去。

经过孔儒身边的时候,小云突然一声轻笑,转过头来叫道:“喂!”

孔儒闻声回过头来,望着小云。

小云看了看孔儒,意味深长地道:“谢谢你!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这个人虽然讨厌,但是其实并不是一个太坏的人。拜拜!”

“……自下面是娱乐资询。本港电影史上投资额最大的商业电影《花木兰》在其拍摄计划搁置多时之后,近日再度被提上议程。华星集团董事会向媒体否认了关于华星资金运转不灵的传言,并且表示,《花木兰》一定会如期开拍,华星资本运作良好。记者采访了华星集团董事及股东、行政总监宁倩华小姐……”

“宁小姐。你好。”

“你好,各位本港的朋友,晚上好。”

“宁小姐,既然华星集团并未出现资金危机。何以又有大举向社会寻求资金援助的举动呢?”

“呵呵,向社会集资是任何一个成熟地商业实体常有的普通举动,是因为外界一些别有用心的炒作针对华星,才会闹得沸沸扬杨。《花木兰》这部新戏要投资几亿港币的巨资,华星集团纵然有能力独立承担这笔费用,也非常没有必要,对不对?不符合商业资本运作地优化资源原则嘛!”

“请问宁小姐,华星集团有信心在这部新戏上收回投资吗?是不是主要依靠海外和国内市场,具体什么时候能够看到这部戏呢?”

“不一定是国内和海外啦。其实作为香港人,我对本港的市场都算好有信心……我们也希望本港社会上具备一定经济实力的同好。可以提供一部分资金的助力,来支持香港的电影,因为利益和前景都是很可观的。因为我们……”

啪!

看到这里,华云丰拿起遥控器一按,把电视关了。

“哈哈哈……”孔儒得意的大笑起来,他倒了两杯红酒,走到沙发前递了一杯给华云丰。笑道:“易青这伙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还在死撑!真好笑,哈哈哈……我怎么那么高兴呢!”

华云丰懒洋洋的往沙发里靠了靠。笑道:“他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第一,他没办法用增发新股的办法来重新集资,因为港交所有规定,上市公司要三个会计年盈余超过三千万以上才能发新股,华星上市一共还不到两年,第二,他根本找不到外来的财力支持他,华星股票跌成这样,疯子才拿自己地钱给他打水漂玩呢!所以不管他做多少宣传。找多少门路,最后能救他的路只有一条,就是咬紧牙关,贱卖他们一伙人手上的华星股份,先把这个缺口填上再说!”

“哈哈,可惜啊!这条唯一救他地路,却是舅舅给他铺好的黄泉路!”孔儒笑道:“舅舅,你真是……没话说,跟着您真是太长本事,太学东西了!”

华云丰淡淡一笑道:“也别太大意。毕竟是孙家那位老祖宗选中的人,人家有什么后着也说不定,记住,小心没大错。台湾那边的钱今晚12点前后运到,一共两船。去接船的人不宜太多了以免警方生疑。晚上你跟我一起去,另外让东叔,哑龙他们带上几个得用地就行,不要太招摇。”

……

深夜,码头。

水边的夜风隐隐有些凉意。可是孔儒和东叔,哑龙这些人,包括十一家社团的代表人物们,个个心里都火一般地热。而华云丰却根本没有下车,好象独自出来吹海风似的,一个人坐在车里享受火山矿泉水。

五十亿港币啊!相当于二百亿新台币,已经全部换成了美钞。每张一百元,一百张捆成一札就是一万,一百捆装成一袋就是一百万;每二百袋装一船,每船近两亿美金!

虽然孔儒和他们这些人也都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但是也都没一次见过这么多花花绿绿的现钞!想想美金多的要用袋子来装,用船来运,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视觉刺激?

“船来了!”孔儒远远的望见漆黑一片的海面上,浮起一条白色的雪线,欣喜地叫道。

两艘墨绿色的中型快艇幽灵一般靠近码头。两个精干的矮个汉子从当先的船上敏捷的跳上码头,接着第二艘船也靠了岸。

两下里对过了暗号,那两个汉子反复盘问了孔儒半天,还是不放心。毕竟是这么多钱啊,孔儒也很配合,不厌其烦的帮助台湾人验证自己的身份。

那边哑龙已经不耐烦了,嚷道:“咩事啊!没搞错!全香港道上的大佬都在这里了,难道还有人敢冒充我们?”

两个台湾人恍若未闻的继续问了孔儒几个问题,最后才道:“还是不行。不见到丰哥,我们不会卸货!”

正说着,华云丰的车门一看。他的司机走下车来,走到两个台湾人中间。

孔儒平时对华云丰这个其貌不扬地司机并没有特别注意,此时看他的架势,竟也有几分霸气的模样。

那人刚刚走过来站定。两个台湾人就惊讶的一起鞠躬,说了句闽南话,态度极为恭敬。

长乐帮发源于福建沿海,自然与台湾传统地这些闽南帮会渊源极深。华云丰的这个司机显然也是个显赫人物,两个台湾人头都不敢抬,又客套了几句,就回头挥手让船上的人开工。

把堆在舱面上的臭烘烘的鱼货搬开,几个赤脚汉子一起打开底舱,东叔等人仿佛看见一片金光从舱板下面照耀出来,刚才因为台湾佬的慢待而引起的不快立刻一扫而空。

几个汉子七手八脚。把一袋袋沉甸甸的美金搬上岸来。华云丰的司机指挥他们把钱放进大房车的后箱里去;另外还有两辆面包小巴,也都堆满了钱袋。

一群黑道枭雄看着这场面,都在舔着嘴唇。老财迷东叔扑上去就抱着一袋子美钞。乐得嘎嘎傻笑。

孔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东叔把那袋子钱放到车上。

然后,叫小弟马仔们分开警戒放风,孔儒和大佬们聚拢在一起,把华云丰地意思告诉给大家。就是把这些钱化整为零。由他们旗下的电影公司象存票房一样,把散钞存到各个公司的户头,然后汇到寰球地帐户上,关于成功收购华星之后的分赃。前两天孔儒和华云丰就和他们签好了生死状,押上身家性命,各家谁要是背弃盟约,长乐帮和其他各家社团共灭之,牢靠的很。

一切安排妥当了,各家按事先商量好的数目领走了一袋袋钱,纷纷散去了。

孔儒告别最后一位老大,钻进车子,兴奋的对华云丰道:“这回成了!就等易青他们放盘出来卖股份了!”

这么说着。孔儒免不得心里又是一阵惴惴——易青这小子要是不卖股份,那可怎么办?

……

等到那五十亿港币陆续地到了帐,已经是周五了。

孔儒守在电脑前面,眼睛都盯得红了。

“沉住气,年轻人,”华云丰在一旁笑道:“放心,易青一定会放盘卖股份的。明天就是周末了,他一定会赶在收盘之前放出来,这样有两天时间可以调整,周一又是一番新景象了。”

正说到这里,孔儒剑眉一轩,只见电脑上华星股票那根下降的绿色阴线似乎跳动了一下,降地更陡了。

“放了!”孔儒欣喜的叫道:“易青那边放出华星三百万股!舅舅,我们跟进吗?”

“什么价钱?”

“华星五块半!”

“再等等,等他再跌一点再买。”

“舅舅,”孔儒有点担心似的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华云丰,迟疑的道:“要是被别的庄家狙击了怎么办?或者,易青突然警觉了,不往外吐了怎么办?”

华云丰轻笑一声,道:“现在这局面,起码要用二百亿港币才能插进来,油水又只不过是一个华星影业,有哪个笨蛋庄家会插一脚进来;至于易素,哼,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孔儒沉吟着对着电脑想了一会儿,心里有些忐忑。突然,华星又动了,孔儒笑道:“易青果然又放出来三百万股!华星五块二了!成交量还不到十万股,没有人买他的帐!”

华云丰一拍手道:“易青这小子该急了,再等等,沉住气。”

“又放了!五百万股!华星四块八!恒指又跌了!”

就这样,一整天,孔儒和华云丰关在寰球的总裁办公室里,看着易青从一开始的三百万股,到后面五百万五百万地往外放。大量的外放量导致了华星股票更快的跌幅,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华星股票已经跌到令人瞠目的两块一了。

孔儒这一天眼睛都充血了,中午饭也没有吃,竟然也不觉得饿。眼看着华星的价钱越来越便宜,而且市面上华星的股份越来越多。可易青那边还象个疯子一样浑然不觉地往外抛股份,孔儒渐渐的按捺不住了。

他粗很粗的估算了一下,回头对华云丰道:“舅舅,可以收购了吧?再不动手。收盘前怕来不及了,市面上的华星股份差不多接近40%了,加上我们手上原来有地,应该可以了!”

“好!动手吧!”华云丰果断的下了决心,他在另一台电脑上算出了大概的结论,现在只要用十几亿……不到二十亿,就可以收购华星将近30%的股份——比起原先,用八十亿收百分之二十几那时候,这种便宜事,到哪里去找?

孔儒兴奋的应了一声。回头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操作起来。不断的重复买入,使得一泻千里的华星股票顶着港股的跌幅向上反弹了!

孔儒连续买入一千五百万股华星,股价升到两块三;与此同时。易青那边停止了出货,沉寂了下来。

孔儒一楞,叫道:“不好!易素这小子好象警觉了!只怕他想溜!”

华云丰大笑道:“后知后觉!这时候才想起要撤,撤的了吗?追着他打!三块以下,我们全要!”

大概是为《花木兰》集资地钱已经凑够数了。易素果然没有在往外放,在两块半的时候甚至还进了一百万股。

孔儒哈哈大笑道:“他这时候还进,是什么意思。这小子彻底乱了,脑筋不正常了吧!”

……

华星大厦顶层。

“喂喂喂,你这时候还进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依依站在易青身后,指着屏幕叫道。

“这个,就是迷惑敌人的意思。”易青笑道:“孔儒这人很狂妄,习惯高估自己,低估别人,我这不是帮他一把,坚定坚定信心吗?”

说着。易青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在胸前,用在动物圆看猴子似地眼神,欣赏起自己布的这个局来。

收盘了!

易青笑呵呵的站起来,揽着依依道:“华星收盘三块!我们孔儒师兄现在手上已经拥有40%以上的华星股份,是咱们的第一大股东了!我想他们那边一定兴奋地今天一天都没有吃饭吧!他们饿他们的,我们去吃鲍鱼吧?”

依依笑道:“还吃鲍鱼?还是吃盒饭吧!该准备的事情你都准备了吗?小心驶得万年船!”

易青拉着她就往外走,边走边笑道:“管他呢!还有两天,周一才开盘嘛!且乐今朝去!”

“呵呵,上哪儿乐去啊?带上我成不成?”银铃般地笑声中,小云忽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背着手,巧笑嫣然。

“咦?”易素看见小云,多少有点意外的问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小云无奈的笑笑,道:“进去说。”

三人一起进了办公室,易青想了想,走出来在走廊左右看了看,关上了房门。

华星集团在上周周末收盘时,遭到庄家大鳄狙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香港。

不到一个月时间,从原来的将近二十元一路狂泻跌到三四块钱,华星集团的股票可算是创造了港市影业股前所未有的记录。

上市一年,就濒临破产边缘!坊间传闻纷纷,有说易青发家的钱来路不正,遭到国际财阀报复地;也有说是新义安的幕后财力支持者来为向家兄弟报仇的,种种猜想,不一而足。

不过,在港交证券大厅里的这些职业炒家,却都看的非常清楚,是那个寰球影业,摆明了车马,拉起旗帜来针对和狙击华星!短短一个星期时间,收购了华星将近四成的股份,还把华星的股价打到四块钱以下,真是手段通天,财雄势大。

星期一开盘,看来华星集团十成之中有八成九成。逃不过破产重组,被寰球收购的厄运。

两天时间忽忽而过。

周一一大早,易青和依依正在易青的家里吃早饭的时候,佣人铃响了。

“易先生。孙小姐和杨小姐上来了。”佣人在楼下大声道。

易青和依依吓了一跳。易素这幢别墅说小不小,说大可也不大。依依刚擦了手站起来,就看见孙茹和杨娴儿一脸坏笑地冲了上来,一起大喝一声!

“哈哈哈哈……”孙茹和杨娴儿一起得意的大笑起来。依依低头看见自己穿着易青的宽大睡袍,羞得满脸通红。

易青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脸皮厚的很,满不在乎地问道:“你们怎么回来了?去西北踩点很重要的,你们选好了景没有啊?”

孙茹笑道:“事情早办完了。再说了,今天可是你易大寻演精心策划的好戏上演的日子,我们两个怎么能不赶回来捧场呢?”

易青笑着把一整根香肠塞进嘴里。站起来道:“好!换衣服出发!哈哈……摆开窝弓待猛虎,安排香饵吊金鳖,孩儿们。兵发天门阵去者……”

……在三位大美女的簇拥下,易青大步走进华星大厦的十八楼大办公间。

各个行政单位的同事刚刚打过卡,聚拢在一起议论纷纷。这一两个星期都是这样,人心惶惶,士气低落。很多精明的都已经做好了失业的准备,开始在关注求职报纸了。

电梯门一开,易青和依依、孙茹、杨娴儿一起走了出来。向见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显然心情大好,春风满面。

真是邪门了!同事们纷纷小声嘀咕着,这是什么老板啊,公司快破产清盘了,他还这么高兴。难道是传说中地强作镇定,死要面子?

易青来这里是找宁倩华的,见了宁倩华和小云正在茶水间里喝咖啡,笑着带着依依她们凑了上去。

宁倩华和小云今天显然都精心打扮过。一个是一身职业套装,知性高雅,另一个是正正经经的穿了衬衫,打了领结,因为都知道今天要跟易青出场进交易大厅。

当然,现在股票交易在自己家里或者办公室里上网也能完成,不过真正到了打大仗地时候,终究还是和对手面对面的在交易大厅里,即买即卖,不等待交易来的畅快刺激。

小云一见到易素等人,立刻兴奋的道:“人齐了!我们快走吧!马上就开盘了。”

易青退后一步看了看,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全是女的,就我一个男地,明天该闹绯闻了。我得再给你们找一位男士。”

说着,易青诡秘的一笑,走到外间大声道:“策划部的张建!来,请你过来一下!你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去港交大厅。”

……

香港证券交易大厅。

这个宽敞宏伟地大厅自从九十年代建成至今,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见证了多少大起大落的人间悲欢。

易青他们今天的战场,是港交所VIP大厅。在大厅正中的上空,八面即时显示屏精确到秒的显示着港股的一切动态;装潢考究豪华的设施,最快最先进的电脑设备,地上铺着上千美金一尺的意大利地毯。

十年前,股神丁晰和神童周爱敏就是在这里,联手大战索罗斯师徒,稳住港股三千三百点大关,使得香港免于卷入金融风暴地;再往前推十五年,传说中来自北京的那五位金融高手,也正是在这里率领国家的股票经纪团,连续三个星期多次挫败英美狙击手和其他国际游资势力,力保香港金融不乱,使得北京能顺利促成香港回归的……

今天站在这里的,是易青!

易青站在八面显示屏的的下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昂起了下巴。他仿佛能在这里闻到浓郁的火药味和杀戮的鲜血气息,不错的,股场从来也是战场,发生在这里的杀戳和征服丝毫不逊色于杀人盈城的修罗战阵。

孔儒正在给自己聘请的股票交易经纪们做最后的指示,今天他也特地来到交易大厅来完成这个对华星地最后一击。不但他来了,连十一家社团的老大们也来了一大半,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站在孔儒身后喳喳呼呼。惟独华云丰今天没来,孔儒也觉得他没必要出现了,省得撞上孙茹还显得尴尬。事情做到这个地步,易青和华星只剩最后一丝气了。如果这样孔儒还需要华云丰指寻,还不知道该怎么把易青捏死,那孔儒真成了弱智。

可惜,事情好象未必想孔儒想象的那么顺利。他真没想到,易青居然会来,他居然好意思来。他来干什么?看自己地心血华星集团如何破产,如何被收购吗?

现在的易景,应该是彻底的回天无力了吧!今天只要把华星的股价打到一块钱以下,回到当初上市的水平,华星立马就要破产重组!就目前港股的这种跌法来看。恐怕不用孔儒做任何事,今天收盘前后,华星的股价也会跌进一块钱以下。因为今天也是国内的全国人大常委正是通过提案,向香港正式派出第一批委任官员的日子。

消息一出来,股市还得狂跌!再加上孔儒会把手上的华星不停地快抛出手,进一步压低股价,用不了几个来回。华星就要宣告破产,而寰球公司将以华星第一大股东的身份优先收购华星的股份,进行重组并购。

如果易青要想免于被并购。就必须抬高股价,稳到两块钱以上,但是这需要大量地资金——易青还有钱吗?

想到这些,孔儒得意的哈哈大笑,他带着哑龙,东叔等人趾高气扬的向易青走去。

“哎哟,这不是易总易大导演吗?怎么了,最后一天,来这里过过瘾啊?”孔儒讥笑着道:“也对,免得将来连个缅怀和回忆都没有。”

易青懒洋洋的道:“还没开始玩就说这个。孔兄未免太自负了吧?鹿死谁手现在还不知道呢!”

孔儒一伙人仿佛象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一般放声大笑起来,孔儒指着易青道:“还死撑!哼,易素,你也有今天!你不是一向很牛很狂吗?待会儿三个小时之内,我要华星跌到一块!看你还狂不狂。”

“切,易青,别去搭理这种人,”孙茹越众而出,轻轻拉着易青地手,瞥了一眼孔儒,鄙夷的道:“疯子!”

孔儒见了孙茹,象是胸口被重重擂了一拳般一怔,随即听她这么说自己,鼻子一酸眼前一黑,差点坐倒在地,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易青慢慢的伸出五个手指,道:“今天上午,我要华星五块!”

孔儒看着容光焕发,一脸坦荡地易青,心里的嫉恨如毒蛇噬咬般剧烈,他恨易青,他恨他为什么永远这么故作潇洒,永远这么胸有成竹,为什么永远能显得好象比自己优越一大截;他更恨自己,为什么在易青面前老觉得自己自惭形秽,老觉得易青在俯视着自己,突显出自己的渺小来……

孔儒冷笑道:“你凭什么?哼,死到临头了还在装神弄鬼!就凭你手上那几块零钱,你还想托市抬价钱?我早就查过全港的财阀和银行了,谁敢在这时候支持你?”

“我敢支持他!”

“我敢支持易素!”

“你好象还没查过我们吧!”

孔儒一句狠话没说完,离他不远的VIP大厅门口,突然想起了这几个声音。然后,十几个人一起大步的向易青这边走了过来。

“是他们!”

“怎么会是……”

整个交易大厅一片哗然!所有在场的股票经纪全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惊讶的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进入会场。

因为只要是香港人,就不可能不认识这几张面孔!

第三十九章 谁是白玫瑰

在交易大厅里一片哗然的惊讶之声中,十几位大名鼎鼎的人物鱼贯而入。

走在最前面的,是香港电影教父级的大亨,佳禾电影的主席周文怀先生,后面两个年轻人,就是刚才出言挤兑孔儒的,正是邵逸傅先生的两个孙子,邵氏兄弟电影新一代的家主;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环亚综艺集团主席林建月、环宇国际集团主席林晓民,美亚娱乐资讯集团主席李国新、银河映像当家导演大股东杜其峰,泽东电影主席大导演王家伟,东方娱乐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黄百鸣。

这八个人,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八家电影公司,加上当年新义安旗下的中国星、英皇娱乐,合称香港电影十大集团。近四十年来,它们见证了香港电影的辉煌与衰败,执掌香港电影之牛耳。这八位大亨,除了是香港电影的代表人物之外,本人又是著名的富豪,虽然比不上李家、霍家、林家这些香江传统豪门,但是八家联手,实力也颇不可小觑。

这八个人一到,大厅里其他的人固然是大出意外,可真正又惊又怒的却是东叔、哑龙和十一家社团的老大们!

除了已经被易青并购的中国星和英皇,剩下的这八家名义上是控制在这些大亨手里;但是实际上,公司几乎所有的决定都会受到黑社会势力地掣肘。原因就在于,这十一家社团。多多少少都在这八家公司里持有比例不小的股份;也可以这么说,这八家公司简直就是这些黑帮自己的公司一样——至少这些老大们是这样认为的。

这就是为什么孔儒查遍了全全港地财阀和银行,却独独没有查到他们在支持易青的原因——谁会想到自己的公司会帮着外人来打自己人呢?

东叔瞪着银河映像的杜其峰,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当年阿杜的铁三角创办银河,委曲求全的走了他们和字头社团多少门路,唯唯诺诺,毕恭毕敬,没想到反骨早生,今天居然联合外人想把他和社团踢出公司去。

老财迷跳脚大骂,粗口脏话滔滔不绝的喷涌出来,在场所有的股票经纪们都皱起了眉头,在这种高级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粗鄙的事情发生。

骂到最后。老家伙才想起一句有点杀伤力地,他指着杜其峰吼道:“杜大炮!你没有经过股东的同意,没有经过董事会。擅自拿公司的钱出来资助外人,我……我要告你,我要告到你坐牢!”

杜其峰蹙了蹙眉头,虽然此时他并无畏惧,但是长期积威之下。面对这位和字头地当家话事人,他还是有点忐忑。毕竟为求生存,他和银河的股东们这几年始终活在这些黑势力的阴影之下。

易青立刻在旁边接过话茬。冷笑道:“怎么你在银河还有股份吗?你们的股份不是早就抵押给黑道钱庄了吗?你现在已经不是银河的股东了,所以银河地事你给我闭嘴!”

周文怀先生德高望重,隐隐然是这些香港电影新老贵族的领袖,他渊停岳峙的往前一站,大声道:“多说无益!大家都是有身份地人了,何必徒做口舌之争。我说实话,这次我们香港影业八家联手,就是要借助易青导演的力量,改变我们香港电影长期由你们这些黑道帮会把持的现状!你们这些大佬们。这么多年依附在我们身上敲骨吸髓,也该捞够了吧!这一次,我们要拿回我们自己公司的股份,把你们驱逐出去!”

“孔儒!”易青指着孔儒厉声道:“你在恩师门下那么多年,日子比我还长。应该听他老人家说过香港电影三大害是什么吧?你不但不谋求正途,为香港电影和华语电影做点事情,还和这些人狼狈为奸,同流合污?你对得起老师对你的栽培辅导之恩吗?我劝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否则的话,别说我不顾同门之情!”

“笑话!姓易的你要不要脸!”孔儒气得怒发冲冠,歇斯底里的吼道:“我跟你还有什么同门之情!老头子心里只有你,何曾有过我?我想做点事情,他给过我机会吗?还说什么栽培辅导之恩!屁!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下凡帮你,也只会被你拖着一起死!”

孔儒气急败坏的脱下西装外套,往地上一掼,吼道:“今天北京地消息一放,恒指一定跌到三千点以下!你们这帮不知死活的老货,居然天真的以为他易素还能翻身?做梦!管你三百亿五百亿,再多的钱,今天砸进来也看不到一个水花!”

东叔冷笑道:“孔总你放心!他们哪有什么几百亿,他们口袋里的钱,能凑个几十亿出来就不错了,不景气了这么多年,他们的底子我们还不知道吗?壳子好看罢了。”

易青朗笑一声,向着周文怀先生等人道:“我们华星集团上下深感各位的援手大恩,多谢了。香港电影的前途兴衰,是继续把持在黑帮手上沦为洗钱的工具,跟风的牟利手段;还是由勤勉优秀的各位商家完全自主,为国为港谋求商业和艺术两便两利——就凭今日一战而决!我易青是后学晚辈,但是今天忝在发号施令的位置,那就不客气了,僭越僭越。”

周文怀、邵家兄弟和杜其峰、王家伟等人纷纷和易青客套了几句,无非是易寻不用客气云云。寒暄过后,在锐利的开盘铃音中,八家公司的首脑纷纷坐到右侧的休息区、吸烟区去,有专门地助理随行人员去茶水间冲泡了咖啡热茶等饮料送来。看着架势。这些人是要全程在旁观战,支持易青了。

孔儒看了看易青那边,除了依依、孙茹、杨娴儿、小云、宁倩华之外,就只有一个张建。一群女流之辈,除了宁倩华,唯一一个懂点金融的男人张建还是自己的人,忍不住冷笑了两声。看来易青是要自己下场打这一仗了,可他根本就不是职业的股票经纪,运算能力和反应速度能跟得上自己从专业证券集团高薪请来地这几位金牌经纪?

无论财力、人力还是大势上,孔儒都觉得自己绝对占优,更何况,天都在帮他,就目前看来。很难想象有什么力量,能让一连跌了十几天的港市有什么回弹的动力。

想想这些,孔儒更加信心膨帐。他现在只想一口气、一下子打死易景,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孔总,华星开盘三块!怎么做?”

“先放一千万股!我要华星两块八!”孔儒重重的一拍电脑台,恶狠狠的道。

两边的台子只隔十来米,孔儒站起来可以轻易的看清易青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所以当他站起来瞪着看易青如何接招的时候。立刻楞住了。

易青跷着二郎腿,正在低头跟依依和孙茹窃笑着说了什么。孙茹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一声低呼。依依推了她一把,易青趁机捉过她的小手来打手心。

尽管此时地孔儒对孙茹的情意早已淡了许多,他当初喜欢孙茹也只是因为她是孙老爷子的孙女地原因多些,但是此时看到这一幕,依然觉得易青是在做给他看的,气得妒火中烧!

“放放放!再抛一千万,不,一千五百万股,给我打死他!”孔儒解开领带重重的往台子上一甩。吼道:“不要三个小时,我要看到华星跌破一块钱!”

“孔总,这样不太好吧!现在大盘对我们很有利,抛得这么快很浪费弹药的,会影响最后的收购。”

“怕什么?怕他会飞吗?”孔儒冷笑道:“华星这次死定了!你们不用管,照做就是,别让易素有还手地机会,一次干沉他!”

……

另一边,宁倩华捅了捅易素,笑道:“喂,别玩了你们。那边放了两千五百万股出来了。你假假的也打点精神应酬一下人家吧!”

易青懒懒的应了一声,随便敲了几个键……

“孔总,对方跟进了一百万股,外盘成交三百三十多万股,华星两块六。”

“什么?二千五百万他只跟了一百万股?”孔儒皱了皱眉头,刚才地怒意过后,他隐隐觉出不对来了。易青决不是个省油的灯,更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点清醒头脑孔儒还是有的。

那么,他这么反常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有什么特别的目的,还是藏着什么阴谋?

“再放三百万股,试探一下他想干什么!”孔儒说着,向着易青他们的方向眯了眯眼睛。

……

“你说我想干什么?这还不简单吗?”易青笑着对一脸问号的杨娴儿道:“孔儒这个人很聪明,也很有才干,不过就是心胸气量太小,容易受刺激。刚才我跟小茹假装闹着玩,是要激怒他,引他急燥激进;现在似是而非地进一两手,大违常理,是要让他起疑心,不敢轻举妄动。这样一来,他患得患失,既不敢猛攻,又不甘心只是观望,进退失据,就容易犯错误!”

“聪明啊!”杨娴儿拍手笑道:“攻心为上!想不到你还懂一点皮毛兵法。喂喂……又动了又动了……

“你看……”易青笑道:“他还真的动摇了,这次只放了三百万出来。想试探我,那我就全要了!”

孙茹看着电脑摇了摇头,叹道:“唉!可怜的孔大哥,这次他非得疯了不可。”

……

“孔总,对方进了三百万股,华星两块半!怎么样?放吗?”

“等等,等等……先等一下……”孔儒沉吟着坐了下来,眉头紧锁,喃喃的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呢?易青、易青……易青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个屁意思啊!仆你阿母!”东叔在一旁急道:“那小子根本是虚张声势。他没钱了!你还等什么!”

孔儒烦躁的向脑后挥了挥手,他其实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老粗,懂得什么呀,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再。再放三百万看看……”孔儒迟疑地自言自语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呢?孔儒思索着站了起来,看见易素那边正在和杨娴儿低语着什么,然后杨娴儿拍了拍易青的肩膀,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

“孔总,对方没反应。外盘成交将近一千万股,华星两块四,看来散户对华星还是没有失去信心,外面支持易素的中低端炒户还有很多。”

这两天全香港的社会新闻、娱乐新闻、金融财经新闻都在讲华星股票和港市影业股地事情。形势越来越清晰,有两个大的资金集团在拉锯,要是华星最后托市成功。股市反弹,不但华星股票会大翻身,其它本港八支影业股也会跟着大升,反之。要是股市大跌,寰球集团成功收购华星,那炒期货的人就赚海了去了。

现在的分别只是,看看大家对哪一方更有信心,觉得哪一边会赢。就跟着哪一边买,如同赌博押宝一般。

孔儒总是在担心,因为他知道易青不是个简单的人——谁敢小看一个一手搞垮了新义安的人?

万一易青还藏着什么杀手锏怎么办?

“你们先盯着。我打个电话!”孔儒擦了擦汗,立刻走到左侧一边的休息区。东叔,哑龙他们正在那里骂骂咧咧的走来走去,一看到孔儒过来,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道:

“怎么样怎么样?”

“你不是说很快就搞定他吗?”

“都快两个小时了,有没搞错……”

孔儒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别吵,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华云丰地手机号码。华云丰久经江湖,又是国际大商家。见多识广,这时候请教他应该是最明智的选择。

关机了。孔儒摇了摇头,连忙又打了华云丰的酒店房间电话……华云丰不在;再打酒店总台电话,对方告诉他说华先生刚才坐着自己地车出去了。

“有没有搞错!”孔儒重重的合上手机盖,一头的汗。他拿起桌子上的一杯冰水,也没问是谁喝过的,仰脖子就灌了下去,回头向自己地台子走去。

“孔总,不要再犹豫了!我们应该立刻出击,打掉散户对他们的信任!”孔儒刚回到位子上坐好,另外一个股票经纪就果断的道:“以我地专业经验分析,对方确实已经回天无力了,他们好象是在消极的拖延时间,希望外盘有助力加入进来托市,这种情况,恐怕只能是奇迹出现才会发生吧!”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孔儒猛得一激灵,一拍大腿叫道:“对啊!我知道了,易青是在故作镇静,目的是在拖延时间!他在拖延时间!对!一定是这样!”

孔儒猛得想通了这一点,立刻兴奋了起来。易青之所以拖延时间,想必是他安排下了很厉害也很关键的后着,只要到时间一触发,就能改变局势!

这才符合孔儒所了解的易青的行事作风!

想到这些,孔儒就忍不住头皮发炸,今天这种优势之下,要是还能让易青翻转盘面来,那他孔儒以后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压过易青的时候了!

“马上放一千万股出去,快!一定要在上午就解决他!”孔儒急道:“不能再给他时间了!”

……

对着电脑,一直嬉皮笑脸的易素神色开始有点凝重起来。

毕竟关系重大,这次要输了,不仅是华星没了,易景自己大概也很难翻身了,更重要的是,对不起把希望赌押在自己身上地整个香港影业的前辈们!

依依也盯着电脑,寰球连续放出三个一千万股,整个恒指也降了十几点了!本来影业股的外围的成交量一直都有些少的上升,可是这下子,几乎所有的散户都停下来观望起来了。

依依的神色越来越紧张,眼看着孔儒毫不犹豫的放出第四个一千万股,骇然不由自主的道:“孔儒大概已经发现了!好聪明的人!”

旁观的人看股场里的人,往往会觉得这些人都非常白痴,有个成语叫“利令智昏,,说的就是利益所至,能使人智力判断力下降。

孔儒的思想转变这么看似乎没什么,但是想想他手握十一家黑帮的股份换来的几十亿资金在做身家性命的殊死之搏,心理上该受多大影响!居然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孙老爷子门下,果无虚士!

“跌到两块了!易青……怎么办!”孙茹急的抓住了易青的手臂,指甲不知不觉间嵌入了易素的肌肉之中。

易青浑不知觉的看了看时间,又抬头看了看大厅入口,心里默念道:“娴儿啊娴儿,你怎么还不回来!”股灾了!!!

股灾了!!

股灾了!

股灾了…”

人心惶惶,人心惶惶!

整个香港岛、九龙、新界到处都飘荡着股灾的传言!继九十年代亚洲金融风暴后,香港面临的最大的金融危机已经迫在眉睫!

在这个经济发达的繁华之港,即使是不炒股的卖菜阿婆,也和经济金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瓜葛。本来就不景气的世道,要是股市再崩了……就业、物价、地产房价,甚至菜市场的蔬菜粮食都会受到影响!

在易青和孔儒在港交所VVIPPO大厅里对战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外面的市面上也在纷纷议论这场金融危机的话题。以本港十几支影业股长达两周的流泻为寻火索,这场股市狂跌使恒指历史性的又一次跌破二千七百点大关!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场股市崩盘的大型股灾的先兆!

数以千亿港币计的资金流失,中小炒家哭天抢地,有些正撞在枪口上的职业炒家已经在考虑,香港那么多幢二十层以上的大楼,到底该从哪一幢上跳下来好呢?

……

“易素,华星一块八了!外盘也开始放空了!不能再等了!”依依焦急的道:“先靠我们自己撑一撑吧!”

“不行!现在砸再多钱下去也托不上来,你见过抛进太平洋鲨鱼群的小祟羔吗?”易青面无表情的说道。越是在这种时候,他越是镇静。就如同他每次一到了关键之时或者与人争斗之时,都会显得特别光彩焕发一样;那种感觉,就象当初,那九星连珠地光芒照耀在他身上一般……

华星一块七了!

一块半了!

一块四……

“一块三了!易青。大木头!不能再等了!”孙茹急道:“撑几手再说吧!”

“完了……股灾了!真是股灾了!天不保佑香港!”宁倩华失神的坐在椅子上,望着易青道:“你当初不是很有信心的说,不会股灾吗?要崩盘了,今天晚上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跳楼……”易青已经干脆不看电脑了!如果国家真的放任香港不管,股市要崩,那再多钱扔下去又能怎么样?

如果我地算计有失有错,那便是天要亡我易青,何必再拖那八家电影界的朋友下水?

整个交易大厅死气一片。就算是这次及时抽身损失不大的经纪们,心情也轻松不起来。除了个别事前就沽好了大把期货的投机者,谁会希望发生股灾呢?

“嘎嘎嘎……”

“哈哈哈……”

现在笑的最大声的恐怕就是东叔他们一伙人了。全世界都死光了,就他们发大财,能不高兴吗?

“晚上去哪里庆功啊?富丽金圆好不好?”

“痴线!这么高兴当然是夜都华找几个没开苞的金鱼爽一爽了!呃哈哈哈……”

“这个小孔还真是有两下子。不知道收购华星以后,那些签了约的靓妞是不是也一起跟过来,我可要好好教教她们怎么拍戏……”

孔儒的心里却并不轻松,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相信易青就这样败了。而且他知道。这次就算赢了易素,也是天要易素死,不是他的本事——股市要崩。这哪是人力能左右地了的?要说厉害,最厉害的恐怕是那位周身笼罩着神秘色彩地长乐帮大亨华云丰,只有他一开始就预见了今天的这场股灾!

“各位!请听我说!”一片沉静中,易青站了起来,豪迈张扬的洪亮嗓音立时把休息区东叔那伙人刺耳的笑声压了下去。

“不会股灾的!一定不会股灾地!今天的香港已经不再是个孤港,国家决不会放任港股崩盘的,想想97年,想想2002年!”易青大声道:“打起精神来!我们要相信香港,相信香港人。相信中国,相信中国人!”

“操!你说不股灾就不股灾吗?仆你阿母啊!”东叔狂笑着骂道,引来身后一片附和地怪笑。

“来了!”依依忽然一拉易青的袖子。易青扭头看去,只见杨娴儿和杨仲两兄妹一脸喜色,并肩向这边大步走来!

杨仲经过休息区,连忙向周文怀和邵家兄弟等人行了个军礼,和他们一一握手。杨娴儿迫不及待的跑到易景身边,在他身边耳语几句,易青频频点头,面露喜色。

看见这一幕,孔儒的心猛得沉了下去!他实在想不同,在这样的劣势下,易青怎么还能高兴的起来;而自己,在这样的绝对优势下,居然还如此莫名的恐惧着!

“各位!二十分钟前的消息!”易青兴奋地站上椅子,振臂大呼道:“全国人大已经通过决议,搁置了常务委员会提出的关于向香港行政增派委任官员的提案!同时,国家宏观调控中心已经发表公告,全国金融战线上的力量已经正式介入这次的香港股灾!各位,香港有救了!香港有救了!”

全场一片不敢置信的沉寂!

“放屁!你在做梦吧!”东叔骂道:“别听他的,他想骗你们买进,跟他一起死!”

易青不屑的冷笑了一下,招手叫来休息区的服务生,低声道:“请打开电视,看看哪台在放本港即时新闻。”

服务生应了,用对讲机通知控制中心把大厅顶上的超大屏电视打开。

………本港新闻。北京消息,今天下午。国务院新闻发言人杨自强就此次香港金融动荡发表看法。他说,香港是中国的行政区划,是中国的一部分,香港和祖国犹如心手血肉相连。全国人民和中国政府不会坐视香港陷入动荡。中国政府将秉持97以来对香港地一贯政策,力保香港金融稳定,力保港币汇率,我们将……”

真的,是真的!

良久,突然有一个人呜呜的哭了出来!

接着,无数带着眼泪地笑声在大厅的各个角落疯一样的响了起来。

有救了,真的有救了!房子不用卖了,车子还可以继续供,不用欠银行的钱。孩子不用送去孤儿院了,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不用去跳楼了!

“喂……”依依站起来笑着大声道:“别顾着高兴啊,各位大富豪。趁低赶紧买,入市扫货啊!”

“易青,你太伟大了!我崇拜你!”宁倩华激动的一把抱住了易青,又哭又笑,想想又觉得不太妥当。转头又抱住了依依。要是股灾了,不但华星没了,宁倩华母亲的华新集团更是非破产清盘不可。华新是搞娱乐经纪的。跟影业股有特别紧密的联系,宁倩华这两天是两头担心,心理负担极重,这下子豁然开朗,万里乌云都散,心情爽朗地不得了。

听着周围的欢呼声,全场大概只有孔儒一个人全身冰凉。

看着易青和依依她们逐一拥抱的情景,他冷笑了一声,哑着嗓子道:“易青。你们,是不是高兴地太早了?”

说着,孔儒低头道:“别给他们机会思考,快,连放三个一千万股出去,压住华星,别让它升上来!”

“这……”寰球的经纪犹豫着道:“孔总,刚刚有大利好的消息公布,我们是不是观望一下,这样做是不是太……”

“照做!照做!”孔儒焦躁的低吼道:“这不是亏和赚的事,我不能输,今天华星一定要压到一块钱以下!”

“没用地!”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在孔儒耳边。

孔儒吓了一跳,猛一抬头,看见易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

易素看着孔儒,诚恳的道:“念在老师的份上,我最后劝你一次,回头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手上还有两成多地华星股份,还可以对那些黑社会大佬们有个交代;要是再输下去,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全香港的堂口都会下追杀令买你的命!”

孔儒冷冷的看着易青,突然仰天大笑,愤然道:“做梦!你想让我向你低头认输,我告诉你,做梦!你别太狂,就算有利好的消息,只能保证股市暂时不崩盘,但是保不了你华星会升!我孔儒今天就赌上这条命,赌你华星今天清盘!”

易青木然看了他两眼,没有接他的话茬儿,只是摇了摇头,一言不发,指了指头顶上的电视。

………下面是财经报道。美国著名华裔商人美国国恩财团总裁、电子大王史蒂文森李,昨日正式宣布注资亚洲分公司,看好香港及祖国大陆市场。这一消息也迫使美国国会两院对上个月通过的关于对十一种进口香港地电子精密产品零关税的决议。据悉,李氏企业此次在亚洲的投资将长达七年,总额超过三十亿美金,主要支持中国电影、香港电影及亚洲各发展中国家的电影基础工业。史蒂文森先生表示,支持和发展中国电影是他毕生的夙愿,也是他多年来致力于研发世界顶尖的摄影、录音、后期合成等高端工业电子产品的动力……分析家指出,李氏企业的这一举措,必将带动近两周以来牵引港股流泻的各支影业股快速复苏回惩,并且将进一步刺激恒生指数反弹上扬……”

孔儒听完这则消息,面如死灰,颓然坐回座位,双目不瞬的瞪着易青发呆,原来一切都在人家的计算之中,还能说什么呢?

易青淡淡的一笑,缓缓的伸出五个手指,道:“我说过了,今天上午。我要华星五块!”

说着,易素潇洒的摸了摸西服上地金色纽扣,转身而去。

孔儒望着易青挺拔的背影,恨恨的道:“我就不信。我就不信!”

旁边的股票经纪立刻附和道:“孔总,虽然对方口气很大,股市也很可能开始升势。但是以我们目前地资金总量和持股数,对方如果是那种毫无经验的业余股票经纪的话,胜负仍在五五之数,不用太担心。毕竟,华星的价格已经被我们压到一块一了!”

对!孔儒眼睛一亮,又燃起了希望,他咬牙道:“出货!趁着恒指还没升起来,马上出货打死他!”

没等孔儒说完……“恒指升了!恒指升啦!”大厅里突然有人大喊道。接着到处是欣喜若狂的声音——

“升!升!升……升升升……哇……升……升啊!哗……哈哈……”

东叔一伙人象傻了一样盯着大厅里的屏幕灯墙。突然,哑龙跳着脚哑着嗓子吼了起来:

“跌!给我跌!跌跌跌啊!我干,我看谁敢喊升!不许喊……不许喊升!罕家铲!谁喊升我砍死谁!”

没有人理他。

兴奋过度的人群发出的近乎疯狂的欢呼声轻易的掩盖了他本就嘶哑地公鸭嗓子。

“孔总!华星升了。对方在扫货,外盘也有大量散户跟进,华星一块三……不,一块四了!”

“给他!要多少都给他!我就不信,凭着八家十年不赚钱的影业公司。那点钱能支撑他买回四成华星的股份!”孔儒双手抱胸,此时反倒是他最镇定最从容地时候,他认为自己已经知道了易青的“杀手锏”是什么。双方都亮开了底牌,而自己这边还有一个华云丰没有出场,不知道他去安排什么事去了——孔儒对这个神通广大的“舅舅’一向很有信心。

再说,就算华云丰不出手,他和易青也是进入平手对决的局面了,这岂不是他一直以来期盼的机会?他要证明自己是比易青强地!

一定要赢!孔儒振作了一下自己,静静的坐了下来,调匀呼吸……

“孔总,华星一块八了!”

“华星两块!不行了。升的太快了,对方扫货地姿态很坚决!”

“再放五百万股给他!”孔儒道:“他能有多少钱?我看是想刺激散户和外围的其他庄家加入帮他扫货抬市吧?”

在旁边的另一台电脑上,另一个股票经纪在紧张的做着计算分析。

“糟了!孔总!对方已经持有市面上的华星股份超过六成,我们早上放出去的货基本已经被对手和外盘扫光了。停一停吧!不能再这么抛了,再抛就输光了孔总!”

“不可能!”孔儒火道:“他哪来的这么多钱?给我算算他要投入多少钱?”

“超过四十五亿港币!”

“到头了!不会再多了!”孔儒忐忑的掐着自己的手臂,终于下了决定,低喝道:“继续放,顶着他,他多少就给他多少!他们铁定没钱了!别犹豫,我们还有将近20%地华星,弹药足够了,给我打死他,要华星跌为止!”

……

“呵呵,易素,快看,两块半了,好象玩大富翁游戏,真有意思。”孙茹高兴的指着电脑笑道。

依依吓得吐了吐舌头,道:“我快得心脏病了。这么贵的游戏,一辈子还是少玩几次为妙!”

“哇,一块七了!”孙茹好象没听到依依的话,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可没等她高兴完,忽然脸色大变,指着电脑道:“咦,怎么跌了!一块六,怎么回事?”

易青笑道:“咱们这位孔师兄还真顽强。这么大的惩势还叫他压低了一下,放心,调整而已。他给多少我们都要的起!”

说着,易青快速的敲了两下键盘,信心十足的抬头看着依依、孙茹、杨娴儿、小云、宁倩华众女道:“咱们现在的财力,买下两个市值华星都有余!呵呵,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爆发户过,一个人手上抓着几百亿。这是什么感觉?啧啧……”

杨娴儿不屑的呸了一句,含笑嗔道:“瞧他那副小人得志的猴样儿!”

“两块了吧?”易青笑道:“再吃进五百万股,要它两块三!”

说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张建道:“对了,大家有点饿了吧!张建,麻烦你帮我们买点茶点回来好不好?”

“我要鲜虾三明治!鸳鸯加冰块谢谢!”没等张建答应,孙茹就头也不抬地说道,办公室同事互相买早茶、下午茶是香港办公室里常有的事。

张建一直魂不守舍的看着孔儒那边,突然被易素叫到自己名字,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赶紧问清楚每个人要吃什么,然后跑过去跟服务生说。

过了一会儿,张建和服务生托着托盘和纸包过来了。

易青抬起头瞄了托盘一眼。突然脸色一变,看了张建一眼,随后笑咪咪地问道:“喂。张建,这奶茶上面怎么漂着层粉末啊,你不会在里面下毒了吧?”

张建听了这话,吓得手轻轻一颤,立刻琢磨出易青这话里似有所指。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奶茶粉包冲出来的奶茶都这样嘛,这里哪有现泡现冲的奶茶给你喝,”宁倩华笑道:“刚易你别欺负老实人好不好。”

易青笑着拿过那杯奶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对着张建道:“我们公司最喜欢用老实人,老实人好,老实人好……”

……

和易青的轻松相比,孔儒那边的满头大汗,口干舌燥简直就象是在地狱了。

“孔总……华星……华星三块了!”

孔儒懊恼的一拍额头,沉声道:“几点了?”

“差半个小时十二点。”

“再放五百万股,十二点前,一定要压到五块以下!”

“孔总,你快看!”一个一直呆呆看着头顶电视的经纪突然拉了拉孔儒。

孔儒愕然站了起来。只见电视上正在采访长江实业李家的这一代家主。李大亨侃侃而谈,无非是反复强调香港金融稳定地意义,并且表示会团结其他“有力的本港传统金融力量”一起入场救市!

没等孔儒消化完这则消息,大厅外疯一样的跑进来一个人,大概是刚才出去买外卖地,雀跃着大喊道:“李超人进场了!三大世家进场了!还有……还有外围的那几个国际炒家也进场了!”

“哇!”

“升啊!升吧!哈哈哈哈……”

孔儒颓然坐回椅子,他心里知道,完了,大势已去……

“孔总,撤吧!”旁边的助手心灰意懒的劝道:“现在撤,好歹手上还有一点华星的股份,华星地股票一直在惩,亏掉的钱明天后天还能拿回来一点……”

“这不是钱的事!”孔儒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一脚踹翻了自己坐的椅子,抓住那个经纪的领子吼道:“你知道不知道我用的是谁的钱?知道不知道我用的是什么钱?黑钱哪!黑钱!现在对我来说输十亿和输十万是一样的,懂不懂,下场都是……死!”

孔儒无力的吐出最后一个字,转头看了看坐在休息区的东叔和哑龙他们。他们已经不喊也不叫了,全都铁素着脸,带着要吃人地目光,冷冷的看着自己。

“哈哈,呵呵……”孔儒苦笑道:“我想撤……可他们呢?他们让我撤吗?”

赔光了黑帮的钱,固然要死,只赔一半,难道就不用死吗?

“放出去,给我全部放出去……”孔儒道:“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就是死,我也得拼个值得!”

说着,他用手扒着台子站了起来,远远的,看见易青也正在看他。

易青嘴角挂着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缓缓的向他伸出了五个手指……中午十二点,华星五块!

孔儒全身僵硬的站直了身体,趴在台子边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怔怔的看着吊顶的超大屏电视发呆。

半个小时,惩两块钱!疯了,简直是疯了……

有一段时间,孔儒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易青跟港交所商量好的,拍了一场电影来愚弄自己,根本就不是真的。

如果是在大陆,一支股票到10%就停了,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戏剧性的场面,可就算是在香港,号称自由开放金融之港的地方,也只有那三场著名的股灾期间及其灾后苏醒阶段,有过这种大起大落——谁能想到,这么寸的事情居然会教自己碰上了?

记得当年股神丁昕大战索罗斯,一天之内,把信达通、恒佳置业、美伊达这三支电子、地产股先压低到三块多,随后直炒上二十一块,吃掉了索罗斯几十亿美金。事后丁昕说的,香港的金融是稳定健康的,象今天这样的情况,以后永远不会出现了…”

骗人!根本就是无耻的谎言!孔儒的心都要滴血,难道是天要亡我?

手机振动!

孔儒机械式的拿起手机瞄了一眼,苦笑了一下,短信上写着:他们的钱好象源源不断,永远用不完。我现在不方便。但是你之前的情报可能有误,他们一定不止这几个支持者——建。

孔儒抬起眼皮找了一圈,果然看见张建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人群后面去了,易青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他。

“孔总。对方已经基本结束沽货了。我们手上剩下地华星股份大概还有……还有9%……保守估计,对方这次动用的资金超过一百五十亿港币……

“孔总,”另一个经纪哭丧着脸道:“我怎么也不相信周文怀他们能拿出那么多钱来;就算他们有一百五十亿,他们凭什么这么肝胆的对易青倾囊相助?”

孔儒自嘲的笑笑,道:“到现在还想不通,那我就是真地白痴了。易青让八家影业集团的人入场,根本就是心理战,让我们自以为是的认为他的资金来源是来自他们八家,使我们低估他的财力,其实他的资金来源一定另有途径。”

“难道这八个人只是来演一场戏?”那个经纪恍然大悟。随即点头道:“是了……不花一毛钱,演场戏就能拿回自己公司中被黑社会社团占据的股份,收回决策权。这确实是笔好生意,这八位好高的出场费。”

“好高的出场费?”孔儒大笑道:“不对,不是演员好,是寻演好!好强的布局设计能力,好强地掌控能力。我真是要甘拜下风,甘拜下风,哈哈哈……”

东叔,哑龙等黑帮大佬们。就是再不懂股票金融,也很清楚此时发生了什么。

老财迷东叔平时一副庸碌颟顸的模样,此时却象变了一个人一样,显出黑道枭雄的阴鸷乖戾地气质来。他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第一个站了起来,冷哼了一声,把手中那张花大价钱办的用来进入交易大厅的港交所高级会员卡狠狠的扔在地上,昂首走出了大厅。

紧跟在他后面。哑龙那十家社团的老大们也纷纷扔掉卡片,看都没再看孔儒一眼,恨恨地杨长而去。

孔儒的脖子是僵硬的。他不敢再扭过去看他们一眼。他也不敢想,这些人走出去后,明天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

大厅里地其他人,虽然不是明确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隐隐也猜到一点,这些人的离去大概已经宣告了华星集团在这场仗里获得了彻底的胜利!

人们带着好奇和审视的眼光目送着这群黑道人物悻悻离去,还没等他们把目光收回来,大厅门口又出现了一行人。

有华人,也有洋人,好象还有混血人种。人群小声的骚动起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似乎还十分眼熟。

各种猜测和议论在十几秒钟后就有了答案,一个脑筋转的快的人突然失声大叫了一句:“天哪!他是史蒂文森李!电子大王史蒂文森!”

难怪眼熟!原来是一个多小时前刚刚在电视上见过的人!还是经常上国际财经杂志封面地国际富豪!

史蒂文森李,全球华人中著名的成功人士,传奇人物。本名白恩祖,自幼丧父,随母改嫁后,改随继父姓李。少年好学,有神童之名,二十一岁从北京清化大学电子电机系毕业,以互换生身份送往美国哈福大学留学深造。后得到神秘人士资助,独力创办了一间完全与好莱坞式产业并轨的电子、录音、动画、摄影及后期合成剪辑工作室;往后十年间,飞速发展,成为梦工厂三大后期制作实体企业之一,并注册联合电子国恩集团。李氏国恩企业的电影工业产品、电子产品等及其制作水平,代表着当今世界最尖端的科技,长期和包括斯皮尔伯格等著名好莱坞名导合作,参与制作了包括《侏罗纪公园》系列在内的多部美国商业电影的制作。而史蒂文森李本人,也跻身全球华裔富翁前五十位之一,至于他具体有多少家产,全球媒体有三个版本,最少的那个,也不低于一百亿美元。

“是他!”

“居然是他……”

“是啊,他来干什么,也来帮着拉拔香港股市吗?哈哈……”

“这时候进来的都是捡钱来的,拉拔个屁!”

在各种猜测议论声中。史蒂文森李健步走向易青、依依等人所在的台子。这个年近五十地中年富豪有着和他财富不相称的健康身体,平坦的小腹、挺直的腰板,而相貌上,基本还保持着一个普通东方人常有地那种谦虚厚道的气质。

易青已经早早的站了起来。象一个年幼的弟弟在欣喜的等待离家多年归来的长兄一般,老远就大大的张开了双臂。

史蒂文森李爽朗的笑着,走过来紧紧的抱住了易青,两人互相拍着对方的脊背,看上去亲密非常。

“噢……”

一片恍然大悟地感叹声后,大家把同情的目光纷纷投向寰球公司的孔儒。

人家华星集团有电子大王史蒂文森李地支持,难怪孔儒要输!可怜的人……

孔儒死死的盯着史蒂文森李的背影,他怎么也想不通,八百杆子八万杆子都打不着的美国电子大王,怎么会拿十几亿美金出来帮助易青这个小小电影公司地主席?

凭什么!易青这小子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凭什么上至富豪名流,下到走弈贩夫,人人都喜欢和他亲近。人人都愿意不遗余力的帮他?凭什么!?

不忿的怒火还未在孔儒心里燃烧起来,史蒂文森李和易青已经并肩向他这里走来了。

易青走到孔儒地台子面前站定,微笑着道:“孔师兄,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

“不必了!”孔儒硬气的昂了昂头。冷冷的道:“第一,我不是你师兄,我何德何能敢做你易大导演、易大总裁的师兄呢?第二。你也用不着在这里耀武杨威,如果连史蒂文森李都不认得,还要你来介绍,那我孔儒真是个瞎子加白痴了!”

史蒂文森李饶有兴味的看了看孔儒,对易青道:“还真的是老三。那年我在老师的视频上隐隐见过一面,站在老师的身后,那是……不记得了,好多年了吧!那时候他还很青涩害羞的样子,唉。岁月如刀割人韶华呀!老了……,

孔儒看着史蒂文森李,微微一怔,仿佛想起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顿时呆住了。

史蒂文森李淡淡一笑,转向孔儒低声地道:“其实易青是想向你介绍我的另一个名字,我本名应该叫李恩祖;可是当年恩师对我说,人不忘本是好事,不过与其感恩祖宗,不如时刻感念国家民族对自己的培育之恩。所以老师在我出国前为我的名字改了一个字,因此,我的中文名字是——李恩华!”

孔儒一听到“李恩华”这三个字,忍不住浑身一颤,默然点头道:“是了。你是我二师兄。当年和韩山平大哥抓阉,一个从商一个从政的那个神秘的二师兄就是你!哈哈,全球闻名的电子大王史蒂文森李,居然是我的同门!不用说,这又是孙老师教你帮易青的吧?恩师啊恩师,您真是待我不薄啊!”

易青笑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沮丧,你今天并不是输在我手上,我只不过是在演戏而已,凭我这点三角猫的金融知识素养,怎么敢玩几百亿的股票游戏。”

说着,易青撩起许久没剪以至有点过长的遮耳鬓发,露出自己的左耳来,从上面摘下一个缩微耳机,放到孔儒眼前道:“这个耳机的另一头,刚才连接着五位全球最顶尖的美国经纪的麦克风……”说着,他回头向自己的台子那边一指,只见李恩华带进来的五个人:一个洋鬼子,两个混血儿,两个亚裔黄种人,正在跟孙茹、宁倩华等人用英语谈笑着,孙茹时不时的前仰后合,显然是被那个会讲笑话的洋鬼子逗的非常开心。

孔儒身边的寰球公司的股票经纪们纷纷争先站起来看去,一个个张大了嘴。

“天哪!是艾迪,快手艾迪!”

“那个看上去呆呆的是……不会是韩国的金家政吧!”

看着他们一副见到了偶像般的追星族嘴脸,孔儒不屑的撇过头去。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李恩华胸前的西装口袋上。

李恩华的口袋上别着一个造型奇特的胸针,那是一朵盛开的雪白的玫瑰,本来在东方人开来极不吉利的饰物,配在他的身上却说不出的和谐。

“白玫瑰!”孔儒恍然惊觉,失声道:“原来你才是他们说的白玫瑰!躲在暗处幽幽绽放的带刺玫瑰!”

“你只说对了一半!”李恩华笑道:“白玫瑰是我们设计这个局的时候,大家商量的一个代号。因为猜到你们会在易青的公司里安排眼线,为了迷惑你们,才这么决定的。你们一定以为白玫瑰是某一个人的代号,这是普通人最常规的思维。其实,你们没有想到,白玫瑰不止一个人。”

“二师兄的本姓是姓白的,所以他的代号是白玫瑰的‘白’,小云是娇美瑰丽的‘瑰’……”易青解释道:“至于‘玫’,也就是玫瑰花的暗刺嘛……”

“史蒂文!”

没等易青说完,一个喜悦爽朗的声音大声在易青和李恩华身后叫道:“你个老东西,想死老子了啊!”

李恩华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毕竟在这个地球上,能够有资格张口叫他英文昵称的人,实在没有几个。

“华云丰,你个娘娘腔!你还没死呢?”李恩华大笑着说道,再不理睬孔儒,回头大步走了过去。

华云丰和李恩华象两个年轻的美国牛仔一样,高举双手互击了一掌,随后紧紧的给彼此来了个熊抱,这两人是当年的患难兄弟,少年之交——一个面相老成,一个英俊的简直象个美女,所以一个叫另一个老东西,另一个就叫那个是娘娘腔。

“舅舅!”孙茹雀跃着快步走了过去,拦腰抱住华云丰,笑道:“易青都跟我说了。舅舅你拍戏不拍戏,给我做男主角吧!你长的这么帅,演技又绝对是影帝级的!”

“看到了?了解?”易青指着华云丰对孔儒道:“对不起,再见!”

说着,易青很干脆的扭头走向华云丰,笑着上去和他拥抱了一下,说道:“恭喜舅舅大功告成,全身而退!我们代表华星集团上上下下二百多号员工谢谢了,要不是有舅舅这种老江湖做这个关键人物,咱们这出戏还真唱不成!”

“谢谢就不必了。”华云丰说着,突然把脸一板,道:“但是有句不好听的话我先说在前头,你要是……”

“是是是……我知道了,”当着这么多人,易青的额头都冒汗了,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我要是敢欺负小茹,您就把我装船扔到太平洋鲨鱼群中心去,你们长乐帮的人一向说到做到的……哎呀,您在电话说过上百遍了舅舅!”

“知道就好,哼!”孙茹得意的伸手使劲在易青胳膊上掐了一把,笑得花枝招展。

第四十章 剧饮千杯男儿志

正是十月底秋风起的的季节。

香港漫长的夏季渐渐过去,慢慢的开始有了一些凉意。写字楼里的白领们也纷纷换上了秋装。

这样的季节总是让人特别的惆怅。

张建已经坐在座位上发呆一个上午了。

他终于长叹了一声,最后扫视了一眼这个他工作了将近半年的大写字间,看了看正在结伴商量出去吃午饭的同事。

“张建,我们去吃泰国菜,来一起吧?”

“不用了,我……我还不饿……”

“哦,拜拜……”

“喂,张建,他们吃泰国菜你怎么不去?你的脸色好差哦,要注意身体啊!要不要我回来给你带个便当?”

“哦,不用不用!真的不用……谢谢,你不用管我,快去吃饭吧……”

同事们终于都走了。

张建缓缓的从桌子下面拿起来一个纸皮箱子,把自己放在办公桌上的那盆小盆栽放进箱子里;然后是笔架笔筒,剪刀铅笔刀小工具盒、讲义文件夹、胶水、相片框……

张建那着相片框子,对着里面的照片发了好一会儿呆。那是他刚到这个公司的时候,易青、孙茹、宁倩华和大写字间的行政人员同事们一起照的。照片上孙茹明眸皓齿,易青则是一副搞怪献宝地滑稽模样,不知道的以为是两个初级文员。哪有半点象总裁总经理的感觉。

想到这里,想到当时大家那种亲密温暖的感觉,张建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一声。他真的不舍得离开这家公司。

自从他在北京一所二流大学本科毕业后,换换过几份工作。只有这个公司令他做的最开心,最有归属感。

如果不是为了帮他最好的哥们儿,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真的会希望永远在这个公司做下去,做到退休。

在这个公司里,大家基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头上还有部门主管,还有一群董事,还有主席,还有易青和孙茹……

就象一个和睦的家庭一样,老板对待员工想对待自己的兄弟姐妹。或者说更象对待自己的同学,办公室里地同事们都是一群爱玩爱闹爱吃的年轻人,工作距离娱乐圈又近,所以大家整天在一起聊八卦聊的特别开心……

完了。这一切都完了……结束了,都结束了……

张建自嘲地笑笑,把最后一件私人物品放进箱子。

昨天他也亲眼看到了,从头到尾,易青简直可以说算无遗策。把孔儒玩弄于股掌之上;那么象孔儒安排自己进入华星探听消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伎俩,恐怕早就被易青识破了吧,他可能会不知道么?

还是自己识相点好。免得人家再给自己难堪。

想到这里,张建对自己点了点头,走到桌前的电脑前,准备给易青打一封辞职信。

这时,大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内线。

张建摇了摇头,心想也好,最后为公司接一次电话吧。

“喂……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你们一定都出去吃饭了呢!易先生交代。让物流部的张建上来一下,如果他出去吃饭了,等他回来再通知他好了。”

说话地是易青的秘书小姐麦琪,她的声音听起来倒挺平和地,仿佛没有喜火。

“哦。麦琪小姐,我就是张建,我马上上来,谢谢你。”

“有没搞错,叫人家名字就好了嘛,为什么还加个小姐在后面,古古惑惑……”那边笑着把电话挂了。

来了,终于来了。

张建苦笑着挂上电话。心想幸亏自己事先收拾好了东西,省得等下还叫保安押着下来收拾,要是碰到吃饭回来的同事多尴尬。

他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座位,看看有没有落了什么,然后把纸皮箱子放到座位下面去——说起来,他实在是个非常细致稳重的人,连这么点小事都做的一丝不苟。

收拾完一切,他拍了拍手,向办公间外面的电梯走去。路过同事阿宝的桌子时,看到阿宝这马大哈的一份做了一半的文案就这么挂在电脑上,是有关〈花木兰器材配给地预算报表。

张建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公司的秘密啊!被人看走了泄露出去怎么办?于是顺手帮他点了储存,然后关掉显示器。

……

电梯缓缓的上升。

张建站在电梯里,忽然想起当初刚到这家公司的时候,宁倩华接待自己的情形。

他心里突然懊恼起来,这是多好的一家公司啊,出去可能再也找不到了,可惜,自己就要离开了。

叮!

张建步伐沉重的走出电梯,远远的看见易青的办公室门照例是半开半掩着的,他上去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张建慢慢走了进去,只见室内一片兵荒马乱。孙茹和那位新来不久的艺创部美术组新主管杨娴儿,一左一右直接坐在易青的办公桌上,大办公桌上她们的手边到处散着一张张的图纸;易青正在聚精会神的把几个缩微美工景块摆来摆去。

易青摆了个造型看了看,摇了摇头。哗啦一声,景块散了下来,掉了一桌子,易青一边拢住景块一边道:“还是不行。娴儿你要不要改个方案,我觉得……”

“你觉得你觉得,到底你是美术指导还是我是!”杨娴儿拿着一个文件夹使劲拍着易青的头、肩膀、手,俏脸憋得通红,生气的道:“你根本不相信我的专业能力!”

“喂,大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不是美指可我是导演啊!”易青一边捂着头,一边苦笑道:“我可没说你设计的方案不对,你要求原始布景也好,要求全手工搭建我也能接受,但是……你居然要在外景地种三片竹林、沟通两处隐泉、还要种一片桃花、放养不少于十种野生鸟类……这些也就算了,你还要土法喂养十二只鸡、一头牛、一群祟,还只能吃青草,不让吃饲料?你这是去拍电影还是去开农场啊?”

“拜托,易大导演!”杨娴儿理直气壮的反驳道:“你自己去农场看看,那些喂饲料打激素的鸡都是什么样子!不是被激素弄得使劲脱毛,就是脱钙脱的不会动弹了,那样的鸡不会飞不会跳,拿来能拍吗?到时候罗大胖子和他的摄影组发飙你可别找我!土法喂养的自然生态下的家禽家畜就是和车间喂养的不同,活泼有生命力,适合静态摄影……切,跟你这种人说这个也没用,你呀,早就被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腐化了,严重脱离生活,啥都不知道!拍完这部戏好好下乡体验体验生活吧你!”

易青一脸被打败了的表情,泄气的看着杨娴儿,为之绝倒。

孙茹也尽量低声的用商量的语气道:“娴儿,确实是……这部戏已经用了巨资了,而且我们投在美术布景方面的预算已经改了两次了,超标再超标,这样我们没法向股东交代啊!”

“那、是、你、们、的、问、题!”杨娴儿毫不让步的强调道:“我,杨娴儿,我只是个搞艺术美工的。钱的事不归我管,我的任务就是出效果,不该我伤脑筋的事别找我!”

“不是……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呢?”易青此时的样子看上去可怜极了,好象一个受委屈的童养媳,声音才大了一点立刻自觉的低了下去,赔笑道:“再商量商量?”

杨娴儿没好气的道:“你这人真奇怪,才毕业了几年,赚了点钱就变的这么市侩了!你自己想想看,如果有人为了节省预算,要求你把《花木兰的主线思想和整体布局改了,你会同意吗?或者让李杜把剧本裁掉一段;或者让罗纲换掉自己惯用的胶盘,换一家赞助商的胶片来用,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

易青和孙茹对望了一眼,默不作声。杨娴儿得意的道:“那不就结了!你有空在这里跟我磨叽,我看还不如赶紧打电话下去让他们重做预算案来的现实点儿!”

张建静静的站在距离他们不到三米的地方看着这一幕。他一点也不介意这三个人完全把他当作透明的。来公司这么久,他早听同事们说了,易青和他的易家班在搞创作的时候,是地震火灾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到他们。今天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

平时他们彼此间的感情都是好到随时可以生死相许的一群人,但是一旦到了工作的时候,几乎是每戏必吵;不过吵过即忘,一起工作的时候又亲密无间。

张建真羡慕这种生活。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各种办公室综合症,没有下级对上级的谄媚,没有上级对下级的淫威——只是一大群年龄仿佛的人在一起,拼了命的去把自己最喜欢的工作做到最好,做到极致,为了自己喜欢的艺术,可以放肆的大声跟自己的上司、老板、导演趾高气扬的争吵,吵完还不用担心被报复穿小鞋,因为这个老板,是天下最没有“威严”的一个老板。想到这里,张建不由自主地轻轻叹了口气……

“哦!哎呀,对不起,你来了多久了?”易素问了一个非常白痴的问题,问完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哈哈一笑,正好为现场尴尬的气氛解了围。

孙茹趁机岔开话题,道:“算了算了,怕了这个姑奶奶!我们叫外卖吧,就在这里随便吃点午餐得了,赶紧把方案做好点,最后修改一次预算案,争取一次过,不要再给楼下的同事增加工作量了,改了又改,改了又改……”

杨娴儿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次又教自己赢了,易青和孙茹这就算是松口让步了。她努力装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的没憋住笑。

“笑什么笑?满脸长大泡!哼……”易素作势要打杨娴儿,气道:“今天这顿你请!一顿又吃掉我们几百万去……”

杨娴儿看着易素,啧啧连声道:“哎哟哟,脸这么臭。好了好了,易寻,易总,易……易大帅哥,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嘛,伤你自尊了吧?我请我请,你吃什么?呃……叉烧鹅饭,要个左腿对吧?肉食动物嘛,嘿嘿,小茹你呢?”

“星洲炒牛河,一个冻奶茶。”孙茹随口道。

易素等孙茹说完,补充道:“给我带个汽水上来。对了。张建,你吃什么?”

“呃……啊?我?什么?”张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顿时楞住了——不是叫我上来解雇我吗?还请我吃饭?

“是啊,”杨娴儿接口道:“跟我们一起吃好了。不过说好了哦,只有套餐,想吃鲍翅我可不管,自己买单。”

张建狐疑的看着嘻嘻哈哈的杨娴儿,一点不象耍弄自己的样子,连忙道:“呃,不要不要了,我还不饿。”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少来这套虚地啊!”杨娴儿是军营里长大的,最看不得不干脆的男人。有点不耐烦的道:“赶紧说!你还能不吃饭做神仙不成,假客气什么?”

易素解围道:“张建是浙江温州人,他们那里地人喜欢吃海鲜和水果的多。对吧?给他叫个鲜虾B餐,一个水果沙拉好了。张建可以吧?”

“哦,可以可以,不是,是太好了。谢谢易先生。”张建受宠若惊,由衷的说道。他心里喜道:看来阿儒找我帮忙收集消息的那档子事,易青这边还不知道。也许瞒下去就不会被解雇了。

正想着,杨娴儿已经开心雀跃的跑出去吩咐秘书打电话叫外卖了,房间里剩下孙茹、易青和张建三个人。易青微笑着望着张建,也没提叫他上来什么事,张口就是一句:“孔儒也是温州人啊,听说张建你跟我们这位孔师兄是高中同学?”

张建脸上刚刚泛起的喜色一下暗沉了下去。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张建坦然的道:“是的,而且也是小学同学和初中同学,是他带我来香港地。”

易青在说话的时候。孙茹一直埋头在一大堆杨娴儿的设计草稿中翻找着什么,桌面上实在太乱了,好半天才找到——是一封信。

易青从孙茹手里接过那封信,递过去道:“请你上来,就是要给你这个,你看看吧。”

张建强忍住心里地失落,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信来,也不拆看,对易青和孙茹鞠了半躬,道:“谢谢。我知道了。易先生,孙小姐,谢谢你们长期以来的照顾,其实我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再、再见!”说着,他黯然转身就走。

“啊?什么?什么收拾东西啊?你怎么看都没看就知道了?”易青错愕的道:“你怎么知道公司要调派你去北京的?你这消息也太灵了吧?谁告诉你地?”

张建愕然转过身来,迟疑的重复道:“调派……北京……”

他看了易青一眼,连忙拆开手中的信。

不是解雇信!不是他想象中地解雇信,而是一封委任信。

“兹委任张建先生为华星国际娱乐影业集团北京分公司副总经理兼高级行政总监;主要分管财会、人事、物流三方面工作,特此具存,以咨证明。”

下面是华星集团的大章和易青的私印、签名。

“我?分公司总监?”张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惶恐的道:“不……不是……易总,这太突然了,我什么也没做就升我的职位,我……”

易青摇头道:“你也知道我们公司从来就不是讲资历的,是讲能力讲才华的,我自己也是年轻人,当然会给年轻人机会。谁说刚出校门的人就不能做大公司总监?经验这东西,是个人就可以累积出来,可是才华和天赋却是求也求不来地。张建,我和宁小姐、孙小姐都认为,你很合适。你是大陆人,熟悉那边情况,本来就比香港同事有优势,而且你这个人非常的细心稳重,心地善良,又有重义轻利的美德,绝对是个搞行政和管理的好手,我绝对看好你!”

公司的薪资和钱款一向是孙茹管着的,在中华人影业时代就是如此。孙茹等易青说完,立刻道:“薪水方面暂时给你定年薪一百万,这个标准虽然在香港不算很高,但是在国内真的是很不错了,另外在住房方面,公司会再给你适当的补贴,北京分公司派一辆好车给你用,此外你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我……”张建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对于一个初出校门,在社会上拼杀的年轻人,遇到这样一位老板简直是梦寐以求地事!

他的目光在易青和孙茹脸上来回视着足足有一分多钟,却看不出半点不真诚的神色。最后。迎着易青那坦然而清澈的眸子,张建沮然低下了头。

他缓缓地走到桌前,对着易青深深的鞠下躬去,然后双手平举,郑重的把这封无数白领梦寐以求的委任信放在易青面前。

孙茹惊讶的道:“张建,你这是……如果待遇薪水方面你不满意,我们还可以……”

“不!”张建激动的道:“孙小姐,您别说了。您和易先生这样对待我,我如果还有讨价还价的心,那我还算是个人吗?对不起。我……我不能接受这个职位,因为、因为我……我不配!请两位另外甄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同事去担任这个工作吧!”

易青意外的道:“什么事情说的这么严重啊?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你离家在外。公司就是你地家,一个大男人,有什么问题非要弄得这么哀怨自责的。”

张建深吸了一口气,道:“易先生,我非常感谢您用‘细心稳重、心地善良、重义轻利’这三个词来评价我。但是。我……我真的不配,所以我更不能胜任北京分公司地行政负责人这个职位。因为……因为我当初到公司的目的,就是受了孔儒的拜托。来这里……来公司查探情报的……我、我还收了孔儒地钱……您说我重义轻利,我……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谁知易青和孙茹听了,反倒同时笑了起来,一点没有惊讶气愤的样子。

“我知道阿!孔儒给了你二十万,因为你父亲身体不太好,家里有三个弟妹正在读书嘛!那又怎么了?”易青耸了耸肩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些事我和孙小姐、宁小姐早就查清楚了啊!”

“啊!”张建这下才是真的瞠目结舌,没想到自己担心了半天地事,人家早都心知肚明了。

孙茹笑道:“其实那天杨仲大队长来跟我们商量事,你躲在外面偷听那次。第二天我们就在全公司的档案里把你摘出来了。保安部的吴宝主任是特种侦察兵出身,杨仲大队长就更不用说了,你那点事哪里瞒得住。”

易青微笑着,特别诚恳的道:“我们查了你的履历,发现你和孔儒是老乡,而且毕业的高中和孔儒是同一所学校。后来经过调查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你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人,又要奉养在农村的双亲,又要供弟妹读书,很了不起啊!其实弟妹读书不是你地责任,可是你却拼命工作,要把他们每个人都供上大学;孔儒对你有恩,又是你的好朋友,你为他冒险办事,尽心尽力;今天你冒着被解雇的危险也要说出真相,不肯昧着自己的良心接受百万年薪和一方总裁的职位——象你这样的人,对父母尽孝,对家人尽心,对朋友尽义,难道还称不上一句‘重义轻利’?张建,我个人真心的认为,公司能够请到你这样德行和业务能力并重的人才,是我们华星集团的福气。”

孙茹也点头道:“我们也观察了你以往的工作表现,说实话,你的思维条理,所有处理的个案,不但清楚到位,而且思路清晰明快,省力高效,完全具备一个高级管理人才的全部素质,宁倩华小姐也极力在我们面前肯定你的工作能力呢!”

说着,易青站了起来,把那封委任信再次双手递了过去,道:“这,是你应得的,这个职位,非你莫属。”

“易总……孙小姐……我……”张建终于忍不住热泪滚滚,想要说点什么,喉头却哽咽了。长久以来奉养父母扶持弟妹的辛劳,害怕失业的心理重压,背叛公司的内疚情绪,这种种心头重担一下子卸了下来。

“谢谢,谢谢你们!我……”张建双手接过委任信,站直了大声道:“易总,孙小姐!你们的知遇之恩,我无以为报。从今往后,我张建愿为华星集团当牛做马,赴汤蹈火……”

“别赴汤蹈火啦,”易青见他说的这么激动,笑着打断他道:“你动身去北京前先给我找到一个人就行。”张建听了这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刻猜到易景的意思,不禁脸色微微一变,为难的道:“易总……我……我很感谢你们的器重。可是,我跟阿儒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的朋友……要我为了自己的前途出卖朋友,这种事我是不做的,您……您还是别为难我了吧?”

“你说什么呢?你把我们华星集团当什么了?黑帮社团吗?”易青有点不悦的道:“难道你以为我让你把孔儒找出来做掉吗?”

孙茹哈哈大笑道:“你一定是黑帮戏看多了。孔儒是我和易青的师兄,又是以前我家的管家,我们会把他怎么样?”

易青笑着压低声音道:“我是让你去找他,因为是……”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易青连说带比画,跟张建解释了一大堆,张建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易总,孙小姐,我先替阿儒谢谢你们了!”

……

夜深了。

旧维多利亚港的隔海栏杆上,倚着一个孤独而英俊的青年。

黯淡的街灯,把他的孤单的身影拉的长长的,长长的……

那身剪裁得体的昂贵的白色金边西服,已经染满了酒渍,到处是皱褶。在他的脚下,扔满了烟蒂和空啤酒罐子,微凉的海风吹拂下,他长发散乱,满面潦倒之色。

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地上两个身影渐渐重合了起来。

孔儒木然抬起头来,露出一个颓废的笑容,对来人道:“是……是你呀?来,喝……喝酒!”

迎着海上吹过来的凉风,张建开心的笑了。

他走到栏杆前,抬腿坐了上去,从孔儒手上的超市购物袋子里拿起一罐啤酒,打开仰脖子灌了下去,清凉的酒水激的他胸中一爽。

“我一猜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张建笑着拍了拍孔儒,道:“别在这风口上坐着了,我们回家喝去!你的车呢?”张建一边问一边四处找着,很快就看到孔儒那辆银灰色的爱车默默的停在对面小超市门口,车窗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夹了不知道多少张罚单了。

“家?回家?哈哈哈……”孔儒狂笑道:“你看我还象个有家的人吗?没有了……没有家、没有钱、没有前途没有希望……什么都没有了……,

“别这样,你至少还有我这个发小朋友吧?”张建恻然道,一面思索着找什么样的说辞来安慰他。

“你看,我一下就能猜到,你会一个人来这个地方。”张建指了指面前的大海,笑道:“你还记得吧!三年前,你把我从内地办过来,我到香港的头天晚上,咱们也是在这里一起喝酒。我记得你说,你要在香港这个万金之都实现自己的梦想,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吗?你说你要‘做大导演、开大公司、赚大钱、成大名,娶大美人,!”

孔儒怎么会不记得呢?想起当年初到香港的雄心万丈,孔儒眯起眼睛回想了一会儿,心潮起伏。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当初他一心以为,避开易素和孙茹,能来到香港干一番事业,将来让孙茹和宝叔那些人看看。究竟谁更有出息。谁知不到半年,自己命中的那个克星,那该死的易素前脚后脚的也跟来了,没过两年,把自己在香港取得地东西剥夺的干干净净!

事到如今,不但公司没了,玛吉娜父女回来不知道要怎么向他们交代;而且自己还弄得整个香港几十个堂口人人都要找他;今时今日,也只剩下过一天算一天,等死而已。

想到这里,孔儒满腔的愤懑化做了悲凉。望着夜色下漆黑的大海,忍不住脱口唱道——

“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孔儒唱到最后一句,猝然收口。他忽然记起,自己会脱口唱出这几句,大抵是受了孙老爷子当年的影响。

这是折子戏〈霸王别姬中,刘邦把项羽困在塰下。项羽军四面楚歌之时,虞姬对项羽的几句唱白,除了性别不同之外。倒颇和孔儒此刻的心境。

这一段是当年孙老爷子最喜欢的几出戏之一,孔儒总在老爷子身边,听得熟了,自然会唱。

孔儒默默的想起恩师的音容笑貌,不禁悲从中来,难以自制。他实在想不通,到底自己有什么比不上易青地,老师当初非要把本来交给自己的一切毫不犹豫的给了易青。

孔儒还认为,这次若非李恩华受了老师地嘱托出手襄助。易青是赢不了自己的;所以他觉得与其说输给了易素,不如说是自己输给了孙老爷子。

“此乃天忘我楚!非战……之罪呃!”孔儒忘形的站在栏杆上,放声唱道,唱罢哈哈大笑,又把手里的啤酒往自己嗓子倒了下去。

“阿儒,别喝了。再喝就醉了。”张建担心的道:“走,我送你回去。”

“回去?回……哪里?不、不回去……不回去!”孔儒带着酒意,指着张建笑道:“阿建,你是我最好地朋友,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你说,我到底什么地方比不上易青?啊……你、你倒是说啊!”

张建费力的托住了他有点东倒西歪地身体,默然无语。

孔儒又打开一罐啤酒,可这次却没顺利灌到嘴里,而是一多半倒在了自己脸上。

被冷酒一激,孔儒登时清醒了很多,他捏扁了手里的啤酒易拉罐,一把抹去脸上的不知是酒水还是泪水,愤懑的大吼道:“谁能告诉我到底是他妈的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我有什么不对?老天爷,你瞎了眼,你别做天了,你塌了吧!”

说着,他扭头对张建道:“你说说,我有什么不对?我是才华不够,还是聪明不够?我有什么比不上那个易青?我拜师入门比他早,毕业比他早,学东西比他早,就连本专业的东西,我也自信不逊色于他!你说说,凭什么他就一路顺风顺水、飞黄腾达,我就一事无成,坎坷潦倒?这难道不是老天要亡我,这难道不是命道不公?这难道不是我师父他太太太太偏心?”

张建叹了口气,暂时放弃了劝他回家的打算,心想有个人听他倾诉,让他把心里的积郁发泄出来一下也好。

孔儒慢慢扶着坐上了栏杆,望着幽幽的大海,半晌没有说话。

良久,他突然轻声地说道:“阿建,你想家吗?我想家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想过家,一次也没有,可这两天,我想家了……我想我阿爸,想我阿妈了,还想我爷爷,他要是还活着,快八十了吧……”

………阿建,我跟你说个故事。我们这么熟,这件事你以前都不知道,只有我自己知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村子比现在还穷,穷的饭都吃不饱,全村只有一个小学校。咱们两个,是学校里读书最好,最聪明的两个孩子,我从小就觉得。别人都不如我,除了你,谁也不配跟我交朋友。那时候各家都一样穷,我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穷人……”

………可直到那天。那些城里来的扶贫希望志愿者和那些城里小学的手拉手小组一来,把所有地事情都改变了……

“哦?”张建刚刚燃起一支烟,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想起了这件童年旧事,不由得嘴角泛起了笑意,轻声接口道:“是啊!我还记得带队的那个女老师,现在想起来才二十岁多一点吧,长得真是漂亮,一笑两个酒窝。他们走的时候,给我们送了一大堆糖果、文具。还有全新的课桌椅,还给我们装了日光灯……唉,还是那个时候好。一点点东西,就能让人那么开心那么满足……”

“切……满足什么,”孔儒不屑地接口道:“那个女老师,我那时候也觉得挺漂亮的,可现在一想。从长相到穿着,那女的简直是土死了,我们说他漂亮。是因为我们那时候更土!”

张建有点尴尬的笑笑,吸了口烟,道:“那是,你不能拿她跟你们电影学院的那些美女比嘛!”

孔儒没有理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道:“直到那次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多跟我们不一样的同龄孩子。他们的衣服那么漂亮,他们的皮肤那么白皙娇嫩,他们从来不用干农活的手那么细致红润;他们地书包。那么漂亮,还有那么多卡通图案,那些漂亮的小人人是我们听都没听说过的;还有他们地文具,他们的零食……”

“你知道吗,阿建,”孔儒突然很激动的对张建道:“那天我看见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孩子,他把书包一打开,装的满满地全是零食,全是我听也没听说过的,那小子得意的告诉我,买那些零食需要花多少钱。我一听就疯了,我阿爸种一年粮食,也卖不到那么多地钱。我代表我们村小学给那个女老师带路去住的地方,她请我喝可乐,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喝可乐,那滋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真不明白,阿建,你怎么会和村子里那些土疙瘩一样,居然还那么怀念感谢这些人。”孔儒恨恨的道:“你知道他们把那种活动叫什么吗?叫突击吃苦,叫下乡体验生活,叫接受教育……总之就是说,我们是低贱的,是穷苦的,是比他们低一等的人,他们来我们这里和我们在一起,那是受苦受委屈,是折磨他们考验他们……”

“你怎么会这么想?”张建惊讶的看着孔儒,他没想到童年时的孔儒就背负着这么强烈的自卑感了。“难道我说地不对?”孔儒愤然道:“我恨他们,恨他们告诉我,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过的比我好那么多;恨他们不停的在我心理提醒我,我是贫贱的农民子弟出身;我恨他们在我面前炫耀他们的优越,显示他们的高雅和优秀。你知道吗,那群小学生里,有个孩子会背一百多首唐诗,还会背全本三字经,而我是我们村最好的学生,可我那时候连什么是唐诗都不懂!”……自从那些人走了以后,”孔儒回忆着慢慢说道:“我就整天不上学,呆呆的坐在村口公路的草垛子上,望着远处的天空。我不吃不喝,也不动弹的坐了一整天,一直坐到晚上我阿妈担心的出来找我……那天回去以后,我大病了一场,三天下不了床,家里穷买不了药,我阿妈就给我喝生姜水。我把生姜水泼了,大哭大喊,说我要吃糖丸药,还有带胶囊的,城里人生病一吃就好了。我阿爸冲进屋来,不顾我妈哭着求他,把我往死里打了一顿。这么一闹,我自己出了一身恶汗,病就好了。我病好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什么狗屁小组的人送给我们的那些漂亮文具、还有糖果、小人书……统统扔到村里的粪池里去……”

张建呆呆的听着孔儒的叙述,他完全惊呆了,没想到那么小的时候,孔儒还有一段连自己这个发小都不知道的故事。

“丝……”张建突然一声轻呼,原来他听入了神,香烟终于烧到了手指都不知道。

………从那以后,我就跟自己发誓。我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县城的中学、高中,以后上大学!”孔儒一边说着,一边搓着手。眼里放射出一种热烈的莫名的光芒——

……自你也知道,从小到大,我就从来没考过第二名。倒是你,得了个‘二伢子’地称号,哈哈,你还记得吗?”孔儒扭头看着张建笑道:“你那时候老想考个第一,超过我一次,结果怎么考都差我一点,这么多年,你好象一次也没得过第一。”

……自我那么用功。那么拼命,就是因为我心里不服气,就是因为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我要比所有人都强。我要比所有人过的都好,以后城里孩子有的那些东西,我全都要有,而且还要很多很多,永远也用不完!”

“张建!”孔儒突然提高了声音问道:“你说。我这么想错了吗?我这么想不对吗?难道我们就注定该一辈子受穷,我们也是人,凭什么他们城里的孩子就能锦衣玉食。能吃麦当劳、泡网吧,我们就该世世代代在穷渔村里受苦受穷?”

“咳咳……”不知怎么地,张建突然觉得喉咙口有点干渴,手脚有点冰凉凉的,他试探着问道:“所以……所以那次你让你阿爸去卖血,也是因为这个?”

“你是说考大学那次?”孔儒回忆道:“可不是吗!我多不容易,才在咱们县一中考了个年级第一的成绩,我那时候就羡慕那些大导演,大明星。他们一个出场费就是几万几十万,我想当上导演,就什么都有了;好过去清华北大那些华而不实的重点大学,毕业后还要自己找工作。”

……自整个村子,整个学校就咱们两个人考上了大学。可是我阿爸居然没有钱给我交学费!”孔儒忿忿的道:“人家养孩子,他也养孩子,他尽到了做父亲的义务了吗?他应该要供我上大学的,可是他就做不到。而且他居然还跟我说,让我不上大学了在家里跟他种田。我跟他说,张建家里四个孩子,他阿爸都能供得起他上大学,你只有我一个独生子,你凭什么供不起?”

“不能这么比啊!”张建苦笑道:“你也知道你们电影学院的学费是全国最贵的,艺术院校一年的学费够我念四年毕业地了。”

“我可不管那个!”孔儒撇了撇嘴道:“我天天跟他们吵跟他们闹,有一次,我拿着火把爬到房顶上,告诉他们,要是不让我上大学,我就把房子给点了。我阿妈看见我这个样子,大概是因为就我这一个孩子的缘故,一连哭了好几天,最后她也跟我阿爸闹,我阿爸才肯了。他把我家的四间瓦房买掉了三间,还出去打了半年工。等他回来,学费是凑够了,可是上北京地火车票和我在北京的生活费他却没赚够……”

“啊!所以后来他就去卖血了?”张建想起往事,忍不住问道。

“他才不会自己主动去呢!”孔儒道:“要不是我告诉他卖血可以赚钱,而且告诉他,如果他不去我就自己去的话,你以为他会对我这么好?他去卖了两回血,才凑够了钱。其实那些钱也根本不够什么的,我到北京没多久就花完了。其他同学都是花家里父母给寄的钱,我却知道我父母根本没那本事供我,指望不上,所以四年来所有地生活费都是我自己赚的。”

“恩,后来你就遇到了那位……你说的那位孙老师。”张建象逃避些什么似地赶紧岔开了话题,不知怎么的,他一想起远在家乡的孔儒爸爸那副瘦骨遴峋的样子,心里就一阵阵的揪紧,实在觉得有点听不下去。

“说起这位孙老师,”孔儒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刚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多感激他,而且他那时候对我也是很好的。我知道他一直想物色一个继承人,我也尽力在他面前表现了。论才华、论聪明才智、论专业能力,论亲近、论感情,论忠心耿耿,他身边谁能比得上我?”

……自我真搞不懂,他对我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地。再说了,不满意他可以提出来啊,我又不是不肯改,”孔儒恨声道:“可是他呢,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我把所有的青春都献给了他们家,为他当牛做马、照顾他和他那个小孙女的生活起居;可他呢,当着我的面整天考核和物色其他人,器重那些根本就不配和我相提并论的废物。”

………我不甘心啊!于是我设计,把一个个妨碍我发展的人从老师身边赶走。你说我这样错了吗?我不也是为了让他老人家省心,不要在一些无谓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吗?可惜功亏一篑,我最后还是让易青这个马屁精钻了空子。这种人多无耻,一上来就走的是孙茹的路子,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她懂什么,被哄得上了手,老家伙耳根子又软,最后大概是听了他们的挑拨,居然把我赶了出来……”

孔儒说着,气不过似的拿起一罐啤酒,直接一捏,迸开了口子,举起来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用力把罐子甩向大海。他跳下栏杆,对张建道:“不好意思,喝了点酒,今天这么多话,发了这么多牢骚。其实我说这些,并不是这次输给易景不服气。人家有本事傍上华云丰和李恩华这种大亨,我没话说,那是人家手段高明。”

……自可是我就是不服气!为什么我是这个命!为什么老天爷对我这么不公平!把我生在一个那么穷苦的家里,既没有个有出息的老爸,又没有家底产业;我从小到大,想要什么都要自己去争取,都要付出比别人更加倍的努力;可就是我做人做的这么辛苦,这么努力了,老天还是要跟我开玩笑,总有那么多人要害我,要抢走我的东西,要算计我,要挡着我的路……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难道我天生就该是穷命,难道我不该追求富贵名利和权势?凭什么别人有的我就不能有,不能比他拥有的更多?我就是不服这口气,谁也不许比我好,谁也不许凌驾在我头上,谁也不许让我羡慕他,谁也不许让我仰视他……谁也不许,谁……”

孔儒歇斯底里的指着大海,一口气说了七八个“谁也不许”,终于累得带着酒意靠在栏杆上,突然放声嘎嘎大笑。笑声中那带着浓郁的抹不去的凄苦,在无边的大海上荡漾开来……

其实孔儒的这些心事,张建一直也是隐隐约约有所了解的。如果说,以前听他说这些话,张建还只是模模糊糊有些想法,却并不清晰的话,那么今天在经历了中午易青和孙茹对他所做的那件事之后,晚上孔儒的这番话就真可谓令他感触良多了。

旁观者清。孔儒自己看不到自己一生的悲剧命运所在,其实源自于他自己的这种自私的性格。

同样是孙老爷子调教出来的学生,易青心胸如海般的宽广和大度,和孔儒这种心胸狭隘的自私自利,形成了多么强烈的对比啊!

张建的看着孔儒颓废悲愤的潦倒模样,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的反复了几次,几句话到了嘴边,最后忍不住又收了回去。

“如果我是孙老爷子,试问我又怎么会把自己的事业和家财放心交到一个这么狭隘的人手上呢?”张建默默的想道,其实此时在他心里嘴边一直萦绕着的,是他不知从哪里看来的两句诗,他真觉得,是孔儒的人生写照——

“一生性狭岂怨命,半世乖戾不尤人!”

第四十一章 指掌群豪戏

“阿儒,”不知怎么的,张建突然非常非常同情这个儿时的总角之交起来,他看着孔儒,忽然问道:“你有几年没回去了?”

“回哪儿?回北京?”

张建怔然看着他,无奈的笑笑,一个连自己的根本都忘记了的人,怎么可能获得别人的认同呢?

“我是说咱们的老家。”张建叹道。

“哦……好多年没回去了,那穷地方,交通都不方便。”孔儒默然道:“我从没想过还要回去,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这穷命,为什么还要去提醒自己是什么地方出身的?”

“有机会的话,回去看看吧。”张建目光炯炯的看着孔儒,慢慢的道:“我今天过年的时候回去,听说你阿爸的身体很不好。村里老人说,你上大学那年他去打工,为了赚多点,去给化工厂洗烟囱,吸了不少不好的东西,把肺弄坏了,现在整天咳嗽……”

听见这话,孔儒的身体明显的颤动了一下,接着,神经质似的迎着海风剧烈的咳嗽起来。

张建连忙跳下栏杆,过去帮他拍起脊背,薄责的道:“你看你,知道自己小时候得过气管炎,就少喝冷酒,少站在风口上吹风了。”

孔儒苦笑着顺匀了气,摇头道:“还说什么回去不回去。能过得了今晚再说吧!”

张建看着他,心里有句话实在是憋的狠了,想说出来,又怕刺激到孔儒这时候的情绪。想了良久。他还是觉得不说出来心里难受极了。

“阿儒,”张建尽量语调平缓的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咱们哥儿俩来香港,,你不是一心要和易青比个高低,而是专心做自己地事的话……就凭你的艺术天分和我的管理才能,咱们两个肯定能在香港这地方大展拳脚地!”

孔儒蓦然抬起头来,沉声道:“好啊!我懂了!是易青让你来找我的!今天晚上,是易青让你来的对不对?”

“唉!你还是那么聪明。可惜……”张建叹道:“阿儒,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多年。究竟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让自己和家人过好日子,还是为了证明你比所有人都强,还是为了踩低别人来抬高你自己。以此逃避你自己心里的自卑感呢?”

孔儒听了这话,突然尖利的吼叫起来,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向了张建,一把揪住张建的衣领,眼睛里迸射着仿佛要杀人的火焰。大吼道:“连你也出卖我!连你也被易青洗脑了!说吧,说!易青这个伪君子给了你多少好处,是年薪百万。还是华星的股份,还是部门主管的职位!”

话音未落,孔儒一拳挥在张建地脸上,打得张建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孔儒冲上前去,揪起张建,紧盯着他的眼睛大吼道:“真没想到,我最好的朋友居然也帮着我地敌人来嘲笑我!这些话是易青教你说的吧?他派你来看我的笑话,看我的下场。来给我个机会让我向他摇尾乞怜,好让我看清楚他多高尚,他多优雅,好让我去仰视他?我呸!”

张建木然的冷笑着,双手自然下垂,既不挣扎也不还手,只是这么冷冷地,冷冷的看着他,直看到孔儒心里发毛。

“你……你看什么?你心虚了吧?”孔儒色厉内荏的吼道。是你心虚了,阿儒。”张建缓缓拨开他地手,淡淡的说道:“天要使一个人灭亡,必先使他疯狂!”

这一句话犹如一记重锤,一下砸的孔儒眼前发黑,他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颓然坐倒在地上,喃喃的道:“为什么……为什么全世界都支持他,为什么全世界都说我错了……连我最好的朋友也……”

张建整了整衣襟,刚要走上前去扶起他……突然,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带着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产生的尖叫,蓦然打断了一切!

“吱……”

“嘎——”

两辆大面包车象闯入黑夜的鬼魅一样,带着巨大地怪声停在了隔海栏杆的两边,堵住了孔儒和张建所有逃离的路线;然后,三辆黑色的小轿车紧随其后,驶入孔儒和张建的视线。

“啪!”

猛然亮起的车灯刺的张建和孔儒睁不开眼睛。

猛然醒悟过来的张建连忙一拽孔儒,沉声喝道:“不好!阿儒,还不走!跑啊!跑到大路上去,大路上有警察!”

孔儒一把反抓住张建,摇头道:“阿建,你快跑!这事跟你没关系,他们要找的是我!”

没等他们纠缠个清楚,啪啪啪几声车门响,所有的车门打开了,从大车小车里跳下来几十号人。刺眼的车灯下孔儒认的清清楚楚,一边带头的是联英社的哑龙,一边带头的是和胜和的东叔,后面各跟着十几个马仔,每个人手上都拿着西瓜刀、钢管、球棍等等家伙,看起来气势汹汹。

“东叔,你怎么才来啊!”孔儒在这个时候反而变得异常镇定起来,不无戏谑的道:“我等你老人家已经等了大半个晚上了,想不到东叔这么赏脸,还麻烦劳动这么多位兄弟。”

“哼!孔总,你也兴致不错嘛,让弟兄们好找。”老胖子东叔冷哼着,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十几个和字头的人立刻两边散开,隐隐形成了对孔儒和张建的合围之势。

哑龙瓮声瓮气的道:“阿叔跟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孔儒!我知道你是一号人物,按说咱们本来是一伙的,都要打易青那个仆街。但是这次的事情,不是我们一家,全香港的洪门社团都吃了大亏,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不找个人出来扛,以后我们怎么出来混?怎么跟下面小的交代?”

孔儒冷哼了一声。这道理他怎么会不知道,其实他早就想的很明白了。全港十一家社团,十几亿的资金,价值五十亿的八大影业股份,也可以说是全香港黑帮对电影行业的控制权,一夜之间,被人骗得干干净净。这么大的事,做老大的人总要给道上的兄弟一个交代;总要有个人被抓出来,跪在祖师爷的面前,让他们这些老大能对下面的人说——看,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个人搞出来的,现在做掉他,给大家一个公道。

不这样的话,香港黑帮的面子怎么下得了台?

问题就是,这事情本来都是易青和华云丰两个人合伙搞出来的,是他们精心设的局。可是无论是天剑还是长乐帮纽约堂,都决不是他们这票人敢惹的。要是动了易青或者华云丰,这两个人背后的势力,被逼急了能毁灭任何一个社团十次八次。

柿子捡软的捏,这到哪里都是生存之道。

反正所有的事情,大家从表面上看到的,华云丰的决定都是由孔儒来执行,连最后拿着钱去跟华星打战的也是孔儒一个人——所以,这个背黑锅的人选也就是现成的了,十一家社团的老大都心照不宣,就等着刮出孔儒来,开香堂三刀六洞,执行家法。

孔儒早把这里面的厉害关系想清楚了,心下也就坦然。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不顾张建在背后拉他,甩开张建的手,跨过栏杆站在东叔他们面前,昂然道:“我跟你们走。不过跟我兄弟没关系,他是华星的人,你放他走。”

“阿儒你疯啦!跟他们走你会没命的!”张建急道,连忙也翻过栏杆来,和孔儒并肩而立,对东叔道:“孔儒是我们易总的师兄,是我们华星集团要保的人!你敢动他,我们易总和天剑不会放过你们的!”

“哈哈哈哈……”东叔和哑龙还有那些马仔们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一样,仰天大笑起来。

天剑他们当然是忌惮的,但是最多是不敢动那些首脑人物,因为天剑虽然得到中央政府默许的许多特权,但是说到底还是要尊重自治区的法律,要讲一点规矩,按牌理出牌的。象张建这样的小角色,要是也能调动天剑,那这世界不就乱套了?

哑龙头脑比较简单,他也不想多事,所以只是干笑了两声,就指着孔儒道:“你跟我们走好了。至于另外那个,我们给华星的青哥面子,就先……”

“…小就一起上车走吧!”没等哑龙说完,东叔立刻接口道:“这位华星的兄弟好象有点靠不住,要是他一不小心手痒痒拨错了电话号码,跟条子或者跟他们景哥说了什么,哪可坏了我们的大事!还是请他一起去观摩观摩咱们开香堂的大场面,给我们当个见证吧!”

哑龙一听,就暗道姜还是老的辣,还是老狐狸头脑想的周全。于是便对左边两个马仔一努嘴。那两个马仔空手走上前去,对孔儒嬉皮笑脸的道:“白面仔,上车吧!”说着哈哈大笑。

张建鼓足勇气,上前一脚踹到站在孔儒面前的一个,抓住孔儒喝道:“阿儒,走啊!留得青山在……”

“笨蛋!你跟他们动手?你疯了!”孔儒急忙一个侧身挡在张建身前,大吼道:“东叔,他不是出来混的,不懂规矩,你们有种就不要为难一个读书人!”

话没说完,只见两边各跑出七八个人,围着孔儒和张建两人就是一顿钢管加棍棒。

孔儒和张建互相抱头遮护着,还是各自挨了两下重的。

哑龙见这两个人如此义气,也不想他们多受苦,沉声道:“拖他们上车!”

没等他这话说完,一个豪张爽朗的声音大笑道:“要带走我们华星的人,也不先问问我们答应不答应。”

笑声未绝,从两边旧广场的草坪后面幽灵般窜出来几十号人,一直冲到车灯前,反将东叔和哑龙包围了。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东叔和哑龙一声冷哼。

灯光中,一个高大健美的身影当先走来,这个年轻人浓眉大眼,龙行虎步。仿佛天生就具有一种领袖的气质一般,在昏暗的夜里站在人群中间也有如太阳一般夺目。

“易总,你什么时候来地?”张建欣喜的叫道。

“接到你的短信就来了。”易青向张建挥了挥手。他身后站着宝叔、肥强和杨娴儿三人,带来的全是肥强手下地易家班武行。足有三四十人之多,个个彪悍魁梧,立刻把哑龙和东叔的人马比了下下去。

东叔冷笑道:“易总这是要硬呃我们啊!未免欺人太甚,难道我们香港的洪门帮派真成了可以随便欺负的肉头?”

说着话,哑龙和东叔都转过头去,跟后面的人不知道交代了些什么。

易青朗声道:“东叔,还有这位,想必是联英社的抗靶子哑龙哥了。这位张建是我公司的人,孔儒大哥之前跟我有点误会不假,但是我和他毕竟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同门。他也是我一定要保的……”

“姓易的!用不着你假惺惺!”孔儒火道:“你这套假仁假义,留着在小茹和那些小姑娘面前耍弄吧!伪君子!”

易青没去理他,大声道:“今天这事。我看不如这样。二位卖个面子,让我带他们走,至于这次地事情,三天之内,我摆十桌和头酒。给各位老大斟茶,到时候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东叔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道:“易青!你这话骗鬼都骗不过!你又不是出来混的。你会守信用?鬼才信你!”

易青还要说些什么,忽然脸色一变。肥强连忙贴上来耳语道:“不好!青哥,他们叫人来了!好多脚步声。”

易青肃然点了点头。

果然,不过一分钟,从三个方向涌出来不知道多少人,乌压压的不知道有多少层,手里拿着花样百出地各种打架开片的武器家什,每一个方阵少说也有一两百人。

就象从土里头钻出来的一样,一下子。易青等几十个华星的人就被人包了粽子。

哑龙冷笑道:“青哥!说到动脑子玩手段,那真是你行,我们兄弟甘拜下风。但是我们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我们这些粗人打天下,就凭着三条,第一是垒马多,第二是垒马多,第三还是垒马多!”

易青冷冷地看了看四周这些不怀好意的眼神,突然打了个呵欠,随即变了脸色,他铁素着脸道——

“真可惜,本来今天晚上我不想见血的!”

话音刚落,就听“通通”两声闷响,接着刚才两个动手打张建地古惑仔齐声惨嚎,撕心裂肺的倒在地上狂喊起来。

联英社与和字头的人马一起骇然,纷纷向后退了一大步,只见遍地都是鲜血,那两个马仔的右手小臂上,赫然各添了一个透明的血洞。

易青和张建、孔儒毕竟不是黑道上的人,见此惨状,一起忍不住侧过头去。那边有识货的人惊叫起来:“穿甲弹,穿甲弹!”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哑龙一声歇斯底里的暴喝,抢过旁边一个手下的西瓜刀,疯魔一样向易景冲了过来,嘴里大吼道:“我砍死你个罕家铲!”

东叔大吃一惊,没等他发令,几个马仔一拥而上,搂脖子拽裤腰,抱大腿外加按肩膀。总算把哑龙按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高空中“通通”又是两声,打在哑龙面前地地上,直打的地上只冒白烟,赫然两个深坑。

没等哑龙缓过劲来,众人又听见一声脆响,吓得东叔和哑龙的手下人人抱头,蹲下了一片。

只听见丁零当啷淅沥哗啦一阵热闹响动,东叔开来的那辆和记大面包车先是断了两边后镜,接着几扇玻璃全碎,最后是两个后轮,噼里啪啦凡是凸出来的部件逐一挨了一枪。

枪声停了好大一会儿,东叔和哑龙的手下才战战兢兢的捂着脑袋慢慢站了起来。一个个忐忑的向广场外的建筑楼群望去。只见漆黑的夜幕中一幢幢高楼大厦,宛如噩梦中噬人的巨兽,不知这些楼群之上,到底有多少管黑漆漆的狙击长枪枪口对着这里。

哑龙见了这等威势,终于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目眦欲裂的瞪着易青,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指着易青低吼道:“乌……乌鸦……打死乌鸦的就是这种枪!”

这种名为“MI-5”’的红心穿甲弹头,近年来屡见于美国黑帮火并之中,国际上通行的各种防弹工具,对它全然无用。但是这种子弹价格昂贵,极不好弄,所以哑龙一见之下,立刻认为乌鸦死在易青手下。他和乌鸦义气深重,他这个人心眼又实,自然发了疯似的要为乌鸦报仇。

易青皱了皱眉头,他早怀疑乌鸦是华云丰杀的,但是一直没机会找华云丰核实,如今看来倒是八九不离十了。易素虽然对乌鸦之流殊无好感,但是当初他求华云丰出手之时,也没想过他居然真会杀人。

当下他也只得正色对哑龙道:“乌鸦不是我杀的,我可养不起这种枪手。”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之下越发的欲盖弥彰。这边哑龙的手下中还真不乏有不怕死的亡命之徒,听易素这样不软不硬的交代了一句,哪里肯信,立刻群情汹涌。

一个声音突然大吼道:“砍死他,给乌鸦哥报仇!”

“我们这里几百号人,他们有多少条枪,能有多少子弹?”

“杀了他,跟他拼了!”

几个红了眼的马仔一喊,场面顿时有些控制不住,东叔一个人根本压制不住。

眼看着这帮亡命之徒四下合围,要对易素等人动手。突然,东叔发了狂一般叫道:“不行!住手!要活命的都住手!”

两句话说完,东叔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抢过一根钢管,把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哑龙的手下打得头破血流,这样一来,势头又被压了下去。

“东叔,你干什么?”哑龙不解的喝问道。

东叔铁青着脸,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路口的方向。

两束柔和的车灯灯光开路,一辆加长的豪华劳斯莱斯六门房车缓缓的驶入众人的视线,仿佛在自己家的后花圆散步兜风一般,这劳斯莱斯自顾自的开进圈子来,旁若无人的停在易青和孔儒身后。

没等反应过来,哑龙先自打了个寒噤。

所有的人直勾勾的盯着这辆车,仿佛就象看见了阎王索命的令符一样,大气不敢出。

车子缓缓的停了下来。车门一开,下来一位全身着火焰般娇红套装的俏丽女郎,长发如瀑,冰肌如雪,最有趣的是,手上还拿着一条和她性别并不相称的绅士手杖。

东叔和哑龙见到了这条通体乌黑,锃亮生辉的手杖,竟象同时被毒蛇噬咬了一口一般,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目光齐刷刷看向那辆停在众人目光焦点中心的房车。

东叔实实在在的擦了擦冷汗,幸好刚才制止的及时,要不这时候恐怕这里已经是尸横遍地了。

“孙小姐!”

“孙总!”

肥强和他手下的武行以及张建,纷纷向孙茹打着招呼。

孙茹只是点头笑笑,随即举起自己手中的手杖,不知在哪里摆弈了一下。只听“铮”得一声,杖头处弹出来一段锥子不象锥子,匕首不象匕首的钢刃来。

孙茹笑着走到易青的身前三步处,低头拿着那手杖在地上缓缓划了一条白线。

她身为女流,臂力又小,划得痕迹又浅,可是看东叔和哑龙那难堪的表情,倒象那吱吱哑哑的杖头刃是在他们的心头划过一样。

划完这条线,孙茹满意的抬头叉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然后用手杖点着照叔等人道:

“手杖的主人说,越过这条线的,后果自负,生死不论。”

说着挥了挥手,肥强等人趁势簇拥着孔儒和张建等人没入夜色中去了……

香港,元朗围村。

“开——香——堂……”

“拜祖师爷!”

“红花堂前三柱香,洪门香火祖师传!拜……”

“帮规令谕……”

两个赤裸上身的壮汉,拿着两束燃香用力戳向自己的胸膛,香烟缭绕之中,香港洪门十一大社团的话事人与当家红棍二三十人鱼贯而入。

大烛高香之上,摆放三牲供品,台上先供红花老祖(亡明朱三太子);下设牌位,供奉前后少林五祖,前五祖蔡德英、方大成、马超英、胡帝德、李式开,后五祖吴天佑,洪太岁,姚必达,李式地,林永超;前后五祖之下,供奉方世玉、洪熙官等洪门英烈数十位;再拜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及历代洪门当家。

行礼已毕,各家社团话事人见礼,和胜和坐馆东叔,联英社坐馆哑龙的大佬骆驼王等十一人一起团团并立了,抱拳当胸,齐声诵道:“洪门兄弟忠义先,一拜关圣帝君,再拜红花老祖……”

同门兄弟见过了,齐声大诵:

“五人分开一首诗身上洪英无人知。此事传与众兄弟后来相会团圆时!”

“上香,拜!”

诸般礼节行过,各自坐下。今天乃是香港洪门大开香堂的日子,原本的十二家堂口。现在少了当家的新义安,越发地倒似一盘散沙,各自肚肠。

香港的洪门帮派说白了只是个非常松散的组织。以当年反清复明的洪门组织作为一个名号,以此作为一种黑社会活动时地心理依据罢了。其实各个社团之间不相统属。相聚在一起的机会几年也难得一次,只有各个社团的集体利益有关的事情发生,才会大开香堂。比如外来过江猛龙入侵,或者外国黑帮入境拜山合作之类。

今天就是美国数一数二的黑帮长乐帮十二个堂口之一的纽约堂堂主华云丰和台湾地下钱庄的抗靶子正式向香港洪门下拜帖的日子。这对十一家社团来说,都是当下的大事,而且简直是存亡续绝的大事!

华云丰和台湾地下钱庄地人勾结摆了香港洪门一道,这现在已经是整个东南亚的黑白两道大小势力都知道了的事。

华云丰地手段和势力当然是极其霸道,但是要香港黑帮生生咽下这个哑巴亏,也是决不可能的事。哪怕是血流成河,杀到社团崩溃。这场仗各家坐馆也是要打的。要是这个场子不找回来,香港的黑社会恐怕会成为国际黑道上的一个笑柄,相当长一段时间要抬不起头来做人做事了!

所以这时候这些平时争权夺利抢地盘地大佬们。可谓是空前的团结和统一,就等着华云丰前来摊牌,一场在所难免的血拼,一触即发!

……

就在元朗村外十里左右地一处废弃工厂里,大大小小的停了七八辆车。

一辆娇红的宝马里。易青正在安慰一脸焦虑的孙茹和依依、杨娴儿。

“好了好了,我是去办正经事,又不是去死!”易青笑道:“过了今天这关。香港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说的轻巧,要是这关……过、过不去呢?”依依眼圈都红了,道:“你让华叔叔去就好了嘛,你又不是道上混的,块头挺大其实根本不能打,要是……”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会打起来了。”易青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放心,要是打起来。我第一个跪下来大叫好汉饶命还不行吗?”

“喂,木头,我真是搞不懂。”孙茹不满的道:“咱们不是已经赢了这局了吗?一开始,我们就是说地,只要把香港的这些大大小小的黑帮股份从八大影业驱逐出去不就行了?现在他们的股权转让书全在我们手上,难道他们还能不认帐?有舅舅和天剑在,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你又搞这么多事干什么?”

“不是我搞事。小姐,这种事你们女人就不懂了。”易青笑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刚柔并济,诸邪不侵。香港的黑社会控制娱乐圈已经有那么多年的历史了,沟沟缝缝边边角角,简直无孔不入,这种根深蒂固的渗透,怎么可能是我们发动一场收购他们股份的股战就能解决的呢?”

易青沉思着道:“收走他们的股份,只能算斩断他们的手脚,要想从根上根除黑势力对娱乐圈的控制,光用雷霆手段是不行的,还要用怀柔手段,让他们认可我们的做法,自己主动跟我们合作才行。克敌之法,攻心为上。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且不说他们怎么也不会甘心就这么放弃多年来经营的这棵摇钱大树,就算是面身和道义上,他们也必须要给自己找下这个台阶来。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他们不敢和天剑与舅舅正面为敌,这以后咱们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哪有时间天天提防着他们无孔不入的在香港电影圈方方面面跟咱们较劲?”

“所以,”易青胸有成竹的总结道:“我们今天去,就是去给这些黑道大哥们送霭台阶,下的。”

孙茹和依依默然对望了一眼,其实她们今天死活都要跟来,也只是担心而已,都知道易青的脾气,都到这节骨眼上了,谁也劝不得他回头。

杨娴儿一直在旁边不说话,今天她换了一身短打扮的劲装,还在靴子里掖了把军刺,听完易青的滔滔大论。她只说了一句:“易青,一会儿我和我二哥跟你一起进去吧!加上那位功夫好的惊人地华叔叔,就算有千军万马,我们也保得你全身而退。”

易青想都不想就拒绝道:“有宝叔和肥强陪我进去就行了。你和杨仲都不能去。一个将军的女儿。跑去参加黑社会的香堂大会,象什么话?传出去连你父亲都要遭人议论;杨仲就更不合适了,今天我是去怀柔的,带个天剑地军官去,人家那边还不加十倍警惕啊?”

正说话间,只听得有人敲车窗突突的响。易青摇下车窗一看,只见肥强低下头来道:“青哥,华先生的车已经到村口了;还有天剑的杨大队长人刚到,在外面等你。”

易素点了一下头,道:“马上来。”

说着摇上车窗。跟依依、孙茹、杨娴儿三女每人拥吻了一下,笑着拍拍这个,捏捏那个。笑道:“放心吧!全世界的男人,任谁找了这么三个如花似玉的大小老婆,都是舍不得死地!”

说完,忽然挺起胸膛,一本正经满怀深情慷慨激昂的说道:“请帮我告诉党和人民。我永远是他们的好儿子,请等候我为祖国立功的消息吧!”

三女一起喝道:“滚!”

……

易青走下车来,笑着向远远矗立在警车旁的杨仲走去。

杨仲迎着易青地目光。拍了拍身边的军车,道:“今天整个元朗已经被警方完全控制住了,称得上十米一岗,五十米一哨。我们天剑的特种突击队,就伏在围村公祠外面;跟着你地肥强的手下,也有两个是我们的人乔装的。今天没事就好,要是有事,一分半钟以内,我向你保证。至少有三个以上天剑战士到达现场!所以妹夫啊,你就把胆儿挺得肥肥的去吧,晚上咱们到富丽圆开一桌给你庆功,把念青也带去,叫他看看他老爸地威风!”

易青笑着捶了他一下,道:“要么怎么说你们人民军队是人民的钢铁长城呢,连黑社会谈判你们都管了,够意思。”

“快去吧!胆气壮点儿,不用怕他们!”杨仲显然知道今天这事的分量,情不自禁地向易青行了个军礼,回身钻进自己的车里去了。

易青冲杨仲的车挥了挥手,回身走到肥强跟前道:“打开孙总那车的后备箱,拿好东西,点十二个精明的兄弟,咱们走!”

说着便带着肥强等人动手,从宝马车后面取出十几个黑皮箱子,然后一起上了一辆大面包车,向元朗围村驶去。

不多时,遥遥的看见了村口。

只见华云丰正扶着手杖,站在村口树下不知在看着什么,身后两个精瘦的汉子,四个抬着大案板的工人。

易青的车子到了跟前,众人纷纷提着箱子下车来。

易青来到华云丰面前,叫了声“舅舅’。

华云丰瞥了他一眼,笑道:“挺精神地。不错,有那么点儿样子。走吧!”

易青微笑着和华云丰并肩向村里走去,悄眼打量了一下紧跟在华云丰背后的两个精瘦的汉子。两人都有鹰一样的目光神情,手指骨节粗大,内侧隐约可见老茧,走路手微微抬起的趋势不离腰间。易青暗暗揣测,这两人大概就是前天晚上两杆狙击长枪震慑群獠的神秘枪手吧?

“长乐帮纽约堂堂主拜山喽!”

“摆茶阵……”

“梅花吐蕊在桌中,五虎大将会英雄。三姓桃圆还有号,要会常山赵子龙!”

第四十二章 鼎定乾坤

茶阵,是洪门暗号隐语文化的重要内容,其实就是一种切口。

当年洪门联络的地点多设于茶铺酒肆。茶阵切口既能避免官府的注意,又能用以连络同志,传递讯息。

茶阵的构成要素相当简单,一只茶壶、数只茶杯,便能幻化出不同的阵形。

茶阵的主要功能有四种:试探、求援、访友、斗法。

“试探”乃是以茶阵考验对方是否为洪门同志,“求援”则是以茶阵暗示己身有危难,需要同志相助,“访友”是在登门拜访朋友同志时,藉茶阵的摆设以探知对方在家与否,“斗法”则有互相较劲之意。

“茶阵”分成三阶段:布阵、破阵、吟诗。第一阶段是布阵,即将茶阵摆出,第二阶段破阵,是指由对方破解,通常经由茶杯的移动、茶水的倾倒以达到破阵的效果,如果对方能够破阵,也就是对上了暗号,就可能是洪门同志,第三阶段的吟诗,则是在破阵以后,由破阵一方吟出所破茶阵的对应诗句,达到双重确认身份的效果。

论起来,华云丰所在的长乐帮,也是中国洪门的海外分支之一。香港洪门各帮摆这个香堂,也有劝华云丰不可忘本的意思在其中。同时也想看看,华云丰自己是否还以洪门中人自居,如果是。那一切还比较好办些。

进门之时,香港洪门主持茶阵的联英社大佬骆驼王,也就是乌鸦和哑龙的老大吟出了四句诗:“梅花吐蕊在桌中,五虎大将会英雄。三姓桃圆还有号。要会常山赵子龙。”

这四句是“访友”茶阵“五福梅花阵”地歌诀,又含有较劲斗法之意,阵型乃是五只斟满了茶水的茶杯,呈四瓣花形摆列,一杯在中间,四杯环列。

倘若来访的只是朋友,破阵之时只需要留住中心茶杯不动,任选其他四杯饮之,就算完成茶阵;但是如果一上来直接取中心茶杯饮用,则有以自己为尊大。上门挑战斗法之意。

十一家社团开香堂,进门摆下这梅花茶阵,目的已经十分明显。大家都知道华云丰一进来必取梅花中心地茶杯而饮,走过了这个过场,双方就算摊牌,接下来就是一场明争暗斗。

易青和华云丰这次联手算计香港各大社团,目的物就是各家社团手中的股份。由于布局精妙,财力雄厚,此时可谓是占进了上风;若非得寸进尺。有心要帮着天剑赶尽杀绝的话,以他们现在的先手优势,根本不用来拜香堂这一招。

香港各家社团虽然对华云丰的实力有所忌惮,但毕竟十一家联合起来也不容小觑,这个茶阵已经是不甘示弱,摆明车马要和华云丰与易青大干一场的架势。

以这些大佬的江湖经验,当然不会蠢到今天在元朗就动手,因为历年来但凡洪门开香堂,香港警察莫不是全员警戒。加上二十分小心;他们要是在今天动华云丰和易素,那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但是从今天往后,各种明里暗里的伎俩可是要层出不穷的耍将出来了。

当下目光炯炯,祠堂里几十双眼睛都盯着华云丰和易青,目光中尽是肃杀挑衅之意。

华云丰和易青见了这副鸿门宴般地架势,相视微微一笑,双双一起伸出手去……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讶然惊呼的声浪……

只见华云丰和易青端起南边最下手的两杯茶,举过平眉,毕恭毕敬地喝了下去,放下茶杯,又将歌诀背了一遍。

骆驼王显然没料到他们这么做,楞了一下。华云丰和易青选得两杯茶,位置是极卑贱极低下的,一般洪门茶阵中只有帮派中地位极低的人见地位极高的长老才会如此谦恭。

按说此时华云丰和易青占尽了先手上风,在他们面前简直横着走也行,根本无须跟香港洪门客气,可他们不但不敢僭越占先,妄自尊大,反倒摆出如此恭顺谦逊的态度,实在令香港洪门诸人跌破眼镜。

十一家社团地坐馆和红棍面面相觑的呆了几秒,接着便议论纷纷。

骆驼王狐疑的看了易青几眼,立刻挥了挥手,身后地马仔递上大茶壶。骆驼王命人撤掉桌上的五只杯子,摆下茶盘;他把茶壶和一只茶杯放在茶盘里,再放一只茶杯在茶盘外,两只杯子全部斟满茶水,然后看着易青。

这个茶阵名为“木杨阵”,是洪门切口中专为试探敌友所设的。此时全场人都平息静气,目光投注在易青和华云丰身上,看看他们如何破这个茶阵,来表明态度。

易青见骆驼王摆下这个茶阵,立刻上前端起茶盘外的那杯茶水,放进茶盘里,然后端起另外一杯,恭恭敬敬的高举杯子,与自己的眉毛平齐,在空中逐一点敬了十一家社团的大佬,随后一饮而尽。

喝完这杯茶,易青朗声吟道:“木杨城内是乾坤,义气全凭一点洪。今日义兄来考问,莫把洪英当外人。”

此言一出,满座都是洋洋喜色,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纷纷议论起来。大家都以为今天必然是剑拔弩张的局面,没想到易素此来竟是求和示弱的好意。

大家都知道易青自己并非是道上混地人,但是如此熟悉洪门的切口规矩,足见事前做足了工夫,就这一点,就很见诚意。这番举动,也可谓是给足了香港洪门的面子。而这些人,恰恰是为了面子,下不了台阶,否则的话正所谓出来混是求财不是求气,如果能够和青解决,谁愿意打仗?

更何况,在天剑环伺的情况下,树立美国黑帮这样一个强敌,实在是件太不明智的事情,无论是政府力量还是华云丰的长乐帮,都是足以令他们睡不好觉的存在,现在既然易青处在上风但是口气却有松动,愿意主动和他们修好,自然大家都是砰然心动。

易青见此情景,心中暗笑,从来好逸恶劳、贪生怕死乃是人之本性。他由后向前挥了挥手,肥强连忙到祠堂口叫了一声,门外十二名壮汉武行鱼贯而入。易青一努嘴,这些武行纷纷把手里的箱子拍在长案上,啪啪啪一一打开箱盖。

哗!

满座一片哗然,各家大佬忍不住纷纷离座站到前面来。

只见长桌上的十二个箱子里,齐崭崭的码满了一札札的美金,花花绿绿,煞是诱人。

正所谓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即便老辣如骆驼王这样的枭雄,见了这么多钱,竟也微微动容.而老财迷东叔,更是没了常型,站都有些站不稳。易青本可以把这些钱开做支票,但是却特意费劲换成现钞,要的正是这种视觉效果。他自己是一等一的导演,当然知道视觉形象和思维抽象对人脑的刺激是不同的,这一手效果不错。

易青朗声道:“一箱一千万,十箱一亿两千万。小弟一点小小的敬意,各位千万别嫌弃。”

华云丰也微笑道:“我这个外甥女婿仰慕香港洪门的威仪,崇拜各位老大已经很多年了。此次听说各位大哥遇到点小麻烦,在电影公司的那些份子,被条子和黑狗子看住了。于是今日便托我前来叩拜各位老大山门。打算用高于世面五成的价格,高价收购各位老大手里那些已经赚不了钱的股份,希望各位大佬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将来有什么山高水低,江湖危难,我长乐帮纽约堂从来恩仇必报,定然不会忘了朋友便是。”

骆驼王听了这话,蹙眉凝思,还未及开口,那边东叔已经嚷嚷起来,大笑道:“好啊,年轻人至得!早听说阿青和向五、向九两兄弟斗法,胜势而不凌人,祸不及妻儿,照顾向家孤儿寡母的事,江湖上都传遍了。今天一见,果然是个恩怨分明,做事得体的义气儿女,有前途,有搞头!”

这话虽然说得体面,其他各家社团的头面人物性格梗直的就不免有点脸红,心道老东西你要不要脸,前天开会要把人家大卸八块的好象也是你,见了钱就转的那么快!

不过东叔虽然皮厚,说的话却是众人的心声。易青和华云丰商量的这番话,妙就妙在仿佛当前几天那档子事没有发生一样。明明是设局骗人家把股份抵押给自己的钱庄,却楞装做没这回事,说成是今天很有诚意的上门来买。如果今天香港洪门顺理成章的把这些股份“转让”了,将来江湖传闻,不但是一宗正当生意,而且美国黑帮大亨亲自上门低调求购,这也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更何况,人家真金白银摆了一亿两千万美元在桌上,正所谓面子里子全都有了,这么大一个台阶送到脚下,香港洪门再不下台,那也未免太蠢了这番话里更要紧的是华云丰话里最后那句……自恩仇必报……不会忘记朋友”,这“恩仇必报”四字真是可圈可点,做朋友还是做仇人,凭一言而决。一边是成箱成箱的美金,一边是跟心狠手辣的美国黑帮开战血拼,还要加上个虎视眈眈的黑道克星天剑,这两样怎么选,恐怕白痴都知道正确的选择。

眼下香港洪门各家社团最基本的困难,恐怕就是资金周转不灵,平时常备的资金上次都叫华云丰骗去了,还欠了华云丰控制下的台湾钱庄五十亿;每个社团都养了那么多人,每个月每个月都要用钱,这样的日子撑不了多久了,何况本来还打算会被迫跟华云丰、天剑开战。

现在舍弃一些已经掌控不了的股份,交一个象华云丰这样实力派的朋友,还可以拿一笔横财解燃眉之急,而且跟华云丰钱庄的债务也一笔勾销了,这笔生意还真是做的来。反正拍电影根本就不是这些老大的“正行”,他们也一向不怎么重视。

骆驼王此时隐隐已经是这些人的首脑,他眼见各家社团的当家人面有喜色,知道大家心里都求之不得的同意了,心下琢磨,怎么把这利益再扩大一些才好。

没等他开口,华云丰马上道:“我和阿青也知道,没了这些份子。各位有些业务上十分不便。因此看在洪门一脉,红花老祖面上,我手下的两个台湾钱庄,一个加拿大财团。都愿意为各位提供五厘利息的借款,两年期内偿还就行,不要抵押。”

“哇!”东叔第一个眉飞色舞起来,连忙馅笑道:“丰哥真是大手笔,为咱们想的这么周到,那还有什么说地?以后阿青在香港有什么事,丰哥赶不及回来的时候,告诉一声便是,保管办的妥妥帖帖。”

黑道生意,除非被黑吃黑。或者被“白”吃黑,否则从来就是有本无赔。向华云丰借个八千万一两亿的做本钱,卖军火卖“四仔”(摇头丸)。转一转手就是几倍地利益,东叔这些人出道到现在,估计都没机会在本钱这么丰厚的条件下做生意,这份借鸡生蛋的买卖还真是做得。比起以前替外国黑帮洗黑钱寻手做生意,这条路子显然更为稳健,利润丰厚。更何况不要抵押、利息五厘,现在道上哪里去找这样的资金借调财路,简直比银行都多不了多少利息了。相比之下香港本地财务公司动辄五分一毛甚至五毛的贵利,华云丰简直可称为财神爷转世了。

这样的话,拍不拍电影那些小打小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骆驼王一跃而起,笑道:“既然青哥和丰哥这么快人快语,又这么有诚意,我们洪门兄弟自然以义气为先,以后守望相助,从前要是有什么互相不了解时的摩擦得罪之处,一笔勾销。”

“正是正是!”各家大佬纷纷附和道。

骆驼王说罢。提起茶壶斟了三杯茶水,对着壶嘴方向摆个三星拜月的阵势,正是“桃圆结义阵”。

易青微微一笑,移开左右两杯,拿起中间那杯高举齐眉,一饮而尽,大声吟道:“桃圆结义刘关张,兄忠弟义姓名杨。不信曹公忠义将,万古流传世无双!”

“好,好,好!”各家社团的首脑纷纷鼓掌,祠堂里一片喜气洋洋。易青这几话一说,那就是表示正式化敌为友,以后大家好朋友讲义气,永不背叛“忠义”二字的意思。

一场战事变成了喜事,各家老大都是喜上眉梢。

华云丰高举手杖,大声道:“兄弟不才,今天给大家奉烧猪。咱们当着红花老祖和历代祖师地面,请联英社的骆驼老大来分烧肉。从今以后,大家各依秩序,秉承义气,如果有人搞些古古惑惑,不三不四,各家一起讨伐他!”

各家老大一起看了看骆驼,自度势力也比不上联英社,何况有华云丰给骆驼撑腰,都纷纷点头,再无异议。

祭祀之时,广粤地方的人常要请最尊贵辈分最高地人来分烤乳猪的猪肉。洪门之中,分猪肉的人主持人是为盟主,提供猪肉的乃是见证人,分到猪肉部位的好坏和肉地多少,决定了排位尊卑和今后在门中的地位。

华云丰主动提出自己来提供这头烧猪,那就是说长乐帮纽约堂今后就是主持公道的中间人,谁要是不服骆驼老大今天定地秩序,华云丰这关就过不去。

新义安向家倒台以来,香港洪门留下的权力真空,今天终于有了个说法。只不过联英社向来和新义安齐名,大家也心里有数,这个位置早晚要由联英社来坐的,也就再无异议。

骆驼王笑咪咪的看了看华云丰,两人正好目光相对,都是心照不宣。华云丰杀了人家一个当家的红棍,如今力挺骆驼王和联英社,算是揭过了过节。[风语小说网WAP。FYWAP。NET]能扶骆驼王坐上香港黑道第一把交椅,别说宰只乌鸦,就是要清蒸只凤凰,骆驼王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出来混的当然都是利字当头,义气只能挂在嘴边,正所谓“讲义气讲义气,嘛,义气这东西,嘴上讲讲就得了,切不可当真。

华云丰一声招呼,跟来的四个大汉把大案板抬来往桌子上一放,递上牛角尖刀,

骆驼王踌躇满志,挽袖向前。以往每年开香堂都是看向五操刀分猪肉,心里不忿了多年小不如今可算论到自己了,反正以前在梦里演练了那么多遍了。今天也不至于生疏。

当下操刀唱名,一只烤乳猪从头至腿,一一的分了出去,看似分猪,其实也是排定各家以后在香港洪门的位序;同时也是瓜分易青带来地那十二箱美金。

于是联英社一家得了两箱也就是两千万美金,东叔和几家大社团各得了一箱半或者一箱;剩下地小社团有三家分两箱的。也有两家分一箱的,各自去商量。

少不得,有吵吵骂娘的,有眼红不忿地,有心里不甘脸上装做若无其事的,有笑里藏刀苦水往肚子里咽的,为今后多少血腥争斗,明枪暗箭埋下了伏笔。

易青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作为客人他也分到一块里脊肉。表面上看他一脸恭谨,其实心里乐开了花。这里最得意的恐怕就是他了。

今天从进这个祠堂开始,他先是在掌握绝对优势下突然示弱示好,让对手措手不及乱了方寸;接着抛出大把美金予以利诱;再接着让华云丰出言软硬兼施施加压力。最后抛出低息无抵押借款这个大大的香饵;最后一招最毒辣,事先让华云丰和骆驼王暗通消息,趁势重划了香港洪门的座次,这样一方面联英社要领他和华云丰的情,另一方面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使他们各家内部产生新的矛盾,今后联英社固然要时刻小心保守自己地第一把交椅,其他各家也不能闲着。争权夺利的事够他们忙的了,哪还有心情和精力来搭理他易青一个拍电影地呢?

易青这一箭N雕的计谋,几乎每一步都抓住了对方的七寸,让对家不得不按照自己的棋谱走下去,这次可算是又教他得手了,怎么不教他得意洋洋?

最要紧的事,至此为止,易青终于按照原定地计划,把香港各大主要影业公司里的黑社会势力成功的清除了出去。剩下地那些边边角角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全部解决的,但是凭着今天他和香港洪门各家社团建立的“关系”,再有几年时间,逐步让他们退出这个圈子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了,到时候,香港的电影圈必然会焕然一新!

……

十几里外的废弃钢厂里。

孙茹和杨娴儿焦急的走来走去;依依静静地坐在车里,手里的手机链子已经快被自己的指甲掐断了。为着今天这事,从不迷信的依依也去庙街找瞎子相师算了一卦。相师说有惊无险,可是必有血光之灾,有皮肉肌肤受伤之虞。

一想到这个,依依就心惊肉跳。

孙茹和杨娴儿走着走着,两个人迎面撞在一起,差点顶了头碰头!

“哎呀,娴儿,你坐下来歇会儿吧!走的我头都晕了!”

“喂,大小姐,那你是在干吗?丈量地球吗?”

两人一起叹了口起,然后一齐唉呀大叫起来。

杨娴儿跑到一旁给杨仲打了个电话,结果那边根本就关机了——他们在执行监视任务时是不能开私人电话的。

正在焦急忐忑的时候,外面一个武行欣喜的叫道:“车,车声!”

焦躁中的孙茹和杨娴儿还没反应过来,一直在车里竖起耳朵的依依反倒第一个开门冲了出去!

一辆白色大面包车晃晃悠悠的停在空地上,孙茹和杨娴儿也连忙跑了过来。

第一个下来的是宝叔,然后是肥强和众武行。依依和孙茹、杨娴儿急得同声问道:“易青呢?出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慢吞吞的从车里钻了出来,一边手里拿着一个油腻腻的牛皮纸包,另一边拿把小刀,正在削烤乳猪肉吃。

“喂,吃不吃,吃不吃?香死了!”易青一边把纸包递到三女面前,一边咂着嘴感叹道:“不知道舅舅在哪里订的,味道做的真好,可惜没分到前胸下那块最嫩的……”

“去死!”气坏了的三女一起出脚,正踢在某男迎面骨上,立刻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怪不得相师说他今天有皮肉肌肤受伤之虞呢,还真伤的不轻

第四十三章 当头棒喝

“咚!”

又一个啤酒馆子砸在了墙上。

孔儒百无聊赖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胡子已经那么长了,他伸了个懒腰,随手关掉了电视,坐在床上发呆。

自从那天晚上孙茹把他带到华星大厦里来开始,一连几天他都没出去。外面黑道上的人下了格杀令要杀他,他是知道的。孙茹交代把八楼的一间台词练功房改成卧室,搬台电视和大床进来给他暂时住,等风声过了再安排他。

现在的孔儒就象一具行尸走肉,只有一个躯壳,每天什么也不想,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知道喝酒,喝醉了就睡。孙茹交代了华星总台的小姐们,尽量照顾他的生活需要,所以他三餐都是别人买来,包括啤酒和零食。

这几天,他一直在回想当年在孙老爷子家里,和孙茹、宝叔他们一起生活时的一些趣事。现在回想起来,他这一生过的最充实最有意义,最有家庭温暖的日子就是那几年了。

所以他其实不怪孙老爷子,他只是怨恨易青这个马屁精蒙蔽了老爷子的眼睛,使老爷子看不到他孔儒的才华。

有时候他经常会想起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药师。他觉得孙老爷子就是那样的人,即使把徒弟腿全打断了,他的徒弟们还是眷恋着他,盼望着想重归师门。

想到这些。他地心思活动了些,突然想出去走走了,他想见见孙茹,和她谈谈。然后跟她借点钱,回大陆算了。总不能永远这么在香港耗下去,现在身无分文,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想来这一点香火之情,孙茹还是有的。

孔儒走到这一层的走廊尽头,那里有个保安室专用的内线电话,他每天就是用这个电话让华星地人给他买外卖上来的。

他拨通了总台的电话……

“您好,请问是孔先生吗?您有什么需要?”

“请问,孙茹……呃。你们孙总今天在哪里?”

“孙总和易总正在接待八家影业集团的客人,周文怀先生他们亲自来了。”前台小姐说话的口气充满自豪,她们都是易青的粉丝。八家影业的董事或主席亲自来和易青谈事情,虽然她们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都觉得很有面子。

“哦,什么时候结束呢?”

“不知道,今天董事会还要开个会。”

“知道了。谢谢你。”

孔儒关掉了电话,有些气闷的叹了口气。八家影业的董事?哼哼,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易青现在掌控了原来十一家社团握在手上的八家影业集团地股份。这些股份占每家净股的至少20悄以上,也就是说,以后香港电影所有上的了台面地公司,都得看易青的脸色,至少易青有五分一的发言权。

一统香港电影界?这小子好大的野心!

今天八家影业集团的人来,显然是想跟易青商量买回那些股份,但是想必易青决不会同意地,他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费了不少金钱。怎么可能把到手的大笔财富拱手让人,那岂不是为别人打江山?

想到这里,孔儒冷哼了一声,他可不想去看易青如何风光。他拍拍手,就象回去等孙茹完事再找她谈回大陆地事。

这时,他隐隐听到,就在他住的那间练功房旁边,传来一声声“嘿,嗨,霍霍”的喊声,还伴随着一阵阵啪啪啪的声音。听起来,象是武行在练功房里练功夫。

百无聊赖的孔儒忽然起了好奇之心,他也想看看易青是怎么训练武行的。于是他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

与此同时,华星的大会客室里,坐满了一屋子人。

佳禾电影的主席周文怀先生;环亚综艺集团主席林建月、环宇国际集团主席林晓民,美亚娱乐资讯集团主席李国新,银河映像当家导演大股东杜其峰,泽东电影主席大导演王家伟,东方娱乐控股有限公司辛事长黄百鸣,这些香港影业的大亨们,各自带着助理和公司地专用会计师,巴巴的等在会计室里。

“各位长辈,来晚了来晚了!”说话声中,邵氏电影新一代的两位年轻家主,由华星的工作人员引着,满头大汗的快步走了进来。他们两人最夸张,光是助理就带了四个,加上三位会计师,这里得专为他们腾一排沙发才坐的下。

本来就拥挤的会客室更显得小了,冷气也不太够。

不过没有人喊热,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对于自己的公司,和对自己的事业乃至自个香港电影圈的未来都极为重要的时刻,历史性的时刻。

“咦?华星的主席易青呢?”年轻的邵家长孙有点急噪,刚坐向就向着周文怀先生发问道:“怎么把各位晾在这里,自己跑了?太没礼貌了吧?”

周文怀瞥了他一眼,他和他们的爷爷是故交,所以能以长辈的身份教训他们,道:“在人家的地方不要乱说。华星还没来得及开董事会,是我们来的早了。易总和孙总刚才都露了一面,现在开会去了,我们是自愿等在这里的。”

邵家兄弟想了想,默然点了点头。

全香港能让这些人坐着等他开会的,除了特首可能也只有华星这位易主席了。

这八家影业公司,多年来都被黑道各社团挟制,没有完全的自主权没,这次被易青说动,主要也是看在电子大王史蒂文森李肯出手的份上。不过他们实在也不相信易青真能一下子搞定八家全部的黑股份,没想到易青雷霆手段,又快又准,使他们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他们最担心的,只怕是前门驱狼,后门入虎。华星易青这条大老虎,算是彻底养肥了。要是他想垄断整个香港的电影产业,靠着他手上的这批股份,再加上史蒂文森李恐怖的财力支持,逐一的对八家影业公司提出收购,恐怕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这份担心,令这些商场宿将忧心如焚,所以才一大早就跑来,等着跟易素进行这场重要的谈判。

在商言商,一统香港电影界,成为一个地区的行业霸主,这个诱惑谁能抵抗的了?

……

华星大厦顶层的小会议室里,华星的几位董事正在召开董事会,讨论八家影业的股份处理的问题。

占整个华星集团近七成股份的几位大股东都在,易青,孙茹,宁倩华,依依,罗纲、何风,这些都是香港电影界这几年新崛起的名人。

会议很快的结束了,其实这些人一向以易青马首是瞻,统一一下思想就行了。

易青站起来道:“那我和小茹就去执行董事会的决定了。各位不后悔吧?”

宁倩华笑道:“易主席,你就放心去吧。你已经为我们这些股东赚了很多钱了,这两天华星的股票惩到十几块了,我们要是不支持你的决定,那不是太贪婪了点儿?”

罗纲、何风等人一起都笑了起来。

孙茹也笑着道:“那就别让我们的客人久等了,各位散会吧,我跟易青去。”

依依道:“我也去。去见见王家伟导演。”

于是众人说说笑笑,出了会议室,各干各的去了。

易青和孙茹、依依捧着一堆文件,坐电梯下楼,来到会客室。一进门,易景就笑道:“让各位久等了。”

看到易青和孙茹、依依,几位香港影业大亨纷纷坐直了身子,他们预料到,一场艰苦的谈判就要开始了。

周文怀先生看了看他们三人,诧异的道:“是不是请贵公司所属的会计师也来一下。”

不愧是商场老将,想的比较周到,这么大宗的生意,如果没有会计师,怎么讨价还价?今天其他各个公司可是都带了会计来的。

依依和孙茹对看了一眼,忽然大笑了起来。

易青微微一笑,道:“这个……好象就不必了吧?”

说着,他站了起来,把手上的文件夹逐一打开,看了一下抬头,就把文件一一放到相关的影业公司当家人手上。

周文怀狐疑的接过属于佳禾公司的那一份,打开看了起来。

易青发完文件,简单的解释道:“这是我们华星为各位拟订的股份买卖合约,当然只是一个初步的契约,详细的法律手续,我们明天起会委托专门的律师楼到各家公司去办理。”

这话刚刚说完,最先拿到合约草本的周文怀就惊讶的叫了出来——

“这……这怎么行!这太……易总,这太不合适了!这、这让我说什么好!”

易青还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这时,其他各家公司的总裁也纷纷看清楚了手上的合约,一起惊讶的抬起头,看着易青,心里琢磨不定,不知道易青为什么要这么做。周文怀又看了看手上的合约,终于忍不住说道:“易总,你们要用上个月13号时的股价把你手上佳禾公司的股份转让给我……这不是让你们华星太吃亏了吗?上个月那个时候,全香港的影业股都在大跌,那时候佳禾的股票是最低的时候,而你手上的佳禾股份,现在可以卖六七倍这个价钱了。更何况,你为拿回我们八家的这些股份,额外的花了那么多钱,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现在这个价钱把股份让给我,这……这让我这老脸怎么放得下来接受呢?不行不行,我很感谢你肯把股份还给佳禾,但是一定要拟一份合理的合约,我周文怀做了一辈子生意,讲得是公公道道,不能占你们华星的便宜!”

老先生说的有点激动,他说话的口气,就差没有以老前辈的口气教训易青说:年轻人,生意不是象你这样做的,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现在的易青在这八位影业大亨看来,简直是败家子了。

其他的几家影业公司有附和的,也有不吭声的,更有在心里骂周文怀有便宜不知道占的。他们手里的合约,也大同小异。

易青点头道:“佳禾的周总说的好,做生意要公公道道。当初我求各位出手帮助我打那场硬仗,就曾答应会把各位公司里被无理侵占的股份还给各位,而且还说了。只要各位站在我这边,必有重谢。今天我们华星以低价转让地,是各位公司的股份,都是各位创业时期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现在只是物归原主而已。我当初说了,我易素来香港,是为了拍好电影,是为了给香港电影做点事来的,今天如果我占了各位一点便宜,那我就成了用这个口号来谋私利地伪君子了,各位不会这么不肯成全我吧?”

邵氏兄弟两人对看了一眼,忍不住一起赞道:“好,易总你真是没话说!我们邵家交了你这个朋友,今后要是有什么事。赴汤蹈火,倾家荡产,你说一声。我们照做!”

依依在一旁笑道:“赴汤蹈火倾家荡产的事,易导是不会让大家做的。只要将来各位的公司,多多照顾华星的艺员,请我们拍戏,赏口饭吃就行了。”

黄百鸣和王家伟。杜其峰等人听了,一起哈哈大笑。杜其峰道:“我倒是想请依依小姐拍戏,只是一直请不到哦!”

孙茹道:“另外。各位如果想回报些什么的话,不妨回报观众和回报香港电影吧!香港电影已经沉静了这么多年了,希望明年,没有了黑道上那些事,各位能拿出真正的好东西来。我希望明年一年,全香港至少有十到二十部票房五百万以上的电影,我个人承诺了,只要各位的公司拍的东西没有大多违禁地内容,我负责牵线在大陆全线上映!”

孙茹的这番豪言引得众人又是一片哗然。搞电影的或多或少都对孙茹地背景有一点了解。当年佳禾的国内分公司副总裁就曾为了佳禾的电影进埠的事情在电影学院外苦等孙大小姐。今天听她玉口亲自承诺,将来各家香港公司的内地查和上映发行就有了保证,这真是大大地财路一条。

易青也笑道:“除了拍戏和各种公司间的合作,在这之后我还有点想法,是关于成立新的香港电影协会,和订立新地行业规范等问题的,比如反黑和反狗仔等等,希望大家届时能支持一二。”

各家老板连忙纷纷点头,回顾自己身边个个带了会计师,如临大敌的样子,显得那么小气,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谈了几句,纷纷告辞。

易青和孙茹站了起来,把各家老板送到电梯口。一一送走了八家影业公司的老板,易青回到会客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全身放松的叹了口气。

依依走进来坐在他身边,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轻轻的在他大腿上拍了拍。

易素闭上眼睛道:“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依依知道他的意思,轻轻的替他揉起肩膀来。

这一阵,易青真是辛苦了。从和李恩华、孙茹商量联系华云丰开始,一路精心谋划,小心布局,直到收缴十一家社团在八大影业地股份,再直到今天。

整个过程,不知花费了易青多少心血。终于达成了他的目的,也初步达成了孙老爷子当年改革香港电影的愿望。那就是驱逐黑道势力对香港电影的控制,实现香港电影人的创作自主。剩下的,就是易青他们最擅长的拍电影方面的事儿了,只要电影人能自己做主,香港的电影人能拍出世界上最好的电影,这是易青一直坚信的!

易青舒服的睁开眼睛,看到送完客人回来的孙茹也正站在门口笑吟吟的看着他,眼神里,有压抑不住的对这个男人的欣赏。

易青,你辛苦了。

……

孔儒小心的推看练功房的门,悄悄的往里张望了一下。

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穿着一身唐式的练功服,头带面盔护具,手持一根竹剑在那里练习“三步一进击”,口中叱咤有声,尽管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入门起手式,竟也显得威势无伦,隐隐有风雷之声。

孔儒讶然张大了嘴,他从未想过一个男子舞剑练剑的姿态可以如此完美。

他是学形象艺术的,又非常注重视听语言中的具像性,此时看到这名男子如此协调优美的身姿,糅合了阳刚阴柔两种美的极致,不禁看入了神,不知不觉的抬脚走进了练功房。

背对着孔儒的这名男子竟立刻察觉到了孔儒的行动,低喝道:“入室请去鞋袜!”

孔儒蓦然吃了一惊,他立刻意识到这个带着面盔的男人是谁了,连忙心虚的低头后撤,准备赶紧退出去。

华云丰随手褪下面盔,长笑道:“小孔,咱们也算是一场相识,为何如此薄情,吝惜片刻呢?”

孔儒尴尬的站在那里,进退不得,想了想,只好褪去鞋袜,光脚走了进来。

只见木板地上随意的放着几个草皮垫子,华云丰随意的选了一个,坐了下来,含笑看着他,英俊的面容里有一种沉静的高雅。

孔儒赫然在练功房的三面墙镜中看见自己和华云丰的脸。

孔儒和华云丰,两人都是极英俊的男子,孔儒平生也常常以此自傲,觉得自己即使跨行拍戏,拿个把偶像类的奖项也没有问题。

但是此时面对华云丰的孔儒,却感到了异样的自卑。镜子中的华云丰风姿潇洒,飘飘然有出尘之姿,酷似孙茹的俊面在精致优美之外,透着一种阳刚的霸气。

而孔儒再看看自己,光是有整齐俊美的五官,风语小说但是却透出一股阴霾的死气,过于挺拔的鼻子显得多少有些阴鸷桀骜,最奇怪的是气质暗沉仿佛有什么郁积在一起不能畅通一样。

孔儒发了一秒钟呆,暗自叹了口气,移过一个垫子,在华云丰的对面坐了下来。

“恩,呃……华……华先生,”孔儒想了半天,终于确定了称呼,勉强笑道:“想不到您对日式剑道也有兴趣。”

“错!”华云丰肃然坐正身子,缓缓将竹剑平置膝上,庄容道:“中国古剑道!”

孔儒一听暗叫惭愧,心想自己也是真笨,如果是日本剑道那就该是穿和服着白袜练习了,怎么会穿唐装赤足呢?

华云丰双手平抚竹剑,淡然道:“我八岁练剑,至今四十年整。”

孔儒眉毛一挑,心里觉得奇怪,忍不住脱口道:“四十年,先生竟还执着于最基本的起手步伐。”

华云丰微笑道:“非我执着,是你不能悟。剑之道,在争竞攻伐,是为小道;人之道,在无欲休争,是为大道。万物相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悖。”

孔儒肃然躬身道:“请先生教我。”

华云丰长叹一声,道:“我幼年从我义父学剑,半生打遍黑道,杀尽仇寇,自问天下难觅敌手。但是一直到十年之前,方才经高人指点,了悟剑之大道。可惜不能多聆教诲,竟仙人永隔。”

孔儒一听肃然起敬,问道:“不知道这位高人是谁,竟有此盖世风骨,能令华先生这样的奇人如此景仰。”

话音刚落,孔儒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金星乱冒,只听得“突突突”三声,脑袋上结结实实的挨了华云丰三下竹剑,不禁大惊,满脸惊愕,不解的看着华云丰。

华云丰正襟危坐,面现悲伤之色,道:“当年点化我之人,正是你的老师孙国放教授。我今天这三记,是代老师以竹杖打你,你可心服?”

孔儒呆了半晌,想起孙老爷子的绝世风标,不禁神往。于是孔儒双手交叠放于地上,以额头触手背,躬身施大礼,毕恭毕敬的对华云丰道——

“愿听先生教诲!”

华云丰微笑点头,长长的叹息一声,徐徐开口道:“佛说〈百喻经有云——昔有一人,巧于牧祟,其祟滋多,乃有千万。极大悭贪,不肯外用。时有一人,善于巧诈,便作方便,往共亲友,而语之言:‘我今共汝极成亲爱,便为一体,更无有异。我知彼家有一好女,当为汝求,可用为妇。’牧祟之人,闻之欢喜,便大与祟及诸财物。其人复言:‘汝妇今日已生一子。’牧祟之人,未见于妇,闻其已生,心大欢喜,重与彼物。其人后复而与之言:‘汝儿已生,今死矣!’牧祟之人闻此人语,便大啼泣,嘘唏不已。”

华云丰说完,看着孔儒道:“孔儒,你可知这意么?”

孔儒微微一笑,他在多年前就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了。这是佛教经典《百喻经里的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一个牧祟人,很会牧祟,他所豢养的祟繁殖得很快,没过多久,他的祟从几千只到一万只了。他很是节省,从来不肯杀一只祟请客或自己吃。别人见到他虽是眼红,可是却也奈何他不得。那时有一个人,很会机巧诈骗,走过来甜言蜜语地和他作很好的朋友,牧祟人信以为真。于是这个人就对牧祟人说,“我和你已成为知己朋友了,心里不论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出来。我知道你没有妻子,很是寂寞。现在我打听东村有个女郎真是美丽极了,给你作妻子。很是合适。我作介绍人,是一定可以成功的。”牧祟人听了很欢喜,就给他很多祟和一些其他礼物,算作聘礼。过了几天。这个人走来对他说,“她已经答应作你的妻子,而且你的妻子今天已经生了一儿子了,我特地来给你道贺。”牧祟人听到还没有见过面地妻子,就已经替他生了个儿子,心里更加欢喜,就又给了他很多羊和别的东西。再过了几天,这个人又走来说,“唉!真可惜,你的儿子今天死了!我真替你难过。”牧祟人听了以后,便号啕大哭,悲痛不止。

孔儒微笑道:“这个故事倒是有趣。这世上的蠢人何其多也?人应当勤奋所学。开拓视野,明白是非,使自己不受他人地欺骗。世人都喜欢不劳而获。从你手中骗取利益,你自己没有戒备之心,怪得谁来?”

华云丰听孔儒这样说,只是片言之中,充满了举世都是我的敌人的狭隘心态。不禁呆了呆。一个人要乖僻偏激到何等地步,才会把这么一个劝善的故事理解成这样。他摇了摇头,忽然手持竹剑。照孔儒当头打来!

说也奇怪。孔儒明明骇然看见,那竹剑照着脑门下来了,下意识的想躲,可是左闪右闪倒似都脱不出华云丰竹剑的范围一般。未及转念,砰得一声,头顶上结结实实的又挨了一下。

孔儒从小博学,也知道华云丰这是棒喝的意思。

当头棒喝是禅宗祖师点化弟子的特殊方式。转自风语小说网。禅宗认为佛法不可思议,开口即错,动念即乖。在接引学人时。师家为了粉碎学人的迷情,或考验其悟境,或用棒打,或大喝一声,以暗示与启悟对方。

相传棒地施用始于唐代的德山,喝的施用始于马祖道一,故有“德山棒,临济喝”之称。一喝之时,大地震动,一棒之下,须弥粉碎,棒喝遂衍为禅地宗风。

当下孔儒非但不以为忤,反而神态更加恭敬,欠身道:“请先生指点迷津。”

华云丰叹道:“世人每每经不起名利食色的诱惑,便贪着于世间的欲乐,为它所诳惑,而抛弃了自身善法功德的无价之宝。结果,不但丧失了生命内在的完满,而且也丧失了生命及财物,弄得大忧苦,大悲泣,正是自寻烦恼。人世间地一切名利、地位、物欲,皆如故事里别人许给牧祟人的妻子、儿子一样,只是身外无聊之物。”

孔儒闻言,心念微动,若有所思。

华云丰又道:“又有一个故事。日本有幅名画,名为《宫本武藏观斗鸡图》,你可知道?”

孔儒还在想着刚才那个故事,突然听见华云丰发问,随口道:“听说过。宫本武藏是日本战国第一高手,剑道大师。”

华云丰点头赞许道:“你很博学,知道的倒不少。这幅画画地是一只天眼窥视之下,两只斗鸡正在为争食而互相啄斗。倘若那天眼便是宫本武藏,你以为他观斗鸡的目的何在?”

孔儒心虚的看了看华云丰膝上的竹剑,想了一下,道:“宫本武藏观斗鸡的逸事,乃发生在他于儿玉原太郎决战前夕。我看他是在观察斗鸡进攻趋退之间的套路,从仿生学的角度,悟出一套精妙的剑术来。”

“啪!”

没等孔儒说完,头上又重重地挨了一下。

华云丰叹道:“痴儿痴儿,竟尔不悟。其实即使是智慧学识远不及你的一些人,在这类的哲理寓言问答游戏中,也能游刃有余。而你实在是……心魔迷障,不可教也。”

孔儒低头不语,额头上微微见汗,隐隐也知道自己太过偏激、狭隘,想事情往往越想越窄,心智自然大打折扣。自己虽然明知如此,但是多年来无法自制,往复烦恼。

华云丰道:“宫本武藏观斗鸡,战胜儿玉原太郎之后,已经成为日本第一剑圣。慕名求教的人和希图和他比剑打败他扬名天下的人络绎不绝,但是他终生不再用剑与人争竞。正是因为他看穿了人世间所有的争竞,无论是第一剑圣之名,还是其他什么物欲财色,都只不过是两只公鸡口里的一条青虫一般。世上的人为名利权位,为了金钱女色,或者为了一时之气,为了在人前扬眉吐气,动辄把那些比自己优秀的或者与自己相当的人,当作你死我活的对手,一生不压得别人一头就觉得简直活不下去……这样的人,岂不就如同那两只公鸡一样微贱可笑?”

孔儒木然呆望着华云丰。一身的汗,忽然之间竟似凉了,衣服冰冰的贴在身上,若有所思之余,只觉得浑身冰冷。

华云丰道:“最后再与你说一个故事,你若不悟,我也是无法了,孙老师在天有灵,也不该怪我。”

孔儒擦了擦额角,躬身施礼,静静聆听。

华云丰道:,‘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这个故事,你可知道出处?”

孔儒呆了半晌,忽而潜然垂泪,久久不语。

这个故事出自《庄子的“则阳”一篇,说的是蜗牛角上有两个王国,左角上的国家叫触氏,右角上的国家叫蛮氏。这两个国家整天为了各自的利益和地盘打仗,死了千千万万的人。

国家与国家间的战争,尚且如蜗牛的两角一样渺小不足道,那么世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相残害,苦苦争斗相逼,岂不是更加的虚妄而可笑?

孔儒点头道:“多谢先生用心良苦。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随富随贫且欢乐不开口笑是痴人。”

华云丰听他随口吟出白居易的这首劝酒诗,知道他已知道其中深意,微微一笑,手按竹剑,闭目冥思,不再说话了。

此时已经过了中午,外面隐隐的传来一些脚步和笑语之声。那是华星公司签约的二三线艺员们,结束了一个上午的练功课业,三三两两出去吃午饭了。

香港正午的骄阳,透过敞亮的落地玻璃大窗,照在室内这两个不知饥饿的男人身上。

华云丰神情恬淡,表情沉静;而孔儒却眼角隐隐抽动,却象承受着某种强烈的痛苦一般。

此时的孔儒,心中狂涛翻涌,如在针毡釜底一般的难受,只有一个声音翻来覆去的在问道——

我错了吗?是我的错吗?

我这么多年,勤学苦读,发奋上进,铲除了一个又一个前进路上的竞争对手,难道都象是在蜗牛左右角上争斗一样可笑?

我为了得到孙老师的信任,打败了那么多个竞争对手,包括现在和易青的争斗,难道都象斗鸡一样无聊?

我一生自负博学多才,智慧过人,而且积极进取,不甘居于人下,这种种执着,竟都是错的?难道我还不如那些“随富随贫且欢乐不开口笑是痴人”的普通平民百姓?

如果是这样,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的人生还有什么追求?我是谁,我要到哪里去,我该做些什么,我活着是为什么?

孔儒想到此处,内心如沸,不能自制,忍不住放声大笑三声,泪水滚滚而下。他对着华云丰深深鞠了一躬,一言不发,起身而去。

第四十四章 巍巍师恩如山

孔儒起身而去,推开练功房的大门,忽然听见身后华云丰一声悠然长叹,竟如黄钟大吕一样,深深凿孔儒心中,为之一阵心悸。

孔儒不愿再多想,摇了摇头,逃跑一般推门而出,迎面正撞上孙茹。

孙茹见孔儒低头只顾走,觉得奇怪,连忙叫住他道:“孔大哥,你去哪里?”

孔儒一抬头见是孙茹,不知怎么的,心中竟有一种惶恐愧疚之情,连忙支吾着应了一声,就想走开。

孙茹连忙道:“对了,易素已经跟那些黑道上的人说好了,他们已经撤去了格杀令,你今天就可以回自己家了。不过,我其实特意过来找你,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打算离开香港回北京?”

孔儒低着头,半天没吭声。

孙茹只好自己接着道:“我们的《花木兰,剧组明天下午就要开拔先飞北京,然后再去西北外景地。我们会包一架飞机,你跟我们一起走吧。香港……我看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要依孔儒的本心,他是怎么也不愿意和易青的剧组同机回北京的。人家一个剧组热热闹闹的,自己一个外人夹在里面算怎么回事?他自己也是个极爱拍电影的人,到时候难免触景伤情——就他现在这种处境,今生今世恐怕跟电影是没什么瓜葛了。

不过他现在身上连二十块港币都没有,不跟易青他们回北京。又能怎么办呢?难道厚着脸皮在这里等玛吉娜回来吗?

孙茹察言观色,知道他的心意,连忙补充道:“宝叔这次也跟我们一起回去,我们还要回去给爷爷扫墓呢。”

孔儒听说给孙老爷子扫墓。心中一颤,立刻点了点头,挪开一步,逃也似的走了。

孙茹扭头看了看孔儒地背影,不知怎么了,这位原本英俊倜傥的孔大哥,此时的背影竟有些佝偻了……

孙茹噘了噘嘴,叹了口气,背着手向练功房里走去。

门没有关上,孙茹在门口笑咪咪的探头进去道:“喂。先生,介意不介意请美女吃中午饭啊?”

华云丰闭着地眼睛缓缓的睁开了,笑了笑。杨了杨手里的竹剑,道:“你进来,请你吃竹笋炒肉。”

孙茹哈哈大笑,脱了鞋子,嗒嗒嗒嗒跑进来。在孔儒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坐下,笑道:“舅舅,你明天就回美国了。晚上易青他们要给你洗尘,乱烘烘的一大堆人,你中午陪我吃顿饭吧?”

华云丰微笑着点了点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孙茹敏感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舅舅,你刚才是不是跟孔儒说了些什么?”

华云丰摇头道:“你爷爷生前,对这个弟子的心性前途最是担忧,曾经跟我说过不止一次。我今天一试之下,唉……其实你这位孔师兄慧根深重。天资过人,无论是学艺还是经商都应该是不世出的奇根利器。可惜心魔太重,偏狭乖戾,生生把自己的前途给毁了。只盼这次的打击能令他幡然自省,得悟解脱。”

……

香港飞往北京地飞机上。

宝叔一早就特意开车去了孔儒家,把他接出来。孔儒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其他东西一概扔在香港的房子里,跟宝叔上了飞机。

宝叔为怕孔儒尴尬,特意和孔儒单坐了一排。

飞机上《花木兰,剧组地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大家一会儿怂恿易青唱歌,一会儿逼着小意给大家背一段依依教的台词,时而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有个嘴快的把易素单刀赴会摆平香港黑道各家社团的事编成了评书来说,讲得有声有色。

孔儒上飞机以后一直呆呆的看着窗外,此时突然低低地骂了一句:“马屁精!”随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很快飞机停在北京机场。

剧组乱哄哄的往下帮道具,有些第一次来北京的香港武行看什么都好奇,在那里指指点点地到处发问。

孙茹一下飞机就过来问孔儒道:“孔大哥,我们现在发车去剧组包的招待所了,你是跟我们一起住招待所,还是跟宝叔回家去看看。”

孔儒明知道孙茹和宝叔是关心自己,但是心里却没有半点温暖感激的感觉,他从小就是这个性格,最讨厌这种被当作弱者来照顾的情形在自己身上发生。

他刚要开口拒绝,宝叔在旁边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自从你走了以后,你住的那个房间还没动过,一切都是原样。”

孔儒听了这话,终于心中一软。他这三十年来,少年以前过的都是穷苦子,考上大学以后住的是学校宿舍,唯一一段安逸舒适一点的生活,就是在孙老爷子家地那几年,是他人生目前为止最美好的回忆之一,尽管这个回忆的结尾并不怎么美好。

想到自己身上跟没有没带多少人民币,如果不接受宝叔和孙茹的安排,自己只能去住几十块钱一晚上的司机旅馆,想想那些带着脚臭味儿的被褥枕头,孔儒立刻就做了明智的选择。

“我跟宝叔走。”孔儒说着,提起了自己的行李箱。

孙茹高兴的点头道:“好,那你先去帮我给爷爷上柱香吧,我安排好了就回去看你们。”

孔儒听了心中冷冷一笑:你跟易青在一起,还会来看我吗?何必说这种场面话。

他敷衍的点了点头,就看着宝叔,一副迫不及待要走的日子。不过飞机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天黑时分了,确实如果再不走的话,晚上可能会折腾到很晚,于是宝叔就跟孙茹打了个招呼,准备跟孔儒先出机场叫车走。

“宝叔等等,”后面易青大声叫住了宝叔,拿着手机快步走了过来,对孔儒道:“张建让我跟你说,有空的时候给他手机打个电话。他这次没跟我们来,是因为他自己请假回温州乡下老家了,他说他会帮你去看你的父母亲,你有空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了解了解你父母的近况。”

孔儒头也不回,冷冷的道:“多谢挂心,不劳过问。”说着也不等宝叔,抬腿就往机场外走去。

反倒是宝叔憨厚的一笑,替他解释道:“易素,他这人就这样,他……”

易青笑道:“行了宝叔。您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宝叔点了点头,追上孔儒向机场外走去。

两人在机场外叫了出租车,说了地址,直奔阜成门孙老爷子留下的那所大房子。

上的车来,孔儒才开始跟司机和宝叔说起话来。其实他本来就是个能言健谈的人,拍电影的一般口才都好。只不过这几天老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委实憋得狠了。他对宝叔倒是毫无芥蒂,于是好好过了过话瘾。

车子很快到了地方。宝叔抢着付了钱,两人坐电梯上了楼。

站在走道里,孔儒忽然觉得自己胸膛里一颗心砰砰直跳。这个地方,这个感觉,实在太熟悉太亲切了。

恍惚中,孔儒好象看见刚刚大学毕业时的自己,穿着雪白的运动衫,脖子上围着毛巾,从走道的那头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笑吟吟的向后看。

一个身材苗条手脚修长的俊俏女孩从身后远远的跑来,娇嗔着道:“孔儒哥哥,从这里就开始跑了吗?下楼再跑吧……哎呀,你慢一点,你跑那么快人家跟不上了……”

“喂,进来啊,想什么呢?”宝叔好奇的出声叫住站在门口发呆的孔儒。

孔儒身子微微一颤,从回忆和冥思中醒了过来,赧然笑了笑,提起行李箱走进房间。

扑面而来的,这所房子里的气味,竟还是当年孙老爷子抽惯的大熊猫香烟的那醇厚的烟草味儿。

那个慈祥而博学的老人,仿佛还坐在沙发那里,静静的拿着一张报纸,戴着老话眼镜,好象随时会问自己一句:“阿儒,今天早上的油条不是咱们吃惯的那家买的吧?你又操近道了?这么点小事也要取巧……唔,这家的火候明显不够,不太脆……”

孔儒提着行李箱站在客厅里,喉头竟微微哽咽了,他嘴唇轻轻的蠕动了一下,在心里默默的说道:老师,其实那天我很想告诉你,炸得太脆的油条火候太老,容易上火。您上了年纪胆固醇又高,这种油炸的东西还是吃生一点的好……

“阿儒,”宝叔浑没注意孔儒的异样,他随手把自己的小包往沙发上一丢,道:“我下楼买点东西,你先休息会,等我回来再整理房间。”

孔儒点了点头,转身听见宝叔在身后把门关上了。

孔儒默默的走到通往复式楼二层的楼梯上,伸手够着第五级楼梯台阶上轻轻的摸了摸,在哪里有一个小小的凹洞,而且还脱了点漆。他的脸上忽然脸上露出一个少见难得的微笑——

那是孔儒刚刚毕业那年,经自己的寻师介绍,第一次到孙老爷子家里作客。

那天在孙老爷子家做客的除了他,还有好几个当时被公认为学院年素才俊的学生,和几个著名的电影学者以及当红的导演和大明星。

他真的非常紧张,背后、手心、脚掌全都汗湿了。

孙老爷子考问了他们几个问题之后,就邀请大家上楼看片子。孔儒一心要突出自己,抢在几个学生前面上楼,紧跟在孙老爷子身后走第一个。

结果没想到不知是走的太急还是汗湿了脚滑,踩着的拖鞋竟离了脚,当场滑倒,膝盖骨向着这第五级楼梯狠狠的跪了下去,重重的磕在上面,真木的楼梯板立刻磕出一个小坑……

这么多年了,这个印子还在,而且年份太久,已经有点脱漆了。

孔儒独自在楼梯下,含笑抚摩着这个小坑,仿佛这里盛满了他关于青春岁月的全部记忆。

他记得自己那天摔倒后,周围的几个同学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

他坐在楼梯上,看着自己比别人朴素的多的穷酸打扮,以及自己破袜子前端裸露出的一截大拇指,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让这些人都笑不出声来!

记得当时孙老爷子立刻回过头来。亲自走下来扶起自己,并且自责的说:都怪我,因为今天晚上有客人,早早的叫人给地板打了蜡。要不你也不会摔交。不过年轻人摔一摔好,谁年轻地时候不摔交呢?

孔儒还记得,那时老师已经发福的身体并不是很利索,但是还是尽力弯下腰来扶起自己,老师的样子多么慈祥和蔼,完全是自己心目中完美的长者形象,比自己在乡下地那个整天只知道喝点劣质烧酒的没文化的父亲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忽然,身后一阵开门声打断了孔儒的回忆,他回头转身,只看见宝叔拎着一大袋东西站在门口换拖鞋。

孔儒一看那包装袋就笑了。那是对面最近的一家小超市的袋子,以前自己经常去那里买东西。

宝叔笑呵呵的道:“晚上在飞机上都没吃什么东西。小孔,我们好长时间没有喝一盅了吧?来。看看,还是老三样。”

孔儒笑着过来接过东西,走进厨房。以前他刚来孙老爷子家的时候,酒量并不是很好,后来总是被宝叔抓着陪他喝酒。日子长了也就锻炼出来了。

他可清楚的记得宝叔的“军中三宝”。

“赫!这猪头肉卤地真香啊!”孔儒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道:“花生米、午餐肉、酒……哇,这个牌子的二锅头还出新包装了哪!日子过地真快。以前那种五个红五星的包装的二锅头,现在估计都不生产了吧?”

宝叔笑道:“现在的北京人,喝酒越来越怂了,白酒厂家把度数越降越低。这种二锅头比以前的,就低了七度。”

两人一起把东西摆了出来,找了两个小碗来倒上白酒……

“来,先走一个。”宝叔举起碗跟孔儒碰了碰,豪爽地一口干了。

孔儒看着他,也一口喝光了碗里的酒。火辣辣的二锅头一烧,心里觉得特别痛快。

宝叔这个人就是这样,光明坦荡,对谁都没有芥蒂,对谁都那么好。以前在孙老爷子这里,跟他天天见面,他就对孔儒这么亲切。

不过孔儒当时却并不是很看得起他,一个粗人,又没什么文化才学,粗手粗脚地大兵哥一个。孔儒的字典里,宝叔这种人属于无害生物,而且没有大脑,属于可以利用的类型。

没想到今天自己事业失败,落魄之时,宝叔对自己依然如当年一样的坦诚亲厚,这令孔儒多少有点感慨。

“宝叔,您是个好人,是条汉子,我敬你!”孔儒端起酒碗,诚心诚意的自己干了。

“哦,对了。”宝叔漫不经心的给孔儒倒上酒,笑道:“你这两天没什么事吧?明天安顿好了,帮我一起办点基金的事怎么样?我每年都要特地为这个回来几个月。咳!老爷子也是,明知道我是个粗人鲁汉,临走偏偏给我出了那么个难题,又是农民工子女助学基金,又是影视基础教育基金,现在又添上易青前年办的那个退伍伤残军人扶助基金……你看我一个当兵的,现在都成了专业搞基金地了。说实话,我还真是很需要一个正经有文化有头脑的斯文人来帮帮我,每年好大一摊子事儿呢。”

孔儒端着酒碗楞了半晌。真没想到,这宝叔还是粗中有细啊。其实孔儒很清楚,宝叔的意思,与其说是让自己去帮他,倒不如说他在帮自己。

他明知道孔儒眼下不可能有事干,整天瞎晃瞎想,搞不好想魔障了出点什么事,毕竟这次这种打击不是每个男人都受得了的。于是他就主动提出来让孔儒跟着自己办事,其实是照顾孔儒的想法。但是他太了解孔儒了,一点也没露出居高临下照顾孔儒的架势,反倒说是自己需要孔儒帮忙,让孔儒觉得好受多了。

孔儒是个心思聪颖的人,哪会不懂得宝叔的意思,真奇怪,同样的事易素和孙茹那样的“强者”、“上位者”来做,即使再是好意他也浑身不舒服,可是由这位平时他看不起的宝叔来做,他竟觉得这么受用。

“宝叔……你这人……咳!啥也不说了……孔儒红着脸喝了口酒,道:“我没想到,世上竟还有人看得起我孔儒。老爷子当年对我要是有宝叔你一半的香火之情,我也不至于和易素这样殊死争斗,同门相残。”

宝叔此时已经有了三分酒意,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蒲扇大的巴掌一拍桌面,大声道:“孔小子,你这话可真说的亏了良心了!来,罚你喝一碗!”

孔儒笑着举了举酒碗,喝了一大口,略觉得有些微醺的酒意,大呼道:“哈哈,痛快!”

宝叔自己也喝了一口,指着孔儒道:“你……你呀,孔小子,你真不是个东西。我跟你说实话吧,恰恰相反,恰恰相反你知道不!从前你在这里的时候,整天在老爷子面前告你状的是我,是老爷子不停的包庇你,不但不怪你,还经常为你干的那些破事派我去给你善后擦屁股!”

孔儒愕然楞了一下,随即笑道:“宝叔你这么快就喝大了?别开玩笑了,哈哈。”

“谁他娘的跟你开玩笑!”宝叔夹起一大块猪头肉一阵狂嚼,指着孔儒道:“我问你,那一年,赵寻……就是南京电视台那个,拍《红粉世家的那个……你跑上门去给人家安排了两个场工、一个道具师,人家没有买你的帐,把你安插的人给辞退了。你就把人家的六个群头全部给按住了中途罢工,害得赵导跑到招待所给几个群头下跪磕头,有这回事吧?”

一听这话,孔儒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尴尬的笑了笑,道:“原来……原来这事您也知知道?”

“知道?哼!我告儿你孔小子,我知道的还多着呢!”宝叔道:“跟你一起被老爷子发现的那两个研究生,一个导演系的,一个文学系的,就是……就是你管他们叫哥叫弟的,你们三个还开玩笑的拜把子的那两个,你记得吧?你小子,电影学院34年考试的时候,他们两个是监考助教,你让两个落榜考生去给他们送贿款,自己一转身跑到学院举报他们两个,还把学院处分他们的告示拿给老爷子看,有没有这回事!”

孔儒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勉强道:“哪有这样的事……宝叔,你有点喝高了……”

“少他娘的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宝叔喝了一口酒,接着道:“我今天还在这里跟你说这个,就是看在当年那两个小子离开北京的时候,你还悄悄去送行,一人送了他们两万块钱……这次跟易素斗法,你居然识穿了小云之后还能把她安全的放回来,冲这个……我觉得你小子还有点人味儿!要不,谁跟你扯这些个陈谷子烂芝麻的!”

孔儒呆呆的坐着,手指不自觉的在衣角上搓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好些事,你在外面干的,老爷子都一清二楚,我也经常在老爷子面前劝他,可是老爷子呢?”宝叔摇头道:“我都不知道你小子有什么好。老爷子一味的护着你,又说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可他这个最后一次起码‘最后’了七八回,要不是你小子实在有点歪才,老爷子早把你扫地出门了。”

真没想到,这个印子居然还在……

孔儒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下去了,他脖子一梗,冷笑道:“还说什么仁至义尽。我虽然用手段排挤了不少人,可都是他们自找的,好歹我也替老爷子试出了不少人的人心。就说我那两个研究生同学吧,要是考生的贿赂送到跟前,他们能不为所动,我又怎么能算计的了他们?区区五万块钱,他们就把自己的良心给卖了,怪得了我吗?我让老爷子看看这些人的本心,我有什么错?”

说到这儿,孔儒忿忿的道:“不是我眼皮子浅。我在老爷子身边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可他却把所有的一切留给了易青,即使是对宝叔你,他也留了几千万上亿的两个基金给你打理。可我呢?塞张支票给我,扫地出门,自生自灭,这对我公平吗?这也能叫仁至义尽?”

宝叔听了这话,眼睛瞪得滚圆,把酒碗在桌上重重一顿,大声道:“好!孔小子,你……好!敢当我的面说出这种话来,你也算有种!今天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你等着,我上楼一趟。让你看点儿东西。”

说着,宝叔起身走出厨房,不一会听见登登登的上楼声。

孔儒抿了口酒镇定了一下情绪,心想,这个宝叔,上去拿什么东西呢?

过了好一会儿。孔儒剥了十几个花生米的功夫,宝叔从楼上下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铁皮匣子。

这种匣子孔儒再熟悉不过了,老爷子家里有几十个。大到存折契约,小到孙茹小时候换下来的乳牙,全弄个这样地盒子装着,每个匣子还配有专门的锁和钥匙。这种铁盒子的锁异常结实,用来装重要的小物件最合适不过。

宝叔顺手打开那个匣子,里面放着一张被撕成两半地纸。宝叔把纸拿出来,仔细的拼好,然后转向孔儒,道:“你自己看吧。”

孔儒迟疑的低头看去,只见纸上赫然清楚的写着:遗嘱!

孔儒吃惊的抬头看了看宝叔。连忙又低头仔细看了起来。只见这份没有生效的遗嘱上分明写着,把所有的物业和现金留给孙女孙茹作为嫁妆,把宇通集团的股份和价值十亿美圆的资产股票成立一个电影发展基金,由宝叔来监管。但是一切使用权授予孔儒!

孔儒看完这张遗嘱,不敢置信的又从头看了一遍……再看一遍……

孔儒愕然抬起头来,整个人都傻了。一种不知是愤怒还是懊悔还是不解还是怨恨地,带着一点点感激的情绪在他心头一起沸腾起来。

他突然感到异样的口渴。他举起酒碗来猛灌了一口,却发现是个空碗。原来刚才看遗嘱内容地时候已经不自觉的喝光了。

“这……怎么会这样?”孔儒喃喃的道:“怎么会这样。”他再熟悉不过孙老爷子的笔迹,这东西伪造是伪造不出来的。

宝叔提示他道:“你再看看日期。”

孔儒这才留意看了看所署地日期,他猛得惊声叫了起来。道:“怎么会!那么早的时候,那时候老师还不知道易青这个人呢!小茹那时候还没上大学!”

宝叔呆了一呆,脱口道:“我不是让你看这个。”随即想了想,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指着孔儒道:“你这个人啊!真是又可怜又可悲,为什么你满脑子都是想着跟别人比,想着……就好象人人都是小偷,好象别人得到的一切都是从你这里抢走地一样。你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嫉妒易青,甚至连这么熟悉的日子都忘了吗?你再看看!”

孔儒再定神看了看。有点想起来了,道:“恩,这日子是我生日前一天。”

“是二十八岁生日前一天。”宝叔正色道:“老爷子在那一年确诊有非常严重的心脏病。他瞒着小茹和你,请我和另一位老师做遗嘱见证人,立下了这个遗嘱。当时我就劝过他,不要把那么多钱给你,他想了很久,说了一句‘人才难得,奇才可用’!并且让我好好行使基金监管的权力监督你就行。”

人才难得,奇才可用!孔儒听见这八个字,眼泪刷得一下就滚落了下来!

老师啊老师!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可是你从来没有这样正面肯定过我,当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怎么……你为什么就吝惜这样一句简单的赞美呢?

宝叔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想你大概已经不记得的了,那年……你二十八岁生日那天,你还记得自己在做什么吗?”

孔儒努力地想了想,忽然微笑着道:“我记得那天老师在家里给我过生日。有一个很隆重的宴会,来了很多人,大师兄韩山青,还有冯晓刚导演、张一谋导演……不过,好象那天晚上老师身体不舒服,没有下楼,所以那些贵客来了一会儿就走了。

宝叔冷笑道:“呵呵,你就记得你的贵客。有一个人你大概忘了吧?那个叫小秋的江苏女孩!”

孔儒一听小秋这个名字,脸都绿了,惊惶的看着宝叔。

宝叔长叹一声,道:“多好的一个孩子啊,生生让你给毁了。老爷子说过,其实这孩子的条件,考上电影学院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她的江苏地方口音太重,台词关过不去,所以那年才没考上。”

……自其实你和她的事情老爷子从头到尾都知道。打从你在外面租了个平房把她留在北京开始,老爷子就让我帮忙留意你们两个的情况。老爷子说,只要小秋第二年考试的时候台词地情况稍微好一点,他一定想办法帮小秋考上电影学院。老爷子说。这姑娘出身贫寒,和你一样是个苦孩子,真正是一对儿,以后有她和你互相扶持。相信你多少会温柔一点,改改心性。”

……自那天是你生日,一早上不见你。我和老爷子就猜到你去了小秋那里,老爷子也是难得好兴致,就让我开车带他去找你,把立遗嘱和给你开生日宴会的消息告诉你,给你和小秋一个大大的惊喜。可是没想到,刚走到那间平房外的四合院儿里,就听见小秋哭喊着求你……你心肠多硬啊,说什么也要她一个人回外地去堕胎。把孩子打掉,免得连累你地大好前途。我们进院子的时候,正好听到你说那段话……说你喜欢的人是小茹。是亿万富翁的孙女,让小秋趁早回家去,还说你已经跟房东把这间平房给退了……”

“别说了!”孔儒痛苦抱住了头,眼泪不自觉的夺眶而出,大声喊道:“求求你别说了!”

宝叔红着眼睛看了孔儒几秒。叹了口气道:“老爷子当时在外面听见你说的那些话,就气得心口疼得厥过去了,差点没中风了。我们开车回来。老爷子就把那张遗嘱给撕了。”

……自本来依着老爷子的意思,第二天早上就该把你赶出去。可是那天晚上,老爷子看见你在宴会上舌战群雄,那副潇洒自如的样子,所有的宾客,都是些见过大世面的有头有有脸地人物,人人都夸你是个天才、奇才……”

………那天晚上,老爷子一直到凌晨两三点钟都没睡,他披着睡袍在你门外走来走去。好几次想敲你的门,可都犹豫着退了回去。孔小子,你根本就不知道老人家的心啊!他……他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孔儒整个人瘫软在餐厅地靠背椅上,眼泪不停的流着。

宝叔把瓶子里最后一点酒匀了点给孔儒,然后给自己倒上,喝了一口,道:“孔小子,我跟你说……我、我吴宝是个粗人,我跟你和易青这种文化人比起来,就他娘的是大老粗一个……什么艺术,什么他娘的文学,我一概不懂。但是,我这辈子就认一条!啊……就、就、就……就认一条!这……咱这做人啊,他……可不能、可不能亏良心啊!”

说着,宝叔一口干掉碗里的残酒,长呼出一口气,道:“我这个人不会讲什么道理。可是今天你笑我没脑子,笑我不会说话我也要说!你看,你说这酒好不好?”

宝叔醉态可掬地指着酒碗道:“这酒好吧?酒好,肉好,没事有钱,吃吃喝喝,这种日子多好啊?阿玛尼的西服,佐丹奴的领带,香港富丽苑地三头鲍鱼,这些好不好?夏威夷的天堂酒店套房,瑞士滑雪场的雪景庄圆别墅好不好?还……还有满世界的美女,大把大把的钱,是个人见到你就点头哈腰……这些好不好?好!太好了!太他娘的好了!这世上最好的,最勾人的,就是这些个名啊利啊的,好、好,好!好东西太多了,实在太多了!谁都知道这些东西好,这些东西谁不想要啊?我个没本事地粗人,我都想要!”

………可是……可是咱不能为了这些东西就爹不顾娘不管,出卖兄弟糟践朋友,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负责任吧?不能吧……啊?人在做,天在看,咱老爷子,他在天上看着哪!”

说到这里,宝叔砰得一声放下酒碗,憨笑道:“对不住。你……你别笑我……喝……喝的有点儿……有点儿大……说了这么多不知道说什么……我上楼睡了……你、你也早点睡……别想太多……过……过去的事儿了,想也白想……啊,知道了吧?不……不能……不能亏……亏良心啊……”

说着也不知是不是酒话的絮絮叨叨的几句,宝叔拿着自己脱下来的西装搭在肩膀上,晃悠悠的走出了厨房。

孔儒的眼泪已经干了。

他木然坐在桌前,端起那半碗酒,机械的送到口边,不知其味的喝了一口。

忽然,咚得一声,什么东西摔到楼梯板上了,外面飘来宝叔的声音——

“唉!这……这个楼梯上有这么个坑,都……都多少年了……早该……早该给它弄平了……老爷子也真奇怪,上次油漆匠都找来了,他非得留着这么个坑,说什么……说什么也不让人给它平了……哎哟,摔死我了!”

听到最后一句,孔儒拿着酒碗的手猛得一抖,含在口中的酒一下呛到了喉咙口,火辣辣的一阵烧痛。

他就势把酒碗一放,倒在餐桌上,大声的喘息咳嗽起来。

……

夜深了。

孔儒和衣躺在自己的床上,捂着自己的胸口,怎么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的——宝叔的话,还有华云丰那天在练功房里讲的那三个故事,在他心里翻江倒海的折腾着。

“人在做,天在看!”

“咱老爷子在天上看着哪!”

孔儒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出了卧室。

那长长走道的另一头,是这层的主卧室,那是孙老爷子当年住的地方。

泪眼朦胧间,孔儒仿佛看见,那孤独而焦虑的老人,拖着还带病痛的身体,在寒冷的凌晨两三点钟,徘徊在他心爱的学生们外……他几次举起手想要敲门,想要跟那个其实已经无可救药的狼心狗肺的学生好好谈谈,可还是犹豫着退了回去。那一刻,老人孤单而佝偻的背影,在深夜的寒冷中瑟缩着,显得那么凄凉悲壮。

老师!你真的还在天上看着我吗?

恍惚间,当年在学校毕业时常常唱的那首颂师歌又响起在耳边——

“素青校树,萋萋庭草,欣沾化雨如膏,笔砚相亲,晨昏欢笑,奈何离别今朝。世路多歧,人海辽阔,扬帆待发清晓,诲我谆谆,南针在抱,仰瞻师道山高。”

孔儒踉跄着走下楼梯,来到楼下客厅。

客厅正中,供奉着老爷子的遗像。

孔儒走到遗像前,静静的看着这位曾经是自己无比崇敬又满心怨恨的老人。

老人的眼睛,也在默默注视着他。老人的眸子里,似乎依然有着穿透一切、洞察一切的力量……

孔儒在黑暗中摸索着,很快在熟悉的位置找到了那罐大熊猫香烟和打火机。时间久了,烟卷有点霉味儿。

孔儒细心的把烟卷烤了烤,然后就象以前常常做的那样点燃了,把烟恭恭敬敬的供奉在孙老爷子的遗像前,轻声的道:“老师,阿儒给您点支烟……”

袅袅的烟雾中,这个英俊的男子忽然缓缓的跪了下来,手按双膝,把额头痛苦的贴在冰冷的地上……

无声的泪水瞬间打湿了地板……

第四十五章 华星五大名导

孔儒病了。

香港的十月还是三十几度的艳阳天,而北京这里已经是冬寒凛凛了。

那天夜里喝多了酒,夜里又单衣而起,再加上多思多忧,情绪激动,冷热交攻之下,第二天一早就发烧高热,病势汹汹。

宝叔第二天赶着出去办事,只好翻出以前的通讯薄来,找了一个以前经常给老爷子检查身体的大医院的高级特护到家里来,让她给孔儒打了一针,吃了点退烧药。

特护走了之后,家里只剩下孔儒一个人,药物渐渐起了作用,孔儒昏沉沉的睡去了。

将次睡到下午四五点钟,发出的一身大汗全都汗湿了贴在身上,也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说胡话,孔儒开始在床来翻来覆去的念着几个人的名字。

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贫穷荒僻的家乡。

那光脚站在田埂上倔强而自卑的少年,遥望着蓝天,渴望象一只舞动着双翼的鸟儿一样,飞出这贫困愚昧的牢笼,去看一看外面精彩的世界……

忽而,眼前的景象变了。在电影学院后门外幽静的小巷里,那酸涩甜蜜的初恋的感觉,那刺激而慌乱的亲吻……

第一次,女孩在他面前脱下半透明的内衣,那美丽的令人不敢逼视地身体。那玉一样白皙的脖颈、坚挺的酥胸、娇红的乳晕、修长粉嫩地美腿,浑圆的臀部……还有那高潮时荡人心魄的呻吟……占有和爱抚激发了他内心深处的自卑与原罪,当他发现自己能完全掌控一个如此美丽的身体时,那种自豪感使他的骄傲膨帐的无以复加……

突然!一切都变了!

天地间一片无边的黑暗。小秋。那个悲愤的女孩拖着残破的身体,目光冷冰冰地锁定了他——怀里还抱着一个看不清楚面目的婴儿……

一切在惊恐和内疚的泪水中忽然淡去了。只剩下孤独而苍老地恩师,披着单薄的睡衣,在自己的门外徘徊,徘徊……

蓦然,老师举起了他的手。空空如也的手里突然多出了华云丰地竹剑,照着他的身上、头上,雨点般的打来!

“疼!!!”

孔儒发出一声令人心悸地惊呼,猛得坐了起来。

“阿儒!你怎么了?哪里疼?”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再熟悉不过的死党张建的脸。和他身后站着的宝叔。

宝叔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奇怪的摇头道:“烧已经退了嘛,怎么还说胡话?只是发烧而已。怎么会疼呢?”

孔儒虚弱的用被子裹紧了身体,叹了口气,无力的道:“没事了,宝叔。我只是做了个梦,现在没事了。我……我大概已经好了。”

“恩,张建特地来看你地。”宝叔道:“他一下飞机就跟易青打听你的情况,然后就来找我。说什么也要先来看你。你们哥俩儿好好聊聊吧。我去给你叫份粥来,吃茬东西才有力气,你是想吃肉粥还是鱼片粥?”

孔儒不假思索的答道:“素的。清粥最好。”

宝叔点点头出去了。

屋子里剩下孔儒和张建两个人。

许久许久,两个人就这么呆呆坐着。

最后,张建终于忍不住道:“你知道我这次回老家去探亲了。怎么问也不问一声,你的父母怎么样了?”

孔儒凄然一笑,淡淡的道:“好便如何?不好又能怎样?”

张建盯着他看了几眼,疑惑的道:“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又呆了几秒钟,孔儒只是静静的坐着。也不再搭话。张建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告诉你吧。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个不好的消息要通知你……”

说着,张建仔细看了看孔儒脸上的表情,慢慢的说道:“你阿爸,你的父亲,前两天在老家去世了……是肺癌,发现已经是晚期了……他那年出去打工给你凑学费,为了赚快钱,去给化工厂洗烟囱,吸入了一些不好的物质伤了肺,后来一直都不好,常年咳嗽……这次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没钱治,联系你又联系不上……”

张建说到这里,停住了,小心的打量着孔儒的神色。

孔儒反而笑了。

尽管张建心里有不解和不忿,但是他不得不诧异的承认,这是二十几年相识以来,孔儒笑的最纯净,最灿烂的一次……

“死了好,死了好……”孔儒微笑着轻声说道:“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张建听见他在这个时候,竟突然念起《红楼梦终结,大观圆破败时的那句曲词来;不禁疑惑的看着他——孔儒的眼中,他从小就熟悉的那种桀骜和阴鸷不见了,竟显出一份淡淡的从容和清澈来……

……

正午,慕田峪外的一段古长城下。

“好!各部门……预备!群众演员准备!注意了啊,注意了!我们争取这遍就拿下来,大家想想这是最后一个镜头了,拍完就可以分钱了,高兴不高兴啊?”

李想拿着个喇叭,声嘶力竭的在动员着几十个穿着道具服的群众演员分成几对,拿着大刀长矛互相砍杀。这一条已经拍了四五遍,总是有一两个群众演员出现笑场、出画之类的问题。

身为副导演的李想只好耐着性子一遍遍的走过去,指手画脚地跟他们解释,好容易说完了,预备开始……又完蛋了。最后把李想逼的软硬兼施。又是恐吓又是利诱。

孙茹和易青坐在监视器后面。听见李想的动员辞,孙茹已经笑的绝倒了。

“好,可以了,预备……”李想回头冲易青做了个手势。

“《花木兰第七场十一……卡!”场记地拍板一下。易青皱着眉头,紧盯着监视器,举手大声道:“开始!”

数十个群众演员捉对厮杀,不顾满地嶙峋的怪石和泥泞的长草,连滚带爬,时而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扭打,时而一刀砍在对方身上——全是真来,就连砍人也是真砍。这是演员指寻周依依小姐的要求,让道具师在群众演员的上半身衣服里,或者是预备要挨砍部位的衣物里加上柔韧性很好的铝片。或者是专业的防护棉。这样大大增加了成本,一套专业的防护棉要几千上万块钱,平时根本不可能给群众演员使用的。但是也大大提高了视觉效果——演起戏来真砍真杀,刀片隔着衣服砍在铝片上,砍得梆梆响,道具血浆喷泉一样飙出来,逼真极了。异常刺激。

“好,这一遍极好,OK。切过去!”易青低声喝道,伸手做了个向前切地动作。

罗纲跟易青现在的默契程度,已经到了眼皮子不抬就知道易寻想要什么的程度,没等易青手势做完,镜头已经从全景一下子切过去一个漂亮地近景——

扮成男装的小意被一个魁梧的群众演员一刀磕飞了长枪,摔到在地上;那群众演员抢上,面貌狰狞的一刀砍砍下;小意没有半点畏惧,一声尖利的嘶喊,她闪过刀锋。一把抱住那个群众演员地脖子,冲着他的耳朵狠狠的咬下去!

“啊!”群众演员发出一声痛苦地非人的喊叫。

“Cut,太漂亮了!”易青忘形跳了起来,对着扬声器大声喊道:“小意,我们爱死你了!”

小意刚才还一脸强悍,此时忽然大大的不好意思起来,脸红的象苹果一般,连忙掩饰着跑到助理那里要水喝去了。

那个群众演员大声叫屈道:“导演,她……她来真的,真的咬下去啊!”

废话!周依依小姐的徒弟,那当然全部是真咬!

易青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不得不安抚道:“耳朵破没破,见血没?”

“那倒没有……”

“制片!这个大群众,今天劳务加五十块!”

小意一边漱口一边笑道:“为什么还给他加钱,我说应该要给他罚款才对!喂,我说,大哥,你有几个月没洗耳朵了,那么臭!”

小意穿着男装,皱着秀气小巧的鼻子,笑得那么灿烂,把一群群众演员全给看呆了,听了她的话,一起指着那个群众演员哄堂大笑。

易青高兴地走过去,对站在罗纲身边看镜头的依依道:“周老师,真有你的,居然把小意调教的这么好!这部戏票房下来了,公司应该考虑给你加1%的分红。”

依依原本只有华星的1%,加一个巴仙已经是很高,再高易青就做不了主了,要开董事会才行。

依依笑道:“钱不钱的倒是无所谓。不过依我说,你应该给自己加钱才对。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你每次看人都看的那么准,没想到让小意来演,效果会这么好。”

听依依这么说,易青得意的冲她眨眨眼,走过去接过李想手里的扩音喇叭,大声道——

“我宣布!《花木兰》剧组,北京外景地部分,长城段拍摄,全部结束!”

新晋的“青女郎”林小意,现在已经成为整个内地影坛轰传的重磅八卦题材。

内地的娱乐消息一向略比香港本地的慢。两个月前易青就已经向媒体推出小意这个新人了,但是或许是因为小意当时的生涩和内向,并没有很快带动外界的关注。

直到这次,外界一直风传随时会流产停机的《花木兰,突然解决了所有问题,大张旗鼓风风光光的来到大陆开始拍摄了,顿时令许多当初信誓旦旦的声称自己有内幕消息——说〈花木兰一定会搁浅停拍的那些人纷纷跌破眼镜。

当然,天错地错,千错万错,传媒是一定不会有错的。让一个媒体承认他们之前做的是假消息,恐怕比骆驼穿过针眼还要困难。所以为了表示之前关于华星新戏因为资金问题濒临停机的消息是千真万确的,各大媒体纷纷在年仅十七岁的景女郎林小意身上做起文章来。

非常奇怪的事,也许是小意的清纯和年幼使人不忍,媒体竟然破天荒的没有提到她和易青有什么生理方面的瓜葛。舍弃了这个最大的卖点之后,各大媒体开始在小意的身世上大做文章。

目前比较权威的版本,是根据若干年前关于易青和小龙女刘一菲的诽闻引申出来的。当年不是传闻易青是美国富商地私生子,是刘一菲的美国同学吗?那么这个林小意显然就是易青的美国爸爸的一个极好地朋友的豪门千金,因为易青这个花花公子经营华星不善。搞得新戏差点停拍,他老爸的这个朋友在危难之时帮了易青一把,给〈花木兰送来大把美金,条件是必须捧红他还未成年的女儿。

这个传言的起因。是因为记者采访依依的时候,问及小意的身世情况,依依一时没有多想,随口就道:“我们也不知道。小意一直也没有跟我们说这方面的情况。”

这个在媒体看来百分之百是在搪塞敷衍的回答,引起了无限遐想,第二天就出现了许多诸如此类的标题——“问及青女郎身世,周影后顾左右而言它”;或者更直接一点“周依依,你在回避什么?”

和八卦媒体地天花乱坠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些业界的评论,许多专家学者。尤其是电影学院地老师教授们,对于把一部投资五亿的商业巨片能否成功的筹码押在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身上,纷纷表示疑惑。对于学院派出身的易青导演。为何要做出这样地决定,也是持有保留意见。

保守一点的意见都认为,这样的戏应该由周依依这样实力和人气俱佳地大明星来出演才是保险的做法。

但是易青始终坚持,因为他有自己的道理。

如果去外面选一个明星,甚至就是找吴明玉、陈云可这样华星培养出来的明星。你让一个美女去咬一个臭烘烘的男人耳朵,她们估计也很难做出来,毕竟是科班出身。可小意就不同了。她才不管你什么第三自我,演员监督又是什么形体控制的,她就是一个野路子,演起戏来什么都真敢干,一副跟你拼了的架势——易青就是要她这种纯朴和自然的表演。

不过总体而言,他对这一阶段的社会反响还是十分满意地。易青和依依等人原本最大的担心,莫过于简单的如一张白纸般的小意受不了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八卦娱乐圈,想当年阮玲玉那么成熟的一个女人,都在“人言可畏”四个字下含恨而尽。更何况小意是一个跟男人说句话都会脸红害怕的小女生;更何况今天的娱乐咨讯比当年迅猛了不知道多少倍,也犀利了不知道多少倍。

如果有媒体站出来说小意被易青“潜规则”了,小意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真是让人想都不敢想。现在这种情况,易青他们还能奢求什么呢?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借着这一拨的宣传攻势,和良好的社会反响,易青和孙茹准备在北京多留两天,让李想和罗纲等人先把剧组拉到西北去。而易青和孙茹、依依、小云等人,将在北京召开大规模的艺人签约酒会,和今年的华星公司几个重要的广告合约发布会。

首先是要宣布华星集团正式全面进军娱乐业,在原本主营电影的基础上,开始成立经纪人部门和音乐制作单位。

而华星集团第一个力捧的歌手,将是内地影迷极为熟悉的08版《红楼梦里的“宝姐姐”小云。

此外,华星公司去年和“百事可乐中国’签下了两个女艺员三千万美金的合约,其中一个由百事合约规定了必须是周依依,另一个由华星推荐的就是小云。

这就是小云那天下午和易青在华星大厦顶楼办公室里秘商的“交换条件”,小云了充了一把叛徒,而华星公司给小云两份普通明星梦寐以求的合约。

经过多年的磨砺,今天的小云已经找准了自己的发展路线。她的聪明乖巧,八面玲珑的性格,更适合投身娱乐圈多方面发展,而不是象依依那样单纯醉心于电影表演。而易青于公于私,责无旁贷的要为小云铺青这条“青云之路”。

……

“怎么样了?都安排妥当了吧?”站在北京五星级长城酒店的大堂,易青和孙茹一起走进来,仔细的打量着会场。

小云一早就把依依拖来了,过两天的记者招待会,对于她来说,简直可以说是有生以来最重要最辉煌的时刻,所以她特别想看看会场的布置。

依依看见易青和孙茹来,笑盈盈的上来和孙茹挽在一起,并对易青说道:“没说的。国际水准!非常周到,连记者的机位都圈出来了,几个可能出现隐蔽机位的地方,全部排上了保安。”

孙茹笑着对小云道:“喂,小云,你那天可以穿裙子来了,穿多短都行,里面不穿内裤都行……呵呵!”

小云气得咬牙切齿的要去掐她,嗔道:“别以为你是我小老板我就会怕你,走!到厕所去单独聊聊!”

在两人的笑闹声中,易素看了看会场内,满意的点了点头。地上好多地方画满了圈圈——正对着主席台是一长溜给记者坐的椅子,每排坐椅附近,都已经被工作人员画出了架机器的位置,也就是说,建议记者们在这几个位置拍摄,使台上的演员能摆出好看的Pose来配合。

实际上,是为了防备一些没素质的娱记。现在的娱记,为了取悦一些观众的低级趣味,喜欢在一些隐蔽的机位上用一些刁钻的机器角度来拍演员的走光照。早几年的刚开始流行搞这一套的时候,明星和经纪人们不知道还有这么个门道,那些老手一进场就四处打量着怎么放机器,怎么取位,明星们根本没有防备,于是第二天自己的内裤就上了网——要是正好贪凉快没穿的话……

还有一种,主要是满足一些心理不平衡的人的某种趣味。就是在一些特定的角度,架起机器来抓拍演员员最难看的瞬间,比如打呵欠、失笑、愕然之类的表情——五官再端正标致的人,你只要是刻意去寻找某一瞬间的特殊表情下脸部肌肉的怪异活动,也一样能得到非常趣怪的图象。最后再经过一定的加工发出去。让一些人,尤其是一些自卑感很强的女生看了以后很开心的说:其实某某某也不怎么样嘛,实际上也挺丑的。

现在经过张建和北京分公司的同事们这么一布置,公司艺员在这方面的担心自然就减到了最低。张建自己也入行不算太久,能处理的如此老到,可见他真是很下了番功夫的。

孙茹笑着对易青道:“你用张建这个人用的可真对!要说他可还真是个人才,这份细心一般的女孩子都赶不上他。”

易青笑了笑,张建的出色表现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想到这里,他突然好奇的四处寻找起来,随口问道:“咦,张建呢?他这两天不是一直在会场监督的吗?怎么溜号了?”

旁边一个工作人员大声应道:“张总监今天请假,说是陪一个老朋友去扫墓去了。”

孙茹笑道:“咦,这么巧,我们一会也正好要去给我爷爷扫墓。”

易青想了一下,微笑着道:“巧吗?一点也不巧。我想我们和张建去的,根本是同一个地方吧……”

……

八宝山烈士公墓,革命干部陵圆。

今天是开放日。孙国放教授的灵骨塔前面,伫立着两个素年。站在前面的那个,颀长俊美的身形犹如一杆凄凉笔直的标枪,长风抚过他的衣襟,撩起他一身的落寞与孤傲。

孔儒今天穿了一身素色的长袍,可是头上却不伦不类的带了个大大的帽子,直遮到眼帘前来。

远远的,易青、孙茹、依依三人并肩向这里走来。

“你看,我说在这里会碰到张建吧?”易青指着站在那里的孔儒和张建笑道。

“易总,孙总,周小姐。”张建打从老远就看到了易素三人,连忙上前几步招呼道。

“我们去过会场了,你做的很棒,非常周到。”孙茹在员工心目中,永远是女神般美丽的形象,她从不忘记适时的夸奖和鼓励属下们的哪怕一点点优秀的表现。

相对易素来说,张建显然更在意孙茹这位女性上司的夸奖,高兴的脸上发光??当然,很难想象一个正常的男人能够面对孙茹这样的美丽上司而没有特殊的好感与遐思的。

张建刚要说点什么,易青小声的“嘘”了一下,指了指肃立在那里的孔儒,悄声问道:“他来了多久了?”

张建回头看了看,低声道:“一大早把我拉来了。交给我一笔钱,好象是他剩下的全部家产了,非把自己在香港的那层房子按两成价格转让给我,让我把所有的钱带回去给他乡下的母亲。挺吓人的,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孙茹听见这话,耸了耸眉毛,低声道:“他这个人想事情一向很窄,别真的想不开才好。”

易青微笑道:“放心吧,一个曾经那么注重自身名利权势的人,是不会起什么轻生的念头的。”

说着话,易青拉了拉孙茹,两人一起上前去。把预先准备好地小花圈给孙老爷子换上,然后用带来的净水把牌位周围刷了刷,供上老爷子生前最爱吃的烤鸭卷饼和几样点心。

八宝山不让烧元宝香烛的,易青和孙茹只是行了行礼。依依也在一旁鞠躬过了。

打从易素等人一过来,孔儒就站到了一边去,此时显然是不愿意跟易青他们照面说话,低着头就往外走去。

“孔大哥,”孙茹急忙叫住他道:“多谢你来祭拜我爷爷。你……你这是要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自是回归本源处去。”孔儒凄然笑道:“孔儒半生地罪孽,几世也洗赎不清。只愿从此绝迹人间,寻一处僻静的古刹,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啊!”孙茹和张建听说孔儒居然是起了想要出家做和尚的心思,都惊讶的低呼出声。

仿佛是为了给自己的这句话加上注脚。孔儒微微欠身,把自己头上戴着的帽子摘了下来,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将自己的满头黑发尽数剃去了。剩下溜溜的一个光头,只差没有烙上香疤,便是活脱脱的一个和尚。

孙茹见了孔儒这样,心中也不禁恻然,以孔儒那样高傲的心性。要不是他真心悔悟,又心如死灰,是断不能做这般决定地。一时之间。感慨万千,竟不知说什么好。

孔儒说了这几句,仿佛很怕和易青照面一般,连忙对着孙茹和张建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而去。

刚走出几步,忽然听见身后易青徐徐的道:“大和尚,如何不回头?”

此时孔儒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任是眼前这几人说出任何言语来,恐怕都劝不得他回转。可是易青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令他僵在原地。易青这话里分明满是禅理机锋之意,正扣着孔儒的心境,教他如何能无动于衷?

佛家劝人回头,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一语之下,孔儒未免心里有气,我已经承认输给了你,也承认昔日自己地所为确实不对,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我孔儒此时既然已经大彻大悟,你如何又劝我回头,难道你暗示我依然身溺苦海不成。

想到这里,孔儒背对易素,朗声道:“我身已在岸,何必回头?居士劝和尚回头,和尚却劝居士回头呢?”

易青听他用的竟是禅门公案“僧与居士问答”的口吻,不禁心里暗笑:此人如此好胜,如何能出得家,做的和尚?

易青大笑道:“佛法无边,何处是岸?和尚以身为岸,将度何人?不能度人,而不能度己,如何又为佛子?”

孔儒大惊回头,他原来对易青多少有点轻视之心,以为不过是靠着孙老爷子赏识和孙茹的爱慕才有今日地成就。虽然几次交手隐约觉得此人其实才能非凡,但是总有些不服。可今天随口说几句,妙悟至理,不但胜过自己连日所思,而且似乎还远在华云丰那天所述之上,怎不令他刮目相看。

孙老爷子在世时就常说,电影虽然是舶来之物,但是中华五千年文化的精髓,才是中国电影人创作的根本。千宗万法,艺术与文化在深层之境必然是互通地,电影高手修到了一定水准,电影也不过是表达文化的一种工具而已。身为一个东方的电影家,不悟道、不修禅理、不学诸子百家、不通中西之学,是为庸才。

当下孔儒心中再无小觑狂妄之心,庄容敛颜,对易素躬身道:“愿听居士指点迷津。”

孙茹见孔儒破天荒的对易青低头行礼,心里一阵激动。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和各自的才能心性了,孔儒一生桀骜不逊,能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一向视为敌手的易素,此时恐怕心里是真正折服了。

易青也向孔儒微微还了一礼,曼声说道:“世间庸人,皆以为佛法一道,是消极避世,遁出尘世,其实这种说法,本身就是勘不破‘我执’的迷惘之言。佛菩萨的愿心,讲地是出世的道理,行的却是入世的金刚大道。所以不为入世地金刚,便成不得菩萨道,更不得为佛。佛祖说人生有诸般忧苦。并不是要我们远离尘世,而是要我们以大智慧一一面对和认识它们,并逐一的放下,使我我们的身心不至于沉溺苦海。而超脱于众生之上……”

孔儒凝神细听,越听越是心惊,没想到自己连日所思,自以为大彻大悟,在易青的寥寥数语中,竟似如此微不足道、渺小幼稚。

易青笑道:“所以佛子之心,是在度人而不在逃情。超越尘世之上,而度化众生,使更多地愿心得到满足,使更多的众生得到心灵的抚慰与解脱。这才是佛子的真义。观世音大士有大悲愿‘度尽三界一切苦厄众生’;普贤菩萨则发愿说‘众生之业不消,我愿不尽’,地藏王菩萨甚至说出‘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样的宏愿来。出家的僧人之所以看破红尘,不该是为了逃避内心的愧疚和痛苦,恰恰是应该勇敢的面对它,不但自己得到超脱,更努力的劝化他人以自己以往的生命苦难为鉴。这才是出家地真义。”

一番话听的孔儒额头上微微见汗,浑身寒毛耸立。若依易青说来,那自己为了逃避内心的谴责。为了洗清自己以前地罪孽,求得自己内心的平静而逃情出家,不但不是大彻大悟,反倒是越陷越深了。

果然,易青接着又道:“昔日有尊者阿难,为失恋逃情而出家,谁知在云端看见了水边浣纱女的一截裸露的雪白足踝,竟然从云端坠落,重入轮回。可见情如何可逃呢?象你这样出家,只怕修不到自己内心的平静,还要时时沉溺在自责和愧疚地苦海之中,时时无法自拔,又谈什么彻悟呢?佛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七苦之中,求不得最苦,你为逃避其它六苦而求一内心的安宁而不可得,岂不是沉溺求不得之苦海,而永无解脱之日?”

孔儒目瞪口呆的想了半晌,突然眼圈发红,道:“我今天方知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以你这么说,连出家也不可得,天下之大,竟再没有我立足之地,再无立身之根本?”

易青大笑道:“痴哉!竟然不悟!你这想法何其太窄?人谁无过?照你这么说,这里所有做过错事地人,都没有立足之地了?既然情无可逃,不如面对。佛说菩萨之品性,大智大勇还排在大慈大悲前面。既然逃避无法洗赎以往的过失和内心的罪责,何不一一面对它们,以大勇气超越它们,再逐一的放下,求得自己内心的安宁。在佛寺古刹里诵经礼佛,固然是一种修行;在滚滚红尘中勇猛精进,难道便不是修行了吗?”

孔儒低头默思了许久,欣然抬头,喜悦的道:“好!好!好!今日才知入世法与出世法之别!出家是空,在家亦是空,和尚孔儒,狗屎如来,皆为粪土,大善!”

“哈哈哈……好!好!好!”易青拍手大笑道:“恭喜和尚了悟大道!”

孔儒连忙深深的弯下腰去,诚心悦服的道:“多谢居士妙语点化!”

孙茹和依依、张建三人骇然对望,面面相觑,有点似懂非懂。以孔儒之桀骜倔强,以他对易青的成见,居然能被一番话说地不但放弃了原本出家的念头,甚至向易青低头诚服,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易青这样的鬼才方能做到。

易青笑道:“孔师兄。你在电影学院早我七八届,又比我早为孙老师的入室弟子,叫你一声师兄恐怕不为过。我有心请师兄来华星帮我,不知道师兄可否屈就?”

不等孔儒回答,易青马上接着道:“眼下投拍的《花木兰,小茹一个人又做监制又做制片,又要管发行又要管剧组里的各项事务,实在忙不过来,我有心请孔师兄担任《花木兰的制片主任,帮我们管钱,不知道师兄可否屈尊俯就一下?”

此言一出,不但孙茹和依依吓了一跳,张建更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聘请一个昔日的对手和仇人,一上来就把一个五亿的戏整个财政大权拱手交过去,这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导演,哪有这样的老板?要是孔儒卷钱跑了,或者只要是把戏弄砸了——这在电影圈里并不少见——那不但《花木兰这个戏要完蛋。华星公司的经济和信用上都要蒙受巨大损失。

孙茹急忙把眼睛来瞟易素,示意他商量商量再说。

易青根本想不想,目不斜视,诚恳地对孔儒道:“下一阶段。做熟了香港市场之后,华星的主要发展要慢慢移回国内,到时候香港的整摊事务,无论是行政上,还是创作上,都要一个既懂艺术又懂管理的大才来负责,所以华星总经理这个职位,非孔师兄莫属。希京师兄看在已故地恩师份上,不要推辞。”

孙茹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没有语言了。虽然说任命制片主任和任命总经理。确实都在易青这个导演和集团主席权限之内,不用经过董事会,但是这么大的事总该事先跟大家商量一下吧?

集团总经理这个位置。已经是易青和孙茹之外华星的第三把交椅了,还在宁倩华、罗纲、依依这些人之上。宁倩华是管行政不管创作,依依他们属于艺创部,不能过问行政,而实际上是易青自己一直在做总经理的这种双方协调工作。现在把这个位置直接交孔儒,这种信任真的是无以复加了。

易青见孔儒不说话,只道他还有怀疑。连忙继续解释道:“其实老师生前为了他发展中国电影事业这个志愿,做了长时间的充分的准备。当年韩山平和李恩华两位师兄抽签的事想必孔师兄你也听说过了。恩师苦心孤诣的把他们两个一个送进政坛从政,一个送到海外经商和学习好莱坞先进的电影工业技术,就是为了今天。可以说,老师为了中国电影,培养大师兄掌握权力,培养二师兄掌握财力,这两点都做地非常成功,今天的两位师兄即使在国际上。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行尊霸者。只不过,在智力方面,老师寄希望于我,实在是有点小材大用了。以我地才能,实在完不成恩师的遗愿。但是如果能够得到孔师兄你的助力,我们同门四人能够团结一心,共图大事,那么我们在权力、财力、智力这三方面就拥有的绝对的力量,我们所要做地事业,就必能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

孔儒笔直的站在易青地对面,听完了易青的话,久久没有出声。山风拂过,吹得众人衣袂猎猎做响。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孔儒突然旁若无人的走过孙茹和易青的身旁,走到孙老爷子的灵骨塔前,手抚着老爷子的灵位,放声痛哭。

一直以来,孔儒即使有一点歉悔之心,也总是怀了既生瑜何生亮的心思,认为是易青的存在,占据了自己的一切。直到此刻,他才隐约了解孙老爷子选择易景这样一个人来做自己地接班人,是何等的睿智英明,何等的目光如炬;他才真正明白,易青的如山如海一般的才能、器宇、格局、胸襟,比起一心想要称霸影坛的自己来,高出何止百倍!

以韩山平的权力及影响力,加上李恩华手上的财富和科技力量,以易素为核心,孔儒为辅佐——这恐怕才是孙老爷子生前梦寐以求的黄金阵容吧!

孔儒泪如雨下的在孙老爷子的灵前想到这些,再想到恩师一生无以伦比的睿智,更是百感交集合。

他转身拉着易青的袖子,两人一起站在孙老爷子灵位前,孔儒举手发誓道:“我孔儒今天当着恩师在天之灵起誓,终我孔儒一生,愿意唯易青之命是从,服务于恩师的遗愿,服务于中国电影及中华文化传播之大业,如果再有异心背叛之行为,恩师在天之灵必殛之!”

当下易青拉过孙茹来,三人一起在孙老爷子灵前行了大礼,孔儒和孙茹又以兄妹相称了;易青介绍依依给孔儒见过,大家寒暄了几句,就分车告别——张建要回会场,易青则希望孔儒尽早熟悉和接手《花木兰,剧组的一切,好让孙茹能分出手来。

一行五人走出八宝山,在停车场分手拿车的时候,一路上都非常激动的张建,突然偷偷的对孙茹道:“孙总,我……唉,我真的不是在你面前拍易总的马屁……真的,我今天才知道,什么是做大事的人!我这辈子能摊上这么一个老板,当牛做马也值了,太值了!”

孙茹饶有兴致的看着张建的表情,充满了对易青的崇拜和悦服,忍不住笑道:“你可别被那个假和尚给唬住了,他自己一顿饭要吃半斤肉呢!”

……

两辆车子缓缓的驶离了八宝山。

这天天气晴朗,有很好的太阳。后来所有熟悉中国电影史的人都不会知道,这是一个多么重要和关键的日子。

自此以后,孔儒终生未娶,一直茹素,过着苦行僧般自律的生活。

而从这一天起,以易素为代表的未来雄踞于世界影坛的这股力量终于彻底的成型了。

后来的人们,把易青、孙茹、孔儒、李想、单少玉合称为“华星五大名导”;也正是这五位带有传奇色彩的导演,带领着有杨娴儿、罗纲、何风、李杜这样梦一般黄金阵容的“易家班”,以一系列震撼人心的无以伦比的经典作品,开创了世界电影史上辉煌的“华星时代”!

再说张玉事件——一些不得不说明的话

最近有许多读者不断的提到张玉事件,本来我是不想再提到这个恶心的女人的,但是小说里一小段话,很多没说清楚,所以现在发个外篇,算是一篇博客文好了。

张玉敢于面对整个社会谎言百出,其实很简单的一条,她利用了舆论引导下的普通老百姓,对演艺影视这一行的不了解和一些认识误区来做文章——或者我们厚道一点理解,这个笨女人混了这么多年,她自己对这个圈子也不了解,并不是她有意要骗人,没办法,就是这种素质。

而现在的娱乐新闻很不负责任,他们总是把最刺激人们感官的那一面报导出来以博取关注,但是却不报导事实的全部。

我给大家分析一下这件事,如果我说的有任何不客观的地方,大家可以提出来。

第一个常见的误解:【张玉或者其它象张玉这样的女演员是为了生存出卖自己】。

这种女人是为了生存?太可笑了,这也是张玉极力在媒体上营造出来的假象之一。

任何一个行业都有其运营的规则,从我们老百姓的角度来说,我们吃饱了以后要有文化需要,所以我们要看电视,看电影,享受文化休闲的乐趣。

那么提供这个行业服务的人,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在学习这方面的本事,学成以后,依据其先天条件和后天累积的才能的高下,在这个行业里通过选择担任不同的职位——人类社会的各种职业,在相对公平的环境下,都呈现这种状态吧?

其实一个条件不怎么样的女演员,或者是自身条件演技不怎么样的,也有很多出路——可以去考北京的文工团体,可以从小的角色演员做起,可以去考话剧演员……

演艺这行也是有无数梯队可以选择各种收入水平的各种工作的。就算是电影学院、中戏毕业的这些所谓天之娇女们,毕业以后也有一个月赚几千块的,也有赚一万出头的,也有三年不开工,开工吃三年的——这个圈子也有自上而下各种收入水平的各个位置供人选择,并不是每个学表演的都是赵薇、章子仪;决不是象张玉所渲染的那样,说的好象正常的谋职,正常的工作就活不下去了。

拿小雷来说,她毕业后一年大多数时间都在福建和我呆在一起,她的朋友有戏找她,她就去,三四个月就回来;有时候一年都没有戏她也不心慌,反正每次至少能赚两三万,相当于做一个月两三千的文员,何况还有这么多假期——这圈子里有多少正常的女孩子都是过这种生活的,少赚点钱怎么了?不出名又怎么了?生存不下去了?扯J8蛋!

张玉如果踏踏实实的在圈子里甘于寂寞的演一些小角色,自爱一点不要到处脱,其实以这个行业的平均收入水平,她在北京的生活是没有问题的;她好好演到三四十岁,也是可以获得一些好一点的正常角色,生活可以小康,在北京可以有自己的家,这是没问题的;北京有很多我们熟悉的现在四五十岁的女演员,这些老师们不是也过的很幸福吗?

影视作品里本来就有很多位置,需要各种各样的角色;再说了,不干演员还可以干演员助理啊?我和小雷都做过演员助理,张玉这种资历,当助理绰绰有余了,跟一个戏下来半年也有两三万收入,相当于一份一个月四五千的工作——这已经是许多女性白领很满意的收入了,难道这也会让人无法生存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个圈子竞争真的激烈到了不动歪脑筋就赚不到饭吃了,就算她在这个圈子活不下去,除了这个名利场之外她就没活路了?她自己也说在家乡有个很好的宾馆服务员的工作,难道这个社会没有给她塌实工作活下去的选择权?

这个圈子和这个社会明明给了那些洁身自爱的女孩无数选择生活的机会,这世上有多少好女孩她们也就是守着一份几千块钱一个月的工资,甚至更少的钱,快乐的生活了一辈子,有家庭有工作有爱情,难道张玉没有这样选择的机会吗?

可是她不选,她要选出名,要虚荣,要发横财,我不是说女人就不可以有野心。但是达成野心,追求物质,是不是也要通过正确的途径?

大家都在小说里看过依依考电影学院的故事。小雷当年考学,为了通过形体考试练芭蕾,两边足尖的大拇指指甲全裂开了,每天韧带疼得晚上躺不下去。一个人天天晚上躲在灰蒙蒙的地下室招待所床上哭。有多少女孩为了自己的梦想,辛勤努力,刻苦用功,她们是真正想学到本事出去努力工作来获得别人的尊重和物质上的收入的。如果张玉之流的女人都值得同情,那她们呢?难道她们和张玉不是有本质上的不同吗?

而张玉之流的女人是怎么做的?她不是想着好好学本事——比如补习苦练一年再考电影学院之类的,她想的是歪门邪道,想的是通过卑鄙的手段一炮而红。

事实上,女一号女二号的位置,本来就应该是留给周迅、章子仪这些相貌又相对比较漂亮,演技又比较好的演员的;张玉的外表和演技就是不如周迅、章子仪那些人,凭什么张玉肯脱裤子陪人上床,就应该得到和她们一样的机会?

哪个行业不是凭本事吃饭,靠条件上位的?清华电机系毕业的工程师本来就应该比机械技校毕业的修理工人收入高,你要得到工程师的工资那就去努力学习考工程师资格嘛!怎么能通过向考试委员会的老师出卖色相来换取工程师的收入呢?

【舆论不负责任的片面报导,已经使我们使去常心了。人们好象觉得娱乐圈就是一条黑暗的独木桥一样,必须通过非常手段才能生存】,仿佛里面没有一个正常人。想想看,用最基本的生活逻辑想象一下,可能吗?中国从事这个行业的有上千万人,如果这个行业全是这么疯狂的状况,这个职业早消亡了吧!

任何一个行业都是有层次有梯队的,有各个位置的,这样才可能有序的运转存在下去,怎么可能只有一种人一个活路呢?

误解之二:【普通观众对演戏这回事理解不够,以为是个专业程度不高的活儿,导演可以随便派角色给谁。】

其实所有热衷于相信所谓潜规则的人,都是默认了这一条。如果影视作品的角色是什么女人都可以演的,那还真是可以搞一条这样的规则,谁在床上伺候的好,角色给谁。

问题是,不经过专业训练或者一个没天分的人,对着镜头走路都会走不清楚。普通人没有尝试过对着镜头“本能丧失”的那种别扭感觉,所以不理解,以为演戏就是摆个样子说说话,真要叫这些人去演演就知道,自己都不忍心看镜头里的自己。

很简单的道理,一个角色交给刘亦菲这种演员跟交给张玉这种水平的演员,效果绝对是不一样的,观众买不买帐决定了经济上的收入。一个戏牵涉到的金钱动辄以百万千万来计算——如果你是导演,你会因为刘亦菲不肯脱而张玉脱了,就把角色给张玉吗?

世上谁会跟钱开玩笑?

误解第三:【简单的以为张玉之流的女人是受骗者,是弱势群体。】

其实恰恰相反,张玉这类的女人,【有可能是受骗者,有可能反倒是骗人者;一开始她们可能骗人,一般混到张玉这种阶段,通常都是她们在骗人害人】。

其实娱乐圈的性黑幕表现为两种,一种是【男人骗女人】。

所谓娱乐圈的性交易的存在是非常少的例子。性交易在这个圈子里肯定有,但是不可能形成普遍的情况,更谈不上什么规则。因为交易的双方不对等,为了玩女人去影响一个戏的质量,谁会这么傻?一个女人的性服务,很难跟一个戏的牵涉的金钱等量齐观——哪个女人睡一下值十万二十万,值一百万一千万,镶钻石的吗?

所以我们说惯了“性交易”,这个词是不够严谨的。应该叫“性欺骗”才对,大部分的性黑幕,都表现为性欺骗。说白了,就是一些贪慕虚荣的女人误以为男人们真会为了占自己的便宜,置大把的金钱于不顾,把角色给她。

而一些色棍(一般导演都不敢这么干,干坏事的往往是管演员的副导演、制片、投资方的负责选角色的人等等,导演们曝光率太高了,整天记者跟着,没什么机会)——这些色狼恰恰就利用了社会舆论造成的这种所谓潜规则的误解,利用一些少女的无知,欺骗她们,对她们说:如果你跟我怎样怎样,我就给你一个什么什么,然后你就红啦!

其实这些人许的是空头支票,因为别说他们,包括正牌导演在内,谁也不敢真拿正经角色这么干,最多给她一些边角的小角色——而这些角色就算不跟谁上床,其实也可以争取到的,所以说这是欺骗,不是什么交易。

还有一种表现形式,就是张玉的录象带的这种,是【女人骗男人】。

一些女演员自己没有实力红起来,也没本钱拿到正经角色了,就开始打别的主意——而且现实中,这类女人往往是经历过第一种形态,就是曾经是受害者,被骗过了的,已经怀有一些变态心理了的。

这些女人就开始动一些脑筋,比如她们会想办法接近一些导演,类似社会上一些女人傍大款,她们是傍导演。

愚蠢的女人就会直接色诱,而高明一点的如张玉之流,一开始是跟人家讲感情的。说什么很崇拜他啦,欣赏他的才华啦,即使他有老婆也不介意啦,只要爱一个人怎么都可以啦,等等。

等到那些意志薄弱,想着不占便宜白不占的老色男上钩了,她们就在上床的时候拍下录象、照片;或者要他写保证书,不写就叫人来说他强奸自己等等。

掌握了这些“证据”以后,这些女人就可以要挟他们,在圈子里对她百般照顾;这些男人大多是成功人士,出于爱面子只好受其要挟。

但是如前所说,不是这些男人不肯照顾她们,事实上这些男人他们自己也做不到,【一个女人自己没实力,是不可能被男人捧红的,没有人可以被男人照顾的红起来】。很多时候,即使面对要挟,那些男人也不可能给她们想要的角色,例如女三号女二号之类的,这时候这些老淫虫只好死猪不怕开水烫,不受要挟。

张玉她们手上的证据,一旦人家不受要挟了,就半点用都没有了——这就是为什么张玉说“我付出了我就要得到”的原因。一般女人碰到这种情况也就罢了,碰到张玉这种丧尽廉耻的,她就敢捅出来,反正都是不要脸了。

【在娱乐圈性黑幕中,没有受害者。】

用一句粗俗的话说“婊子碰上了王八蛋”,狗咬狗而已。

在第一种情况中,好象女方是受害者——但是如果做女人的不贪慕虚荣,寻求不正当的途径,而是好好的通过自身努力取得向上的正路,她会受骗吗?

说白了,这种女人就是活该,堂堂正正的穷人不做,要做出卖自己的贱货——更何况,在这个行业里,所谓的穷人平均收入水平相对全社会来说,绝对是中等偏上了。

在第二种情况中,好象那些男人又是受害者——但是如果这些老色棍自己持心正直,不贪占美色,怎么会落入张玉之流的圈套?他们在快活的时候,置他们的妻子儿女于何地?

更何况,他们在满口答应“张玉们”的时候,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不兑现承诺了,这种人还不活该吗?

但是公平一点说,张玉这个人这次的举动,更是恶中的大恶!所以我才会毫不保留的痛骂这种下贱的婊子,无耻的贱妇。

她把自己扮演成一个不堪忍受黑幕的受害者,跳出来愚弄公众,抹黑整个行业。其实她自己就是黑幕的制造者,娱乐圈的不公平和种种丑陋恰恰就是她这种下贱的女人和那些无耻的男人一手缔造出来的。

她的失败恰恰证明了人间有正道,象她这样的人注定不能爬上高位,获取利益,而她却怀着锅砸了大家吃不成的畸形心态,跳出来抹黑整个行业,编造一大堆漏洞百出的谎言。

说到底,她还是不肯好好做人,好好的通过自己的劳动和努力,在社会上获得别人的尊重和适当的经济收入,而是仇视那些比自己过的好的人。

她说所有成功的女明星都是靠脱出来的,不过是求一个心理平衡而已——那些已成功的女演员,不是条件比她好,就是本事比她强,难道靠脱就可以成功吗?

网上已经有张玉自己的回忆文章了,我们就当她这些话是真的,那她后来的遭遇证明了什么?为什么那些男人提起裤子就不认帐了?难道这个故事的教训不是告诉我们——做人要踏踏实实的学本事努力上进,不能搞歪门邪道,不能出卖自己,这条路是行不通的吗?

她的故事难道不是恰恰证明了,影视圈也是要靠实力的,不是象一些被蒙蔽的人们所认为的,是要靠所谓的潜规则的吗?

我在小说里已经写了,如果要靠潜规则,那些男人睡完她就应该按规矩办事——我不知道她是什么逻辑,更不知道有些人是怎么想的,这种情况下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潜规则,还说什么女演员要上戏就得脱——这不恰恰说明了“女演员就算脱了也不见得有戏上”吗?

我不知道一些嘴上义正词严的人是什么心肠,不通过这些事情告诫女孩子们不要贪慕虚荣,要警惕骗子,反而惟恐别人否认潜规则的存在,极力证明确实有这回事——已经有那么多人受骗了,是不是应该告诉大家,没有这回事,所谓脱了就有戏演是骗局,不要在上当受骗了!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无论那个圈子都有阴暗的一面,这是无可避免的】

《活色生香》写依依的目的,就是表达我——相信也是广大观众对于影视圈,对于女演员的一种理想。

那就是无论环境如何污浊,我要有一颗莲花般的心;不怕风霜苦压,我有小草的精神。

希望所有的女演员,都象依依一样,能通过自身的努力,获得成功的砝码,用正确的方法和心态去取得成功。

这个人物肯定是理想化的,不太可能在现实中出现的,但是现实中的许多女演员都会或多或少具备她的一些优秀品质,我只是通过文学的方法,把这些优点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来写而已。

那些同情张玉的人不妨想一下,张玉这样的女人,如果她灵魂里有万分之一依依的精神,她会落到万人唾骂的下场吗?

【最后,说一点个人看法】:

我花了这么多时间打这么长的文章,希望《活色生香》的读者能正确理解我的用意。

【控诉黑暗的目的是为了呼唤光明,如果为了控诉而控诉,为了宣泄而控诉,为了破坏而控诉,那这种行为岂不是另一种黑暗,另一种罪恶?】

揭示真相的目的是为了改善现实,中国人最终还是要看电视、看电影的,这个行业还是要存在的。一个写小说的人揭示再多的黑幕,最后应当是为了要表达理想,带给读者光明和喜悦,而不是去满足仇视成功者、歪曲事实的某些不良心态。

有些读者总是喜欢说我维护娱乐圈——我不知道这些人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我难道不知道迎合世俗可以获得更多的稿费吗?我这么辛苦做这件事,谁会给我发钱,谁会给我颁奖?

这些读者为什么就不肯反过来想想,也许他们的一贯看法是无知的、错误的呢?现在有一个知道一点内情的人把真相告诉你,你最多不相信好了,有必要反过来攻击别人的用心吗?

我想说的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所有复杂的事实,都可以从最基础的生活逻辑里推导出来】。

谁认为我说的不客观,请指出来,我们可以从基本的逻辑上来探讨,只要是客观真实的,任何事都经得起讨论;如果你说不出哪里不客观,请审视自己原先的看法,有没有被蒙蔽和出于自己的心态不正而偏激的歪曲了的。

这个被多方误解和片面报导的娱乐圈,我希望通过我的小说相对客观的把它展现出来,而不是单纯的为了取悦读者,赚人气写一些偏激的迎合畸形心态的东西。

如果我只是为了赚钱,很容易,娱乐记者们已经总结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吸引不知情读者的方法了,我比照着做就行了。

一些读者实在不愿意放弃那些错误的成见了,随便好了,我只凭良心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我不是说我写的就一定是对的,但是有什么不理解大家可以讨论,不要上来就指责谩骂,又是说我美化什么又是说我维护什么——我讨好你们是有钱赚的,跟你们对着干却会被骂,而且我“维护”的那些人一分钱都不会给我。所以说我美化娱乐圈的人是不是应该想想,自己这么说是不是太愚蠢了呢?

为什么这个世界都要随波逐流,迎合成见,坚持说一些真话就这么难呢?

【ps:本来打算今天要更新一万字的,但是一早起来,受到一些莫名的责难,不得已写了这么长的文章。我争取晚上给大家更新一章,实在对不起一些喜欢看活色生香正经章节的朋友。但是我希望大家能理解,写这个的目的决不是为了意气之争。

我不会吃饱撑了跟稿费过不去,活色生香的五千字章节起码可以卖四五百块钱,如果不影响写作我根本就一笑置之,随便谁怎么说去。我写这些是为了让大家更好的理解影视圈的一些客观现象,更好的了解活色生香这本书的一些精神。】

男儿当披黄金甲

第一次看《满城尽带黄金甲》,走出影院之后的感觉是十分振奋。自己心里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这个电影的国内票房会超过四亿,北美票房……不可估算吧!

截止写这个影评前十分钟得到的数据来看,好象国内的票房已经超过了泰坦尼克的3.5亿。从这点意义来说,中国电影人应该泪流满面,黄金甲全球运营之战是雪耻之战,从泛政治的角度说,张艺谋为中国人争了光。

短短十年,从开放国门引狼入“市”到今天打出国际去赚外国人的钱;从外国电影在国内观众手中赚去的钱数以亿计,到《英雄》《黄金甲》在北美打下数亿美元的票房记录——中国电影开始了一个跟外国电影有来有往的年代,我们已经站起来,不再任凭宰割。

历史证明我们不但可以有自己的文化,自己的东方价值体系,更可以有自己的商业化、产业化独立的经济体系——尽管我们还十分稚嫩,还有许多有待完善的缺点和不足,但是中国人、中国观众,不再任由美国大片左右,不再任凭美国价值来洗脑——我们是擅长思考和创造的民族。

中国,可以说不!

……

关于影评,我一直持比较认真的态度。因为我在剧组工作过,我知道那些创作者有多么辛苦,我了解这个行业的人是如何用浸透了鲜血、汗水乃至灵魂去完成一个也许在我们大家看来尽是缺点的、不甚完美的作品。

我给自己规定的是,一个电影不看五遍以上,只能夸不能骂;要写批评性的影评,起码要看十遍以上——不懂尊重别人其实就是放弃别人对自己的尊重,如果我也象草草看了一遍就嚷嚷着把注意力放在“黄金乳”上的那些人一样,我想我会看不起自己。

因为天生不喜欢写夸赞类的影评,总是觉得带点批评性的评论更有意义一些,所以这几天一有时间就看黄金甲,吃饭着时候也开着。

差不多看了十几遍,想想可以写点东西了。顺便说一句,我买的是正版影碟,好象没比盗版贵多少。以现代人的生活水平而言,好象不用去省这几十块钱吧?

按照电影学院小圈子流行的给影片打分的游戏机制而言,我私心里给黄金甲打这个其实是非常高的分数。

当年冯晓刚导演的《大腕》在学院做首场发布,七大系学生代表抽选平均分才打到59分,后来张会军老师以院长之尊给冯导加了一分,才凑成60分。冯晓刚导演那天晚上非常严肃认真的对同学们说:“谢谢同学们、老师们给了我一个及格的分数。”

听说这次黄金甲的全球首场发布也是在电影学院,发哥和巩俐、张导都到场了,不由羡慕学弟学妹们。不知道黄金甲这次照惯例拿了多少分……

……

《满城尽带黄金甲》

【摄影:60分】

这个分数其实打高了。过度的依赖动画特技的拍摄方案,其实是喧宾夺主的压缩了大量的表现空间,对于演员的表演也是一种强奸;但是考虑到导演启用了象周杰伦这样完全不懂表演的偶像派明星,摄影师的工作重点应该是放在掩饰演员交流中的缺憾上,因此还是觉得这个片子的摄影有可取之处。

另外,这个片子的多次反复的广角镜头,从高空俯瞰着逼近拍摄,拍出了一种令人观感压抑的节奏,还是很有特色的。在以前张艺谋的电影里没有发现过,这对于摄影和导演都是一大突破,非常棒。

【录音:80分】

为了票房号召力而加入的周杰伦的音乐有点不伦不类,时尚的新人类音乐配古朴的晚唐金风,不合整个片子的风格,这是唯一缺点。

把《诗》《易》里古奥的句子拿来做声音造型,强调一种心理扭曲的压迫感,强调“规矩”对人性的践踏,这点做的很成功。

此外在那么大的场面中,每个细微的音效都处理的很清楚,声音的整体风格非常急促、爆发力强,感官刺激效果显著——可见剧组花了大价钱在录音机器上,录音师的创作能力更是超一流,很有想法。

【美术:90分】

很想给这个电影的美术打满分,实在太好了。

可惜还是有点瑕疵,单一的金黄主色调选择准确,但是为了追求感官刺激,在屠杀杰王子的“黄金部队”时用了一种对比过于强烈的银灰色。这种张力过于强大,视觉上有点突兀,要是每个银灰兵身上用电脑做个红披风或者头上插个红羽毛就好了。

强烈的两种对比色中加入暖色调的颜色可以缓冲和拓宽想象的空间。张导学摄影出身,这点美学和色彩学的常识当年学院应该也有教的,但是估计是忘了——这也正常,一个日理万机的导演如果连这种细节都百分百想到那就是神了。

服、化、道都做的无懈可击。当初听说拍这个电影要用到晚唐遗风的时候特别担心,很怕导演会去花大量时间去考证晚唐服饰、军队装备这类细节。

艺术从来就不追求绝对的生活真实,这里有个度的问题,只需要做到符合基本的历史逻辑就足够了。

艺术的真实其实是另一种情绪的抽象和释放,热衷于考据的细节堆砌必然会影响和压缩作品的表现空间。

不能因为有些观众喜欢计较秦军攻城是不是用箭阵或者飞刀会不会拐弯而违背基本的艺术创作规律。

不过张大导演好象在这方面立场非常坚定,我们这些末学小辈真是杞人忧天,以小人之心度大导演之腹了。

非常喜欢女演员的低胸装,或者叫“黄金乳”。美人金色服饰的胸前一抹白皙的肌肤和乳沟,仿佛是带血牛排上的一抹番茄酱,非常刺激视觉。

这种赤裸裸的欲望暗示很好的配合了影片的主题,强烈突显了宫廷生活对人性的压迫和扭曲,却又在表面夸张出一种奢靡的繁华,在淫逸之中暗含着紧张的气氛,真是绝妙。

【导演:70分】

没什么可说的,缺点和优点都很明显。张艺谋永远也解决不了他不会讲故事的毛病,他好象比较擅长色彩、摄影、造型这些方面,对于编导基本功好象不特擅长,永不开窍。

不过这个电影比以前最大的进步是在细节处理上,包括摄影和声音造型和服化道的一些细微处理上,很见功力。比起当年英雄在细节上的粗糙真是天壤之别。

张艺谋已臻化境,很难想象他在导演艺术上还能有重大突破,除非他突然会自己写剧本了。

【编剧:50分】

50分都给高了。一个字:烂!两个字:很烂!三个字:相当烂!

编剧之于原著应当是一种创作,而不是再创作,更别提是模仿和照搬了。

昨天才骂完夜宴,今天又见黄金甲。中国好编剧都死光了。

《雷雨》的故事架构当然是非常好,但是第一个把姑娘比做花的是天才,第二个就是庸才了。

一个电影里有四个主要角色,巩俐和刘烨都是中戏出身,雷雨恐怕他们当年少说排过了上百遍。怎么能想象演员对这种剧本还能有新鲜感和激情呢。

巩俐接受记者采访时自己说,没等入戏怎么就喊停了,好象戏都演不过瘾似的。

这就是剧本过于死板和模式化严重压缩了演员的表演造成的结果。这个戏象是专门给周杰伦这类不会演戏的人写的,只要摆个造型模式就好了,不需要任何情绪的释放和控制。

一个剧本写到这么伤演员就已经毁了一大半了,结果还要为了硬套雷雨的乱伦情节,一定要在蒋夫人揭露真相后给蒋蝉加上一笔意识到自己和哥哥乱伦时的爆发戏。

李曼演这段的戏的时候明显演员自己都不相信这段戏,毫无信念感可言的大喊大叫,一个青春少女发现自己乱伦的反应能是这样的?生来硬套,大大伤害了后面政变那场戏的节奏感和统一的金黄色调。

满城金甲下面躺了两个穿五颜六色服饰的女演员——勉强可以说是为了隐喻权欲在践踏爱情和伦理,但是处理的实在太过生硬了。

其实借用一个壳子应该是新的这个电影的需要为主,而不是以旧的经典套路为主,主次颠倒的结果就是四不象,夜宴如此,黄金甲也如此,看的真郁闷。

【表演:60分】

周润发和巩俐不愧是一个世纪都难出几个的好演员,这么多条条框框和固定模式的剧本,被演得这么出色,这么有感染力。尤其是发哥,药房的那场戏,还有杀死幼子的戏,真是经典。

另外得说,刘烨好好演下去,将来的成就一定不逊于这些前辈。

基本功扎实,表达情绪准确。表演时的层次感和节奏感异常鲜明,唯一缺点是爆发的时候有少许失去控制,但是他自己所选择的那种神经质的外部形态足以掩盖这个缺点。

陈瑾老师、倪大宏老师的表演,中规中矩,也算难得,但是蒋太医夫妻两个实在是……这两个人物实在是写的太让人没法相信了,基本信念感被抽离了,演员还怎么演?糟蹋好演员。

新晋谋女郎李曼的表演,建议上个北影附近的补习班再出来演戏。

现在谋女郎真成了个噱头了,巩俐和章子怡都是演技超凡的女演员,董洁就差了一大截,没想到第四代几乎不懂什么叫表演。

总得来说这个片子的表演看的人很不过瘾,总觉得演员戏还没上来就完了。周杰伦不会演戏不是他的错,就他以前的水平来说,能力翻了不止一翻了。

但是一个基本天性和信念感都没有解决的演员,拍戏的时候老是情不自禁的瞟镜头,害得摄影师老想办法躲他的演员,实在没办法夸他。

【商业运营加分:5分】

天大地大,票房最大。当年评价泰坦尼克,学院老师就给加了五分。黄金甲比泰坦尼克还赚钱,当然也有资格加。

……

整体而言,《满城尽带黄金甲》以极高的发行运作水平、宏大的电影场面、精美而富有艺术遐想的录音美术等综合电影创作手段,在电影商业和艺术两方面取得了一个较为理想的平衡点,展现了过硬的导演功力;虽然在表演、剧本和摄影等方面还有一些旧有的老毛病,尤其是剧本和摄影过于程式化,充满桎梏、缺乏新意,但是瑕不掩瑜,不失为一部值得一看的好电影。

《功夫》:让人泪如泉涌

本来去电影院是想领略周星驰的搞笑神经,然而我却没想到这是一部颇具深度的电影,两次,我那吝啬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也许是因为最近更关注历史,更关注民族兴衰的历程,这部电影在讲述中国人的传说中让我不觉与之共鸣!

在我看来,这已不是一部普通的商业娱乐片,而是一个民族对自己所受到的不公正的遭遇和自身的缺点,在思想上、心灵上一次深刻的反思,表达了强烈的自新、自强、自我救赎的愿望,对传统的文化精粹——武术,或者说功夫,给与颇具哲学层面的表现。

剧中主人公在孩童时代被江湖骗子所欺骗,用所有的本该读书的积蓄买了一本骗人的《如来神掌》,天阵地以为可以靠这本书来保卫世界和平,失去了成为医生或律师的机会,没有健康地成长起来,心灵受到污染,并沦为社会最底层的混混,像那些黑暗时代的邪恶力量——斧头帮一样欺压普通的百姓、为非作歹。但纯良的本性和天生高贵的品质被正义和善良所感召,在彻底堕落之前觉醒过来,通过自我救赎达到自新,从心灵和肉体上脱胎换骨,并最终战胜邪恶。

如果不考虑故事发生的背景,我们看到的也许就是一个落入俗套的、老掉牙的故事,但当你体会电影中表达的主题——功夫,这个融合了精华和糟粕的中华文明的代表,还有特别强调的充斥黑暗势力的时代,以及中国人性格中的特点,你才会发现,主人公的经历就是我们的民族之遭遇的真实写照。尤其当你体会到超级搞笑背后实际上是无奈和悲愤。

在《功夫》里,我们的民族正像那个孩子,在本该接受科学和现代社会制度的时代,被我们文化中的黑暗和扭曲了的精华所误导,加之个性中的消极特点,没有能发挥自身文化中真正的精粹,却误入歧途,落后于时代。中国人迷失了方向,分不清进步和落后,不知道是与非,在世俗的诱惑和良心的责难间痛苦的挣扎,纵使欺骗自己的心灵也无法真的解脱。其实我们至今仍没有完全从那个时代的阴影中走出来,中华民族尚没有完全达到自新,我们仍然在努力中。

这个电影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我们再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那样的真实,所以那样的感动。我的朋友看完后告诉我说这片子非常垃圾,是周星驰最次的片子之一,虽然我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但我的确是抱着纯粹娱乐的目的去的。但当我看到一干武林高手都是被逼得无法再躲才向恶势力出手的时候,中国人性格中的弱点非常真实地暴露出来,有点感觉到这片子是有内涵的。随着情节层层展开,让人依稀看到了我们民族的背影,心灵中的记忆一点点被开启,一个活生生的中国人曾经的样子就那样真实而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仿佛是你、是我,又仿佛是整个民族,我看着他耍无赖、像阿Q那样的始终精神胜利,到处被人耍弄,被人蔑视,却又试图脱离社会的底层。他渴望像斧头帮老大那样能够不择手段地攫取利益,但人性中的纯良和不济的时运使其总不能如愿,就像主人公自己说出的台词:“为什么你杀人放火抢劫强奸非礼,没一样做成的!”周星驰的搞笑功夫是不用怀疑的,可你越是想笑就越是想哭,银幕中的人太真实了,你无法单用嘲笑的眼光去看。当周星驰为了显示自己可以像斧头邦的土匪那样做恶,而去抢劫哑女钱时,哑女拿出那个珍藏了很多年的棒棒糖,周星驰认出原来自己抢劫、欺凌的哑女就是自己孩童时代帮助过的小女孩,我无法阻挡自己的眼泪流淌出来,并不仅仅是因为那感人的一幕,也不仅仅是因为那曾经纯美的感情,更主要的是周星驰打碎了哑女和他相认的棒棒糖,因为他仍然在反抗自己善良的本性,你看到的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他本性纯良却为了生存、出人头地,在邪恶横行的世间追求堕落,他尴尬地掩饰着自己的无奈,装出不在乎自己境遇的样子,当你看到这些的时候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因为那并不全是他的错,在那样的时代里没有多少选择。那实际上就是我们自己,可为什么我们看到了自己,那令人心碎的过去,而又无能为力。这一段情节其实真的没有搞笑,但也没有故意煽情,表现得非常自然。

我们遭受了太多不公正的待遇,在那个时代我们的人民就像一个孤儿。

我们文明里的黑暗和性格里的缺点其实正是我们遭受不公正的待遇却又无力反抗的根本原因。电影的名字很耐人寻味,黑暗时代,普通百姓的命运就像草芥一样,本来中华传统的精粹——功夫,正是维护正义、抵抗强暴的法宝,但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却都是被人逼到头上才肯出手,而且平常只能隐姓埋名,装作普通人,只有忍无可忍的时候,才在埋葬了同伴的尸体后愤然出击,向恶势力开战,为什么总是这样?我们的功夫为什么不能让邪恶一开始就畏惧正义?这或许就是长期以来中国人性格中沉淀下来的弱点,被动防御而不是主动地进攻。同样是“功夫”,本来作为文化中的精粹,然而却被很多人搞成江湖骗术,用来蒙钱,尤其可恶的是去蒙小孩子的钱,蒙了钱还是小事,但却误导小孩子走入歧途,骗钱的人或许是没有良心或许是没有多想,但对一个民族来说确是极大的罪恶和伤害。因为小孩子本来是可以读书成为医生或律师的(电影中的原话,在我看来就是一个民族适时地接受科学和现代社会制度的隐喻),但却为文化中的黑暗所害,没能维护世界和平,结果无力反抗邪恶,却助纣为虐,加重了社会的黑暗。

周星驰打碎哑女手中的棒棒糖,又拿自己蠢胖的搭档撒气,他的暴怒实际上是良心痛苦的挣扎,其心灵实际上已经大受震动,搞笑的功夫对周星星来说绝对是一流的,让你泪流满面的时候仍然能笑的出来。《功夫》的深度没有止于揭露和批判,在表现中国人和中国文化弱点的同时,追求自我救赎的道路。情节进一步趋于紧张,随着更多的高手现身,正义和邪恶的较量更加惨烈,主人公的良知也不断地被唤醒,终于敢于直面邪恶力量,但最终似乎是要以一种“古人贵朝闻夕死”式的结局。虽然我知道主人公不会死,但周星星被火云邪神打得奄奄一息,十分血腥的时候,那的确是一种悲剧式的人生。至少,那是一种黑色的幽默,就像影片一开场,冯小刚被灭,斧头帮大跳“艳舞”一样的搞笑场景。主人公本来必死无疑,但却奇迹般地重生了,而且彻底脱胎换骨,如果前面的重获良知是心灵上的救赎,那么这次涅磐就是肉体上的重生,很有意思,不知道电影是否时刻意安排,因为正是心灵上的救赎才导致肉体上的重生,使之成为真正的高手,电影中有一句武侠小说常见的台词也确实表达了这个意思(小龙女:哦,看来火云邪神恰好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最终击败邪恶势力这自然是影片的结局了,但影片提出的自我救赎我认为非常让人感慨,作为一个民族也好,一个中国人也好,面对几乎毁灭自己的命运时,首先自我的拯救是最重要的,这比仅是怒斥世界的不公或者热衷大爆中国人如何劣根性要积极的多,也实效的多。其实这也正是我们民族,我们每个人现在正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在黑暗的落后时代。

有一个细节含义尤深,火云邪神最后无可奈何只能彻底认输的时候,跪在周星驰面前忏悔,并问周最后用的什么掌法,其实这个坏蛋还没最后认输,不死心。周说:“你想学,好,我教你!”火云邪神却一声哀号,彻底伏在地下了。我觉得这个情节安排非常的好,因为在传统的中国人眼里,功夫不是轻易外传的,何况是对手,这也正是许多传统的文化灭绝的原因,这实际上是我们文化里的一种不利的因素。但主人公的这句话让人感到他彻底突破了这一局限,所以不仅在肉体上达到了至高的境界,在精神内涵上也彻底战胜了对手,影片也籍此表达了应该以更积极的态度去发扬中华文化,是对传统文化固有局限的一种求解。

火云邪神的武器可以绽放成美丽绚烂的花瓣,而花瓣中暗藏着利刺,这是不是一种隐喻?当主人公最后拔掉利刺的时候,花瓣漫天的飞舞,剩下洁白的花朵落向在人世中期待纯真和爱的哑女。当时光就此收回记忆,电影再次奉上感人的一页:哑女看到了主人公已经重新做人,开了一家专卖棒棒糖的小店,当二人重逢的时候,镜头把两个人变成了幼年纯真的孩童,这是很有感染力又极富表现力的手法,让我们看到主人公重新找回了纯美的自我。再一次让人泪如泉涌,记得欧洲诗人曾经有一句话:回忆下吧,阿拉巴巴!《功夫》犹如一场回忆,在欢笑和眼泪中,我们回忆,如果回想不起曾经的记忆,我们将彻底死去。而且那不仅仅是回忆,也是我们仍然在经历、需要去摆脱的噩梦,是自我堕落,还是自我救赎?这就是我们的选择,我们的出路。

虽然也充斥着眼花缭乱的武打和神话般的功夫,但在周星驰的手里都是一个手段,是表现主题的手段,自然不会有人相信什么“如来神掌”。不过电影对中华武术的表现还是颇具哲学层次的,至少我是这么感受的,完全不同于最近拍得烂俗的功夫片:为打而打,炫耀侠义却不知道侠为何意,把中华深湛的武学文化表现的浅薄之至,拿观众当喂饭的白痴,简直就像片中两次出现的蒙小孩子的江湖骗子。电影里功夫既是让主人公实现自我拯救的手段,其实本身也是需要被拯救的文化,融合了这个思路之后,各种不同的高手相继出场,并辅以不同的背景。从先后出现的三个外家高手,到杀手、真正的高手(神雕侠侣,实在太能拿我心中的美好形象恶搞了!诶),直到火云邪神,最后是主人公的涅磐重生,把功夫的境界不断推高,最后上升到精神和灵魂救赎的境界,主人公被火云邪神打飞到天上,云端幻化成如来的模样,我想正是这样一种喻意吧!周星驰是不是想表达希望从东方的智慧里寻求灵魂拯救的答案,这我不敢下结论,最后的如来神掌虽然既搞笑又解气,但还是很有深意的。其中三个高手如何以不同的方式被逼出手,又如何以不同的方式面对到来的杀手,和最后如何死去都是对武和武者本身的一种认知,尤其三个高手不得不分手的时候心照不宣的切磋,更是把传统武术和武术造就的英雄特质与以真实的表现,所以我觉得这三个人的刻画比后来的高手——小龙女和杨过(就是包租公和包租婆两口子)更到位。回头想想以往的武侠片,在表现武术本身和侠客的层次、境界时也有很多与《功夫》的手法相同,但因为缺少对背景、文化、武和武者本身的深层次挖掘,所以能像《功夫》这样表现的很少。而《功夫》则在体现武和武者方面,远远不是简单的锄强扶弱。

我不太懂电影的艺术,但感觉无论是情节的层次和影片的结构都是精心设计的,感觉非常流畅、自然,视觉效果和电影氛围营造得也很到位,可以说时而幽默滑稽,时而扣人心弦。周星驰的表演越来越趋于自然,更加厚重,但仍然很搞笑,不过周星驰的电影融入了更多黑色幽默的成分,对人世间的悲凉和凄苦的表现也更真实些。也正是他的这些特点,他越是搞笑你越能体会到一种深深的悲凉和感动,让人无法忍住眼泪。我觉得这是继《大话西游》后周星驰更出色的一部电影,而且内涵更深广。我觉得《功夫》是一部非常出色的电影,是真正的中国人的电影,充满东方精神和东方哲学的诉求,值得中国的电影人深深地思考,别一味地向西方电影看齐,在学习西方的时候,更多地发展自己独具魅力的特色文化,丰富自身的精神和世界,这才会有重生的机会。

(我觉得这样的片子是一定要去电影院的,不然真的不容易理解其内容,个人的观点)

〈转〉奥斯卡颁奖礼,中国受辱

(看此帖,能深刻体会,我们为什么需要一种话语权,有人肯相信,奥斯卡颁奖礼这种全球盛事上,主办方那么多大才华的上流人士,会把中国和日本这两个国家的英文简写写错吗?想想南斯拉夫大使馆那颗“误炸”的炸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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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道风云》,踩着华语电影肩膀一路登顶!

今报讯:北京时间昨天上午,第79届奥斯卡奖颁奖仪式在好莱坞柯达剧场落下帷幕,马丁·斯科塞斯凭借翻拍中国香港片《无间道风云》拿下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两项大奖,海伦·米伦凭借《女王》一片获影后,福里斯特·惠特克凭《末代独裁》获影帝,颁奖礼毫无悬念。

在最佳服装设计奖上败给《绝代艳后》,而华裔女导演杨紫烨凭借《颍州的孩子》摘下最佳纪录短片奖的小金人。

《无间道》是日本的?

“实在很丢脸!”当海伦·米伦携手汤姆·汉克斯颁发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奖时,大屏幕竟介绍《无间道风云》改编自日本电影。对于颁奖礼上发生这样的重大失误,香港影片《无间道》导演刘伟强批奥斯卡很丢脸。

改编自香港电影《无间道》的《无间道风云》,赛前已备受看好,它在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配角、最佳改编剧本以及最佳剪辑的五项提名中,成功夺下4个大奖。

颁奖礼上,《无间道风云》尽管风光却出现重大错误,当海伦·米伦和汤姆·汉克斯携手颁发“最佳改编剧本奖”时,得奖人《无间道风云》的编剧在上台准备发表感言的途中,颁奖台上居然发生严重口误,称这部剧本是改编自日本电影,真是气坏了所有中国影迷。

奥斯卡评委会自扇耳光

3年前,港产片《无间道》曾代表香港地区报名角逐第76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结果没有入围最终的候选名单,当时影评人对该片失利奥斯卡分析出的理由是,题材班门弄斧,有模仿好莱坞之嫌;思想深度尚浅,影片主题和艺术性不被奥斯卡评委会看好。总之啥都是好莱坞的好,咱们差得太远。而3年后的今天,美版《无间道风云》捧得小金人,原来的自我批评都是屁话了,美国人拿去一包装,思想就深刻了?

和港版《无间道》相比,马丁·斯科塞斯翻拍的美版《无间道风云》在剧情结构上毫无差别,能够击败其他候选影片摘得最佳影片奖只能再次证明奥斯卡是一个美国的电影奖项,因为在过去的一年,《无间道风云》的票房是五部提名影片中全球票房最好的一部—美元。

刘伟强痛批奥斯卡丢脸

亲生孩子远走他乡拿了奖,香港导演刘伟强心底酸楚,嘴里却表现的很大度。被问《无间道风云》获奖的心情,刘伟强哈哈大笑道:“我现在的心情就是很开心,因为都算自己有份参与。”对于马丁·斯科塞斯在颁奖台上感谢自己,刘伟强说:“我要多谢他多谢我。”他表示3月份会到美国,希望到时能与马丁·斯科塞斯见面吃饭,亲自恭喜他。

客套话说过之后,对于《无间道》被错说成是日本人拍的一事,刘伟强很气愤,他说:“奥斯卡这次真的很丢脸,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会搞错。”

第一章 大展宏

“出来了出来了!”

在媒体记者们的纷纷议论声中,易青一身黑皮夹克配白西装裤当先走上今天的发布会讲台。

在他的旁边,孔儒的英俊令所有记者讶然侧目,纷纷议论华星公司是不是要改换掉乔帆的一哥位置,走大众化的美男路线,力捧孔儒这位要成熟有成熟,要脸蛋有脸蛋的帅哥??此时的孔儒,脸上充满了一种淡淡的哀愁,一种出世清高的莫名气质,更使他别样引人注目。

身后,依依身着水蓝色拖地长裙,素净的脸上不施脂粉,戴着一整套由她所代言品牌的香港老字号水晶钻饰,从耳环到发饰到项链胸花,无不折射着梦幻般七彩绚目的光芒。

而姐妹花一般紧跟在依依身后的小云,丝毫不担心在依依惊人的绝世姿容下被抢去了风头,因为她自己都很清楚,她的那种精灵般精致小巧的美,同样是无可替代的,而且充满个性。

今天小云穿了一身素白色的无袖晚装配水纹月白短裙,两条玉腿滑腻的仿佛时刻在反光一般柔美;而她别出心裁的在自己的胸前佩带了一条海蓝色贝壳项链,一块小巧蔚蓝的贝壳打磨精致,吊挂在胸前,不但显得品味精巧非凡。而衬得她今天凝乳般的皮肤白滑的如镜面一般。

真是人如其名,今天地小云就好象一朵出釉的白云一样飘逸精致,小巧可爱。

随着今天主要人物的入场,依依和小云的助理们和北京分公司以张建为首地几名重要行政人员纷纷入场坐定。

易青和依依、小云的面前放了一大堆花花绿绿Logo的话筒。酒店大堂到处架着记者们的机器,场内拍立得数码相机的声音响成一片。

易青坐定后清了清嗓子,刚准备说话,忽然眼睛一亮,只见在后三排不起眼的位置,坐着一个非常“起眼”的人。

易青甚至记得他所服务的刊物和他的姓名,就是那位年前在华华星集团关于宣布投拍《花木兰的记者会上,问出一个非常有思想有质量问题地记者,《新电影周刊》记者徐未明。易青还记得自己在当天记者会后破例给了他一个发独家的机会,让宝叔带他参观了整个华星大厦。

没想到今天在北京也遇到这位记者。易青决定一会儿提问的时候多给他一些机会。

于是记者会正式开始了。

易青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大家都很关心的《花木兰的拍摄进度问题,表示拍摄顺利,一切进展良好。并且告诉大家目前剧组已经开赴西北马家堡子准备主体部分的拍摄。

此外就是要向媒体宣布华星的几项人事任命。头一项就是推出孔儒出任〈花木兰总制片人地消息??这个职务一般是由一个电影的出资方任命的,在圈内往往是由一些大老板本人或者其直系亲属担任。易青地这一任命,把华星的一位新晋行政人员推到了总制片的位置,无疑也是对外界的所谓《花木兰的投资来自小意的富翁父母之类的无稽之谈给出了一种态度。

当然,这也只是例行公事。对于嘴硬的传媒而言,一定会有另一番理解,这一点易青还是知道的。

真正令记者惊讶地还是孔儒被任命为香港华星总经理这个消息。大家纷纷好奇的打量着这位英俊的华星新贵,对于他竟然不是华星力捧的偶像男星感到十分惋惜??少了很多可写的猛料。

接着,易青又宣布了华星明年的动向,除了〈花木兰》之外,还要投拍至少三部大制作,具体题材待定;此外,华星将正式扩张业务,在原有单纯的传统影业公司的模式上扩张成为实力派的大型娱乐集团。

首先是宁倩华领导下的经纪策划部,华星公司将一次重金礼聘五十名以上的香港内地金牌经纪人。并以经纪人为单位,签下艺人百余位,组成新的艺员部。宁倩华自己签下的艺人就包括周依依、卢云、乔帆、吴明玉、陈云可五位华星一线明星,称她为当今经纪女皇亦不为过。

华星的前身是中国星、英皇、中华人影业三大公司重组而成,在原本华星以电影为主要产品不变的基础上,将力图重现中国星和英皇旗下群星璀璨的昔日辉煌??扩张后的华星集团签约艺人总数将达到当年中国星和英皇签约明星的总和,并且将在华星成立艺人培训部,专力挖掘新人。

华星和其他商业电影公司最大的区别在于,始终保持着不被商业社会所污染的一种难得的学院传统和学术氛围。在华星,无论是身家巨亿的董事会主席易青、副总裁孙茹这样的高层、名寻,还是象周依依、吴明玉、陈云可这样的已成名的巨星都要参与到为新人学员教授专业知识、指导专业课的工作上来,以便将华星的传统薪火相传,可持续发展。

基于此,华星集团不但打算大规模签下已成名的艺人,更能凭借本公司的力量自己“造星’。

华星自己培养出来的明星,必然有着成本低、质素高、融合性强等特点,从商业角度来说,显然比签已成名的明星更合算,这次出演《花木兰》女一号的林小意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以前电影圈或者说娱乐圈最大的毛病,莫过于急功近利。拍电影就是一个连剧本都没有的创意,由寻演牵头,临时组成一个剧组,凑在一起拍一个戏,然后发行了拿出去卖??说是草台班子,其实比草台班子都不如。草台班子至少还都是有原本就认识的工

工作人员组成的,流浪各地唱了不知道多少场戏,彼此配合默契。

而华星的这种新生的电影系统,是把所有的重要工作人员养在一个公司里,让他们彼此熟悉,形成独特的风格??尽管可能少赚了些钱,少拍了些戏,但是拍出来的东西质量上比传统的电影业生产的产品不知道优质了多少倍。

易青的这项改革,就是想试验一下,在大规模赚快钱,捞大钱的同时,增加一些“厚重、稳定”的因素在里面,希望能长线短线相结合,使华星不至于象传统的影业公司一样,红就大红一阵,衰败的时候一夜间就赔个干干净净。

那香港来说,有多少当年拍过大红的卖座片的公司,一旦失败了一两部戏,立马就撑不住了,一点根基也谈不上。这次的《花木兰》停拍事件,才出了一点纰漏,所有的媒体都说华星会倒闭,好象浑然忘记了这是一家曾经拍过《潜龙于渊这样拿过十几项金像奖、票房巨亿的拥有辉煌历史的公司。

所以签下来的艺人当然是负责给公司和她们自己赚快钱的;而当他们过气了,不再能吃青春饭的时候,就可以渐渐退下来做专业指寻,把他们的知识和经验告诉给后来的新人们,而且高额的艺人培训部的课时费,加上桃李满娱乐圈的荣耀,足以使他们不用退出这个圈子的历史舞台。这样就形成一种良性循环,使得娱乐圈和电影圈越来越象一种有技术含量的“产业”,而不是发了疯似的捞快钱的怪圈。

以往的香港娱乐圈,缺的就是这种氛围和机制,所以香港男女演员到了二十一世纪初这一代都是青黄不接,香港金像奖连着三年给了张子仪、周讯、巩丽这些大陆女演员。当年四大天王、发哥、梁超伟、梁佳辉、刘清云、林素霞、张曼玉等等演技派的明星演到半百之年还在演,年轻的一代男靠吴燕祖、女靠张百芝,剩下的没几个能拿到台面上来??这是可想而知的情况,所有人眼睛都只有钱,没有人关心这个“产业”的“技术含量”,连观众都以为这个圈子只是靠性交易和包装、宣传炒作就可以使一个人红起来??象这样的一个圈子,怎么可能实现产业化?怎么会不产生接续不下去的断代情况?

易青只相信一点,那就是任何产业、行业,或者干脆说赚钱的商业行当,要想长长久久的有钱赚,就要消费者认可;要想观众花钱消费这些产品,归根到底起决定性作用的,必然是真功夫真技术!其他的一切因素纵然存在,只能是支流末节,否则这个行业就存在不下去??大到微软、美孚这些托拉斯企业,小到天桥下骑着自行车卖糖葫芦,都规避不开这条规律。

成立新的艺员部之外,华星公司还将成立新的全资子公司两家,从事唱片发行和广告制作;同时,成立专门的慈善事业部,打理华星名下所有的慈善事业,树立华星群星的亲善平易的形象。

“这次新成立的华星唱片公司,将大力进军香港及内地乃至全亚洲的唱片市场。”易青看了看小云,微笑着道:“而华星首度推出的大碟将是为我们的卢云小姐量身定做的。具体的发布期至少要等到〈花木兰的拍摄杀青之后……”

在一片讶然的猜测声中,小云用一种非常可爱的姿态站起来,对着正面的几架机器跟大家打了招呼。

易青马上接着道:“本年度华星集团与百事可乐中国的合作也已经彻底定板,周依依小姐和卢云小姐将参加拍摄明年??也就是2013年百事可乐在亚洲区的宣传广告。”

底下的人群又是一阵哗然。大片《花木兰,女二号、华星第一位力捧的歌手,而且又有百事可乐亚洲区广告的丰厚合约在手??原本风传与易青不合的华星二号花旦不止没有失宠而惨遭“冷藏”,反而大大受宠,其风头甚至隐隐有将取代周依依成为华星一姐的态势,这其中玄妙,实在令人捉摸不定。

易青在宣布完了华星想要发表的内容以后,就开始了记者们自由提问的时间。

娱记们纷纷争先恐后的站起提问,一个个旁敲侧击,百般设置陷阱,围绕着小云狂轰滥炸。力图从边边角角蛛丝马迹之中,探出事件的真相。相比之下,孔儒、依依等人反而被冷落在一旁。

易青对小云是一点也不担心。以小云的灵巧和狡猾多变地词锋,即使是经验老道的狗仔们也拿她毫无办法。她的回答看似诚恳。实则半点实际内容也没有,可谓滴水不漏。

要是换了依依和小意,易青早就提前结束记者会了。

不过记者们越来越八卦,暗示的越来越离谱地提问,也着实让易青和依依等人气闷。易素正在左顾右盼,忽然看见徐未明坐在底下,犹豫了一下,也自举手发问。

易青对他和他服务的《新电影周刊都有莫名的好感,一见到他举手,连忙点着他大声道:“徐记者。您可以站起来提问!”

徐未明似乎非常惊讶于易青居然还记得自己,有点欣喜的站了起来,欲言又止。一时反倒想不起来自己想要问什么了。

底下的娱记们一片嘘声。

易青试图缓解他的紧张,笑着对他道:“我记得你,你是《新电影周刊的徐未明记者。”

徐未明楞了一下,更是没想到易青对自己印象这么深刻,被名人惦记。未免有点受宠若惊。可是这样一来,实现准备好的问题更加问不出口了。

易青见他支支吾吾的,非常奇怪。别说他是个记者,就是个普通粉丝影迷也不该这样啊!于是他进一步问道:“徐记者,你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了。”

徐未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而且大失职业水准,连忙努力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赧然的解释道:“对不起,易导,我现在已经不在《新电影周刊做了。我这次是代表新东家芒果伊甸园来参加您地记者招待会的。”

易素非常意外的“啊”了一声,带着几分惋惜地皱了皱眉头。

《芒果伊甸圆》是香港一家老牌的八卦周刊。它能在竞争激烈的香港娱乐传媒业内立足。并且长期屹立不倒,靠得是极度八卦、极度无耻、极度不负责任的各种报道;他们的记者为了出新闻,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在更衣室和厕所安装针孔摄像头那都是最青常不过地手段,离谱一点的甚至对明星下药、绑架来达到自己套取其个人隐私的目地。

象徐未明这样的记者,放着《新电影周刊这样的好杂志不做,却跑到《芒果伊甸圆去效力,实在是明珠暗投了。易青实在想象不出象《芒果伊甸圆》这样的周刊怎么可能使徐未明发挥出自己的才学和水青,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芒果伊甸圆》是一家香港单位,它们能出得起《新电影周刊这种学术性刊物根本给不起的高薪。

看到易青的反应,徐未明显得更加局促不安,但是事先想好的问题他还是要问,总不能让今天地采访稿子开天窗吧?

于是他咬了咬牙,清楚而大声的问道:“请问易寻。风.语小说网。我们留意到周依依小姐自从上次接拍〈终生制职业》之后,似乎一直没有太大的动作,华星这次投拍五亿大片《花木兰》这么大的戏,也没有让她参与……呃,我的问题是:请问这和华星集团力捧卢云小姐有无直接关系,还有您个人在这里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易青呆了一呆,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真没想到徐未明口里问出来的居然又是这种无聊之极的八卦问题。看来并非他自己要问的,而是《芒果伊甸圆一向的作风即是如此,他也不得不入乡随俗,因为如果他还象以前在《新电影周刊那样提问,写出来的东西是卖不了钱的。

易青对这类“陷阱”问题已经是再熟悉不过了,这里无非是几个圈套。第一个是暗示易青在对依依和小云的取舍上“潜规则”了一把,第二点是暗示小云使用了某种暧昧的手段获得了与依依之间竞争的暂时优势,第三点是暗示依依和小云不合。

这三点你要是有一点反驳不到的,那就是默认了提问里的某种假设。

如果易青回答“依依仍然是华星倚重的第一女明星,,那么明天见报的内容就会是??“舍身争一姐,卢云枉费心机;易青笑称周依依仍然稳坐正宫”之类的标题。

如果易青回答

答“我们华星除了周依依之外,会兼顾发展其他明星,,那么可以这么写??“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周依依失势,易素另结新伙伴”。

反正娱记的这类问题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无论你怎么回答都不对。他们总能百转千回的把你的回答曲解成另一种非常暧昧和下流的意思,然后公诸于众,至于事实如何,谁在乎?

如果不回答这类问题,岔过去甚至干脆提前结束记者会,那就更糟。人家可以写成??“华星一姐之争迷雾重重,易青态度暧昧,顾左右而言它”等等。

易素叫起徐未明本来是想换个交流方式,改改气氛,换换脑子,没想到反而倒给自己上了一个大套。眼看躲是躲不掉了,他只好尽力回答道:“华星集团的重大发展策略和对艺员的包装和使用,都要经过董事会成员的共同商议,结合艺员个人的才华特点予以安排,我个人能起到的因素其实是很少的。周依依小姐和卢云小姐都是才能非凡的华星集团艺人,她们在发展道路上并没有冲突,周依依小姐主要致力于电影创作,而卢云小姐下一阶段的重点将主要放在唱片和广告方面。”

听了这样的回答,徐未明满意的坐了下来。

易青分明看到底下的人很多都面带窃喜之色,仿佛非常感谢徐未明问了一个好问题。

大惑之下,易青略一思索,恍然大悟。原来刚才自己的回答,看似聪明圆滑,既解释了自己不可能玩弄“潜规则”??因为要全体董事会成员决定;又解释了依依和小云没有利益冲突,但是却极容易被这些无孔不入的八卦娱记们引申出另一种意思。

易青仿佛已经看到明天几家大型八卦周刊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另辟蹊径,卢云退让转向唱片界;两全其美,易青共讨二位一姐欢心”。文章的内容,想必是小云在电影上多次冲击,发现自己显然竞争不过依依,于是通过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手段使得公司把她的发展重心转移到广告和唱片上;而易青导演显然是这场一姐争斗中最大的受益者,潜规则玩得溜溜转。

他头疼的低低呻吟了一声,这些狗仔队们的八卦问题,真是防不胜防啊!

……

飞往西安的飞机上。

空姐推着饮料零食车缓缓的走了过来,一边低声亲切的向旅客们询问,要不要看当天的报纸。

易青和孙茹坐一排,身后就是依依和小云,再后面是孔儒和剧组剧务以及依依他们的助理等人。

只听见小云好奇的声音问道:“有没有这期的海外报纸,香港台湾的也行。”

空姐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我们暂时没有这项服务。报纸和杂志只有中国内地的。不过香港的《芒果伊甸圆》现在已经在大陆开辟了出版业务,他们的杂志已经有内地版了,您要不要看看。”

“好,好!”小云兴奋的接过杂志,伸到前面在易景面前晃了晃,笑道:“喂,怎么样,看不看?”

“有什么好看的!”易青郁闷的挥了挥手,道:“娱乐新闻靠得住,芙蓉姐姐会上树!”

第二章 别跟我说办不到

这里是甘肃的一个边缘小县,西北马家堡子。

放眼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天地穹阔,大风过处有呜呜的咆哮之声。当年,西北电影制片厂就是在这里拍摄了刘真伟和周星池的作品《大话西游》。

“预备……开始!跑……跑、跑,跑……”

铺在黄沙地上的轨道车飞快的转着轮子,两组摄影师三个机器,从三个角度紧跟着拍下花木兰的军队“千军万马”冲锋的镜头。

易青在监视器里紧张的注视着。一个机器取远景,一个机器抓拍武器和士兵们的面貌,一个机器拍翻溅尘土的马蹄。

“好,停!”

易青从监视器后站了起来,手持扩音喇叭,欣喜的大声道:“这一条,过!大家休息,放饭放饭!”

“乌呼!哈哈……”

群众演员一起下马欢呼起来,有饭吃,对他们来说就是非常高兴的事情了??在漫天黄沙的这么单调地方,重复重复再重复的拍几个镜头,太无聊了。

看电影的时候,类似这种大场面镜头都非常过瘾,乌拉一片骑兵步兵杀将过来或者杀将过去,连带上电影院里逼真震耳的音响,没等看清楚怎么回事呢,镜头已经过去了。只留下一阵的视听震撼和热血沸腾的感觉。

可要说起拍这些镜头地过程,那简直是无趣之极的一件事情,其烦琐的程度足以令人崩溃自杀。

先是要雇佣当地的马术出色地群众演员;然后一个群众演员道具师要给准备将近十几二十件大大小小的道具,从身上的甲片到马鞍上的一小片猛兽绣像。所有的细节都必须得设想到了,才能出来那种“古意”的感觉,稍微马虎一点给人的感觉就象是一群游客在古迹风景区骑马照相??想当年国产著名畅销红片“XX格格”还出现过脚穿阿迪达斯球鞋纵横驰骋于清代沙场的伟大创意。

最麻烦的还要数实际拍摄的过程。配合再默契地副导演和导演,毕竟也是两个人,俩脑袋想事情。一个在现场指挥,负责和群众演员交流,一个在监视器后面看效果,经常是导演自以为自己交代的很充分,把自己的要求地感觉描述的很充分了,但是一到副导演执行下来就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还不是最烦的??一个镜头里装几十号群众演员。只要有一个出纰漏,所有的镜头全得剪掉重来。这些朴实无文的群众演员,你跟他讲艺术感觉他是肯定听不懂地。只能机械的告诉他怎么做,可要是交代的太详细了,表演上地问题又来了,就容易出现本能丧失的情况,非常不自然。

这还是说的人为能控制的范围之内的事还没说那几十匹听不懂人话的马呢!你知道今天哪匹马拉稀,哪匹马犯犟,哪匹马跑了一半会被摄影器材惊到?

所以拍摄古代战争题材的大片和拍摄一般的都市片、黑帮片、文艺爱情片等等题材相比。其难度往往是成倍增加,而成本更是高的惊人。

易青地这部《花木兰和大多数的商业大片一样,在不考虑和大明星演员的档期碰撞的前提下,先把难拍的大场面镜头提到前面来优先拍,尽可能先给它拍完,最多中间穿插一些需要细琢磨的演员的表演戏。这样可以大大缩短群众演员和一些小配角随组的时间,省下不少钱,因为这些演员的酬劳都是论天计算的;相应的场地租用费和道具及其原材料的租用闲置方面的损耗也会大大减少。

一天下来,各种费用包括道具、录音设备、美术投入、场地租用、马匹、群众演员以及化妆场工等人员的薪水人工。再加上胶片的损耗、轨道车和吊顶威亚等大桩道具的损耗,以及寻演、摄影、美指、录音人员和演员的折合酬劳……总之只要一出动大场面的拍摄,一天的费用大概都要在百万左右。

这花费巨大还不是最令易青发愁的。最令人生气的是花了钱拍不出东西来。以前易青还没做导演的时候,经常看娱乐新闻里香港的寻演们开机的时候拜神求佛,烧香供乳猪,还觉得这些人都是社会贤达的文化人,怎么还这么迷信呢?后来自己干上了这一行,才知道在那种环境下真是很难变得不迷信。有时候一天拍不了一个镜头,白白花了那么多钱,不是这个群众演员笑场,就是另外一个场工不小心入画了;再不然就是眼看拍下来了,突然道具或者灯光或者录音什么的给你来个小状况??总之不顺就是不顺,鬼使神差的,根工本没法用科学规律解释。

但是有的时候,它就一点道理都没有,点正的时候一天能拍六七个大镜头,它一旦要是顺了,说顺就是一顺到底,到底什么原因也解释不上来。明明就是同一班人马同一种工作方式,可能昨天拍一天都取不了一个镜头,白白浪费钱;可第二天只拍了半天,工作收获就是昨天的三倍,跟中了邪似的??这样的情况下,做导演的不信神佛还行吗?

这要在以前??别说是以前了,就是前两天大家在北京拍长城上的那几组镜头的时候,易青还冲大家发了脾气。按说易青平时挺大大咧咧的,不涉及原则问题的时候他总是嘻嘻哈哈懒懒散散,即便说不上温和,至少也不是个脾气暴躁的人。

但是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同一个镜头上NG,又得把刚才交代的细节再重复重复再重复的又重复一遍,然后用求爷爷告奶奶

奶的语气求那些群众演员或者是底下某个工作人员别再出错了??那种反复反复又反复的挫败感足以使世界上耐心最好的人精神崩溃。

所以导演在片场骂人也成为这个行业里最司空见惯的事情之一。尤其是遇到同一个人多次因为相同或者相近的错误影响整组人的进度时,那种愤怒简直令人抓狂。以前在拍《终生制职业》的时候就有一次,整整一个上午,就有一个群众演员总是出错,一次又一次的出问题,不是笑场就是出画,再不然就是身上道具穿梆了。

当时要开除他换人已经来不及了了,因为群众演员数量有限。剧组的副导演一次又一次耐心的给他交代、讲解,全组几百号人一遍遍的重复各种准备工作,可一开机,还是这个人嘻嘻哈哈的出错。直到连续NG了六七次之后,那位天生乐观的仁兄还是在笑场。副导演一边骂他,他一边嬉皮笑脸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易素二话没说,上前去扒拉开副导演,照着这家伙就是一脚踹过去,暴跳如雷。幸好左右十几个人一起拼命抱住易青,要不闹大了传出去,被狗仔队加工上一笔可有够麻烦的。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易青带着《花木兰》这个组来到西北马家堡子之后,他好象一次也没在片场发过脾气。因为每天都有如神助一样,拍摄的非常顺利。照这么走下去,这部戏不但能提前杀素,预算也能大大缩减一笔,最重要的是,以易景为首的主创群体,没有了平时那些烦心事的干扰,能够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花到艺术创作上去,对影片整体质量的提高非常有好处。

十几天下来,易青心里非常清楚,这决不是什么神助,什么天意。如果非要说有神,那么只能说,自己请来孔儒这尊“神”真是请的太对了。

一个优秀的专业人才可以给一个剧组带来质的飞跃和提升,这个道理易青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他以前可没想过这种提升会是如此的强烈。

自从孔儒担任〈花木兰》的总制片之后,他就以一种常人不可想象的热情和劳动强度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用孔儒后来开〈花木兰》总结会上的话说,作为一个剧组的统筹和监制人员,应该用飞机场地勤人员和飞机技术工程师那样的工作觉悟对待自己的工作。

如果在开拍之前,你的工作做到了连每一片道具甲片都检查到位了,那么拍摄时就不会发生甲片脱落的尴尬事;如果在开拍之前,需要用的每一块火棉你都用自己的手摸过了,确定它没有被潮气弄湿,那就不会出现火场拍摄点不着火这类的情况;如果拍一场骑马戏前,你能让演员给每一匹参加拍摄的马喂一个苹果,那马儿失控犯犁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

同样,如果你能在不拍戏的时间也和群众演员在一起聊天、交流,那么到了拍摄的时候,就不会出现双方交流不畅,影响理解能力的问题。

在孔儒看来,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神,没有什么天意,甚至没有什么运气不运气这一说??好运气是用滴水不漏的细致工作换来的。象这样的工作标准,说起来自然是比较容易,可要是真正做起来,尤其是长期持之以恒的坚持下去,那简直就是超人才能办到的事。

可是现在的孔儒无疑就是这样一个超人。他似乎是要把过去浪掷在争斗与倾轧中的时间通通抢回来一样,忘我的工作着。作为制片主任,其实主要的工作应该是影片的发行和销售,易青当初派给他这个活,也是希望他能先休息一段,有个心理上的过渡。

但是孔儒似乎一点也不需要什么缓冲,几乎是第一时间的投入工作中去,除了管理几十个场工剧务,还亲自过问道具、美工、录音等各个部门的事,等于是顺带把孙茹的工作也做完了。

而且,令易青和孙茹感触特别深的一点,就是孔儒还有一个他们都比不上的好处——能拉的下脸来,铁面无私。

易青和孙茹、依依这些人,对待底下的员工包括临时招来的群众演员和工作人员,都是属于慈眉善目好好先生型的。特别是易青,发火归发火,但是一转眼马上又春风拂面了,要他去斥责甚至去开除下面的人,他总是有点不忍心。

可孔儒就大不一样,他现在已经把自己当做半个出家的人了。红尘中地人和事似乎都不能令他提起什么兴趣,所以他从来不怕得罪人。

现在的《花木兰》剧组只要是孔儒下达的工作标准,这命令要比易青和孙茹的话都要好使。在孔儒这里,任何人都没有条件好讲。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嬉皮笑脸的凑上去,以为孔儒和易青一样,这些电影学院出身的领导都那么好说话,于是就来讨价还价、或者愁眉苦脸的诉苦。可是等着这种人的永远是孔儒的冷冰冰地一句:“别跟我说办不到!”

孔儒一到组,三天开除了四个,还有两个人薪酬被减了一半。连易青来求情都不行。孔儒对着笑呵呵的易青就是一句:“要么开除他,要么开除我!”

减薪酬的那两个群众演员,孙茹偷偷在底下一个塞了一百块钱给他们,结果孔儒居然找到孙茹,直接“通知”她,这两百块必须在将来这个戏分红的时候在孙茹的花红里扣出去,否则他就辞职!

为着他这种办事风格。背地里脊梁骨大概都被剧组里的中下层工作人员戳穿了。群众演员和场工们都叫他“黑狗子”或者“黑面狼”。

孔儒心里其实一定知道,但是他不在乎。他跟谁都没交情,跟谁也不说话。跟谁也不发生关系。每到放饭的时候,易青派给他地助理就第一个走到餐车前,因为在小山一样的盒饭上的第一份,一次性饭盒上写着一个“素”字地,那份就是孔儒的。

孔儒从助理手上拿了饭,一个人落寞孤单的走得远远的,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的把一盒米饭和豆腐青菜粉丝之类的素菜吃完,他吃过的饭盒就象舔过地一样,一颗米粒一个葱花都不会浪费。吃完饭,他就裹上衣服,静静的坐在那里养神。有时易青或者孙茹过去招他说话。他也是懒洋洋的应一声没一声的,带搭不理。

可是只要一到时间,易青拿起喇叭叫一声——“开工”!孔儒一定是第一个弹起来,跟上了弦一样又快又明确的把所有地事情安排交代好。他速度又快,思路又清晰,专业又熟,往往几十个人还跟不上他的节奏,精力之旺盛简直让人怀疑他刚才吃的不是青菜豆腐,而是千年人参炖老母鸡。

……

早上拍完了那个千军万马冲锋的镜头之后。临时招募来的另一批群众演员换上另一批道具服,肥强和他的武行班子里的兄弟们也换上衣服杂在其中,因为下午要拍两军厮杀的镜头。

易青的这部《花木兰》,特别强调一种真实感,特别是涉及到战争残酷血腥一面地部分,要求接近惊悚片和恐怖片的标准,这样才能突出外部环境对花木兰这个人物性格和独立人格养成的那种砥砺作用。

因为这个标准,所以所有的战争厮杀场面都非常的难拍。作为导演心里的标准,和那种感觉,你是无法准确到位的告诉给那些文化底子不高的群众演员和武行听的,跟他们讲艺术、讲场面中的细化冲突,他们怎么也听不懂,毕竟人家不是学这一行的。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在镜头里看好了位置,然后下去一个个手把手的教,告诉他们要做到什么程度。

以前这个活儿是易青亲自来干的,自从孔儒来了以后,易青就趁机躲了清闲。因为孔儒教效果比较好,他黑着个脸,那些人都怕他,战战兢兢的听他讲解;要是易青去,这些家伙就容易偷懒。

易青叫了放饭之后,自己拿了份盒饭坐到导演车上吃了起来。远远果然看见孔儒还在拖着几个武行和群众演员,讲解下午这场戏的要求。孔儒说大体感觉,肥强马上设计出动作来,然后两个人一起给演员走位和示范。

“好啊!没有你这么当导演的!人家替你干苦力,你连下去问一声都懒的去,哼!”易青乐孜孜的才吃了两口,就看见孙茹拿手点着他,笑嘻嘻的走过来说道。

易青笑着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道:“我要是下去,那些人是听我的还是听孔儒地,不是乱了吗?”

孙茹笑着爬上了车。坐在易青身边,车外她的助理递过来一个盒饭,孙茹接过和易青一起吃了起来。

易青笑着低声道:“喂,我说孙总,咱们请这位孔师兄回来真是赚到了——份薪水做十份工,还不吃荤只吃素,这种老黄牛式的好同志到哪儿去找啊!”

孙茹笑得只咳嗽,连连点头道:“可不是,你看我这两天多清闲。这个戏拍完干脆给他单独开个戏让他单干好了,要不可惜了他这么旺盛的精力。”

易青想了一想。道:“那是早晚的事。我就是担心他身体吃不消,每天吃素,干那么多活,铁人也受不了啊!”

孙茹想了想,放下筷子向外面张望去,把她的助理叫了过来,道:“你帮我把负责采办和伙食的那个剧务找来。”

助理应了一声去了。没多大会儿工夫。那个剧务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冲易青和孙茹略欠了欠身,道:“怎么了。孙小姐?您……对伙食不满意?”

“不是跟你说这个。”孙茹道:“你下午进城一趟,买点儿葡萄干、花生、核桃什么的,反正是营养好油性大的素果儿,还有买点好水果回来……这里太荒了,什么也买不着。”

易青点头道:“对,每样买几斤,直接交给孔先生地助理收着;还有。告诉给咱们做盒饭的那家饭店,每天就那么一份素的饭,给我们做的实在点儿,菜量大一点,米饭多一点。多弄点豆制品,别尽搁那些个青菜帮子。才几个钱呢,咱一天上千块钱生意招呼着他们,要是再那么抠、咱们就换家馆子,不照顾他赚这份钱了!”

那剧务嬉皮笑脸的道:“那下午这趟,算公差不?”

“算,当然算。”易青漫不经心的道:“你干一天是一百,今天算你双份儿。”

剧务眉开眼笑的道:“哎哟。导演您圣明!”

易青把脸色一变,冷冷地道:“不过连同买东西的钱一起算上,从你吃的回扣里出!”

那剧务吓了一跳,连忙赔笑着胡说八道了两句,讪讪地退了下去。

旁边孙茹已经笑的不行了——剧组里几乎每个采买材料或者伙食的剧务都在外面吃回扣、两头拿钱,这种事情她和易青打从进电影学院第一天就知道,也算是一种中国国情吧。易青成立公司以来,一直忙于几件大事,还没来得及改革这些弊端,他平时对这些事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自从孔儒来了以后,易青这位好好先生现在不知不觉的好象也受了他的影响,突然较真起来,把那个剧务吓得屁滚尿流。

那个剧务虽说知道易青是开玩笑吓唬他,可做贼心虚,这下也吓得不轻,要是易青真计较起来,把他这条财路给掐断了,那损失可就大了——一个二百人的剧组,一个月包伙食下来起码能有三四千块钱的回扣,比他正经薪水还多了。

这小子敷衍了两句,埋头就走,生怕易青反悔,没曾想差点一头撞在迎面走上来地杨娴儿身上。杨娴儿身手敏捷,轻轻一闪躲过了,走上来靠在车沿上,皱着眉头对易青道:“喂,你们俩这也太过了吧?给那个孔儒单开伙食还不够,还得给他单买一份零嘴儿,他怎么这么难伺候啊?比依依和小云谱都大!”

易青和孙茹对望了一眼,相视一笑。他们都了解杨娴儿的脾气,这位杨女侠嫉恶如仇,眼晴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孔儒以前干的事和他对待易青的态度,她到现在还是不能释怀,要她跟孔儒这种“卑鄙小人”共事,那可真有点难度。

果然,杨娴儿接着没好气的道:“喂,易导,我还一直没赶得及问你,你什么时候成了普度众生地观音菩萨了?招呼也不打一个突然塞这么一个人来,直接告诉我们这就是公司委任的制片主任了。你忘了他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人家那时候恨不得你倾家荡产、身败名裂。你把这么个定时炸弹放在公司里,放在身边,就不怕出事?我觉得,你原谅他,不计前嫌。不跟他算帐,这就算是够仁至义尽了!有必要非把他弄进公司来吗?我承认他这个人确实是很能干,但是……唉,总之我一看到这个人就别扭!”

易青想了想,笑着拍了拍自己面前的车座,笑道:“来,坐下,我说个帮助消化地故事给你们听。”

杨娴儿噗嗤一笑,拿着自己的那份盒饭坐上了车。三个人一起扒了两口饭,孙茹和杨娴儿很自然的顺手把自己饭盒里的排骨和回锅肉一块块夹到易青饭盒里。

易青咬了咬筷子想了想。道:“我最近觉得吧,拍古装大片虽然苦点儿,但是真的很有意思。我一直在想,咱们下一部戏如果是古装题材地,该拍什么好。”

“岳飞呗,”孙茹随口说道:“拍岳飞不是你一直的心愿吗?”

“知我者,孙家大小姐也……”易青笑道:“我想象中的拍岳王爷的这部戏。一开头就要看得人热血沸腾,悲壮的让观众想在电影院仰天长啸地那种……喂,娴儿。岳王爷帐下有一名大将是你杨家的祖宗,你知道不?”

“杨再兴?”杨娴儿下意识的说道。《说岳全传》对她这种将军之家的女孩来说,也不算陌生,田连元老师说的《说岳》可是杨首长最喜欢听的评书段子。

杨娴儿随即笑道:“姓杨的多了去了。哪儿还个个是我本家祖宗?”

易青眉飞色舞地举着筷子,神往的道:“所以我要拍岳飞,第一场戏就该是杨再兴将军的小商河之战!想当年,岳王爷受命北伐金国。杨将军领八百精兵为开路先锋。谁知误中了金人地伏兵,和五千鞑子狭路相逢。杨将军为了保存手下将士的性命,不让他们白白送死,下今扎住营盘,自己单枪匹马。独闯连营。这一场好杀呀,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杨将军一人一马,在敌营中如入无人之境,连挑敌将六员,杀鞑子兵不计其数,身被数十枪,更在混战中多次被流矢暗箭射中。杨将军独当千军万马,面无惧色。每中一箭,立时顺手折断箭杆,带着箭头再战,甚至一度杀近金国主帅的帅旗之下,吓得敌酋金兀术伏鞍而逃!金兵们见杨再兴如此神勇,人人畏惧不敢上前。兀术只好设计把杨将军诱骗到小商河边,借大雪掩盖下的河畔淤泥把杨将军马蹄陷住,然后乱箭齐发!”

尽管这个故事杨娴儿和孙茹从前都听过不止一遍了,不过此时听来,依然是荡气回肠,忍不住一起“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杨娴儿黯然接着易青的话道:“杨再兴将军身陷河泥,躲避不得,转眼之间,连人带马,被射得刺猬一般。杨将军身被乱箭,仰天大笑三声快哉快哉快哉,就此英勇成仁!至死尸身不倒,死后半晌,尚且无一人敢走近他身边。杨再兴将军牺牲之后,金人焚烧他的遗体,竟从他身上烧出铁箭头足足二升有余……”

杨娴儿说完,自己忍不住赞叹道:“了不起,真是大英雄,大豪杰!我要是能攀上这样地祖宗,那才是三生有幸……不对,是祖宗十八代都有幸才对!”

易青见她豪气不减须眉,微微一笑,问道:“你可知道这位大英雄杨再兴将军出身如何?”

杨娴儿不假思索的道:“他是草寇出身,或者叫农民起义军,怎么?”

易青点头道:“是了。杨再兴将军本是占山为王的草寇。岳王爷奉命征剿他的山寨,两军交战,他在阵前一枪刺死了岳王爷的亲弟弟岳翻。后来岳王爷三战杨再兴,把他打败并活捉,不但没有杀了他为自己地弟弟报仇,反而不计前嫌,把这个杀弟弟的仇人收归麾下,高官厚禄,赠马赠枪,甚至义结金兰。杨再兴也自此发誓精忠报国,至死不负岳王爷的知遇之恩。”

易青说到这里,慨然道:“所以说,杨再兴将军当然是英勇忠义的大英雄,可是岳王爷却更加是大大的了不起。一个人为了国家,为了北伐还我河山的事业,连杀死自己手足兄弟的大仇都可以忍痛抛下,这份胸怀,这份气度,真是千古一人!我们这些邯郸学步的后代不肖子孙,纵然能勉强学到岳王爷一分半分,那也是差得远了。”

易青说完,笑呵呵的看着杨娴儿。

杨娴儿疑感地看了看易青,又看了看在一边埋头偷笑的孙茹,稍微一想,顿时明白了,脸上微微一红,嗔道:“好啊!有话不好好说、买弄口舌耍我来了!我说呢,把话题岔开这么远说了个这么长的故事,敢情在这儿等着教育我呢!”

易青大笑道:“我哪儿敢。闲着无聊说个故事开开胃而已,小的就这么一说,姑奶奶您就这么一听,嘿嘿,得勒!”

杨娴儿伸出筷子打了他一下,笑道:“快吃你的饭吧,都凉了。就知道瞎贫,还自比岳武穆呢,德行!”

易青笑道:“我当然是远远比不上岳飞岳王爷了,但是依我看,凭孔儒在电影方面的才能,把他比做杨再兴可一点也不过分。岳王爷连杀弟之仇都可以不计较,我和孔儒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有点误会和摩擦罢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心怀天下,如果连这点容人之量,这点胸襟气度都没有,还能做什么大事。有孔儒的加入,咱们的事业就平添了一大助力,而且,我想如果我恩师孙教授在天有灵,知道我这么做了,也一定会感到欣慰吧!”

……自对方的大刀一砍过来……对、对,他这么砍……一砍到你身上,你就……哎呀,错啦!”孔儒饿着肚子,耐着性子给那个群众演员讲解道:“不对!不是象你那样假模假式的往后倒,那都是国产电视剧骗小孩的。导演强调这个戏的战争场面要真实……真实懂不懂?就是逼真,就是象!他砍过来……你看,这样……要僵住,好象真的被砍中了……你想想一把菜刀剁在排骨上,卡在骨头上的时候,那块肉是不是顿一下?对了……就是这样,对……顿、顿一下,脸上要有痛苦的表情……对、对!对了对了……很好,就这样……”

孔儒连说带比画,终于把最后一个动作也说完了,武行们和群众演员们齐声鼓掌??这是剧组的习惯,表示感谢寻演。孔儒挥了挥手,淡淡的道:“耽误大家吃饭了,别鼓掌了,我又不是导演。”

说着他就往人圈外面走,边走还边回头不放心的交代正在比量距离设置机器的录音组收音师道:“下午你注意把收音杆降低一点儿……就是最后那个镜头,砍人那个……没事,那是个近景,不会入画的……就是要录刀看在骨头上的那种感觉,蓬蓬响,很空洞又很渗人的那种……咦,不对!”

孔儒自顾自的说着。又回头叫住那几个刚要散去地群众演员,道:“你们道具服里都掖了什么声音,为什么铁片砍在身上是那个声音?”

几个群众演员一起停下来,有人就笑着说道:“是铝片。听说是那个大明星周小姐跟导演建议的。”

孔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拿一片来我看看?”

几个群众演员纷纷从衣服里抽出道具铝片来。肥强走过来笑道:“周小姐想的这个办法真好,刀砍在上面响声特别大,好象真砍在人身上一样。”

孔儒抬头瞥了他一眼,顺手接过一个铝片,拿食指关节在上面敲了敲,听了听声音;几个武行还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开玩笑,孔儒怒道:“不许出声!”

安静下来之后,孔儒把铝片塞进一个群众演员的胸口,让另一个武行拿起刀去砍铝片所在的位置。他自己凑近了细听。

大家都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那武行一连砍了三四刀。每次的声音都不太一样,不过大多数时候声音有点脆,有时甚至有“叮叮叮”之类的锐响。

孔儒皱了皱眉头,又把铝片抽了出来,大声道:“好了。大家快吃饭吧!”

也不跟大家解释什么,快步就走了。肥强和武行们不高兴的撇撇嘴,小声的埋怨道:“痴线!”几个群众演员更是老大不高兴。纷纷议论道??

“这个什么鸟人,比导演还牛B。”

“就是,大中午不让吃饭,拖到这时候才叫散,人家其他人早吃完了。”

“操,装得好象很神叨一样,不知道搞什么鬼……”

“好了好了,都快吃饭吧,休息不了多久又要开工了!”肥强不耐烦的对大家喊道。领着武行们取盒饭去了。

……

导演车上。

易青和孙茹、杨娴儿正在一边吃饭,一边谈论孔儒的事。

杨娴儿听易青讲完了杨再兴的故事,饶有兴味地看了看这个已经跟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想起当年刚认识的时候,两人一言不合,在学校开沙龙比赛地事;还有当初易青误会罗纲的那件事,还引起了父亲杨首长的不快……时间过的真快啊!

没想到今天的易青,变化这么大。不但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而且大度沉着,想问题也比以前深远和全面了,懂得放弃自己个人地小恩小怨去经营大的事业,想想当年他还是楞头小子的那个冲动劲儿,真是恍若隔世。

想到这里,杨娴儿冷不丁呆呆地说了一句:“不知道咱们念青长大了是不是也和你那时候一个样儿?”

易青听她一说,也想起儿子来。自己和杨娴儿还有依依、孙茹这两个干妈都不在小念青身边,而且以往念青一直都是小意带着的,现在小意要拍戏,念青整天跟着杨仲那个五大三粗的舅舅,不知道能不能习惯。

孙茹看看他们两个,呵呵一乐,刚想安慰他们两句,突然看见一个剧务踉踉跄跄的就跑来了,气喘吁吁的道:“不好了,导演。孔……孔制片跑去录音组去了,大呼小叫的,好象要跟何老师吵架了!”

易青和孙茹一听,吓了一跳,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剧组内部不团结;孔儒以往给华星公司的这些元老留下的印象特别差,要是旧怨添上新仇,以后就更难合作了。

易青和孙茹连忙放下筷子和饭盒,跟着那个剧务紧赶着往录音组而去。

三人刚到录音组地那辆大车前,就看见孔儒和何风两个人在一堆器材后面一句比一句大声的不知道争执着什么,孔儒还举着把亮晃晃的道具大刀在何风面前不足一尺的地方比比划划的。

孙茹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去,道:“孔大哥,何师兄,你们先别吵,有什么事慢慢……”

何风刚要埋头下去弄器材,听孙茹这么说,愕然抬头道:“吵?吵什么吵?谁吵架了?”

易青一听何风这么说,立刻放了心,马上回头去看着那个剧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瞪得那人心虚的跑开了。

看来孔儒跟剧组里好多人都处的不是一般地差。连这么个小剧务,都想着下一个“陷阱”害他一下,明明没什么事,故意要说成是孔儒去找何风吵架。

但是看孔儒和何风的这个激动的架势。胆小的人看到了以为是吵架也不希奇。两个人做起事来都抢着说话,一嗓子比一嗓子吼地大声。

孔儒见到易青和孙茹过来了,只是抬了抬眼睛,连点头打个招呼的意识都没,只顾冲着何风嚷道:“好了没有,这么慢!别告诉我弄不出来啊,那样我可真跟你吵架!”

“好了!”何风抬头高兴的对在场的人吼道:“全部不许出声儿!”

接着他拧开了连着电脑的读音器,卡着同步声带的机器转了起来,扩音喇叭里传来一种接近失真的“空空叮……”之类的声音。

易青一听就觉得这声音熟的很,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这是孔儒已经忿忿的叫了起来。道:“我听说华星每个组领头地人都是高手啊!在电影学院的时候就听过你何风的大名,怎么你就这么点儿本事?真没想到你对自己要求这么低,这种效果你也能接受?没想到你能容忍这么假这么烂地声音!”

何风叉着腰。一点生气不高兴的样子都没有,突然伸手一拍孔儒,道:“对!还是你想的细,是我太狙心了。”然后他冲着手下的录音师大吼道:“洗掉!把前面几场收到的这种声音,凡是同频率地通通给我洗掉。重新弈!”

易青悄悄问旁边一个录音师道:“这个到底是什么声音?”

旁边另一个录音师答道:“前几天拍对杀的戏的时候收回来地声音,就是刀砍在人身上的声音……”

孔儒在旁边不满的叫道:“这是砍人吗?我看是打铁的动静!”

易青和孙茹骇然对望了一眼,原来刚才何风三两下就从半成品的毛带里把孔儒指定要的某一种声音给找出来了。这种能力也太变态了吧!可就是这样,孔儒居然还嫌慢……

“又是一对疯子,”孙茹摇头叹道:“变态啊,咱们公司出了个你和依依还不够,现在又出了这么两个专业疯子,天哪!”

现代电影一般都是现场收音,就是在拍摄的现场用专业的收音杆伸在演员头顶上把片场的声音收回来,现场露地这条声带,也跟拍出来没剪辑的胶片一样。行话叫“毛带”。这套毛带里面不止有演员的对白和剧情相关的声响什么的,其他什么千奇百怪的声响都有。比如拍戏的时候有阵风吹过,有辆车经过、天上过飞机、持收音杆的师傅打个嗝或者放个屁,全部会被高敏感的收音麦克给录进去。

然后,等到将来电影成片剪辑的时候,录音师再根据剪好的带子做出成品的声带——把毛带里需要的声音效果留下,不需要的洗掉,再配上电影音乐创作者的主观音乐、音效、背景歌曲什么的,做出来的成品就叫放映声带。最后把冲洗出来的熟胶片和放映声带洗在一起,一条影像一条声音,两条带子同时放并且洗在一起,就做成放映用的胶盘,然后送往电影院放映。

何风能从几千几百种千奇百怪的声音中把孔儒指定的某一种声音很快找出来,那是他的本事过硬;但是要把这种声音从整条毛带里洗掉,这工夫真是够细够麻烦的,至于说还要弄一种新的更准确的声音再揉进去补齐毛带,那更是工程浩大了。

录音组的人听何风这么要求他们,脸都绿了,这样又不知道要熬几个通宵了。一个录音师抱怨道:“这种声音去哪里找嘛!您要是能找到这种声音,我们就动手做。”

何风怒道:“告诉过你们多少次,别跟我说办不到!”

易青和孙茹乐了,这不是孔儒的口头禅吗,怎么何风这么快也学会了?

孔儒又拿起铝片和刀敲了敲,听了听声音,然后胸有成竹道:“我能找到这种声音,你们先做准备吧,我负责把这声音找来。”

这时候旁边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整个剧组起码有一半人听见这里大嚷大叫的纷纷跑了过来。一个场工起哄似的笑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找半扇猪肉来拿大刀使劲剁,然后再录下来不就结了,还能给咱们改善改善伙食,来顿野外烤肉吃吃。”

在大家的一阵哄笑声中,所有录音组的录音师非常不屑的撇了撇这位仁兄,一副懒得理你这种外行的模样。

一个录音师做了个鄙视的手势,对那人叫道:“要是想要电影里出什么声儿,就到现实里找来录一录就行了,那咱这个电影录音这活儿不是太容易干了吗?你当混饭吃是容易的啊?这可是技术活儿……”

大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电影里的音响音效,粗括的分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主观音响,一种是客观音响。

比如给电影配的音乐、歌曲,还有一些特定情况下需要放大、夸张、扭曲、变异的声音造型,都属于主观音响;顾名思义,主观音响就是电影故事情节里的现实环境、客观环境里实际不会出现,而创作者为了实现某种艺术效果而刻意人为的添加或改造的声响,就叫主观音响。

由此可知,客观音响指的就是电影设定的故事情节所处的环境中客观存在的声音,直接在拍摄的时候录下来就能用的,属于客观音响。

象孔儒和何风需要找的这种刀砍在人身上的音响,是为了达到易青提出的突出战争残酷性,给观众逼真的近乎惊悚的感觉这一导演目的,而需要刻意放大和夸张的声音,属于主观音响。如果用剁猪骨头的声音来代替这种效果,恐怕在影院现场就会出现喜剧的效果了——因为那样观众经过器材后再听到的声音一定是失真后的类似剁饺子馅儿似的声音。

所以一开始,依依才给易素出主意,在演员身上放铝片,但是效果怎么样,现场拍的时候谁也没注意,这声音现场基本就听不到。要不是孔儒心细发现,恐怕何风也得等到拍摄过一大段落,回头整理毛带里的声音素材的时候才能发现。

孔儒旁若无人的站在那里想了想,突然分开人群,谁也不搭理的走了。现在他的眼里,除了电影和工作,恐怕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

第三章 这里没有小事

“孔制片,这是易导让我给您买的东西。”负责采办的剧务一脸恭敬的站在孔儒的面前,举着手里的几个超市袋子说道。

“哦……”孔儒看也不看就接了过来,然后马上道:“我正好也在找你有事。你马上去……”

“哎哟,孔先生、孔大爷,您老看也不看一眼?”剧务哭丧着脸的道:“为给您私人买这点东西,我转了两趟车在城里遛了一圈,腿都快走折了。您就是不看,也得给我……在这个小票上签个字,我得拿去财务那里,省得回头咱们导演祖宗又说我嘧了公司的钱。”

说着,剧务拿出一小张超市结帐的小票来,递给孔儒。

孔儒马上拿过来,从导演服的口袋里抽出支签字笔来,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那剧务冷眼看了看孔儒穿的跟易青一模一样的导演服,上面也象易青一样,一个口袋插一卷剧本或者剧组文案之类的东西,最上面胸口的口袋上插着一排笔——用来在剧本上做各种颜色记号用的彩色水笔;几支带钢帽的铅笔和一支名牌签字笔。

剧务偷偷撇了撇嘴,心想就你也学导演的派儿,切!

孔儒签完字,刚把条子递过去,那剧务连忙满脸堆笑的接过来,转身就想走。”

孔儒连忙叫住他,道:“不行,今天天黑之前,你还得进城一趟。剧组急需点东西。

那剧务一听,心里叫了一声苦,腿都发软了,拉着孔儒的胳膊道:“我的妈呀!孔制片。我已经给您当了一天的闲差了,您以为进一趟城是容易的?先得坐吉普过四道黄土坡,然后在外镇的镇口上汽车,颠一个多小时,然后进了城以后还得打出租车或者公车坐五六站地才能找到能买东西的热闹地儿,这来回一趟下来,四五个小时打不住……爷,您让我歇会儿吧。我这一下午,水都没喝一口呢!”

孔儒板着个脸,想也不想地道:“四五个小时不行。只能给你三个小时,你现在马上去。水,我这里有。”

说着马上回头四处找了找,在身后一辆拍摄车上拖出一箱还没拆塑料包装的矿泉水来

粗鲁的噼里啦啦三下五除二把塑料胶皮撕开,拔出一瓶矿泉水来,塞给那人,道:“喝了水赶快去吧。对,再给你点吃的……”

孔儒想也没想就从手里地塑料袋里把易青让给他买的补营养的花生和萄葡干各塞了一大包给他,道:“好了。这下你饿不着了,快去吧。现在是下午五点二十分,你要在晚上九点赶回来,明天我们拍戏要用。一共需要二十圈一百米的五号粗铁丝,快去快回。别坐吉普了,开组里的道具车去,把东西拉回来……”

孔儒自顾自的说着,那剧务表面恭顺,呆呆站在那里听。心里已经和他孔家的十八代祖宗挨个发生了若干次性关系——起码也得让人等到傍晚放饭时间,领了晚饭后再走吧,哪有饭都不给人吃的道理?

剧务眼珠子转了两转,直打主意不想去,想了想陪笑道:“孔制片,您看何必非这么着急呢?就是晚上买了回来,道具们也赶不及做。”

“赶得及,”孔儒道:“我让他们连夜赶工,明天早上至少先做十个成品出来。为了这个道具,本来今天下午要拍武戏地,现在都停下来拍文戏了,怎么可能再拖到明天。”说着,孔儒朝身后一指,在他身后的片场上,易青正在跟几个群众演员和小意说戏,两个拍反打镜头的机器正在机器吊臂上晃来晃去的找位置。

剧务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心里叫了声倒霉,刚想答应,突然灵机一动,道:“恐怕组里地道具兄弟们不肯做吧?额外加他们的工,又是连夜赶工。要不我跟您去找道具组说说,如果他们不肯做的话……”

孔儒皱了皱眉头道:“谁敢不做,我就开除他。”说着,挥了挥手道:“也好,我带你去找找道具组,一会儿你买东西回来就直接跟他们交接吧。”

说着孔儒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车上,带着那剧务扭头向道具组地道具大车走去。

……

“木郎,木郎,你怎么了?”

刚刚经历了第一次杀人的花木兰呆呆地望着一望无边的战场,到处是横陈的尸体和残肢碎块,猩红的鲜血慢慢的从她脚下的土地缝隙里流过,浓得仿佛都要流不动了。

小意经过了前三次的NG,心里对易青和依依教她的所谓“似吐非吐”的剧本要求已经有了一定地把握。一开始,她使劲想着吐的感觉,以为弯下腰大声呕就是“表演”吐了,结果被依依叫去狠狠数落了一顿。

易大哥和依依姐说了,欲演吐,先演不吐!小意默默的想着……

用拼命压抑内心恐惧和呕吐欲望的表演情绪,代入到角色的心理中去——

“我没事……”花木兰挥了挥手,拿起铁锨和战友们一起开始打扫战场,把一抉块尸体的碎块铲进同伴背着的箩筐里去。

那些残损的肢体在罗纲刻意加三成清晰度的摄影镜头下显得格外狰狞恐怖——易青在监视器后看到了这几个准确且构图巧妙的镜头,满意的点了点头。

监视器里出现了花木兰的半身近景镜头。小意每弯一次腰,就皱了皱鼻子,扁了扁嘴,有时摸一摸自己的胸口……整个表演过程,她没有做出任何一个和吐有关的动作,所有呕吐的人的表情和行动她都没有明确的做出来;但是无论是站在易青身后和他一起看监视器的依依和孙茹,还是所有在片场的剧组地工作人员……所有看到此刻小意的表演的人都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种错觉——她要吐了!她马上要吐出来了!

小意清秀地外表和她纯粹明快的表演风格,揪住了在场每一个旁观者的心。所有的人都忘记这是在演戏,打从心里替她难受起来,有的人甚至希望她快吐吧,赶紧吐出来。憋在心里多难受啊!

依依站在易青的身后,在监视器里看到小意如此传神的表演,激动的上半身微微地颤抖起来,她忘形的伸手下意识的在易青背上扯着,把他的导演服都快扯破了。

就在所有人的这种期待值达到顶峰的时候,镜头里地小意已经开始深呼吸了——连她自己也忘了自己是在演戏,她忽然觉得鼻子里闻到的蜂蜜红颜料的味道就是浓郁的血腥味,她真地觉得自己压抑不住恶心的感觉。马上就要……

“Cut!搞定!草,太爽了,牛比,太牛比了!”易青兴奋地带头使劲鼓掌,用手圈成喇叭冲着场内的小意喊道:“小意,牛比啊。你太牛比了!”

要是在平时,小意听到易青说这么粗野的话,可能早就象慌乱的小兔子一样跳到一边,垂着头双手并拢。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是此时她却似乎浑然未觉,一个人还站在一大堆道具尸块中间。努力的吸着气,被化妆师用三层裹胸裹的紧紧的胸部剧烈的起伏着……

周围地人都看出不对劲来了,纷纷叫道:小意你怎么了?

小意终于弯下腰,“哇”得一声吐了,先是一口清水,然后把下午吃的还没消化的残余食物全都吐了出来。

“哈哈哈哈……”明白过来的易青和周围的剧组同事顿时大笑起来——小意这孩子,还当真了。

“笑什么笑?”依依连忙冲过去,使劲拍着小意的背,大声的道:“好了好了。傻丫头,已经叫Cut了!这条过了!”说着掏出纸巾来递给小意。

小意摇了摇头,道:“真的过了?可是我觉得这条还不够好,其实我还可以更好一点的……要不要再补一条,啊?跟导演说再来一条好不好?”

周围的人又大笑起来,离她最近的罗纲棒着肩上的摄影机大笑着道:“小意啊小意,你可真不愧是周依依教出来的呀,有什么样的老师就出什么样的徒弟。”

易青满意的叉着腰把刚才那条又“欣赏”了一遍,看看大家都笑够了,大声道:“好!换场,快!道具和场工进来,快,准备下一场!演员补妆!场记……场记呢?”

易青指挥着大家把道具撤了下去,然后叫来场记,让他把下一场的场板写好检查一遍,然后大家准备徒步走几分钟,到早上已经准备好的下一场的场地去。

易青和场记正在对场板呢,发现收拾场地的场工都空着手傻站在圈里。易青以为他们偷懒,怒道:“磨什么洋工!今天时间这么紧,晚上还打算不打算吃饭了?”

那些场工面面相觑,终于有个胆大的叫道:“导演,道具组的四个师傅一个都没来!”

易青楞了一下,刚要说话,那边负责采办的剧务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竟天价呼天抢地的叫道:“导……导演,孙小……孙小姐,不……好了,道具组……道具组的人要动手打……打孔制片,你们快去看看吧!”孔儒带着那个剧务来到早上杨娴儿带着美工组布置好的一处外景拍摄地,去找此刻正在那里为下一个镜头的拍摄做最后的道具检查和准备的道具组成员。

到了地方。场地里三三两两的分布着美工组的工作人员、场工和第二组摄影组的两位正在调试机器的摄影助理;远处,杨娴儿坐在一辆拉开大门的中巴摄影车里,面前的皮座上铺开了一张美工纸,她正拿着笔在纸面的虚空上比比划划的思索着什么。

道具组的四位领头的师傅正在场地的中央对着一部道具用马车较劲呢——大概是改装好了这辆马车后,商量则怎么把所有的螺丝钉一类的现代化零件遮掩起来,免得穿梆,毕竟是古装戏嘛。

道具组跟服装、化妆等部门一样,隶属于美术组。

国内的道具组,还是非常传统的学徒制。一般一个组的道具人数,根据影片的不同需要会有十几人到几十人不等,例如张一谋当年的《满城尽带黄金甲》,算上做刺绣的,光做道具的就有二百来人。

但是无许人数多少,都会有几个核心的人物——至少会有一位资深的老师傅,以及这位老师傅所带的几个学徒,这几个人是职业的道具专门人员;由他们作为核心组成班底,指导其他人制作和管理影片相关的道具。

其实一部电影地道具组真正的道具师就那么几个,其他人都不过是临时找来帮忙的场工而已。拍摄地就近雇佣地工匠和当地心灵手巧地妇女,会是比较理想的选择。

剧组在构成的时候,道具这一块整个地包给某一个或几个老师傅。由他们带领自己的徒弟去组班子。

剧组把所有该给道具组的钱在开机的时候先预付一小部分。在杀青前几天再根据合约付请尾数。之所以不是在杀青之后或者杀青当天付请,而要刻意提都两天,是为了防备一些不道德的制片商。或者叫“皮包剧组”在拍完自己需要的东西以后卷包走人,赖掉工作人员甚至是演员明星们的酬劳。

所有的酬劳事先都已经商量好,由学徒制地金字搭尖,也就是这位老师傅分配。他来规定每个徒弟得到多少钱,剩下的最大一份自然是进了师傅的腰包。

所以可见道具这个活儿也是个熬资历的行当。一个年轻人从帮着打下手的场工做起,到拜上一个师傅跟着学手艺;最后出师自己单干;做到一定程度,也混到了自己能收徒弟的程度——熬到了这个地步,收入其实就已经非常丰厚了。跟一个普通地国产电视剧常常都会有超过十万的薪酬,至于电影甚至是商业大片,具体的数额则要具体商谈签约来决定了。

易青用的剧组道具是他从北影带出来的老臣子了,平时不拍戏的时候,也拿着华星的一份基本干薪。老师傅姓张,今年五十多岁了。手下市三个得力的大学徒,年纪最大的一个自己都开始收徒弟了,手底下带地人固定的还有十来个,是个专业技术非常过硬的班子。

当然,有本事的人通常也有傲气,这四位道具师平时看孔儒的冷面无情似乎都十分不顺眼。

当下孔儒和那个负责采办的剧务一起走了过去。孔儒让四位道具师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跟他们说明了来意。

“什么?连夜赶工?”道具组的大师傅老张瞪大了眼睛,毫不客气的嚷道:“你以为是吃宵夜啊!你一张嘴说赶工就赶工!”

“就是!靠,我们不是爹妈生的?不是血肉长的?你动动嘴皮子。就要让我们做到死?”道具组的其他三个张师傅的徒弟,差不多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一个个大声嚷嚷起来。

孔儒面不改色的道:“我知道你们辛苦。我会跟监制孙小姐申请加你们的钱。还有,你们加班我打下手,我保证你们不完工,我也不去睡。”

“说的好听!我们用的着你来打下手?就你这细皮嫩肉的,动嘴皮子指派人是你行,真要干起话来,咱这里哪个乡下孩子不比你个公子哥儿强?”一个道具师不满的道:“自从你到组里来以后,几乎每天都要给我们加三四成的工量,做出来的东西有一点不满意,就要整个重新做。上次给林小姐做的金枪,你说太耀眼要做成黑铁枪,一句话就把做好的给撅了。他妈的那是咱师傅熬了三个晚上手工打磨镀金做出来的,他也几十岁的人了,容易吗?”

孔儒依然不为所动的解释道:“你们也跟了易青那么久了,应该知道他的戏要求程度跟那些国产电视剧或者港台电影是不一样的。这个戏里的女主角只不过是个小兵,你们弄一根比将军的武器还抢眼的金枪给她扛,这么能配合她的身份呢?并不是所有给主角做的东西都要追求一个漂亮的造型的,那是骗家庭主妇的电视剧才那么拍,突出主角抢镜……”

“好了好了,打住!打住!”老张师傅没好气的制止了他,不耐烦的道:“你就少给我们上课了行不行?你们这种读书人,满脑子都是道理,反正你们总有话说。好了,说吧,这次又有什么妖蛾子了?”

孔儒似乎一点也不生气,他从自己随身的帆布包里抽出一块铝片来,继续平静的道:“就是这个东西不合用,要改一改。”

说着,他低头在包里找出一捆棉线,一边往铝片上绕线一边解释道:“这个东西本来是加在演员身上来增加音效的,要得是刀片砍在上面的声音。可现在效果不太理想……我想在这个上面绕上一层铁丝……就象这样……”

孔儒把手里缠好的铝片一举。整个铝片已经绕上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棉线,每根中间还隐约有些空隙。孔儒解释道:“粗铁丝比铝片硬,敲起来声音没那么脆;再加上这些空隙敲上去还会产生空洞的感觉……这个声音就非常接近了……如果还不行。录音组的何老师他们后期还会加一点电脑修改进去……”

“不干!神轻病!靠!”没等孔儒说完。年纪最小的那个学徒道具师就已经破口大骂了起来,道:“这个组到了西北以后,每天咱们都在加班!你每天都有个不满意。每天都有个说法!前两天说我们张师傅做地枪太漂亮,这就够气人了!只听说有嫌不漂亮地,做的漂亮了也要我们重做!今天更好,咱们干了这么多年,还没听说有为了一点声音不好听,就要重做一批家伙什儿的!”

“可不是,”老张师傅冷冷地道:“孔制片,我们有什么做错说错得罪您老的。您明说不成吗?何苦这么折腾我们这些苦哈哈的手艺人,咱们嫌的可都是辛苦钱。敲铝片和敲铁丝的声音能有多大不一样,放电影的时候观众也不就听个动静儿吗?过耳多就忘的事儿,也值当您老这么较真?”

幸亏此时的孔儒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戾气,看待世界地眼光中除了电影,其他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消极的无关紧要的。否则换了另外一个人。就凭这几句叫人下不来台的挤兑之言,可能已经掐起来了。

可孔儒还是温和的解释道:“不是较真。这个戏,咱们导演要地就是这么一种感觉,就是……怎么跟您老说呢,就是各个方面,最小的方面,都要非常真实。所以只要有一点点地方是不真的,整个戏的感觉就被破坏了,就显得整个戏都假。这事儿早上已经跟导演说过了。导演也说……”

孔儒思索着,尽量避开一些专业术语,尽可能通俗的用大白话向他们解释。可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就不象那么回事了。

说到这里,四个道具师已经一起露出了不屑和反感的表情,他们显然误会了孔儒的意思;此时孔儒所有的温和甚至是温吞,在他们看来都应该解释成“阴险”和“虚伪”。

“少他妈拿导演来压我们!”三个学徒道具师里年纪最大的一个,今年刚升了做师傅,自己也收了两个徒弟,正是锐气最盛,自我感觉最良好地时候,一张嘴就没给孔儒留面子,他冷冷的道:“这铝片当初是周依依小姐让我们做的!周小姐是什么人,你敢改她的东西,驳她的面子?切,就是易总和孙总,见了周小姐也不敢龇牙!您当您是谁呀?大老板哪?什么东西……别以为咱们不知道,组里早都传遍了——当初三天两头想法儿整易导,想弄垮咱华星公司的就是你小子。咱们易总发慈悲把你捡回来……怎么着?这才刚来没多久呢,脚还没站稳就把爪子露出来了?别以为咱们华星的老臣子都是好欺负的!”

“就是就是……”随着几个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道具组其他比较固定的那十几个人,其中就有说话的这个大学徒道具师新收的两个徒弟——这些人纷纷的围了过来,怒冲冲的瞪着孔儒,七嘴八舌的附和道。

学徒制的好处当然是技术力量比较集中,作为工作单位可以提高团结度;可是也有致命的缺点,就是道具组最容易形成小团伙小帮派。从来剧组里出些什么打架斗殴之类恶性的事,很多都是出在道具组和武行之类的单位上。

“别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算算咱们连着几天,多干了多少活儿了?”

“我看丫就是心理变态!不折磨折磨人他这日子就过不下去!”

“操他祖宗的!兄弟们,咱们今天说什么也不给他干,他妈的想动动嘴皮子,就拿咱们溜傻小子呢!”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声音越来越大,无数不怀好意的眼神气势汹汹的向孔儒身上扫来。

孔儒一直平静地表情忽然变了。英俊的脸上又浮起了昔日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孔儒骨子里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初他热衷名利拼命往上爬地时候,眼前地这类人在他眼里简直就象草芥一样。别说是他们。就是掌管一个剧组的国内名导。他也有手段整得人家上门磕头认错,他哪会把几个道具师傅放在眼里。

上位者永远认为他手上掌握的权力足以使所有地位低下地人不敢对他横加一指。

这就是孔儒这种人和易青最大的不同之处,无论孔儒怎么改变。骨子里的这一点价值观是很难彻底颠覆的。

孔儒丝毫没有理会旁边人的叫嚣,他冷冷的对老张师傅说道:“我没想到你就是这么带徒弟的。这一行的规矩你应该很清楚,我们出要求,你们靠手艺完成,工时不定,工量不定——这就是道具这行地规矩,我想当初您老一入行的时候,您的师傅也就告诉给您了吧?我要你们干点儿什么。其实是根本没必要跟你解释的。我不管周依依小姐还是其他什么人,现在是我管着这摊事儿,就算是周依依本人来,她也不敢坏我的规矩。我现在就问你一句,就这种铁丝缠铝片,一会九点前我给你送材料过来。今天晚上连夜赶十套出来明天用,其他的慢慢再说……这活儿你能做不能做?”

老张师傅一听,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其实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做道具这行最基本地职业道德就是任劳任怨,不能跟创作部门的讲条件,这可是这行“祖师爷”鲁班爷爷传下来的祖训。

其实鲁班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你就杀了他,他也想不到后世还会有电影道具这个东西,更想不到这行的人会拜他做祖师爷。所谓祖训不过是国内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最早做这行的人借他个名声因头来说事儿罢了。

同样的话,要是易青、孙茹这些人来说,老张师傅早就服软了。年轻人不懂事,他这做师傅的这点操守还是有的;更何况如果只是做十套明天赶着用地,自己和三个徒弟,再在手下里挑几个手熟的分着做做,那有一两个小时也就做完了,倒不算太过分。

可是坏就坏在孔儒这个态度,这番话也实在太“给火”了。在华星已经看惯了易青的和颜悦色,凡事商量、不摆架子的作风,现在哪受得了孔儒这“新丁”的气呀?

一连加班加点十几天,孔儒连句“辛苦了”之类的话都没有,底下的孩子们早憋了一肚子邪火,张老爷子再明理,这时候也松不了这个口,否则的话,让道具组这些人日后在孔儒面前怎么抬起头来做人?

老张师傅气得两眼直喷火,分毫不让的顶了过去,冲着孔儒道:“我老头子能带着孩子们吃这碗饭,一来是祖师爷赏饭吃,二来是易导和公司肯给机会。我赚得可不是您孔制片的钱,用不着你个奶毛没退的新丁来教训我什么道理不道理的。我老头子十七岁入行吃这碗饭,出师单干那年你还尿裤子呢!就是易导见了我,也得尊一声‘张师傅’、‘张大爷’;你他娘的算个球!拿着鸡毛当令箭,在我这儿充大个儿的!我还告诉你,咱份内的事儿,都已经干完了;你要嫌那个声音不中听,自个儿找锣盆碗勺的挨个敲敲去,咱爷们儿不伺候!”

“师傅说的好!”

“就是,让丫滚蛋!”

孔儒扫了一眼群情激奋的人群,一点畏惧的神色都没有,他冷冷的道:“既然您这么说了,是您自己坏了这行的规矩,那就别怪我公事公办了。今晚这活计您可以不做,打从明天起,你们这组什么也不用做了。张师傅,我以剧组制片方负责人的身份正式通知你,限你和你的徒弟两天也就是四十八小时内离开剧组驻地,这次戏该付给你们的尾数,照规矩一毛钱也不会再付给你们。咱们这个戏因为你们造成的损失,一概不追究,但是我们公司制片方不负责替你们这次的行为保密。”

老张师傅一听这话,顿时傻眼了。他心里知道自己不占理,只不过是在易青领导下的公司里待久了。实在无法适应孔儒这种待人办事的态度罢了。原本也只是想说几句硬话,让孔儒松松口,向他低个头。大家互相给个台阶下。他吃准了孔儒拿他没办法。在西北外景地拍戏,要是道具组停下来不干话,另找行里地其他道具班子来接手。少说得停拍一个星期。对《花木兰》这种戏来说,停六七天的代价至少是用百万来计算的。

他想不到地是孔儒竟如此强硬,而且更想不到易青真地会把完整的制片权力交到这个昔日的敌人手上去——听孔儒这话音,连开除全组人这么大地事,他都可以一个人说了算,这已经是独立制片人最高的权力了。

张师傅他自己倒没什么,多少也有点积蓄,可是他的几个徒弟、尤其是徒弟手下的那些人。要真被孔儒开了,那真是一辈子别想再干这行了。

孔儒这番话最厉害的是最后一句——本来这行的规矩,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因为疾病、事故或其他不可抗力产生的意外中途离开剧组地,一般情况下制片方会给他们保密的,好让他们将来去其他剧组开工的时候,不会被猜疑是因为职业操守或者业务水平有问题而被上一个剧组开除。

现在孔儒把话放下了。那么要不了多久,这个小圈子里,全行的人都知道张师傅他们这个组破坏了行里的规矩,做道具的和导演以及创作部门地人讲条件、罢工,导致被人家开除。这样一来,这组上上下下就算是在行里进了黑名单了,现在竞争这么激烈,有的是想吃这碗报酬丰厚的饭的人,哪个剧组还会雇一个不听使唤的道具组回来?

要是易青说这话。老张师傅肯定当面答应,回头等他气消了再去求求情,照易青的脾气,最多也就是拿话吓唬吓唬人,真的开除出门、断人生计的绝手,易青是做不出来的。

但是孔儒绝对做地出来。老张师傅想起前几天被开除的几个人,从剧务到场工到群众演员都有,跑去跟孙茹痛哭求情都没用,孔儒谁的面子也不给。老头子猛打了一个寒噤,心说这下坏了,已经骑虎难下了,现在让他开口服软求饶,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孔儒说完那番话,回头一指那个负责采办的剧务——这小子已经听傻了。

孔儒道:“你现在就开车进城,把东西买回来,今天晚上我自己带场工先做,明天我就飞北京,再去北影招一组道具回来!”

这些人只知道易青和孙茹孙大小姐后台过硬,哪晓得这位孔制片当年就是在孙小姐家里管事的,人脉关系比孙茹还熟。他要再找一组高质素的北影系统的道具回来,根本不用一个星期。

那剧务这时候哪还敢跟孔儒讨价还价,生怕孔儒一个心情不对劲,把自己也给开了。他连忙一哈腰,扭头就往拉道具的小卡车那里走去。

道具组的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孔儒是说真格的,一时都不知所措。

老张师傅犹豫了半天,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道:“孔……孔先生,再商量……再商量商量。”

张师傅话没说完,人群里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就叫了起来——

“草他妈的,拽什么拽!有什么了不起的,装B装大发了……”

“妈的,揍他!”

“打他狗日的……”

老张师傅一看这架势吓坏了,要是真打起来,自己这边就是说到天上去也占不着理了,但是群情激愤,拉了这个制止不了那个。老爷子连忙跑过去拉住那个剧务,低声道:“赶快去告诉易导和孙小姐他们,这儿要打起来啦!”象孔儒这样从社会底层爬上来的乡下孩子出身,从小不是打架就是被人打,哪会害怕这个。真正要打人的人,根本不会象这帮人这样乱喊乱叫,拿大声嚷嚷来壮胆,要打早就动手了。

那些年轻的道具场工一时兴起,热血一涌头脑一热,围着孔儒就喊打喊杀,要是目光能杀人,孔儒早就被大卸八块了。不过只是靠孔儒最近的几个人在人群里伸出手来时不时挑衅似的推搡孔儒两下,骂人的动静倒是挺大,就是不见真打。

这里最着急的就是老张师傅了,他可没想到会闹成这样,这要是局面一个控制不住真把孔儒给打了,他们这组人就再也没有在这行立足的余地了。

人的群性这个东西真是挺可怕的,一群闹事的人中往往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先动手;可是只要有一个人在不被觉察的情况下先起了一个头,告大家觉得混在人群中对人使用暴力不会被谴责和不用负责任的时候,人性中最凶恶的一面就显露出来了。

文革中,多少平时善良懦弱的普通人在批斗一个跟自己素不相识的人的时候,表现出的狰狞和疯狂就如同一头丧失理智的野兽一般。

孔儒知道自己这时候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用气势压迫住这些人,让他们谁也不敢先动手,别看这些没什么胆气的家伙似乎谁也不敢先动手,这时候要是孔儒自己露出一点怯懦后退的样子来,他们非一拥而上不可。反正这么多人,就是把孔儒打残了也抓不到具体谁打的。

“住手住手!不能打呀。都给我散了!”老张头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连忙在人群里大声喊了起来。平时他倒是挺有威严的,这时候早被人群隔了开来,叫破嗓子也没人听见。

老头急地伸手就去拽这些徒子徒孙的衣服,只是比力气。他哪比得上年轻力壮、天天干体力活儿的小伙子?

正没做道理处,突然听见人群一声喊,原来不知是谁——也许是移动的人墙撞到的,把孔儒撞到在了地上!人群里立刻有无数只脚伸出去在孔儒身上乱踢。

孔儒只好抱住头脸尽力坐起来,把身体蜷缩成一团保护住要害。

老张师傅叫地嗓子都哑了,越想越害怕,只好盼着易青、孙茹他们赶紧过来。

眼看着孔儒要倒霉,只听见一声刺耳之极的车喇叭声,震得人耳朵发麻。众人还没来得及抬头寻找声源。就不约而同的觉得头上、身上同时一凉,一大股凉水劈头盖脸的把所有人淋成了落汤鸡……

只见本来停在一边的道具车吱得一声在人群前两三米处停了下来。车门大开着,一直在旁边研究图纸的杨娴儿不知什么时候发动车子冲了过来。

剧组的道具车上一般都有类似小型灭火水车的水箱装置,特别是这种有烟火需要的古装戏,要是每场戏地火都用泡沫灭火器之类的工具,一来成本高,二来哪有那么多人力,三来效果和控制的面积也不理想。还是这种小水车方便快捷。

杨娴儿本来也没在意这边,没想到越闹动静越大。才发现打起来了。她性格果断,手脚又利落。当即发动车子冲了过来,举起车上的水龙头就兜头盖脸的浇了过去,教这帮家伙好好冷静冷静。

有几个楞的被淋了一身水,嘴里还骂呢:“草你妈比的,谁他妈的敢……”

话没说完,几个人一起闭上了嘴缩了回去。只见杨娴儿面若寒霜,英姿飒讽的站在众人面前。目光如电。

道具组本来就隶属美工部门,平时归杨娴儿管。这些人早都领教过这位新来地“杨头儿”的厉害,别看是个年轻姑娘家,发起脾气来十个八个大汉近不了身,抬手就撂倒;后来听说是某位国家军委大人物家地千金大小姐,众人更是添了畏惧之心。

此时这位女将威风凛凛的往人群中一站,谁还敢做出头鸟去触她的霉头,刚才的那股劲头早不知到哪里去了。

孔儒怪吞吞的爬了起来,他身上倒是没见着什么水渍。随意的拍了拍身上,就站到一边去了,照样是冷冰冰的看着所有人,好象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怎么着?造反哪!”杨娴儿怒道:“吃了几天饱饭没处散食了是不是?哪个要打地,出来!跟我打!”

“来呀!出来动手啊!怎么都怂了?”杨娴儿一个个指着鼻子问过去,问到的纷纷低下了头。

正在尴尬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导演来了,导演他们都过来了!”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数百米开外,导演车、演员车突突突的开了过来。因为距离比较近,所以车子开的不快,车门全都大开着,边边沿沿的站满了人。打头的一辆导演车是辆吉普,易青拿着个扩音喇叭站在驾驶员边上。车队离这里惭渐近了,车上的人的面貌渐渐清晰可辨,正是那个负责采办地剧务领来了易青、孙茹、依依等人……

……

易青、孙茹、依依、小意、罗纲等人纷纷跳下车来,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拍摄进度这么紧,大伙儿每天都在拼命,居然因为这种无谓的纠纷耽误了进度,真是气人。最低限度,今天下午这最后一个镜头就不能拍了。

易青一下车,没等开口说话呢,几个道具组的年轻人就凑上前来,七嘴八舌的诉苦喊冤起来,说孔儒如何跋扈、如何刻薄,如何无理取闹。恶意让工人加班等等。与其说是告状,细看倒象是撒娇居多,易青平时待下面人太宽仁,这些人就吃准了这点,来占个先手主动。让孔儒先落三分不是。

谁知今天易青却没有象平时一样和颜悦色的安抚大家的情绪,鼓励大家先去工作什么的,反而一脸铁青的皱着眉头,冷冷地扫了扫围上来告状的这几个人。

这几个人被易青目光这么淡淡的一扫,突然觉得心里象被根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一样,连忙缩了回去,讪讪的退回人群中去了。

易青指了指那带他们来的剧务,道:“你说,怎么回事。”

那剧务才意识到。原来这里所有地事件亲历者中,只有自己的立场是中立的,所以易青才问自己。

这小子高兴的一下子精神抖擞了起来,指手画脚、唾沫横飞,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

形势很明显,孔儒显然大有来头,这样的公司新贵是决不能得罪的;而老张师傅一伙儿,刚才已经被通知被开除走了,赶出驻地了。那自然是墙倒众人推,不推白不推;这年头看见有人掉下井不去添一块石头。那还有天理吗?

剧务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大通,总之就是孔儒英明神武、据理力争,英勇无惧的一个人面对道具组全组人地恶意挑衅和无理怠工;老张师傅不但破坏行里的规矩,还怂恿徒弟打人。

老张师傅在一旁一边听一边着急,刚开始还想给自己辩护几句,可架不住那小子口才好,噼里啪啦的把人都侃晕了。直说得这憨厚老迈、拙于言辞的老师傅头越垂越低。尴尬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易青才好。

易青越听越不耐烦,最后终于喝了一声:“行了,闭嘴!你小子这嘴跟屁股有什么区别?除了会放屁还会吃饭吗?”

那剧务呆了呆,连忙附和着道:“会吃饭,会吃饭……”刚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这样好象更不象话,顿时臊的脸成了猪肝色。

易青看了看这小子,心里叹道:“如果公司招得就都是这种贪财嗜利,见风使舵的小人。还谈什么开创大业,谈什么振兴中国电影。改革,一定要改革!”

想到这里,易青烦恶的挥了挥手,对那剧务说道:“孔制片叫你去买什么东西来着?你赶紧去吧,九点前必须回来,九点前不回来,迟一分钟我扣你一百块钱,快去!”

那剧务这时候再也不敢讨价还价了,连矿泉水都没来得及拿,连忙一哈腰,应了两声:“是、是……”一溜烟的跑去发动车子去了。

易青走到孔儒面前,低头问道:“那个铁丝缠铝片,你拿地准吗?试验过没有?”

孔儒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道:“绝对没问题。已经做了一个样品放在何风那里了,他们还没来得及让你过去看吧?”

“没问题就行。”易青简单地说道,随手拍了拍孔儒的肩膀,他知道对孔儒这样的人根本没必要来什么多余的温言安抚这一套,也就不废话了。

易青转过来,对老张师傅道:“张师傅,叫齐你的人,先去前天咱们一起搭的那个最大的景……就是有一棵光秃秃地海棠树的那个景棚……去那里等我们大家,一会儿开会。”

老张师傅汗都出来了,抬头看了看平时对自己礼敬有加、和颜悦色的易青,心里突然愧的慌,嗫喏了半天,终于挤出来一句话:“导……导演,这么点小事,我看就……”

“小事?”易青突然激动的脸涨到通红,厉声喝道:“什么小事?什么是小事?这是小事,那也是小事,那什么是大事?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们这里每一个人,我们拍戏的人,在工作的时候,没有小事!”

第四章 华星新行规

电影剧组搭景的方法,一般是先跟当地民政部门协调,把需要拍摄的场地租用之后,用专门的景布把场地圈起来,隔离当地的民众;有时候会放进一些媒体来采访探班,主要是根据影片宣传的需要,但是也有狠大一部分的剧组是禁止探班的,比如易青的《花木兰》剧组。

马家堡子这个地方,风光奇特,空旷开阔,长期是开放用做西影厂的电影拍摄地,所以少了许多外界的干扰。由于《花木兰》这个戏场使用的外景地面积非常的大,易青使用了分段设景的方法。就是根据镜头场次的需要,把需要用于拍摄的场地一小段一小段的用景布围起来,逐步搭建需要的景棚。

这样一来,就会出现有些地方的景早就搭好了、拍摄完了甚至都已轻拆掉了,而另一些景还围着景布正在搭建设计还没用上的现象。

这天下午,易青放弃了最后一个镜头的拍摄,通知全组的主要人员开会。地点就选在一个还没搭建完毕的外景区里。

这块地方用蓝色景布围起来已经将近一个月了,除了剧组最核心的几个创作部门的主管,谁也不知道是围起来搭哪一场戏的景,只知道美术组地杨娴儿带着一组美工。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过来加班几小时。

根据易青地话。道具组的老张师傅垂头丧艺的带着自己的组员第一拨来到这里。只见这围起来的景区搭建的也是一个古代战场地模样,因为道具组还没有介入,很多道具没做、现在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地样子。不过看的出来,易青第一拨已经在这里种上了许多沙化植物,有的已经冒出了芽。估计再有一两个月。这里就要添上一些绿色。

而最显眼的,当数整个景区的东南角,栽着一棵不知是什么树,估计是杨木一科的,在这荒凉空旷地马家堡子,找这么一株大树可还真不容易。整棵树的外延也用一层景布整个的围了起来。或者说是包裹了起来,只能看到一点稀疏的树影,好象是生怕它被风吹着了似的刻意保护了起来。可惜道具组的人根本没心思细看。有几个年轻人还在忿忿不平的道:“用不着怕导演偏袒他姓孔地!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咱们天天加班加点干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开除我们?”

“就是……没这个道理!没听说过就为了一点声音录的好不好,就这么往死里用人的。连夜赶工?说的轻巧。我就不信一块铝片上缠不缠东西,能差到哪里去!”

道具组的人正在议论纷纷,外面突突车响,剧组的人一拨拨的坐着自己组的拍摄车、道具车陆续的到了……摄影组、美工组、录音组、导演组、剧务场工、各个角色地主要演员,最后易青和孙茹、依依等人也到了。

这次易青用来作导演车的是一辆越野吉普,易青让助理导演直接把车开了进来。很自然的,全组人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扇形,围着易青的这辆导演车,静静的等着这位剧组的导演、同时又是投资方大老板的年轻人说话。

易青站在吉普车上。望着底下乌压压的人群;此时,天已近黄昏了,周遭的景物都渐渐的不那么清晰起来,西北高原上的风呜呜的吹着,拂起人的衣袂,更添了一种苍凉悲壮的意境。

易青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今天,我听见有人告诉我一个词,一个概念——小事。公司新委任的制片和场务的负责人孔儒先生,希望能加工改良一批道具,来确保影片里需要的一种声音能够更逼真:但是有人却告诉我们,一点声音是小事,不值得为它连夜加班。”

“……在这里,我想跟大家说说,对于我们搞电影的人来说,什么叫小事!”

说着,易青举起方手里握着的卷成筒状的剧本,远远的指着场地里那株大树道:“剧务,把那些景布撤下来一边,让大家都看看。”

剧组的几个本来就在这个场地负责的场工和剧务,连忙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把钉景布的木头桩子拔下来两个,两边撤开。

人群里随即发出一片惊叹,景布下的这树大概有三人多高,枝干虬结,苍凉古朴;难得的是,这么冷的冬天,这棵树上居然开满了粉红色的花,介乎于海棠和桃杏一类的花朵嫩嫩的开满了枝头,煞是好看。

易青指着那树和树上的花朵道:“各位请看……大家一定觉得很奇怪,怎么在西北的冬天,这么冷这么荒凉空旷的地方,还有这么美的花,开得这么娇艳,这么好。”

这么一说,刚才还没注意的大伙儿纷纷好奇的打量着那些花儿来,虽然在暮色中看不清楚,但是依然能依稀分辨出那娇嫩的粉色,在这个季节这个地方见到这等奇景,真是令人大感希奇。

易青看了看站在美工组里的杨娴儿,指着她大声对全组人说道:“这并不是西北地方天时不正带来的自然景象。令严寒中的苍凉大地开出鲜艳的春花的,不是上帝,不是造物主,而是我们的美术指导——杨娴儿小姐!是我们电影工作者的辛勤劳动,做到了上帝都做不到的事,因为这树上的四百多朵鲜花,每花共有六枚花瓣一个花蕊——全部是杨小姐带领美工组的两位美术师用彩色地绸缎剪裁好,架起梯子一瓣一瓣用人力亲手粘上去地!”

“哇!”几百人一起失声惊叹起来。大家一起在哗然中望向杨娴儿。继而雷鸣般的鼓起掌来。

四百多朵鲜花、六个花辫一个花蕊,从剪裁到挨个粘上——这水磨的功夫,要有多细的心思,要花费多少精力?这简直是让人无法想象的事情,难怪剧组一来到这里,这块地方就圈了起来。每天只见杨娴儿带人进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想来这两三个月,杨娴儿和美工组的人要天天花好几个小时不停地做,才能完成这个不可能地任务。

易青接着说道:“花费了这么多的精力,用了这么多的心思,这棵树、这些花究竟是拿来做什么用的呢?这将是我们这个戏杀青时最后拍的一场戏里的一个重要地造型道具。这些花在整个戏里,最多不会超过三个镜头。对于到时候来看电影的观众来说,不过是一两秒钟,在眼前一晃而过的事。甚至于,我想将来没有哪个看过这个戏的观众,会记得这一树鲜花,更不会了解,杨小姐和她组里的美术家们。为这树鲜花付

出了何等艰巨的劳动!”

“……其实,我曾经向杨小姐提过,其实只要拍一个光秃秃的树干树枝就可以了,将来具体做后期剪辑和美术处理地时候,我们可以拿电脑直接往上加,用电脑做出花的效果来。但是她一口就拒绝了,她告诉我,对于一个电影美术家来说,真实的从胶片出拍摄到的美术处理。和电脑的叠加效果是绝对不同的。即便有好莱坞水平的高科技手段,做出来的东西也不可能象手工制作那样,显现出古朴、真实、悠远的韵味,而古朴悠远,正是我在这次拍摄中反复强调地整部电影视听语言的风格要求。”

说完了这些,易青低头看着站在人群前面的道具组成员们,提高了声音问道:“我想请问一下张师傅和道具组的师傅们,你们还要告诉我,一个声音录的好不好,只是一件小事吗?让你们连夜赶活儿,很委屈你们吗?”

张师傅抬头看了易青,终于叹了口气,大声道:“易导,您别说了。老头子对不住您,更对不住象杨姑娘这样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的同仁,您怎么处置,我都认了,只求您给我手下这些孩子们一口饭吃。”

易青摆了摆手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个戏开拍以来,咱这里哪个组哪个部门不是日以继夜全力以赴的工作,受了多少累,吃了多少苦……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道具组一天干十几个小时,晚上还常常赶活儿,有点怨言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说这些个话,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更不是帮着谁下谁的面子。我只想在这里借着这件事儿,告诉大家,告诉华星易家班的每一个成员,咱们这间公司跟其他公司比,有什么不同?还有,咱们干的这行,跟其他行当比,又有什么不同呢?”

“……今天这种情况,在任何一个行当,任何一个公司来说,可能都是件小事;张师傅和他的伙计们的牢骚可能也都算有理。可只有在华星,只有在咱们电影圈这一行里,这个说法它不合用!因为对于我们来说,这里没有小事,所有的‘小事’也都是‘大事’!拍电影,本来就是个掬着捧水走沙摸的过程,一路走,指缝里的水就一路滴下去、漏下去;所以咱们才要拼命的珍惜每一滴水,尽量的在到达目的前能让漏出

的水少一点、再少一点……如果这一滴水是小事,那一滴水也是小事;这漏一滴也没关系,哪儿漏一滴也不要紧——那么等咱们到了地方,手里可能一滴都不剩下了。”

“……张师傅,以及咱们组里很多前辈的老师傅们,也许你们心里说,你们以前也跟过谁谁谁的剧组,人家都没有要求的这么严这么细。是的,可从前咱们中国电影为什么差?为什么水准低,在国际上叫人看不起?就是因为咱们不在乎每一滴水的得失,这样也行,那样也可以,粗制滥造,为了拍戏而拍戏,为了完成任务而拍戏。传统的中国电影,只注重故事情节和演员,几乎跟普通电视剧没有分别,一个电影拍下来,没有音乐、没有美术、没有光影……什么视听语汇都没有,只有一大堆对白和从头到尾说下来的剧情——如果你们还是在那样的剧组工作,那还真是可以马马乎乎混日子,反正只要把故事讲完了就行,其他啥也不用管……”

“但是在咱们华星不行!咱们不但要追求讲故事,还得讲究说故事的方法,要把一个故事说的好听、好看,教人看了激动,回头看完还总得琢磨好一阵日子。凡是我们华星的出品,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声音、每一层显现在银幕上的光影、每一个画面构图,我们都必须严格的要求。观众眼里一秒钟的视听感受,哪怕要我们辛苦做一个月,我们也要踏踏实实一丝不苛的去做,没有这种精神,咱们就永远拍不出好东西。”

易青激动的说着,忽然举起了手指着那棵树高声道:“今天我们在这里,借杨娴儿小姐做的这棵花树,借着这个了不起的作品,一起来体验一种精神,一种华星精神!这种精神,是华星人,也是力求自己的民族领先于世界的所有中国人应有的精神;这精神,是勤恳、坚毅,是对自己所从事的事业一丝不苛的执着,更是对艺术狂热偏执的热爱!”

“……你们当中,有谁认为这种精神是小题大做的,或者认为自己吃不了这苦,受不了这罪的,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我保证公司会用最丰厚的遣散费友好的送你离开,你可以去找一份谨守八小时工作制的、每次加班都有加班工资拿的工作,我相信留下来的人,也一定会恭喜你,祝福你。”

说完这话,易青停了下来,静静的望着全场的人。

良久,没有人出声。

易青点了点头,从车上跳了下来,道:“既然大家暂时没有人离开,那么现在放饭。吃过晚饭,准备加拍一场夜戏,把今天下午损失的这场补回来。道具组今晚九点开始加班,根据孔制片的要求把需要的道具做出来……”说到这里,易青想了想,道:“……另外,道具组今天的薪酬加发一倍。”

夜,静悄悄的。

西北高原上的夜风,穿过苍茫的郊野坡地,带来阵阵的凉意。

《花木兰》剧组驻地的招待所大院里,老张师傅和他的三个学徒带着六七个工人,一人搬了一把小马扎坐在院子里,正在专心的把粗铁丝一匝一匝的缠在一片片铝片上。

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孔儒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他的面前堆起了小山一样的一堆做好的铝片,他的手劲指力远不如这些职业的道具师,所以他拿着一把虎嘴钳,仔细的检查着每一块缠好了的铝片。他用钳子在上面轻轻的敲着,侧耳细听发出的声音。

夜已经很深了,几个道具师不停的打着呵欠,时不时揉一下酸痛的腰,甩一甩发酸的手腕,几个年轻的道具师悄悄的斜一眼孔儒,嘴里低低的咒骂着,满心的不甘——他们似乎忘记了,他们是拿了双倍的加班薪酬的,而孔儒却是在义务劳动。

最后一片铝片也改好了,几个道具师纷纷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活动活动手脚。一个年轻的楞是敲开了招待所唯一的食杂小卖部的门,把老板从睡梦里吵醒,然后买了白酒、牛肉干、花生米、面包等宵夜回来。几个人先让老张师傅,接着就一人一口的传着酒瓶子吃喝起来。

西北的冬天干冷干冷的,做了这么半夜早就又饿又冻的了。老张师傅看了看蹲成一圈地徒弟们,又回头看了看还在检查道具的孔儒,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他还真说到做到了。孔儒果真是他们中最后一个休息的。老张师傅活了这大半辈子。他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想想下午自己的徒弟居然要动手打人家,心里真是歉疚不已。

想到这里,老张师傅拿了块面包和一包牛肉干,准备拿过去请孔儒吃。年纪最小的那个学徒立刻拉住他,不满的道:“师傅你干吗去?咱们钱买的,凭什么请他?咱们这钱可都是血汗换来的,哪比得上人家,嘴皮子一动就要人当牛做马,人家可是上等人。是指挥咱们地。”

“就是。喂猪喂狗也不给他吃。,

“师傅您老人家省省吧,人家可是文化人,高级地很,人家才不跟咱们这些吃肉的俗人一样呢,人家早做了神仙,吃素的!”

这院子虽大。可是空荡荡的根本没什么隔音的东西,纵然他们几个人都没敢大声说,但是孔儒还是一定能听见的。

老张师傅直摆手,示意徒弟们别说了。再回头看看孔儒,他似乎半点也没在意这些人在议论些什么,只是专心致志地敲打着那些铝片。

等到道具组的这些人吃喝完了,孔儒那边也终于检查完了,张师傅这一组别管有什么其他毛病。手艺还是过硬的。

孔儒走过来道:“好了。今天晚上大家辛苦了。老张师傅,东西就堆在院子里,一会儿你们走前拿块大的景布盖一盖就行。”说完这话,孔儒也没等老张师傅答话,木然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向楼道里走去。

隐隐的身后几个声音传了过来——

“看他那死人样,僵尸!”

“就是。什么表情都没有,还是人吗?恶鬼一个……”

“幽灵!”

“同性恋!”

“兔子小白脸!”

“哈哈哈……”

孔儒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了灯光昏暗地楼道里,暗淡的廊灯把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显得那样的孤独和坚毅……

……

孔儒回到自己的招待所房间。他和易青、孙茹这个级别地人,住得都是单人的套间,条件比较好。

才刚走到门口,他就觉得里面似乎是有人,推看门一看,满屋子水汽腾腾。一阵浓郁的食物香气扑鼻而来。

只见厅里的电视柜旁放着一只电饭锅,里面汤滚菜熟,不知道炖着什么;旁边一排瓶瓶罐罐的调料;一个背影坐在旅馆的折叠椅上,正在用筷子翻弄锅里的东西。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孔儒脱口问道。

那人回过头来笑道:“回来啦?快来,嘿嘿,火候正好,又香又热”说话的正是易青。

孔儒知道易青是肉食动物大胃王,他看了着锅里滚香的鲜汤,摇了摇头,道:“你怎么跑到我屋里来炖肉吃,真是罪过!”

易青瞪大了眼睛道:“什么炖肉?真没见识。你自己看看,豆腐、青菜、粉丝、冬菇、腐竹、素丸子、木耳、海带……全是素地。而且是南方的作法,清汤一品锅,看看,卖相相当可以吧?”

孔儒看看锅里,还真是一点油花不见,心里知道易青是特意做了请自己吃,心中一热,拉过一把折叠椅过来打开坐下,道:“还得来点芝麻香油就好了。

“有……要啥有啥……”易青在一堆小瓶小罐里找了找,还真找出了瓶芝麻香油,往汤里点了十来滴,顿时满屋飘香。

易青把准备好的碗筷递一副给孔儒,拿出大汤勺来舀汤,笑道:“来来来,孔制片,加班辛苦了……先来一碗去去寒……”说着拿起胡椒面的小瓶子往里加了些胡椒,递给孔儒。

孔儒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热汤下肚,香辣的胡椒味散了开来,热乎乎的,刚才透骨的寒意一下就去了大半,顿时觉得舒服极了。孔儒放下碗到柜子里一阵翻找。把白天易青让人给他买的那些零食坚果全给找了出来,把电视挪到一边,摆了一柜面都是吃地。

易青哈哈大笑,撕开一包花生,道:“没想到吃素也能吃的这么香。不枉我做了一个晚上又等到现在。”

孔儒放下碗看着他道:“你别跟我表功啊。我吃你这一顿可一点不冤你,吃的理直气壮天轻地义。人家加班有加发一倍薪酬拿,我可只有这顿宵夜,我这顿可贵了……不行,我得多吃点儿……”

易青呵呵一笑,盯着翻滚的汤锅。若有所思的楞了一会儿神。怔怔的道:“有什么办法呢?公司越大,犯难的事情越多了,我倒情愿还是刚创业那会儿,全公司紧紧裤腰带只拍一部戏的那时候……还是那时候好,自在,又不用考虑那么多事……”

孔儒吃了一块冬菇。摇头道:“这是必然的。中国的电影业从诞生到现在,根本都没有形成成熟地创作和生产机制。说到底,影视公司也好,剧组也罢,靠得还是老传统地那一套封建行规和不能宣之于口的各种人情世故、规矩套路。说白了,所有的东西都不能放在明面儿上说,经不起拿道理来规范,一切都是潜规则。”

易青看着孔儒。忽然乐了,拍了拍孔儒的肩膀道:“师兄就是师兄。怎么把我的台词抢先说了。你知道这些个道理,我也就放心了。不然你还以为我今天是下你的面子,让你说话不算话了。”

孔儒苦笑道:“别看我表面好象挺酷,其实今天你这么做反倒是顾全了我地面子;要不然,今天我还真下不了台了,难道真的把整个道具组的人开除了吗?你做的对。这种情况就得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要是我处在你的位置上,对他们也是只能安抚,不能强压。”

易青点头道:“可不是。我今天说的那些话,只能一时震慑住组里的人,却不能使华星和易家班建立积极的企业精神和先进地工作模式。只有把一个精神、一个说法制度化了,才能保证执行,总不能每次看到有部门懈怠了就搞整风运动,就慷慨陈词的唱高调吧?凡是中国传统电影业工作出来的人。象老张师傅这类的人,包括一些年轻的非创作部门人员,早就习惯了传统的那种懒散的,把创作当做普通工作以完成故事为目地的工作方式,我今天跟他们说的那些,今天他们会接受,可一转脸肯定会句的我在唱高调,觉得我所谓的创作无小事的精神其实是一种超道德,是一种理想而不是常态。”

孔儒道:“没错。关键不在于一个道具组是这么认为的,关键是整个行业、整个中国电影业大大小小的在这行里混饭吃的人,都是这样认为地。这其实就是一种可怕的行业惯性。就算我们今天真把他们都开除了,再到外面招一组人来,他们对待工作的态度还是那样,到时候还是要反复扯皮;万一被迫停几天戏,损失的还不是公司?所以,其实今天你这种处理方法是对的。照道理来说,今天这些人不开除也该扣他们一半的片酬,不过如果那样做了,其实真正亏大了的还是我们公司,还是《花木兰》这个戏;不管有什么,先把这部戏拍好再说。”

“这部戏拍好了,那下一部戏呢?”易青握紧了拳头轻轻在电视柜边上一敲,咬牙道:“改革,一定要改革!”

说着,易青诚恳的看着孔儒,道:“孔师兄,不瞒你说,我这次请你回来,最想倚重你的方面,就是希望借你的手,来完成恩师孙教授和我一直盼望完成的行业改革——从华星开始,将来以华星模式为范本影响全行业

孔儒迟疑的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被自己看做是人生最大敌人的男人。真不知道他还要给自己多少惊喜——原本以为这一生要退出电影这个行业了,是他不计前嫌给了自己又一次机会;然后是五亿大戏的制片主任,还承诺让自己做公司的总经理;现在,居然又要让自己做公司行业改革的带头人……

孔儒没有办法不怀疑。他实在没法相信,难道在易青这个人的心里,竟真的没有一点隔阂与芥蒂?没有一点狭隘和记恨?

孔儒看着锅里翻滚的热汤,他不得不承认,易青做菜的手艺也相当不错,这使他想起了对吃特别有研究的恩师孙老爷子。孔儒心头一热,脱口而出的问道:“你真敢把这么要紧的事交给我来做?你不担心我……”

易青哈哈一笑,重重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今天的孔儒如果还是昔日的孔儒,我就该把这对眼珠子挖出来!”

孔儒讶然张了张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才是做大事的人!相比之下,自己以前的行为和想法显得多么小气,多么上不了台面。

易青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拿过自己带来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叠复印好的文件来,递给孔儒道:“这个东西,早该给你看了。整整迟了五年……”

孔儒接过来低头一看。这叠文件的第一页上用美术体大字写着——《中国电影改良策协》!

孔儒一惊,抬头问道:“孙老师当初让你写地论文?!”

易青点头道:“是啊。我毕业的时候写的。可惜老师临终前没能看到,你我份在同门,这个东西早该让你看了,请师兄斧正。”

孔儒翻了翻,足足有好几万字,这一时怎么看的完?他蓦然发现其中有几页折起了一个角。知道易青是要让自己先看这部分。

孔儒迫不及待的翻看了起来——

“中国电影行业规范改良构想——第一,关于导演……第二,关于演员……第八,关于非创作部门的运作与管理……第十三。关于独立财务监督制度……”

孔儒一页页的仔细看了下去,足足看了十几分钟;锅里地水快熬干了,易青急忙往里添了些开水。

孔儒忽地一拍大腿,看着易青惊讶的道:“这是你在22岁大学毕业的时候写的?”

易青点了点头,道:“是老师指导我写地。”

孔儒仰头长叹一声,慨然道:“大才,惊世大才啊!易青,你这样的人。只能用,应运而生,这四个字来形容!选中你来做这件事的不是孙老师,而是上天,是上天!”

易青挠了挠头笑道:“你太夸张了。我只能提出一个纸上谈兵的整体构想,具体的操作和执行。还要仰仗你。我想过了,当初刚并购中国星和英皇的时候我就想过,执行这个构想的人,非你孔儒莫属!”

“可是难就难在这具体的构想啊!”孔儒感慨地道:“技术性的操作,只要是个管理型的人才同时又懂得电影行业特点的的人,谁都能做。可是这最初地蓝图,却非干世大才不能设计出来。”

易寺也不再谦让,点头道:“我有这个头脑和才能。却没有执行这个计划的魄力和足够的霸气。不但我没有,连孙老师当年也没有!所以面对铁板一块的旧行业体系,孙老师才会一生痛苦忧郁。但是,我和老师都做不到的事,你能做到!”

孔儒自嘲的笑了笑,道:“是啊。因为你和老师,你们都是大大的好人;而我却是不折不扣的坏人。”

易青哈哈一笑,他拉着孔儒地手,坚定的道:“我以华星公司主席的身份委你以全权!我希望你能在半年之内。拿出完整的可行性计划来,然后用两年至三年的时间,完成华星公司内部的行业改革,今后华星公司的一切创作生产活动,就依据新的行业规范来执行。”

孔儒握着那份文件,激动的两眼放光,手心都攥出汗来了,他连连点头道:“对!以华星地运营方式为范本,渗透和影响到整个电影行业中去!只要华星经营的够好,赚得钱够多,拍出来的东西够影响力,整个中国电影行业,乃至亚洲、乃至世界……所有拍电影的人都会在利益驱动下研究和效法‘华星模式’!”

“不错,”易青信心十足的道:“打碎这块铁板,就从华星开始!”

电锅里滚沸的热汤滚滚的蒸腾着雾气,仿佛预示着这场后来被无数人反复提及的行业革命已经如同这锅里的汤水一般,早巳滚开的如火如荼,只缺一个把锅盖揭开的人。

当时的人们始料未及的是,没有想到揭开这个锅盖的居然不是大名鼎鼎的“电影皇帝”易青,而是一直处在争议中心的孔儒。

但是,在这场辉煌的历史盛事中,易青却无疑比孔儒更加伟大,因为他不但有知人之明,更有自知之明;他不但有足够的智慧为孔儒的改革勾画出宏伟的蓝图;更有超卓的胸襟和气度把自己的构想方案连同本该属于自己的惊世大功一起拱手交给了自己昔日的敌人。

后来有许多研究中国电影发展史和研究企业管理、行业规划的学者,在研究华星的发家史和中国电影的变革史时倍感困惑——孔儒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和易青的关系究竟如何?他们是朋友还是暗里竞争的对手,是合作伙伴还是互相利用的仇敌?

这一切似乎复杂的令局外人难以捉摸。但是有一点共识却是大家都无法否认的——

如果把易青称为是中国电影业功勋彪炳、君临天下的帝王的话,那孔儒无疑就是一个冷血铁腕的无情“宰相”。在二十一世纪一十年代初开始的那场轰轰烈烈的产业革命中,孔儒做到了易青所无法做到的事。

易青无疑是个成功的艺术家和电影家,但是他却不是一个好的统帅和上位者,因为他太仁慈,太宽厚。象易青这样的人,永远无法用激烈和冷酷的手段去对待自己违反了“规矩”的下属。

他与生俱来的宽广胸怀在事业的奋斗历程中全数转化成了对底层人民的深切同情和关爱,面对象老张师傅这样的基层劳动者,他明知道,必须处罚他们以求杀一儆百,但是却始终狠不下心来。

世界上任何一种改革,必然要触犯到原有系统的既得利益;换句话说,要改革就注定要得罪人。而易青最不擅长的就是得罪人,他唯一不会的事情就是板起脸来对比自己弱势的人凶巴巴的说话——这种性格和品德上先天的特点,似乎从他青涩的学生时代那个虎头虎脑、急公好义的莽撞青年身上就可以依稀找寻到一些端倪。

所以易青注定不能成为一个改革家。他不够狠,不够霸道和冷酷。

似乎是上天有意要弥补他这方面的不足,才为他派来了孔儒——一个终生过着苦行僧、清教徒一般生活的如钢刀一般坚毅的男子。

孔儒一生从未跟任何人讲过情面,为了完成行业改革,他几乎得罪了全世界的人;然而有了易青在背后无私的、毫无保留的绝对支持,事实上他也从不畏惧得罪任何人。

在孔儒一丝不苟、冷酷霸道的工作作风下,一切阻碍到改革计划的人和事都被当做是挡路的石头一样无情的踢开。那些被孔儒解雇的、处罚的、甚至是剥夺了继续在这一行谋生的权力的人,有许多在主观上根本没有过错,仅仅因为他们的工作方式、谋生方式是来自于旧有的行规系统。

也正因为这样,孔儒成了后来华星历史上唯——个倍受争议的人物,与易青、依依、孙茹、杨娴儿、罗纲、何风……等人的名垂青史,众口称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一个人担尽了天下的骂名。

但是孔儒不后悔。

他转生不娶,茹素几十年,放弃了一切凡人应享有的人生乐趣,除了工作、工作、再工作,他的生命几乎一无所有;他真正为他和易青所从事的这项事业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因为他永远不会忘记,他用几年的时间去算计、排挤、打击一个人,而那个人——那个有着阳光般笑容的青年,却在他恩师的灵前,用寥寥几句蕴籍深远的佛理为他打开了人生境界的另一扇门,劝得他回头;并且对他推心置腹,毫不犹豫的以身家事业和终生理想相托。

为了这份知遇之恩,手足之情:为了这份光风霁月的坦荡男儿胸怀——孔儒付出了他的整个生命来回报,却从没有后悔。

的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产业革命!”

第五章 大变革

大漠长风。

迟暮的昏日和初升的新月挂在苍凉的天上。

遍地的尸体,满目的血腥。屠戮过后的修罗场上,已经换了尉将服色的花木兰浑身浴血,在死人堆里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和几个战友相互搀扶着打量着这疮痍一片的战场。

远处,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几个人影跌跌捶撞的晃动着;战场的各个角落,都有胜利一方的战士茫然的走动着,在一堆残肢断体中找寻着自己战友一一或生或死,只不过是一脸血污,两行热泪……

花木兰慢慢的走到那株开满了粉红色凄美花朵的树下,解下了自己缺损的宝剑,埋进了土里。

这是一场惨胜。胜利的一方没有像俗气的大路货影视剧一样欢呼庆胜,只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和面对大量生命消逝时人类固有的迷茫和悲壮的情绪。

这个场面动用了易家班全组八位摄影师。罗纲带着一组四个摄影,一位经验老到的前辈摄影师带着另一组两个摄影师从“战场”的两个方向多个取位角度拍摄着这个场面。

在最高的位置上,一个吊顶拴着一架“大炮”(大号摄影机)按照罗纲事先设定的速度缓缓的拉着整个战场地全景长镜头;在它的下面一点位置,是另一架“大炮”用来拍摄战场的固定远景;一个取中景的摄影机镜头上薄薄的抹了一层指甲油,使拍摄的效果像是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在观察战场一样;另外两个近景镜头用来拍摄战场各个角落的情景;还有两个定位镜头。一个拍摄花木兰和战友相互搀扶的中景,然后缓缓地跟着行动中的演员到树下,拍摄演员的背对镜头的部分表演;这次唯一动用的一支“小炮”拍摄的是在花树下埋剑的小意地手、列、泥土的特写,然后镜头向侧后拉开,呈现花木兰秀美而苍白的面部侧面特写。

最难的也是最妙的设计,易青要求罗纲亲自来完成一一花木兰埋剑之后,罗纲用一个三角形的支架靠在自己地腰上,从下向上仰拍整棵花树,一点一点的“抠”着往上拍。模拟花木兰埋剑之后在树下仰面扫视整棵花树时的感觉。

这个拍法是易青从当年一个主旋律电影中一位不知名的摄影师拍摄毛主席像地手法中得到的灵感。易青记得当年在学院拉片地时候,那个镜头令他雀跃起来叫好一一用“小炮”从毛主席像的脚面开始向内抠着往上拍,镜头焦距不停密集的向内微调,尽管在当年的机器条件下,拍出来的效果有点模糊,但是依然令观众产生了一种奇特的视像错觉,就好象这尊毛主席像突然活了!

拍静态事物拍出了动态感觉。镜头里的毛主席像仿佛身体前倾着象镜头这个方向招手,然后又伸手指着蓝天一样一一这个拍摄手法在当年那个思想僵化、艺术理念单一的时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创新”,但是易青认为那可能是当时摄影器材落后、胶片不足导致摄影师不得不这么拍才误打误撞拍出地这种效果。

不过这个镜头很(给)了易青很大的启发,后来他很喜欢在作品里使用这种创作理念一一在静态中寻找符合人物心理语言和节奏的动态,同时也在动态中寻找一种能升华主题引人停下来思考的静态。

罗纲的这个镜头,无论是在创作技术手法上和构图用光上。还是在机器和所用胶片的质量上,比易青当年看到的那个镜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易青在监视器上看到的效果也令人兴奋不已,要不是何风那边正在收音,易青和孙茹简直忍不住要开口轰然叫好。

整个树竟似突然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用慈悲怜悯的目光注视着杀戮场上一切的仙人的感觉,满树的花瓣都在镜头里微微的摇曳着。产生一种奇幻的动感,好象在悲伤的诉说着什么。

镜头意犹未尽的停留在树冠花瓣最多的部分。易青突然觉得手上一向稳定的罗纲很失水准的摇了摇,镜头里的景物忽然模糊了一下……

“这死胖子,该减肥了!”易青一边想着,一边面现戏谑的笑容,扭头看了看孙茹。孙茹狠狠的打了他一下,惩罚他的不厚道。

孙茹当然知道易青在笑什么,罗纲的这个失误不是技术上的问题,纯粹是因为他太胖了。易青让他整个人半蹲半仰躺的把身体扭成那么个形状来拍这个镜头。全身的力量都吃在一个三角架子上,一连好几秒下来,罗胖子的腰力不够用了。

不过目前的镜头长度已经足够用了,最后模糊的那一下剪掉不用就是了,易青还不叫停,真是太促狭了。

“Cut!过了!”易青一边躲避孙茹的殴打,一边开心的大声喊道。

“哗!”

“哇!”

这时要是有不知情的人经过,非得活活吓出点毛病不可。只见躺了满地的“尸体”突然纷纷的跳了起来,大声哗然的叫好,个个其状恐怖如鬼,满脸脏兮兮的血污,却又满脸高兴的笑容,互相拍打拥抱着不知道在高兴着什么。

易青从导演车上站了起来,举起喇叭大声道:“现在,我宣布一一《花木兰》外景拍摄部分,全部戏份杀青!”

听见导演的正式宣布,人群里再度爆发出一阵欢呼,摄影师、灯光师、录音师们和杨娴儿带领的美工们一起在原地鼓起掌来。

华星公司的薪酬一般开地都比外面的公司高,《花木兰》又是个大戏,这半年跟下来。大家都收入颇丰,赚到的钱足够好好的歇上一年半载不用开工都行。

想到这些,大家在格外高兴之余,都有一种极度劳累之后骤然松弛下来的感觉,几乎连循常例向导演鼓掌道谢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意一把扯下笨重的道具盔甲,向依依飞奔了过去,又是哭又是笑的抱住了依依使劲的摇晃着。

依依含笑抚摩着她地秀发,她特别能理解小意此时的激动。

用心表演,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必然是一次灵魂的洗礼。许多以前连自己都不了解的内心深处潜意识层面的东西会一一微妙的浮现在心头。带给人强烈的震撼;可是当一个阶段地表演结束后,那种感觉非常奇妙,就仿佛是一个角色死亡了,自己又回复可现实生活中的自身本体意识,这对演员来说仿佛是一个朋友或者亲人离自己而去了一样,今人心生怅惘。

所有的人中只有杨娴儿和她的美工部门不能休息。她指挥着属下和场工们一点一点的把自己前几日辛辛苦苦搭起来的景逐一拆掉。从图纸到实物,再到身体力行地搬搬抬抬。现在又自己亲眼看着它们被拆掉……这是杨娴儿进华星后第一部作品,第一部就担纲如此巨大投资的影片的美术指导,她这次也可谓是殚精竭智,费尽了心力。

易青站在导演位上,轻轻的摇了摇累得快要断掉地腰,心里突然生出无限感慨。当初决定要拍《花木兰》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后来会有那么多地艰辛,甚至一度风传这部戏因为资金不足而停拍。从培养新人小意到中间收购八大影业的黑股份,再到最后拍摄中面对的种种困难,一切就如一场艰苦的战争一样。终究是让自己和同事们给熬过来了!

带领数百人的剧组,深入西北黄土高原边郊数百里;恶劣的住宿条件、缺水停电、吃不到新鲜蔬菜。买一次水果要开三小时车进城;白天在漫天风沙中拍戏,身上只穿单衣也被汗水湿透;晚上回到住处却要赶紧换上毛衣,还常常不能洗澡……

不过,看着导演车上整整八大盘待洗的胶盘,想想这一路创作过程中经历的种种激动、兴奋和感动,就觉得一切的辛劳都有了回报。

该回香港了!易青突然间非常想念那明亮宽敞地华星大厦,想念宁倩华和公司行政部门的同事们,尤其想念已经满了三周岁的儿子念青,这小家伙该上幼稚园了吧?

……

飞返香港的包机上。

“孙大小姐。我提醒你注意,你已经整整吃了六盘水果沙拉了!”

杨娴儿笑着对孙茹道:“就算飞机上的东西不要钱,你也不能拿命拼着吃啊!”

“切!”孙茹用灵巧的小香舌舔了舔沾满了沙拉的上嘴唇,不满的对杨娴儿道:“你还不是已经喝了一整筒加冰可乐了?”

依依和小意看着她们两个直笑,好长时间没有痛快的吃过水果,甚至连大口喝水喝饮料的滋味也快淡忘了,孙茹和杨娴儿都是从小生活条件极好的那种女孩,当然受不了。其实就算是吃惯了苦的依依、小云和小意,也已经忍不住喝了好几杯饮料,吃了几小盘水果沙拉了。

孙茹见杨娴儿瞪着她不再吭声,立刻露出大获全胜似的笑容,扭头去看前座上的易青和孔儒在干什么了。

易青和孔儒一路上都拿着一份打印好的文案在那里嘀嘀咕咕一一当初斗的死去活来,恨不得对方死了最好,可现在又这么有共同语言了。

男人真让人费解!孙茹狠狠的往嘴里塞了一块芒果,好奇的想道……

华星大厦。

现在正是下班时间。华星公司的内部庆祝酒会正在热闹的进行,大家把长办公桌、会议桌在大厅里拼成两条,一边开冷餐会,一边架上几架火锅。

全公司的创作部门和行政部门的人都来了。几支香槟同时砰砰砰的打开了,白色的泡沫在几个人的恶意喷洒下溅向了尖叫的人群。其中最受欢迎的当然是《花木兰》的主角林小意。

小意尖叫的拉住依依左右躲闪,兴奋的脸上红红的,和几个男同事又笑又闹一一这在从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

这才是真正令易青高兴和佩服依依的地方。公司多一个好艺员固然使人高兴,但更重要的是彻底打开了小意的心扉,使她从某种阴影中走了出来,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一见到男人就脸色发白,害怕的立正站好躲在一边的那个女孩了。

但是易青也有不开心和令他调怅的事。

第一件是《花木兰》拍摄阶段的财务报表出来了,居然超出了预算七千多万港币一一多出来的钱够再投资一部很象样的港片了。这就意味着做《花木兰》后期剪辑、美术处理、录音合成等工作的时候,要省一点花钱,甚至有些地方可能要压缩创作空间来迁就公司的财政状况了。

第二件事是外界那些当初断言华星必然破产、《花木兰》必然停拍的媒体。现在又在替华星“忧虑”,他们普遍认为一部投资五亿地电影根本不可能拿回投资来,哪怕是照着全球市场的轨道去运作一一易青这个败家子这下是赔定了的。与这种明显地负面宣传相比小意的八卦诽闻和谣言都已经不值一提了。

第三件事心烦的事就是接下去要面对的好几摊事情了,简直千头万绪。易青现在恨不得把自己切成几瓣来用。

“易导,”一个接待员小姐急匆匆的跑过来道:“史蒂文森先生来了!”

易青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即想起是李恩华来了,连忙招呼了李杜一起迎接出去。

刚走到电梯口,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李恩华带着两个保镖一个秘书。笑容可掬的走了出来。

李杜迎上去欠身叫了声:“爸!”

易青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李杜,没想到作为在美国长大地华裔,他和李恩华的父子关系竟如此的中国化,易青还以为美国人父子见面都是勾肩搭背“syhight”呢!

李恩华早早的把李杜派到华星来。主要目地还是要观察恩师选的这个所谓的继承人。他对孙老爷子当然是忠心的,但是作为一个那么杰出的商人和艺术家,他对人对事有自己的独立判断,决不会是老爷子叫他效忠什么人就效忠什么人的。

李杜是二师兄的独子这个事实,易青当然是早已心里有数,只是一直保持着只有他和李杜两人心照地这种默契,干脆连孙茹和依依都没有告诉。孙老爷子当年安排两个得力爱徒一个从政一个经商,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实在可谓用心良苦;他老人家一辈子都没动用过李恩华这张牌,易青当然也不会浅薄的一早把这么大的一张底牌漏出去。

直到这次收购香港黑社会在电影业的黑股份,可以说是惊世的大行动,不但影响华语电影业,而且惊动大陆香港台湾三地金融证券市场,吸引近千亿港币的资金参战,这样才动用了李恩华的力量,毕其功于一役。

李恩华在美国的事业能如此一帆风顺。二十几年内就完成资本积累;李氏国际晋身成为能与美国宇通这样超级财团相媲美地国际经济实体,其实宇通在经济上的支持和长乐帮在黑道上的扶助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李恩华的第一桶金甚至直接来自于宇通,长乐帮则为他保驾护航,所以李恩华创业至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事。

李恩华和华云丰是利益相关的多年合作伙伴;华云丰又是孙茹的舅舅;电子大王史蒂文森·李居然是孙老爷子的二弟子,易青和李恩华又是师兄弟……当初孔儒和香港地社团老大们如果能把这里面的关系摸个大概,也许死也不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吧?

当下易青引着李恩华有说有笑的向小会议室走去,他和李家父子三人一聊就是好半天,也不知在商量着什么。

孔儒孤零零的离开喧哗笑闹的人群,他反正谁也不熟。乐得清净。只不过刚才听说了史蒂文森·李来到华星了,对于自己这位还未正式谋面的二师兄,他心里很有些与忐忑,不住的偷眼望向大厅的入口,不知道易青什么时候带他进来。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易青和李思华、李杜才一起出现在大厅门口。易青拍了拍手,刚刚玩闹完正在大快朵颐的同事们一起停了下来。

易青看了看厅里,点头道:“趁着各部门主管都在,我说一下下阶段的工作安排。《花木兰》的后期剪辑和美术加工是当务之急,但是我个人还有事要在香港逗留三四天,所以由孙小姐带领美术、录音以及导演组的同事先跟着史蒂文森·李先生出发去美国,我三天后赶到,有关的人员明天下午就要动身,希望大家不辞辛苦,早早做好出发准备。”

话音刚落,孙茹和杨娴儿带头鼓起掌来,大厅里都是起哄的叫好声。

想不到《花木兰》居然可以去美国做后期!

在这之前,孙茹他们还在天天为《花木兰》的洗印和后期加工犯愁。易青当初对媒体夸下了海口,当初对外宣传的时候可是打着跟好莱坞当年投拍的《花木兰》一较高下,为中国女性形象正名的旗号,要是最后砸了,那丢的可是中国人的脸一一参照一下历年来中国大片的导演们承受的那些压力,易青要是失败了,非被全国观众的口水给溶解了不可。

但是事实上,行话说“冲洗剪辑减一半”。电影是以声光画影为主要表现方式的东西,无论你素材拍的再好,洗出来效果不好或者剪辑视听效果不好,所有的努力都会减去一半。

最糟糕的是,观众可不管你什么技术上的原因,人家不是做这行的,也看不出来是哪架机器做的不好,哪类技术不过关,更不会分什么是工业上的缺失,什么是艺术上的毛病一一总之看的大家不高兴了,一定是导演没拍好,或者做电影的这些人是窝囊废。

好莱坞的许多影片,本身的剧情故事烂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步,俗套到了犹如车间出品一般,但是照样不会有人说它烂,因为那些花团锦簇的视听特技和多蒙太奇手法的剪辑足以弥补一切一一很多人以为美国电影的故事多精彩多出人意料,其实没说到点子上,仔细想想任何商业电影的故事无非就是枕头拳头惊险加上几处悬念和包袱。剧本都是那那些剧本,可是人家把镜头和素材剪辑拼凑起来的方法出神入化,只要人家能

想到的,就一定能做到。《诛罗纪公园》系列和《星球大战》那种影片的成功,反复说明了这一点一一简单的故事加不简单的讲故事手法,等于成功的商业电影。

反观中国和各个发展中国家的电影业呢?机器不给劲,镜头和镜头衔接的地方生硬粗糙,洗印出来的影片要么光线昏暗,要么一片散白发亮。明明知道用这种蒙太奇方案好,但是机器上做不到或者很难作到,往往只能让创作者的想象向现实妥协低头。

一个国家的电影工业水平,牵涉到方方面面各种复杂的关系,不是件一促而就的事。要在国内研究开发出象好莱坞那样水平的洗印、三维动画、美术后期加工的一整套技术,中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尤其是在电子微器材方面,中国在这个领域目前还几乎是一片技术空白。

换言之,要写出《哈利波特》、《指环王》那种电影来,非常容易,中国文化里那么多神奇怪异的神话故事,拿出哪个来也不逊色于西方的玄幻故事,但是要真正把这种故事付诸实施搬上银幕,还要经历很长的一个技术探索阶段。

香港的传统做法本来是直接向美国和欧洲强国进口机器,当年新义安的中国星就有一套,后来到了易青他们手里,《潜龙于渊》的效果就是这套家什做的一一不过这只是美国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水平。

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亚洲知识产权侵权风气突然极大盛行之后,美国和各欧洲强国就纷纷断绝了向中国的尖端技术和高端器材的出口,此后,无论是香港还是内地,华语电影和美国电影的差距也越拉越大。

为了使自己的作品效果比较好同时又比较好卖,许多华语电影圈的导演、比如香港的唐纪礼、大陆的张一谋等人,采用的是和美国或者其他电影工业强国的公司合作,租用他们的器材来制作自己的电影后期效果。

比如《十面埋伏》就是在日本洗印制作的;《英雄》和《满城尽带黄金甲》是在美国洗印和做的后期。但是实际上,这些技术强国把他们领先于世界的技术垄断霸权看的比什么都金贵,怎么可能把最好的东西拿来给你用?

中国导演和他们的工作团队在这些国家经受的,简直就是无时不刻的屈辱,被人象防贼一样的防着,生怕中国人偷走他们的技术;昂贵的吓死人的价格,换回的只是人家淘汰下来的上一代机器。

孙老爷子从青年时代起,去美国和欧洲各国做电影交流话动时,目睹一些有关的情况,就非常的受刺激。他立志要研究开发出属于中国人自己的高端后期洗印技术。

但是在当时那种条件下,靠着苏联电影工业专家提供的那点粗糙的技术援助,和国内官方能提供的少到不值一提的一点研究经费,在大陆开发这些技术并生产这些机器简直是不可能的。连国办的电影学院都要向美、德、法进口教学机器,何况是其他单位。

所以老爷子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八十年代的某一个下午,外面正在热烈的进行第五代电影的讨论,在电影学院校党委办公室。两个刚毕业地贫苦青年,在老师面前进行决定自己一生命运的抽签……

在这数年之后,美国就出现了电子工业大王史蒂文森·李。

藏剑三十年,今天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当易青向华星的同事们大声宣布这一消息的时候,李恩华站在一旁,突然热泪盈眶。他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抹了抹眼泪,然后童心未泯的趁势把这个动作加工成了一个抹额式美国海军军礼。这个可爱的动作引得华星公司地人齐声欢笑鼓掌。

除此之外,《花木兰》的宣传方案早就已经拿出来了,由宁倩华这位资深娱乐天后负责筹划和实施,华星旗下的明星在依依的带领下进行配合,把小意逐步推向传媒一一这方面也没有问题。

易青这三天主要是为孔儒留下的。原来华星的行政事务多是由易地青自己和宁倩华共同管理的,分工很不明确。不过华星的企业风气主要是依靠学院系统和大家融洽地感情维系起来的,真正制度化的部分很。

现在不能再继续这种现状了,要委托孔儒整个的管理起来。把易青和宁倩华解放出来专心做自己檀长地事情。这里面就有很多东西要跟孔儒交接、还有华星行业改革的初步方案,算一算还是很紧的。

……

第二天,孙茹和李恩华带领着华星艺创部的相关同事一一何风和他的三个录音工作室伙伴、杨娴儿和美术组的四位美术师、导演组全体一行十多人登上了李氏国际在中国准飞的小型客机。飞往美国洛杉矶。

在宁倩华和经纪部各位经纪人的安排之下,今天小意和其他华星群星基本都有活动,整个华星大厦显得冷清了很多。

今天最忙地要属易青和孔儒两人。中午秘书送午餐外卖上去的时候吓了一跳,只见易青和新晋升的孔总一起坐在易青的大办公桌后面挠头苦思,眼前的废纸团已经扔了一地。

一连三天,易青和孔儒连自己家都没回,彻底的闭关了。

直到第三天的下午。两个胡子拉茬的男人才从文案堆里抬起头来。

易青和孔儒一起站在打印机出口前,看着那带着油墨香地稿子一张张的从哪里吐出来,突然有种天下尽在掌握的感觉,因为他们知道这份东西对未来的整个中国电影产业意味着什么。

这套《华星电影创作及运营规范》共计一百六十七条,分成九个大项,涉及电影行业的方方面面,标志着代表中国电影业最先进生产力的华星集团,从此告别了那种草台班子临时凑合和封建行规式管理的旧有电影生产创作方式。从此步入集团化、正规化的新产业时代。

而这份行业改革计划的内容,基本以易青和孙老爷子当年地构想为蓝图。比如说导演方面,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规定了导演必须不署名参加编剧工作一一换句话说,首先就是导演要参加写剧本,这样将来拍剧本的时候才会对本子绝对的熟悉;但是不能署名,也就是说如果拿了什么编剧奖,这个奖杯是人家编剧的,你参加剧本创作只是你导演工作的一部分,不能成为架空和取代编剧的借口。

如果说这个改革加重了导演的负担。那么对于演员的改革则减轻了导演的责任。这次改革第一次正式把“演员指导”这个职务写进行业规范。以往指导演员演戏的都是导演,而导演自己本身根本就不懂表演学,特别是那些不是导演科班的仅仅是从摄影师、美术师、编剧转行过来的导演;甚至象很多香港导演那样原来是做武行的、经商的、做电视台的等等一一不懂表演学的导演只会为了自己心中追求的表演效果而把演员当作他们创作的工具来用,往往得到的效果反倒完全不如他们自己的构想,因为表演学是有它自己的一整套客观规律的,不是心想就能事成的那么回事。

在整个剧组里加入“演员指导”之后,其实就是给导演加了一个绝对懂表演的助手,这样导演只要说出他的艺术要求,演员指导很快能找到启发演员遵循表演规律进行创作的方法。演员在表演过程中遇到自己完成不了或者有难度地表演任务,也能得到非常专业的帮助一一这样就大大提高了演员表演的专业性。那种只靠脸蛋和身材的没有演技的演员,渐渐的在这个行当里不好混起来;而电影表演里杂牌军的情形、花瓶式表演、假俗喊式地不自然的表演这些现象也会得到缓解。

除了导演和演员的部分,对于美术、服装、录音、摄影这些创作部门的工作也做出了各类详细的规范。

相比电影创作部门的改革,这份改革计划更为重要的是行政、经营管理方面的重大变革举措。

比如说,曾经令易青在学生时代非常愤慨地群众演员的劳动状况和经济剥削的问题。易青在这份改革规范中明确的制定了惩罚条例,严厉地打击歧视群众演员、歧视底层弱势劳动者的行为;对于群众演员的薪酬实行实额发放。

所谓实额发放。就是指帐目上规定了给群众演员一天多少钱,发到群众演员手上就必须是多少钱;坚决取缔制片、群头过手剥一半的这种恶劣的行业陋习。

除此之外,还拾群众演员规定了免费培训、集中居住等等福利一一群众演员跟角色演员比起来,就象一场战争中的普通卒兵一样,他们的整体素质和工作热情决定了一个影片的成败。拍摄地时候他们的表演素质能高一点、配合拍摄再积极一点,只要平均每组镜头少NG一次两次,省下来的钱和导演等人的精力就远远的抵值为他们设福利花费出去的资源了。

除了所谓的制片群头过手分一半,还有很多属于这个行业的。带有浓重封建行规色彩地陋习一一比如这次《花木兰》剧组里出现的采买人员吃回扣问题;还有诸如副导演及其他导演部门人员买卖二类小角色,甚至借此暗示女演员进行性赌赂之类的行为一一为了遏制这些问题,易青提出两个试行办法,一是在剧组中设立财务监督员。二是实行剧组财务分立制度。

财务监督员就是剧组里的LCac(廉政公署),他们负责监督调查一切剧组的财务状况。哪个人吃了回扣了,哪个人给导演介绍角色吃了人家好处了,哪个人坑了群众演员和场工的钱了,一经财务监督员发现,立刻处理。财务监督员直接对监制和导演负责,如果这个位置的人自己执法犯法,必然遭受双倍的惩罚一一这等于是专门找个人监督财务。然后导演只要负责监督他一个人。

所谓财务分立制度,就是以后剧组出去不带自己公司的会计,而是把整个组地财务委托给专业的会计师事务所。这些专业会计师平时不合剧组在一起,每天固定八小时上班,专门替剧组管帐管钱数。但是他们只是计算钱的机器,他们手上决不见真钱,剧组的钱还是从监制和制片主任手上出去,出帐的凭据由会计师来开。这样一来。有财政权力的人碰不到真钱,碰得到钱的人没权力分配剧组的钱,就把财务支配权和使用权分立开了,大大减少了贪污的机会。

……这套改革方案当然提出了许多切实可行的办法,但是根据中国国情,谁都知道这些现象要想这样就完全绝迹,简直是不可能的。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那些人想贪,总有漏洞可钻。不过至少这样一来。比起当初不闻不问,把各种陋习视做理所当然的那种落后的、不规范的情形,是好了太多了。

怀着好奇兴奋的心情,孙茹和杨娴儿领着众人跟在李恩华身后沿着楼梯拾级而上。

楼梯的尽头,又是一道厚厚的银色合金铁闸,墙上一个密码锁,旁边一个指纹辨识器,不同的是,这个密码锁要三重密码才能打开,而指纹辨识器确认来人身份后,上方的一个巴掌大的显示器里,出现了一个苍瘦的华裔老者。显然是可视电话一类的设施,老者贴近镜头仔细的看了看,扬声器里传来他爽朗的笑声:“哎哟,老板,来的客人还真不少。”

孙茹和杨娴儿以及靠得近的同事们下意识的冲着显示器点了点头。孙茹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显示器里的了老者,这些年跟着易青走南闯北,她也听出来这个老人操得是易青家乡的那种地方口音。

李恩华笑道:“开门吧,老货!”

这个老人仿佛是很长时间没有人跟他说话所以寂寞坏了的那种感觉,一边答应一边还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罗嗦什么,好半天才开了内锁,吱得一声,铁闸两边分开,众人看到眼前的情景,又是哗然一片。

只见楼上的工作环境显然要比楼下好了很多。最明显的就是墙壁和地板很花本钱的用一种蔚蓝色的金属漆油漆过了,隐隐散放着金属特有的柔和光泽。

李恩华带着众人进了铁闸,回身将密码锁调好关上。

孙茹和杨娴儿迫不及待的打量起这个李氏国际号称最隐秘的研究室来。

同样是三百多平的空间,如果说楼下是个拥挤的大车间,楼上则被装修成漂亮舒适地套房,看来是适应这楼上的工作人员常年不出去而设计建造的。最外间的办公场所,象是一个大型的客厅。

走进铁闸门,首先看到的是这个大“客厅”里地一个三百六十度吧台一样的超大办公桌。桌上围了一圈的电脑,还有些一时辨认不出的机器精致地散放在办公桌附近。

相比楼下的人流复杂,楼上坐在圆环办公桌上工作地,不过五六人,而且清一色的都是黄种亚裔人,看样子应该都是中国人的样子。

在大厅的内侧一边。清一色的十几扇房门,象是一般住宅家里的小型卧室,大多数关着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孙茹在楼下时。细心的打量过,楼下除了办公的空间。还有一间小的茶水间、男女厕所、无数地通风系统和摄象监视系统,还有八条送氧氧管道不停的改善这个空间里的空气;但是楼上却看不到这些设施,想必这些设施在每个小房间里都有一套一一楼上的研究员显然比较高级,办公生活条件也好,一定有自己独立的卫生间、浴室甚至厨房和空气净化系统。

李恩华一进门,先拉过刚才出现在显示器里的那位中国南方省籍的老者,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们研究所的元老,霍佳教授,简称霍老,你们也可以叫他老货。呵呵!”

孙茹打量了一下,疑惑的道:“听说四十多年前,清华出走了一位微电子工程技术专家,也是姓霍地,不会就是您吧?”

霍佳神色一凛,一双枯皮老手显然颤了一下,长叹道:“人生一场大梦四十年,谁想到后辈中居然还有人认识我!这是哪家京城名门的小姐,对老北京学界的掌故如此熟悉?”

李恩华肃然道:“他就是我恩师孙教授的后人。独养的孙女,叫孙茹。”

孙茹连忙向霍佳夫身行礼,道:“我爷爷生前常提起您的事。那时候您所学的专业在国内根本找不到用武之地,所以您冒着巨大的危险出国,当时的人都很不理解您。”

“是啊。”霍佳黯然点了点头,上世纪七十年代地时候,普通人出国的限制已经放宽,但是科学家出国依然被视为大逆不道、社会公谴的事一一国家花大价钱培养了你,你不为国家效力。却跑到外国去把自己的知识和本事拿去给外国鬼子服务,这种行为在过去简直等同于汉奸了。

但是以霍佳当时的情况而论,他从德国留学归来,身上带着三四个博士学位,主要攻关的学科就是微电子技术。他那时候所学的,可以说站在当时人类科学的尖端;那时在亚洲,即便是在后来微电子器材与电路设计生产称霸全球的日本,在他所学的领域也只不过刚刚开始起步。如果他要留在中国发展,只怕要等几十年还拿不到研究经费,这一身本事就荒废了。

霍佳的出走当时在北京学术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可很快这个人在国际上就杳无音讯了,渐渐的人们也就淡忘了他,以为这人不知道老死在那个欧洲小镇里了。谁知道,他竟以另一种形势为自己的祖国服务,在李氏国际的研究所里蛰伏了整整三十年。

李恩华感慨的解释道:“李氏国际在纳斯达克上市的前一年,我开始大量关注和电影高科工业技术有关的几个科技领域,那时在一个跟诺贝尔研究有关的美国学术周刊上看到了霍老的一篇论文,那时就惊为天人。霍老当时屈居在一个论水平给他当学生都未必够格的美国人手下当研究助理,已经将近十年了,真是大材小用,暴殄神器。我开办这个研究所,第一个重金买断的科学家就是他,所以说他是这里的元老。他当时一听说是给未来的中国电影做研究,立刻表示,只要给他足够的研究经费,一个月再支付他三百美金的生活费,他就愿意出售自己后半生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直到去见马克思前的全部合约年限。”

孙茹怀着无比敬佩和景仰的心情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地这位老人。他带着世人的误解来到海外,一生追祟科学的高峰;尽管祖国的人们不理解他,但他身在海外宁愿抛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也要把自己的智慧和知识奉献给祖国的事业。而且数十年如一日,不求赞美,不计回报。

华星的年轻电影人们个个默默的点着头,心中有种说不出地感慨。

李恩华哈哈一笑,缓解了一下这有点悲壮的气氛,对霍老道:“平时跟您哈喇惯了。一下子还真没反应过来您还是位这么威风的大人物啊!看来以后不能叫您老货什么的了。哦,对了,老货,去把呆在房里地人都叫出来见见客人吧?”

霍佳嘿嘿一乐。笑得红光满面,他好象非常喜欢李恩华这么称呼他。老头颠儿颠儿的走到那排房间那里,挨个地敲起门来。

趁着这工夫,李恩华开始给孙茹、杨娴儿等人介绍正在圆环办公桌前工作着的几位中年人。

果然都是中国人的名字,基本都是华裔美国人。虽然孙茹等人都不认识具体谁是谁,不过听李恩华的介绍动不动就是好几个博士、博士后的学位,再不然就是在美国某某大学教过书,有一位还参加过诺贝尔某几个奖的研究工作,听得孙茹等人不住咋舌。

这些人平时假期很少,整天呆在这里搞科研,都搞得快神经病了。似乎平时很少说话;好不容易来了群客人,而且其中不乏孙茹、杨娴儿这样极出色的美女,一时间话多的有点忘形了。正好杨娴儿美术组和何风的录音组都有几个女生好奇心重,在电脑上发现了跟自己专业有关的程序,立刻围上前问七问八,一时间好不热闹。

就在他们闹腾地这短短十几分钟的工夫,楼下的研究员们已经传了四五份单项的初步研究结果上来,看来这里的研究工作强度还是很高的,这些异于常人的科学痴、科学迷们在这里的生活想来也不会太多寂寞。

这时间孙茹和杨娴儿没有很失仪态的凑到电脑前问长问短。只是很有风度地站在一旁跟李恩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反正她们也心里有数,这里随便拿出样“无关紧要”的技术来,估计都能把她们俩给吓一跳。这时候再去露怯那就真的象乡巴佬一样了。

陆续的,呆在房间里的几位都被霍佳给拉出来了,看来他们在自己房间里也能做课题,所以对于老货打搅他们的个人研究生活颇有几分不满。

不过待得出到外间,见到孙茹和杨娴儿这样的美女时,神情自然又好了很多。加上霍佳和外面的这几位,这楼上搞科研地科学家一共是十一位。清一色是华裔;大多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上,只有两位是女性,年龄都不轻了。

听李恩华和霍佳的介绍,这里面既有微电子工程专家、电脑程序设计专家这种和电影后期制作有关的科学家和技术人员,还有和电影专业报为贴近的美术、摄影、录音程序设计师;甚至还有一位生物及人体结构动态研究专家一一可以说,国际最顶尖的电影后期制作、声音及图象合成、摄影洗印等方面的尖端技术所需要的一切科技领域的专才,在这里全都找齐了。

在李恩华依次介绍这十一位科学家的过程中,孙茹和杨娴儿都觉得其中有一位看上去年龄在四十岁上下,但是容貌却十分清俊年轻的男士似乎有点儿眼熟,而且气质上不知怎么的,总令人觉得十分亲切。

李恩华最后介绍到他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道:“这位是这里唯一一位电影学科班出身的专家,电影美术及摄影家刘镇奎先生。”

孙茹习惯性的“哦”了一声,向这位刘镇奎先生伸出手去,礼貌性的道:“刘先生是科班出身?不知道是哪所专业院……”

没等孙茹说完,杨娴儿身后一位刚从电影学院毕业被招进华星的女同事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眼睛发光似的问道:“你是……你是哪个刘镇奎,你不会是那个刘……刘镇奎吧?”

刘镇奎微微一笑,对那位女生点了点头道:“你是电影学院的?我想我就是那个刘镇奎。”

这两句莫名其妙的对话把旁边的几位科学家弄得一头雾水。孙茹和杨娴儿也不解的看着刘镇奎,觉得这个人身上真地有几分熟悉的气息。

那个女生捅了捅孙茹,大声道:“孙总,你不会吧?你不认识他?他是双科状元刘镇奎啊!整个电影学院有几个刘镇奎?”

孙茹猛然想起。大吃一惊,转头盯着刘镇奎问道:“你?90届的双科状元刘镇奎?”

刘镇奎微微一笑,摇头道:“看来你们都是学院的师妹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

杨娴儿讶然看着李恩华,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您真是太……太厉害了,什么样的人都能挖到!刘镇奎居然……居然在您地研究所!”

电影学院90届英才辈出。有表演系三剑客黄雷、江武、王劲松;导演班十一人,半数挤身第六代一流电影人的行列;摄影、录音、管理等系,更是挑起了二十一世纪初中国电影新生代的大梁。但是,在所有这些电影学院杰出的前辈人才之种,最出色地,甚至可以说是电影学院90年以来最具有传奇色彩的人,还要数摄影、美术系地双科状元刘镇奎。

刘镇奎。陕北革命老区某县出身,家境贫苦,勉强熬到十八岁职高毕业,背着一袋干粮坐煤车来到北京谋生,成为八十年代末那一批进城务工的百万农民工大军中的一员。

当时还在做讲师,后来成为美术系主任的王洪海教授发现刘镇奎的时候,他还在一家普通照相馆做一个暗房洗相的学徒。王老师发现该生之后,稍稍与谈,立刻被他满脑子奇异的艺术思维所震撼,惊为奇根利器。极力怂恿他报考当年的电影学院。

当年三月,学徒刘镇奎身背画夹,投考电影学院。按照当时的规定,每个考生可以报考两个系,刘镇奎填报了美术系和摄影系。在考试过程中,这个笑容憨厚的小学徒爆发出了惊人地艺术天分和才华,几乎令爱才的两系老教师为之疯狂。

他的应试作品油画《老区稼穑》和摄影作品《田间老人》,以极其朴实而内敛的创作手法展现了依附大地的中国农民特有的质朴的内在美,在那个崇尚西化、艺风奢靡赶时髦的九十年代初。这两个作品震动了整个北京艺坛,令无数在老区战斗生活过的老人怆然泪下。

通过繁琐地笔试面试,这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孩子折服了所有前辈老师,美术系和摄影系主任以及当时主管考试的副院长亲点刘镇奎为两系专业考试第一名,这是电影学院历史上第一个也是至个为止唯一一个双科状元!

往后的四年大学生活中,刘镇奎在校种种传奇故事不断,风头之健直盖过多位名蜚艺坛的老前辈。

最传奇的一次,在西四胡同礼堂的一次各国文化参赞的国际交流会上,随中央美院某教授出席的刘镇奎为了回应某国参赞轻蔑地所谓中国艺坛无现代美术的观点。愤然当场作画。

一半个小时内完成欧洲新美术运动以来四种最流行画风的油画作品各一幅,技惊全场,逼得这位参赞文官和在场的该国使馆人员向年仅二十一岁的刘镇奎鞠躬道歉。

参加交流会的各校大学生代表欣喜若狂,以人手为轿,将刘镇奎沿着学院路一路抬回西土城,一时轰动京城。

可就在刘镇奎大学毕业那年,正当学院内外的人们纷纷议论这位惊世天才在走出象牙塔后将会给中国乃至整个世界影坛带来怎样的一股风暴时,这位应届毕业生却突然间从人间“蒸发”了。

有人传闻他去了国外,有人竟说他出了车祸;更有甚者,风传他因为被一位学院美女所抛弃,从此意志消沉,再没有提笔创作的灵感了。

惭渐的,随着第六代导演在国内的风生水起以及他们在国外各重大电影节的崭露头角,人们逐渐淡忘了这位当年在校时最出风头的天才青年艺术家。

只有后来一届届的电影学院老师们,在教育和批评类似孙茹和杨娴儿这样后来的学生们地时候,还会时常提到刘镇奎这个“反面教材”——老师们常常说,你们不要以为自己能考进电影学院就是什么艺术天才了!就算是天才。也要戒骄戒躁,踏实学习,不要将来毕业了象那个刘镇奎一样,一事无成,辜负老师和学院的培养期望,就好象一泓清泉泻进沙漠里。一生毫无建树……

一代轰轰烈烈的双科状元,传奇的大学生英雄,落到这个结局,不免使人叹惋。不过大家都不知道。当年那个毕业生填报志愿的下午,时任电影学院党委书记的孙国放教授。走进了只有刘镇奎一人在地学生宿舍,一席谈话,改变了这位天才的命运。

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孙老爷子连孙茹都没有告诉。

也许在老爷子心目中,这世上真的是有“代沟”这种东西的。就象现在地年轻人永远无法理解,在当年那个国家风雨飘摇的革命年代,我们地前辈们为什么能那么义无返顾的丝毫不顾个人的名利富贵,为了国家民族或者某一个理想信念,为了去拯救帮助一群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同胞。就毫不犹豫的抛头颅撒热血。

也许在现代人看来,刘镇奎的选择是愚蠢的,而孙老爷子的选择是自私的,这样的观点在我们地父祖哪一辈人看来,是那样的功利和庸俗。

刘镇奎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下午孙老师对他说的那句话一一你可愿意,用一个人的隐姓埋名、忍辱负重,去换取来日中国电影的名扬寰球,傲立世界!

他是愿意的。没有犹豫,没有后悔。整整二十余年。当无数不理解他的人骂他批评他一生毫无建树的时候,他为中国电影乃至世界电影做出了一项又一项研究成果,却从来没有人知道。

在这一刻,孙茹望着这位曾经只生活在传说中的天才“师兄”,从他地故事里,面对着人生取舍之间的真义,突然间领悟到了另一重境界。

她想起了当年看过的一个电影,讲述新中国的“两弹元勋”们,隐姓埋名抛妻弃子躲在沙漠里搞科研的故事。

曾几何时。她和周围的那些女生们,还那样庸俗浅薄的嘲笑过这些傻瓜,批评他们冷落妻子、放弃人伦之乐是多么的不负责任。

直至今天她才突然明白,人生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名丰别墅吃穿拿之外,还有另一种精神上的生命叫“崇高”!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今天才明白,小时候背过地鲁迅先生这句诗中的深意一一今天的人们不了解我的志向,就象不了解挂在天边的那棵孤独的寒星;我愿以我满胜的热血,向我的祖国和民族奉上我这一生。

战争年代,有人前赴后继、舍生忘死,满腔鲜血大好头颅,为国抛洒毫不犹豫;而和平年代,更有“两弹元勋”和霍老教授、刘镇奎师兄这样的人,为了祖国的某一项事业,为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舍弃自我、奉献青春,如一枝默默燃烧的红烛,泪干而尽,留给世间光明温暖。

我中华民族屹立世界五千年不倒,历尽无数侵略、无数苦难、无数颠覆破坏、无数挑战考验,至今生机无限,屡次涅磐重生,靠得岂不就是这些英雄儿女,中华的脊梁!

第六章 我以我血荐轩辕

这里是好莱坞!

站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市市区西北郊通往影城好莱坞的高速公路入口上,杨娴儿手搭凉棚,感慨万千。

孙茹一路上都紧紧的跟着运送胶盘的小客车,此时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小心的呼吸了一口影城的空气。

好莱坞,世界知名的星光大道的起点,香港人把这里翻译成荷里活,是洛杉矶的一个区,也是世界闻名的电影城。在美国,好莱坞这个词

往往直接被用来指美国加州南部的电影工业。

和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电影青年一样,孙茹和杨娴儿对这里的感情莫名而复杂。

这里代表了全世界电影工业、电影技术的最高水平,是无数青年电影家梦中的展示才华、实践理想之地;但是,它又是美国价值征服世界

、独霸全球话语权的一柄利剑,垄断了全世界近一半的电影业产值。

它令人又爱又恨。

杨娴儿仰起了俊俏的脸庞,向公路的尽头眺望去,那里有层层叠叠的远山,一望无际的原野背后,影影绰绰的矗立着无数电影公司的广告

灯箱牌。

这里竟是如此的美丽。但是孙茹和杨娴儿都知道,这份美丽永远不属于中国,中国人要想拥有并超越这种宏伟雄壮辉煌的美丽,就一定要

埋头苦干。自强自立。

远远的,四五辆李氏国际地豪华房车连成逶延的车队向这里开来,陆续的停在高速入口的安检处。而杨娴儿他们地大客车和孙茹坐镇的小

客车正停在路口处接受当地警察的临检。

个子和肚皮同样壮观的美国警察一边给孙茹她们做着例行检查一边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黄种人的车队,似乎在猜测着这些人的国籍。

“嘿。让我来猜猜,是哪里来的这么美丽的东方小姐……”这个体重最少三百磅的美国佬带着南美人特有地热情很有摇滚感觉的扭着屁股

,手里拿着孙茹的护照,故作思索状地道:“啊哈!日本人?”

孙茹不屑的撇了撇嘴。

美国佬惊讶的露出白痴一样的表情,指定孙茹道:“明白了!韩国人?哦不不不,新加坡?哈,猜到了宝贝,是台湾人!”

孙茹听他越猜越离谱,直接指了指后面正在大道上呼吸新鲜空气和杨娴儿聊天的李恩华,用美式英语调侃着对这个鬼子说道:“你认识他

吗?”

那警察皱着眉头看了看。露出了一个夸张地“原来如此”的表情,电子大王华裔富豪史蒂文森李,谁不认识?除非他从来不看新闻和报纸。

这家伙做好了例行登记。把护照还给孙茹,在车子发动的一瞬间大声地对车里的孙茹说道:“祝你愉快,美丽的中国(宝贝)娃娃!”

孙茹勉强的笑了笑。世界上每六个人当中就有一个中国人,但是人家连台湾都猜到了就是没往中国人上猜。好莱坞每天迎来送望不知多少

各个国家的外国人、外国电影人,但是来到这里的中国人却少之又少。

李恩华和华星的车队在这里换车。从懊热的大客车车厢里。换到舒适平稳的六门房车里,打开一瓶十八年前地法国干邑红,磕着香脆的美

国腰果。那种感觉足以冲淡刚才带来的些许不快。

即使在美国,能够随时为这么多人提供这种享受的恐怕也只有电子大王这样的人物。孙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皮沙发上正在兴致勃勃的给杨

娴儿介绍好莱坞历史的李恩华,觉得自己和易青简直就是穷人??无时不刻的追求恰倒好处的物质享受,这才叫有钱人。

1853年的时候,现在的好莱坞所在地只有一栋房子。1886年,从房地产生意发财的富商哈维,亨德申,韦尔考克斯在这里买下了0.6平方公

里的土地。

好莱坞这个名字来自英语的冬青Holly)。韦尔考克斯的夫人一次旅行时听到她旁边的一个人说她来自俄亥俄州的一个叫做好莱坞的地方,

她很喜欢这个名字,回到加州后就将她丈夫的农庄改称为好莱坞了。韦尔考克斯计划在这里建造一座小城,在他富人的帮助下他铺设了今天的

好莱坞大街作为城市的主街。在这条大街和其他大街的两旁种了胡椒树并开始出售产权。他的富人募资建了两座教堂、一座学校和一座图书馆。为了使好莱坞名副其实,他们还进口了一些应该冬青,但这些植物在加州的气候下没有存活很久。

到1990年,好莱坞已经有一座影院、一张报纸、一座旅馆和两个市场,其居民数为500人。10万人口的罗莎及位于市东11公里处。

1904年,一条新的被称为好莱坞大街的有轨电车开业,使好莱坞与洛杉矶间的往返时间大大缩短。1910年,好莱坞的居民投票决定加入洛

杉矶。原因是这样他们可以通过洛杉矶取得足够的饮水和获得排水设施。

……杨娴儿听着李恩华如数家珍的叙述,忽然大感兴趣,这样一片不起眼的土地,后来竟然成为世界电影业的标志和中心,真是不可思议。

“你一定想不到是谁真正意义上缔造了今天的好莱坞。”李恩华微笑的对杨娴儿道。

“发明电灯的那个家伙吧!”孙茹懒洋洋的道:“托马斯爱迪生。”

李恩华大笑道:“我倒忘了。孙老师最最纯正嫡传地弟子在车上呢,我倒是班门弄斧了。”

20世纪初,纽约和新泽西的电影公司开始迁向加州,原因是这里的天气好。日

日照时间长。

虽然当时已经有电灯了,但当时的电灯还不够亮,当时最好地光源是阳光。除此之外,加洲视野宽广。有各种不同的自然风景。

当时爱迪生拥有几乎所有与电影有关的专利。而加洲离新泽西非常远,因此爱迪生很难在这里控制他的专利权。在美国西海岸,独立的电

影公司经常被爱迪生和他的代理人诉讼。在遥远的加州没有那么多爱迪生的人。即使他派人来加州,他的人往往比其消息来的晚,这样一来这

里地电影制造商就可以及时躲到附近的墨西哥去了。

“呵呵,这倒是有趣。”杨娴儿笑道:“原来美国人也不是象他们自己标榜的那样,自古以来就很尊重知识产权。大名鼎鼎地好莱坞的前

身居然是一群为躲避正版追债的盗版。”

李恩华笑道:“大概爱迪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的成就了后来的世界影都。”

1911年第一个电影工作室在好莱坞开业,同年已有15个其它地工作室在这里定居,成千上万的梦幻制造者紧随而至。

1923年,今天成为好莱坞象征之一的白色大字HollyWood被树立在好莱坞后地山坡上。本来这个字后面还有Land四个字母,是一家建筑厂商

为了推销新建好的住宅区设置的广告卡板。但他们被竖立起来以后就没有人去管它们,以致渐渐荒废。一直到1949年,好莱坞的商会才将后面

的四个字幕去掉,将其他字母修复。这个招牌今天受到商标保护,没有好礼物商会的同意,谁也不能使用它。

1929年5月16日,奥斯卡金像奖第一次颁奖。当时的门票是10美元,一共有250人参加。

1958年,著名的星光大道开始铺设。1960年。第一颗星被嵌入大道。

1985年,好莱坞地商业和娱乐区被正式列入美国受保护的历史性建筑名单。

杨娴儿神往的望着李恩华指给她看的星光大道的方向,感叹道:“太了不起了,真是一个梦幻一样的时代。什么时候,我们能建成我们中

国人自己的好莱坞。”

孙茹笑道:“如果是那样,那咱们的好莱坞建电影公司和生活设施就行了,千万别学全了,那些牛肉场可不要。”

杨娴儿脸上微微一红,她当然知道“牛肉场”是脱衣舞夜总会的代称。

美国的电影高度繁华的表现。其实很大程度来仰赖于高度集中的资本积累、优势的资本运作、世界最尖端的工业技术等等因素,而美国的

电影艺术水平,尤其专业理论水平,其实并不高超,远远逊色于类似法国、意大利这样的欧洲传统电影强国。

能证明这一点的重要表现之一就是从1960年代起,好莱坞的美国各地青少年出走问题。好莱坞每年如此巨大的电影产量,竟没有几个相应

正规而有实力的电影专门院校为他们输送专业人才。在美国,比较著名的是纽约大学,纽大的文科系有专门的电影学系,教授表演、导演、编

剧等课程,除此之外,正规的电影专门院校少之又少,以致于每年美国的这些传统大学都要大批的把有至于从事电影工作的青年学生派往世界

各地留学——电影学院每年就要接收许多这样的美国学生。

美国的电影业,是通过极其残酷的优胜劣汰的竞争,由市场检验出的本土明星加上挖取世界各国已成名的明星来组成好莱坞的电影大军的。

每年,成百上千的素少年出逃到这里,他们梦想成为电影明星,但他们很快就发现除了少部分从人海中杀出来的幸运儿外,其他人几乎毫

无机会。于是大多数人成为流浪者。有些回家,有些成为小商贩,有的到洛杉矶市内谋生,也有的沦入娱乐工业的最底部:工业,成为脱

衣舞女郎或者男妓。

李恩华的车队飞快的从三岔路口掠过,车子背后,星光大道距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咦?我们不进好莱坞城区吗?”杨娴儿惊讶的问道。

李恩华神秘的眨了眨眼睛,道:“要去,将来有的是机会。今天我们先去参观一个奇迹,一个中国人在美国缔造的奇迹!”

……

车队在洛杉矶通往墨西哥的国境线以北百里不到的一处田庄口上停下了。

“下车吧,女士们!”李恩华下了车,*风*语*小**说非常有绅士风度的为孙茹和杨娴儿拉开车门,带着自豪的语气大声道:“欢迎

来到洛杉矶中国电影科技研究所!”

“研究所?这里?”孙茹打量着眼前这处不大不小的农庄。一片绿油油的草地,间或看见几只奶牛懒洋洋的摇着尾巴;远处几个农民正在

努力的刷着牲口,空气中橄榄树和印度芭蕉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肺。

孙茹和杨娴儿对望了一眼,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个在美国加洲南部再普通再常见不过的小型农庄,哪里有半点研究所的样子。

李恩华的两名保镖和他的助理从后面几辆车上帮助华星的人把器材和胶片、机器搬下车来,十几二十号人都站在农庄的入口处,挤挤挨挨

的站了一地。

李恩华的神情突然有点严肃,嘴里喃喃的也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孙茹分明听到他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李恩华转过身来,非常认真的对孙茹、杨娴儿、何风等华星的人说道:“各位,我希望大家明白,三十多年来,你们是第一批进入这个研

究所的电影人,中国电影人!”

大家见李恩华说的郑重,纷纷正了正神色。

李恩华接过保镖递过来的绅士杖,领头向农场中心走去。穿过一条载满了藤蔓植物的大棚,后面是一条铁皮甬道。

整条甬道只开到一百七十公分左右,身高比较高的男性到这里已经必须低着头弯腰进入。

李恩华的个子虽然很高,总有一百七十八到一百八十公分所有,但是进入的时候显然非常熟练,看来他于这里是常来常往。

在铁皮甬道的尽头,无数耀眼的灯光迎面照射过来,孙茹等人的眼前突然一亮,只见四条长长的扶手电梯,四条电梯中间,夹着一条宽大的电动货梯。五条梯子直通下地下至少百米的一个巨大空间??大理石的地板、琉理黄的墙漆,无数灯管镶嵌在内壁上,乍一看倒象是一个地铁站的入口。

孙茹和杨娴儿对望了一眼,想起刚才一路来的时候地势略略有点向上,看来李恩华竟然凿空了一个小山包来建设一个地下基地,这等财力和心思真是匪夷所思。

费那么大力气造这么个地方干嘛?难道电子大王在美国LA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工程要在地下进行?不会是一个地下大型毒品加工站吧?

在停滞不动的四条电梯入口处有一个可视电话,李恩华按着电钮跟里面说了两句英语,吱得一声,两条靠左手的电梯和那条货梯突然吱得一声运一起向下运转起来。

李恩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第一个从电梯下去了。孙茹和杨娴儿招呼了一下后面抬着器材和用具的同事把东西放在货梯上,大家依次上了电梯。

这几条电梯比普通地商场电梯长了三四倍之多,也不知是深入地下多少米了,大家才到了电梯尽头;处在整个队伍最后面的李恩华的助手按动了墙壁上一个电钮。电梯又同时停止了工作,静止不动了。

在电梯的尽头,居然又是一条狭长地甬道。两侧近木质的板壁和里面隐隐透出的明黄色光亮令杨娴儿感到非常亲切,倒象是来到了一个印象派艺术展览的画廊门口一般。

不但如此,往里面望去,还可以影影绰绰的看见墙上挂着一幅幅带着玻理框的类似照片或油画的东西。

李恩华带着孙茹、杨娴儿等人走进了甬道。映入众人眼帘的第一幅画框里,嵌着一张巨大的剪报复制品。

上面的英文记载着:1895年12月28日,法国卢米埃尔兄弟在巴黎卡普辛路34号咖啡馆放映了人类历史上第一部电影??《火车进站》。

看完了这幅,大家继续往前走。

距离这幅剪报五六米地对面墙壁上,第二幅画框里。又是一幅剪报,上面的内容是一个京剧武生手持马责,单手举刀。一道雪白的银须,威风凛凛。

孙茹微笑道:“这个我知道,是1905年,在北京地丰泰照相馆,老板任丰泰给京剧老旦谭鑫培祝寿。拍摄了中国第一部自己的电影《定军山》。”

杨娴儿走在孙茹的旁边,指着上面道:“看,这里还有繁体字的新闻说明呢。这么老的东西也能搞到,真厉害。咦,还有人用钢笔写地简体字批注。”

孙茹凑上去轻声念道:“这是中国电影落后于世界的开始……”

两人相对哑然。她们在学校里都学过电影史,却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过这个我问题。仿佛是为了启发她们的思维,第三幅画是中国第一个电影放映机构,由德国留学生林祝三在北京前门打磨厂天乐茶圆地电影放映点被慈僖派人查封的场面,执行查封的清兵后面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鬼子在指指点点。

从1896年开始,卢米埃尔兄弟就雇用了二十个助手前往五大洲去放映电影。就是这样,电影这种拥有艺术和商品双重价值的文化产品。在西方商人扩大市场繁荣商业策略推动下,传入了中国。

随后,很多欧美商人见中国的放映业有利可图,纷纷来华投资。他们经营放映业,修建及发展连锁式影院,甚至在中国建立电影企业,摄制影片。在西方势力和国内半殖民势力的勾结压迫下,中国电影先天的无法同这些外国商人竞争,唯洋人之命是从的满清政府正是奉了洋放映商之命去查封林祝三地放映场的。

孙茹和杨娴儿黯然对望了一眼,两人跟在李恩华身后一路慢慢的走了下去。触目所及,一路心惊。

这条画廊式的甬道上,一路悬挂的剪报、照片以及其他形式的历史资料,就是一部活生生的中国电影与西方电影的比较史,在这里,可以清晰的看见中国电影在一百多年间如何的一步步落后于西方电影业;更令人难过的事,从中国电影业的身上,可以依稀看见中国的文化百业在近代渐渐落后于世界的轨迹??不止是新兴产物的电影,包括传统的文学、诗歌、舞台剧、音乐、舞蹈、雕塑以及各种现代艺术……

当年天朝上国,文化大邦的光辉渐渐在历史长河的磨蚀中黯淡消失,轩辕子孙必须面对的是,不仅仅在经济、政治、军事上,即便是在我们一向自矜自傲的文化产业上,我们的差距也和世界越拉越大。

至于说艺术产业中最具备时代性、产值最客观的电影业,更是落后到了一个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在世界各国都在着重开发自家的电影并通过电影向世界传播本国优势文化的时候,中国电影还在为自身的体制与创作上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纠缠不清;在中国,甚至有许多人至今认为电影是一种娱乐的工具。

就拿这次投拍的《花木兰》中涉及到地一个问题——中国女性的世界形象来说吧!

在这一点上,孙茹和杨娴儿深有感触。在美国。乃至在整个西方世界,人们对于中国女性最美好的印象就是单眼皮、瘦高个儿、长脸型高颧骨,象个野猴子似的火辣张扬——就象好莱坞卡通片《花木兰》里的那种形象一样;再不然就是象月《卧虎藏龙》里的玉娇龙一样,跋扈嚣张、野蛮冲动。充满着印第安式的神秘的爆发力。

看看美国当红和流行的亚裔女星就知道了,一些外貌上在中国人眼中简直可以说上相当丑陋的女人,被美国人沾沾自喜地称为东方女性美的代表.唯一长相符合中国审美的两位“谋女郎”,来到美国之后走地也是性感野猫、火辣西部女牛仔的路线,活脱一个香蕉人,哪还有中国女性美的一点影子。

不止是对中国的女性,对中国的一切,西方人地了解都是那样的贫乏。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现象。世界各国地人不了解中国人,他们对中国的印象只能仰仗本国的优势文化传播形式。文字,音乐,美术具像作品这些东西,在国与国之间是不可能产生优势传播的——中国的诗歌和文学翻译成外国文字一下子就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了。根本不是原来那么回事;更不用说音乐美术这些抽象的形式了。

唯一可能在全世界无障碍的产生优势传播的文化形势只有也只能是电影!只有图像上的东西才能够让人清晰地知道——哦,这个国家的人是这样的,他们是这样生活、这样劳作、这样恨、这样爱的……

戛纳的评委常常在审片的时候直接关掉字幕和对白。单看图像,就是遵循着电影视听语言的世界性这个原则。

西方世界的人们在中国电影里找不到中国人的具体形象,那么他们只有到美国电影里去寻找,这是必然的。而霸权主义国家的优势电影又怎么会正面赞美中国人呢?在美国电影里几乎所有的华裔几乎都是野蛮血腥的代表,而他们相对瘦弱矮小的身体里能爆发出那么大的破坏力。又使西方人把中国人看做是神秘诡异充满犯罪性的象征。

以美国为例。美国是二战反法西斯盟国,可是在美国许多普通民众心目中,满手血腥的法西斯战争犯日本人反而是高尚而正面的。而中国人反而是肮脏而野蛮的。一提到东方文化,美国人就想到和服,木制拉门和武士刀,而对中国,除了中国功夫之外,这个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对我们的了解少之又少。

这就是文化话语权的威力。

你在世界上说得了话,人家就能了解你,你说的话就有人听,有人信。没有了文化传播的优势能力,你声嘶力竭的喊破了嗓子。说我们中国人是热爱和平的,我们是含蓄文明的民族,我们走的是和平崛起的道路——靠国家政府的力量整天喊这些口号是没有人听的,除了那些政客,广大西方人民依然把中国想象成一个崇拜恶龙的国度,落后野蛮,随时威胁着世界的安全。而这些,恰恰是这么多年来西方许多反华势力所乐见的。

美国人对伊朗和广大中东国家文化封锁近三十年,把阿拉伯人和穆斯林教徒塑造成嗜血恶魔,可是伊朗电影青动推行不到五年,就打破了美国的封锁线。

伊朗的例子,就是中国的榜样。正因为这样,中国电影人中的一些眼光卓越的代表人物,象孙老爷子这样的人,这么多年来才会一直致力改革,要把中国的优势传统文化传播到世界上去。就这一点而言,无论是苦心孤诣谋划了一辈子的孙老爷子,还是蛰伏美国三十多年的李恩华,一直到力主坚持电影题材与思想一切中国化、民族化的易青——这一门师徒的思想与精神可谓一脉相承。

易青的〈花木兰,刻意选择了林小意这样一个本色演员,来代表传统的中国女性形象,对美国人塑造的花木兰形象进行彻底的颠覆。否定了那个为了所谓家族荣誉,喜爱冒险刺激,不甘于平凡生活的花木兰形象——那个形象说白了简直和《卧虎藏龙里的玉娇龙一个德行,活象一个印第安化了的西部女牛仔,火辣冲动,欲望强烈。

一行人默默的穿过画廊,墙上的东西令他们唏嘘不已。到了甬道尽头的几幅,全是历年来奥斯卡奖和国际上一些重要的电影奖、电影节对中国电影不公正待遇的记录。

其中最传神的一幅,莫过于西科塞斯的作品《无间道风云》在第79届奥斯卡奖上大获全胜时,他捧起那座最佳影片奖时脸上那既喜悦又略带无奈苦涩的表情了。

就西科塞斯这样的大导演而言,《无间道风云》可能在他的历年个人作品中,水准连前三都拍不上,可是在7次提名后,奥斯卡委员会却把这个迟来的荣誉给了他。而获奖的这部影片,不过是一部由当年连奥斯卡提名都得不到的香港警匪片翻拍而来的。

更令人气愤的是,奥斯卡颁奖礼上,美国主持人竟然说《无间道风云》是从日本电影上得到的灵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体会到李恩华的用心,孙茹和杨娴儿突然对这位电子大王肃然起敬。这条画廊一样的甬道里悬挂着的所有的东西,仿佛就是专门要激发一个中国电影人的不平之意——知耻近乎勇,国耻永不忘!

相比起战争年代侵略者们对我们赤裸裸的血腥屠杀和残害,平年代的耻辱特别容易被我们在安逸的生活中遗忘。不止是电影业——如果在中国社会的每个行业、每个角落,所有的人都能牢记住自己所在的行业因为落后于世界而遭遇的耻辱,并且牢牢记住造成这种耻辱的历史原因,那么这些耻辱就将转化成为我们心中的力量,时时刻刻提醒我们为中华复兴而努力。

甬道的尽头,李恩华来到一座电子铁闸前,在墙上的密码锁上输入了密码,然后把拇指按在墙上凹陷下去的指纹辨识器上……

“……得一声响,厚厚的铁闸缓缓的拉开了,众人的眼中突然大放光明!孙茹和杨娴儿手拉着手,突然“啊”得一声惊呼了出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厚厚的铁闸门拉开的一瞬间,一道柔和耀眼的光亮射进所有人的眼睛。

在大家的惊叹声中,犹如是武陵人误入了桃花源一般,谁也没有想到,在甬道的尽头、铁闸门的背后竟有着这么大一片天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将近三百平的巨大研究室,穿着统一的白色研究服的无数工作人员在这里走来走去,各自忙着手上的工作,间或有一两个人从门口经过,看见了李恩华和华星众人,都会礼貌的停下来说一声“嗨”!

研究室的地板、四壁和天花板显然是一种合金类的金属铺成的,大概是为了在地下防潮和防腐蚀。

背靠着四壁延伸的是密密麻麻的几排电脑,每台电脑前都有一个工作人员样子的人在紧张的忙碌着。

李恩华微笑的转向孙茹、杨娴儿和华星众人,充满自豪的道:“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李氏国际地下电影高科研究所!”

“真的是个研究所!”孙茹惊叹道:“太神奇了,李先生,你简直是在地底把罗马建成了!”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小姐!”李恩华优雅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过孙茹和杨娴儿先走,自己趋后跟在她们后面进了研究室。

一走进研究室,无数忙碌着的工作人员纷纷停下来,冲李恩华和客人们打招呼。

孙茹放眼看去。这间大研究室里至少有近两百名研究人员在紧张的工作着,其中有美国人、欧洲人,也有亚裔人;白种人、黑人、黄种人在这里和谐相处;还有些高傲的日尔曼人、犹太人,还有些一看就是盎克鲁撒克逊民族地一些流落在欧洲小国的后裔;最有趣的是。一些阿拉伯人没有穿制服,而是穿着自己的民族服饰混杂在研究人员当中。

不过,这里最多地还是黑眼睛黄皮肤的中国人,精瘦单薄的身体,拘谨严肃的眼神,是中国知识分子身上的烙印,走到哪里都能辨认出来。

“哇!CS图像分立!这么精确?这是多少倍的模糊度?”杨娴儿指着大家经过的一台电脑上的图像惊讶的叫了起来,涉及到她的专业,使她异常兴奋。

“模糊度是什么?哦,亲爱地。你那是过时的概念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模糊度!”操作这台电脑地是一个三十不到的美国青年。两个耳朵挂了至少有六七个铜耳环,这朋克味道十足的打扮使杨娴儿想起了李杜。

“得了吧!尼克!”李恩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在中国,欺骗美丽的小姐是要割舌头地。杨小姐,这只是九十年代好莱坞电影用来做G的很普通的软件,模糊度大概是四倍。”

“四倍?”杨娴儿不舍地看了眼显示器。摇了摇头。在电影学院时用的技术大概是十倍模糊,她已经非常满意了,可好莱坞在十几年前使用的最普通的技术也达到了四倍,那现在他们的电影所用的那些技术。该先进到什么程度?杨娴儿当然不可能知道——她只知道在电影院看最近的几部美国大片的时候,自己十分感慨,那种奇幻的美术效果从理念上来说,连艺术两个字都谈不上,最多只是想象力地产物,但是自己却不可能做出来。不是想象不到,而是根本不知道那是用什么机器或者什么程序做出来的。

比如这个CG图像分立,国内根本没有相关的技术研究,唯一的途径只能是进口。进口的程序软件最高的精确分析度也要模糊十倍八倍。换句话说,用这个软件去复制一个人或者物,出来的效果就是十倍或八倍失真的——就算是在被复制的人或景物占构图最小的全景镜头里,这种图像也不可能瞒过观众的眼睛。

好比说,要得到一个千军万马列阵或冲锋的镜头。常规的想法当然是弄一万个人和一万匹马放在全景镜头里。但是这么拍太劳民伤财,不是那个剧组都有这种能量弄一万个群众演员来的。

现在有了CS图像分立,就可以先拍五十人,甚至更少的人。拍完几十人的全景镜头后,在做后期的时候把得到的图象缩小,做成CG的模式放进电脑里,设为CS点A,然后把A这一点在电脑上无限次复制,得到的图像再洗印时重叠到胶片上,这样观众看到的图像就是密密麻麻几万几十万数都数不清的骑兵在列阵冲锋了——比如《指环王》系列里魔族大军攻城那种戏,就是用了CG图像分立加上一些其他技术合成出来的。

但是最初这种技术,只能用在一些不需要很清晰的大场面远景镜头中,因为模糊度实在太高了,复制出来的东西往往糊在一起,根本看不清银幕上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象杨娴儿现在看到的这种四倍模糊度,已经是中国电影美术家们梦寐以求的照西了。至少,在拍类似《指环王这类的片子时,可以取巧的把复制对象身上套满盔甲面具一类的东西,反正不拍五官长相,只是外壳上模糊粗糙一点,没有关系的。

但是美国在二十一世纪一十年代后的技术,真的象尼克说的那样,不知道模糊度为何物,已经达到了百分百复制的地步,几乎不用考虑模糊度的问题。即使在全景镜头里复制几百几千人,也能让观众清楚的看见每个人的五官。

“好吧,我们该走了。”李恩华含笑提醒恋恋不舍的杨娴儿,笑道:“如果这样就值得你这样惊讶,那呆会儿我担心你会晕过去的。”

孙茹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提出了心中的疑问,道:“难道在美国研究电影制作技术是犯法的吗?您为什么要把研究基地设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李恩华笑道:“当然不犯法。但是好莱坞这里的情形有些特殊。在美国电影业发展的初期,当时的好莱坞八大公司,包括米高梅((MGM)、派拉蒙(Paranmount)、福克斯(20thCerturyFox)、华纳(WarnerBros)、联美(UnitedArtists)、环球(Universal)、哥伦比亚(Columbia)和雷电华(RKO)这八家就订立了盟约,约定技术资源共享的同时,眼睛任何一家好莱坞电影公司将自己国家的电影制作技术泄露出去,这样才能一直保持美国好莱坞电影在世界上的霸权地位……”说道这里,李恩华笑道:“而我们李氏国际就跟后来加入这个大同盟的梦工厂电影公司、迪斯尼公司一样,也拥有享用这些高级技术的权利。”

孙茹和杨娴儿眉毛一扬,会心的笑了笑。

李恩华摇头道:“别那么想,小姐。我们并没有占美国人的便宜。我们没有剽窃任何美国公司的技术,只不过我们自己的研究有很多技术基础要从美国人的技术上来,或者说,我们是站在他们的肩膀上做研究的。”

“虽然如此,”李恩华笑着接道:“我们也算对得起美国人,因为这几年许多他们的电影中的重要技术,都是我们这里的研究成果,被当做李氏国际的美国公司研究出来的技术拿出来跟他们共享了。”

杨娴儿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却突然想道一事,脱口问道:“不对啊。李先生,你这个地方这么隐秘,可是你这里这么多各国各地的研究员,你总不能把他们常年关在这里吧?那他们休假回家时要是那这里的事泄露出去呢?”

李恩华笑道:“当然不能关着他们。事实上,这里所有的工人他们的薪资都高出美国一般的专业研究所两倍以上,平时的休假也完全依照美国的劳工法令。不过,这楼下研究的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的,就算传出去,最多不过是让人知道李氏国际在这里有个地下研究所而已,听说了研究内容,我的美国同行们不会介意的。”

“这么好的东西还是无关紧要的?”杨娴儿瞠目结舌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象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孙茹则吃惊的问道:“难道还有楼上吗?”

李恩华指了指研究室的东南侧,在那里,一条十几级的螺旋楼梯直通往上面的空间。这个楼梯大家刚才就都看见了,看构造还以为是楼梯上方是通向地面的类似升降梯之类的东西,没想到这么大的研究室头顶上方,居然还令有乾坤。“李氏国际的秘密,都在这个楼顶之上。楼下的普通研究员研究出来的成果和数据,传到楼上的研究员手里,由他们开发出独立的,只属于李氏、只属于中国电影的先进科技。”

“来吧,各位。”李恩华晃了晃手杖,微笑道:“我既然答应了易素老弟,借这个地方给你们做后期,那你们当然就要成为近三十年来第一批进入这里的外来人员。”

第七章 通向睡美人的古堡

或许是太长时间没有和外面的人交流,刘镇奎在孙茹等人敬佩的目光注视下倒显得有些腼腆和不知所措。

还好是霍佳老教授提醒了他:“小刘,你的那个宝贝呢?平时整天拿出来摆弄,今天好不容易见到这么多客人,怎么不拿出来展示一下?”

“哦!”刘镇奎仿佛被提醒之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又变得神采熠熠了。他兴奋的踮了踮脚,眉飞色舞的道:“你们等着!”

说着,他扒拉开两个研究所同事,一溜烟跑进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他肩膀上扛着一个花花绿绿的象商店里的塑料服装模特一样的东西,手里提着一个箱子一样的机器走了出来。

孙茹和杨娴儿以及华星的同事们好奇的围成一圈,伸长了脖子看他拿出什么宝贝来了。

刘镇奎把自己肩膀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放,人立起来。孙茹等人一起“哦”得一声,睁亮了眼睛,随即大笑起来。

那个东西居然是一个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模型??笔直的站立着,手里提着金箍棒,身上穿着虎皮裙和行者服,额头上戴着那个金箍儿。

令人叹为观止的是,整个模型除了身高略比常人矮上三分之一外,浑身上下五官、毛发、肌肉、皮肤纹理……活灵活现,逼真无比。几乎无一处不像,无一分不真;要不是一对火眼金睛黯淡毫无生气,简直就象活了一样。

杨娴儿是学美术的,一见到这么完美的模型。立刻爱不释手,只觉得服装、道具、化妆上无懈可击,不愧是出自双科状元刘镇奎之手,真是巧夺天工。最难得的是这个模型显然跟传统地孙悟空形象颇有不同,样子年轻英俊了很多,头发一根根竖直起来,很有点美国叛逆少年的意思??这是东方传统美术塑形和西方现代美术理念的一种结合,看上去有西方人的活泼而不嚣张,有东方人地含蓄神韵却不呆板。

刘镇奎把这个孙悟空放下之后,就从它的背后牵出四五条电线一样的东西.然后打开那个“箱子”。里面古里古怪的一大堆线头,还有很多可以夹上电夹子的节点。刘镇奎和霍佳教授一起,把那四五条电线的电夹子夹在几个节点上。通上电源,吱得一声拧亮了!

杨娴儿左看右看,正在兴趣浓郁之时,整个人都凑到孙悟空脸上去了,突然听见“吱”得一声。眼前距离只有几公分的孙悟空突然须发皆张,瞪起一对火眼金睛闪闪发亮,口里大喝一声“呔”!

饶是将门虎女。这一惊可非同小可,眼见得一个死物突然在眼皮底下“活”了过来,连瞪眼带大叫,吓得杨娴儿差点一个肘撞再把它扭倒在地上!幸亏孙茹狠狠拉了杨娴儿一把,刘镇奎这个宝贝才没惨遭分尸。

刘镇奎和研究所的同事一起哈哈大笑,大家七手八脚,把那个箱子和一台电脑连在一起。几秒钟后,电脑显示器上出现一个猴形人影,通体荧绿。头胸股和双手各有一个红点在发亮。

那边一个研究员在电脑上噼里啪啦输起指令来??这边孙悟空立刻随之动了起来,翻跟头、舞棒子、手叉腰嘴里喃喃有词,抓耳挠腮猴样十足……

杨娴儿吐了下舌头,拍了拍胸口,后退半步仔细打量,顿时张口结舌。此时这个孙悟空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有生命的!

根本就不象是一个通了电地机械玩具,如果不是事先看到刘镇奎接通电源的全过程,任谁来看都会以为这是一个身高一米四几的小孩化了猴妆之后在扮演孙悟空。

不止动作,连神态、眼神……每一寸肌肉地蠕动都那么逼真,每一处关节的弯曲都那么柔韧,简直比真人还要真。

“天哪!太神奇了。”孙茹忍不住赞叹道:“这种技术,在国内我们简直想都不敢想。”

刘镇奎笑着冲她招了招手,让她到孙悟空背后来看。

只见刘镇奎把孙悟空的“背部”打开,里面蛛网星罗般布满了各种电线、芯片,电板。

刘镇奎解释道:“我们完全仿照人体的生理结构,用微电子技术给模型制造血管、骨骼、内脏,然后遵循人体运动的原理,让它进行活动。但是,毕竟人力有时而尽,我们也没有造物主地手段,所以这个模型之能做几个动作,这一点,我们的水平基本跟好莱坞十大公司同盟的水平是一样地。

霍佳接着解释道:“虽然真的模型不能象真人一样活动,但是我们有这几个动作和神态作为基础,把模型和电脑连接起来。在模型身上选取五个平衡的点,用输入电脑指令的方法控制模型的行动。要让真实的模型动起来,需要的过程繁琐而复杂;但是真实空间里不动,只让电脑上的动就容易多了。有了那五个点牵引,我们输入什么指令,模型反馈在电脑上的图象就做什么动作,虽然实际上模型并没有动,但是电脑里地图象却动了。我们根据电影情节需要让模型在电脑上做相应的动作、说相应的话,然后在洗印的时候把电脑里的图象叠加到胶片上,就象最普通的电脑后期特效那样,洗出来的影片就是象你们看到的好莱坞电影里的卡通人物一样生动的人物了。”

刘镇奎笑道:“这个只是个小实验品,真正拍摄的时候,要什么模型我们都能做出来,可以说,好莱坞的美术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们也就能做到什么程度,比他们只高不低!”

众人恍然大悟,听得连连点点头。

孙茹和杨娴儿靠在一起,华星的同事也围了上来议论纷纷。赞叹之余,大家才知道好莱坞电影里的那些活灵活现的恐龙、外星生物、调皮活泼的公仔娃娃都是怎么做出来的。有这种程度的模型,随便来个门外汉编个故事也能拍出来视觉上很好看的电影。

电影学院的学生素来以自己的学校具有国际级艺术水准而自矜,整天强调艺术至上论,把高科技和工业特效视为末节,仿佛谁强调商业、强调技术就是不入流一样。

可今天才算真正开了眼界,才知道自己以往的认识是多么的浅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时候,如果连必备的创作工具和技术都没有,再高明的艺术理念也只是纸上谈兵、空中楼阁。

如果能有这种神乎其技的技术,再加上一流的艺术理念,那拍出来的东西才能算真正的登峰造极呢!

李恩华看着激动不已的孙茹,意味深长的道:“要不是当年孙老师的远见,我们中国的电影人怎么会想到这么快就能有这样一天,我们能在工业技术水平上跟好莱坞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平等竞技!”

孙茹心旌摇动,她当然知道孙老爷子当年这么安排的目的,更知道李恩华的这个研究所的横空出世,从此介入中国电影意味着什么——要是比整个产业、工业化的水平,中国电影和美国的差距当然还很大;但是如果只是比单个影业实体的单个作品,华星的电影从此就具备了和好莱坞平手一较高下的条件!

想到这里,孙茹忍不住双掌合十对着孙悟空拜了两拜,吸了口气喃喃的道:“爷爷,你看到了没有,你看到了没有!”

杨娴儿掐了掐自己的脸蛋,感觉就象做梦一样。本来易青让她到美国来做《花木兰的后期美效,她还以为最多是象张一谋做《满城尽带黄金甲一样,花重金租套美国公司的二流机器,然后在美国鬼子看土著人一样的眼光中被审视监督着,隔几天就来催一趟的把这个电影的后期赶完。

没想到啊……没想到天下掉下个馅饼把人给砸傻了,自己到华星的第一部美术担纲的作品,就能用上好莱坞级别的特效技术。

杨娴儿这时心里美得,就象阿里巴巴发现了石洞宝藏一样,她急不可耐的对李恩华道:“李先生,我们开始吧!还等什么呢?教我们怎么操作这些宝贝儿吧!”

孙茹急忙制止道:“娴儿,先等等。”

说着,她转向李恩华道:“既然这里的技术很多都是好莱坞影业同盟的技术,那么我们要是用了这些技术,将来上映的时候被美国人看出来的话,不是会给你们添麻烦吗?泄露这些机密不会触犯美国法律吧?”

李恩华赞许的点点头,心想不愧是名门之后,不但心思细密,而且十分仁义,不会只顾自己而不为别人着想。

他看着孙茹笑道:“放心吧。这里的技术都是利用好莱坞影业同盟的技术共享,在美国人的技术基础上由我们李氏国际自行研制开发的。我们李氏爱给谁用就给谁用,就算将来他们看了觉得似曾相识,但也毕竟不是他们原来的东西了,最多让他们在心里骂两句,也得咽下这个哑巴亏。关于这一点,我准备了这么多年了,各种情况都考虑过了,你们就放心大胆的做好你们的事就行了!”孙茹默然点了点头,心里十分感激。虽然李恩华说的轻松,但她却知道这短短几句话的一句承诺,要让这位国际巨富承担怎样的压力。

李氏虽然自己并不出品电影,只开发电子电脑等后期技术供好莱坞各大影业财团使用,但是身为好莱坞的影业大同盟的一员,李氏国际以低廉价格向一家中国影业公司租售最顶尖的美国技术,这无论在好莱坞还是在任何一个商业同盟实体中,必然都是大为犯忌的举动。遭来美国同行的非议还是轻的,弄不好可能还会被踢出美国影业同盟。

以李恩华今天的生意规模,李氏旗下所有的生意都必然和美国各大影业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因为扶助华星而遭到美国同行的排挤而被边缘化,这里面的经济损失恐怕动辄是以亿来计算的。

仿佛是看穿了孙茹的担忧,李恩华连忙补充道:“其实所谓的好莱坞同盟,一直都是以北美及欧洲市场作为主要发展的对象,当然,这些地方消费水青高,观众对电影的需求欲望强烈,电影的中低阶层普及率高;可是现在,整个西方市场都已经逐步饱和了,看电影已经成为西方绝大多数平民家庭日常必需的文化生活,现在的美国人、欧洲人的家庭哪个星期不看两三场电影?在这个基础上,要想再在远有地利润基础上再赚到这些人的钱,已经是不太可能了。所以。未来好莱坞这些大公司的发展主攻方向必然是亚洲市场。”

孙茹认同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这次就叨扰了,承情之至。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先借用您李氏国际地办公地点购置器材和各种材料。一方面准备具体的文件文案。三天后,等我们华星的主席易总到了,我们再正式和李氏国际签定租售条约,开始制作电影《花木兰的后期。至于这个研究所这边,我们只留下两三个联络员帮助把需要的相关技术输出就行了。”

孙茹这番话可谓是在商言商,说的非常得体。她自己虽然是〈花木兰的监制,五亿预算之内她可以随意支配,更何况大家心里都知道易青跟她简直就是两个人如同一个人,但是她还是在形式上尊重易素这个导演,并且一切从公司的利益出发。

李恩华点头道:“一切细节我跟易青都已经有了初步的默契了。李氏和华星将会签署一个长达二十年的长期合作合约。至于这次。我会请刘镇奎先生作为李氏研究所地代表全程协助你们。另外,李氏国际所有熟悉研究所研发技术的技术人员,比如电脑程序师和电子设计员等等。都可以归你们使用,租用期间的薪资水平按照你们中方地标准,低于国际或美国标准的部分,由我们李氏国际补齐。”

华星的人一听后面这条,立刻吃惊的议论起来。也就是说。如果美国李氏的一个技术人员加班十天地薪水是一千美圆,而中国华星的同等职员加班十天是二百美圆,那李氏这边在十天之后要补贴这位工作人员八百美圆??这种合作条件简直就是李氏白贴华星在做了。世上哪有这样占尽便宜的生意?比起张一谋他们在美国做后期时动不动就要支付美国人三倍四倍地薪水,换来的往往还只是二流的货色,这种条件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

孙茹一听李恩华这么说,马上接口道:“这样可不行。美方的薪资水平当然还按美国的标准支付,这一点钱我们还出的起。做生意必须要讲规矩,有来有往才行,人情归人情,数目要分明!”

“好!不愧是我孙老师调教出来的巾帼豪杰!说话做生意有模有样,这样说起来。倒是我太婆婆妈妈了。”李恩华大拇指一竖,大笑道:“随着欧美市场的饱和,李氏下一步的目标就是亚洲市场,主要还是一边扶助以电影业为首地文化娱乐产业,同时出售电子和网络上的各种技术支持。比起美国的许多大财团,我们的步伐已经慢了很多了。这次和华星签约,李氏等于是把整个财团几万人的饭碗绑在了华星的亚洲战车上,要是华星失败了,李氏可也就完蛋了。”

华星的人听了李恩华这话,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杨娴儿平时也经常听易青说一些所谓的市场分析,心说李恩华果然是和易青一个老师教出来的,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做生意谁都要讲个挖掘市场,抢先进入无竞争领域。欧美的市场已经相当稳定了,电影早已普及到中低收入水平的各个平民家庭中去;但是在亚洲,尤其是中国这样的国家,情况则大大不同。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总要把人民的温饱问题解决了,能够生存发展下去,才会去考虑文化生活和精神消费的问题。比起北美和欧洲的富裕,亚洲包括中国在内的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长期以来一直都在致力解决国家人民的生存发展问题。看不看电影,有没有丰富的文化生活,对发展中国家的老百姓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早几年,一场电影的票价动辄几十元人民币,对许多中国家庭,尤其是中低收入水平的工薪阶层来说,看场电影还是件相当奢侈的事情??一家三口每周看一场电影的话,一个月要消费掉将近四百元钱,在当年相当于一个城市标准职工半个月的收入。

所以即使有文化和精神上的需求,人们也情愿在家看不花钱的电视剧和电视节目。因此,偶尔看两场电影,用地也是看电视剧的欣赏习惯。张冠李戴之下对这种文化消费形式必然产生诸多错误的消费方法——想象一下,就好比用打羽毛球的规则去打网球,时间长了之后地结果,必然是网球运动逐渐在不满和批评中被弱化甚至消失。因为相对羽毛球的规则,网球实在太笨重了。

正是因为这样,当年乔治报告才会把中国和亚洲列为最不适合发展文化娱乐产业的市场。好莱坞的各大公司也不过是在中国政府的大力封堵之下,象征性的每年进口十部左右的所谓大片也就作罢。

但是随着中国等亚洲原第三世界国家的经济不断发展,综合实力不断增强,民众的经济收入和消费能力也一步步提高;尤其是2008北京奥运会以后,中国融入世界经济的战轨越来越明显——整个亚洲区地文化精神消费呈现出一股蓬勃向上的发展势头。

就消费市场而言,亚洲的消费人口几乎占了世界市场消费人口地一半之多,所以早在几年前,美国一些大型的财团类似美国宇通、迪斯尼、微软等企业就瞄上了亚洲市场。

在电影业方面。随着电影票价在城市居*风*语*小*说*民平均收入中的比重逐渐降低,在许多发达城市,吃一顿路边摊的价钱就足够全家三口看一场电影的——票价便宜了。老百姓看电影地机会逐渐多了起来,欣赏水平也逐渐提高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出生的一批青年人逐渐走上消费的主体舞台,这些人对电影地理解显然又比父辈高出一头。尤其是,亚洲各国的卫星电视台和国家电视台早在二十一世纪初就逐渐完成了电视节目收费化、产业化,连速度最慢的中国也在2010年开始了电视产业正规化的步伐。当电视和电影一样开始收费了。看电影自然渐渐成为民众文化娱乐消费的主要形式之一。

仅中国一个国家而言,在二十一世纪初的统计数据里,就有潜在电影观众消费市场2乙多人。这个数字无论放在那个一种产业、哪一种行当中,都是极为惊人的。21亿中国观众只要每人每年看一部票价为五十元人民币的美国大片,毛利就可以达到一百亿人民币;如果是十部八部呢?

所以,好莱坞的那些影业巨头们当然个个垂涎三尺,不断地通过世界经贸组织以世界经济一体化为借口向中国政府的电影局、广电部以及文化部门施加压力,企图影响中国政府的民族产业保护措施,让中国实现无差别无限制的对美国影片进口——换句话说,在中国境内,美国大片享受跟国产电影相同的待遇。另一方面。则加大对亚洲各国尤其是中国的文化倾销,谋取利润。

在这样的一种势头下,美国各个相关产业中的大型实体都制定了相关的战略。李恩华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和中国大陆政府的相关部门接洽,签下了一系列合约,制定了一个七年投资三十亿的计划。计划的主要内容是先扶助中国电影业的相关实体,包括办一些侧重艺术基础教育的学校等公艺活动,等这些单位被扶助起来了,再向他们租售李氏的技术。

不过李恩华最初在美国注册的公司中文名叫联合国恩电子集团,后来逐步发展各种产业最后才组成李氏国际财团。而他和大陆其他影业的合作用的还是联合国恩的名堂,其实只是个烟雾弹,让好莱坞的同行以为他还在摸索大陆市场,其实他私下早已和易青联系上,签下扶助租售条约声

这种合作方式在高级经济实体向低级经济实体的倾销中,是十分常用的一种手段。也就是说,刚开始的时候,中国的影视企业或者单位的水平还不够高,就算给他们最尖端的技术他们也用不上。掌握了高科技优势的高级企业,要想赚这些单位的钱,就要先把他们培养起来,使他们进步到能用这些东西的水平。而作为低级实体一方,当然也迫切希望借助外来的资金和力量来提高自己的档次。于是两边就会签署一种先扶助后租售的合约,由高级实体一方贴钱扶助低级实体一方,等低级实体达到了能用高级实体一方的技术的程度,就必须用相对高的价钱租售他们的技术来用,并且不能抛开最初扶助自己的合约伙伴去租买别人的技术。

比方说吧,易青一开始拍的《潜龙于渊,艺术水准虽然很高,但是用不上那么多的高科技手段,等得到李氏研究所的扶助之后,已经可以独力制作〈花木兰这样真正意义上的大片了,那他就要完全使用李氏的技术——其实这种合约形式本来就象不平等条约一样,对低级实体一方都是非常苛刻的,因为你弱小,你要接受扶助,未来就要多付出代价;虽然对于实力不高,发展缓慢的企业来说,不失为一种双赢。

但是这种合约形式一旦用在李恩华和易青师兄弟之间,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易青跟李恩华商量的合约,扶助部分李氏可谓下大了本钱,而后来租售部分最多只能算公平交易。

所以刚才李恩华最后才会对孙茹有那么意味深长的一说,因为遵照孙老爷子当年的安排,李氏这一次付出的代价和押上的注码实在太大,要是未来华星不赚钱的话,整个李氏的亏损会远远大过华星本身。

当下听李恩华这么一说,杨娴儿他们还根本听不明白,孙茹就已经心领神会了。她转头冲杨娴儿和华星的同事们道:“各位,具体操作部分,就要看你们了。以前中国电影人总抱怨技术不好、机器不好、工业水平不够,现在让你们跟美国人在一条起跑线上,这部《花木兰》要是再不能大扬国威,那就是我们自己的过失了。”

杨娴儿骄傲的昂了昂头,看了一眼那活灵活现的孙悟空,然后转向华星美术、录音、导演组的后期制作人员们,微笑的、带着强烈煽动意味的说道:“电影是一个梦幻,它让我们相信,你家阁楼上那破旧的楼梯,也可以通向睡美人的古堡……各位,下面是魔术时间!”

电影是一个梦幻,它让我们相信,你家阁楼上那破旧的楼梯,也可以通向睡美人的古堡!

杨娴儿这两天时常想起这句话,每每就兴奋不已。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过放弃电影美术,干脆毕业后去正正经经的考个中央美院或者中国美院什么的高等美术院校的研究生——以她的天分,再加上名校学历,将来不难成为一代杰出的美术家。

之所以这么想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发现在中国做电影美术的人受限制实在太多了。中国的电影美术指寻常常是能想到、脑子里有东西,但是真正做的时候却搞不出来,因为机器和技术实在太落后了——这就好象一个画家没有画笔、油彩、画布一样。

另一方面,由于观众的喜好问题,中国电影中的美术一般不被重视,大家显然更为注意剧情和明星的表演。

正因为这样,杨娴儿当年曾经因为这个问题反复的苦恼着,不过她最终还是无法离开电影——当她走进拉片室、走进三维动画设计机房的时候,心里涌起的那股激动和兴奋令她无法自己,她实在太热爱电影了。

当然,有一大半的原因也是因为她知道易青一定会留在电影这个行业的缘故。

直到今天,她才窃喜的庆幸自己地选择。现在她和易青的感情已经稳定了,还生了个孩子;小念青聪明伶俐。万事不用她这个母亲操心;在事业上,她手上现在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电影美术设计制作技术和设备;再加上她青春年少,精力充沛,华星公司资金充裕。前途无量……除了一点点必须靠时间和实践去积累的所谓经验之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处在一个电影美术家最颠峰、最容易出成绩地地方。

今日默默无闻,而明天,她的名字将震响寰球!

杨娴儿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在李氏的研究所去熟悉那些机器设备和技术。虽然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是新鲜的,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步,更何况她当年在电影学院拉片室几乎看过所有好莱坞的科技大片——只要随便接触某一项技术,她马上就能联想起这项技术运用在哪个片子里,从而知道这个东西应该朝哪个方向运用。

作为美术指导,她不需要自己会操作这些设备和这些技术。只要她知道用法,再指挥别人去用就行了。说到底,还是纯粹艺术创作上的事。不同的是以前她创作的时候要根据手上现有的技术来设计,一遇到设备做不到的地方她就得绞尽脑汁修改;而现在,她几乎无所不能、不受限制,只要她去想出方案来,具体怎么做到有刘镇奎和其他技术人员帮她。

所以第二天。杨娴儿留下了两个美术组地同事在研究所做联络员,让李恩华在地下研究所给他们开了一间客房暂住,她自己带着七八个得力的美术助理回到LA的酒店房间。开始起草《花木兰,地后期美术、动画的加工制作方案。时间还是很紧的,要在三天后易素到LVA之前把方案拿出来,等易青和李恩华签完合约之后,马上就要开始着手洗印制作。

而何风和李佩佩带着录音组的同事,则是把地下研究所的一部分设备秘密运了出来,在李氏联合国恩电子集团提供地办公大厦连日赶工。录音这个活儿没什么好做文案的,他们要做的就是不断地熟悉器材和技术、不断的听音乐、不断的看样片和听毛带——等易素到了以后,再一起把整条声带做出来。

孙茹则带着两个助理和华星的会计师和特聘律师跟着李恩华到处去谈〈花木兰未来在北美院线上映的事。大概是有了李氏研究所的技术这张王牌,易青这次野心巨大。一心要打开欧美市场——《花木兰》投资六千多万美金,主要演员都是新人,本身没有什么票房号召力,这笔巨额资金全要在票房上回收,压力实在是不小。

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要在易青到来之前,把事情做出个初步的眉目。而且在美国做后期,即使李恩华处处照顾,提供方便,但是每天的费用依然是个庞大的数字。

……

本来对于一个投资五亿,差不多六千多万美金地电影来说,后期美术方案居然不是在导演的监督下诞生的,未免是件太草率的事情。

但是易青却敢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有些事情实在不好再拖了,他必须和时间赛跑;另一方面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这个班底,监制主管、主要演员、美术、摄影、录音这几个要害部门全是自己大学时代最亲密的爱人和战友们负责的——象孙茹、杨娴儿这种人,在艺术理想、艺术思想上基本上等于是自己的另一个“分身,,有她们在,基本跟自己亲力亲为没什么区别。

杨娴儿很清楚,在电影美术方面,易青要的是什么;她更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跟易青统筹下的整个影片的其他部门配合。

第四代导演以前,中国的观众,包括行业内的人都一直以为,所谓电影,就是把一个故事写成剧本,然后用胶片给它拍出来——大家到电影院都是看故事去的。

直到第五代张一谋等人站到中国电影主导位置上后,提出电影首先是造型艺术,其次才是故事的载体这一理念后,中国电影逐步摆脱了作为话剧、文学、电视剧的附庸这一尴尬地位,电影美术的地位才逐渐提高。

现在。杨娴儿很清楚,自己和自己这一代地电影人就象当年的第五代一样,站在历史的一个重要的关口上。以易青为代表地第八代中国电影导演,已经在初步的实践中弥补了第五代这些人因为矫枉过正而寻致剧本故事薄弱的普遍矛盾。提出了电影是以剧本故事为内容、以美术、音乐、摄影、表演为表现方法的一门艺术。

不要小看这个理念的确立,它可以说是现代电影的一个巨大进步,它使得电影最终区别于电视剧、文学小说、话剧等形式而被独立出来——因为如果电影的功能只是给观众讲一个故事,那么无论这个故事多精彩、多感人,大家在看小说或者看电视剧的时候也能得到同样的感受,那这个电影就不能算成功的。因为它是可以代替地,可以用文学、戏剧或者电视剧这种更为简便和成本低廉的方式获得同样的感受地话,谁还要去看电影?

一种文化消费方式如果跟其他更优越更经济的消费方式有着非常强的同质性的话,早晚会被这些方式取代。

而这个理念的确立,给了类似杨娴儿这样地艺术家们以巨大的发挥空间。使他们不再是电影故事的附庸,而是独立地创作部门。未来电影的发展方向,必然是视听语言大发展的时代。也就是说,观众坐进电影院,一定会得到和看电视剧、看盗版盘大不相同的感受——眼前的图象和耳边的音乐使人有自己完全置身于银幕之中的感觉,产生极其强烈的代入感。

而这一切,都将由《花木兰开始!由杨娴儿一手创造出的《花木兰,地视觉世界开始!

……

电影美术这个东西。在细化操作上当然有无数的诀窍和工夫,非专业人士不能掌握。

但是在大方向上,无非是两种处理:一种是和导演语汇的要求同向,一种是和影片的整体风格相反。

比如象〈角斗士、青勇敢的心那样的好莱坞电影。就是美术方向包括服装、道具、化妆、场景搭设等等方面全部和影片的内容相统一。

血腥杀戳、战争征伐为主的剧情,配上史诗般大气凝重、古朴深沉甚至有点压抑和悲壮的美术风格,可以帮助观众在视觉上更好的代入到影片中去。

而第二种处理方法,则有点类似文学方法中的对比反衬一类的手法,也就是说画面上的内容和画面上的美术风格是相背反的。

这种方法难度比较大,不能滥用,而且一般和第一种方法混合使用。

看过《指环王1》观众恐怕都不会忘记,主人公等人在精灵森林中和前来抢夺指环的魔族战士交战时的那段剧情。唉之前有大幅远景交代了整个场景——绿地瀑布流水蓝天,美得让人心悸的一片天地。再加上花容身材都清丽之极的精灵女子,一切都让人沉醉在好莱坞电影美术制造出来的仙境般的景色中。

但是随后出现的魔族战士却是肮脏丑陋的令人恶心,而双方交战的过程更是血腥残忍。

这样前景是丑陋的敌人和无情的杀戳,背景却是仙境一样的美景——在这么美的地方干这么丑的事,巨大的反差一方面衬托出了魔族的丑恶残忍,另一方面突显了战斗的激烈残酷,使观众在视觉上形成了一种紧张和刺激的感觉。

杨娴儿原本在西北外景做拍摄阶段时的布景美术时,主要使用的是第一种处理手法,也就是美术风格和易青的提出的平实古朴的影片整体风格相吻合。

惟一的一处美术风格与内容形成反差的,是在最后一幕戏中,易青提出了要给战争的结束加一抹亮色,从花木兰的女性视角给未来的和平增添一种“粉红色的希冀”。也只有杨娴儿这种全职爱人才会如此不辞辛劳的无条件执行易青的艺术思想,居然花费了让人吐血的繁琐工夫爬到树上去一个花瓣一个花瓣的粘上一整树的花。

现在杨娴儿在酒店里一遍遍的看素材毛片,怎么看这个最后一组镜头怎么顺眼,她觉得杀戳后苍凉浴血地修罗场上,伫立着一个坚韧勇敢的东方女子和一树灿烂的花朵。这种两下里强烈的对比反差地视觉冲击,简直凄美的象是一首诗一样,让人忍不住想仰天长啸三声。

基于这一点启发,杨娴儿决定在后期美术的加工上。大量采用这种象征性的对比性美术手法。

易青这个《花木兰,野心勃勃的要成为华星打开欧美市场的第一炮,同时要成为中国电影在新一轮崛起攻势中的一张名片——易青打得是民族文化牌。

以前中国的一些导演所拍摄的商业大片,很严重的一个错误,就是为了融入国际市场,为了中国电影地票房和世界性,提出了一个所谓努力在中西方文化中寻找一个契合点的思想。说白了,就是在土生土长的中国电影里,迎合西方观众地口味,加进一些西方元素。使影片更好的贴近西方市场。

现在看来,这个说起来头头是道的思想简直是大错特错。两头兼顾的结果其实是两头都顾不上,拍出来的东西中不中西不西。土不土洋不洋。西方观众要看“西洋味”,他们自己国家每年都有几百部电影好看了,还用地着在你们中国电影里过瘾吗?

从《无极到《夜宴》再到《满城尽带黄金甲,可以说越错越继续错,这些大寻演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反而是一开始拍摄的第一部中国电影商业大片《英雄。由于强烈的中国文化特色,在北美创造了1.17亿地票房,至今没有中国导演能在国际票房上打破这个记录。

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要想外国人买帐。就要给他们看他们在其他地方全然看不到的新鲜的东西——程龙,李连捷刚到好莱坞也拍了很多美国风格的电影,票房一烂到底,最后还不是靠回归中国功夫为主打风格的动作片,才在美国站稳脚跟。

易青做的这个《花木兰,要执行他的“MadeinChina”地电影文化计划,无非就是要区别于好莱坞当年做的那个卡通版〈花木兰。让美国人知道中国女性的特质不是印地安小辣妹,更不是张子怡式的狂野瘦骨性感小猫,而是含蓄内敛、坚韧纯净、善良优美、聪明仁孝的一种形象。

基于这一点,《花木兰的影片着力要表现的是东方女性在面对战争、死亡、性别歧视与冲突等极端情况下的精神面貌和人性普征。

要知道一个人的性格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平常情况下是看不出来的,要遇事才能显现出来;遇到普通的事是显现不出来的,要在极端的事件面前才能看出来。

〈花木兰的故事恰恰提供了种种极端的情境,让一个弱小的女人面对亲情孝道和个人利益的选择,面对战争和死亡的极端危险,面对男扮女装和无数异性相处时的性别弱势引起的尴尬窘迫……

跟易青这部作品的人文内淋比较起来,好莱坞当年的那部什么为了家族的荣誉和逃避单调的婚姻生活,带着祖先们的嘱托去参加战争寻找爱情的那个卡通故事,就显得肤浅了很多。

也难怪,热情直接、简单浅显一直就是美国文化的主要特征。毕竟是一个立国只有二百多年的国家,什么都不缺,就缺文化积淀。

综合易青的这种创作目的和思想,杨娴儿最后拟订了〈花木兰的后期美术制作草案。

她一遍遍的在电脑上模拟出执行后的情况,反复修改,以得到比较满意的效果。

比如整个拍摄场地主要是西北的沙化高原和北京的野长城。杨娴儿把拍摄素材里的黄沙地重新“刷”过,使得所有的野战场,在原本的黯淡灰污的色调基础上,加进了金子一样灿烂锃亮的亮色;把野长城中缺损的部分补齐,把周遭显得沧桑老气的绿色藤蔓植物加亮打绿;再把西北尘沙起时昏暗的天空加蓝加亮——这样在景物不会失真的前提下,使得整个片子的色调明快了一倍。

杨娴儿讨厌早期的电影那种暗得看不清演员五官的色调,仿佛那样才有“内涵”,才“深沉”一样,简直傻BO透顶。尤其是一些得奖的乡村戏和都市小资电影,让人觉得中国到处都是肮脏阴暗的,不是贫瘠就是淫糜。

通过杨娴儿的这种设计,〈花木兰这个片子的效果,前景是残酷的战争,背景是美丽的中华大地,强烈的视觉反差象征隐示着主题和中华民族的一种精神,隐示着花木兰和战士们厌恶战争、急于结束战争,但是又不畏惧侵略的精神。

这么美的故土家圆,这么美的万里河山,谁愿意进行这种和景色不和谐的战争,谁不想享受和平?同时也象征着花木兰不是象美国电影里那样,为了什么功利的荣誉和功勋而战,作为一个中国女子,她要守护的只是自己的家人和故乡。

第八章 星爷的信诺

“……Cut!Cut!Cut!Cut!你自己算算已经NG几条了?再来一遍!”周星池气急败坏的大吼道:“各部门……预备!丢你妈!你在干什么?喝你妈的尿啊!”

被周星池指着骂得那个主持反打镜的摄影师正在趁着NG间歇接过助理递过来的一杯奶茶在喝,没想到周星池这么快又叫预备,慢了半拍。

跟周星池拍戏的班子只要一上工,全部跟打仗一样。星爷一叫“预备”,这些人就必须象行刑队士兵给子弹上膛一样,第一时间内咔咔一声响,所有部门所有器材所有动作同时到位,哪个环节慢了一步就要挨骂,多慢两次就要被炒鱿鱼——星爷的脾气在圈里是非常出名的。

那个倒霉的摄影师连叫助理过来拿走的勇气都没有,连忙点了下头,回头一扬手,就把那杯可怜的奶茶连杯子扔到身后五步附近的一个垃圾桶里了。

周星池铁着脸,举起手道:“各部门……预备……AAction!”

自从2001年的《少林足球和2004年的《功夫》、2007年的《长江七号》之后,星爷依然保持着三年一部的习惯。眼下拍的这部2003年的《外星宝贝》原定是这个月就要杀素,2004初在香港和大陆上映,基本上和华星集团地《花木兰》是同一档期的戏。可是一直拍到今天。也才拍了三分之二,看来原定的档期上映基本无望了,叫星爷怎么能不着急。

这位低迷的香港电影市场上著名地“救市主”虽然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票房成绩,但是一年年下来。却越发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纯无厘头的喜剧是不可以演一辈子的,星爷从《喜剧之王开始就一直渴望在喜剧商业片中加进艺术和人文内涵的元素,希望自己在中年后能成功转型,以便将来渐渐转入幕后,由大众心目中的喜剧演员慢慢成为一名成功导演。

但是观众们显然还是更喜欢他的喜剧表演,而他煞费苦心经营的所谓影片中的人文内涵,却鲜少有人欣赏。在《功夫》里升华出来的所谓精神境界,除了一些铁杆星迷地刻意过度解读之外,几乎成为许多刻毒影评人的笑柄。

凭心而论,华语片圈子里从来就不缺擅长“人文内淋”的导演。缺得反而是精通各种商业元素地能够取悦观众的电影玩家,星爷舍自己之长而就自己之短,是他这几年工作不顺心的主要原因。

要讲玩弄一些文化底蕴、艺术内淋的东西。他和他的整个班底毕竟缺乏一定地文化积累。这也是他自从《少林足球》后拉上赵微这条路之后一直制造机会亲近电影学院系统的缘故之一。

在香港电影的商业性终于支撑不住表面繁华而日见低迷衰落地时候,艺术性和商业性并重越来越成为一个被市场实践反复证明了的真理。

从前那些嘲笑文化和艺术,把它们视为迂腐、过时的代名词的香港电影人,都开始反思这个问题,而星爷显然是这群人里走的比较早。想的比较深的一位。

在这个方面,刺激他最深的一个人,大概就是当年他在电影学院旁听那一个月时。结识的那位名叫易青地年轻人。他不得不承认,跟商业元素相比,艺术和文化显然是后劲比较足,影响比较深远的一种元素,无论是在电影还是在任何行业,都是一样的。

因为这些东西,能够在短短三四年时间,把一个象易青那样的普通大学生,改造成那个样子。星爷自己摸索了十几年所达不到的高度。做不到的事,易青三年就做到了。

整垮娱乐圈黑大鳄新义安、驱逐香港电影业十一家社团的黑股份、一口气拿下十几项香港金像奖、并购中国星、英皇而成就香港电影第一大影业财团,现在又开始筹备进军美国市场……这一桩桩一件件,每一样都足以惊世骇俗,足以夸耀终生。

星爷当初给易青那个硬币的承诺,无非是欣赏这个年轻人,想在将来给他一点提携,没想到一晃眼,这个人已经强大到他提携不动了——真是人生如戏。

知识与艺术一旦与世俗社会的游戏规则结合,竟然能爆发出这么恐怖的力量,星爷现在颇有点感叹青春不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

就拿眼前这场戏来说吧,就是让男配角和女主角演一场轻薄的戏,然后女主角给那个男的一个耳光,说一句台词而已——就这么简单,居然NG了六条不过,而他无论怎么说,就是不能让那个最近刚选上来的楞头小子搞懂应该怎么表演,真不知道现在的新新人类都是怎么想事情的。

……

“Cut,不拍了!”

星爷这下反到不吼了,他火到极至的沉默反而更让人发憷,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那个年轻的男配角一脸无辜,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反正星爷不是说他戏过了,就是说他戏不够动作太僵硬。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不是很难的戏啊,为什么就是做不到星爷的要求呢。

拍摄的地点是一处租来的酒店游泳池边。

星爷一脚踢开一张折叠椅,气闷的走到阳伞下,一屁股坐在躺椅上,一言不发。

星爷拍戏可是件招人的事,每次他圈出的场地外,总会有许多路过的人围观。要是在公众场合,那更是必须出动巡警才能维持秩序。

今天因为是在相对封闭的酒店里,围观的人相对也少些。但还是有许多住在酒店的客人欣闻星爷在此出现,时不时假装“路过”的过来张望两眼。

星爷平时对于这些好奇的人,自然是不会太过在意。只不过此时正好坐在躺椅上生闷气,正好抬眼向泳池对面看去,正好和对面一个“观众”的目光对在一起……

那人穿着休闲皮外套和牛仔裤,健壮匀称的身材,给人一种阳光一样明亮潇洒的感觉——他冲星爷微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这个人沿着泳池向星爷这边走来。

星爷从躺椅一跃而起,沿着反方向迎了过去,两人行若无物的跨过剧组圈场的标识线,相距好几米就一起开朗的大笑起来。

剧组的人都惊讶的看着星爷。他们已经很久没听见星爷这样的笑声了。

“哈哈,阿素,哥门……”星爷努力的卷着舌头,还是照例发不出那个当年在北京学了好几天的词——“哥们儿”,只说出个半截。

易青哈哈大笑,一把和星爷拥抱在一起,道:“是哥们儿,什么哥门。你不行啦,我现在的广东话说的比你的普通好多了。”

星爷开心的大笑,一个劲的拍着易青。虽然好久没见,风语但是这个当年的小友现在能混到这么有名气,这么风光,他一直是打心眼里自豪。

“来了多久了,”星爷笑问道:“为什么光在那边站着,不过来见我,别的招待没有,喝杯茶吃个包还是有的。”

易青微微一笑,他是个专业导演,当然知道在拍戏的时候去打扰另一个导演是非常忌讳的事,有天大的事情也要等人家把戏拍完,这是基本的行规和道德。

要不是跟孙茹、杨娴儿两位老婆大人只约了三天,实在赶时间,他就会遵循行里的惯例,跟星辉公司的经理约时间见星爷了。好在他知道星爷的脾气,也明白自己和星爷之间还有这么点神交的心理默契,也就不怕冒昧了。

“站了一会儿了。”易青答道:“看你拍戏,偷学两招。”

“找我有咩事?”星爷现在一听拍戏就影响心情,想想刚才自己NG七条,跳脚骂人的样子都被易青看到了,更加有点不好意思,连忙道:“上酒店去说,我有租房间在上头。”

易青知道他又是导演又是监制,把剧组所有人扔在这里也不怕人家说什么。但是人家豪爽是表达对自己的看重,他易青可不能给点口水就泛滥,给点阳光就灿烂。

“不行不行,还是把戏拍完吧。”易青一边说着,一边不等星爷回答,主动拉着他向片场走去。

不用介绍,剧组所有的人都认得和星爷一起走过来的这个年轻人。

百亿资金大战十一家黑帮、力逐八大影业黑股份,奇迹般挽回港指即将崩盘的颓势——续股神丁晰之后,这位年轻的华星主席可谓是新一代偶像级传奇人物,就算从不看电影,又有哪个香港人不认识易青?

易青走到摄影指寻身边,低头向摄影镜头里瞄了两眼,抬头冲星爷微笑着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走到那个男配角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跟他嘀咕了半天,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见那小子立刻精神了起来,连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腰杆挺得笔直。

易青走回监视器后的星爷身边,笑道:“可以了。开始吧。”

星爷饶有兴味的看着易青,笑道:“行不行啊你?”

易青不置可否的耸阜肩,扶起地上的折叠椅,悠然坐了下来。

星爷举起了手——

“各部门……预备……Action!

“你给我滚!我永远唔想再见到你!”女主角声嘶力竭的喊着,一巴掌抡了过去。

男配角侧对机位借了个位置,好象被打得很惨似的挨了一下……

“Cut!”

星爷大喊一声。三个摄影师同时抬起头了来,面现喜色。跟星爷工作过的人都知道,这条一定行了。

“Good!收工,派饭!”星爷好容易脸上有了点笑意,拍手站了起来,大声对男配角道:“不错不错,我相信你还是行的。”

全组人一声欢呼,一起原地鼓起掌来。

说着他拍了拍身边的易青,点了点头道:“你真行了啊!我们这些老东西的饭碗都被你抢光了。”

易青大笑道:“那星爷你要请我吃饭了吧?”

星爷笑道:“到酒店楼上的餐厅去吧。这里的生蝇很不错。”

星爷挥手招呼了他的制片也是星辉的董事田奇文和胖子聪等一共七八人走进酒店大堂,进了电梯……

众人一起进了餐厅,用餐的人看到星爷立刻纷纷侧目,有的则站起来鼓掌,不过一会儿,就有两个自称影迷地人过来要签名。

易青在一旁微微点头。心想这才叫做巨星。比起星爷在香港几十年累积起来的人气,自己虽然是风头正劲的青年才俊,那气势上就差得远了。

这家餐厅中午做的是海鲜冷餐自助,档次华贵,不是五星级套房的客人根本不能上来,所以品流并不复杂,只有寥寥十几个客人,冷餐的形式又正适合谈事情。令易青十分满意。

大家拿了些红酒、生蚝、鱼片、龙虾等食物,找了处角落的位置靠着落地窗坐了下来。星爷的两个保镖站在要道上,助理拿着盘食物坐在大家背后,此时再有什么影迷过来打扰星爷,也会被这三个人礼貌地拦住了。

易青先举杯祝了星爷健康。星爷大笑道:“我还没老到要让人担心身体的地步吧?”

大家笑着喝了一杯,胖子聪就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易导,你刚才到底跟那个演员说了什么,怎么你一说他就会演了。”

他这话其实是替星爷问的。以星爷的身份当然不好意思向比自己年轻得多、资历浅得多地易青请教,话从胖子聪嘴里问出来就得体多了。

易青明显感觉身边的星爷关注的直了直上身。等待着他的回答。

易青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告诉那个年轻人,说星爷太凶了,不过不用怕,星爷其实也不敢跟他来真的。要是在星爷手下混不下了,可以来华星。我一定会签他。”

易青这话一说完,田奇文和胖子聪等人都傻了。不安地看着星爷,生怕脾气不好而且今天一天心情都不好的星爷会把一盘子食物都扣在易青脸上。

没想到星爷看着易青哈哈大笑起来,易青也跟着笑个不停。

易青知道星爷虽然给人的感觉很凶很苛刻,据说在他的片场里几乎没有人敢笑一声的,无论拍多好笑地喜剧;但是易青更知道星爷的“凶”和他地“黑面铁口”其实都是为了电影一一为了电影的品质能好,为了自己的电影能做到最好、做到极至。

星爷也是一个为电影而生的人,他为电影可以说完全达到了牺牲一切,将之看做自己全部生命的地步。

在这一点上,星爷在香港电影圈无疑是寂寞的,包括他身边最亲近的属下和助手们都不了解他。

但是易青知道他。易青了解他。因为在对待电影这方面,本质上他们两个根本是同一种人。

易青边笑边对星爷解释道:“你对新人太凶啦。他们压力太大,心里老是怕怕的,所以对着机器就会丧失水准,这就是学院派的人讲的‘本能丧夫’。其实只要给他一个放松发泄地渠道,那段表演根本就是他能力范围以内的事。我告诉他华星肯签他,给了他一条后路,他一下就放松了,就演好了。”

星爷竖起大拇指道:“还是你行。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努力的十几年就是学不会怎么对他们笑一下,太累啦,实在太累了。”

胖乎聪和田奇文等人都默默的点了点头,他们都知道星爷说的是什么意思。一个人如果象星爷这样,整天在戏里搞笑、逗观众笑;可是生活中却逼得自己非要板着个脸,在片场非要大吼大叫发脾气一一这么多年下来,这人在精神上当然是够累的。

“不要紧,”易青笑道:“我派我手下最好的导演助理和副导演过来帮你。就明天吧,派一个过来给你当助理,薪水我来开。”

“真的?”星爷眼睛一亮,顿时大喜。华星在整个华语影坛的迅速崛起,评论家一致认为最关键的因素是网罗了一批业内顶尖的人才。

以往电影业的人才格局是有专业才华和学院派基础的人才,住往缺乏商业头脑和实践操作能力;而有实践能力和商业头脑的又缺少文化艺术修养和深厚的专业功底一一比如星爷的班底就属于后者。

只有华星的这个易家班,似乎随便拿出一个二流角色都能独当一面,又能赚钱、专业学问上又过硬。所有影业公司都恨不得去华星挖几个这样地人才来给自己的公司那陈旧的人力资源结构打一剂强心针。

别小看临时给星爷派一个导演助理。这个人虽然不熟悉剧情也不熟悉星爷的剧组工作情况,但是一个成熟又有才华的导演助理根据现场情况在星爷旁边提醒两句——就象易青刚才做的那样,并不介入星爷剧组的工作,仅仅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做个智囊,那就能给星爷省大工夫了。

要是这样,估计星爷这部《外星宝贝》也能如期杀青,如期上映了。给自己的竞争对手创造有利条件,这种事情大概也只有易青这种牛人才肯做。那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次《花木兰》的主攻市场在北美,国内市场有韩山平这种人物坐镇出品发行,无所谓对手多强。

星爷一听,高兴的一拍胸口道:“你的人,不要讲什么你开薪水。他要是来帮我。我给他双薪!”

田奇文在“星爷党”里一向是以精神和善于经纪算计而闻名,他一听就听出这话里的文章来了,世上哪有白吃地午餐?年初那么大的档期之争,还有帮着对手拍戏赶进度的道理?别是有什么交换条件吧?

他生怕星爷答应的太快而吃亏,连忙貌似漫不经心的提醒道:“还是听听青哥今天来找你是什么事吧!老是说我们自己地事。太失礼青哥了。”

星爷也是久闯江湖,心窍玲珑的人,一听这话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问道:“阿青,你今天这么急找我。都找到片场来了,一定是有事。说吧,有什么我能帮忙你的。”

易青微笑道:“星爷,我最近做的几件事你应该都知道了?香港电影这么大好的世界,我不想叫姓洪地都捞完了,所以才那么做。现在江山打下了,就剩些残兵败将要扫一扫,不知道星爷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来捞世界。”

星爷和田奇文对望了一眼,在香港娱乐圈,凡是沾上一个“黑”字,谁都得加三分小心。易青说的“姓洪地”。就是香港艺人对黑帮“洪门”的简称。

星爷犹豫了一下道:“你自己不是干得很漂亮了吗?还需要我做什么。”

易青道:“我要在香港演艺人协会搞一个反黑的章程,正式宣布香港电影完全脱离黑社会操纵,以确保电影品质、不参与洗黑钱为保证,拉动明年的影市。”

此言一出,田奇文、星爷、胖子聪已经(以及)在座星辉的重要人物们齐齐动容!

要知道“跟风、狗仔队、洗黑钱”三大顽症,是香港电影日惭败落最重要的原因,其他讲什么制度什么影院分成之类的根本都是电影公司在媒体制造出来的托词。这点恐怕香港业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现在香港的电影人如果真的站出来,集体表明立场,对明年地影市乃至未来整个香港电影市场的发展格局,都会是一个极大的震撼,必将有效的提高投资人和观众对香港的信心。

不愧是易青!星爷打量了(下)易青,想起易青来香港后干得几件事,心中豪情顿生,心想这么个年轻人想的做的全部是大事,自己身为老前辈岂能输给他?

“你是要我牵头?”星爷问道。

易青点了点。他的目的很明确。本来要是其他事,无论要钱还是要人力,他都可以自己做,华星现在绝对有这个实力。但是这件事情最关键的条件是“德高望重”这四个字。

这个带头站出来的人必须能令香港观众和香港电影业界内部的人两方面都信服;而且这个人不但要有资历,还要有社会地位,比如象梁超伟、梁佳辉这样的资历是够老,可是讲到地位和号召力,刘德桦、曾之伟、文俊、吴司远这些人。

而在香港,有这种地位的人,除了此时远在大陆已经发展多年的吴司远之外,易青几乎一个都不算太熟。唯一一个当年的旧交,曾经向他许下男人间承诺的“大人物”就是星爷。

易青刚到香港创业的时候,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没去向星爷开口,一来是他的傲气所至,不愿意沾星爷的光;二来就是不想浪费这次机会,要把这个信诺用到关键的大事上。

星爷听了易青说了来意,迟疑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老伙计田奇文,心里拿不定注意。

田奇文拿着一个生蚝的壳,边咀嚼边摇着头,好象是在赞叹这个生蚝的美味。易青微微一笑,他知道田奇文这个动作其实是摇头给星爷看,叫他不要答应。

易青都看出来了,星爷怎么会不了解老兄弟的用意。

他们的顾虑是有理由的。

星爷这么多年在香港娱乐圈半黑半白的灰色地带里屹立不倒,靠得不但是自己够努力够实力,更要紧是江湖人面光,做人做的到位,黑白两道各处堂口都对他没意见。

可是这次要是公开站出来表态,给自己归了位定了性一一象当年的程龙大哥那样,那可就等于是下了赌注。

谁知道开宝之后是大是小,是豹子还是别十?

万一要是易青这小子最后还是撑不住,被人家反攻了回来,被那些社团给新义安报了仇;那易青他跨了不要紧,第一个站出来给他撑腰的星辉公司不是也得跟着倒霉吗?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更为要紧的一点是,当年星爷还未大红的时候,受过新义安的向五很多照顾。而他红了以后也曾为当时向五操纵下的永胜电影公司拍过几部很卖座的戏,而这些戏都是洗黑钱用的。

这一来一往,两人也算惺惺相惜,要是他现在站出来帮助亲手搞挎新义安的易青反黑,那道上混的人岂不是要说他两面三刀,见风使舵?

当然,其实星爷心里必然是恨黑社会的,因为当年受了这些人一点小恩小惠,被逼着不知道干了多少违心的事,吃了多少说不出来的暗亏。但是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了,普通人更不会知道,他们只会议论星爷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还有,一九九三年星爷以自雇移民的身份申请移民加拿大的时候,就是因为这个理由而遭到拒签的。加拿大当局说星爷曾参与黑社会拍电影洗黑钱,是三合会成员,具有高度危险性。

这个说法当时令名声大损的星爷非带气愤,还曾经两次上诉加拿大法庭,为自己申辩,但是都没有成功。

这事情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星爷好不容易又用钱又托关系,才让媒体在这件事情上缓上一缓,终于慢慢在香港人的记忆里淡去了一一现在如果旧事重提,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风波呢!

星爷左思古想,刚要开口拒绝,突然眼前一亮,只见坐在他对面的易青放下了盛食物的盘子,手里正在把玩着一枚道具硬币。

这枚硬币在易青的手里大概不知被抚弄了成千百次了,显得光泽圆润,熠熠生辉。

男儿一诺,当值千金!虽然易青没有小里小气的提醒星爷说话要算话,不要忘了当年的信诺,但是以星爷的睿智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星爷慨然一笑,一伸手抢过易青手里的那枚道具硬币,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认得果真是六七年前自己在电影学院进修的时候亲手送给易青的那枚硬币。

他将硬币放在手中抛了抛,攥在手心里,郑重的向易青点了点头,低声道:“应承你了!”

田奇文急得在单人沙发上坐直了起来,险些把盘子里的食物洒了出来。以他的经验,星爷很少会这么“冲动”和“不智”,今天这是怎么了。

星爷很不满意他的失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易青静静的看了星爷半晌,此时他霜白的两鬓和瘦削的面颊显得格外的有神。七年前答应一个微不足道的大陆学生的一个承诺,现在要功成名就、身居高位的他担上这么大的风险来兑现,他竞不加推托,坦而然诺,真不愧是条汉子!要知道对于星爷这种地位和资历的人来说,“名”远远要比“利”重要,让他花上几千万帮忙办事没什么;可让他揭开旧事,冒着担当骂名的危险,这个决心下得可真不小。

易青向着星爷缓缓地举起了酒杯一一这是当年他答应孙老爷子戒酒之后第二次破戒。

……

易青知道要把香港电影圈、演艺圈真正跟黑社会势力完全摘干净。起码还要经过一两代人的努力,是一个需要长时期坚持的过程。

只要是这三五十年内红起来的香港艺人,又有哪个不涉黑,不沾黑的呢?几乎所有香港电影圈的成名人士都和各家黑帮有着千丝万缕的暧昧联系。

特别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红起来地这些偶像,人人在风光背后,都有一部与黑社会势力之间既有合作又受其压迫控制的血泪史。

无论是已故的上届香港演艺人协会理事长梅燕芳大姐,还是当年以龙虎武师出身的程龙大哥。都脱不了黑社会的背景,其他人就更不能免俗了。

风光一点地,象发哥和星爷这样,在新义安帮派中都有不低的辈分和江湖地位;而无依无靠的,象刘德桦当年那样。时不时地被手枪指着头,或者把枪夹在剧本里让他拍烂戏,要不是结识了梅燕芳这样的大姐大。那才真是最后滴血也要被榨干;至于说顾天乐和关力杰这样的,当初就是从联英社这种帮派打仔中被提拔上来的“青年才俊”,那更是不计其数。

还有一些洁身自好的艺人,纵然本身不沾黑,要想在圈子里平平安安的混下去,多少也要榜个靠山,逢年过节拜拜码头。至于说底下的道具、服装、化妆师、灯光师、场工剧务等等的工作人员,本身是古惑仔出身地人更是不计其数。

香港的娱乐圈和黑社会相结合地情况。真可谓应了那句台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在这个大江湖里飘。除非你不吃不喝做神仙,要想站住脚,怎么可能清高于整个大环境之上,独善其身呢?

黑社会和流氓组织、犯罪团伙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一一很多人搞不清楚这里面的区别。

犯罪团伙是站在社会的对立面的,是主流社会的公敌;而黑社会只能算是“第二种秩序”,是社会制度本身不严谨、不合理的状况下产生的亚文化群体,也可以叫做“灰色地带”。

既然是“灰”,那就不仅仅有“黑”,也有“白”。所有的黑社会,包括向家兄弟这样的人。混到最后也都在努力地渐渐漂白,希望最终获得主流社会的认可。

易青心目中香港演艺圈反黑事业的蓝图,最大的理论依据,恰恰就是这种“黑”对“白”的向往。

谁都知道香港娱乐黑化是个要命的问题,以往不知道有多少人做过这类努力,但是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收效甚微。

易青认为主要的失败原因就是这些人反黑的手段几乎无一例外都是道貌岸然的高高在上,要以“白”的姿态把“黑”打倒,一副黑白不两立的架势。

岂知世上根本没有绝对的“黑”,而“灰”之中本来就是黑白掺杂在一起,如何能把它们截然分开?

所以易青的做法是先拔掉大钉子,把灰色地带最靠近“黑”的部分——新义安和八大影业黑股份先扫掉;然后,在处理最复杂的黑白交接部分时,让处在这个地带最敏感的星这类“灰”的人,自己主动站出来,表明漂白的立场,从演艺圈内部解决这个问题。

能清清白白的做个富家翁,谁还愿意天天提心吊胆的给那些粗鄙的黑帮老大做小弟呢?又要担心被“大佬”压榨,又要担心被记者知道后乱写,每天两头不靠岸一一易青这次反黑的事,传到香港演艺界那些前辈耳朵里,越是涉黑得深的人越是高兴。

所以尽快漂白几乎是所有涉黑艺人的心愿,易青这步棋下的可谓是顺乎民意,大得人心。

……

这三天下来,易青的效率可够高的。第一天和孔儒拟订了华星内部改革的章程纲要;第二天抽时间见了星爷;第三天,他和孔儒拟出了改革纲要的草本,当天晚上要上飞机去美国前还在星爷的安排下和香港演艺人协会第六届也是现任的理事长曾之伟吃了顿晚饭。

晚饭地点还是在星爷拍戏的那个酒店的餐厅,主要是迁就星爷的工作进程。

吃得是曾之伟最钟意的潮州菜和海蟹全宴。

为表示诚意,易青早早的就到了,谁知才等了不到两分钟,曾之伟前脚后脚的也赶来了,两人相对大笑。

易青和曾之伟不算太熟,只是几面之缘。当年在北京的时候就见过几次,后来易青在香港创业阶段,从中国人影业到华星集团,每个阶段的各种酒会和其他话动,只要有事一定会给这位香港艺人的理事长派帖子,而曾之伟也有拿到帖子就一定到,两人可以说是彼此早存结纳交往之心。

曾之伟可算是香港演艺人协会担任理事长时间最长的一位了,到今年已经连了三任,为人幽默风趣之外还十分公平正直,深受香港中青两代艺人的尊重。

足球运动员出身的曾之伟也是香港龙虎武师这一派出身的艺人,涉黑并不很深。而且他自己也是娱乐黑化的几位著名“受害人”之一。当年就因为他在公众场合口无遮拦,玩笑开得过了头,嘲笑荣祖儿是“大饼脸”,惹恼了当时罩着荣祖儿的新义安大哥,结果被新义安的打仔殴打,鼻青脸肿,被警察请去问话时还只得忍气吞声,不敢申诉。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以曾之伟今时今日的社会地位和声望也不用担心往事重演了,但是想必任何一个有自尊的人对当年这种事也肯定是耿耿不能释怀。

所以当易青说明原委之后,曾之伟立刻胸膛拍得梆梆响,表示一力支持。两人一拍即合,言谈甚欢。

星爷带着田奇文等人上来时,见两人早就到了,而且正在哈哈大笑,彼此打趣,大是纳罕,笑道:“你们相亲倒撇开了我这媒婆,真是过分。”

曾之伟笑道:“阿青你早知道就应该直接来找我,何必便宜了这个周星星,还要欠他一个人情。”

三人哈哈大笑。

于是在席间就定下了大概的筹办方案和召集人员的名单。以易青今日的声望,加上曾之伟的特殊身份和星爷的圈内地位资历,这三个人发出去的帖子想必是从者云集,必成大事了。

不过曾之伟人老江湖深,他显然还觉得不够保险,在席间对易青和和星爷道:“这次这个事情虽然好,有意义,但是要想成事,我们还得鼓动一个人才行。有他帮忙,事半功倍;没有他,估计还是很吃力。”

易青吃了一惊,心想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面子。难道凭一个堂堂的现任香港演艺人协会理事长这个大招牌,还不够用?

曾之伟笑道:“香港的黑势力渗透娱乐圈的事由来已久了。不过所有演艺圈的单位中,大多数都屈服于他们的淫威之下,只有一类人敢不买他们的帐;他们又是黑帮老大们唯一忌惮的人物,即便是新义安向五,这些年来也没在这帮人马手上占到什么便宜,所以……”

易青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一拍桌子道:“我知道你说的这人是谁了!要办成这件大事,非他不可!”

第九章 一遇风云便成龙

闪烁着的航灯穿过黎明朦胧的雾气,在熹微的曙光中放出明亮的光芒。夹着刺耳的巨大轰鸣声,飞机平稳的放下尾架,舒展着铁翼滑翔在La的新机场跑道上。

飞机到达洛杉矶市,是当地时间的凌晨五点。

在空中小姐温柔的提醒下,易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拿掉盖在身上的毯子,放直了躺椅。望着窗外明暗闪烁的航灯,易青摇了摇脑袋,连日的操劳再加上飞行十几个小时带来的疲惫感使他困乏极了;大概是因为时差的缘故,他现在只想再睡一大觉。

好容易挨下了飞机,易青独自拖着筒单的小行李箱,走在异国的机场大厅里,恹恹欲睡。

“大木头!”

清脆的一声娇呼,让易青猛得提了提神。不用看也知道,这个声音、这个称呼自己已经听了七八年,快要成为生命中的一个印记了。

没等易青半睁着的眼睛找到目标,一阵香风袭来,一个温软的身子纵体入怀,搂着他的脖子,转了个半圈。

孙茹整个人挂在易青的身上,拽得易青一阵叽哇乱叫。

“行了行了,”易青腾出一只手来在她翘臀上拍了一下,笑着道:“都老夫老妻了还来这一套,快下来,乖……哎哟,我这老腰啊……”

孙茹撅着嘴松开了手,顺手把自己脖子上的红围巾套到易青脖子上,然后象牵羊一样牵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咯咯得回头直笑。

易青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起一事,不禁笑道:“哎呀,还是在国外好。好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普通人的感觉了。”

孙茹呵呵一笑,回头帮他把围巾系好,挽着他道:“这里是美国没有人认识我们,更不会有狗仔队的长枪短枪对着我们。所以呀……我今天特意把他们都安排去开工了,一个人来接你……”

孙茹说着一回头,看见易青耷拉个脑袋。眼皮子直打架,气得顿足嗔道:“木头就是木头,一辈子都是木头!”

本来好长时间没见了,她还想精心设计浪漫一下。没想到碰到易青这么个主儿,真是俏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易青强自振作了一下精神,抖擞着对孙茹道:“你看着吧,咱们这普通人也做不长久!我敢保证,用不了多久,整个美国……不。整个世界,只要有电影院的地方,就会有人认识我们一一认识拍《花木兰》的中国导演!”

孙茹歪着脑袋看了看他,心里一股豪迈骄傲之情油然而生。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把易青挽得更紧了些。

谁知易青反而猛得挣开了她,没等孙茹发问。易青睁大了眼睛,喃喃的道:“不会这么快吧?难道香港的狗仔队真这么敬业?”

孙茹诧异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机场大厅出口外面,夹道站着两排……不,应该叫两群人,人头簇动,好不热闹。

放眼细看去,只见好多都是亚裔的面孔,有些一看就能判断出来是地道的华侨。夹杂在人群中的。无数长枪短炮,易青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场面一一媒体狗仔大军,分明正凝神等待着什么。

易青和孙茹对望了一眼,两人神情一下子拘谨了起来,也不知道刚才亲密的样子被人拍去了没有。孙茹心里大感奇怪,《花木兰》美国宣传还没有开始呢,这方面事情全是她经手的,她最清楚了,怎么会有这么多记者闻风赶来,等着易青地飞机?

他们两人慢慢的一前一后走出大厅,正要职业性的举手跟镜头打招呼,突然人群一阵沸腾。不过众人朝向的专向却和他们来得专向相反,记者们更是毫不犹豫地把背部和脖椎留给了他们。

易青和孙茹这才反应过来这些记者不是来盯他们的,立刻大感好奇一一今天La机场会有什么大人物出现?

谜底很快揭晓

只见两道人流的尽头,几个华裔模样的大汉簇拥着一个人向这里走了过来,所过之处,人群爆发出一阵阵欢呼,有说英语的有说汉语的,还有些说不清是哪国鬼话地叽哩呱啦声。

易青和孙茹楞了楞神,侧耳细听,只听得各种嘈杂的声音渐渐整齐了起来,所有的乱七八糟的语言最后汇成了一句话、一句欢呼和呐喊——

“Jackie-CHAN!Jackie-CHAN!Jackie-CHAN!”

“Jackie-CHAN!”

“Jackie-CHAN!”

Jackie-Chan!人们在喊Jackie程!

易青渴睡地眼睛突然象通了电的高倍灯泡般亮了起来,所有地倦意一扫而光,脑子里嗡得一声,热血从胸腔里直涌了上来!

没等兴奋的孙茹回头抓住他的袖子,人群已经向两边分开了一条小胡同,簇拥在当中的那几个华洋保镖向两边分开激动的人群,一个易青和孙茹在银幕上见过了无数次的面孔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全世界都认识他!JackieChan!

近半个世纪以来,十几亿中国人里只有这么一个人,让几代人一见到他,不论男女老幼贤愚不肖,都会情不自禁的叫一声:“大哥!”

三十多年前,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大家地“大哥”;三十几年后,当年叫他大哥的那一代人的儿子、女儿们,依然会指着银幕上的他由衷的叫一声“大哥”!

他是永远的“大哥”,无论是龙精虎猛还是两鬓微霜,无论是银幕上还是生活中。

这一声“大哥”,是所有人对他的肯定,对他的人格和他的精神,以及他传奇般人生的肯定。

这个连小学都没有读毕业的草根英雄,当年“七小福”戏班里遍体鳞伤的小戏童,用一生不懈的努力,以一种最朴实的语言向世界诠释了什么是“中国男人”!

这一声“大哥”,隆重过了世界上任何一个职称!

以易青的年龄而论,和他的儿子房祖鸣也相差无多,但是易青依然激动的迎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叫了他一声:“程龙大哥!”

程龙大哥带着他特有的爽朗的笑容,在影迷们欢呼的浪潮声中先于易青一步伸出了他厚实有力的双手,紧紧的握住了易青的手,然后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毫无保留的美式拥抱。

“我已经等了你一个多钟头了,幸亏美航的飞机一向很准时。”程龙大哥笑着问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孙小姐了吧!”

孙茹连忙点了点头,和程龙大哥握过了手。程龙大哥一边一个挽着他们两个,保镖们分开人群,护着三人向停车场走去。

程龙大哥手臂并常的温暖有力,肌肉发达的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差几个月就满六十岁的人一一他似乎永远不能用“老”这个字来形容。

大哥一边走着,一边有礼貌的向一早就等在这里一睹偶像风采的异国影迷们挥手致意,他看上去比许多博士和教授更加的绅士和优雅。

几百米的路,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程龙大哥不停的停下来给人家签名,和影迷们和蔼的交谈,并且时不时的用英语向别人介绍道一一

“这是中国最年轻最好的导演,我的朋友一一易!”

“嗨,易!”

“嗨,Man!”

……人群里不时有人听了程龙大哥的介绍,纷纷友善的向易青打起了招呼。易青职业性礼貌的回答着,一边偷眼打量着风度翩翩的程龙大哥。

“大丈夫当如是!”易青暗暗想道。

……

好容易到了车里,程龙大哥的助理给易青和孙茹一人递过一杯易拉罐装的薄荷酒。

“提提神。”程龙大哥笑着对易青做了个喝的手势。

易青打开罐子,喝了一口,缓了口气,这才来得及向程龙大哥致谢,道:“您怎么来了?我真没想到……大哥你真是太客气了,这么早就来接机。我只是请曾之伟先向你提一提那件事……本来我是打算通过他先跟大哥你预约时间的。真是……没想到……太失礼了。”

曾之伟和程龙大哥也是过命的交情了,当年他们两人在程龙大哥的作品《特务迷城》里还有非常精彩的合作。易青本来想以曾之伟的面子,联系上程龙大哥应该没有问题,具体的时间只好排长队去预约了。

毕竟程龙可不是是什么一般二般的人物,他整天在天上飞来飞去,事情又多又忙,还要到处做慈善,哪那么容易约到。

本来易青的意思,是要等《花木兰》的后期做完了,才去找大哥谈召集香港演艺人反黑协会的事的。没想到,曾之伟只是跟程龙大哥提了一提,大哥居然大冷天凌晨三四点跑来接机,真是令易青受宠若惊,却又心里暖洋洋的。

“其实我一直在注意你!”程龙大哥一开口就非常直接坦率的说道:“你在香港做的事情我全知道!好样的!”“你做到的这些事情都是我想做但是一件也做不到的,你比我强多了。”程龙大哥接着感慨的道:“我一直讲,香港人要团结、中国人要团结,我们要团结才能做一点事!但是现在的人总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赚钱,各忙各得,做事做不到一起来。现在我知道你这么年轻就愿意站出来给大家做事情,好,非常好!我真是非常高兴,实在忍不住就跑来等你的飞机了。”

说到这里,程龙大哥慨然坐直了身体,拍着易青的肩膀说道:“你说,你要我做什么,怎么做?要钱还是要人,只要我有的,我绝对支持你!”

易青听得程龙大哥如此慷慨的承诺,兴奋的和孙茹交换了一下眼色。就在刚才在飞机上,他还在不停的思索该怎么做这件事,该怎么说动程龙出手。

在香港娱乐圈中,象星爷这样涉黑比较深而且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是一派;而象曾之伟和程龙大哥这样的片场龙虎武师出身的则是另一派。

早在香港电影初期繁盛的六七十年代,那时在片场的武师当中,平日里除了拍些武戏之外,还负责着片场的治安事宜。

这些人身手又好,人又多,又团结。和当地黑帮时有摩擦,拉帮聚众、打群架、开片、见血出命命都是经常事。

这个风习当时在邵氏片场就已经非常盛行,七十年代更是波及到十大影业。

比如嘉禾与邵氏当年为了争夺票房利益,就曾经互相利用黑帮驱逐对方的影迷;邵氏的院线也经常被安放炸弹以示恐吓,这时站出来打跑黑帮,保住电影公司地就是这帮片场的龙虎武师。

这些汉子插草焚香,自立派系与帮派武斗,以防止帮会的人们到片场捣乱闹事。由于多年以来帮会都没能从片场套得几分便宜,也使帮会的人们对片场的武师们忌惮了几分。两者基本是互相钳制的关系。

所以后来圈里的明星们一出了乱子,就会找到比较知名的武行大哥们出面解决问题。

程龙大哥出身片场武行,自然也就与同行们一样,对传统帮会的势力大多都不屑一顾。九十年代中期某女星在澳门受到了当地黑帮恐吓。当时正是年轻气盛。好打不平地大哥立马开口,要扔出一亿,摆平澳门黑帮。

事件在大哥的豪言之下马上风平浪静,足见程龙大哥的江湖地位并非凡俗能比拟。

据说当年艺人们都知道,在香港演艺圈里要想求得自保,非得靠住两个人不可。一个是兄长是警务高官的任达桦,还有一位就是一拳一脚打出江湖地位地程龙大哥。

说起来同样是武行出身,曾之伟虽然今天也被许多人叫为“大哥”,但是他的江湖地位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跟程龙大哥是没得比的。要不然他当年也不会因为失口嘲笑某女明星而被向五修理。

所以易青才决定一定要说动程龙大哥才行,只是没想到事情居然这样顺利。程龙大哥毕竟是程龙大哥。铁肩担道义,该出手的时候一点不含糊,也不会扭扭捏捏的跟易青这样的后辈晚生摆架子。

一想到年近六十的程龙大哥在美国南部凌晨时的瑟瑟寒风中等了自己一个多小时,易青就受宠若惊且心中有愧。

大哥的奔驰房车平稳地行驶出机场大道,迎着熹微的早霞惭渐地进入市区。

程龙大哥道:“你们去哪里,我送送你们,顺便聊聊伟仔在电话里跟我说地事。你好象要成立一个反黑的协会?这个事情我们以前也想过,不过那时候根本不可能,条件不成熟。”

易青知道大哥的言下之意。从前在程龙大哥等人的倡导下,香港演艺圈也组织了好几次大型的反黑活动。不过大都是戴墨镜游行之类的过过场面,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打击。

因为当年新义安等帮会如日中天,娱乐圈这些手无寸铁的明星面对他们根本没有反抗能力。而现在易青抓住国内政府反黑这个大机会,配合天剑逐步驱逐了新义安在内的大型社团在各大影业实体的股份,他们对香港娱乐圈地控制力大大削弱了,情况自然大不一样。

当下听易青讲完了自己的整个计划,程龙大哥激动的直搓手,拍着大腿道:“犀利啊!到底是念多了书的人,跟我们这些人就是不一样!给我三个脑袋我也想不出来。香港的娱乐圈表面看来很繁华,可是这几十年我们赚三块钱,起码要分给他们两块钱,这么大个吸血鬼粘在身上,香港电影怎么能不垮?有你这种有头脑又有能力的人站出来主持这件事,我相信香港电影起死回生绝不是什么难事!”

程龙大哥越说越兴奋,眼里放出象小孩子一样的光芒。大哥对香港黑社会渗透娱乐圈和电影业的痛恨,可谓由来已久了。娱乐圈几次大型的反黑活动,都是由他牵头带领的。

比如轰动一时的“刘家玲被绑棵照”事件,具有反黑和反狗仔双重性质的大游行,当年就是程龙大哥站出来首倡的。

还有一件事一一当年除了“洗黑钱”之外,黑社会另一入侵的手段就是“强索保护费”。以大哥的名气和威望,当时在香港乃至整个华人娱乐界都毋庸置疑,可是连他也不能幸免于黑社会的敲诈。

在拍摄《尖峰时刻2》时,剧组就遭到香港黑帮“新义安”的小混混恐吓,要勒索50万港元地“场地费”。在港台娱乐圈引起不小震撼。

程龙大哥迅速作出回应,他召开记者会明确表示:“绝不让勒索的歹徒得逞!”因为《尖峰时刻2》是由美方投资,所以黑帮这次无疑是在向外国电影勒索,所以程龙大哥愤怒地表示“简直丢尽了香港的脸!”他除了呼吁香港政府要拿出魄力和措施来保护艺人外,更呼吁所有娱乐圈人团结起来抵制黑帮。

后来这件事虽然以向五的出面妥协而告终,但是大哥和香港黑帮的仇这就算结下了。程龙大哥这几年专心在美国拍戏,很少回香港开新片,不能不说和这件事多少有点关系。

易青见程龙大哥如此热心,也是大感欣慰。有大哥这个态度,这件事已经成功一半。

他高兴的对程龙大哥道:“那这段时间就请大哥帮忙联系在美国的李连捷和发哥、吴雨森导演等人,大概明年开春的时候,我们在金像奖开奖前夕一起发声。好好震震香港的黑帮,摆出重振香港电影地声势来。”

程龙大哥感慨的道:“老啦!老啦!真想年轻三十岁,跟你们这些年轻人一起好好的做几件轰轰烈烈的事!要是年轻地时候能赶上这些事,我非好好的在香港开上三部新戏,支持一下华语片不可。可惜现在只能做幕后,做投资人了……”

孙茹看着锐气正盛的易青,再看看感慨英雄迟暮的程龙大哥,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有些事情要保密的重要性她当然知道。但是对于一个象程龙大哥这样他位超然的人,显然过多的担心是不必要的。

那么。何不展示一下华星的实力。一方面让大哥坚定一下与易青合作地信心;另一方面,也让这位替香港电影、华语电影操了一辈子心的前辈好好地高兴一下呢。

想到这里,孙茹悄悄地牵过易青的手来,在他的掌心点了几下,然后看着他的眼睛。

两人从大学时代起就养成了这种默契,这份工夫连易青和依依之间都没有,是孙茹这个死党和易青练就的独门秘技。

易青楞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孙茹的意思,于是他凑近大哥耳边,神秘的道:“大哥。你让司机往郊外开吧,我代表我们公司邀请你去一个神奇的地方;当然,如果你今天有时间的话!”

……

易青和孙茹并没有敢把程龙大哥带到李恩华的地下研究所里去。毕竟这种顶级机密是否泄露给第三者知道,是必须尊重李恩华地意见的;孙老爷子和李恩华师徒两人几乎花费了自己的整个一生来经营这项事业,易青自然也是决不敢轻易让华星以外的人知道这个秘密,尽管对方是自己所佩服景仰的程龙大哥,尽管这个秘密早晚会公诸于世。

他们两人只是把程龙大哥带到了李恩华的李氏国际所属的联恩电子集团办公大厦。在那里,李恩华腾出了一层楼,包括暗房、计算机房等设施供《花木兰》剧组的后期人员这个阶段在那里工作;同时,当然为了工作需要,根据《花木兰》这个片子的后期工作的特点,李恩华让人从研究所着实拉了一批器材过来。

仅仅是这冰山一角的几样设备和这几个机器人员,就令到在美国多年的、非常识货的程龙大哥膛目结舌。

在联恩电子的办公大楼里,面对着忙碌的中美双方工作人员,程龙大哥感慨的拍着易青的肩膀,道:“老弟,看来我真是不能小看你呀!连电子大王史蒂文森·李都这样无条件的支持你,你的能量还真是大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

程龙大哥在美国开片时合作的几家好莱坞公司,基本也都跟李氏的分属公司合作过,用过李氏的技术。所以他当然知道这潭水的深浅,以史蒂文森·李的一贯工作作风,他是从来不会和人合作的这么彻底的,所以大哥才颇感奇怪。

程龙大哥是做特技出身的,对好莱坞这些尖端技术在银幕上可能做出的效果当然是熟知于胸,且艳羡不已。他知道武行们冒着生命危险做出来的许多特技,在这些高科技面都单薄的简直不值一提。

如果他自己在全盛时期能有这些机器用的话,再加上他天才的动作设计和独创的动作喜剧,那他的电影生涯势必将比现在辉煌数倍。

当年他第一次进军好莱坞的时候,面对这些科技精湛的器材,就曾经产生过这种想法。当时大哥曾友善的向好莱坞有关公司询问,能不能高额巨款的买下一批器材,哪怕全部由程龙大哥他自己出钱。

可是,他得到的是同样“友善”的回答:“花那么多钱买回去,你们也不会用,更研究不出来,买了干什么。”

那语气里的轻蔑和不屑,想来程龙大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仅如此,在美国,凡是华裔或者亚洲国家为投资主体的电影,当然也包括程龙大哥主演监制的那些,无一例外的受到各种技术压制。面对死亡都不曾低过头的程龙,在这方面受了无数的窝囊气;也使他和李连捷等人,永远也无法跻身好莱坞一线影星的行列。

现在,程龙大哥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是站在一个华裔豪商的企业里,面对一批中国科学家研制的,由中国电影家来使用的世界最尖端的高科技电影后期设备!

终于让我等到了今天!程龙大哥看着正在向易青交文案的杨娴儿和何风以及他们带领的华星各组工作人员们,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对着易青脱口道:“如果我这个老得打不动的‘打星’,愿意不要片酬的求你易大导演给部戏我来演,用你们华星的条件来做这个电影……不知道你会不会考虑?”

正在和杨娴儿低声交谈的易青突然听见正字参观工作场地的程龙大哥对他说出了这句话,顿时傻了。

周围所有听见这句话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呆呆的望着这里。

易青小时候看程龙大哥的功夫片的时候曾经无数次的梦想过将来可以和程龙大哥一起拍戏一一当然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电影学院这种学校,也想象不到自己后来会从事电影这一行一一他只是很单纯的想做一个大哥身边的工作人员,哪怕是跑腿打杂也行。

没想到可以做程龙大哥的导演和他一起拍戏!

“当然!”

没等易青这傻小子高兴完,孙茹就抢先应了下来,她欣喜的道:“这绝对是我们梦寐以求的!”

程龙大哥朴实的憨然一笑,在所有人的掌声中,他转过身去,轻轻的抚摩着身前的一台“1680像素模糊影像合成交换机”,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揉了揉发酸的眼眶。

他那标志性的可爱的大鼻子,此时也有些微微泛红。

第十章 名扬美利坚

“好……就是这样,把铜管的调子降一点下来……对,弦乐部分加快快一倍看看……好!把弦乐部分升一个八度……”

不仅仅是站在操控台后面执行何风指令的李佩佩,连旁观的易青都吃了一惊!这算什么风格的配乐?把低音乐器拉得更低,把高音乐器扬得更高,这段曲子不是就变形了吗?发出来的声音肯定是非常刺耳难听的!

“就这么来,快点,先试一下……”何风看都不看一眼自己的老板和老婆,一手拿着耳机贴着左耳,一手扶在连接录音调配板的电脑的键盘上,闭着眼晴摇头晃脑的对录音室里的人下命令道。

这才是真正的乐痴呢!易青饶有兴味的双手交叉胞在胸前,心想也只有何风这种变态,才会在听一段自己已经每个音符都会默写了的配乐时,还能流露出如此由衷的陶醉一一这才是个真正喜欢音乐并且沉醉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的人!

李佩佩疑惑的执行了他的操作指令;何风那边猛得把贴近耳朵的耳机向外撤了几公分,望着抱手站在一旁的易青,他做了个耳朵要被震聋似的鬼脸。

“老易,快来听听这段!”何风兴奋的喊道:“那个谁,放画面给他看。”

何风老是记不住李恩华派来帮忙的几个技术人员的名宇,动不动就叫人家“哪个谁”,可是这些平时心高气傲的美国佬居然没有一个抗议的一一想来任何一个跟何风工作过地人都会情不自禁的被他惊人的艺术天赋和神奇的音乐感染力所折服吧!

有些人的某种气质或者说魅力真是与生俱来的。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劳碌,《花木兰》的后期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易青带着导演组熬了几个通宵。给所有素材做了个最后定稿,然后逐步完成了剪辑工作:杨娴儿地美工合成和特效添加也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

一般而言,一部电影的后期工作最后部分都是电影录音。因为他们要等整个电影剪辑出来后才能开始给影片配同步声带。

何风的录音组工作的时候,用一台电脑连接着墙上的影布,放映电影的内容:然后根据事先淮备好的配乐方案制作精确到每一格放映时(一秒二十四格)的音乐音效。

今天差不多己经做到中段部分,整个电影地声带做到一大半了,易青才第一次“顺路”拐到录音组去看看。

易青平时很少去录音组或者美术组“监督视察”工作,因为他很清楚杨娴儿和何风的天才工作能力。做老板的该放手时要放手。什么问题在当初设计方案地时候就应该提出来,既然大方向定了,剩下的事情就应该让下面的人放手去干,老是去监督何风或者杨娴儿的工作会让他们的下属觉得老板不信任他们的专业能力。

所以尽管何风对这段配乐发布了一个这么不合理的修改指令,易青还是毫不犹豫地摇头对他说道:“我就不看了,将来做完了一起看吧。你决定就行。倒带倒来倒去怪麻烦的。”

“不麻烦!”何风白眼一翻,指挥自己工作室带来地两个奥地利“手下”道:“给我扶着他,非让他听不可!”

易青看着他嘴角上扬的趾高气昂的德性。就象一个顽皮的大男孩自己手工制作了一把木头手枪之类的玩具,急切的非要在伙伴面前炫耀一样一一易青只好无奈的举手做投降状。

电脑前的技术人员打了几个键,有人同时关掉了屋里四角的四个小黄灯。整个隔音室登时暗了下来……

一段易青起码看了一百遍的当初拍了好几天地厮杀场面在墙上的影布上显映出来,易青双手抱胸,开始看第一百零一遍。

就在小意扮演的花木兰挥刀砍向敌人的一瞬间,李佩佩飞快的在控制扳上挨下了“插入”键!

猛听得“嘎”得一声,本来就沉郁的铜管声突然在易青的耳边炸响,一种让人头皮发麻血管爆裂的低音嗡嗡的充塞了整个房间一一易青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又一段加快了四倍。且音高扭曲得今人心悸的弦乐急奏猛得响了起来,影布上原本平淡而常见的古装厮杀场面一刹那变得那么撕心裂肺的逼真恐怖。刺耳怪异的管弦吹奏不停的挑逗着观者的神经一一这一小段看完,怎一爽字了得!

灯光大亮,影布上的影象消失了。

不到五分钟的一段镜头。易青现在相信了,为什么当年《罗拉快跑》这个电影在美国上映时,很多青年和小孩看了四五遍还要去看,但是却说不全剧情一一据当时的报道说他们都是去剧院边听音乐边甩头的,象磕了药一样。

好的音乐真是有灵魂的!它不但能激发观众的感情,甚至可以不知不觉的控制观众的情绪!

何风点了点头道:“这就是我想象的效果。这段就这样吧!”

大家一起兴奋的应了一声。他们已经习惯了何风的这种口吻,因为何风定配乐或者声效很少犹豫或者修改第二遍,在他来说。第一感觉就是最正确的感觉。

易青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这里的空间太狭小,效果听起来有点夸张了,但是放到电影院去,刚才的效果应该是正好。

何风这次做《花木兰》的主要思路,多是反正道而出奇,反复多次的使用不和谐的和弦与节奏,或者是扭曲的声音造型来匹配电影的内容一一这是一个充满了何风这个怪才个人风格的新的电影音乐形式,以前多用于恐怖片或者科幻片里的方法用在中国风味的古装战争大片,居然别出机抒的令人耳目一新。

当年拿过奥斯卡小金人的唐盾先生在《卧虎藏龙》里同时使用了中国湖南少数民族的巫鼓和西洋音乐,这种变异中寻求东西方和谐的声音造型已经令当时的电影人、音乐人为他的广阔灵动的音乐想象力而叹服;而何风这次在《花木兰》里设计的种种用变调和不和谐和弦做出的声音造型,更是拓宽了电影视听语言的语境范围。

同时,一般的音乐家只有在符合正常的音乐处理方法下才能想象出音乐或者声音,而何风居然不用做任何试听,仅凭想象就能判断出非常规变调或变奏下的种种效果,这份想象力真是前所未闻。

一个电影音乐家和一个古典音乐家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后者相信音乐是在特殊的艺术规律支配下严肃而规范的一种创作;而前者则象何风一样,认为世界上所有能被人的耳朵听到的声音都可以成为音乐——甚至还不止,应该说所有能被人的心灵和思想感觉到的声音,哪怕不是用耳朵而是毛孔来听的那些,都可以成为电影音乐的一部分。

以前的电影家们只会用中国音乐来配中国电影,用西洋音乐来配欧美电影;然后渐渐发展到了东西方风格的音乐在各种电影中交替混用,比如《卧虎藏龙》,这就使艺术无国界这个理念在电影音乐这个领域实现了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世界性融合;现在,最前卫的现代电影音乐家,比如何风这样的人,他们开始尝试拮取自然界一切可听可感知的声响来做电影音乐,渐渐达到了东方哲学里所推崇的所谓“天人合一”的境界,在人类对艺术的理解感知扩大到了一个无所不至的范围。

从某种意义来说,后来的人们评价《花木兰》这部电影的音乐时,都不得不承认天才的录音师何风先生,在这部作品里从最根本的创作理念这个角度,把整个电影音乐艺术拓宽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领域。

……

易青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他笑着冲何风打了个手势,转身谁备出去。

突然隔音室门口开了一条小缝,孙茹的俏脸出现在门后面,她盯着易青做了几个口型。易青知道那是孙茹让他出去。

在何风工作的地方,对各种声音是最为敏感的,即使是孙茹也不敢在开门的时候发出声音,更别说张嘴讲话了。要是在何风工作的时候有任何声音影响到他,他非跟你大吵一场不可,即使是易青和孙茹也没有面子给。

易青连忙闪身出了隔音室,孙茹把他拉到一边,笑道:“北美院线的事情谈下来了。下午跟李氏的人出去签约。有好几条院线的负责人,下午要赶好几场呢,你快淮备一下。”

易青笑道:“多赶几场好,就怕没得赶。一条院线少说也是几百万美元呢!”

说道这里,易青笑得眼晴眯着了一条线,象个神经病似的在走廊上举手大喊道:“美利坚,我来了!”

美国的MPaa,它的全称为“TheMotionPictureAssociationofAmerica”即“美国电影协会”。这个组织成立于1922年,最初是作为电影工业的一个交易组织而出现的。如今它涉足的领域不仅有在影院上映的电影,还有电视、家庭摄影(homevideo)以及未来有可能会出现的其他传送系统领域。

MPaa在洛杉玑和华盛顿为它的成员服务。它的委员会的主要成员由也是MPaa的会员的美国最大的七家电影和电视传媒巨头的主席和总裁共同担任。

这七大影业巨头跟所谓的好莱坞大同盟是两回事,它仅包括象迪斯尼、华纳、派拉蒙、21世纪福克斯这样的传统意义上的美国本土影业托拉斯;像李氏国际这样的亚裔色彩浓厚的后起之秀就很难位列其中。

1922年,为了纯洁电影画面,保证票房收入,MPaa就开始筹建审查委员会。

这一机构当时由共和党人威尔·海斯领导。1922年,在巨头们的邀请下,他出面主持一个新协会——美国电影制造商和经销商协会,并出任正在筹建中的审查委员会的主席。

此后,整个美国各州都依据本州的相关法律确定了相应的审查制度并成立了审查委员会。同时,从上世纪中叶开始,美国电影就要接受许多民间组织、宗教组织的审查。比如著名的罗马天主教“道德联盟”等等。

当年著名的美国电影《达文西密码》就因为涉及宗教观念问题被美国地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团体大力反对在美国许多地方和院线部分遭禁。

虽然美利坚联邦各州的相关法律在细则上都有些微地不同,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可以统一的按照美国电影的分级惯例分为五个级别:G级、PG级、PG-13级、R级。

就在易青、杨娴儿、何风带领着各自的组员为《花木兰》的后期制作殚精竭智的工作地这些日子里,孙茹和李恩华也没闲着——他们在为《花木兰》通过美国电影审查委员会的审查这件事情而奔走。

对于孙茹和李恩华来说,最大的难题是在于如何把《花木兰》归于PG级而不让它被归于PG-13级。

不要小看这么小小的一点区别。当它反映在票房差距上时,里外里所造成的经济差异可能是巨大的。

在美国,最容易被院线方面接受的没有审查问题的电影,当然是G级。也就是所谓的大众级——指得是所有年龄均可观看,适合所有年龄段的人观看地电影。

这个级别的影片在每年地美国电影总产量中所占比例很少,但是也最容易被院线方所接受,因为它安全无害。该级别的电影内容可以被父母接受,影片没有裸体、性爱场面。吸毒和暴力场面非常少。对话也是日常生活中可以经常接触到的。比如有名地《绿野仙踪》、《音乐之声》、《狮子王》、《小猪贝比》、《玩具总动员》等等。

象这种G级的电影,是获准在所有的院线所有的影院放映的。而除此外的PG、PG-13、R、NC-17等各个级别的电影,在影院放映时会受到法律的各种限制,许多院线和公司在签下这些级别的电影放映的同时,总是要特别考虑一下。如果对象是华星这样的“外来户口”的话,签约的可能性就更加降低了。

幸亏电子大王史蒂文森·李在美国混了半辈子,也可说是手眼通天了。经过一番马拉松式的谈判和研究,有不少血腥战争镜头的《花木兰》被定为PG级的电影。

PG级也就是所有的辅导级,这类影片属于“建议在父母的陪伴下观看。有些镜头可能让儿童产生不适感。一些内容可能不适合儿童观看”。

该级别的电影基本没有性爱、吸毒和裸体场面,即使有时间也很短。此外,恐怖和暴力场面不会超出适度的范围,所以也叫普通级。在好莱坞,例如《星球大战》、《小鬼当家》、《蝙蝠侠》、《回到未来》、《辛巴达:七海传奇》等影片都属于这一级。

对于华星和《花木兰》剧组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因为大多数美国现代电影都会被分到这一级,各大院线对这个级别的放映许可还是很宽容的,为易青后期的院线放映分成合约的谈判减少了不少压力。

如果是PG-13级(没有粗野的持续暴力镜头,一般没有裸体镜头,有时有吸毒镜头和脏话)的话,这部电影将成为不适于13岁以下儿童观看的特别辅导级。也就是说13岁以下儿童要有父母陪同观看,而院线方必须提示其中一些内容对儿童很不适宜。这样势必会大大影响票房。

此中差别真是非常巨大,要不是有李恩华这种美国通在替易青他们奔走,《花木兰》这次估计要吃大亏了。

由于有李氏国际挂名参与制片与投资,而且又是PG级的大路片,所以和各大院线的签约非常顺利。富有东方色彩的电影在美国其实是非常好卖的,当年张一谋的《英雄》才签了三条院线,在美国十几个城市放映了四周而已,就进了那年的北美票房前十,和那些占了十条八条院线的美国电影并驾齐驱。

所以这次《花木兰》能顺利在美国通过审查,各院线的放映商和电影院也非常愿意和这样一部利润可期的东方电影签约,毕竟没有谁会跟美金过不去。

这几天谈判下来易青才渐渐体会到,美国不愧是世界第一商业电影大国。许多当年在学院学到、听到的抽象数据,此时都得到了一种深刻的体认。

就拿院线规模来说吧,以香港和中国大陆为例,当年香港电影全盛时期所有影院的银幕的数量加起来不过一百五六十块;十年前,也就是2004年的时候,中国大陆36条院线的所有银幕加在一起也不过就是比香港多了不到十几倍,大概2668块,到近几年每年都有逐渐加多的趋势,也超不过三千块。

而美国的基础观众量虽然只有中国的10%,但这是一个把电影当作第一文化消费和大众娱乐形式的国家,所以全美银幕的数量在04年的时候就达到了36594块,是中国大陆的十几倍。

李恩华和几位长期在美国电影业工作的经纪人一起,照着美国地图精心挑选了十九条美国院线,这些院线所属的电影院网络覆盖全美几乎所有城市;然后,再由李恩华和他的团队领着易青、孙茹以及华星的人逐一去谈判。

这可真是好一场马拉松大战。易青和孙茹从创业至今所有经历的合约谈判加起来,恐怕也及不上这一次多。不过易青心里很清楚,这第一次无论多艰难都要扎扎实实的拿下来,因为它至关重要。如果《花木兰》这次在美国一炮打响,将来华星的电影要赚美国人的钱就不会象这次这样费事了。

这场商业大舌战一直持续到了2014年元旦,易青和孙茹在美国过了一个典型的美式圣诞和新年。终于,最后他们拿下十九家院线中的十一家。

同时,易青也不得不佩服美国商人们在热情直接的外表下的那份精明。一听说是中国电影,这帮狗日的鬼子就开始使劲压价,他们都知道这对于一部中国电影在经济和经济以外的各方面具有多么大的意义。

所以当年曾经嘲笑过张一谋是商业白痴的易青不得不签下一份份和当年张一谋签的同样苛刻甚至更加苛刻的合约,让这些美国电影商人从未来《花木兰》的票房中抽走四成甚至四成以上的分红。当易青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签下这些合约时,对面那些美国鬼子的祖宗十八代各位女性自然是倒了霉。

至于没谈成的那八条院线所属的几家公司,简直就是把中国人当肥羊羔子来宰。那些条件离谱到令人发指,易青在忍痛放弃之余真恨不得把他们的肥头大耳塞回他们各自的屁眼里去。

……

忙完了签约的事,还没等易青睡个囫囵觉,李恩华的高级行政助理又把一份由李氏和华星的策划人员共同拟订的《花木兰》美国及亚洲宣传计划草案放在了他的面前。

这几个月在美国的工作,令易青不得不对自己的美国同行们心生戒惧。跟李氏这样的大型美国公司的工作流程及其强度比起来,自己的华星集团简直就象是小孩过家家。人家好莱坞这些公司做事情那都是一环扣着一环,有一整套熟极而流的规范的。所有的人力、所有的资金、所有的资源配置都是最合理最到位的,象身材匀称的少女穿上一身剪裁得体的晚装一样流畅迅捷,无懈可击。

看来忙完《花木兰》的事回到香港之后,华星内部改革的事一定要抓紧了!易青感慨地想到。

今天的La机场似乎显得格外拥挤,据说好莱坞新近窜红的一位二十岁的女明星要到洛杉矶,说是来给一部卡通电影配音。

只不过是一个二线明星而已,影迷的疯狂已经快把机场大厅外的车道掀翻了天。

易青和孙茹艰难的横穿过人群,华星的同事们和几个李氏的工作人员帮着举着《花木兰》和林小意的大海报费力的挤进机场接机口。

身边四周全是人群高举着的欢迎那个肉弹女明星的海报和宣传品,就在易青身后不到十五公分,贴着一个鼻子上打了三个钢环儿了壮女,在易青耳边震耳欲聋的不知道喊些什么,手里举着一张海报板,上面贴着那个女明星的放大性感照片——穿着一套碎布三点式,垂着一对硕大的奶子,T字裤后翘起浑圆的屁股,整个身体弓着,一只手伸进分开的双腿捂着生殖器的部位,脸上写满了只要五美分就可以操一次的渴望。

易青只要稍微一回头,脸就正好对上那张海报板,不得不盯着那个女明星的手捂着得那个部位,旁边还有一行英文,写的是:罗琳儿,我们做爱吧!

相形之下,华星的同事们和李氏的工作人员举着的那三四张海报板就象是淹没在太平洋漩涡中心的一条小轮船,在人流里被挤得摇来晃去。

易青和孙茹本来只是来接小意和小云的飞机而已,根本没有想到会遇上如此混乱的局面。想不到南美民族的热情一旦转移到追星上,竟比国内地那些玉米豆角油菜之类的粉丝还要疯狂。

此时易青只能抱紧了孙茹的腰,尽力护着她不被挤到;同时示意举海报的同事把海报放下来,免得被那个肉弹的粉丝们发现了,起些什么不必要的争执。

正当易青和孙茹这些“小船”在漩涡里打滚的时候。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罗琳儿来了!他们在VIP通道!”

就象一群抢滩登陆的标准化士兵一样,这群狂热的粉丝同时发出一片非人的吼声,呼啦呼啦成群地往东边跑去——就像海水从沙滩上退去一样,留下一大片空地和寥寥几位跟易青一样来接机的美国人。

孙茹看着远去的人群,呼出一口长气,说了一句广东话:“成个世界都清净晒!”

几个华星的香港同事听了都哈哈大笑,一个女同事惆怅的望着那些美国追星族,幽幽的道:“我们也不要求太多,等《花木兰》在美国放完了,我们的小意在美国也能这么受欢迎,就够了。”

易青瞪了她一眼,鄙夷的道:“象她?切,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易青大哥!孙小姐!”没等易青再说那位女同事几句,忽然一个甜美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了起来。

易青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后面肩膀已经被人拍了一下,同事们一起欢呼起来。

易青转身一看,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亚裔女孩,在瑟瑟地寒风中兴奋的一张小脸通红,戴着一副水红镜片的墨镜,穿着一身厚厚的绒毛大衣。头上还戴着一顶雪白的护耳空军帽,象一只可爱的小熊一样。

易青迟疑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娇小可爱地美女,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孙茹嗔怪的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个木头,她是小意啊!”

“啊?”易青简直不能接受这种事——这就是当年那个每天穿得象个小保姆一样,一见到男同事就垂头躲到一边的小意?

小意嘻嘻一笑,把墨镜摘了下来。道:“导演好!呵呵,这是来得时候依依姐姐帮我打扮的,好看吗?”

易青看着笑面如花的小意,不禁呆了一呆。事实上,小意在华星这么多年。他根本没有看清过小意地样子;后来拍戏的时候,天天见到的都是化好古代妆穿着盔甲地小意,再不然就是连天拍戏后累得直不起身随处躺靠睡得不省人事的小意。现在看她这样一打扮起来,就象是一个缩了点水的小号依依一样,那么青春靓丽。

最让易青欣慰的不是她在着装和外貌上的转变,重要的是她的整个性格就象变了一个人似的。现在的小意才真得象一个豆蔻年华的心智健康地小女生的样子,活泼开朗,言笑不禁,而且还充满生活情趣——不但敢于和男人打招呼了,这要是在以前,什么在背后拍男同事一下肩膀这样的举动,简直是小意想都不敢想一下的事。

易青和孙茹这些人,包括依依在内。对小意的过去和身世都所知有限,小意不主动说,大家也不好问。不过现在看来,一部《花木兰》改变了她的人生,无论她的童年和少年有多少阴影,这份乌云都已经在她心灵的天空中被驱散了。

就在小意开心的跟阔别数月的同事们寒暄的时候,姗姗而来的小云终于从机场里出来了。后面的几个助理只有一个拖着小意的行李,其他三四个人拿得全是小云的东西。

自从要给小云开唱片的事情确立下来以后,为了这做好华星集团的第一张国语大碟,宁倩华特意在手下的经纪人里挑了一个懂电影同时又是音乐制作人出身的资深老手介绍给小云。正好小云上一个经纪人约满,正是签入华星,就签了这位做经纪人。

换了经纪人以后,小云的一举一动更象个“明星”了——依依她们经常开玩笑,那就是华星现在的几个学院派出身又正在香港和国内当红的女明星中,只有小云一个有点香港女明星的样子,懂得穿衣服,懂得应付媒体,懂得在各种综艺节目里应该怎么说话;相比之下,依依、陈云可、吴明玉这几位无论宁倩华怎么教,这方面本事就是提高不了。

今天一下飞机,小意就象小鸽子一样飞了出去,反正行李有男助理帮着拿。可是小云依然是不紧不慢,几百米路走了二十分钟,做足了明星派头。

小云穿过玻璃门,先和孙茹来了个拥抱,然后又和易青来了个吻面礼,倒弄得易青有点不好意思,当着同事的面,好象他和小云有一腿似的。

没等易青他们说话,小云忽然听到另一侧出口的喧哗,诧异得转过头去,指着那边的人群问易青道:“那边怎么了?机场大游行吗?罢工还是反战啊?”

易青看了看那边,无奈的笑了笑,道:“都不是。是罗琳儿来了,影迷接机呢。”

“谁?就是那个‘限制级皇后’?那个胖妞?”小云惊讶的道:“她在美国这么受欢迎啊?”

一句话说的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孙茹笑着推了小云一下,嗔道:“这死丫头。嘴上跟长了刀子一样。”

易青望向那边看了一会儿,发现人群开始缓缓的挪动,看来是接到了罗琳儿本人了,正在簇拥着往外走。

易青虽然来美国才不到半年,却也知道这种情形在La、在影城是司空见惯的事。

易青回头看了看自己这边无人问津的《花木兰》的海报和小意窈窕秀美的靓照,想到刚刚签下的十一家合约,一千六百多家影院的放映合约,他突然雄心大起。

易青拉着小云的手,拍了拍小意的肩膀道:“放心吧!我敢保证,当你们两个离开La回香港的时候,场面一定比她大,这是至少的!”

孙茹也牵起小意的手和小云、易青的手叠在一起;然后,周围华星的同事纷纷围了上来,无数只手叠在一起,就象他们在剧组拍戏的时候常做的那样——易青目光炯炯,低声喊道:“名扬美利坚,毙了好莱坞!”

“对!”小云信心百倍的看着易青,深吸了一口气,坚定的道:“名扬美利坚,毙了好莱坞!”

孙茹微笑的看着易青,这个人仿佛永远都能给人一种莫名的信心和力量,许多别人说出来简直决不可能的荒诞的话,由他说来简直就如同既成事实一般平常自然。

想到这儿,孙茹兴奋的环顾着周围的同事们,低声道:“对!震一震好莱坞!”

“好!”一群年轻的中国电影人雄心百倍的齐声喊道:“名扬美利坚,毙了好莱坞!”

仿佛在为他们的誓言做见证似的,在他们的身后稀稀落落的站着几个现在还没接到亲友的美国人,好奇的看着这帮黄皮肤黑眼睛的人,纷纷猜测着他们到底是在干什么……

……

易青在美国用的是李恩华的那辆房车。

一路上,由于时差的缘故,小意和小云一直在恹恹欲睡,刚才的兴奋劲儿早飞到爪哇国去了。

易青从车里的小冰箱里找出特别冰的罐装咖啡来给小云和小意喝,并且和孙茹一起不停的摇晃一下她们的身体。

孙茹爱怜的搂着小意,轻轻的晃着她,低声道:“小意乖,先别睡,扛到晚上再好好睡一觉……我们一下车就要和八大院线的执行总裁谈事情,你是女主角,不能睡的,哦……小意,小意醒醒……”

易青看了看车头的座钟,对司机催道:“稍微快一点,马上要跟詹姆斯总裁开会,我们要早到,才显得有诚意一点。”

第十一章 雪耻之战

詹姆斯·史密斯,美国宾西法尼亚人。著名的美国金融管理专家、好莱坞有数的大牌制作人之一。曾历任华纳、派拉蒙在内的几家影业在托拉斯的策划人、经理人,手上持有多家院线的股份,现任华纳几大院线的商业执行官。在易青此次签下的十一家院线中,他主管或分管的院线就占到了六条之多。

华星集团想要在美国站稳脚跟,这位詹姆斯先生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人物之一。

所以易青今天才如此慎重的要拉出《花木兰》剧组在美国的全副主要阵容和他开会。这样的场合,商量的又是《花木兰》在美国上映前的包装宣传,小意和小云作为电影的女一号、女二号,当然是不能缺席。

美国和香港以及内地的影片出品在操作上有点很大的不同之处,就是影片的院线放映方也会参加到影片的宣传发行工作中来:而在亚洲,这些只是发行方、投资方的义务。

这样的工作机制,当然有利于增加影片的票房和市场接受度,因为院线才是最接近市场和观众的环节,但是也加剧了美国电影为商业性而牺牲电影本身艺术性的总体生产趋势,使好莱坞的电影越来越象是在车间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高品质统一规格的产品。

不管怎么说,入乡就得随俗。易青他们为了《花木兰》在美国放映前的宣传、也是做足了功课;尽管今天不是签约,只不过向詹姆斯一个人阐述《花木兰》的宣传方向,并且和他商量宣传计划而已。

当然,从法律上、名义上、理论上来说,如何安排《花木兰》的制作宣传的权力还是在华星这个制作方手上,任何人都是无权干涉的。但是易青他们都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今天詹姆斯能接受华星地宣传案。那么按照美国惯例,仅在詹姆斯手上这六条院线就可能为华星负担八百万到一千万左右的宣传费用。足足相当于全部宣传费地将近一半一一任何一个会做生意地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易青他们怎么可能不重视这个机会?

根据负责帮詹姆斯预约时间的秘书说的,詹姆斯今天要一直到当地时间中午十一点左右才有时间,所以易青就约在了十一点。同时,考虑到会议可能要开到十二点以后去,正好卡在饭点儿上,易青他们还特意在中华城订了一桌地道高档的中国菜,准备款待詹姆斯。

知道美国佬喜欢油炸的带馅的食物,孙茹还细心的交代主食要选油煎锅贴。提前两天就好一阵忙活。

……

易青和孙茹一早起来接了小云和小意,本来怎么算时间也是够的,谁知道又碰到肉弹明星那一出,出机场地时候就给耽搁了一段时间。一路上他们紧赶慢赶,生怕迟到;到了联恩电子办公大厦楼下,几个人是箭步如飞的往电梯赶。大冷的天,几个人竟然都出了一身大汗。

好容易到了会议室门口,易青看了看表一一巧了,差两分钟十一点!

易青和孙茹对望了一眼。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没迟到!据说在美国做生意,守时守信是最基本的商人素质,一个生意人要是迟到或者说话失信于人,那会被认为是对合作的另一方刻意的轻蔑和不尊重。

易青和孙茹两人在门口调了调呼吸,拉了小云和小意两人从容地推开会议室的门,带着职业性的微笑,走了进去……

会议室里那张长会议桌,空出了半边,另半边已经坐满了人。为头的就是杨娴儿,然后坐着何风、李佩佩等一干华星地重要部门负责人,全是易青事先要求他们今天开会必须到的。

孙茹一进门,看看全是自己人,一个外人都没有,先松了一口气,笑道:“还好还好,咱们还算来的早了。”

易青也欣慰的笑了笑,安排小云和小意坐在自己和孙茹的旁边。

小云和小意和杨娴儿等人许久不见了,十分高兴,大家寒暄了几句,杨娴儿悄悄向小意问起儿子念青的情况;小云在一旁与何风、李佩佩夫妻打趣,大家无拘无束的聊了起来。

也不知道聊了多长时间,大家从兴致盎然一直聊到意兴阑珊,提不起劲儿来了,那会议室的大门还是静悄悄一动不动,别说美国佬了,连美国苍蝇也没进来一只。

小云和小意撑过了那阵兴奋劲儿,又开始昏昏恹恹的直打磕睡。

易青和孙茹对望了一眼,看了看时间,己轻十一点四十分了。

没等易青叹口气,那边杨娴儿已经按捺不住的抱怨道:“已经整整迟到四十分钟了,哼!什么了不起地,好大的架子!尼可·基德曼当年也没这么大牌啊!”

孙茹笑着安慰她道:“算了,就当咱们自己和小云、小意好久没见了,先开个联谊会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不忿,不过既然孙茹这么说了,只好作罢。于是又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聊了两句,大家都觉得气闷起来,不停的有人打呵欠。

……12:20分

易青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无奈的摇了摇头。旁边小意和小云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一做演员必修的一大秘技就是无论站着还是坐着,无论在什么环境什么地方,想睡得时候就能睡着,还能有效的恢复体力。要是连这点功夫都没有,那在这个圈子里一定混不下去。

孙茹看了看小云和小意,连她都忍不住抱怨道:“早知道刚才就让小云和小意先在休息室躺一会儿了!好过在这里干等!真可怜,时差都没倒过来,陪咱们在这里坐这个硬板凳!”

“算了,小茹,谁让人家是财神爷,咱们有求于人家呢?看在钱的份儿上。再等筹吧。”易青勉强的笑笑,振作了一下。对大家说道:“喂。有没有人要喝茶或者咖啡,我请客。”

没等大家开口,会议室门忽然开了。所有人心下一喜,不约而同的直起身来,还没等高兴呢,大家又是一片叹息。

原来进来的根本不是什么詹姆斯大总栽,而是李恩华派给孙茹他们的一位负责联系事务的工作人员。

这位小姐进来对易青道:“易先生,您今天在中华城酒店是否订了一桌中菜?酒店方面打电话来询问您是不是需要退席。因为他们那边早已把一切淮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席,已经等了您很长时间了。”

易青苦笑道:“他们有我们等得时间长吗?帮我向他们道个歉吧,告诉他们再等等。”

等那位小姐一走,杨娴儿气愤的道:“什么人嘛?还这么周到的伺候着他!这都迟到一个半小时了。”

李佩佩担心地道:“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来了,打个电话问一下吧?”

孙茹点了点头。在手机上找出电子记事薄来一通好找,然后拨了个号码。

大家就听见没等孙茹问上几句,对面就桂掉了电话。易青连忙问道:“怎么说?”

孙茹面无表情的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淡淡地道:“人家说詹姆斯一早就不在公司。这时候应该快到了。而且还说他们随时都很忙,让我们别再打过去了。”

“什么?”杨娴儿气得直拍桌子,连何风这么好脾气地人都低低的骂了一句:“Shit!”

易青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压抑着怒火道:“好。我今天就等到这位詹姆斯来,看看他怎么说!”

……

下午。13:10。

桌上的一大壶咖啡已经续了两次,大家都喝了个水饱,过了饭口儿,现在也不觉得肚子饿了。

终于,就在易青失去耐心准备宣布不等了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了一片脚步声!

易青和何风同时坐直了身体,听力没他们俩那么好的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会议室大门猛得一下大开,一个身高在一百九十公分左右的美国白人大步的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黑人和一个年轻的白人象是助理地模样。

本来还在熟睡中的小云和小意猛得抬起头来,努力赶走了倦意,

出一丝笑容来。

“我是詹姆斯·史密斯。”那白人带着美式热情机械的笑着,大声道:“你好,易!”

说着,詹姆斯走了过来,象征性的跟易青握了握手,连孙茹都没有搭理,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他的两个助理轻佻的跟大家“嗨”了一下,就自顾自地找地方坐了下来,一边找位置一边还在说着诸如“刚才那牛排可真难吃,你说对吧伙计”之类的话。

看来人家是吃了午餐后来的,孙茹看了易青一眼,冲他不悦的歪了歪嘴。

“这可是我第一次跟中国人合作。”詹姆斯坐下后第一句话就说道:“不过你必须快一点,易!你知道……呃,我们这种人总是很忙,哦,是地,太忙了……”

这里除了小云和小意,英文都是足以应付一般对话的。听了詹姆斯随口这一句话,尤其是当他说到“中国人”的时候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他不是在和中国电影家谈合作,而是在向第三世界国家施舍过期面粉和棉衣一样。

杨娴儿和何风等人愠怒的互相对视了一下,个个铁青的脸,强压怒火不出声。

詹姆斯似乎完全没看见他们的反应,也不认为似乎需要对自己迟到两个小时多这件事做任何解释,他跷起二郎腿,昂着下巴催促道:“哦,好了,来吧,开始吧!给我看看你们打算在美国怎么让所有那些该死的观众乖乖的走进电影院去。”

要是在当年上大学那会儿,依着易青的脾气早就把面前地一杯冷咖啡泼到他脸上,然后扬长而去了。不过今天的他毕竟身份地位不同,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利益关系也要复杂的多了。

他尽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拿出事先谁备好地一叠策划文案,交给孙茹。

孙茹逐一的递到各个人地手上。给詹姆斯和他地两个助理的那三份。当然是全英文的。

詹姆斯接过那份长达五页的文件,翻也没翻,扫了一眼就往桌子上一扔,然后向易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易青再次深吸了口气,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英文,然后向他介绍起《花木兰》剧组这次关于影片在北美宣传的基础构想来。

才刚说了一部分,詹姆斯就惊讶的叫了起来:“哦,不不不……这太可笑了。这不行!”

易青按捺住自己的不快,尽量和缓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詹姆斯拍着那份策划案夸张的指手画脚的嚷道:“哦,这真是糟糕透了。你要了解,你现在是在美国!不是在中国!你们在美国居然还想搞完全东方的那一套,这不行!必须要强调美国人容易接受的那些东西,OK?比如我看过你们的样片。里面有很多关于战争和屠杀地,还有女权思想的东西,那些都是美国青年所熟悉的,你们应该把宣传重点放在强调这些方面上。而不是强调那些见鬼的东方神秘感。”

易青和孙茹无奈地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是他们事先预想中最讨厌的一种情形,现在还是发生了。

易青努力的组织着词汇,试图让詹姆斯明白,他解释道:“听我说,先生。你该知道在美国,关于暴力和这类商业噱头的电影已经太多了,每年都会生产几百部,如果我们强调这些方面,那么我们跟同档期的美国电影相比。就没有任何优势和吸引人的地方了。因为这样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太多了人们就不喜欢看,不会注意它了,对吗?我们是希望强调一种来自东方的神秘,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国观众以前没接触过的东方韵味,中国有句古老地话,叫物以稀为贵,我们就是想……”

刚说到这里,只听见一阵急促的铃声,不知是谁的手机响了起来。

詹姆斯的黑人助理拿起自己的手机,旁若无人的接起电话来,并且哈哈大笑。

易青只好停下来,等他打完电话

那个黑人说了两句,把电话递给詹姆斯,笑道:“接吧,是那个该死的妞!”

詹姆斯笑着拿过电话来说了两句,然后挂掉,接着心不在焉的坐直了身体,对易青道:“对了,刚才你说到什么了?哦……得了吧,算了那些不重要。我的意思是你必须修改你的这个方案,什么东方的神秘感,不行,这个可不行……你希望我们出多少钱来支援你们搞这个宣传?五百万还是一千万?可是你必须让我们有信心明确知道这钱能使我们在上映后得到更多该死的美金,明白吗宝贝儿?”

说着,詹姆斯把那份文件往旁边随意一推,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接着道:“那么好吧,你可以有几天时间再修改一下这东西,不过,我必须得说抱歉了……因为我实在没有时间了,好吗?就这样吧,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得去一个该死的约会了……”

说着,詹姆斯和他的两个助理神色自若的站了起来,连握手都没有再和易青握一下,只是在经过易青的身边时很随意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纷纷道:“有事再联系!”“我们会再见面的!”“拜拜!”三人就一起扬长而去。

易青等所有人一动都没动,更不会有人站起来去送他们。

孙茹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下午两点。

《花木兰》剧组的十几位重要主创从昨天就开始准备,然后今天饿着肚子足足等了他们两小时又十分钟,包括两个刚下飞机的女主角累得几次在等他们的过程中睡着;而他留给易青等人的开会时间,还不到区区的四十分钟!

自从创办华星以来,易青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大家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中读到了愤怒和屈辱!

这就是美国!世界上最民主最平等最文明最发达最先进最正义的美国!

当你有足够的资本和创造资本的价值时,你才能得到平等和民主,你才能得到尊重!在你没有起码的价值或者能够证明自己价值的能力之前,你就是一堆狗屎!

平等?哼,留给伊拉克那些在废墟里捡拾弹片的孩子们去说吧!

易青和孙茹、杨娴儿他们就这么静静的坐着,许久都没有人出声。

良久,孙茹轻轻的说道:“吃饭去吧!吃我们自己的中国菜去!”

“对,好好的吃一顿!”易青霍然站了起来,目光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和冲天的斗志,他坚定而清晰的,一字一顿的说道:“诸位,请永远不要忘记,中国和中国的电影今天在美利坚所蒙受的耻辱!总有一天,我们今天所承受的一切,要他们百倍的偿还回来!”

“哈哈哈……这是意料中的事,想当然耳,不足为奇。”听完了易青的叙述,李恩华坐在大办公椅后面哈哈大笑,道:“你应该叫我儿子艾蒙过来陪你才对,他比较熟悉美国这边的情况。”

“李杜?”易青有点嗔怪的瞪了李恩华一眼,恼道:“老哥,你还笑!”

“当然要笑了,”李恩华感叹的道:“我当年受得苦,你也要好好尝尝,总扯着顺风旗可不是什么好事。现在中国国际地位算是有很大提高了,你想想三十年前我刚到美国的时候那情况……”

易青皱了皱眉头,道:“真难以想象,好莱坞的公司拥有这么成熟完备的商业运营机制,可是一拆到单个商人身上竟然如此的轻佻和幼稚。我真不明白,如此不加掩饰的表达对合作另一方民族、国籍或者肤色种族上的歧视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难道他们一贯就是如此吗?”

“人们总是用自己熟悉的逻辑去考量自己并不熟悉或者了解的事物。”李恩华笑道:“你刚才的逻辑只适用于我们中国人。也许你认为商业活动中即使明显强势的一方打心眼里歧视弱势的另一方,也不该坦然平白的流露出来,而应该很有城府的含蓄地和对方留下面子……呵呵,小老弟。美国人可不是这样思维的,这就是文化和民族根性的差异。”

“这也恰恰是美国人最令人反感的地方。他们从来不会改变自己的价值和习惯去尊重和迁就其他民族地思维方式,因为骨子里他就觉得他们的思维方式是最先进最优秀的。”李恩华思索着,努力想向易青这位刚刚跨入国际市场的“初哥”解释清楚这个问题,道:“现在不管哪个国家的哪个行业要想在国际市场上有所作为。都不得不面对美国问题,因为美国太强大了。作为过来人,我能给你地忠告就是,当你在面对这些美国佬的时候,一定要理解并且要记得。他们在制度和实力方面的先进和强大,永远和他们的肤浅成正比……”

“当然,说地好听一点,或者说他们自己的社会学家把这个称为……呃……”李恩华努力寻找着词汇。笑着道:“称为率真和直接。本质上说,每个美国人都是不懂事的孩子,你不要忘记了,这是一个只有三四百年文明积淀的民族,你不能要求他的人民象一个五千年的礼仪之邦一样思考问题。”

“好吧,我能接受。”易青无奈的摊了摊手,他倒是能举一反三,道:“现在我们有求于他。所以他认为摆高姿态羞辱我们是理所当然的……或者他觉得这根本不是羞辱,做生意就应该这样……是这个意思吧?”

“全中!年轻人脑子就是好使嘛!”李恩华道:“你现在是一张白纸,你旗下地明星在美国市场全是新人;你的电影成败与否还是个生死未卜的未知数……要是将来你在美国市场站稳了脚跟,哈哈。到时候你再看他向你展示南美式的热情吧!跪下来吻你地脚他们都干得出来。中国人所认为的廉耻和含蓄,在他们看来就是虚伪。你只要能赚钱,能赚一千万、一亿或更多的钱,他们就会倒过来求你,哪怕他们已经有了一百亿身家——这就是美国!”

这就是美国!

李恩华的最后一句话大大的刺激了易青,他突然想起李连捷大哥有一句名言——“在美国,一切就是一个数据!”

你的数据代表你能够创造的财富,你的数据上去了,你就拥有了一切,拥有平等和民主。包括你所代表的民族和国家也就同样拥有的自己地尊严和地位——这就是美国!

这种赤裸裸的思维方式在国内或者香港是很难想象的,易青此时面对着一个陌生的领域,一个全新的世界——他就像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大男生一样,兴致盎然的鼓起了十二万分的斗志!

“谢谢你,二师兄!”易青豁然而起,满脸跃跃欲试的喜悦,道:“我走了,改天请你喝功夫茶。”

李恩华惊奇的看着眼前这个年龄足够做自己儿子的“师弟”,刚才还象头愤怒的公牛一样,可一转眼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乎天大的事情自己都有了准主意,不需要跟任何人商量一下……

“你不打算跟我商量一下眼前的局面怎么处理吗?或许我会有一些建议对你有帮助……”李恩华试探的问道:“比如想个办法再找个院线方来分担宣传费用,或者通过李氏国际再找詹姆斯谈谈……”

“不用了。”易青简短而诚恳的道:“让我们自己来吧!我们已经沾了李氏不少光了。”说着,易青信心十足的站起来向外走去。

“二哥,上映那天我让人给你们送首映票!”

李恩华微笑着望着易青留下这句话时的背影,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的感叹了一句:“唉……看到这样的年轻人才发现自己老啦……不知道刮个胡子能不能显得年轻一点儿……”

……

“这一次,让我们自己来吧!”

易青一拳凿在会议桌上,狠狠的道:“我请会计师计算过了,连同美国和国内的全部宣传费用,我们独力承担下来,一共只要两千万美元!”

“只要……两千万美元?”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宁倩华惊讶的张大了嘴,重重地强调了一下“只要”这个词。随即焦急的道:“易主席,我提醒你注意现实问题!你的《花木兰》已经超过前期预算很多了!截止到现在,华星集团已经为这个大片砸下去四亿两千万港币了!如果再砸两千多万美金下去,整个电影就要超过预算近八千万港币,这不但要动用华星的储备资金。还会直接影响明年我们在国内要投拍几部电影的计划!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跟股东交代?”

因为时间就是金钱,所以易青和孙茹都觉得不可能飞回香港去开会讨论这件大事,毕竟一来一去要好几天,美国这边地时间已经很紧了,签下的上映合约不等人。所以由易青提出来。用可视电话在美国召集华星董事会的一个临时会议。

为了《花木兰》这个戏,其实华星相当一部分的董事都在美国了——易青、孙茹、何风、李佩佩;加上香港的宁倩华、依依、罗纲,这些人大概可以决定华星集团地任何事情。

“如果……”孙茹沉吟的道:“如果上映后电影赚钱了,把这五六亿拿回来了。哪怕只是保本,也不存在向股东交待的问题;可是,万一……”

“别忘了,我们在美国做的市场调查和预期票房,可是投资额度地150%!”易青坚决的道:“李氏国际作为好莱坞大同盟的资深成员,他们给出的保守调查报告都认为《花木兰》会有1.5亿美元以上的票房成绩;扣除去给院线方的部分,就算七千万好了,我们自己还会有八千万的盈余。扣除七七八八的潜在开支,至少也是个保本地局面。还有,大家别忘了,在国际市场上。票房收入只不过占到一个电影利润的三分之一而已,还有音像制品和其他附属产品呢?”

易青举起了手上一张刚打印的财务报表,道:“《花木兰》的音像制品和附属产品,按照美国地方式来进行商业评估,至少还会有一亿多的利润,如果我们坚持依靠詹姆斯之流的美国投资,也就是说,今天我们接受了他们一千万美元不到的宣传费‘赞助’,按照他们一贯的苛刻标准,明天我们就要分三千万、四千万甚至更多的利益给他们!与其这样。我们不如自己投资,自己来赚这个钱!”

美国和香港两边会场同时沉默。

虽然易青说的看似有点道理,但大家却都知道形势严峻,尤其是孙茹和这些在美国的同事,本来那种乐天的精神通过前两天詹姆斯那么一闹,一下子都凉了下来。

美国和国内不同。国内每年最好的档期就是二三月份,因为是春节档;而在美国,每年最好地是圣诞和元旦前后,还有就是暑期档。

根据合约,《花木兰》在美国上映恰恰是美国最淡的这个档期;小意和小云这些演员都是新面孔,票房如何真是不容太过乐观。李氏国际的市场调查能否最终符合现实中的票房结果,谁的心里也没底。

至于说到音像制品和附属产品,按照李氏国际的那种美国算法,当然很可观;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花木兰》能有超过1.5亿票房的成绩的基础之上的。退一万步说,就算《花木兰》真的大卖,以华星和国内电影业的规模,也很难象美国电影的相关产业那样,流水般的生产出足以满足美国市场供给的音像制品及附属产品来。

就在大家面面相觑,举棋不定的时候,在美国这边几乎所有人都看到电脑里依依的嘴唇动了动……

由于两边相隔遥远,信号要靠卫星传输,所以会有好几秒的滞后性,大家并没有马上听到依依在说些什么。

但是,平时无论在朋友交往还是在公司事务中从不轻易发表意见的依依,突然要说话了——她可一向是一字千金,言必有中的啊!

大家不禁同时提起了精神,凝神注意她要说些什么。

“很多时候,事情本身并不复杂,是我们自己的焦虑和得失心把它想复杂了。”依依的声音平缓但坚定,她慢慢的说着,仿佛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样清晰和睿智:“既然无法做出决定,既害怕风险又不愿意舍弃可能获得地利益;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换另一个角度来思考一下问题?”

所有人,连同易青和坐在依依身边的宁倩华都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体,想听听依依的这个“另一个角度”。

依依微微一笑,依旧不疾不徐的漫声说道:“华星集团创办至今,还不到四年。从最初前身‘中华人影业’地几千万人民币的注册资本。发展到重组并购两家香港传统影业龙头财团,现居香港影业之首,市值数百亿港币——短短四年,这种成绩,算不算商业奇迹?”

所有人都默然点了点头。

依依停了停。继续说道:“创造出这么好的商业成绩,当然依赖于外界的许多重要因素。但是最根本最重要的一条,是我们在每一个关键地决策点上,从未出现过错误的判断或者失误。每到关键时刻。易青和董事会的决定总能为我们的事业加分,我们赢得了每一场豪赌!”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能有这么好地‘运气’?我个人认为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我们团结!”依依加重了语气,美丽的面容上充满了骄傲的光彩,她大声道:“无论我们拥有多少资产,彼此间有多少即得的或将得到的利益纠葛,我们这群人,总能保持一份赤子之心,像孩子一样执着的甚至是象孩子一样轻信的。信任着我们地决策者。我们不象一般的大型财团或者企业那样,内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因为我们的目标永远是一致的。我们不仅共同分享成功后得到地各种利益,更有着面对失败后共同承担责任的决心。”

“……所以我想提醒大家,各位是不是事业做大了,口袋里的钱多了,开始不敢拼不敢搏了?各位现在已经开始考虑‘如果输了怎么办’这个问题了吗?请注意,任何一个企业内部的分歧都是从产生这种思想开始,这是我们每个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吧!”

说到这里,依依总结道:“我想说的是,赌这一把,或者不赌这一把。无非是一个决定两个选择而已。如果我们依然保持当初的团结和斗志,即使选错了,也是赢的;如果因为这个问题我们犹豫了甚至怀疑易青的能力和判断,也就是说我们自己内部出现了裂缝,那么即使最后选对了,也是一种失败!”

“……我说完了。”依依最后淡然的说道,电脑里可以看见她端起眼前地茶杯喝了口水,静静的坐着不再说话了。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孙茹举起了手,简短的道:“我接受依依的说法。”

她说着,心里对依依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有象依依这样的人才会把五亿和五块钱看做一回事,不考虑利益上的得失,说出这样的话来。

再多的钱说穿了不就是一个数据上的游戏吗?五亿也好,五块钱也好,不过是人生开大小,输也一把,赢也是一把。既然大家已经把该努力的该做的都做到了,同时又都不知道接下去怎么做是对的,那么不如把胜负放下,毕竟有这样的一群人在一起,只要原本的团结和信任还在,那就算输光了还有翻本的机会;如果开了个不信任的各有打算的头,即便是这次赢了,谁还能保证下次依然是赢呢?

孙茹怅然若有所失的看了看显示屏上的依依,她看上去是那么的从容和美丽。

孙茹一向以易青的第一死党、第一红颜知己自居,她也确实和易青形影不离,但是每到关键时刻,真正能和易青心意相通,无条件的支持易青的人,却还是依依。

终于,宁倩华也在那头缓缓的举起了手,无奈的笑道:“我不得不承认依依说的有道理。我们权当不问任何理由的相信易青的能力和判断好了。最多不过就是票房惨败,以今天华星的实力,回到国内再熬一年,又可以冲击国际市场了!最多输掉这一把,我们还可以做张一谋嘛!人家冲了那么多次、那么多年都没有成功,咱们怎么就不能输一次呢?”

最后几句轻松的话令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易青深深的凝望着屏幕里的依依,这几个月来,他从没有这样的想念她。

然后,他定了定神,道:“那好,我们投票吧!同意华星集团独力完成《花木兰》后期宣传和美国市场推广的,请举手!”

举手林立。全票通过!

易青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他微笑的道:“多谢大家通过我的提案。我保证,在不久的将来,我们的美国同行一定会为没有分到这杯羹而大大的后悔的!”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充满东方神秘韵味的诱惑与暗示的各种海报和宣传品已经在整个美国社会各个角落泛滥了起来……

张一谋导演和冯晓刚导演他们和类似詹姆斯这样的美国商人所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俗鄙的以为要开拓美国市场就要迎和美国人的价值观念——惯性思维使他们失去了这份油水丰厚的商机。

好奇心会杀死猫。人类永远喜欢那些神秘的自己并不了解的东西,所以陌生的有隔阂的东西反而能卖到大价钱。这个道理连捏糖人儿的小贩都知道。

可惜,世事有时就是这么讽刺。

在La最繁华的PUB街区的中午,易青站在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下,满意的仰头欣赏着杨娴儿的这副杰作。

牌子打得是派拉蒙院线的字号,内容是《花木兰》的宣传海报。

海报上,中国古代的十八般武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铲、棍、槊、棒、拐子、流星锤……还有那弓箭藤牌、棉绳套索以及诸般武侠小说常见里的暗器之类的兵器,围着整张海报画了个圆周。

在海报的中央,花木兰扮相的小意做千手观音之相,三个脑袋朝着三个方向,画出来的几十只手上分别拿着海报上的这各种中国古兵器;身上一套兽袍吞鳞甲,一片片的甲片清晰可见,精致优美。

小意的身后背景里,墨蓝色深邃的星空下,一幢中古国式的城堡矗立着,下面有几架投石车、冲城丰和三弓床弩在攻打。

这海报每一件东西,都有至少近千年的历史,透露着一股神秘的东方风情,确实能令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美国青少年赞叹不已。向来美国人了解东方,只是通过日本,他们唯一认识的东方武器大概就是东洋刀了;而美国男孩最崇拜地东方神秘英雄就是日本忍者。

这些神秘的物件。海报上神秘骨感带着一种东方式秀美的女子,对于大多数看到这副海报的美国人来说,就如同打开了一个神秘的新天地,无数他们所不知道也无法想象地东西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中国作为一个历史如此灿烂辉煌的民族,每一份遗留都象是个捉模不定的传说一样。再加上现代视觉手段刻意的美化了之后,当然会激起一部分美国青年的猎奇之心。

想象一下,如果《花木兰》的宣传中心,再象詹姆斯主张地那样,用什么“男人群中的一个女人”或者“血腥的东方战争,史诗般的宏大场面”这些好莱坞大片已经用了几十年的宣传口号,在没有重量级明星支撑的前提下。这部电影能激起美国观众多少观看地欲望?

短短的一个月,花木兰这个许多年前在美国火热过东方女子的名字再次成为美国青年热门网站上出现频率颇高地名字,这部号称颠覆传统的纯中国制作把观众的期望值提升到了顶点。

美国和中国不同,在美国有着非常完备,完备到近乎繁琐的群众评估系统和舆论系统,即使有局部的观众欣赏水平不高。也会得到非常专业地意见;所以任何一部影片进入宣传期,都会非常有序的进入消费者的视角,决不会象国内那样,出现大量的跟电影无关的随意性的指责。比如把女演员裸露胸部的一部分称为侮辱中国女性之类的情况。

正是因为这种情形,所以一部美国电影在前期、中期、后期的操作方针都非常明确,而且所谓的预估票房也很准确,这是因为他们从市场上得到地口碑信息都是比较真实的。从这一点讲,美国人简单直率的根性倒似乎是件好事。至少不会出现骂得人越多、骂得越难听,票房越高的怪事。

……

“喂,发什么呆呢!”易青正在仰头欣赏海报,沉浸在几天后上映全满的遐想之中,背后被人卡住了脖子,贴着肌肤滑腻腻的,还带着一阵香风。

易青不回头就知道是谁。用这种方式跟他亲密的打招呼的女人只有杨娴儿一个。

他笑着回过头去,只见孙茹跟着杨娴儿后面走过来,小心翼翼的拿着两个大到随时要往下滴的果仁冰淇淋。

易青连忙接过来,冲着上面的核桃榛果先咬一口。他们没有买杨娴儿的那份。因为他们都知道杨侠女是从小就不吃冰棍冰淇淋的。

今天是他们到美国后第一个稍微空闲点的日子。所有的工作都已经忙完了,而今天,就是全美大多数和华星签约的影院开始预售预订《花木兰》电影票的第一天。

易青一早带了两位美女出来,先陪杨娴儿到La自由街区,听了半天街头摇滚,见识了著名的美国街头前卫艺术。

一个乞丐在垃圾桶里找到一包麦当劳的番茄酱,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沿着那个小开口挤着,在墙上画出一副骷髅、玫瑰、刺刀叠在一起的印象画来一一他奶奶的,这到底还算不算乞丐了,一点职业精神都不讲。

好容易挨到中午,三人边逛街边啃掉了五个汉堡,喝了三大听可乐,现在站在派拉蒙公司的这家影院外面,吃着冰淇淋等着看这里第一天售票的成绩。

易青站在十几码开外,忐忑的望着影院华丽的电子售票房的窗口,那种心情,简直就象等在产房外面的父亲盼望听见儿子或者女儿的第一声啼哭一样。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一部电影的成败,将是他和华星集团整个电影生命的重要转折点。败了,他和依依的威信在集团里将不复存在,华星冲击世界市场的脚步,包括中国电影争霸世界的脚步,也将步履维艰。

但是如果胜了,不但能洗清多年来中国电影人在国际市场上所蒙受的歧视和羞辱,更会令未来中国电影的历史铭记,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一一雪耻之战!

……

下午两点。

票窗上地电子屏幕终于显示出了《花木兰》的英文名。表示这个电影开始订票了。

没过多久,第一个订票的人就来了。那是个看上去有点爱尔兰血统的英俊的白人青年,他踩着街区路边地摇滚鼓点子蹦着就来了,然后对着窗子里的黑人大婶笑道:“嘿,美丽的太太。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介绍给我。别再让我看那些爆米花电影了,我可不想再白白消磨一个下午或者晚上。”

那位可爱的胖女士似乎非常喜欢这位年轻的小伙子,满脸欢笑的道:“哦,宝贝儿,我打赌你没试过这个。一个中国少女地故事……天哪、那可是三千年……不,五千年……谁知道呢。或者是更久以前的事,……上帝啊!这太神秘了,我敢说这棒极了!”

“是木兰吧!嘿嘿,我知道她,中国……”白人小伙一脸的浪漫,夸张的比画道:“……中国。哦,是的,那是一个有炸春卷和功夫的国家,我打赌你不知道。中国人很多都是会飞地……嘿,别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想想看,整整五千年!漫长的足以发生任何事,对吗?他们确实象鸟儿一样飞翔。在古老的以前某个年代,他们管这种人叫……哦,上帝,叫什么来着,象罗宾汉一样……”

“好吧,男孩,看来我得干活了,”黑人大婶笑道:“你需要几张票?哦,你不觉得在这样闲着没事地下午,邀请一位女孩来看一部古老东方的史诗电影是件很浪漫的事吗?当然。我希望你约的女孩是个黑人,孩子。”

“哈哈哈,我尽量!那么好了,两张票,我的女士。”白人小伙子说着,从出票口接过两张票一一美国地电影票现在已经做成精美华丽的卡片,颇有点收藏价值;而如果能集齐同一院线一年或者一个季度放映的全部电影的票卡,还能得到各种优惠和抽奖的机会。

“哈哈,耶!”在距离影院出票口十几米外,易青和孙茹、杨娴儿高兴的欢呼一声,三个人兴奋的抱在了一起。

“两张票,十二美元……恭喜你,易导,你的这个电影已经赚到七美元了!”孙茹眉飞色舞的说道。

“是的,七美元!”易青兴奋地举起孙茹转了一圈,然后又举起杨娴儿转了一圈,高兴的手舞足蹈。他跑到街边一个正在同时演奏小号和电吉他的流浪歌手面前,激动的掏出一百美元,扔进他的琴箱里,大声道:“嗨,下午好,我的艺术家!”

那个流浪艺人面无表情的来了一段扫弦棱罗,然后道:“上帝与你同在,先生!”

孙茹和杨娴儿看着易青孩童一样雀跃的背影,面面相觑,杨娴儿摇头叹道:“赚进来七块钱,给出去一百块,他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啊!”

……短暂的兴奋过去后,三人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他们边闲聊边等在那里看了两个多小时,陆陆读续有些人来买票,也有买其他票的,来订《花木兰》的也有十来个人。

这十几个人似乎成分比较单一,一概都是十五岁左右到二十四五岁的美国青年,主要还是男性。

易青看了一会儿,渐渐倦了起来。他似乎不太满意一一当然,作为导演和投资者,他恨不得窗口排长龙或者影院出现单为《花木兰》独自开一个窗口的盛况呢!

易青意犹未足的打了个呵欠,道:“出来够久了,我们回去吧!”

……

第三天下午,当天晚上就是首映了。

易青在联恩电子的大楼里上网,正在从各大院线的网站上统计这两天半售票的成绩。

还算好,连售订加上网上购票等等,第一周的票已经有三成发售出去了。这个成绩在美国也只算平平,但是对于一个第一次登陆美国市场的公司来说,已经聊以欣慰了。

易青摸了摸下巴,略略有点失望。

正在这时,房门不敲自开,孙茹兴冲冲的跑了进来,急匆匆的对易青说道:“好消息!天助《花木兰》!我们的机会来了!”

“啪”得一声,孙茹把一份美国报纸拍在易青的桌前。

第十二章 狂热,中国飓风

“什么事兴奋成这样?汤姆克鲁斯出全裸写真集了?还是布拉特彼得?”易青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拿起那张报纸,只见上面头版上登着一张照片,一个四十多岁的白种女人站在一辆选举车上,声嘶力竭的挥舞着拳头在演说着什么,车前全是兴奋欢呼的选民。

“这是什么?美国大选的日子不是还差两年才到?”易青不解的看着报纸,心不在焉的问道。

“你看仔细点,大哥!”孙茹焦急的走到他身边来,点着报纸上想要让他看的那个部分,解释道:“这个女人是罗西夫人,克里斯蒂娜·罗西!资深的共和党人,在美国的鸽派中是各个对中国比较友好的亲华亲亚洲派。前两天美国政坛不是爆出丑闻,怀疑现任加州州长民主党的安格鲁斯·格雷瓜贪污公款240万美元吗?这个克里斯蒂娜昨天正式站出来攻击安格鲁斯,并且表示要参加下届的州长选举……如果这次被安格鲁斯被司法调查而获罪,这个克里斯蒂娜极有可能就是下任的加州州长!”

“这跟我们的电影有什么关系。”易青看着满版的英文字母直发懒,不想看。

孙茹把他手上的报纸一把抢过来放在桌上,指着上面几行字道:“你把它们翻译成中文,自己琢磨一下!”

易青凝神看去,只见上面是克里斯蒂娜的一段在公众面前的讲话——

“……安格鲁斯·格雷瓜先生,和他的幕僚们,无非是想暗示我作为一名女性没有能力胜任加州的工作。我真为他们地说法感到震惊。真难以想象在世界上最民主最文明地美国。直到今天居然还有人保持着如此强烈的赤裸裸的公开进行性别歧视!我不知道大家最近去看过影城各大电影院淮备上映的电影了没有,你们去看过那部名叫《花木兰》的中国电影的介绍了吗?我劝你们去看看,看看东方人在遥远地千百年前,在一个允许蓄奴,把女性当作奴隶的国家,他们就给了一个女性以尊重。并给了她为祖国而代替男性去战斗的权力!那么,今天的美国,还不如几千年前的一个奴隶封建王朝吗?就象他们在金钱上的被指控的问题一样,安格鲁斯先生,今民主的美国蒙羞!我们应当明白……”

“啪!”易青一把将报纸拍在桌子上,开心的大笑道:”这个罗西夫人真是太可爱了!咱们好象应该封一个大大地红包给她!”

看样子这个克里斯蒂娜·罗西女士根本就不懂《花木兰》这个中国典故说的是个什么故事,她对中国地了解估计比那个詹姆斯多不了多少,才会把那时候地中国说成是“奴隶封建王朝”……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这种一知半解的错误猫述反倒会增加一种神秘威感。刺激观众去验证这位女政客的话。

要知道,在美国。电影是最重要的大众文化形式。它和美国的政治、民生联系紧密。美国人离不开电影。就象中国人离不开电视;就象中国的上班族每天在办公室里会在空闲的时候谈论昨天晚上的电视连续剧剧情一样,电影也是美国人日常生话的一部分。

“这可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大好机会。”孙茹笑道:“我们前期地宣传,大多是针对美国电影消费的主体,也就是二十五岁以下的青年人的。但是现在被克里斯蒂娜这样一变相宣传,就可能吸引大量中青年以上关心政治和时事的美国成年人群体,还有那些支持克里斯蒂娜的女权主义妇女群体……”

“还有共和党的选民!”易青道:“我打赌,会有相当一部分的美国妇女来看这部电影,因为她们会以为这部电影是宣扬女权的!等他们看完,口碑就会通过他们散布到美国社会的各个阶层。尤其是民主党的选民,为了了解敌人的想法。他们也会去看这部电影的……到时候就会有无数怀着各种目的的观众走进电影院去看这部电影!”

孙茹笑道:“我现在怎么有种考试作弊的感觉?”

“别这么说,一切还得我们的电影拍的好才行。”易青道:“机会只留给有谁备的人!”

说着,易青起来拿外套,一边道:“我们快走吧!”

“去哪儿?”

“找人开会!把剩下的预算资金撤回来,全部投到对妇女团体的宣传上去!”

……

任何一部电影大热大卖的原因,首要的必然是因为电影本身的优质一一这是正道正论;但是那些超级大热的影片,大都在本身的质量之外都有一个或者几个非常有力的辅助外因。

现在对于《花木兰》来说,这个外因无疑已经出现了。那位共和党的铁娘子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借题发挥的一番随意的临时演说,会成就了美国电影票房史上第一部进入十大排行榜的华语电影。

正如易青所预想的那样,头三天,《花木兰》的票房并不理想,至少在La的几家影院是这样。每天的上座率大概达到五成左右,这个成绩在中国大概己经可以算好成绩了,但是对于美国来说,实在没有半点可以让人看出这部电影会红的样子。

但是从第四天第五天开始,尤其是第一周的周末,《花木兰》的电影票发售和订售呈现了一种近乎狂的状态。来买票的许多是带着孩子的母亲或者是带着丈夫的妻子;当然,二十几岁到十几岁的男女青少年也是络绎不绝。

这周易青委托派拉蒙和21世纪福克斯的调查员对在La的几家影院观看《花木兰》的观众做了各种调查。其中一份成分调查显示,来看《花木兰》的有一半是是对东方文化表示好奇的青年人;三分之一是美国的职业女性;剩下的则是怀着形形色色初衷来的人,他们中大部分是陪家里某位女性来看电影的。

《花木兰》在全美放映的第一周,前四天收入票房七百多万,周末三天票房竟然狂收三千一百多万!

第一周票房三千八百万的成绩,在美国历年的热门影片中也算排得到中上这个档次了。

……

“看着吧!还会增加!”在李氏的总裁大办公室里,易青信心十足的对派拉蒙的宣传商务代表和李恩华说道。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一部外国电影,第一周三千八百多万,这已经够疯狂了。要知道,美国电影大多数都是一周比一周票房低的。”这个派拉蒙的代表刚开始被派来配合易青做各种宣传的时候,嘴脸比詹姆斯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似乎认为强者藐视弱者是理所应当的,而中国人则天生注定是弱者。

“相信我,伙计。”易青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没注意看各州各院线发回来的个别统计。发现了吗?加州地方的票房收益最高!周末票房甚至达到其他三个州乃至四个州的票房总和还多;而且加州单个州的观众成分,妇女的比例占到了百分之四十几,甚至超过了青少年观众!”

“这能说明什么呢?”派拉蒙的代表坚持的问道:“如果你能说服我,我想我们公司会考虑把《花木兰》的映期调整到每天的夜场黄金时段。”

“你们当然应该这么做,但是这可不仅仅是为了我们,先生!”易青毫不领情的道:“道理非常简单,之所以加州的票房高,除了困为这里是影城之外,更重要的是最近最火暴的政治新闻人物克里斯蒂娜·罗西夫人那天的那一席讲话刺激了大量女权团体和许多美国家庭妇女的好奇心。新闻的社会传播有一定的滞后性,克里斯蒂娜的话现在当然是只在加州本地广泛流传,外地听说的恐怕也是少数。但是要不了十天半个月,这些话和她提及《花木兰》的逸事就会随着美国的媒体报导传遍全美。到时候,全美国的妇女都会关注这个电影,那时候的观众成分,妇女就会超过青年观众群体。”

“剩下的话还用我说吗,先生?”易青笑道:“在美国,妇女一般都是一个家庭的核心,而美国电影的票房消费主体,从来都是家庭观赏为主。如果一个家庭里的妻子和母亲认为这部电影好看,那么……”

“毫无疑问,先生。”李恩华立刻接过话茬,对正在苦思判断的派拉蒙代表道:“《花木兰》这部电影将会在下一周取得更惊人的成绩,在全美!我想今年全年都很难出现一部比《花木兰》更卖座的电影了,如果你们不调整放映时段,要不了一天两天,其他院线旗下的电影院都会把《花木兰》调整到最好的时段去,到时候真正亏损少赚了的,是你们派拉蒙而不是易青先生;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做赚得最多的‘第一个’,首先主动的进行调整呢?”

派拉蒙的代表立刻抬起了头,一副豁然开朗的深情,兴奋的“乌呼”得叫了两声一一美国人就是不懂得含蓄和收敛,如此的实在和直接,易青看着李恩华苦笑了一下。

这个代表自己给自己庆祝完了,兴奋的对易青和李恩华说道:“失陪了,两位先生,我想我该去忙了!”《花木兰》在美国的上映终于上了轨道,对于易青来说,剩下的除了等着数钱之外,可以做的事情并不多。实在有些边角的事情要处理,留给孙茹就可以了。

杨娴儿心里想着小念青,带着一批有家有业的急着回香港的同事飞回去去了,临走还用DV录了一段易青的视频带回去给念青,省得等易青回到香港的时候,小家伙都不认识他老子了。

何风和李佩佩可没有那么恋家。骨子里那种艺术家的浪漫和不羁让他们选择在美国好好玩玩,等到时间了再和易青一起回国。他们夫妻两个都是从古典音乐、传统雅乐而步入艺术殿堂的,对乡村音乐和摇滚这类美国民间音乐样式比较陌生,求知欲选强的何风当然不会放过这次体验的机会。

李杜在《花木兰》全美上映的第二天就到了美国。虽然他自己的理想是做个艺术家,但是身为电子大王的独生子,完全不理家族生意也是不可能的,实际上李杜身上已经有一个金融和工商管的MBa学位了,李恩华也在趁自己还在壮年逐步的教导这个李氏王国未来的继承人,使他向着一个成功的商业大亨的方向迈进。

这之后的一周,把心放进了肚子里的易青每天都关在酒店里,利用卫星可视电话和香港联系,把积压了多时的非他不可地一些事情做些交代。

就在《花木兰》进军北美的同时。香港那一大家子人也没有闲着。

孔儒的效率实在是没话说。华星内部改革已经基本完成了第一阶段,整个公司人员扩张了50%+,一切都变得制度化、章程化了。易青不在香港,孔儒全公司最大,现在下面的人看见这个铁面神都象老鼠见了猫似的。易青最关心的就是这个,花了一天多时间听孔儒的汇报,并且认真的给他提了一些意见。

听完了孔儒的汇报,接下去就是宁倩华这个华星大总管给他聊起这期间华星常规运作过程中那些主要人物,那些能为公司赚钱地大将们的动向了。

依依跟着《花木兰》摄制组一起从北京回到香港。就接了杜其峰的一个新戏,想想当年那句“我不拍黑戏”,真是非常失礼于这位香港新电影的当家导演,所以这次的片酬只要了银河映像一个友情价,八百万港币而已。

而杜其峰也非常“识得做”。对这位新生代后辈中地“演技女皇”表达了适度的敬意,在他的新戏里破天荒的加入了大量的女人戏。而且这部《北角夜未半》虽然依旧带有鲜明的杜氏黑帮色彩,但是并不能归纳为黑杜会题材,只是有所涉及而已,依依在里面扮演的女主角则是一位军装女警一一若不是如此,以宁倩华的原则性和她经纪天后的大招牌,她完全可以不怕得罪杜大炮而坚决挡下这个角色。

至于华星演员部另两位当家女星陈云可和吴明玉,这半年一直在增加曝光率和积累市场的期望值一一宁倩华和她派给陈云可、吴明玉地经纪人除了给她们选择性的接了不少广告、形象代言之外,也不计报酬的做了很多平面和网媒的照片、视频等等,让这两位科班美女的形象在传媒上满地开花。此外最重要的一个举措就是在宁倩华的授意下。令她们各接了一个国内的大型电视剧。

无论电影明星们怎么瞧不上电视剧,也无论电视剧的片酬怎么低,事实就是事实,国情就是国情一一中国人地文化消费最重要、覆盖面最广的形势就是电视,尤其是电视连续剧这种形式。这是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没有的一个情况,要在中国发展一个明星的演艺事业,绕不过这关。

一个在全中国收视率逸过10%的热播电视剧,意味着至少有上百万观众家庭看了这部戏,这就相当于一部票房上亿地国产电影了。这里的潜在宣传价值是非常惊人的。

另外,宁倩华也是为了配合易青的事业方向,她心里很清楚易青在香港打下的江山已经非常稳固了,下一步他必然要着手国内的市场,现在的易青已经有了足够的资金和行业地位开始实践孙老爷子当年的宏愿。开始改良整个行业了。

说到这一阶段华星的兴旺发展,宁倩华领导地经纪部可以说是整个华星的发动机所在,实在功不可没。

就拿积累曝光率和市场期待值这件事来说吧。一个明星总在公众面前晃来晃去,晃得久了自然会使观众期待她在下一部戏中的表现,这也是一种群性窥探欲的表现,大家渴望看见公众人物在另一种人生环境中的表现;当然,如果晃久了,晃过了度,期望值周的顶点那个时段过去了还没有成品出来,这个明星就要招人讨厌被公众骂了;这其中的火候。非职业专精的经纪人不能掌握。

做经纪人可说是一样专门的学问,决不是讨价还价,谈谈合约而已一一许多刚出道的新人不知道内里乾坤,小里小气的用自己那些门外汉的裙带亲属做经纪人,这样的人莫不弄得自己灰头土脸,最后自己乖乖的改正错误,去请职业经纪人。比如当年的赵微刚出道用得是自己的嫂子,张子恰用的是自己的哥哥等等。

这几年香港电影和唱片都不太景气,为了生存,宁倩华的母亲陈书芬女士经营的华新娱乐这几年的业务渐渐转移到国内的演出市场上去了。这种生意虽小,但是赚钱快,而且不用担心有天没饭吃。CCTV的《同一首歌》就有相当部分是华新参与策划的。

这样一来,当年华新娱乐就有大量的擅长经纪明星,擅长经营电影和唱片业的资深经纪高手闲了下来,就被宁倩华全部搬到了华星来,大展拳脚。毕竟现在全香港都知道电影业唯一稳赚钱并且能赚大钱的只有屡创奇迹的华星一家了。

除了演员部和经纪部,其他的部门之中最闲的就是李想了。

易青临走答应了给星爷找个帮手,他想来想去,觉得性格跳脱的大猴子李想不适合接这个活儿,尽管他专业上没得挑剔,不过他喳喳呼呼的,又是东北人的牛气性格,万一和脾气暴烈的星爷在片场顶起来可要影响两家的关系。

相反,平时不爱说话,性格温文内向的单少玉倒是非常适合做这个亲善大使的工作,派这样又好用又没有棱角的人去星爷一定得领情。

这样一来李想乐得无事一身轻,短时间内反正公司也不可能有资金腾出来给他开戏,他就趁机以寻找素材为名到处吃喝玩乐,和肥强以及他手下的武行们打成一片。

李想骨子里有股强烈的侠气,所以作为导演,江湖戏、黑帮戏、动作戏、枪战警匪戏是他的最爱也是他的强项,这阶段正好和肥强这位黑道上曾经的“资深人士”取取经。什么“湾仔五虎闹尖东”啊,“和字头家法之争”啊,还有“丧彪大战化骨龙”等等江湖逸事旧闻,听得李想眉飞色舞,浮想联翩。

至于说到罗纲,年初就凭借去年给李想的那部动作片拿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国际电影节摄影奖,反正拍完《花木兰》后短期内他也不会有什么摄影作品,于是就到处飞着去领奖,反正各个电影节的组委会请客坐头等艇,不坐白不坐。

从多伦多回来以后他飞了趟北京,以股东兼董事的身份帮易青看了看张建在北京分公司的工作情况;然后去给他的烈士爸爸扫了扫墓。电影学院听说这位近年风声水起的青年摄影家回来了,正好赶上全国几十家艺术院校搞艺术作品展和比赛,连忙下帖子请他代表电影学院系统去做评委……

……

这周的第六天晚上,易青终于将手上积压的事情向宁倩华和自己的秘书交代完了。这个过程中,她们时不时想起一出就说几句公司的情况,事情做的倒也不气闷。

易青和宁倩华他们道了再见,香港那边此时估计才刚刚天亮,难为宁倩华她们一大早就被自己电话轰炸醒来,陪他干了几个小时活儿。

他关掉电脑,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对着大落地窗外La的街市夜景放松了一下自己紧绷的情绪。想着千里之外的朋友们现在都各有各忙,他忽然想起大学时候的许多趣事起来,当年任性冲动,青春激扬的挚友们现在居然一个个都成了各自领域里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举世闻名,才足自傲一一以前这些事情,其是只有互相开玩笑的时候才敢说说的。

易青看着窗外,微微的笑了。因为此刻他的眼中,一个英才辈出、雄踞寰球的中国电影帝国正在渐渐成型!

仿佛在为他的这个想法做注解一般,桌上酒店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李氏派给他的住在楼下的助理用中文说道:“詹姆斯·史密斯先生派他的助手来跟您约时间见面,您什么时候见他?”

“谁?哦……是他……”反应过来之后易青突然亲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他轻松的问道:“咱们下周的日程排到哪一天了?”

“目前下周一直到周四都有事,不过都是些可以更改变动的项目,”助理道:“如果您需要,我最快可以帮您调整到明天早上十点就见詹姆斯·史密斯先生。”

这个助理说到詹姆斯这位影业大亨的时候,口气充满了敬意,两次都坚持说全名和敬称。

“才排到下周四?”易青坐到大椅上,把脚跷到桌上,摸着下巴想了想,道:“那就约在下周五早上十点吧!”

“您是说……下周五?”助理吓了一大跳,惊讶的喊道:“就这么回复他们吗?没有什么解释吗?”

“有,当然有!你替我交代他们,”易青微笑着道:“我们中国人有个礼节,上别人家里去做客,空着手来是很不礼貌的。而我,是个很传统的中国人。”

“易总……这……”

“就照这么说!”易青说完,直接抬起脚来用鞋后跟点灭了对讲灯,内线电话顿时没了声音。

第一周的时候,对于《花木兰》地票房易青几乎是一天一打听。李氏负责市场统计的那个白人胖子都快被他烦疯了;可自从上周的成绩出来之后,这周到现在他都一直没过问票房地事,在他看来。智珠在握的事还要问简直是有失儒将风度。

不过现在也不用特地去问了一一詹姆斯的求见预约已经说明了一切,《花木兰》第二周的票房成绩如果不好,或者说如果仅仅是一般的好,那么这些势利眼是决不会回头来求他的。

想必不止是詹姆斯手上的那几条院线,这次签约的十一条院线所有地老板恐怕都在后悔,原先的放映合约时间签短了,这么卖钱的电影应该至少签个放映四十天才是。

对于易青来说,能够和这些美国院线续签加映合约当然也是求之不得的事。赚钱谁不喜欢?

但是易青心里很请楚,这件事上詹姆斯绝对比自己急;这些院线老板个个都比自己急。

因为按照美国影业的习惯做法,卖座率高的优秀电影,在首轮下画之后还可以放到二级影院去放第二轮、第三轮……一直到这部片子不卖钱了为止。

今时今日的《花木兰》是棵摇钱树了,如今易青只要放个风声出去,全美国地院线可能都会上杆子的来赚这第二轮的钱;所以易青完全可以不跟现在合作的这些院线中任何一家续签,直接另找十条八条院线签约也行。

过程当然可能麻烦些。所以大多数导演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选择一客不烦二主,就着老主顾续约就得了。但是在理论上,现在易青绝对握着主动权。

……

洛杉矶李氏国际总部。

“……易总去了哪里?”

“听说……自由街区新开了一条唐人街,易总好象约了孙小姐去逛街了,好象要购物买什么东西……”

“唉,毕竟是年轻人,真是……”

“您不是约了他下午才开会吗?如果您要提前的话,我试着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打扰他。告诉玩到尽兴再回来,我在总部等到他回来我们再开会,临时会议而已。”

李恩华放下电话,对统计部的几个成员说道:“你们去休息室喝杯咖啡吧,再等……等一两个小时,等我们的客人到了再说。”

“哈哈哈……”统计部的主管是一个有点发胖地中年白人。笑起来特别大声,他转头对其他人道:“能够让我们总裁史蒂文先生在办公室干等他两个小时的人,恐怕也只有那个中国男孩了吧!”

“得了吧,强森。就凭他的电影这周的票房成绩,他就算干点什么都不过分!”一个女同事扬了扬手里的报告笑道。

李恩华微笑着挥了挥手,盯着电脑上一根大大的向上伸展地红线,满意的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整个美国最关心《花木兰》的票房成绩的除了易青,恐怕就是李恩华了。

这位李氏国际的大当家三年前就在财团董事会上提出了“亚洲文化产业开发计划”。

整个计划分成五期,每期需投入资金六亿,一共是三十亿。预计回报率在150%以上。不过,这些数字,尤其是资本回报率这种东西,只能停留在纸面上,这么庞大这么复杂的投资计划,实施到最后是个什么结果,是赚是赔,谁也意料不到。

象这样一个庞大的投资计划,跟上次李恩华个人借钱给易青稳定香港股市可不同。上次是李恩华的私人行为,只不过用他在李氏国际的未来地红利做抵押而动用了公中的钱而已;而这次则是公司行为,要想让李氏国际的那些股东大佬们拿出三十亿美元来,就必须拿出有说服力的成绩,让他们相信所谓“回报率在150%以上”并不是画在纸上的饼。

所以李恩华才这么看中他这次砸在《花木兰》上的那区区几千万港币的投资。

《花木兰》是李氏国际和华星集团的第一次合作,合作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董事会的其他董事会不会支持他的亚洲文化扶持计划,如果那些美国佬不支持。就算他自己是大股东,想要独断独行,阻力也相当不小。

要让董事们看到。在亚洲搞电影和相关产业是有利可图地,而且作为未来在亚洲的合作伙伴的华星集团绝对有能力和潜力承担三十亿美金这么庞大地计划。

马克思说过,资本的本质属性就是永远的追逐利益和市场。欧美的资本主义发展到今天,不但成熟而且强大,到二十一世纪电子及计算机时代来临前夕,已经把整个欧洲和北美的市场完善到铁桶一般,各行各业都做到了接近饱和。

这以后,追逐全球市场就成了类似宇通、李氏这样的大型跨国财团摆到桌面上的一个议题了。

李氏当年是做电子技术和电子器材起家的。在孙老爷子当年地授意下,李恩华主要开发的还是电影工业方面的相关技术产业。

今天的李氏国际财团,已经完全脱离了对宇通国际的依赖从属关系,其投资方向包括了各个行业的方方面面,但是最核心的部分,每年占集团利润四成以上地支柱产业,还是电影及传媒工业的相关技术产业。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恩华和李氏国际那些董事、股东们,要在全球市场上发展新的经济增长点,也就是新的赚钱路子,首选的当然是和电影及传媒工业最靠近的文化软产业了。

在好莱坞大同盟中,这方面做的最好地当然是举世闻名的迪斯尼。他们的卡通电影本身的票房收益可能比不上华纳、派拉蒙这种传统的影业大托拉斯,但是满世界的米老鼠、唐老鸭地形象和几乎卖到全球的各种卡通公仔及其派生产品、还有全球各大著名城市一座跟一座建起来的迪斯尼乐园……这些电影和卡通的附属产品带来的利润可以大到是票房收益本身的十几倍、几十倍一一电影相关软产业的利润潜力可见一斑。

在全球市场这块大蛋糕上,基本还未被染指但又潜力无限的一块就是亚洲了。论人口,亚洲是世界第一大洲。仅一个中国就有几亿潜在消费人口,而且这个潜在市场每年的增长幅度也是全球最大的。

上世纪九十年代,乔治报告指出亚洲市场是空有数据得不到实际利益地空壳子,那是因为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第三世界国家在当时实在太穷太落后,都还没有从战争的创伤中喘过气来。

现如今可大不一样了。亚洲和欧美的差距在渐渐缩小,包括中国、印度在内的这些亚洲大国。如果仅以消费现代化而论,比欧美强国已经差不了多少。中国经济收入的中上层群体,对生活的消费需求也和世界水平越来越接近,大部分在美国卖得动的民用生活品,在中国也同样能畅销起来了。

乔治报告中说,要给中国和亚洲各国半个世纪的时间。历史证明,他低估了东方人的创造和复兴的能力一一这个过程,亚洲和中国只用不到三十年就走完了。

事实上,国际上象宇通国际这样的大型跨国商业实体,早就开始动手了。孙茹的父亲孙云博在二十年前和华云丰联手拔掉当时宇通董事会的几根硬钉子。独揽宇通70%以上股权之后,就已经在积极谋划所谓的亚洲殖民计划了。

否则以孙云博的为人,他也不会在经济上坚决扶持自己那位“古板”的老爹那么多年。

而李恩华的李氏国际在美国托拉斯的大家庭里显然是个后起之秀,崛起也不过是近十年左右的事情,他的脚步显然是比其他人慢了许多。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比一般人更焦急。对于他来说,发展和扶持中国电影工业及其相关产业的意义,不仅仅是集团未来发展方向和一笔大生意、一个新的利润增长点这么简单。这里面可凝聚了他一生的理想和感情,还有他和孙老爷子师徒两代人的期许;甚至可以说,自从当年他和韩山平抓阉之后,他的整个人生都在为这件事做着淮备……

……

“先生,易先生带着一位女士上来了,请他在哪里等您?”

几乎已经进入熟睡状态了的李恩华从“总统椅”上一跃而起,揉了揉眼睛,对着对讲机说道:“请他们在会议室等,我马上到。另外,温莎,通知强森他们开会,然后煮一壶咖啡……呃,不,一壶中国绿茶吧,把我藏的毛峰找出来,送到会议室去……”

跟秘书交代完这些,李恩华看了看时间,居然睡一个多小时。他连忙起来正了正领带,推门而出向会议室走去。

李恩华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强森他们已经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了。李恩华刚刚坐下,大门一开,所有人立刻能感到一种莫名的透着喜悦的暖意冲了进来。

易青和孙茹两人脸上冻得红红的,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大声用英语说道:“嘿!为什么临时开会,我们本来要玩到天黑的。不过,很抱歉让你们等了我们这么久,上帝说了,为义而等待的人们有福了!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易青变戏法一样从一个包装袋里掏出一件超级肥大的唐装上衣,然后对强森道:“嘿,别楞着了伙计!你不想试试把历史穿在身上吗?这可是三百年前的款式!”

强森大笑道:“你可真象个唐人街推销杂货的小贩。看看,让我看看,嘿,这棒极了,谢谢你伙计。”

孙茹合笑站在一旁,从包里挑了几件东西递给统计部的几位美国同事。易青只认识一个强森,她却几乎认识李氏国际总部大部分的中层员工,毕竟她的工作整天要跟这帮人打交道。

李恩华看着他们两个一件件的从包里往外掏东西,全是一些带有显著中国风味的小工艺品和衣饰,比如剪纸贴画、丝绸刺绣、紫砂茶具、旗袍唐衫等等,大感奇怪,对易青问道:“你们在哪里买到这些东西的?除非是在北京,不然即使在中国的某个城市,也不可能买到这么齐全的中国民间工艺品,上帝啊,要知道这可是在La!”

易青得意的眨了眨眼睛,对李恩华道:“你以为我是去逛街了吗?不不不,我是去考察市场的售后效果去了。作为一名导演、一名中国导演,我很荣幸的告诉你,先生……这里、美国、加州、洛杉矶市正刮起一股狂热的中国飓风!”

第十三章 调教美国大亨

“中国飓风?”强森惊讶的道:“是怎么刮起来的?易,是你打了个喷嚏吗?

“是的,当然。”孙茹立刻一本正经的接口道:“如果你认为《花木兰》只是一个喷嚏的话。”

强森立刻大笑道:“当然不!我怎么敢跟美金过不去!那可是一周一亿一千四百万哪!我的上帝!”

“什么?”这个数字连孙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她当然知道《花木兰》第二周口碑和宣传效果都出来了之后,票房会大涨,但是涨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太今人意外了。

只有易青象个没事人一样,大大咧咧的走到李恩华旁边挑个位置坐了下来,口袋里摸出刚才在唐人街买的松子糖咬得嘎嘣脆响,好象他早就知道这个数字了一样。

“一亿一千四百万?美元?一周?”孙茹非常夸张的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用英语重复着这个数字,然后瞪着强森道:“你确定不是港币或者日元什么的?”

强森的女助手非常认真的道:“当然。加上前一周的三千八百万美元,《花木兰》的两周票房总额已经达到一亿五千三百万左右。我们计算了所有放映合约的分成之后,扣除发行过程的耗损和必须分配给院线的分成,我们目前的直接票房利润已经超过九千万,基本完成了易青先生最初的最低票房构想……”

“哈哈,嘿嘿,嚯嚯……”强森一连发了三组语气叹词,挥舞着大手道:“先生们女士们。我们现在总结战果是不是太早了点。要知道。还有两周呢!一周一亿一千万,再有两周……天哪!花木兰万岁,我喜欢中国女兵,是的,我是说我爱她,你们知道地。我爱死她了……”

易青懒洋洋地打断了强森这种南美式的激情胡言乱语,对大家说道:“得了吧,伙计们。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第三周的票房下跌的跌幅应该超过40%。而第四周和第二周相比,跌幅超过60%,要知道新鲜感这种东西,尤其是来自外国,我是说来自异体文明的新鲜感,是很难持久地。要让他们再对中国感兴趣,那得是下一部电影了。”

“所以,我预计,”易青总结道:“《花木兰》的首轮票房大概达不到三亿;而后加上第二轮和派拉蒙、华纳续签之后的票房。大概可以达到三亿五六千万的成绩,具体如何,那还要看上帝地安排。”

说这些话的时候。易青的嘴角挂着强大的自信和一丝戏谑的微笑,那种感觉,仿佛他才是那个主宰一切的“上帝”一样。

这时,李恩华的秘书温莎把一壶绿茶端了进来,按照英美贵族喝茶的习惯,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还配上了牛油小饼干。

易青端起杯子,笑着示意大家道:“来吧,让我们为《花木兰》干一杯!各位,请别忘记了。这,来自中国……”

李恩华欣赏的看着这个朝气蓬勃地师弟,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他喜欢易青说的这句英语故意在“这”的指代上用了歧义病句,让人搞不清他地“来自中国”到底是指电影,还是指绿茶……

La中国城广粤料理厅。

在吃午餐的时候,李恩华拾易青要了一笼他最爱吃的虾饺,然后随口问道:“你怎么在唐人街买那么多东西?”

孙茹笑着在旁边接口道:“马上回香港了,买点中国的东西,送一送在美国认识的朋友嘛!”

李恩华诧异的道:“不是还有两周吗?再说电影上映完还有很多事情呢!”

易青被虾饺里的热油烫得直呼气,好容易腾出嘴来,道:“不,最迟后天早上走,该回香港了,那边还有好多事等着办呢!”

“别闹了,小子。”李恩华笑道:“你周五上午约了詹姆斯·史密斯谈他手上那几条院线续签的事,怎么你忘啦?”

易青簌溜一声,喝了一口鱼翅羹,满意的咂着嘴摇着头,好象在感叹鱼翅的润滑美味,然后突然正色道:“日期是定下周五没错,但是我可没说地点在La。他不是要谈吗?飞趟香港吧!”

李恩华听了这话,眼晴微微一亮,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仿佛一个老成地长兄看着自己淘气的幼弟一样,夹起一个叉烧包放进他的碟子里,瞪了他一眼,道:“吃你的包吧!告诉你别玩的太狠,人家也是有爹妈生养的。”

“靠,当初他搞我们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易青白了老师哥一眼,拿起叉烧包对孙茹道:“从今天开始,我们有粥喝粥,有饭吃饭,有包就吃个包,总之就算是饿死,至少在华星公司的生意范围内,决不再让外国鬼子骑在咱们头上装大尾巴狼!”

孙茹懒得理他,看了七八年这嘴脸还没看够吗?她低头对李恩华道:“他这个饭桶,别说饿死,饿他一顿他都要嗷嗷叫。他将来要是死了,决不可能饿死,我者多半是贫死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把那个咬了一半的叉烧包向着易青那刚要反唇相讥的大嘴方向顶了上去,给他塞的满满的,不让他再唧唧歪歪。

李恩华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些鼻酸,他望着天花板默默的想到:老师啊老师,要是你还健在,还能看到今天这一切,那该有多好!

第二天,李氏国际在影城最昂贵的法国餐厅里,摆下饯行酒,为易青和华星制作单位的全体成员饯行。所有在这次合作中参与联系、交流和共同工作的双方员工全部出席。

接到消息的何风、李佩佩夫妇。急急忙忙从墨西哥边境驱车赶回来,在酒宴开始之前终于赶到,连声抱怨易青太着急回国了,害他们不能玩的尽兴。

大家看着这对艺术家夫妇哈哈大笑。这两人穿着美式皮夹克,带着墨西哥风情的毡帽,脸上晒得红扑扑地。身上背着一大堆马骨、石器做成地墨西哥乐器,还有几把民间制琴师制作的吉他一一这哪是进过维也纳金色大厅的音乐家,整个一个墨西哥流浪艺人。

李恩华手下这些干将,长期跟着李恩华。对中国的事物有着特殊的爱好,对易青、孙茹和这些可爱的中国同事更是几个月以来建立了不错地感情。

美国人从本质上说,其实个个都是孩子,他们的感情直接而热烈,没有收敛和合蓄的概念,所以整个宴会的场面就显得有点热烈和悲壮。华星地人还不怎么样,李氏国际的一些职员居然抱着自己的中国朋友哭了起来,尤其是李恩华手下的美籍女职员们。

易青看在眼里,乐在心头。这就是未来两家合作的一个非常良好的人文基础了。看来华星的同事们这次给李氏国际的人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最后吃过了甜品,双方又倒上了祝福友谊地香槟,然后互相交换礼物。那天孙茹精选的那些中国商品就派上了大用场。

易青也举着杯子来到李恩华的身边。郑重地道:“香港见!”

“香港见!”李恩华也郑重的举了举杯子。

香港再见!再见的时候,风云际会,金龙腾空,那从东西传来的隐隐龙吟,要震撼寰球!

……

易总回来了!孙小姐他们回来了!

整整一个早上,华星总部上上下下,男男女女,都处在一种兴奋的脚不沾地的状态。

中午十二点三十分,大家都知道了司机已经在机场接到了易青和孙茹、小意、小云、何风、李佩佩他们,两小车一大车。正在向这里赶来。

午休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去吃饭,所有人都拥到华星大厦一楼大厅,翘首期盼着。

“来了!”

不知谁一声高呼,或坐或站的人们纷纷拥到了门口。只见停车场方向遥遥的走过来一群人,好象一个刚刚观光归来的中国旅行团一样,扛着大包小包向这里走来。

除了被易青打发走回去放假休息的少数几个人外,大多数去美国地同事都跟着回到了华星大厦,说是因为有很多器材和资料要先放回公司才安心;其实,他们也是想念自己留在公司的那群死党和损友们吧!

依依站在人群的最前列,她刚刚完成《北角夜未半》的内地宣传,昨天晚上才从江苏飞回来,没等睡上几个小时,又赶回公司来,等着易青了。

认识易青以来,从来就没有分开那么久,这一走,竟差不多有半年了!听说易青有意提早了两周回国,说起来,恐怕他也是想依依想坏了吧!

“来了来了!哇,易总万岁!”

“《花木兰》至胜!”

“易导至强!”

各种各样的欢呼声,喊叫声好象要把整幢大厦震塌了一样响起来!同事们已经陆续听到了美国反馈回来的消息,两周一亿五千万美元——这真是一个能让人疯狂的数字。身为华星的一员,有这么犀利这么牛B的一个“头儿”,谁不自豪?

远远的,易青和孙茹相视一笑,紧了紧背上的包,大步向狂喜的欢迎人群走去。

就算是古时候的大将,开疆拓土,灭国万里而凯旋归来,所得到的推崇和殊荣,也不过如此吧!就在易青和孙茹他们回到香港自己的住所,为缓解这几个月以来的疲劳呼呼大睡的时候,美国那边已经开了锅。

密切关注影市票房的美国院线大亨们,最近都在找《花木兰》这部电影的中国发行方。保守估计,如果这部电影再追映两周,至少有一亿美元左右的收入,就算分拆到其中十分之一,分成后也有几百万美金的利润,务实的美国人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机会。

更重要的是,华星打明了旗号要进军世界市场,大家都知道北美票房占世界一半,未来华星的电影主攻目标一定是美国影市。谁要是能签下华星以后几年的作品在北美的发行上映权,对开发亚洲市场有着不可估量的好处。

詹姆斯·史密斯先生还在为自己的独到眼光而洋洋得意呢。他是所有院线商中第一个看出《花木兰》加映潜力的,早在《花木兰》放映完第一周,第二周时他就已经开始与易青的人预约时间了。

具体约定的时间是这周五,毫无疑问,他也是所有院线商当中第一个和易青谈判的,占到了绝对先手。

可没等他高兴两天,他就得到了易青带领华星一行人回到香港的消息。这下这位骄傲的美国大鼻子可傻眼了,美国时间的周五和香港时间的周五相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他在得到消息后的三个小时就登上了飞香港的班机,连助理都没带,只带了一台电脑;需要的资料文案只好等谈判前让助手传过来。

坐在飞机上,詹姆斯回想起自己和易青第一次打交道时的情意,虽然他隐隐觉得自己有些地方可能让那个矮小的中国人不高兴了,不过他还是没感觉出来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了。

本来就应该这样嘛!在美国,跟中国人、印度人、中东人谈生意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没什么不妥……

想着想着,詹姆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易总,宁小姐上来了。”

“请她进来。”

休假结束后易青和孙茹他们第一天回到公司;除了杨娴儿、何风这些创作部门的人,没有戏就不用开工之外,其他去美国出差的同事也陆续到岗了。华星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不能休息太久,现在连易青和孙茹都要受公司规章地约束了,不然铁面神孔儒那关就不好过。

易青正了正领带。让秘书给自己泡壶红茶送进来,然后刚坐下。宁倩华就进来了,手上捧着一捧文案。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让底下人做好了,还要宁姐送上来。”易青笑着起来让宁倩华。

两人走到办公桌下面的大沙发对面坐下。

宁倩华把文案放在易青面前的茶几上,道:“你们休息这两天,我让行政部门的同事做出来的。你也是,在美国把事情办完了就是了。为什么非把那群美国佬支到香港来累我们。”

易青不解的道:“这些是什么?”他拿起一份文件细看,全是一些接待和谈判方面的事宜。宁倩华不愧是行政和管理方面的全才,工作做的非常细致。易青这才想起来,他回来时确实交代过助理和行政主管、会计等人,下一阶段会有大量的美国院线商和发行商来公司谈判,请大家做好准备。

可没想到这么快,宁倩华连接待和商洽的方案都做出来了。什么人员的配制、食宿的安排,还有参观华星艺创部的工作和演员培训部等等的活动。

易青粗略的看了一下,疑惑的道:“宁姐,为什么还安排他们参观艺创工作中心,还要参观演员的培训?”

宁倩华含笑解释道:“我以前跟家母一起接受过几次中影集团和好莱坞院线的商洽谈判活动……哦,就是张一谋的《英雄》和《十面埋伏》在北美发行的那两次,所以对这方面还算熟悉。这次我们也是按照中影集团和北影当初的模式和规格做的。比如说参观我们的创作部门等等,主要是让对方坚定和我们的合资信心,让他们看看我们的潜力……”

“等等,”易青毫不犹豫的道:“对不起,宁姐我打断一下。关于这次的商洽活动,你们行政部门搞上来的这个方案很好,但是有这几点,我希望你们修改一下。第一,人员配制减一半,除了必须的部门以外,所有陪同的、做排场的人员全部减掉,而且除了我和小茹,各位主管出席谈判全部不要带助理;第二,美国方面任何一位合作商到香港,华星一概不负责安排食宿,饭局全部取消,他们要住宿,自己找酒店去,要在华星餐厅吃饭,自己刷卡,我们一概不管;第三,所有的参观活动,一概取消,除了提供我们历年在亚洲、中国市场的票房记录和附带音像、文化产品的商务记录之外,任何资料都不提供,他们爱有信心不有信心,对我们没信心的,就别合作,没什么好谈的。”

宁倩华惊讶的看着易青,良久才嘣出一句话来:“你在美国没受什么刺激吧?这可不是意气用事的事儿……这样接待,会不会太草率了,显得我们没有诚意……”

“您别管了。”易青无意识的挥了挥手,做了一个坚决的斩首似的动作,道:“先按我的意见做吧,下次开会的时候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会跟大家通气的。中影和北影以前那个方案根本不行,我们不学他们。”

宁倩华不解的又看了看易青,在这个年轻的华星主席的脸上,有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威严。宁倩华知道易青做事每每出人意表,但是决不是一个胡来的人,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她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收起那叠文案道:“我拿下去让他们照着你的意思重做。”

宁倩华走后,易青独自坐着想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桌前按着内线问道:“通知美国那边,明天和詹姆斯的会面时间不变,早上十点!”

……

第二天早上一早,易青开着自己的车子去接孙茹上班。两人一路说点事情,到了公司,刚进大厅就听公司的职员告诉易青道:“丽丽姐急着找您。”

丽丽姓冯,是宁倩华刚为易青新请的生活助理,二十七八岁年纪,戴幅厚镜片的眼睛,做事情非常细心。易青以前一直不爱用助理,除了创作上,其他时候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偶尔让秘书和行政助理做一点,主要还是他有依依、孙茹、杨娴儿这三位,平时什么事情都不用他自己操心。

不过现在事业越做越大了,总不能让公司的副总、影后级的大明星、美术组的创作主管这样的人才整天做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吧?

易青不等上楼,就在大堂用内线接了上去,问秘书道:“丽丽找我什么事?”

冯丽丽立刻在那边接口道:“易总,日程上今天您要和美国八大院线的首席商务执行官詹姆斯·史密斯先生会晤谈判,您忘了吗?”

易青笑道:“没有啊,怎么了?”

丽丽急道:“可是我们这边一点准备都没有!美国方面打电话过来说,詹姆斯先生早晨六点的飞机马上到香港了。”

易青笑道:“需要准备什么?什么都别准备,昨天不是安排人去接他了吗?你给接他的司机打电话,让他把人接到了直接送小会客室,就是有保安监视器的那间小的。”

“这……这样可以吗?那间小房间……”

“那你还要给他安排欢迎依仗吗?”易青冷笑了一声,道:“好了,我早上在大会议室,你给我准备一点茶点饮料上来;对了,去茶楼订一车包点,要全套。詹姆斯来了让他等着。”

别说丽丽了,连站在旁边的孙茹都吓了一跳,拍了他一下道:“你想干什么,别玩的太过分。”

易青歪了歪嘴道:“谁玩了,你别管。”

两人一起上了楼,孙茹看他按了大会议室那一层,忙问道:“连办公室都不去一下?开什么会呀?”

“茶话会!”

……

小云从美国回来以后就一直在练歌,她的第一张专辑收歌收的都差不多了,这是她也是华星的第一张唱片,所以无论是制作部门还是她自己都非常重视。

这天早上,她正在跟声乐老师做例行的发声练习,没唱上两句,助理就推开隔音间的门,小声道:“易总说,卢小姐要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今天就别练了,上大会议室看点东西。”

小云的声乐教练拍了拍手,音乐停了下来。老师笑道:“你去吧,这几天连着每天都是十几个小时,也让你的嗓子休息一下,注意喝水,别吃辛辣的东西。”

小云点了点头,走出了隔音间。

坐电梯上到大会议室,刚一进去就忍不住赞道:“好香。”

学演艺行当的都知道“饱吹饿唱”这个道理。小云早上起来为了唱歌,就喝了一杯牛奶冲麦片,这时候被里面传出的食物香味一激,立刻觉得饥肠辘辘了。

她椎门进去一看,只见一会议桌的虾饺、叉烧包、蟹黄包、凤爪、酿丸子、烧卖、粉蒸排骨……配着一大壶极品普洱的清香,勾得人食欲大振。

易青、孙茹、杨娴儿、何风、李佩佩五个人,有坐在桌子上的,有站在椅子上的,有用筷子的,有用手抓的,哪里还有一点社会贤达人士的样子,完全是他们当年在电影学院时代的做派。今天他们几个都特别“闲”,旧戏没他们什么事了,新戏还没开始筹备,行政方面的事有宁倩华呢,正好放放羊。

小云刚站定,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小意怯生生地站在后面。问道:“小云姐,你也来了?易导找我们什么事?”

小云笑着挽起她道:“小意你吃过早点没有,你要吃过了可就亏了。”

说着,两人一起走进会议室,关上大门。小云笑道:“在会议室吃吃喝喝,这个主意不用说,一定又是易大导演出的吧,真荒唐。没点正形的,让孔儒知道了又要找你麻烦了。”

易青拿着一个烧卖吃得直吹气,对小云嚷道:“你吃不吃,吃就坐下,不吃少废话。”

小云哪还有跟他客气的,直接把他那笼烧卖拉到自己面前,挽了挽长发,找了副筷子很秀气的吃了起来。

小意疑惑的问道:“只是吃东西吗?”

易青扶正了自己面前的一个笔记本电脑。一手拿着咬了一半的烧卖,盯着屏幕不耐烦地道:“喂。怎么还是没有信号?以前怎么没发现,我们华星的工程组效率这么差……”

“你是衰神,你在怎么会有?”杨娴儿说着,走到他旁边,只见屏幕抖了几抖,她立刻得意的道:“看到没有,衰神。本小姐一过来它不就有信号了?”

小云凑过去看了看,只见屏幕上信号一跳,视频上出现了一个小房间的影像,原来是易青让工程组把保安室的监控录像的信号接到了易青的办公电脑上。

只见屏幕上的小会议室里。面对着监视镜头坐着一个大个子白人,正在不停的打呵欠。

“噗……”

杨娴儿站在易青身后当即笑喷了,幸好她家教比较好,嘴里没有含着食物。

小云疑惑的道:“怎么有个外国人,这人是谁啊?啊……易青你变态,居然玩囚笼行为艺术。而且还玩男地……啊一你离我远点儿,太恶心了。”

(囚笼行为艺术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发源于欧洲的一种极端行为艺术的代称。把目标人物关在玻璃屋子里,脱去衣物或者带上锁链镣铐——一般是受惊的少女。然后观察她惊恐、饥饿、疑惑的各种表情来取乐,跟日本的SM变态程度有的一拼。)

易青看了一眼小意,对小云道:“你滚,少中伤我,这里有未成人在,少教坏小孩子。”

说着,他对小意招手道:“小意你来看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小意听小云那么说,不知道易青是不是骗她过去看不该看的脏东西,象只受惊的小鹿一样疑惑了半天,才慢慢的挪了过去,偷偷探过去看一眼。

小意才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惊讶地叫道:“呀!这不是上次在美国跟我们谈宣传计划迟到两个小时的那个美国有钱人吗?”

易青和杨娴儿、何风一起哈哈大笑,拍手道:“小意真聪明!”

易青拍了小云后脑勺一下,道:“就知道吃!你看看人家小意,都是一个屋檐下滴仁,做仁的差距咋就那大捏?”

小云喝了口热茶,探过去看了半天,才慢慢的“哦”了一声,没好气的道:“谁认识他是谁啊,外国人的样子都长得差不多嘛!哎呀……易青你把他绑票到公司来啦?啧啧,大肥羊啊,你说我们敲诈他多少钱比较好?”

易青白了他一眼、道:“你才是肥羊呢,长得就象肥羊!我约了他今天早上十点谈续签加映地事。”

小云一听,作势一看表,大声道:“哎呀我地妈呀,介不九点六十了吗?”

易青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笑得那叫一个阴险,道:“刚刚一大早才把他从机场接来,让我们美国朋友休息一下再谈公事吧!”

小云和杨娴儿、何风几人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上次他们约詹姆斯谈宣传计划的时候,做足了礼数一一易青他们通宵赶计划书,小意和小云下飞机时差没倒过来,硬撑着等了他两个小时。现在看易青戏弄詹姆斯,杨娴儿等人都觉得十分解气。

孙茹一直坐旁边,看着他们摇头,她不知道易青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易青并不是那么儿戏的人。对方毕竟是八大院线的首席商务主官。而且在好莱坞大同盟的各个公司都有股份,是美国影业有数的人物,人家牛是有人家牛的资本的。

易青这样做,自己这边当然心里是痛快了,可是如果影响公事就不好了。

不过,一个易青,再加上杨娴儿、李佩佩、小云这几个起哄架秧子的,她也拿这些人没辙。其实就连她自己也有点想看看最后结果如何的顽皮心态。

其实包括孙茹在内,这帮家伙可都是混世魔王一样的顽主儿,虽说这两年生意做大了有了点身份地位,看着有点四平八稳,起居八座地样子了,其实骨子里头还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想当初在电影学院的时候,在电影文化节上,易青把人家日本摄影大师气得心脏病发住医院,照着日本导演的屁股练飞腿,暴打市委外事办官员……相比之下今天这场面,也只不过是个升级版而已。

一伙人说说笑笑,吃吃闹闹,谈几句以前在电影学院的旧事,说两句今年华星准备开几部新戏的事,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丽丽给他们订得是十二人的一桌粤式茶点,量特别多,才吃了一多半就都吃不下了。易青惬意的靠着椅背拍着肚子,在和小云、杨娴儿开玩笑。

只见视频里地詹姆斯站起来走几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一直不停的打哈欠,想躺在沙发上又不放心地往门口看看;刚靠了没多久又烦躁的站了起来。

易青和小云指指点点,哈哈大笑。小意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她倒不觉得这么报复这个美国佬有什么可高兴的,她自己才吃了几筷子东西就放下了。易青看她腾出一个干净的大盘子,正在往盘子里夹虾饺,好奇的问道:“小意,你干吗?打包啊?不用。你什么时候想吃让助理给你单叫外卖就行了。”

“太浪费了,剩了这么多。”小意细心的挑比较好的一件件夹到盘子里,道:“依依姐快回来了,她爱吃虾饺烧卖。”

易青才想起来。依依今天早上去“周老福”珠宝店参加他们店庆酒会,因为她有给几款昂贵的珠宝做代言,算时间应该午饭时间就回来。

依依不象一般的明星整天在外面应酬,她特别讨厌那种气氛,总是每天按通告工作,事情完了立刻就回公司或者回家。

孙茹听小意这么说,才反应过来时间不早了,对易青道:“十一点多了,让人家等这么会儿就行了吧!差不多点儿得了,别玩得那么过分吧!”

想想这个詹姆斯也够可怜的,昨天赶了一天飞机,在天上肯定没睡好;今天一大早就被接来,谁都不认识,司机也不会英语,二话没说就把他扔在这小房间里;打了一早上呵欠,也不敢睡,也不敢走,不但没个接待地人,连杯茶水也没有。估计现在他是又累又饿又渴还外带烦躁不安,这种有钱人哪受过这个?幸亏他不知道头上有个镜头正拿他当动物园里的猩猩看呢,他要知道易青他们这么干,非气疯了不可。

“差不多?哼,差多了!”易青见大家眼睛都盯着他,突然脸色一变,冷笑着说道:“你们都以为我在玩,以为我拿这个鬼子撒气呢吧?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件事,我想了好几天了,在美国的时候我就在想。”

说着,易青指了指孙茹道:“你还记得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罗纲的时候,他给我们看的那个他自己拍的参赛作品《中国鱼》?这么些年我就一直在想,同样是东海、黄海捕上来地鱼,用同样的国际标谁分拣归类的甲级鱼,为什么日本渔民的鱼就包好了放在显眼的地方卖,我们中国的鱼就该当成杂鱼卖?再拿电影业来说,同样是电影,张一谋的《英雄》卖了一亿多北美票房,《满城尽带黄金甲》也卖了几千万美元,凭什么中国电影就只能缺拣人家剩下的场次、院线,难道我们的电影给那些美国院线换来的不是花花绿绿的美钞?”

刚才那种欢快轻松的朋友聚会式的气氛立刻被这几句话弄得凝重起来。

“也许我们在产业整体上确实和他们有一定距离,但是这不能成为我们妄自菲薄,自轻自贱的理由吧?”易青愤然道:“论单个电影,美国一年能卖几千万的电影也并不是很多吧!卖得都是一样的美元,我们给他们的分成还比同类美国电影给他们的还要多,这是我们在关照他们,是我们在给他们钱嫌,是我们赏饭给他们吃!为什么到头来卑躬屈膝的反而是我们?为什么张一谋和中影那些人就跟孙子一样,跟美国人作生意说话楞不敢大声呢?我们比人家低哪儿了?”

“……昨天我看了宁姐依据以前中影的行业惯例拟订的下一阶段接待商洽美国商人的建议方案,气得我一个晚上睡不好。”易青接着道:“从改革开放初期开始,我们中国的各行各业就都是如此。只要到中国来的外国鬼子,不管是来卖技术的还是谈生意的,一律都是‘外国专家’。这些专家一来,好吃好住,陪吃陪喝,大批人马跟着,到处参观,好象只要是外国人,都是主子爷,惟恐伺候的不周到,等到了谈判桌上、张嘴就矮三分……”

“……老话说的好,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咱们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说这个叫好客、这个叫谦逊,这个叫礼仪之邦,可是人家领情吗?人家有没有因为我们的低姿态而多给我们一点优惠,多施舍一点友好给我们?扳着指头数一数,程龙大哥刚到美国的时候,受人歧视;李连捷大哥刚到美国的时候,也受人歧视;还有吴雨森导演、发哥、巩丽……太多了,为什么中国人要受这份气?”

“……这都是我们自找的!我们自己就拿自己当孙子,那还凭什么让别人尊重我们?”易青咬牙道:“我怎么没听说让雷诺在美国受歧视?怎么没听说朱丽叶·比诺什在美国受歧视?世界上那么多国家的明星和电影人,都在好莱坞混饭吃,为什么中国艺人就公认的好欺负?”

“……我易青就不信这个邪!我今天就不要那个礼仪之帮,不要那个待客之道,”易青抬了抬下巴,冲着电脑视频里坐立不安的詹姆斯道:“从今天这笔生意开始,我就要好好教教这些美国佬怎么做人,教教他们什么叫平等,什么叫尊重,教教他们应该怎么尊重中国人!”

第十四章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中国人有个毛病,也是过于善良过于温文造成的毛病——总是用自己的心理逻辑去揣度别人的内心想法。我们总是相信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将心比心,以心换心。

却不知道此心非彼心,人心之间的距离,不会比地球距离银河系尽头的距离更近。

中国人讲人情,西方人讲理性;中国人讲谦让,西方人讲进取;中国人委婉,西方人直接——美国人从来没有我们那些弯弯绕绕,他们的势利举世闻名。当然,他们不认为这叫势利,他们把这个叫做务实。

当你名不见经传的时候,他可以明目张胆的藐视你、慢待你;可当你的市场统计数据一路长红,显示你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能够赚到大量金钱的时候,他又可以容忍你的一切来迁就你,一点也不会觉得自己之前的狗眼看人低有什么可尴尬的;直到你的这根红线走到了尽头,你不再能为他们赚大钱了,他们又会突然不认识你了。

这就是美国资本家,马克思告诉我们,资本来到世间,每个毛孔都带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他们时刻在追求利益,在利益面前,一切都规范都可以忽略。

中国八九十年代在首都大学生中盛行起来的狂热崇美风,使无数青年知识分子温馨的认为美国是一个人人相亲相爱、平等自由的王道乐土,以为即使是中国的国力和美国差距这么大,伟大的美国人民也不会歧视我们;至少,即使心里歧视,表面上也会用委婉的态度对待我们……

易青其实是鄙视崇美族的,就象他鄙视哈日族一样,但是在刚到美国的时候,第一次和詹姆斯约见时,他也不可避免的抱有这种可笑的心态。

用我们中国人自己的思维逻辑去揣度美国人的行为。易青以为友好的美国商人如詹姆斯之流,一定不会肤浅的歧视中国同行;他还以为詹姆斯即使看不起华星地人,大概也不会表现出来,而会很委婉的完成这次商务谈判吧!

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两个中国商人之间,那这种逻辑倒真是成立的——即使双方的实力再大,也会依据东方民族的传统美德完成这次会晤。互相尊重,留有下次见面的余地,哪怕一分手实力强的一方立刻鄙夷地往地上吐唾沫。

可惜人家美国大亨不跟你讲这套游戏规则,在人家眼里,中国人这套叫虚伪;人家眼里只有实力,这叫务实。

这件事教会了易青一件事,易青的一大重要优点就是同样的错误不犯两次,他一学就会。举一反三。既然决定一切的只是钱,只是支票上的那几个零;既然放低姿态装孙子和挺起腰杆当大爷。其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我们中国人还要习惯性的低声下气呢?

两个人交往,即使某一方再多的财富、再高的社会地位、再大地权势,也不能成为他凌驾于另一方的理由,人生而平等,在人格尊严面前,富人穷人。是天然平等的;国与国之间,美国电影和中国电影之间的道理,不也一样是如此吗?

无论美国再怎么强大,作为两个主权国家,中国和美国天然就是平等的;无论好莱坞再怎么先进,再怎么实力强悍,中国电影业和美国电影业天然就是平等的。这与钱少无关、与先进落后无关、与实力强弱无关,谁也没有资格看不起谁。

当然,在现实社会里由于实力水平的差异,常常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公平出现。但是作为我们个人,作为我们中国,要承让并坚守这个道理和原则。要是我们自己都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要是我们一看见别人的好,别人的强,别人的富就自然而然的弯下了膝盖,觉得别人对自己的不平等姿态是应该的,那还有什么国格人格可言?

人家占我们的钓鱼岛,我们“礼仪之邦”;人家炸我们的大使馆,我们“礼仪之邦”;人家侦察机窥探我们的领空,把我们的防卫飞机都撞下来了,人都死了,我们还在“礼仪之邦”……“礼仪之邦”的次数多了,到最后礼仪之邦就变成了懦弱之邦。对不该宽容的人实行温良恭谨那一套,说穿了就是“贱”!

中国确实有许多天生就有强烈奴性的,满脑子都是奴才逻辑、二等民族逻辑的人,看到别人实力比自己强,就觉得自己应该矮人家一等。不过易青显然不是这种汉奸二狗子性格的人,任何侮辱和轻慢他以及他的祖国的人和行为,都必然得不到他的原谅。

……

中午十二点十分。

华星小会客室。

饥肠辘辘的詹姆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出虚汗了。他闭上了眼睛想养一会儿神,可是怎么也定不下心来,眼前仿佛有一块块炸得金黄的鸡块在漫天飞舞……如果这时候再来一大杯加冰的可乐,夹上起司片和香肠的一大条热狗,再来一些薯条或者土豆沙拉……

哦,上帝啊!感谢主,赐我食……

易青和孙茹他们,在楼上的视频里看到詹姆斯的这个舔嘴唇的动作,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请詹姆斯上来吧,丽丽。”

丽丽在耳机上应了一声。

易青摘下耳机,挥了挥手,让那几位没正形的找个位置坐下。

杨娴儿懒洋洋地道:“我是吃饱了,我走了,我才没兴趣看那个美国啤酒肚呢,看了一早上了。”

何风也站起来要走,易青干脆对小意和小云道:“你们也都走吧。今天玩的挺高兴,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你们了,我和小茹在就行了。”

楼下小会客室。

詹姆斯坐立难安,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了。

这时,大门一开,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国女职员走了进来。

詹姆斯立刻站起来大声嚷嚷道:“这是怎么回事?易呢?我从美国飞过来,约好是十点的!他到底在不在这里,如果他不在,请告诉我,我需要找个酒店休息,我们可以另约时间……”

“对不起,先生。”丽丽是个非常憨厚、严谨、内向的女人,她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情,只是很忠实的一板一眼的“背诵”易青交代给她的话:“我们易总让我告诉詹姆斯先生。无论在中国还是在美国,迟到几小时都是很平常的事。”

詹姆斯愣了一下,顿时语塞。说起来,易青可一点没占他便宜,上次他也让易青等了他两小时又十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詹姆斯无奈的摊了摊手,道:“好吧。那现在呢?”

“先生,请跟我来。”

……

詹姆斯跟着丽丽走进大会议室的时候,屋里只剩下孙茹和易青两个人了。

詹姆斯一进门就看见站在桌边的易青,他悻悻的抱怨道:“哦,易!你可真是个记仇的男孩!”

易青大笑的张开双臂迎了上去,道:“记住今天吧,老伙计。这是中国人的风俗和礼节,我们有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也就是说,你怎样对待一个中国人,中国人也必然怎样对待你。”

“好吗,神秘的中国人。”詹姆斯无奈的笑了,他上前拥抱住了易青,大声道:“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你和我见过的几个中国人不一样,你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易!”

孙茹静静的站在一旁,等他们拥抱完了,她只是隔着桌子跟詹姆斯握了握手。她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好笑,不过这位詹姆斯倒是洒脱——不过也难怪,如果你知道对方随时可以带给你数以百万、千万美元的利益,想来任何人都会表现的这么洒脱的,不洒脱行吗?

詹姆斯一边和孙茹握手,一边眼神已经飘到了一旁的一架酒楼送餐的小手推车上了,刚才易青他们吃剩下的东西,起码还有两三人份的,已经重新装盘了,摆了一车面,看上去象新的一样。

尽管詹姆斯不认得那些是什么,总之不会是炸鸡和热狗吧,不过看上去也让他饥火更盛。

易青笑着让过一个位置,请他坐下,然后亲自走过去把车推了过来,道:“谈正事之前,想必你已经饿了,先吃点东西吧,边吃边谈。”

詹姆斯悄悄咽了口唾沫。他笑了笑,艰难的道:“还是……哦,我是说还是等生意和合约谈完再吃饭吧。”

“哦,不不不。”易青非常严肃认真的道:“中国是个非常强调‘吃’的民族,我们最喜欢在饭桌上谈生意,边吃边谈是我们的一个习惯,更是尊重客人的礼节。”

詹姆斯愣了一下,孙茹在旁边语气不容置疑的补充道:“请尊重中国的礼节和风俗。”

詹姆斯听两人这么说,乐得高兴,连忙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吃了。”

说着看了看餐车上的筷子,发了两秒呆,也没找到刀叉。他想了一想,用手抓起一个是饺塞进嘴里,随手又拿起一个叉烧包。

易青和孙茹对望了一眼,他们都知道,美国佬喜欢吃油炸的和带馅的食物,叉烧包和虾饺、蟹黄包这类点心,对于一个饥饿的美国人来说,一定是能带给他舌头奇特感觉的异味。

“哦,嘿嘿嘿……太棒了,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詹姆斯才吃了一个虾饺就兴奋的叫了起来,大声道:“我发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当然,”易青静静的坐在那里,淡淡的道:“中国有一位哲人曾经说过,世界上最好吃的是饥饿。”

“哦,饿最好吃!哈哈,中国人真了不起!”詹姆斯已经吃得没有吃相了,他大声笑道:“我爱死中国了!不过……对不起,有可乐吗?我想我需要这个……”

“不,只有茶,中国茶。”易青这样说着,孙茹马上让门外的助理职员进来重新沏开了一壶茶……

十分钟后。

詹姆斯惬意的靠在椅背上,用湿纸巾擦着自己地大手。然后端起本子来又喝了一大口,笑道:“谢谢你,易。我以前从来不去纽约和La的中国城料理,早知道中国菜这么好吃,我早就去了。”

易青微笑道:“我们中国还有两句话。叫‘何处清泉不解渴,何处山薯不饱人’。意思就是说,哪里的食物都可以吃饱人的。吃饱了以后,中国菜和炸鸡薯条都一样。”

“当然。哦,不,我打赌中国菜更好吃。”詹姆斯意犹未尽的道。

“那么,”易青还是懒洋洋地道:“中国的电影呢。它为美国院线赚来的,同样也是花花绿绿的钞票吧?”

詹姆斯一下没明白易青的意思,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是易青英语不行,发生了沟通障碍。

谁知一直懒懒散散坐着的易青突然坐直了身体,上半身侵略性的前倾,目光犀利地盯着詹姆斯道:“中国的食物和美国的食一样。都能提供热量;中国地电影和美国的电影一样,都能赚到美元!为什么你和你的美国同行们,却总是给中国电影那么苛刻的条件,比同档票房成绩的美国电影苛刻的多?”

詹姆斯顿时哑然。他无法说不,因为他嘴里还飘着普洱的茶香,最后一块粉蒸排骨估计还在食道里没有完全下去,他只好想了想。摊了摊手道:“好吧,我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东方人。你赢了!易!说吧,你要什么?”

易青微微一笑,又松弛了下来。这就是美国人——以前他们因为中国人的低姿态和自卑心理而刻意的对中国人压价,现在被易青指出来后却没有半点的尴尬和不自然,因为人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这就是生意。

如果按照中国人的逻辑,这种情况下一定会觉得不好意思,仗着对方谦逊就趁机压价。这是奸商所为——这就是礼仪之邦的儒商逻辑。可惜美国人从来不遵循这种逻辑做生意,这就文化和思维上的差异,也是为什么中国人一和美国人做生意就吃亏的原因所在。

许多中国商人一辈子想破头都没想通的道理,易青和詹姆斯打了一次交道就想通了,而且占据了主动。这种过人的智慧让詹姆斯心折——这一点上,美国人又是非常可爱的,他们的情绪直接而热烈。

现在,詹姆斯要为他对易青产生地这种特殊好感买单了。

“《花木兰》的美国续映,原先的分成比例不合理,我要减一半,两成到两成五。”易青毫不客气的说道。

詹姆斯想也没想,立刻嚷起来,道:“嘿,这不行,伙计。我说……”

“没什么不行的,”易青尖锐的道:“得了吧,詹姆斯!如果是一部美国电影,分25%是最高的分成了,不是吗?你忘了我们刚才的话了,中国电影给你们赚的一样是美元,别想用什么双重待遇标准,伙计!”

“何况,”孙茹马上在旁边补充道:“詹姆斯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你们美国的电影进入我们中国的院线,我们最高也没有收过你们15%的分成,低的时候甚至有5%和7%的。现在我们易总承诺的是美国电影在你们行业里的最高分成标准,我认为这很公平,先生。”

“哦,不……我是说,三成怎么样?”詹姆斯的口气显得有点软弱。

“不,两成五!”易青摇头说道,口气不容置疑的坚决。

“好吧!那么,”詹姆斯自己知道自己事,他的底限其实是20%,在这个基础之上不过是赚多赚少的问题,他想了想道:“除了原先的那六条院线合约……”

“我知道你有八条院线的话事权,这八家公司加起来,覆盖大半个美国。”易青打断他道。

“当然,是的。”詹姆斯骄傲的道:“我是你合作地唯一最好的的选择,易。”

易青点头道:“《花木兰》原先跟你手上的六条院线签约。现在。如果你接受,我除了和原先的六家院线公司之外,可以给你再增加一条。你看,圣地亚哥的那一百二十一家影院再加入进来,再加两周地上映。每天的场次由你们决定,怎么样?”

“嘿,你是怎么了,男孩。我们有全美国最棒的院线结构和戏院分布,为什么只是七条院线。”詹姆斯耸了耸户道:“我一直以为我该带八份合约过来给你签!”

“抱歉,老伙计。”易青看了看詹姆斯道:“我不能把整块蛋糕全给你一个人吧,那样你会撑坏的。下周三之前。全美国的主要院线和发行商都会因为《花木兰》而飞到香港来,到时候会有一个盛大的会议。为了我们华星集团未来的产品……包括音像和软产品能在美国卖得好,我必须在加映合约上给他们留一块带了奶油和松仁的……呃。我是说好吃的那种蛋糕……”

詹姆斯沉默了一会儿,他绝对猜到了自己的美国同行们会因为两亿多美元地《花木兰》票房蜂拥而至,但是他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易青和华星的效率这么高,这么快就把事情全安排好了。

有时候做生意很关键是打个时间差,这个易青。难道他两周前就有十足把握《花木兰》的票房一定赚钱了?这些中国人,真是不好捉摸。

“易青,你知道,你这样让我很为难。”詹姆斯在心里快速的打着算盘,计算着自己可能在这里头获得地最大利益。表面上看,这些美国人可能热情的象个单纯的孩子,但是做起生意来。他可一点不含糊——七条院线,两成半的分成,假设《花木兰》还能产生一亿美元的加映票房,这七家至少能分得六千万左右,两成半的分成就是一千五百万;以他在这七家院线的股份,这一笔他就赚到了三四百万美元,这种生意绝对做的过。

他现在要考虑的只是如何把利益最大化而已。

可是,还没等詹姆斯开口,易青的直接和干脆立刻让他吃了一惊。

“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易青马上道:“明年华星集团开两部新戏,投资额超过一亿美元。依旧从这七条院线上映,一样给你两成半,我们可以这次就签下来。”

詹姆斯眼睛放光。他这次来最大的目的不是《花木兰》的续签,《花木兰》能再赚多少钱也有限,一锤子买卖还不值得他跑这一趟。

可是华星公司能做出全亚洲唯一卖大钱的电影这点事实他是看的很清楚的,抛开电影本身的质量不说,电子大王史蒂文森·李公开在技术上支持他们,这次《花木兰》体现出来的很多技术水平还超越了好莱坞的平均水平。

这方面詹姆斯这位大行家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年头全世界都在打亚洲这块蛋糕的主意,詹姆斯这次最大的目标就是华星下一阶段的新戏。哪怕易青下部戏大赔大亏,卖不起票房也无所谓,反正赔钱的是制作方,他这个院线方只是赚多赚少的区别而已——关键是哪怕自己不赚,也不能便宜其他家,先占下再说,这也是竞争激烈的美国影业生存之道。

易青把他这种心态摸得很清楚,但是他后面还有求于詹姆斯,所以先扔了这个大诱饵过去。

詹姆斯心里狂喜,但是还觉得不够保险,他马上补充道:“我希望在合约里规定,华星的下两部戏至少有一部还是有林小意小姐主演!”

易青和孙茹微微一笑,他们当然知道小意宜男宜女、刚柔并济的“神性女郎”形象在美国人心目中已经产生了巨大的票房号召力,詹姆斯这是在为他的利益加筹码。

其实下面开部戏给小意巩固国际市场也没什么。但是易青今天是彻底不肯惯美国佬的毛病,为了给接下去的大谈判打基础,他牢牢控制主动,把詹姆斯拿得死死的。“不,詹姆斯。华星的戏用哪个演员做主角,必须由华星内部自己决定。”易青毫不松口。

孙茹笑道:“詹姆斯先生,我们有许多比林小意更杰出的演员。或许,你也听说过戛纳上的东方明珠周依依的名字?”

“如果没有林小意的票房保证,”詹姆斯马上摇头道:“我看明年的票房分成要提高到三成我们才有保证,毕竟不可能每部片子都象《花木兰》这么赚钱的!”

“不,两成五。”易青心里暗笑,原来他提林小意是这个目的,在这儿等着我呢。

“两万八。”

“不,两成五。”易青懒得再跟他废话。

孙茹马上道:“如果詹姆斯先生实在有难处,我想下周三来开会其他美国院线商或许会有兴趣的。”

詹姆斯怕得就是这个,立马泄气了,马上道:“好吧,易!你是我见过的最会做生意的中国人。”

“别这样,伙计,”易青看着詹姆斯折服中有点沮丧的样子,安慰他道:“相信我,未来你会是和我们合作的最大院线商,而且,华星的电影决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吧,我们什么时候签合约和意向书,今天晚上,明天?”詹姆斯显然非常急于把这两件事敲定下来。

“下周三,朋友。”易青完全无视詹姆斯的急迫和焦虑,平静的道:“下周三我们这里会有一个大型的商洽会。”

……

时间很快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就到了周三这天。

詹姆斯早早的就来到了华星,这两天他已经在华星附近的酒店里见到许多“老朋友”了。

挂在好莱坞十大同盟名下的几大院线商、美国最大的音像出品集团赛拉利公司的代表、迪斯尼旗下的几家文化公司形象策划公司的代表……以及十几家大大小小的他也叫不上名字的公司派来的谈判代表。

这似乎标志着一个时代的来临,一个以中国市场为核心的亚洲影市新集核地在渐渐的形成。以美国为首的全世界的电影行业托拉斯们,开始以华星的这部《花木兰》为契机,把手伸向了日渐成熟的、拥有两到三亿消费市场的中国。

好大一块蛋糕啊!詹姆斯熟门熟路的找上华星的顶楼,这两天他来过不止一次了,不过易青好像总是很忙。他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高兴的,看在美元的份上吧,毕竟他自己以前在国内做生意时,别人有求于他时,他也是这么干的。

美国人就这点好,讲公平。

好容易到了周三了,今天是当初易青、孙茹和他约定签约的日子。

早早的他就拿了合约来找易青。他知道华星这两天都在忙大商洽的事,但是他可不想跟那些美国同行碰面,更无谓让他们知道蛋糕上最大的果仁最多的一块已经被他切走了,他想先签了合约再走。

“不行,伙计!”办公室里,易青坚决的拒绝了他,道:“你是我们华星最重要的伙伴,亲爱的。你怎么能不出席今天早上的谈判会呢?”

“谈判会?是什么?”詹姆斯有点不解。

照一般的规矩,当然是各个跟华星有关系的美国公司根据自己的商务要求分别和易青接洽,然后拟订合约;然后易青的秘书排出日程,单个单个的和他们签下一份份合约。

可是照易青的意思,怎么好像要把所有在香港的、过来跟华星谈合作的美国公司全集合起来,一次过开个大会呢?

“又是中国人的规矩?”詹姆斯无奈的歪了歪脑袋。

易青突然觉得这个身家巨亿的美国大个子真是可爱极了,他大笑道:“是的,中国规矩!”

……

那天送走詹姆斯之后,孙茹就问过他,他怎么知道詹姆斯和其他美国人一定会就范?还有,他那么耍詹姆斯,如果这家伙恼羞成怒了,宁可不赚这几百万美元。拂袖而去怎么办?

易青笑而不答。

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问题地重点是利益,而不是态度;但是态度反过来又影响利益。

这些成熟的美国商人,追逐利益是他们地唯一目的,他们是不会因为华星的态度高傲强硬就舍弃利益拂袖而去的,这是易青的第一个砝码。

第二个砝码,是易青在美国研究了所有跟亚洲市场有关的影业股和企图进入亚洲市场的影业托拉斯的资料,从而得出了美国影业迫切进入亚洲市场这一判断——这就是他那段看似懒散地日子在做的事。

然后他总结了这么多年来,中影集团、华裔兄弟为首的中国影业,还有张一谋、冯晓刚等中国导演一直想进入美国市场。却一次比一次艰难的原因。

谋定而后动!易青最擅长地就是扮猪吃老虎,他那懒洋洋地微笑之下,掩藏着猛虎一样的锋利的爪牙,计谋老辣。布局深远。

一切看似儿戏简单的举动。后面都藏着环环套套的机谋……

他先突然回国,从时间地点上,打乱了詹姆斯和其他美国影业大亨的计划。

詹姆斯仓促间连个助手都没带,匆忙赶到香港,这就谈判而言,先自输了一半了。

易青再利用他曾经轻慢过华星的旧事,故意晾着他,让他在小会客室打了两个多小时呵欠。又累又饿,还没谈,主动权已经一边倒了。

詹姆斯本来和其他美国商人一样,本来面对中国影业时,至少以前面对张一谋这些人的时候,有很强的优越感;可是两个多小时的等待下来,易青轻松就挫掉了他的锐气。更重要的是,他当初让易青等了两小时十分钟,现在易青也让他白等这么久,而且还明摆的告诉他。自己不占他一分钟便宜——这其实归功于易青学生时代广涉群书时学的那点心理学,说白了这是设计一个心理假设,然后成功的让詹姆斯形成一种他和易青是绝对平等的这样一个心理自我暗示罢了。

平等的谈判氛围下,詹姆斯又累又饿,又没有任何时间地点上的谈判心理准备,连个助手都没有,一切都在易青的操控之下进行,而易青提出的条件又确实不违反詹姆斯追求利润的初衷,大棒加甜枣,詹姆斯当然只有乖乖接受易青安排的份了。

但是,对于易青这次的而已和全盘考虑来说,和詹姆斯达成的这两个合约才不过是整个计划的冰山一角。

可怜的詹姆斯,被易青玩得溜溜转。务实的美国人哪,他们还不了解,这是一个诞生过《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的国家,东方人的智慧,远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简单。

这正是:弯开窝弓待猛虎,安排香饵钓金鳖。

网已经撒开。诱饵已经垂下,易青要收网了。

……

今天华星上下一片肃穆。职员们都显得很有素质,见到一个外国客人就点头让路,但是公司的动作还是有条不紊。

孔儒这阵子以来的辛苦收到了成效,华星公司表现出来的行业水准——至少在表面上令到来的这些美国人十分满意。

上午八点五十分,孙茹和宁倩华把各路美商请进了会议室。

华星各行政部门主管坐左边一排下手,所有的美国客人按照他们的财团规模依次坐在了右边上手。

孙茹和宁倩华挨着自己公司这边坐了。正中间空出两个位置。

几个美国大亨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花木兰》的导演——易,是华星的头号人物,那还有一个座位呢?留给谁的?林小意吗?

还是资料里的那个戛纳东方女郎,金像影后周依依小姐?

易青并没有让他们猜测太久。

九点整。大门一开,易青春风满面,当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白种人。

按说论个子、体重,易青比起身后这个白人真是矮小了许多。可是不知怎么得,愣是给人一种非常高大的威压感觉。大概是因为他身后那位美国人脸上写着明显的迟疑和困惑吧!

“嘿,那不詹姆斯·史密斯吗!”

“嗨,詹姆!”有熟识的人在叫詹姆斯地昵称。

易青微笑着拉过詹姆斯,让他在中间的两个位置其中地一个上坐下,然后自己居中坐定,笑道:“女士们先生们,这一位,想必不用我来介绍了吧?全美八家院线公司的首席商务主官,我们华星集团最亲密的伙伴,我本人的老詹姆斯·史密斯!”

宁倩华和孙茹神色自若的在底下掐着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易青说到詹姆斯的全名时非常夸张的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充满了自豪和肯定的语气,仿佛他和詹姆斯是斩鸡头烧黄纸的拜把子兄弟一样;而他地那种神情,更让人觉得他和詹姆斯的合作关系亲密的不容置疑。

在座的美国人都是一片恍然大悟的表情。易青突然从美国“失踪”,而且如此高调地处理和美国影业各方面的合作。原来是有了史蒂文森·李和詹姆斯·史密斯两座靠山。

这样一来,那些离开美国时下了军令状的;把预设条件定得很苛刻的商人立刻大大懊悔。有李氏国际和詹姆斯这样的对手,如果他们已经和华星达成了某种默契,那么自己在这块蛋糕上能分得的东西就少多了。

好一阵沉默,终于,美国音像制品业的大托拉斯赛拉扬的代表试探地问道:“不知道易先生想要怎么开始谈呢?我们美国人并不熟悉这种集中在一起的中国人的谈生意方法……”

易青没等他说完,挥了挥手道:“各位只需要听我说就行——”

“第一,《花木兰》的美国加映,除了詹姆斯先生的七家院线。我另外再签六家,最高分成只给两成五,不讲价!你们这里有这么多家院线商,谁给的条件最好,分成最低,我就签给谁。

第二,《花木兰》的音像制品,在美国的部分,交给赛拉扬来做,但是版权不转让。

第三,华星公司包括《花木兰》在内的所有电影相关软产品,可以让在座任何一家美国公司代为设计、策划、营销,我们自己买单付费,付给各位的费用比照国际标准再多给10%。但是,产权我只委托给中国企业,中国人的文化商品形象,中国人自己来决定。

第四,明年华星财团开两到三部新戏,上映权已经签了七家院线给詹姆斯先生,还打算再签十一条,分成为两成半,不讲价;华星集团明年、后年、后年的后年,今后所有的文化商品的版权和营销权,一概不出售,但是各位可以参与在美国的宣传和发售……”

说完这四点,易青突然停了下来,他平静的扫了一眼那排美国人,然后慢慢坐直了身体,微笑着道——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第十五章 亚洲影业新秩序

就好比任何一个跨国企业,要想进军世界市场,就不可能绕过美国一样;任何影业财团想要进入亚洲,就不能绕过潜市场最大的中国。

现在和中国能挂钩合作的,无非是三个选择,一个是执中国影业之牛耳的中影集团;二个是以华裔兄弟为首的几家中国大型影业;第三就是香港新近崛起的这家资金雄厚,又有美国电子大王提供技术保障的华星影业集团了。

这三家之中,华裔经营的太杂,而且产品质量很不稳定;中影集团不用说了,基本是个政府机关,很多事情不讲商业规则,没法合作。

那么现在的首选,就剩下眼前这位笑容可掬的年轻人领导的华星影业了。这个中国易可不简单,资料显示他连拍几部戏,无论在国内还是亚洲,都是全胜的战绩,200%以上的回报率;一部《花木兰》风靡美国,票房过两亿,堪称传奇;又有史蒂文森·李撑腰,前途无量;最重要的是,资料显示这个公司好像和中国大陆官方尤其是中影集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再加上詹姆斯·史密斯——连詹姆斯这样的人都绑上了这辆战车,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说到底,商人最看重的还是利益。他们才不在乎你什么版权、什么中国文化产品的独立形象呢!这些东西有当然最好,因为能赚更多钱。要是没有……也罢也罢。

这里坐着都是世界级地生意精,他们都知道易青这是在捏着谈判的主动权。也都知道这样自己会少得不少好处。但是他们不得不认服,这个中国年轻人太厉害了!

以他们这些人地消化能力,华星这块蛋糕做大十倍也不够他们分的,但是由此进入亚洲的合作轨道这个诱饵让他们怦然心动。

狼多肉少,谁敢在这时候站出来反对?这时反对就等于退出。你爱干不干,你反对有的是别人赞成。

孙茹和宁倩华以及华星几个部门的主管全部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他们地现在的任务就是忍住笑,别当着老外的面喷出来,影响礼仪。

这哪是国际商务谈判啊!简直是黑社会老大主持的搓汤圆仔的分赃大会嘛!

有些女职员已经在心里说了七八遍了:易头儿的演技直追梁佳辉啊!

当年梁佳辉先生在《黑金帝国》里,一句“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风靡东南亚。今天被易青照搬到这里来了,别说,还挺有威慑力的。

孙茹在一旁乐开了花。现在已经不用易青解释,她多少有点了解易青的全盘计划了。

把所有人弄到一起,然后借詹姆斯来狐假虎威,让他们无可选择的接受自己的提议,这是一;在条件里安排下大量诱饵,让这些人觉得有利可图。双赢,这是二;利用这种形式,形成一种心理暗示,使今后和华星打交道地美国人,学会了什么是平等和尊重,这是三。

如果不是易青布得这个大局,他们就要在美国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待到所有合作合约签完才能回香港。而且要跟这些精的跟鬼一样的鬼佬商人们挨个谈判,一场马拉松下来。不知道要让出去多少利益,还要把人累到吐血。

当初易青第一次没经验,做那场马拉松式的院线上映合约的谈判时就是如此,结果谈下来的动不动就是分四、四成半给人家的合约,可惜了《花木兰》那么高的票房。

现在好了,有了上次的教训,易青三下两下,翻转乾坤,被动变主动,大搓汤圆仔,指点群豪,一次过定下了大方向——替公司争取的最大利益,而且还让这些美国商人上杆子的追上来要跟华星合作。

……

又是赛拉扬的代表首先发话,大家说了点不着边际的,边边角角小打小闹的讨价还价,初步的意向就达成了。

然后易青就故做姿态,当着大家地面,先跟詹姆斯把他那两份合约和意向书签了,让其他其他美国影商亲眼看到白纸黑字。然后,宁倩华一组,孙茹一组,几个主管一组,把这些外国人分开细谈。

要答院线的、签文化产品的、签北美音像制品发售权的、签小意的北美商品形象使用权的,杂七杂八各种各样……一时间大会议室里分成几小拨,就象国内中学生开课外活动读书讨论会分小组讨论一样,三五人一堆,五六人一群,低头商议、大声争执,一时间沸反盈天。

易青大导演得意洋洋的喝着小茶,看着自己亲自导演的这出大戏,心里乐开了花。

一直谈到下午两点左右,终于全部搞定,有些争到了华星合约的,洋洋得意;有些没有分到蛋糕的,极力保持风度,过来跟易青握手,希望“下次有机会合作”。

最后,《花木兰》续映的合约签了十三家,包括詹姆斯的七家;音像制品独家包给了赛拉扬;文化商品北美营销和设计包给迪斯尼和另外三家公司;连华星明年开的两部戏,也有院线上定下初步定下签约上映的意向。

今天签约是来不及了,得到了孙茹和宁倩华的允诺的各家影商,纷纷和易青的秘书约定了正式签约的时间。

忙乱了一个上午,这些人终于或满足或遗憾的陆续离开了。

詹姆斯临走的时候还有点迷糊,不过他对于易青耍了什么把戏没兴趣,反正这两份合约他也赚到了,赚到钱最实惠。

于是他临走时指着易青的鼻子笑道:“哦,易。我发誓你是只狡猾的小狐狸……哦,不,你是只地地道道的年轻的老狐狸!”

易青大笑着拥抱了这位热情直接又有点傲慢的美国合作伙伴,和他告别。今天这么顺利,真要感谢他。

詹姆斯走后,只剩下孙茹和宁倩华两个人和易青在会议室里,他们大概交换了一下刚才的“战果”,笑得嘴都合不拢。拿明年要上映的两部戏来说,根据各家院线的情况,分别签下了分成14%到18%的几份合约,这和《花木兰》之前在美国签的那些苛刻的40%到45%之前的合约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依依的《北角夜未半》今天晚上首映,我准备去,你们去不去?”宁倩华问道。

“当然,盛装出席!”易青和孙茹异口同声的应道。

宁倩华笑道:“那我这就去打电话给他的助理,告诉她一声。”

依依早上有个慈善签售会,签卖《潜龙于渊》的DVD和《北角夜未半》的专场点映票。

宁倩华出去之后,孙茹仿佛还在想整件事情。

她当然知道成大事者不谋于众的道理,不过还是对易青连她也不告诉有点腹诽。她想了又想,有道是当局者迷,好容易才回过神来,了解到易青这一路的全盘想法,她突然指着易青道:“啊,我懂了!”

“什么?”

“你在美国的时候,跟我和李恩华大哥在一起吃饭那次,你说要提前回国,其实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已经在算计詹姆斯他们了对不对?今天这一幕,也是你早就策划好的对不对?”

易青听了之后放声大笑,他一把搂住孙茹,亲了她脸颊一下,笑道:“哎哟哟,我的孙大小姐,这么点简单的道理您到现在才想明白,你可真是笨到了姥姥家!”

易青的生活助理冯丽丽看看到午饭时间易青还不张罗着吃饭,她连忙来到会议室找易青,想问他中午订什么午餐。谁知刚到会议室门口,只见大门虚掩着露开一条缝,往里看去,易青和副总孙小姐正扭在一起热吻,大肆亲热……

冯丽丽吓了一跳,登时面红耳赤,连忙扶了扶眼镜,捂着胸口退了出来。

……

从那次谈判以后,在往后的几十年中,北美和欧洲与亚洲市场的不断融合与发展,几乎都似有意,似无意的要依照易青提出的这几点原则来进行。

因为这些双赢的原则确实也能为双方所接受,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新的商业惯例。

这些原则包括:第一,亚洲电影产品和美国或欧美本土的电影产品在西方上映时,采用一视同仁的院线分成机制;第二,亚洲各发展中国家在商业谈判中享有商业、文化上的对等原则;第三,亚洲各国的电影行业只出售商品的经营、买卖、使用权,但是文化形象及其版权,归本国所有;第四,欧美先进国家在与亚洲各国的商业协商中,尊重亚洲各国的风俗礼节和惯例。

这四条,就是后来著名的“亚洲影业国际商务新秩序”,也是易青和他的华星集团对中国电影乃至世界电影做出的重要贡献之一。

幕灯熄灭。

影院里缓缓的安静了下来。

“我不知道什么是江湖,更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会靠近它……”依依的声音出现在画外。

然后,依依一身绿衣警服,出现在镜头里,清秀的面容,垂鬓的秀发,一双深邃的美目里透着茫然迷惘。

只是看这个镜头,易青和小云就已经忍不住要喝彩,依依在镜头前的灵性和深度无以伦比。

想必杜其峰在片场的时候只是对她说,要一个迷惘的眼神,甚至什么都没有说,依依自己通过人物规定情境的开掘捕捉住了这个人物的神韵。

清俊苗条的瘦小身躯,笔直的透着倔强,仿佛和这个浑浊的尘世格格不入一样,行走在北角的大道上;可是尽管她努力的做出不与这个糜烂的都市妥协的桀骜姿态,可是眼睛里却透着软弱、无奈与不知何去何从的迷惘……这一切,再配上杜其峰酷爱的“底灯+顶45度斜摄”,镜头带一点微微的摇曳;幽蓝暗灰的用光,背景的音乐是拉长了的变形的铜管和大提琴——面对浮躁奢靡的都市文明而产生的颓废和女主人公的个性中的倔强、清高既矛盾又妥协的糅合在一起,使人在第一眼看到时就产生了莫名的压抑与企图追问的情绪……

一个好地导演如果遇上一个好的演员,得到的结果就是如此,一切都臻于完美!

什么叫巨得?什么叫实力?什么叫演技派?依依当之无愧。

那种只会做表情和摆造型的花瓶女演员,给她十几分钟的戏。看完后还觉得不知道她在干什么,还得要摄影美术灯光使了吃奶的力气帮她才能交代完剧情;可有的女演员,只要一个段落乃至一个镜头,她就能够凭空塑造和创作一个人物出来,就象画家作画那样,而且比画家画的人更有内涵和神韵。

现在电影工业的科技水平越来越发达了,利用灯光、摄影、音响、美工甚至一些特殊道具都可以很有效的帮助演员完成表演,使得越来越多的人以为演员就只需要做个表情,摆个姿势,再说说话就行了。

其实一个演员的演技的优劣,无论是在拍摄过程中,还是在成片后观众地欣赏中,都有天渊之别。

品评一个演员的演技。最基本的一条就是看他(她)在完成自己的表演任务后,发生的究竟是“物理变化”还是“化学变化”。

一个演员如果只以交代剧情、完成导演的要求为目的,也就是说剧本和导演的要求有什么他就做什么,照本宣科——那这样的表演就是没有生成“新物质”,只是完成了表演,好像一种物理变化一样。这样的演员就可以说他的演技一般或者很差。

真正的好演员应该是在剧本和导演的要求之外,给予角色一种“新生成的物质”,使这个角色有了生命,有了编剧写不出来而导演想象不到的东西,但是又能引起创作者们的共鸣,刺激他们产生新的灵感——就好像化学变化中生成新的第N+1种物质一样。

易青赞叹的摸了摸了下巴,依依真是越发炉火纯青了。跟这样的演员一起工作,想必杜大炮会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吧?

今天晚上是杜其峰的新戏《北角夜未半》首映,易青下午开完会,就派人去找依依的助理拿了一叠票,然后找人通知杜其峰,告诉他晚上华星这里会派人来给依依捧场。

对于这种免费宣传,杜其峰当然是欢迎之至;而且晚上看完首映,还有一个酒会。

易青左手坐着小云,右手坐着小意,小意旁边是孙茹、杨娴儿、何风、宁倩华等人……华星总部有空能来的基本都来了。

依依陪着杜其峰和剧组的人坐在前面。

《北角夜未半》可算是杜其峰沉寂数年之后的一部突破之作。简单的剧情,复杂的角色内涵、多元的结构变化。

讲述一个女警面临着是否要放弃自己理想的警察工作去继承千万遗产的选择时,突然遇到自己的搭档被黑帮当街残杀的事件,从此卷入江湖纷争的故事。

这个电影还是沿袭了杜其峰一贯的风格,这位苦苦支撑香港电影“后鼎盛时代”十几年的港片末代皇帝,习惯于用苦心雕琢的多元结构、多重线索的悬念故事来揭示人生的无常,并解构人性。他的作品充满着黑色与荒诞的气氛,剧本的安排也同样是那么扣人心弦、难以捉摸,无怪有人称他为香港的黑泽明。不过易青倒是觉得他和北野武、高安兄弟或者昆汀·塔伦天奴等人更相似一点。

一百多分钟很快过去,随着字幕缓缓的下滑,满场大放光明。

可是没有一个观众站起来。满座的电影院里乌压压一片人头,没有人挪动。

观众们还沉浸在剧情中,没回过魂来。

良久,剧院里突然爆发出了潮水般热烈的掌声,然后一个声音高喊着——

“周——依——依……”

所有的观众开始有节奏的拍手,要用这种方式把首映礼上藏在观众中的主创人员请出来。

观众的叫声越来越整齐划一,最后所有的声音汇成了一句——

“周依依,啪啪啪!周依依,啪啪啪……”

“周依依,啪啪啪!周依依,啪啪啪!”

“周依依,啪啪啪!周依依……”

大家叫一声女主角的名字,就拍三下手,一直持续了十来分钟。

小意伸长了脖子向依依那里看去。大概杜其峰和依依也觉得不出来不行了,于是在人群的欢呼声中,依依一手挽着杜其峰,一手挽着编剧游莱海,三人一起走出了观众席,向银幕方向走去。

香港观众表现出了非常高的素质,基本没有人蜂拥而上要求签名什么的事情出现,大家只是热情地在下面高呼着依依的名字。

小意兴奋地道:“依依姐今天晚上真漂亮!”

易青无奈的摇了摇头,对小意道:“完了。我以为明年香港金像奖凭《花木兰》大概可以给你拿个影后回来;现在看来,明年的影后十有八九是依依的了。”

“我?影后?”小意这下吓可吓得不轻。连忙使劲摇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道:“依依姐才是影后呢,我怎么敢跟依依姐抢影后?”

说话间,杜其峰和依依已经分别致辞完毕,向观众答谢了。准备下台。但是观众掌声如雷,大有不肯让依依离场的架势。

没办法,依依只好应观众的要求,用广东话给大家演唱了一下《北角夜未半》的片尾曲。

其实说实话,依依的粤语相当的不怎么地,但是粉丝们依然听地如醉如痴。好容易唱完了歌,依依才在大家恋恋不舍地目光中由保镖和助理簇拥着离开影院。

易青等人看着依依下了台。也纷纷起身,悄悄离开,取了车直奔酒店。

杜其峰和依依等人与易青等人前脚后脚,纷纷到了。

华星众人挨个上前向依依祝贺。小云和小意首先上前,然后是孙茹和杨娴儿,依依一直心不在焉的跟朋友们打招呼,眼睛却一直飘在她们背后含笑望着她的易青身上。

易青这一去美国就是好几个月,她在拍《北角夜未半》的这几个月,在陌生的剧组和工作环境中更是越加地想念易青了。易青回来这一个礼拜,依依又特别忙。匆匆见了几面,也没好好叙叙。此时电影上映,也就意味着包括后期宣传在内,属于演员的工作终于完成了,可以松口气享受一下个人生活了,这种情况下见到易青,更使她心神荡漾。

终于所有人都拥抱过了,最后轮到易青。当着酒会上这么多传媒,易青当然只能以老板的姿态和依依拥抱了一下。可当他上前的时候,依依清楚的看到他脖子上戴着一条细细的朴拙得和他的财富身家极不相称银链子。依依知道他即使在美国这些日子,也把自己当初给他的这件信物贴身戴着,不由得心里一暖,和他拥抱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

易青见许多人都在看着自己两人,知道依依是有点忘情,连忙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两人才分开。

为了转移记者的注意力,易青连忙来到杜其峰面前,高调的大声祝贺他,和他握手,然后道:“杜导宝刀不老,明年的金像奖又要独领风骚了。”

杜其峰爽朗的笑道:“易导太客气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再说了,不要讲明年,今年有没有金像奖还是个问题呢!唉……”

易青见他最后一声叹息发自由衷,不禁愣了一愣,怎么自己去了美国几个月,就成了火星人了?怎么说今年不会有金像奖了?

易青正待发问,忽然孙茹从身后走了上来,向杜其峰以及周围的人告了罪,然后凑在易青耳边低声道:“吴司远先生和香港金像奖董事文俊先生在那边等你……”

易青微一错愕,连忙向杜其峰点了点头,告了失陪,拿起一杯香槟,跟着孙茹身后,向会场角落的几张沙发走去。

“吴先生。”易青还没等走近,先非常恭谨的叫了吴司远一声。当年吴司远受老友孙教授所托,为易青监制他的处女作《两个人的奥运》,从这点意义上说,他可谓是易青入这行的引路人之一。

易青可不是忘本的人,此时功成名就,再见到这位当初为自己启蒙的前辈,想起当年拍戏时他教给自己的许多东西,心中十分感慨。

吴司远背对着易青和孙茹,听到易青的声音连忙站起来,转身和易青握手。然后他让过文俊,对易青道:“文先生不用介绍了吧?”

易青连忙以后辈的姿态恭恭敬敬的双手和文俊握手——这可是当年和大名鼎鼎的黄瞻先生齐名的香港影坛的两大才子之一;著名的、评论家、制作人;前辈中的前辈,易青这一代孩子迷恋的许多著名的港片,不是他写的就是他参与出品或者创作的。

不过,易青刚才听孙茹说,文俊这次介绍自己用的是“金像奖董事”这个头衔,心里多少有些预见,想必今天他和吴司远专程到杜其峰的酒会上来堵自己,所谈的事多半与金像奖有关。

易青自己也是看早上的谈判顺利,临时决定来捧依依的场的。这样都被文俊和吴司远收到风,一方面可见这两位老“地头蛇”在香港手眼通天;另一方面也可见他们找易青找得急迫。

易青和吴司远、文俊简单的客套寒暄了两句,马上道:“今天是仁导地地方,两位前辈请开门见山吧。不要失礼主人家。”

文俊马上伸手做了一个“借一步说话”的手势。

四人悄悄的向更僻静的角落走去,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站定了。易青拉着孙茹低声道:“你去帮着依依应酬一下,她不擅长这种场面。还有,让我们的助理都掩过来围一圈,别让记者靠近我们几个。”

孙茹这些年和易青配合地足够默契了,听了这话微一点头。就了解了易青意图。她拉着依依和小云、小意往易青他们相反的方向带,到大厅的另一边去。

依依是今晚的女主角,再加上《花木兰》在美国的轰动已经传回了香港,这两天在香港和大陆两地的上映前审查,小意、小云这两天更是新闻的焦点——这三位美女穿着靓丽的裙装礼服,光彩夺目,一举一动当然牵动着所有传媒记者的注意力。孙茹把她们带开,是个调虎离山之计;这样,还有谁会注意到角落里的三位大人物呢?

……

易青看着孙茹走后,转身对着吴司远和文俊,等着他们两位开口。

两位老人还未张嘴,神情先自黯然,易青就知道话题不会太让人开心。

文俊想了想措辞,慢慢的道:“易总,我们两把老骨头,是为了今年的金像奖来的。”

吴司远马上补充道:“也是为了以后……所有……每期金像奖。”吴司远先生和金像奖渊源很深,也做过一段的董事和评审,他这么说易青也不意外。

当下文俊和吴司远简断掐要,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向易青说了个大概。

原来,杜其峰刚才的话既不是玩笑,也不是危言耸听,曾经盛极一时,创造过无数辉煌的香港电影金像奖竟然真的到了无以为续的地步。

香港金像奖创办于1982年。1983年12月,《香港双周刊》等十三家香港电影团体和香港电视台一起注册了“香港电影金像奖协会有限公司”,作为一个非牟利团体,该公司靠每年的电视台、电台广播版权费及海外发行收入来维持日常基本开支。

当年港片极盛,被称为东方好莱坞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也是金像奖最风光,最轰轰烈烈的时候。不过自从九十年代后期到二十一世纪开端,随着香港电影的颓势渐成,香港电影金像奖也渐渐辉煌不再,步履艰难。

首先是港产电影量锐减,当年地情况,每届都有几百部港片等着参加,挤破了头还不见得能进入。而这几年下来,电影公司一间间倒闭,港片一年年减产,渐渐的连一年五六十部拿得上金像奖的电影都没有了。

金像奖本来是有着强烈地域气息的,只针对香港本土、奖励香港本埠电影工作者的地方性奖项,由于参加评奖的影片一年比一年不足,被迫从刚开始的只接受香港本埠电影,到开始接受港资地大陆电影,到最后完全接纳国内的电影。

而在各个奖项上,香港本土人才的青黄不接和日益匮乏,也给金像奖带来了年复一年的尴尬。影帝一年比一年老,新人的水准根本接不上来,也幸好香港还有这批四五十岁的老同志,不然不知道奖杯发给谁去;影后方面更不用说,一连几年全颁给了地地道道的大陆女演员。

除了参展影片的质量、数量下降之外,更要命的是资金财力上的窘迫。

随着香港电影业的颓败,每年电视转播、海外发行的收入也随着民众的关注度的日渐下降而慢慢紧张起来。

一方面银根告急;可另一方面,自从金像奖搬到红馆之后,费用一年比一年縻费,场面一年比一年奢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观众的档次和要求越来越高,金像奖是靠电视转播和广告赚钱的,节目做的不好看、场面不壮观,收视率就要下降,那资金就更紧了。

本来以金像奖的影响力,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旧船还有三千钉,金像奖组委会、董事局如果发一个意向出去,相信还是有无数香港商家愿意赞助这一盛事地。

这方面的提议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被许多人多次提出了,但是以文俊为代表的一些资深董事拼死抵制。无论如何不肯将金像奖这个非牟利团体办成一个商业化色彩浓重的活动。他们的坚持显然是非常有道理的,商业化的结果必然是无法确保公正和艺术性。

想象一下,如果有一个富豪出资一千万赞助承办本届金像奖,但是私下向组委会提出影后的奖杯必须颁给某某与他关系“特殊”的女演员——那该如何处理?

种种因素之下,这项东南亚著名的、质量极高的电影奖项,终于不可避免的走上了日薄西山的末路。

先是2006年底,当年金像奖的最主要创办单位——《电影双周刊》宣布破产倒闭。可想而知,在这个商业发达的浮躁社会中,一本如此注重艺术性、严肃性的刊物如何能生存下去?

《电影双周刊》的倒闭仿佛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为金像奖的末路唱起了挽歌。随后,当年创办金像奖的十三个电影团体陆续又有三四个单位退出,使本来紧张的资金更加窘迫。

去年、前年两年间,又由于易青整合驱逐香港影业中的黑势力,以及股市影业股动荡等等事件带来的整个香港电影业的末世情绪,使得包括十大影业在内地各家电影公司无心创伤;除了王家伟、杜其峰这类不倒翁型的大导演外,几乎没有什么象样的作品问世,港产片进一步锐减。

本来金像奖是每年四月,最迟五月就会开始。今年干脆拖到现在快五月底了,连基本的参奖影片还没有全收上来,提名地情况更是迟迟没有向社会公布。在传媒的步步紧逼追问之下,社会上的舆论压力更使得文俊这些人喘不过气来。

眼看着煊赫一时的金像奖竟窘迫到了必须选择“办”与不“不办”、生存或者终结的关头,文俊、吴司远这样的香港老电影人真是心如刀割。

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明显了。不依靠外力,金像奖就无法起死回生,必然无以为续。

而这个强有力的“外力”,在当初那个群龙无首、日益萎缩的香港影业群体中是找不到的。无论是黑社会背景的中国星、英皇,还是老牌的佳禾、环亚或者影业世家邵氏,都不足以充当这个力挽狂澜的角色。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香港影业有了华星。现在的华星市值超过百亿。是香港目前唯一一家能制作国际级大型商业巨片的影业集团,今年更是以一部票房过两亿五千万美元的《花木兰》横扫异域;更重要的是,无论是祖国大陆还是北美海外,华星人脉广泛,关系强硬,无论是中影还是好莱坞大同盟,华星地招牌都能通行无阻。

这样的影业集团,资金雄厚,神通广大,当然是香港影市“救市主”的不二人选。

所以文俊和吴司远今天一个代表香港电影金像奖董事委员会,一个代表香港电影人协会,先来探探华星头号人物——主席易青的口风,其实说白了也是希望靠吴司远的易青的旧交情铺路搭桥,希望能为濒临停办的金像奖请回一尊活神,注入新鲜血液。

易青听清楚了文俊和吴司远的来意,思虑再三,缓缓的点了点头,道:“为了亚洲影业的新经济秩序,为了华语电影,为了香港电影的繁荣,我们华星责无旁贷!”

第十六章 华星发动机

易青这一代中国的青年人,准确的说是七零后、八零后出生成长起来的一代中国孩子,对香港电影金像奖有着非常特殊和深厚的感情。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对于中国来说是一个非常关键和伟大的时代。改革开放的国策板逐步和确立的过程,其实是一个如此庞大的国家从近现代的蒙昧真正走向现代化、国际化的一个过程;在文化消费上尤其是如此。

国门打开了,外面的东西哗啦一下涌了进来。顿时让整整一个国家自以为是的土老冒傻了眼——不管我们乐意不乐意承认,想当年,我们还天天想着要去“拯救这世上五分之四还在受苦的资产阶级国家的人民”呢!

而青少年,是最容易被新生事物和优势外来文化感染和影响的群体。那时候,注重观众感受和商业效果的香港电影简直看疯了一代人。整整一代人,几乎个个都以某个香港演艺明星为偶像,以说话办事能有一点“港味”为朋友间炫耀的资本,以看过的港片的数量来判断一个青年时尚的程度。

每年电视台转播的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之夜,更是牵动着无数年轻的港片迷地心。这个活动不但能了解到近一年来,市场上最热最好的港片都有哪些。更重要的是能够看到几乎所有香港明星、梦中偶像的熠熠星光。

时至今日,易青关于少年时代的各种重要的想象之中,还有这样地一幕——每年一到那个日子,就在晚上十一二点地时候,瞒着父母打开电视,把声音调到最小。然后坐在离电视机很近的地方。恨不得耳朵贴在喇叭上听里面的人说话,熬夜收看香港金像奖地电视转播;然后在结束的时候恋恋不舍的看着字幕,披着衣服钻回被窝。整个晚上激动不已。

那懂懂的年代,青涩的回忆,那些火热的青春,滚烫地年华啊!

可以说易青这一代人关于优越生活、精致人生及情感的全部启蒙,几乎有半数以上来自于港产电影和流行文化。

当然,随着年岁渐长。知识渐丰,今天的易青,自己也是满腹才学,见惯世面的电影家了,当年的狂热早已淡淡退烧,代之以理智和思考……他也渐渐明白了香港电影所谓“港产港味”的狭隘和局限性,更了解一个只能满足地域需求的文化样式是不可能形成优势文化的,更明白过分集中的地域特色和狭窄地受众面必然会带来一个文化消费形式的消亡……

……这些易青都知道。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当他猝然听到曾经在他心目中有着无比崇高地位的、有着特殊情感的金像奖,居然到了要被迫停办的地步时,在惊愕之余更多地是痛心和怅惘。

这黯然落幕的,是一个伟大的时代;那么,谁能在这个时代的挽歌中。奏响又一个伟大时代的序曲呢?

……

华星的董事会很快取得了一致的意向——全面介入香港金像奖,华星集团以单位身份加入金像奖董事局。

开会的时候,除了从小在外国长大的罗纲和刚刚从美国赶回来的李杜——这两个人没有经过那个时代,无法了解一般人对港片和金像奖的感情——几乎所有人都投了赞成票。这点倒是令易青吃惊。

就连一向冷静的近乎冷酷的孔儒和精明的宁倩华都赞成这个费钱又费力却又看不见“回头钱”的提议。不仅仅如此,董事会还决定,全资并购《电影双周刊》!

《电影双周刊》自倒闭以来,接连转了好几手,都是以惨淡的可怜的价格成交,而且在新主人手里也丝毫没有起色,更不用提当日的荣光了。

香港电影没落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其实就是港味文化的短视、狭隘和功利。《电影双周刊》的命运传神的说明了这一点。

易青等人的行事风格,是这些香港商人所想象不到的。就象易青的电影永远能在商业和艺术两种属性中游离出一个良好的契合点一样;在商言商,易青不能真的完全靠感情去决定一个计划,他不能花着股东的钱去做一个真的没有“回头钱”的投资。

所以在他的这个计划书里,他提出了几条——

第一,停办一年的金像奖。当然对外不能说停办,而是说因为金像奖董事局改革,两年并做一年来办。这样一来,明年的这届金像奖,就会有类似《花木兰》、《北角夜未半》这类优秀电影参加;同时,整合完黑股份后重新出发的九大影业,也必然会有一批作品面世。到那个时候,金像奖就不会是没影片可评,而是会实现九十年代以来第一次的空前繁荣。

第二,并购《电影双周刊》。利用这个刊物当年的影响,为华星集团的一系列作品做宣传,并且以此促进香港大陆两地电影文化的交流。

第三,力邀九大影业共同注资金像奖。加上华星,一共十间公司,凑个几亿出来没什么问题。别的不说,就凭易青为九大影业拿回的那些股份平价卖回给他们这件事,他们就欠了易青天大的人情。更何况,有了易青这个“好朋友”,明年开始,他们的电影无论是出埠销售往大陆,还是拿到美国去放映,都有了指靠。毕竟通过易青。总比通过那些扑克牌面孔的大陆官员要好,所以易青这个朋友他们是舍得花大价钱结交地。

十家公司一起拿钱出来,成立一个基金,交给金像奖董事会去运作,钱的问题就解决了。

这三件事情一做,华星至少能得到以下好处:第一。成为金像奖的大救星;第二。奠定了华星集团成为整个香港影市当然的“盟主”、“霸主”的地位,至少在普通人心目中是这样的;第三,在国际市场这盘棋地棋局上。华星集团作为代表香港同时也代表中国大陆最优势行业力量地这个事实,更加稳固了,从今往后所有象进入中国乃至亚洲市场找合作伙伴捞钱的外国电影公司,想要绕过华星都将成为一个非常费劲的事。

同样地事情,易青能做,而香港本土的电影商人没有一个能做成或者想到去做。那是因为香港生意人的短视决定了他们不了解,许多时候,潜在资产这种东西会比摆在明面上的银行数字更“值钱”。他们要是有这种宏观和布局的大魄力和智慧,当年也不会为了赚快钱疯狂的跟风出片,把影市做坏了。

五月底地一天,和金像奖董事会的前辈们以及九大影业的代表开完会出来,易青站在TVB的电视大楼外,迎着头顶的阳光惬意的眯了眯眼睛。

漫长而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了,香港热烈而激情的夏天。又将来临。

易青知道,事情正慢慢的遵循着当年孙老爷子天才般地预见而一步步的实现——一个以华星为整个东南亚电影行业的发动机的新的亚洲电影行业资本聚集地,已经诞生了!

……

六月初,香港本地影院地上映号,和内地政审机关的三审准映证同时批了下来。《花木兰》要在香港和大陆两地同时上映了。

《花木兰》在美国上映第三周和第四周的成绩,确实如易青当初所预言的那样,出现了大幅度的跌幅。第三周的票房仅为六千万美元多点;第四周则跌到四千多万。

而加映的那两周,由于添了一些之前没有覆盖到的美国城市院线的缘故,票房还是稳定的保持在一亿美元上下。

就这样,《花木兰》以$354,658,914的北美总票房成绩,略低于美国历年票房总排行榜的第六名《保罗纪公园》($357,067,947),而超过了第七名<拈环王2>($339,457,993),正式跻身于美国票房排行榜十大行列,排名第七。

三亿五千四百万美元!这个票房成绩从美国传回华语世界后,造成的轰动效应是可想而知的。一轮又一轮的炒作把观众对这部电影的期待值推升到了最高点。

易青和孙茹、孔儒这些人非常清楚大陆电影审查制度的流程,如果《花木兰》当初拍完之后,先拿到大陆放映,之后再拿到美国上市,至少会产生两个后果:第一是《花木兰》的大量战争镜头会被自认为自己很聪明的审查官员以暴力界线为由删改的面目全非;第二,将来拿到北美放映的时候会因为时效性和版本、知识产权等一系列问题在和美商的谈判中丧失大量利益。

可以说,那样的话,《花木兰》的票房成绩可能连现在的一半都拿不到。

所以,明知道会被中国网络上那些自诩很有见识的人骂做“取悦外国人”、“迎合奥斯卡”等等或者被冠以其他罪名,易青还是毫不犹豫的决定先进国际市场,再杀回来。

现在以《花木兰》的名气,和它明摆着可能带来的巨额利润,电影局的政审官员基本上是一个镜头都不敢改,韩山平在背后示意了一下,不到两周全院线准映的证号就批下来了。

六月七日,《花木兰》中文字幕版在全国各大城市上映!中国电影行业票房榜长期由美国大片占据榜首的历史,即将改写!北京。

这是一个晴朗之夜,夜幕在食堂大门响亮的关门声中悄然降临。

电影学院的大放电影厅里,一片喧哗。早来的,晚来的,找座的,乱哄哄一片,大家兴高采烈,满怀期待,等待着半个小时后,《花木兰》在电影学院的放映厅里和首都各大影院一起上映。

全国……应该说全世界,只有这里看《花木兰》是不要钱的,而且拷贝还是导演易青专门嘱托华星北京分公司副总张建亲自送来。

影院一角……

“嘿!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这个位置我先占着的?”

“什么就你先了?写你名字了?”“就是,搁片薄纸就叫占座儿啦?您也忒没有专业精神了吧?”

“嘿,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耻啊!这一排都是我们美术系的先占的,你们瞎凑什么热闹啊?”

“拉倒吧!不就是出了个杨娴儿吗?看把你们牛的!再牛能牛得过人家导演系不?让开让开……”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根据首都大学生的一贯原则,女生优先——两系的男生都到后面去做,这一排两系女生各占一半。

如此迅速的达成妥协,是因为电影就要开始了。

无数电影学院的在校学子,怀着“将来早晚我也能和他们一样”地骄傲心情。正襟危坐,准备欣赏这部传闻赚了三亿多美金的师兄级人物的作品。

易青、孙茹、周依依、杨娴儿、何风……这些富有传奇色彩的名字不断的从他们的嘴里蹦出来,尤其是一些号称见过易青他们本人的老生,那模样自豪地好象自己是易青家的远房亲戚一样……

随着场灯的猝然熄灭,整个大放影厅突然一片寂静。

中影某团的大幅字幕及标号打出,银幕上出现了“出品人韩山平”,“监制孙茹孔儒”的字样……

银幕上一片黑暗。高倍音响里开始隆隆的作响,闷雷般的一片战马冲过平原时的马蹄声,然后无数刺耳地金铁弯折脆裂之声爆响出来,伴随着今人心悸的惨叫和一阵阵菜刀剁排骨般的怪异声响——当然,观众都会猜到,那声音绝不是剁饺子馅儿,而是……

放映厅里,那些和男朋友一起来看《花木兰》的电影学院女生们把头埋在男生后背上。这种过于逼真地声音令她们无法忍受——女人地想象力之丰富,并非是她们自已那脆弱的神经可以负担的。

看不到,远远比看不到更加恐怖一百倍!银幕上依旧一片黑暗,可是观众心目中感受到的血腥与恐惧已经超过了以往任何一部恐怖片的观看感受。

这个后来被人津津乐道的著名开场段落。是中国商业大片第一次在影片一开场的时候首先使用声音造型。并成功的把观众的感受和注意力提升到极至地范例——这个方法后来被无数的电影导演模仿效法,一用再用,一直用到后来观众一见到黑幕出声音,就不耐烦的捂住耳朵……

第一个把姑娘比做花朵的是天才,第二个是庸才,第三第四第五个……是蠢材。

导演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摄影机直拍刺目的阳光。

眩目的红光中银幕正中的一点亮起来,然后迅速的扩散开来!银幕上出现了图象……

突然!

刚才还近乎疯狂的嘈杂着的所有音响骤然全部消夫。影院里死一样地沉静……

银幕上出现的第一个有图象的镜头,象是把摄影机放在水里,一半镜头在水下,一半镜头在水上,平拍出来的。

镜头里出现的上半部分是明净的蓝天,透蓝透蓝的天空,牛奶一样的白云飘着:而下半部分,却是晃漾着的污浊的水,血红……红的发黑的血水!

以美术系和摄影系为两个核心扩散开来的惊叹之声又变成了雷鸣般的掌声,响彻整个大放电影厅……

只凭这一个镜头。这部电影就该拿几个国际电影节的最佳摄影奖!这是所有观影的师生的想法。

镜头拉大出去,一个宏阔的远景——满目的残肢断体,一片片渗进了大地的血红!这是真正的血流成河,在坑洼的地方,血水流成了小潭,一片破损的战旗在上面漂了起来……

一声普通士卒装束的、由小意扮演的花木兰,出现在一个矮矮的土丘上,伸长了双腿坐在那里……

镜头特写小意清秀的面容,她的眼睛清澈的一尘不染。镜头拉开,小意拈着一支小小的竹笛,悠悠的吹奏着关中的放养小调……吹着吹着,笛声里突然加进了铜管和大提琴等西洋乐器,然后是钢琴和小提琴的协奏;最后加入的是二胡、古筝和模拟心跳声的巫鼓——何风用刻意变形了的配器法写出的这段配乐,妖异之中带着悲壮开阖的如泣如诉,他把不规则中的特殊规则这一音乐理念和技法发挥到了极至。

随着乐声渐远,一切又都安静下来。

远远的,有几个花木兰的战友在打扫战场,收集战友的尸体。

小意慢慢的从土包上下来,用一个筐子拾了几块手、脚、腰身之类的残破肢体;然后,她推开地上一个士兵的半截身体,在尸块下面发现了几朵被踩断揉碎了的小花——红地、黄的、绿的……

小意挑了一朵还算稍微整齐的,捧在手里……

特写黄色的小花。在小意的手中轻轻的摇曳……

深夜,花木兰和战友们地帐篷里,呼噜声此起彼伏。

突然,月光下一个黑影一闪,猫腰钻进帐篷,压在睡在角落里的花木兰的身上,伸手就去拉她的裤子……

暗夜里寒光一闪。那个摸进来的黑影捂着大腿内侧一声惨叫!花木兰一脚踢开他,把他一路踹出帐篷。

帐外月光下,一排急不可耐的低级军官模样的人,大约五六个,人人都提着裤腰带,排好了队。看见先前进去的那个军官浑身是血地被踢出来,都在月光下尴尬的提着裤子,看着捉刀追出来的花木兰……

被惊醒的士兵们纷纷从四下里赶来。见到这一幕,大抵因为那几个是军官地缘故,都没有人敢出声。

那几个军官连忙穿好裤子,重整威严。其中一个大声道:“花木狼刺杀尉官。是奸细,拿下他!”

花木兰知道自己是女身地事情今夜已经瞒不下去了。她一个小兵,一旦被发现是女人,即使过了今天这关,以后恐怕每天晚上刚才那一幕都会重演一边——这里可有几万名饥渴难耐的长期见不到女人的士兵啊!

她冷冷的在月光下,逼视着那个说话的军官,然后短刀往脖子上一横……

“住手!”一声厉喝,一个将军全身巡夜甲胃,士兵们连忙两下分开。

持军走到受伤的尉官面前。把他拉起来,对他说道:“你站好。”

尉官双腿发抖、勉强站好,面如白纸。

寒光闪过!将军的佩刀快如迅雷般出鞘,噗得一声,一个人头碌碌的滚在地上,那尉官的无头尸身轰然倒地!

几个刚穿好裤子地军官吓得全跪在地上。

将军冷冷的道:“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

然后,他一指花木兰,道:“从今天起。你做我的亲随。”

他在走出人群中的时候,回过头对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指了指尉官的尸体道:“算他阵亡殉国,报上厚恤吧!”

……

李杜和易青合写的这个剧本,遵循着华星的电影一贯的编剧风格——故事要简单,讲故事方法要复杂。

这是一个观念问题,如果反过来,就象上世纪的一些香港电影或者早期好莱坞电影那样——故事要复杂,讲故事地方法反而简单,那这部片子的票房恐怕剩不到一个零头。

剧本故事用插叙手法,先写花木兰在军营的生活,一开始因为瘦小被派去做清理战场的工作‘然后身份性别暴露,和李将军相遇,与他一起杀敌。

故事的另一条线,通过花木兰的回忆和叙述,引出替父从军的故事。花木兰家乡的富豪地主,和殿军勾结,强逼花木兰嫁给他们家的残疾儿子,否则就要拉花父入伍。

花木兰不甘受辱,女扮男装替父从军。但是后来前线军粮不敷,为了使后方大郡的富豪开仓犒军,木兰的姐姐,由小云扮演的花本香最终还是嫁给了那个残疾人,用婚姻换得三十万石粮草。

花木兰跟着李将军屡经大战,步步升迁,在最后一场大战中,李将军战死,木兰生还。

木兰不要封赏,带着几名战斗中负伤失去劳动力的战友回到家乡,影片结束。孤独地指向天尘的花树,漫天缤纷的落英,仿佛在祭奠着李将军和万千死难将士的英灵。

西边残阳似血,仿佛是一个民族巨大的尚血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

花木兰和战友们把李将军葬在花树之下,误伤的竹笛之声响了一夜。

天亮了。花木兰率领着回乡的军队,投向熹微的天际。

但愿朝阳常照我土,莫忘烈士鲜血遍地。

……小云那独特的清澈嗓音幽幽地在放映厅里响起,由著名作曲家施广南先生原作,何风重新改编及编曲的《多情的土地》荡漾在全场数千名青年学生的心头。作为这部电影的片尾曲,何风在新编的曲子里加进了一些最前卫的Hip-pap元素,前景小云的演唱在

两个小节里,后面开始加入男中音美声和声;复歌两段后,小云的声音、男中音和间或加入的花腔合唱,形成了优美宏阔的三重唱——“我深深地爱着你,关山,故土,多情的土地”……一声声如泣如诉,唱到满场吹嘘,泪如雨下。

影片结束了。

“鸣谢

李氏国际电子集团技术支持

甘肃定锡市骊家堡子拍摄墓地

香港半岛酒店……”

最后一行字幕缓缓地滑过银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场灯亮起,一片光明。

没有一个人站起来,没有人走动。

无数掩着嘴的抽泣着的女生,泪水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中定格……

终于,坐在最前排的老师们的留座中,默默地站起了郑国思老师,带头拍起了手。

潮水般的掌声开始在整个放映厅的各个角落疯狂地响了起来,渐渐汇成了一片春雷!

激动的纷纷起立的人群,不知疼痛不知停歇地拍着自己的巴掌,经久不息的掌声持续了十几分钟,此起彼落。

郑动天教授、谢小晶教授、齐世龙教授、王劲权教授……所有的老师都在鼓掌。

多愁善感的老院长谢非教授轻轻地背过身去揉了揉湿润的眼睛。多年以前,这个心比天高,惊才放旷的学生在他亲自主持的导演系三试中点中状元时,那傲气冲天的豪言仿佛还回响在耳边——

“……我热爱电影,热爱艺术。但是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违背我的良心,低下自己的头!”

那时的易青,是多么的莽撞而稚嫩啊!

还有那句话他当年在学院求学时最喜欢挂在嘴边的话:“这就是我的人本主义艺术观!

对于一个从事了一辈子艺术教育工作的老人,还有什么东西能比亲眼见证一个学生从青涩走向成熟、走向成功、走向辉煌……更值得骄傲呢?

更令这些从事了一辈子专业工作垢老人们激动的是,这部《花木兰》告诉了他们,中国电影终于走向了世界市场,中国电影离政治遥控,实现商业化,自主产业化的时代终于到来了!

这个叫易青的学生开创了这个伟大的时代。而他们作为易青的老师、培养人和他事业的见证人,也将永远被中国电影史和世界电影史铭记。

……

《花木兰》的全国上映,又一次在全国的学术界、艺术教育界、传媒舆论界掀起一股讨论商业电影的热潮。

然而,易青似乎并不打算暂时关闭发热的华星发动机,他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外界沸沸扬扬、贬褒不一的评论,尤其是那些骂他篡改历史和热衷于讨论《花木兰》的剧本故事“真实不真实”的议论,更不用提那些所谓“又一个讨好外国评审的烧钱导演”之类的评价了。

一个时代的历史,往往如冲刷过河滩的江水一般,泥沙俱下;世俗的短视和偏狭往往会遮掩真相,使潮流变得浑浊,使我们无法在这浑浊的历史大潮中看清事实真相清澈明净的本质,而把它们和一些肮脏杂质混同在一起。惟有等待历史的沉淀与分辨,使我们最终看到一切的本来面目。

华星要开新戏了!

易青在艺创部本年度第一次重要的全体会议上,向扩张到了六百多人的艺创部大声宣布。

引来全场一片欢呼。

华星养了这么多人,平时薪水不高,所有人都盼着开戏赚钱。之所以他们宁愿在华星自我冷藏,每天在办公室拍苍蝇也不出去接戏,就是因为谁也不愿意错过华星每年的计划,因为华星一旦开戏。给他们的好处是几倍于外面的剧组,而且往往是名利双收。

今时今日的华星,连罗纲、何风等人带出来的几位靠近他们的助手,在外面的身价都可以开到水涨船高的天价。有几个镀金成功后离职去外面发展的立刻在其他导演手上挑起了大梁。

香港电影人才后继乏力,缺少专业资源;张建领导的北京华星就源源不断地为华星提供和物色着来自内地的优秀人才。从《花木兰》全球票房大红后的2014年开始,“去华星”成为电影学院应届毕业生的首选,其受欢迎程度甚至超过了出国留学。

易青含笑看着大家,等待兴奋的同事们安静下来,然后道:“华星艺创部现在有十一位导演,加上总部的孔儒先生,一共有十二位能独立执导的创作者;此外,在摄影组、美术组、录音组和编剧组甚至是演艺组的所有同事们。如果你们认为自己有当导演的潜质和能力,也可以呈上你的创意策划案。只要是通过公司艺创部审核的创意,准备附诸投资拍摄的,其作者都可以享受公司的导演津贴。”

听了这些话,气氛宽松的会场甚至响起了口哨声。华星的导演津贴,一千万港币加上电影票房利润的5%…,这种机会只要抓住一次,就可以打断腿不用做,享受下半辈子了。

“……第二件事。”易青等大家反应完了,继续说道:“今年我们华星必拍的重轴戏,需要优先在艺创部挑最优秀的同事参加,请大家配合。我们今年……”

“……要拍一部巨资的灾难片!”易青环顾全场,认真地说道。

“哇!灾难片!”

“要拍灾难片了!”

“这么快,行不行啊……”

“易头儿真狠……”

如果说先锋实验电影的水平能代表一个国家电影艺术理论和学术方面的最高水准的话,那么一部成功的灾难片无疑是一个国家电影工业水平和技术水平的集中展现。

除了美国好莱坞之外,全世界目前只有类似法国这样的传统电影强国和日本、韩国这样烧得起钱的发达国家,敢于挑战灾难片。

美国好莱坞拥有冠绝世界的技术水平、工业化程度和雄厚的资金。是拍摄灾难片最多、成功范例也最多的国家。目前在全球票房上稳居榜首,至今地位无可撼动的《泰坦尼克号》就是成功的灾难片的典范;还有《龙卷风》、《天崩地裂》等等,都是北美票房榜上有名的成功影片。

但是即使是美国,每成功拍摄三部灾难片,也会出现一到一点五部失败的作品——也就是拿不回本钱的作品。

拍灾难片难,首先是剧本难写,其次是演员难演。

技术上更难,摄影是最难的,别说加进摄影师的创作和风格思想。光是完成导演的拍摄计划就很难,剧情动了动天塌地陷,演员东倒西歪,能不难吗?

美术则是比最难还要难的,要再现那些惊天动地的场面,还要保证演员的安全;场景中所有的东西,哪怕小到一片木屑、一块泡沫,都不能穿梆,穿梆就要重来。

最难再难也难不过监制和制片人员,世界上至今为止,好像还没有听主哪部灾难片是在预算内完成的,人们的计划似乎永远赶不上变化。灾难片花钱就像个被霰弹枪打中的盛水的皮袋子。你以为眼儿全堵上耻,结果一走路还是到处漏水。

所有的一切都这么难,导演能不难吗?

中国以往拍不出国际水平的灾难片,关键还不是这些困难;关键是灾难片对工业技术的要求太高了,以中国电影工业的那种水平,拍灾难片简直是瞎胡闹。

现在,易青刚刚得到李氏国际在技术上的支持,就要挑战这个领域了,这倒很符合一贯胆大大妄为的风格。

易青望着面带疑惑的同事们,点了点头。他严肃地望着满屋子第八代中国电影人中的翘楚,大声地道:“我非常了解大家的想法,也许你们认为我术急进了些,但是我希望各位能了解,我们这些年轻人都可以慢慢地积累经验,可是我们有一位前辈,他不能再等了,也不该让他等下去。”

“这位前辈,”易青站了起来,看着大家道:“就是我们都熟悉的,当年不要命的功夫打星,程龙大哥!”

第十七章 通向地狱的诺亚方舟

华星艺员部化妆间。

早上刚刚结束一个影迷会后的依依,回到公司,匆匆走进化妆间,做到自己的专用位置上,立刻有他的专用化妆师过来给他卸妆。

依依捏了捏自己的虎口,让虎口上的肌肉向着手腕的方向,用力下压一一据说这样能让手掌上的肌肉和骨骼更快的从血液中获得氧气,缓解她的手因为一个上午签了上千个名而带来的酸痛疲劳。这个招数还是刚入行的时候,宁倩华教给她的,据说娱乐圈里的大明星们都会这招“秘技”。

依依一边活动着手腕子,一边按着虎口,转头对自己的助理道:“把我早上带的便当盒拿去热一热。”

化妆师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对着镜子,皱着眉头道:“请别动!”

依依歉然吐了吐舌头。

华星的女艺员都是正年取的时候,年纪最大的也没超过25岁,所以妆容都特别的淡,依依更是出了名的只化上镜妆,生话中根本不化妆。化妆师三两下洗掉了依依的淡妆,开始给她的脸上肌肤进行补水和护养。

依依似乎着急着想坐起来,可是看了一脸严谨的化妆师一眼,还是没敢支声。华星这个公司,自易青以下所有稍微有点本事的专业人员都有股臭脾气。也算是一种企业文化或者风气吧!孙茹给她配备的化妆师当然是华星最好地,但是最好的也意味着脾气最牛。依依可不想被人议论说她依仗自己是大牌就不尊重同事地专业,落个娇横的名声。

好容易挨到化妆师弄完了,依依接过助理热好的便当盒,低声道:“去问问易总今天在哪里?”

………………………

依依提着便当盒走进电梯,后面艺员部和化妆组的工作人员都悄悄议论。依依的平易近人和简朴都是出了名地,世上哪有她这样的明星。出入四五个助理和保镖,一个月开这些人地薪水都要十几万,但是一有机会却自己带便当来吃午饭。

去年易青去美国的时候。依依趁比较空闲,就亲自去北京把母亲接到了香港,让她老人家在这边等待肾源,准备进行肾脏手术。

周妈妈到香港后没几天,调理好了身体之后就喜欢给依依做点家乡饭菜,依依也不喜欢外面的东西。在她看来,妈妈的饭菜有着属于她内心最本质的那部分过往的回忆,是山珍海味鲍参翅肚都比不上的。

电梯停在了顶楼大放映厅。

依依在门口架子上拿了一个备用的手电。把门推开一条缝走了进去。她一眼就在第四排正中间的位置上看到了易青。

易青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象现在这样静静的拉片子了。尽管做了华星主席之后,他已经可以一个人享受整个大电影厅了,但是却忙得连看电影的时间都没有,不象以前在电影学院地时候,整天除了上课就是拉片。

刚刚看到入神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一晃一晃的金灿灿的很是晃眼,他有点气恼的眯着眼晴用手挡着光源看去,只见依依笑得花枝招展的弯下了腰。

“死丫头,还不快过来!”易青又气又好笑,早该想到公司里除了孙茹和依依这几个人。谁也不敢在他拉片时候打扰他。

依依举着电棒,提着便当盒轻快的走了过来,到易青身边刚要坐下,易青一把把她拉到怀里,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依依吓了一跳,举着便当盒叫道:“哎呀,小心压到我的饺子。”

易青大喜道:“咦?有饺子吃啊?阿姨包的?”

依依自豪地打开便当,只见大号便当盒里整整齐齐的码着几十个饺子,分成两种形状,一种是北方人包的荷包形的,还有一种是南方人包的叶子形的。

易青高兴的用手抓了一个道:“闻着就香,还是家常饭好吃。”

依依从便当盒里拿出一双筷子,打了他一下,道:“用筷子嘛!脏鬼!一双手不知道摸过什么地方就抓东西吃,亏你还是做爸爸的人了。”

易青嚼着嘴里的食物含糊的道:“唔……我这手今天只摸过你,没摸别的东西。哇,韭菜猪肉馅的,很香啊!那种形状是什么馅的?”

依依又羞又恼,用手肘顶了他一下道:“下流东西!不给你吃了!”

易青一把抢过便当盒,涎着脸道:“哎呀,敢顶我,当心我一会用其他东西顶你……”

虽然在一起这么多年,但是依依还是经常拿这个流氓没办法,听他语带双关的说出这么色的一句话,登时脸颊都发烫了,连忙站了起来坐到旁边的仁置上,佯装看着屏幕。

谁知看了两眼,依依就看的入迷了。

顺手拿过拉片单子一看,只见易青早上写给放映房的三个片名全是程龙大哥比较有代表性的中后期作品:《尖峰时刻Ⅰ》、《新警察故事》、《全贝计划》。

象依依这样的女孩子,即使在学院拉片也是以学习女演员的经典表演段落为主,很少注意看程龙大哥这种男人戏、功夫戏。今天偶尔认真看了一段,还真的浙浙入迷了。

她知道易青和李杜这个星期正在为程龙大哥度身打造剧本,多半是易青思维卡壳了,才到这里来看程龙大哥以前的作品。

依依静静的看着银幕,正在放得是《新警察故争》中地一段。程龙大哥扮演的香港警察,因为同组地手足全部死亡而消沉。中间有许多爆发戏和情感戏,程龙大哥都完成的非常出色。

尤其是一些爆发戏。他的表演完全不是一些香港明星的那种乱喊乱叫的路子,而是呈现了非常分明地层次感,让人有身临其境的共鸣感。

演员地爆发力是考验一个演员的最高标准之一。最初级的爆发是歇斯底里地吼叫撕打;次一级的是在平稳的表演中均匀的爆发,例如《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的军人孙海英老师的那种表演;再难一点的是在同一事件或者表演段落中,根据人物情绪和欲望,以及剧情地起伏呈现的多层次的爆发,有快有慢。时快时慢,而且强度不一;最高级的表演爆发力——这是我们东方电影家提出的,西方表演理论里没这条:把外在的爆发转化为一种内在的控制和内敛。说白了就是“无戏胜有戏”,“脸上无戏,心中有戏”,当然最后这种是神级的武林至尊的演技了,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估计和独孤九剑也差不多,一种哲学思想而已。

但是,在这一刻。依依却似乎在程龙大哥纯出自然的表演中,看到了所谓地神级境界!

那是在《新警察故争》的中间的一个表演段落里,说的是程龙的女朋友杨彩妮,和冒充警察的谢廷峰,要给程龙大哥过生日。但是程龙大哥扮演的这个角色的心理是根本高兴不起来,但是又不忍心拂逆女友和朋友的好意,他想笑一下,结果笑着笑着却变成了落泪,然后最后有一个控制中的小小爆发。

就是这个不足十秒的表演段落,把依依给看呆了。

她虽然受易青的影响。也很尊重程龙大哥,但是从来没有把他归类到跟梁超伟、梁佳辉这类演技派男演员的行列里去。上星期易青开会宣布新戏计划,她本来是不想跟易青这组的,她可不稀罕什么大投资,什么商业巨片,可是现在……

易青看着依依发呆的样子,微微笑了笑,拿起通话器对放映房道:“摇回去五十格。”

拉片用的放映机器一般是比较老式的那种,不是自动放映机,以方便搞研究的人能随时用停机手摇的传统方法来“倒带”或者“快进”。

依依如痴如醉的又看了一遍。只见银幕上的程龙大哥呆呆的看着捧着生日蛋糕的杨彩妮和谢廷峰,先是想努力挤出一个像笑,但是随即落下泪来,然后表情由笑变成了哭,接着是痛苦的抽搐……

从微笑到落泪到哭再到抽搐,这一步步的顺序,和对着镜头的时间长短,就叫做层次。

这其中只要颠倒了一个顺序,或者是某个过程时间短了或者长了,观众的感受马上会不一样,会觉得别扭,觉得假——但是程龙大哥做到了!没有学过一天专业,没有念过半点理论的程龙大哥竟然完成了这样一个完美的表演!

尤其是在将哭未哭,欲哭还笑,欲笑还哭的那种分寸的拿捏,依依从前只在自己最崇拜的影后章曼玉身上看到过;深沉的压抑和喷薄欲出的内敛式爆发比歇斯底里的发泄更能表达痛苦,让人能更强烈的感受到他内心的巨大悲伤和那种悲壮的剧情氛围,这不是“于无戏处寻大戏”,这不是“无戏胜有戏”吗?

如果换是不会演戏的那些所谓偶像,大概会大吼一声“不”,然后一下掀翻蛋糕,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吼大叫吧?如果是这样,那该多么无趣。

依依呆了半晌,突然一把揪住易青的耳朵道:“这么好看的戏,你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居然不介绍我看?你可以去死了!”易青得意的笑笑,道:“这就是我当初一口应下程龙大哥的原因了。我是不会仅凭一个人的名气或者票房号召力就用他做主角的。恐怕他自己都没有想过,他其实是个天才的演技派演员,是因为他在功夫喜剧和特技方面的才能过于突出了,才掩盖了他在表演上的天赋。”

依依赞同的点了点头道:“有些人你不服他真是不行,在程龙大哥身上,似乎完全找不到天性不解放不开的部分。这次,你们是不是该写个开发他综合才能的好剧本,让大家见识一下,这位功夫天王也是可以演文戏的?”

易青把最后一个饺子放进嘴里,惬意的边吃边道:“程龙大哥今年60岁了,但是我敢保证将来大家会说,程龙大哥六十岁以后,他的第二次电影生命才刚开始。嘿嘿,肖恩康纳利不也是六十多岁还跟孙女辈儿的性感女明星爱得死去活来吗?”

依依怅然神往了一下,叹道:“唉……要是跟程龙大哥演一场对手戏,一定是很有挑战的事……不过,放心吧,我识趣的!程龙大哥的戏一定以美国市场为主,所以这次这个商业片还是小意主演好,现在美国青少年可迷她了。票房有关,我不会扯你的后腿的。”

“切,少来。两头话都让你说了。”易青笑着拍着依依的大腿道:“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我早跟李杜说好了,这个戏的女主角按照你的假想形象来写!你的戏占三成,程龙大哥一半。小意一成,其他人共占一成,大概一千多个镜头,估计最后剪完长度在120分钟左右。”

易青拍了拍肚子,道:“吃饱了。你下午要是没事。就在这里看片好了,我让他们把程龙大哥的胶盘都找出来了,你就当熟悉熟悉对手好了。”

“你下午还有应酬?”

“去金像奖董事局开会。”

……

对于易青而言,他的“野心”远远不局限于区区的一个香港电影市场,他更不会以华星影业集团能独霸香港影坛为荣。

相反,他对这种现状非常不满意。

一家独大的寡头形状,对于任何一个行业的长久、全面的发展来说,都不是件健康的事。美国那些资本雄厚的大托拉斯。都逃不过这条规律,更不用说成立不足五年的华星;过早的形成地域性的垄断,是易青不愿意看到的事。

以华星今天的声势和资本实力,已经隐隐成为香港电影核心的势力,好像武侠小说里的少林和武当,各大电影公司都看着华星做计划。

除了明年影市的起落,和市场时尚风气、市场需求风气的指向以外;每年香港电影进埠的数量、政审地尺度。更是需要易青去联系和确认。所以易青知道,只有自己胸脯拍的梆梆响,才能让各位香港同行放开了心思去投资、去拍戏,一起把沉寂多年的香港影市彻底的再搞旺起来。

要想实现中国电影业的改良——香港电影复苏,对内地影业形成支撑和良好的市场先导,这是必不可少的条件,易青这些年的努力,目的正是为此。

这个短期目标,现在基本已经到了收官的阶段,也就是到了要出成果的时候。

易青和金像奖的董事们以及九大影业集团的老板们开了一下午会。敲定了成立新的金像奖基金的事。

新成立的基金具体还是交给文俊等金像奖的老董事们去操作。

同时,易青在会上也向各家老板保证,在不影响华星自己的年度开戏计划的前提下,各家公司需要什么技术支持和人才资源,尽管开口。

晚上易青宴请九大影业的老板的时候,谈到明年参加金像奖的各家计划。虽然彼此在本港票房上必然是竞争对手,事关商业机密,但是互相试探之下,易青心里也大概有了底。

王家伟筹备了两年的新戏。明年铁定能参加金像奖;杜其峰今年要开一部新戏,他们的银河映像其他导演估计也要有一部戏问世,加上刚刚下画的《北角夜未半》,仅杜其峰一个人明年就有两部电影参加金像奖。

暮气沉沉的香港电影,需要崭新的现代电影理念来拯救。当年煊赫一时的邵氏、嘉和、寰亚这些大公司,现在还在拍传统的那种香港商业电影,票房一年不如一年,无论是拍摄即使、设备还是主要创作团队的理念思想,都已经过于陈旧了,完全不能跟王家伟的春光映画、杜其峰的银河映像地这样的具有较高艺术水准的公司相比。

但是经过改组之后。这些公司的创作团队引进了一些新鲜血液,购置了新的设备和器材,里里外外焕然一新。虽然在影片的艺术质量和商业价值上,不可能一下子赶上有名将名帅坐镇的春光和银河,但也是一派再起风云,东山复出的气象。

这样一来,易青粗略的算了一下,明年能参加香港金像奖的电影,光是这几大影业集团的作品,大概就有十几二十部;再加上华星的作品至少还会有四五部;其他香港中小型的电影公司、制作室,还有有些中小投资的制作……

拢共算下来,明年金像奖至少会有四五十部拿的出手的电影——那必将是一届异常盛大的、再现东方梦工厂荣光的金像奖,一个伟大的夜晚!

和各家老板别过之后,易青开着车回自己的别墅。一路上,心里还十分兴奋。

他知道,华语电影、香港电影只有整体的综合实力、水平、经济资本得到根本的提高。变成一个整体的存在称雄于东方,才能算真正的复兴了。否则,就靠一个华星,永远也形不成规模。

从某种依依上来说,香港电影能大规模地出现大家期待已久的繁荣。易青比自己的电影大卖还要高兴。

……

时间晃眼即过,距离上周开会,又是一周过去了。

按照艺创部的规定,接下去几天,华星艺创部要闭关开会,挨个听取同事们的创意策划书,以此决定明年的拍摄投资计划。

首先会议的议题当然是易青的提议,也就是程龙大哥要主演的那部片子。

华星的宁倩华以及经济部。这段时间已经联系上了程龙大哥。程龙这个阶段刚刚结束一轮在非洲的慈善宣传,刚回美国休息,随时可以过来,就等剧本出来了。

这次剧本的创作难度,是华星成立后最难最大的一次。所以李杜出动了整个文学组,用好莱坞借鉴来的那种工作方式,由十几个编辑分工来写这个剧本;并且根据易青的行业改革中的规定。易青作为导演,自己必须参与创作。

这部灾难片的片名,暂定为《地狱里的诺亚方舟》,主要的故事北京是2010年发生在中原地带的一次大型矿难加地震。

故事大概是说,程龙大哥扮演的一个地质学家,通过各种奇怪的自然现象和动物迁徙的情况,预感到矿脉附近有大规模的地壳活动,急忙向有关部门通报。结果由于个别主管人员的**,耽误了撤退疏散地时机;男主角屡劝不成,想到一个办法。利用自己的地质学知识,在地底震源的死角,开掘除了一个矿山内腹中的诺亚方舟,用来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救援工人,使来不及逃脱的人能够在其中避难。

在这期间,他解释了精明干练的女消防队长(依依),又无意中和自己疼爱的小女儿(小意)产生了沟通不足导致的深刻矛盾,为了挖掘地下方舟,他百般设法。终于取得了矿井工程队队长——一个生性幽默滑稽,富有喜剧感的青年人(乔帆)的帮助。

女消防队长一开始不相信老人的判断,渐渐的发展到恍然大悟,终于和自己的主管上司,也是自己的未婚夫争吵决裂,在大灾难来临前夕,听说国家派来的工程师陷在地下,于是就勇敢的履行消防队员的职责,冲进矿井去拯救受困的矿工,要把他们带进方舟。

而另一方面。本来只打算在外面指挥的程龙,听说和女儿小意的男朋友在最后时刻误入了矿井,毫不犹豫的进入地下。

在逐步扩散开的地质动荡下,依依和程龙历经种种危险,会和在一起,将各自救出的人带入方舟;在里面经历了难忘的两天两夜,克服了种种困难,终于全部得救。

依依的未婚夫,也就是那个莽撞的官员,终于用自己的生命补偿了自己的过失,死在拯救行动中;而小意体会到父亲的用心,惭愧不已的和男朋友一起接纳了和自己本来有代沟的父亲。

影片在悲壮温馨的气氛中结束了……

第十八章 《星际黑帮》

李杜在艺创部的会议上就《地狱中的诺亚方舟》做了简单的介绍说明,介绍完之后五分钟,会场响起礼貌性的掌声。李杜知道这是他们电影学院传下来的习惯,表示这个剧本原则上是通过了。

易青道:“那就先把这个计划做出来,等今年的年度计划做完了,再安排人手建组准备投入拍摄。估计这部电影的投资额可能超过五亿港币,是目前我们集团能承受的最高投资水平的商业电影。宁小姐,孙小姐,你们二位尽快把预算案做出来,确定投资额度,这一点最重要。”

宁倩华立刻点了点头。

孙茹却扁了扁嘴道:“慢!今年你可别指望我。我不给你做管家婆了。年年都是做监制。不是管钱就是管发行,给你易大导演打下手。可别忘了我也是导演班出身的。而且还是你们这些猴子的班长。”

听孙茹这么说。李想和单少圣先失声笑了起来。以前导演班的老轻带说导演班是十只猴乎和一个公主。这个公主当然就是班长孙茹。易青、李想这些猴子都归他领导:单少玉是文学系出身。但是跟导演班也走的很近,算是编外猴子一只。

这一笑。感觉亲是回到了校园。倍感温擎和亲切。

易青有点惊讶的看着孙茹——她地事易青还不知道吗?

依依现在成了大明星,一个月难得和易青“相聚”一次;杨姻儿家里有小孩。还和自己的堂哥住在一起、也不是很方便,易青一去她那里光是逗儿乎就要累到半瘫;所以这几年他倒是和孙茹住在一起的时间居多。

这几天根本没看到枕边人做什么导演计划。更别提创意的草本、剧本了。她能有什么计划提出来?

于是易青笑道:“好吧,持会儿等轮到孙大导演的时候,我们好听听她有什么惊人的创意。”

孙茹瞥了他一眼,不满的哼了一声。大家都窃窃的笑了起来。

会议按下去的议程。是各个又导演计划地同事开始阐述自己的创意。

除了讲述剧本故事之外。还要谈一下市场方面地卖点、拍摄地的选择、扮演片中角色的目标明星等等——这个格式是华星在这几年的工作里慢慢形成的。既是艺术创意的草案,又是商业计划方面的初步报告生动的体现了当年易青这帮人对电影地主寻理解:在艺术中寻找商。在商业中保留艺术性。

冯丽丽在一旁负责会议记录,开会散事先交到她这里的文黄堆得老高,全是大家的创意方素。她负责排好发言顺序。然后把所有文件打印分给所有来开会的中层主管一人一份。

这样当某一位“淮”导演站起来发言时。所有的主管立刺能找到才应的文件和他(她)的发言进行比照。

这样一个个计划讨轮下来。很快就到了中午。会议气氛却一点不降温。

一早上一共塔二十来个主创提出了自己的创意拍摄方素。被大家公推通过地也有七八个。留下待定讨玲地五个。

大家地情绪都很高。看来明年对于华星来说。一定是个丰收年。

单少玉还是保持了自己一贺的细腻、优美、注重都市人内心情感、突显人文关怀地大特怀等风格。谁备在明年推出一部都市特感戏。片名暂时定为《离爱》。讲述40、30、20三个年龄阶段的都市男性对于爱情与性的看法。

作为华星集团明年确保香港、内地市场,并保持国内口碑和影响的重要作品。单少玉的这个创意获得通过。并且被重点关注。

而摩拳擦掌了大半年的李想。这次则自己的新创意——《天下江湖》。

他在和肥强这帮人混了大半年后,收某了不少素材。但是以他这种心比天高的电影玩家,显然不甘心拍那种老掉牙的传统香港黑帮戏,因为他知道。他就再怎么拍也拍不过杜其峰等香港的那些黑帮戏宗师——与其做杜大炮第二,不如做李想第一。

所以当他知道华星获得李氏国际的技术支持之后。就一直在策划和淮备一种把黑帮戏的内涵推向一个新的高度的题材。

《天下江湖》中的江湖,不再是一种单纯的黑帮与黑、社团与社团之间的组合,而是提供了一个关于江湖的思考:什么是江湖?为什会有江湖?

因为底层的民众物质生话得不到基本的满足。社会矛盾的日益尖锐。而上层建筑又无法确保社会的公正平等,所以就产生了游离于法律和道德之外的来文化群体——这,就是江湖。

简单点说,为什么会有黒社会?是因为社会不公,如果社会都公平了,人人依靠法律都可以保护自己;只要努力工作都能得到平等权利,那誰要要去混江湖?

出现黑社会,不是黑社会本身的错:更不是加入黑社会讨生话的人的错,而是统治者的错;是社会矛盾加剧的结果。更是人类社会在主流秩序不能保证人人公平的特况下。人类对主流的一种自然补充。

所以有人的地方。就有不公,有不公平,就有江湖。

李想的这个构想,可以说是第一次正面的从社会的高度去看黑社会。把黑帮戏当作整个社会的一部分来反映,而不是犯黑社会当做脱于社会的另一个体系。

这就是所谓的天下江湖,普天之下,处处江湖!

这帮人一早上喝掉了十几壶绿茶、红茶、咖啡,还有单叫果计、奶茶、汽水等饮料的。

小条一张张的传出去。里面开会的那些大腕的助理们站在大会议室门外,来回跑腿象棱子一样忙话个不停。

楼下的大办公间里,能得空的华星中下层员工都时不时的跑到楼上探一探头,找点借口,路过”一下。

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个会议。要决定狠多事特。如能枪先听到点东西。对自己在公司的发犀极有好处。

而喜好八卦的文员们则在楼下纷纷议论——诸如公司哪个女明星最大牌:个年哪个导演会挛到过亿的投资;哪个部门的谁谁又会被易主席赏识。提拔上来做独立导演……

到了中午下班时间。刚才上去“路过”会议室,去跟宁请华的助手要签宇的一个文员神神私秘的跑了下来。办公间里大家一起兴奋的看着她、等着听她爆点猛料。

这要命的小娘们儿先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然后微笑的环顾了一下满屋子的同事。见她们一个个期持的望着自己,这位八卦妹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立刻神秘的道:“上面已经休息了。正在让冯丽丽叫饭呢!”

“啊?”

“切……”

“靠?”

“有没有搞错……”

“丢……”

一心淮备要听大八卦的文员们,等了半天等来这么句“猛料”。忍不住怨声大起。

八卦妹见自己被大家鄙视了,大为着急,连忙低声喝道:“急什么。没讲完呢!”

大家立刻恢复了高度关注,紧张的看着她八羚妹得意的低声道:“我跟你们说。公司艺员部这么多大明星,还是咱们一姐周依依最厚道。一个早上。听说她的助理只进去送了一次茶。还是那种大旅行壶的,整个早上她都没提别的要求;哪象卢云那个狐狸精,一会儿要个橙子,一会儿要半杯果计,再不然就是装模做样的让助理去给易总买包烟什么的,抛媚眼。拍马屁。刚才大家都订了简餐。连易总和孙茹都是。就这个骚包还要助理开车出去给她去那个路菲索亚餐厅订半打法国烤田螺……”

这些女人整天在办公室背后讲是非。议论公司和圈里这个哪个的,早就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小云为人比较高调。讲宪生话精致。人又招男性喜欢,自然是八卦党的公敌。

写字间里的八卦党们听完这一段,齐齐打了个呵欠,表示无聊之极。

一个个木然看了者唾沫横飞的八卦妹,闷声道:“啊?这样啊?那是怎样?”

“走了走了。打卡打卡……”

“中午去哪里吃……”

“四楼新开了一家”

这些话天天说。天天背后编排小云等人。她们也觉得无趣了。哪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八*妹一见又没有收到引人注目的效果。大急之下,终于不再卖子。脱口而出,道:“急什么!这个不听你们小心别后悔!

说着。八茹妹叉着腰身体前倾,大声道:“你们知道不知道。那黑面孔老二。已经拿到今年第二大投资了,三亿啊!”本来已经对八卦妹的“猛料”失去了兴趣,欲作鸟兽散的八卦党众们,一听到这条结结实实的超大爆料,一齐大吃了一惊,转头看着得意洋洋的八卦妹。

“真的假的?”

“有没有搞错!咩人都能富贵!”

“正衰人!公司今次仆必啦!靠!”

平时不苟言笑,治下严厉苛刻的孔儒,一向都被评为华星的“第一衰人”;包青天是包黑子,他孔儒是“孔黑子”,“黑面孔老二”,专会说教和罚人——得罪人的事情全教孔儒做了,他的脊梁骨上当然吃华星底层员工不少唾沫和“一阳指”。

再加上江湖风传他原来和倍受公司上下爱戴的易青是不死不休的对头人。大家更对他没什么好感。很多人甚至以为易青是迫于董事会和股东大会的压力。或者是什么江湖大人物的刻意安插。才不得不被迫让孔儒进公司掌权的。

华星和大多数顶级的电影公司一样,每年都有一到两部大型的投资。作为条团一个商业年度的主打。也就是嫌钱的主力——比如去年的《花木兰》。以华星个年的财力、同时支撑两到三个数亿以上级别的商业电影。当无太大问题。

大家都知道最大宗的投资一定是由易青、孙茹、罗纲、何风、杨娴儿这些最高级班底来主持。

“易家班”地声威早在全世界都打响了名堂:只是第二大投资地电影。将会由谁来领头。大家还在纷纷猜测之中。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华星易家班的知名度和在整个华语电影业里地行亚水淮。已径莫定下牢不可撼的基础;而华星这么成功的集团公司。不可能只有一支架海的金梁。还得至少再打造出一根擎天的玉柱。

今年是华星资本扩张后的第一个商业年度。谁来领寻这个年度第二大投资的拍摄,也就意味着谁持成为易家班以外,华星第二大剧组班底的领头人——它几乎可以决定华星条团高层领寻势力未来地分拨和走向。或者胳示着:谁是易青、孙茹之外的华星第三号人物!

现在。这个谜底终于揭晓了…“真没想到啊!八赴党们个个忿忿不平的摇着头,信誓旦旦的用各种语气、各种方式表示自己早就巳轻泪察到了孔儒一帮人的夺权阴谋,而自已则一定会站在易寺、依依等正面人物一边,跟反派奸角势不两立……

就在楼下议玲的沸反盈天的时候,楼上的会议室里,掌声也经久不息……

大家一边鼓掌一边兴奋地看着神情淡然的孔儒,他刚刚作完自己的创意介绍。

……

十几分钟前,会议室。

易青一边吃着楼下餐厅的番茄诲鲜浇饭。一边和依依低头谈笑。

正是会议中地休息时间。在华星亲团。这种会一般要开一天。当天不完事。第二天还要继续。

易青和依依聊着聊着。忽然想起今天早上听了导演组全部成员的计划。还有几个其他部门的,不过怎么好象还是缺点什么,少了什么人计划书。好象是忽略了谁……

易青这样想着,抬起头来四处张望。目光终于落定在正在埋头吃一份什锦素炒面的孔儒身上。

易青想了一想。拿起放在膝盖上的那叠会议文件。从头翻到尾也不见孔儒的提素。不过他确实听宝叔和孙茹说过。这两天依稀见到孔儒在网上查一些市场统计资料,同时做一些镜头草本,似乎是为这个年度会议也做了不少淮备。

可是他为什么不犯自己的创意提交拾会议审查呢?

他略一犹豫。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蹊跷——孔儒在公司圭持行政和企业改革,基层口碑必然不好,这种特况下他不得不牺牲自己在艺术方面发挥所长的机会。因为同样的要求。在别人提出来是上进,他自己要是提出来就成了“夺权”了。

这就是“中国国特”下中国企业、财团的悲哀,永远要在公平健康的体系之外,另外考虑一套人特的体系,犯一大部分精力花在分拨结党窝里斗上面。

想到这里,易青微微一笑。孔儒这是在等他主动开口呢!只有易青亲自开口支持孔儒的创意,孔儒才能减轻一点在公司方面的人际压力。

“孔师兄,”易青故作谩不经心的笑道:“怎么不把你做的计划拿出来大家瞻仰瞧仰。难道要学王家伟三年拍一片吗?

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一起看着孔儒。

孔儒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对易青点了点头,然后道:“不急。”

说完,又不慌不忙的吃起炒面来。

一群一就算孔的饭量小,吃的少,但是也数他吃的慢。大家都吃完了,就剩他一个人在那里一根面条一根面条的挟。

好容易者他吃完了,只见他放下筷子,拿着餐厅送来的一次性便当。自顾自的走到门口,跟他的助理要了一杯热水。

助理急忙从饮水机里取了水过来,孔儒伸手指借了,慢慢的倒进纸便当里,轻轻的晃了晃。

把炒面盒里剩下的一些菜渣和菜油连热水一起。慢慢的喝干净了。才把便当盒拿给助理去丢掉。

这是寺庙里修行僧人的习惯。吃完斋饭之后必须自己用的菜碗用汤测一涮。喝下去——这碗汤叫“罗汉汤”。是珍惜万物,修身自持的意思。

后来大家开玩笑说请吃“罗汉汤”,就是请喝洗锅水的意思。易青曾轻你疑这个规矩当初是不一位寺院里负责洗碗的僧人制定的。

易青耐心的喝着热茶。等着孔儒。看他坐定了。才低声交代冯丽丽。把下一项会议的议程先停一停。先给孔儒做介绍讲解的机会。

看看大家都休息够了。易青向门口的同事做了个手势。示意关门,然后道:“好,我们继续。”

大家伙儿清了请嗓子,坐正继续开会。

易青道:“我们请孔儒先生介绍一下他的新片构想。”

孔儒依旧是慢慢的站了起来。仿佛他不是这个尘世的人,这里的一切以及他接下来要说的一切都毫不重要一般。

“其实。我还没有想好,”孔儒道:“只是一个初步的构思。”

大家一起皱了皱眉头。本来对他就没什么好感,他这个人自从进了华星、就阴阳怪气的:平时懒详详的仿佛身上没长骨头。可是罚起人来立刻声色俱厉的吓人。大家背地里都议论他是不是变态的……

现在到了这么严肃的重要会议上,连个草案都没有,光打算用嘴来讲吗?

“我想拍一个戏。想了很久。”孔儒思索着道:“黑帮戏,星际黑帮”。

大家一听到是“黑帮戏”。立刻有几个性急的差点直按鄙视之。黑帮戏早都被拍烂了,华星现在就有一个李想,被业界誉为江湖戏的绝对宗师极按班人——孔儒又来凑什么热闹?

可是易青和孙茹坐的比较近,立刻捕捉到了重点。孙茹使劲挥了挥手,让议论的人安静。然后问孔儒道:“什么黑帮?星际黑帮?什么星际,科幻吗?”

孔儒仔细的想了想,才回答道:“算……算是吧。”

大家一起耐住性子。听孔儒把他的想法说了个大概。

孔儒刚刚介绍完。大家就纷纷呆呆的想了一想,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有搞头,而且被孔儒那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所打动——真没想到这个平时象和尚一样蔫了吧唧的清教徒。在脑海里还藏着如此绚烂多彩的一个世界。

这是一个把星际战争和黑帮戏结合起来的新题材。说白了就是星际间的古惑仔对砍的故事。把电影的舜台放到高科技的未来世界。假设人类在宇宙间生话。而钻宇宙星际法律漏泪的黑私会社团控制人类居住的行星上的地下秩序,火并的时候用太空船对P。

这个创意的提出也易青等人兴奋不已。好莱坞从静似乎也有人做过这才面的尝试。但是没有做的象孔儒这么彻底。等于是犯美国传琉的星战系列和香港传统黑帮戏的两种优势商业题材里。所有的卖点和吸引观众的因素都抓住了。

而且孔儒的故事内核里,明显有非常东方化的哲学思考。这个更使这种题材具有椎向国际市场的潜力和神秘性。

所有人里面最高兴的恐怕就是易青了,他塔心扶植孔儒进入华星的领导核心,又恐怕因为种种原因孔儒不能服众,正需要孔儒自己做出一点今人信服的成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现在这个机会就来了。

易青笑着环顾众人,问道:“大家认为这个提议怎么样?如果可以。我们就先交下编剧组去运作了。

话音未落,掌声已经迫不及待的响了起来。大家都是识货的专业人士。断不会因为对孔儒的旧日成见而埋没了这么好的创意。

第十九章 真正的高潮

在华星各部门主管雷鸣般的掌声中,易青笑着看着孔儒,悄悄的在桌子底下,比画了一个“V”的姿势。

孔儒默然低下头,忽然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或许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上一次微笑是什么时候了吧!

有了《地狱中的诺亚方舟》和《星际黑帮》,再加上李想和单少玉的每年必拍的保留节目,今年已有十几亿资金落了听。中层干部中阶级较低的几位,心里一阵怅惘,还伴着焦急——在华星上位,就是在整个华语电影圈上位了!

天下谁不爱名利二字,此时不努力,又要再等一年了。

为了争取剩下的一两个执寻名额,后面发言的都使尽了浑身解数,“组织行动”和“台词”都积极了许多。

又听了十几场报告。越到后面名额越少。各位主管的评定也越加审慎起来。

转眼一个下午时间又过去了,算算通过的连同待定的,也有十七个计划书了。未来要就这些计划进行讨铃。综合考量各方面因素。最后敲定至少十项五千万港币以上的大中型投资——华星明年一年椎出十部制作精良,技术先进的电影,在电影史上也持算是一场盛事了吧?

至于小型的投资,多种体栽、多种拍摄模式百花齐放地小打小闹。只要资金允许,创意能通过的。一概放行,多多益善。

正是从这一年开始。华星在易青的领寻下呈现了一种花团锦簇的繁荣。从来没有一个电影公司。会亲华星这样。近乎疯枉的盛产导演。

几乎艺创部的每个单位,都有个别有导演天分的员工捞到了独立执导的机会。包括灯光和化妆这样的部门。

到了后期,华星开一个庆祝若干周年地嘉年华聚会。到场的媒体记者出去收一圈名片,十张有九张是XX导演字样。还有一张是专门经纪导演的经纪人。

执行这么大的商业年度投资计划,即使全世界捞钱,如朝日初升般的华星也得精打细算才行。

易青在这方面不缺人才。孙茹和孔儒不用说了。一个世家出身。一个科班学管理:另外宁倩华打造的华星行政部队。香港白领的素质之高全世界都有名。

所以商业上的事情虽然芜杂,易青也尽可放手让孙茹和宁情华去处理。

比如个年的财务情况。《花木兰》在美国嫌到的三亿五六千万。到了手上还有十几亿港币;内地和香港虽然还没有下画。但是以易青和李杜做地市场估计。大概拿回两三亿没有问题。

凡人皆是越富越保守。易青原来的估算。他对《花木兰》的内地票房是奔着四亿这个目标去的。1997年的《泰坦尼克》创下的3.6亿中国票房至今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一个拥有世界最大基数市场、十几亿人口的文化大国,收取民众最多钞票的电影居然是一部外国人地作品。这简直就是中国电影业和文艺界地耻辱。

当年张一谋拍《满城尽带黄金甲》。全国一片赶超《泰坦尼克》的呼声。结果最后国内票房才定格在区区的2亿。要不是海外宣传和亚洲地音像制品市场收回大半的投资。这个成绩简直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从那以后。业内再也没有人敢提超越《泰坦尼克》。易青就不服这个邪,从《花木兰》国内上映两周半的特形看起来,冲破这个纪录相当有希望。

不过在宁请华的劝告下。易青还是保守的在个年的年度计划里。把《花木兰》的国内票房只算做两亿。这样扣除去必要的资金存留,华星今年能拿出来拍戏的资金。不过十五亿左方。拍了《地狱里的诺亚方舟》和《星际黑帮》。剩下的还能组织中小规模的投资七八个。

十部电影中只要有赚有赔之余,能总体持平。这对于华星和整个华语电影业而言,就将是一个成功的大丰收年。反正持来在音像和其他软产品上,还可以把钱赚回来。就算不赚钱,也权当积累资历和人气了吧!

毕竞无论是香港还是内地。市场衰败、固定受众体尚未形成、行业基础薄弱。产业化程度更是几乎为零。更谈不上产业辐射和产业链条了……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形成!

易青创业以来,一直都是靠着孙老爷子和电影学院系统这几十年来积累下来的宏观经验。审时度势的在“打边锋”。至今还没触及到铁板一块的最核心部分。

根据基本的产业改良规律。易青和他的伙伴们目前为止仅仅是完成了第一步的资本积累而已。

面对按下来真正要应对的困难。易青从来没敢奢望自己会象之前的两三年那么顺利。他已经有充足的心理淮备了,即使拿三到五年时间出来做一些不赚不赔的、甚至是小赔几年也无妨——先给长期疲软的亚洲市场腾出一个复苏期再说!

比起改革一个国家的某个基础行业。孙老爷子留拾他们的十亿美金简直就渺小的象倒进沙漠的一桶水一样:韩山平、李恩华这样的大鳄大亨成就一个亿万富翁当然是容易的很,但是要完成易青的野心和志愿,他们的力量也远远不足凭恃。

他得有足够的时间和积累去耐心的等待整个国家的大趋势、大环境出现一个转折性的改变,然后作为一个牵线人一样。把可能投入这个产业的方方面面的基数人群,象一颗珍珠一样串成中国电影的产业链条!

……

随着窗外的暮色渐渐降临,在会议室里关了一天的华星众位当家们。纷纷开始打呵欠、伸懒腰。站起来话动话动筋骨。只有老实巴交的冯丽丽还在不停的敲着电脑。整理今天的会议资料。

易青茫然无目的地看着窗外。有点倦乏的靠在椅背上,盘算着今年投放下地资金和明年可能出现的盈亏。

无意间他的目光略略收了回来。正好和孙茹对个正着。想想从大学到现在,两人一直并肩作战。心理一暖。刚淮备给她一个微笑……

以两人现在的默契,孙茹眼睛里的话易青当然读的出来。那一点不满和娇嗅,带一点凌厉的威胁的眼神……

糟糕糟糕!易青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上午开会时孙茹说她也有个计划。打算今年拍个戏地事情。居然是真的,不是说的玩的!

一想到这里。可怜的易青心里七上八下——这孙大小姐在三位夫人之中,最是刁蛮。稍有不满,晚上踢被子。早上揪人耳朵。动不动还罚一个星期不许吃肉。真正是恶女妨夫。

今天得罪了她,只怕又有几日不得安生。说不得要上杨姻儿和小念青那里涟避难去。

不过易青大总栽毕竟是党培养出来的新一代四有大学生。知错就改、勇于批评和自我批评是他一贯的革命情操。当下连忙正襟危坐。

面现岸然之道貌,对众人说道:“各位。先别忙着整理东西啊!都说好戏压轴,咱们今天这个会,真正的高潮才刚刚开始呢!想想看,少听了谁地创意,也不能漏了咱们孙大小姐、孙大导演、孙大副总、孙大股东、孙大……总之不听大家个晚怕是很难睡着了!”

杨姻儿坐在罗纲地下首,听他说地夸张,见了易青冲着孙茹做出一脸亡羊补牢的諂媚笑容。不禁笑着淬了一口,道:“不听孙大小姐地计划。晚上被揪着耳朵没得睡的只有一个人而已,其他人不必担心。”

一阵哈哈大笑过后,何风、罗纲、李杜、李想等人齐齐向易青做了个鄙视你的手势。当场搞得易青贼拉没有尊严,连忙岔开括题道:“严肃点!还在开会呢!还是请孙小姐说说吧!”

孙茹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笑道:“其实我这个不说也罢!最近事情太多。没时间写东西。只是一个构思。”

易青皱了皱眉头,心想刚才孔儒“只是一个构思”,就撸去了三四亿。这位孙大小姐再依样画葫芦的来一次,那可就要了亲命了!

谁知孙茹马上道:“因为我这个构想吧。最多只要五百万港币的投资就行,未必要公司投资,我自己私人出资拍也行,照样打华星的LOGO就是。”

现在这世道。五百万能拍什么电影?

大家连同易青在内。都齐齐吃了一惊。以孙茹一贯的力争第一,不做陪村的心气儿,断不会做一个平庸的创意,有什么选题是可以用五百万港币拍出惊世骇俗的效果来的呢?

依依坐在孙茹的正对面。咯咯咯的敲了敲桌子。好奇的道:“小茹,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就赶紧说吧!只要是你看好的,我入一股,和你一起投资!”

孙茹摇了摇头道:“我这个题材。可能会让公司赔钱。所以我才要白己拍。近几年内。不赚钱的创意案不给通过,这是公司的规矩,不能在我手上破例。”

……

历史定格在这个瞬间。

孙茹说这些话的时候。如果能够提前知道这部电影后来在整个中国社会掀起多么大的一场枉潮,想必她这时也会生出人生如梦的沦桑之感吧?

当葛纳电影节上的颁奖嘉宾激动的宣读孙茹的名宇的时候,她暮然想起的。也是这个下午………

以孙茹今天的资产当然不会把五百万港币看的很重,但是令易青恍然的是孙茹的这份心气儿。

这位集万千荣宠于一身的中国电影业第一公主,在八年前的那场专业考试中,被一个楞头小子的慷慨陈辞所折服,从此把自己的整个生命交付给了他。可以说,孙茹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爱情、理想、事业全部拴在了易青这辆战车上。

但是,她可不是那种藤蔓一样的女子,甘心一辈子攀附在易青这棵大树上。作为一个才华横溢、思想前卫的精英女性,她从来都有自己独立的意志和想法。

她可不愿意将来大家提到她是。说她是华星或者业内“仅次于”

易青的导演。或者称她为“易青导演的忠实伙伴和红颜知己”。

她希望自己是“孙茹导演”。一个不让须眉的电影家,与易青平起平坐!

但是她自己也非常请楚。在专业上。

易青的才华、他的博闻强识,他宏大的思维格局。不是自己能够递越的。

孙茹的优势在于女性对社会人文方面的那份特珠的敏感和柔软的悲悯:更重要的是、易青犯自己放在了一个电影行业改革领头羊的位置上。以此为终身理想,决定了他不可能去做一些小范围的题材或者小模的投资。

有这两点,够了。孙茹得出的结论促使她决定了自己今后在电影事业上地发展方向——如果易青终持成为华语商业电影的一代大亨,那她孙茹就争取做一个在艺术电影和人文关怀题材方面的一代大师!

这就是孙茹的野心。

孙茹在华星的第一个电影。是关于娱乐圈潜规则的,对她来说算是一个练手。从票房上来说。虽然只是在保本基础上略赚了一点点。但是却取得了非常好的社会效应。在国内有不俗的口碑。

尤其是在大学生和城市白领观众群中,她和当年大名鼎鼎地才女导演徐晶蕾被并称为电影学院都后两代美女导演。

徐晶蕾当年是学表演系的,当导演算是半路出家、这一点孙茹已经比她强了许多:再加上她显赫的家世出身、尤胜徐晶蕾的美丽容貌身材、亿万身家和华星第二号人物的地位——在国内早已属于传奇中的人物。

这就为她下一步的发展打下了社会基础。这一次她要触及的。恐怕又是一个具有鲜明特色和现实意义的人文关怀题材。

易青这样猜想着,不禁露出一个欣然地微笑,孙茹的才华是他激赏的:她的成功,易青比她自己还要乐见其成。

“你自己拍也好。”易青笑道:“宇幕上打上“孙茹作品”的字样。好象当年第六代的那些作家电影!”

孙茹意味深长的者了易青一眼,眼波流转间尽是得遇知音的喜悦。

她笑着道:“所以我说嘛。这个片子就不用在我们会上讨论了。总之我自己个年内打算把它拍出来。到时候我会向易总请假要档期的。在这里提前告诉大家一声。很抱歉。个年的计划中。我不能替各位大导演的剧组打工了。”

易青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散会吧。”

“不行不行!”小云急得拍了桌子。冲易青嚷道:“你倒是不心急。反正她的事断没有瞒着你的道理。你早晚会知道。可我们呢?孙大姐。你要么别说。要说别说一半啊。把人家好奇心勾起来了。这么就走了算什么?”

杨娴儿也笑着道:“小茹你就说拾我们听听吧!就当是已经散会了。想先走的同事可以先走。剩下的当时朋友们聊聊天好了!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大家的鼓掌赞成。孙茹环硕了一下全场,只有几个拿起手机或者手表看时间地,一个起身挪窝的都没有。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自己。仿佛对这位华星的二当家要拍什么惊世骇俗地作品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我这个片子名字土的很。暂定为《爸爸再爱我一次》……”孙茹不好意思的说道。

“啊?”

“哈哈哈”

话音刚落。房间里就有了笑了起来。开了一天会。笑笑挺解乏的。

几十年以都、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时候。有部台湾电影叫《妈妈再爱我一次》。是歌颂母爱的。当时轰动全东南亚。造成疯狂的收看狂潮。

当然,这跟当年国内缺少电影作品,群众缺少基本的文化生话有关。但是电影本身的催泪弹效应也不可忽视。

后来内地业界就把这类电影称之为“水龙头戏”,归于纯靠煽情感动观众赚眼泪一类此时听孙茹说出这个片名,大家不约而同的想起那部电影来。

依依抿嘴笑道:“小茹。你不是希望持来大家都叫你,水龙头演,吧?

孙茹骄傲的歪了歪脑袋。道:“我这个戏。观众沫不沫眼泪不知道。可是演员表演过程中一滴眼泪不掉!”

大家见孙茹说的这么有把握,都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

孙茹微笑道:“大家如果有关心新闻,想必都知道最近最大的社会新闻是什么?人大代表再次将解决网瘾少年和黑网吧的问题搬上人民大会堂。要求限制游戏业和网吧行业的发展,甚至有代表提议设立戒除网瘾的少年管教所,强制青少年减少上网的时间。”

大家听了之后,纷纷点头。前不久北京爆出新闻,去年一年。全国各地因在网吧长期上网熬夜过度造成未成年人死亡的个案,竞然上升到三百多起:上网过度寻致肾衰竭、脑病、肺部感染等疾病地,各地平均都有几千起:至于说在网吧里发生和未成年人有关的打架斗殴、敲诈偷窃、枪劫伤人、黑社会行为等等有治安隐患的事件更是多如牛毛。

网瘾少年问题早在2000年时就被程上人大的议事日程,屡屡“遭到解决”。结果可想而知。是屡屡解决不了——又是一桩“中国国情”吧!

当年第一位自称要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大代表。出得嫂主意就是遏制刚刚起步的小型游戏企业,限制已经遏制不了的大型企业;限制的办法就是在这些公司的游戏里。限定玩家连续游戏不超过两小时,超过两小时部分经验值和游戏收益全部为零。

这个听起来有点高明的解决方法导致的结果有二——

第一是中国游戏业大范围萎缩、畸形发展,中小型企业纷纷破产,国内出现了几个大型游戏公司垄断的恶性局面。

第二是破解“两小时禁今”的外挂谩天飞舞。使得本来尚在可以控制范围内的外挂现象上升为普遍现象——谁肯玩一个游戏每天只玩两小时?

外行领导内行,看问题只看表面,出了事只知道严防死堵。不知道寻找问题的根源加以疏导——这又是一桩“中国国情”吧?

易青听到孙茹这么说。立刻热血上头。激动的道:“早该有人拍这件事了!这个片子只要能过政审。在国内肯定轰动!”

杨姻儿蹙眉望向孙茹道:“太难了吧!估计只要涉及一点实质问题就会被剪掉!即使是你爷爷孙老师复生。恐怕那些当官儿的也不会私这个口。更别说你了。”

杨仲本身就是拿国家捧禄地,杨拥儿算是香港华星这帮人里对这些事恃最请楚。兄妹两个每天没事就在家里议论政治。每次杨仲回北京开会学习回来,都是一脸忧国忧民的忿忿不平。所以这方面的事特。杨姻儿也体会的深一些。

孙茹笑道:“你听听我这个构思,看看会不会撞到官老爷的枪口上。

说着,孙茹想了想道:“我只是用客观的镜头记录一个中学生从迷上网络,到在网吧里病死的全部过程。我的构想很简单。需要一个影帝极的功夫过硬的大陆男演员来演主角的父亲。然后要几个角色演员扮演学校老师。我要不断的展现父子间的感情、父亲对儿子的爱;还有儿子本身对生话的爱、对未来对理想的希冀;再来还要表现学校和老师对这个孩子地关心……也就是说。这三方面都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最后这个孩子还是死在了网吧里……这个剧本应该很容易写吧?对于我们华星科班文学系地各位大拿来说。一挥而就没问题吧?”

罗纲有点疑惑地插进来道:“三方面都没有错。那悲剧结果的源头呢?谴责谁关怀谁呢?人文艺术片不是都要这样拍吗?”

孙茹点头道:“是啊。人都没有错。那么是谁错了呢?根据艺术基本论来说。绝对地黑是要把主题的白衬在的更高。我这三方面都没有错的的做法是为了凸显真正的“错”!在这个个人作品里,我要表达的观点是,三方面都没有错,是社会错了,是我们的制度错了!同时我们要关怀的是那些因为社会制度的错误而陷入网瘾深渊的受害者。他们无辜受害,可是社会却蛮横愚昧的把所有的过错推到他们的身上:应该检讨的不是他们,而恰恰是那些对他们严防死堵的人和势力!”

满座皆惊。

罗纲迫不及持的追问道:“那你说、这个问题的社会根源在什么地方?,孙茹郝然一笑,不好意思的道:“我之所以要把这个作品拍成个人作家作品,就是怕自己想得不周全。或者之前早就有人这么想过了。

个人对这个问题的观点是。网瘾问题之所以成为一个悬之难决的私会问题。至少有三个原因——

第一,是我们过度追求物质文明和经济发展的速度,缺乏与之进度相匹配的精神文明和民族文化建设。任何一个国家在规划国计民生地计划时。都不能只重视径济而不重视精神。否则经济一旦发展上去了。文化缺失就要来拉后腿,造成各种社会问题。反过来影响径济:以前同步进行的时候、只要花一点点人力物力财力的精神文化建设、到了出现问题的时候再来补。那就花上十倍二十倍的代价也补不回来了。要是中国的青年人都有足够高的文化素质。要是我们国家的文艺基础教育不是么薄弱。那么电影、音乐、文学、体育运动、高水淮地电视节目……有这么多可以排遣寂寞心情。打发空闲时间的方式方法那么多。何必要几十个小时呆在电脑里面呢?现在国内的孩子。6到18岁全部都在枯燥的书本学习之中。完全没有任何文艺底子,缺乏参加体宵运动和游戏的时间。不玩网游你让他们玩什么去?”

易青深有同感的点头道:“真是这样,我们这次去美国。看到美国孩子也很多非常迷网游的。但是人家就不存在网瘾这个问题,不信你们问问李杜就知道了。那边有很多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就知道主动每周让父母带去看一场电影,或者听一些音乐会、演唱会,至于体育运动,简直是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在美国。如果一个孩子艺术课不及格。那是非常严重地事情。而且会被自己的同伴嘲笑。我想其他发达国家的艺术基础教宵的特况也大抵如此。可是在中国,电影就别说了,根多年人甚至当它是用来圈钱的娱乐话动;古典音乐和高雅文学就更不用说了。简直被年轻人当作伪君子和附庸风雅的代名词,这样的社会现状,这样几乎是一片空白的艺术基础国民教育。青少年怎么可能心灵不空虚?当然只能流行网络游戏了。”

罗纲若有所思地道:“听起来是挺有道理。不过这个道理未免太大了点。不容易在一个作品里表现出来吧?

孙茹道:“所以我说的第一只是个大方向。重点的现实意义要着落在后两点。说简单点。我认为中国网络少年的问题。罪魁祸首根本不是游戏公司或者网吧、更不是那些拘屁专家所谓的青少年自制力!这个问题根本的源头。是中国家庭普遍的自上而下绝对父权的封建家长制度和中国落后地填鸭制应试通才教育!”

此言一出,立刻有几个人兴奋地鼓起掌来。有些事特真经不住琢磨,越琢磨就越觉得。哎呀,怎么我以前没想到呢?

孙茹按着道:“今天整个人类世界地文明社会,都在追求一种广泛的平等,自由和民主。中国目前已经很大程度上进入了民主国家的文明秩序之列,但是在社会伦理和家庭结构上,还保留了大量的封建残余。在一个家庭里,父母享有对子女的绝对权威,孩子犹如父母的私有财产,父母的意志可以代替子女,可以完全不尊重子女,可以完全不把子女当作有独立人格的人来看待,子女没有向父母要求人格平等的权力……

当然,根据各个家庭的不同情况,文化素质高一点的父母可能情况会稍微好一些,但是大多数中国式的家庭,依然是严格的封建家长制。比如说,在中国父母体罚孩子至今还是很平常的事,甚至还有些电视节目动辄搞一些打孩子也是爱孩子之类的主题。宣扬这种在文明国家绝对被视为违法的行为……

……社会和历史的发展要求我们有一个民主、文明、自由、平等的家庭伦理观。有什么样的经济生产力。就应该有什么样的社会各阶层的道德伦理规范与之相匹配。而我们目前的现状却是先进的社会生产力落后的家庭伦理观发生了巨大的矛盾冲击。这个冲击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媒体上第一次出现。代沟,这个词的时候就开始了。父母与子女之间没有平等的权利,尤其没有平等的话语权和人格自尊。就无法流畅的沟通:由于父母事有随意处置子女的权力,而社会伦理还认为这种处置权是天经地义的,所以子女不敢全方位的和父母沟通。说简单点儿。

比如一个孩子考了不及格。他绝对敢和自己的好朋友说。但是很难对自已的父母启齿。本来父母和子女应当是最容易成为好朋友的。但是我们的社会伦理却逼得父母必须板起脸高高在上,即使心里再爱孩子外在却不知道如何表达。所谓网瘾事件不过是这个矛盾、这个社会毒瘤在中国社会深埋了几十年总是得不到解决。终于借助网络游戏爆发出来而已!”

杨姻儿突然想起自己严厉的父亲。忍不住失笑道:“呵呵,还真是这样。好象没听说那个家庭幸辐美满,父慈子孝的家庭有网瘾少年的,都是那些父母不善于教育子女。子女内心苦闷无人倾诉的个案比较多。

孙茹见有人赞同。高兴地道:“第二点就更容易理解了,社会分工越来越细,专业化程度越来越高。可是中国的上层社会却长期有那么一些人。就是不肯放开手里的既得利益,不肯对通才教育和应试教育进行改革。整天找一些似是而非的借口来搪塞,强调通才教曹的必要和应教育的困难,装模做样的稿什么。减负,!以分数评优劣的根本弊端不改革。怎么可能真正减轻学生的负担,结果只能是。减负减负,越减越负!

……通才教育地结果是青少年浪费了大量时间去学习那些将来自己必然要全数忘掉的知识;应试教育使学校和家庭恶性攀比式的增加青少年学生的学习负担。一个未成年人一天的体力和脑力的损耗。几乎顶上两三个成年人,他们怎么可能不去寻找精神的寄托,怎么可能不从繁重的课业中到虚拟世界里去逃避一下呢?”

听到这里、易青他们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了。孙茹这几句话。简直把他们上学时心里那些郁结和困惑都给说出来了。

封建专制的家庭伦理和无休止的填鸭式教背,才是把千千万万青少年赶向网吧的根本原因!

如果大多数家长都能以民主平等的态度,细心的与自己的子女交流沟通;如果学校确立因材施教的体系,把多余繁琐的重复部分地课程换成基础地文体素养的教育启发,再用学生地平时考评和日常操行以及课外活动作为考量一个学生是否能继续升学的指标:如果能在注重卷面数的同时,多注重一下青少年学生的综合素质、文艺天赋、兴趣爱好,并且对他们的这些话动加以起码的尊重和支持……

如果能这样的话,网吧开得再多。游戏公司再怎么开发出多好玩的游戏。又有多少孩子会愿意命都不要似的几天几夜的呆在里面呢?

到那时候。网瘾问题还堪成为社会问题吗?

没等易青表态,杨姻儿、何风、李佩佩等人就纷纷激动的敲着桌子嚷嚷起来了…。

“拍!一定要拍出来!”

“小茹。我支持你!投资这个片算我一股!

“我过去帮你的忙!免费打工。不收你工钱!

“易青。你者看你。尽拍些赚钱的戏!看看人家小茹……多关注点民生疾苦,现实主义题材!你说你上大学的时候那份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热血劲头上哪儿去了?”

说最后这句话的是李佩佩。不过她是以起哄开玩笑的态度说的。

易青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抬头看着孙茹。

孙茹突然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懂的话——

“不相干。你干你的。我干我的。你缺的。都在我这里。”

易青微微的笑了笑。他听懂了孙茹的这句括里的深意。一刹那间,这七八年来的相知相守、相懦以沫的并肩作战,林林总总、都涌上心头。如果说他和依依是瞬间的灵犀相通,碰撞成了灿烂辉煌煌的深情挚爱。那么他和孙茹的感情就是岁月如歌默默缠绵成了甘醇的陈酿。

一言之衷,如铭五内!知我之心,惟有卿卿!

第二十章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

一言之衷,如铭五内!知我之心,惟有卿卿!

易青并不是不想做一个率性而为的艺术家,想拍点儿什么就拍点儿什么的那种。

青春热血,豪气风发,针矾时弊,忧国忧民??如果没有孙老爷子,没有改革中国电影的志向,为华语电影与东方文化崛起于世界而奋斗的宏愿……如果没有这些,从电影学院学习四年而毕业后的易素定然会成为那样一个人。或许,许多年以后电影界会把他称为“愤青导演”吧!

但是命运之手把他推到了这样一个位置上,很多事情他决定不了,很多时候他身不由己。不用说他自己要做行业改革的领头祟,就算仅仅是在华星主席这个位置上,他也无法单凭自己的意愿来决定拍什么题材的电影。

中国电影在这几十年来走的弯路已经够多的了。

先是政治挂帅,电影作为政府喉舌、宣传工具。

然后是十几年的电影是否应当依附于文学、戏剧的争论??一直到今天许多中国观众还是这个观点,认为电影应该是、只能是讲故事的;电影只不过是镜头化了中短篇小说或者话剧,只要用镜头把故事讲出来罢了;好电影就意味着讲得故事感人,有内涵……

好不容易到了第五代,提出了电影首先应该是造型艺术,其次才是叙事艺术的说法??这是一个纠枉过正的时代,刻意的强调造型。淡化剧情,说白了是种向权威挑战地逆反心理。一群年轻的电影家妄图一口气清除所有的陈腐观念,迅速的解决问题。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显然是太乐观了。就算行业内地改革能办到,至少让普通观众认可还得需要经历漫长的历史时段。毕竟人类文明各个领域的所有进步??哪怕只是极微小的进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经过了相当漫长的十几年后,今天大多数观众,尤其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后出生的一批观众成长起来后,大家已经能够普遍接受电影是一种造型与艺术相结合的文化产品,是一种融合了文学、戏剧、音乐、美术、表演、摄影等多种艺术形式及其内淋的存在。说简单点儿,电影是个视听结合的综合艺术,无论是第三、四代地把电影当作用镜头讲故事的观点;还是第五代张一谋那些人把电影当作用镜头画画(造型艺术)的观点,都是片面地??把两派观点结合起来。又讲故事又画画,边画画边讲故事,用画画来讲故事……这才是现代电影理论应该遵循的科学理念。

看似如此简单的道理。中国电影家们用了大半个世纪才转过这个弯来;而就凭中国这种薄弱的文艺基础教育体制,这种社会大环境,想让普通观众了解这些道理还不知道要再经历多少代人的辛勤努力。

这些道理,易青当然是知道地。前人走过的弯路,他是不能重复了。因为他是领头人。他是榜样。

象孙茹想拍的《爸爸再爱我一次这样地题材,他要是拍了,华星的导演和国内看着他一举一动的电影家们就会说。这是历史的倒退了。

实际上,要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中国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什么样的题材、什么样的创作方法、创作类型的电影,都应该有一些,不见得非要所有电影都是现代电影理论指寻下的。

孙茹也知道这套道理,但是她就能用第三代第四代导演们那个时候地方法拍这个电影??方法无所谓好坏,只要适用于自己的创意和题材,不管老的旧的还是新的。拿过来就可以用。

只不过易青在这个位置上,这方面身不由己罢了。

今天的易景,恐怕是续张一谋、程凯歌、冯晓刚等人之后,被国内观众骂得最多的一个导演了。《花木兰简直被骂做是汉奸电影,小意简直成了张子怡第二??谁让你从国外开始红的?人家可不管你有没有为中国人开通国际市场,有没有传播中国文化,反正你肯定是为了赚大钱、为了奥斯卡去讨好美国鬼子的;而且以某一部分人的眼光,他们永远能在一个导演的作品里找出“贬低侮辱中国人”的证据,并且证明该导演是用这些侮辱中国文化的东西去讨好美国大老爷??至于这些证据有多愚蠢荒唐,是否真能讨好到任何人,他们自然就不管了。

从古至今,要想在中国这地方掐死一个创新者、或者一个比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更优秀的人、或者一个天才、或者一个有独特见解的知识分子,或者仅仅是个跟大自数人有不同意见的普通人??要弄死他只要一番蠢血沸腾的煽动就足矣。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世,人必非之。真理价值几何?是非对错又价值几何?

这些思想准备,易青在决定如花木兰发行路线的时候早就考虑到了,这是没办法的事,在这个位置,你享受的名利比一般人多,就要作好招人不忿和被人骂的准备。

易青知道要实现自己和老师的理想,就要拍这些挨骂的电影。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做的比张一谋、程凯歌好一点,被骂得轻一点而已??虽然在中国,口碑越差必然票房越高,被骂得越狠的电影一定是最多人买票去看的电影.但是口碑这个照西易青还是很注重的。

可想而知,一个把人本主义当作自己主要艺术观念的年轻电影家,看着自己的人格隐私和自己的作品被人任意践踏侮辱时地内心感受。

如果没有孙老爷子的遗愿,没有华星上下无数人的理想和希冀寄托在他身上这个事实。可想而知的,易青必然会成为一个专职拍〈爸爸再爱我一次这样题材地导演。他天性里其实是这种秉性的人,他拍这种东西会比孙茹更得心应手,事实上。无论是在《花木兰还是在他后来的许多大型商业电影中,他总是努力的挤出一点空间来寄托一点“现实意义”;而他的作品更是不遗余力的宏扬中国传统文化和民族特色文化,当然,有没有人理解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孙老爷子当初在给他的最后一封绝笔信中,所提到的那些所谓的“牺牲、痛苦、不被理解的折磨”,今天地易青多少体会到一点了。

当年老爷子就是不忍心爱徒走上这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孤独奋斗之路,才在几经天人交战之后,决定把遗产做成基金的形式,让易青天空海阔去自由翱翔,拍想拍地电影。过想过的人生。

可惜老人没想到,易青是个责任感和报恩之心如此强烈的人;当然,也许睿智狡猾的老人根本就想到了。这也许是他老人家用的激将之计,把易青牢牢绑死在中国电影地战车上的一种计策罢了……

谁知道呢?这些伟大人物的生命即使如划过夜幕地星辰,他的心智机巧却必然象谜一样长久的存在于后人的猜测想象之中。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

易青现在特别能体会当代一些电影家的人生际遇以及他们的心情。因为他今天走的路恰恰是延续他们走过的路。

象张一谋、冯晓刚这类导演,他们不可能是象易青这样遭遇的人。更难想象他们努力地拍那些让他们赚了大钱的商业片是为伟大的中国电影复兴事业。

红尘滚滚,大多数人辗转其中其实只是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名利纷扰了一生。

之前的那些中国导演前辈或许也有跟易素一样理想的人。但是他们主要还是为了个人名利而奋斗。

不过,他们心里也非常清楚,他们自己只有把自己的名利前途绑在中国电影发展的战车上,顺应历史潮流而动,才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那些在《满城尽带黄金甲里只看到“满城都是大咪咪”的人不可能理解,这些被他们污为祸国殃民欺骗百姓的大型商业电影对于中国电影这个行业、对于中国的经济、文化和千千万万跟这个行业沾上边的老百姓有多么了不起的意义。

拿《满城尽带黄金甲举例,光是这个电影需要的一个普通造型道具——菊花,张一谋就花费了上千万的钱来购买,一时之间。各地花农种植菊花成风。张一谋剧组派去买花的剧务,把大把大把的钞票交到笑得合不拢嘴的农民手里——这个用经济语言来概述,就叫产业辐射产生就业机会。

一个菊花就是如此,想象一下,如果中国电影业成为一个稳固的产业,那么在它辐射范围之内形成的庞大的产业雪球,将会裹胁多少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产生多少效益、制造多少就业机会……对于易素而言,他首要的任务——也许光是这个任务就足够他做一辈子都做不完了——就是在他所处的这个位置上尽力的推动中国电影的产业化。

要想中国电影实现产业化、规模化,最初级的条件当然是资本积累;其次是形成产业结构;但是最难最复杂的就是形成稳固的产业链条。

说白了,就是要让中国电影变成一个能够裹胁了无数资金、资本的大蛋糕,一个能产生无数长期、稳定、高收入的就业机会,让各行各业的人能够安心参与其中的新兴产业。

当年香港电影全盛的时候,电影业是香港经济的第三大支柱产业;在国外,最近半个世纪以来,好莱坞为首的美国电影业一直在美国经济中排名五、六,是美国国民经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美国人每年在电影这一项上,从全世界各个国家获得的外汇财富,几乎相当于一个中型发展中国家全年的国民产值。

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文化大国,又有世界上最大的观众基数群、公认的世界最大的潜力市场,如果中国电影业能够被建设起来,对整个国家国民经济产生的好处是可想而知的。

这还只是经济产业化方面,至于文化方面的意义,国际话语权的提升,这些属于艺术样式本身地意义。就更不用说了。

要实现这个目的,唯一的途径就是易青之前的前辈张一谋他们走过地路,也就是大量的出品类似《英雄》、《无极》、《夜宴》、《花木兰》这样的巨资投拍的大型商业电影。

只有这种作品,才能做到第一积累资本,第二产业辐射吸引产业结构的形成。近几年随着中国电影的大型投资商业化活动的增多。这个行业也在进行着潜移默化的改变——这种改变,在短短的几年间取得的成就,远比中国电影之前地几十年取得的成效还要显著的多。

大量地影视学校,公立的私立的,正式的非正式的,民办地和国家部委申办的……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为影视行业地人力资源培养打下了基础;以全国上百个影视拍摄基地为圆点的产业辐射圈,解决了成千上万闲散劳动力的就业问题——在这些拍摄基地的附近,经常是整村整村的男女老少在农闲时期来充当群众演员和场工赚钱;除此之外,与影视产业相关的各种制作加工产业、手工业、小型机械制造业、餐饮服务业、旅游业、教育产业……以及其他林林种种数不胜数的大大小小的行业、亚行业实体。依附在中国电影这新兴的产业链条上获得地实惠更是不胜枚举。

所有这些,都是这寥寥几部商业电影为中国电影业带来的巨大改变,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历史的担子到了易青他们这一代电影人肩膀上。这条路还应该继续走下去。倘若孙茹是个男孩子的话,也许孙老爷子就毅然决然的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这个长孙身上,但是孙茹外表潇洒内在柔弱的性格和她的女儿身决定了她只能在自己的艺术和思想的天地里驰骋;那么这个担子最后就理所当然的落在了易素的身上。

历史与偶然,当着落在一个人的个人命运上时,有时就是这么的不可思议和无奈。

显而易见的。只有大型的商业制作,才能吸引各行各业各式各样的人被裹胁进这个产业雪球中来,实现电影业的产业化和规模化。投入的资金多。资金规模大,才会有大量的人为了利益涌入,形成伴生的新兴附属行业;行业稳定了,工种稳定了,工作效率和熟练度才会高,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专业化。

专业化程度了以后,电影业的各个工种齐备并且熟练了,我们才能有足够的人才资源、物质资源进行大批量的中小规模的制作,进行单纯为了满足一部分观众的美喜好的传统电影的制作。

否则,中国电影业永远只能是原本那种草台班子的模式。一到有戏要唱了,临时再去叫人,组成一个剧组,组里谁也不认识谁,拍完戏分了钱吃了猪头肉立马各奔东西——这样的粗糙的产业模式,就好象大家都是兼职打零工,除了导演和明星演员外,大家都不是专业的电影工作者,如果这样,中国电影恐怕永远上不了台面,更别说走向世界了。

中国电影终究是要走向百花齐放、花团锦簇的大成之路的,各种类型、各种样满满足各种观众的审美需求的产品作品都应当要有——但那是以后,不是现在。

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没有学走就不能学飞。好莱坞现在就是大中小型各个阶段的投资、各种类型的作品都有,商业院线和艺术院线同样火爆,但是人家那是经过了多少年的资本积累和产业建设,建成了何等完备和发达的产业结构才能运作的如此流畅。

好莱坞也是用大量的人力物力来运营自己的商业全球计划,用多余的行业产出,也就是多赚的钱来进行多样化现实作品的投资,而不是本末倒置。

现实主义的多样化题材,确实能满足观众的审美需求,但是拢不住钱,更拢不住人。投入的资金少了,参与的人都不把这个当作固定的工作,产业规模起不来,那么要不了几年,这个行业积累下来的资源就会被这些产品消耗殆尽。

如果为了满足一时一地的短期的观众需求,而去大量的拍一些很讨巧的、容易获得口碑的作品,那中国电影业只能象上世纪中后期的台湾电影和九十年代后期的香港电影一样,一步步的走向产业萎缩、衰败……最后濒临消亡。

普通人的视野永远只关注自己的短期欲望,关注自己眼前这一亩三分地的得失,但是站在易青的这个位置上,他不能。

如果他也象大多数人那样思考问题,那受到损失、受到连累的恐怕还不只是华星集团这区区千名员工。

成大事者,要割舍自己的一些欲望,这就是孙老爷子的遗书里要告诫易素的最核心的内容。

所以易青每每看到一些自己想要拍的东西,甚或是他在学生时代就冀望已久的想拍的、想倾诉和表达的那些东西,都只好暂时搁置了。

但是他做不到的事情,孙茹却可以去做。以他们两个人的默契程度和亲密关系,易青看着她在艺术片和现实题材上的成功,从内心上来说也是一种补偿作用。

……

易素坐在孙茹家的沙发上。

从他的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见孙茹纤美的背部轮廓。她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搜肠刮肚的写《爸爸再爱我一次的导演手本。

再过两三天,她就要出发回大陆考察,和文学组的编剧们去做资料搜集、采访一些网瘾少年、参观一些专门的戒除网瘾的学校。

五月的香港已经相当炎热,孙茹在家里穿了一条四角裤和清凉的吊带装,露出柔美浑圆的两个晶莹的肩头,嫩藕一样的两条玉臂。

和依依那种近仙般美、近妖般媚相比,孙茹异于一般美女的地方在于她那种出自大家的高贵气质,和保养到每一个毛孔的细腻晶莹之美。

记得当初刚刚毕业来香港时的第一个晚上,第一次和孙茹颠鸾倒凤的时候,她最令人难忘的就是那种能使男性的自豪感和自信心极度膨帐的呻吟和那两条修长有力的玉腿。

在易青见过的各式美女中,孙茹的腿是最特别也最颀长优美的,那种修长亭亭如玉的高挑而高贵的挺拔感觉,配上她最偏爱的红色皮草,尤其具有一见难忘的视觉震撼力。

想到孙茹的长腿扛在肩膀的那种姿态和感觉,易青突然觉得小腹热热的。

他悄悄的走到她的身后,笑着搂住她的腰,下巴凑在她俏巧可爱的耳轮边轻轻道:“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孙茹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双手向后抱着易青的脖子,微笑着道:“好久不做这些事,手生了。大木头……你干嘛?讨厌!”

孙茹娇嗔着不依的扭着身子,原来易青的坏手已经顺着她滑腻的乳沟贴着半敞开的衣领伸了进去,里面那充满弹性的丰盈恰好是易青的虎掌一握,尖头的那红椒一点娇颤颤的直立了起来,顶着薄薄的丝质衣料显出一个诱人的凸点来……

孙茹轻哼一声,双手把易青搂的更紧,微微抬起头来,吐出丁香小舌在易青的唇上轻轻一舔……

易青刚忍不住要吻,却被这小妖精格格一笑避了开去,媚眼如丝的看着他嗔道:“好啊,大色狼导演,你要白昼宣淫啊?坏人!”

第二十一章 泰山压顶

“喂,起来了,死人一样!”

“唔……好累啊,你不知道男人做完这种事以后,都会累得跟死狗一样吗?”

“去你的!”孙茹满面娇羞的潮红,在易青的手臂上扭了一下,嗔道:“快起来了,我饿了,出去吃东西……”

“咦?”易青猛得一翻身,压在她身上不怀好意的笑道:“难道女人一做完这种事情,不会觉得累而是会觉得饿吗?”

“你……”孙茹气得张嘴要去咬他的鼻子,被易青大笑的躲开了,松手放开孙茹柔腻光滑的身子,滚到大床的另一边。

孙茹又羞又气的扑上去又掐又拧,准备跟这个色狼拼了…”

就在这时,床下刚才被易青粗鲁的扒下丢在地上的四角裤里,突然传出悦耳的音乐。正是孙茹的新换的手机铃声,是小云唱的〈花木兰的主题曲中的复歌和弦。

孙茹在易青的大腿上响亮的重重一拍,恨恨的道:“先饶了你。”

说着转身趴在床沿,探出头去,伸手在地上一阵捞摸,抓起裤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通了放在耳边……

易青趁机坐起来,摸着她晶莹滑腻的小腿,慢慢的往上抚摩着移上她挺翘弹手的美臀,然后伸手捏了一把,正准备淘气地凑上去用力吸出一个吻痕的时候。孙茹突然伸手向后用力的推了他一下,回头给了他一个严厉的眼神。

易青只好露出一个阴谋败露式地微笑,搂着她的腰凑上前去,询问似的看着她。

孙茹做了个嘘得手势。才继续对着电话里道:“喂,啊,妈妈,你说吧……你那边现在不是凌晨吗?有什么急事啊?”

电话那边传来孙茹的母亲孙太太华云清温柔优美的声线,细声细气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孙茹不停的点着头,恩恩啊啊的,易青耐心的听了一会儿,也听不到具体内容,不过想来全天下思念子女的母亲唠叨起来地内容恐怕都差不多吧!易青现在每个星期至少都要给家乡的二老打两三次电话,对这套“妈妈经”自然是感同身受了。

好容易等到“妈妈经”念完。易青听见孙茹说道:“知道了,我跟易青说,明天下午前我再给你们的酒店打电话吧!”

说完。孙茹挂上手机,刚要说什么。易青慵懒地伸了伸懒腰,道:“你妈妈是不是做梦梦见你嫁给一个大麻脸,不放心所以半夜凌晨这时候从芝加哥打电话过来啊?”

“嫁个大麻脸也比嫁个死色狼要好!”孙茹伸手在他肚皮上拍了一巴掌,正色道:“告诉你。我爸爸带着我妈妈来了香港,都到了两天了!明天晚上约我们去酒店吃饭!”

……

易青可不会单纯到认为孙云博两口子只是突然思念女儿了,才坐十几个小时飞机巴巴的来一趟。

开玩闹呢!美国宇通国际的大当家,大股东,持有者,资产百亿美金的大亨,全世界华商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说一句日理万机也不过分。他会为了儿女情长,千里迢迢地携夫人亲自来趟香港,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吗?

孙老爷子去世后,没人辖制的孙云博手笔更大,行事作风一改从前谦谦君子地风范,狠辣的简直有点狰狞。短短几年间,宇通国际在他领导下连续吞并了多家中小型财团,有美国的也有加拿大、欧洲的,还有一些在华尔街的日商。

孙云博惯用狙击并购的方式。猫玩老鼠一般把对手逼到墙角,直到资金匮乏,无力反抗,再慢慢吃掉。并购之后如果宇通能够消化融合,就把对方变成宇通的附庸,否则就重组后略炒一下,待升值后卖掉,换回实际的利益。

资本侵吞资本,靠喝人血吃人肉壮大,说来也是美国社会的常事。不过总算他还有几分孙老爷子地传承;而且又依附于长乐帮芝加哥分堂,谨守着洪门的规矩,至今还没听说对哪家中国人的实体下过手。

易青在和孙茹的舅舅华云丰联手收购香港社团手上的影业股份的时候,曾经听华云丰提起过一些关于孙云博的事,虽然他语焉不详,不过林林总总综合一下,还是能得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宇通国际是早在美国阳光计划的年代就崛起的美国最早的华商实体之一。最初的形态也是白手起家,后来孙云博攀上长乐帮的坐馆华氏后,变成黑金结合,一直在长乐帮的庇护下纵横美国商界,黑白通吃。

尽管孙老爷子非常反对孙云博与国际黑社会帮派沆壑一气,但是天高皇帝远,也不能面面俱到;老爷子过世之后,孙云博开始肆无忌惮,不过老爸余威尚在,孙云博在孝道上毫不含糊的。所以毒品、军火这些偏门他从来不沾,只是做点正道生意时偶尔请黑道上的朋友帮着用点歪手段而已。

原本长乐帮的当家一直都是华家,传了两代都是长男。不知为什么到了华云丰这一代,原本牢牢控制在华家手里的大权四分五裂,长乐帮开始各立堂口,互不统属,势力分做十二股,华云丰由理所当然的坐馆降成了纽约堂的堂主红棍。

看来华云丰是把这种分裂的原因怪在了孙云博的头上,郎舅两人矛盾极深。内中的原因易青也不太清楚,华云丰说起这些事总是含糊其词,但是能感觉到华云丰对妹妹华云清和外甥女孙茹的感情极深,但是却依然不能容下孙云博。

两人龙争虎斗多年,孙云博财雄势大,在宇通占有40%以上的股份,而华云

云丰只有20%左右,但是华云丰在黑道上的势力和威望却远远超过孙云博,双方谁也动不了谁,拉锯不下,一直分不出胜负。

易青对华云丰的气度风仪都非常心折,但是就是对他为什么仇恨孙云博这点一直想不通;至于说这一家人奇奇怪怪的感情关系,更是令人费解。

要说孙云博夫妇疼爱孙茹吧,没道理把她扔在老头子身边长大,不管怎么说在大多数人眼里,美国的环境和教育还是比国内好很多;但是要说他们不爱这个女儿吧,易青每每接到华云清的电话,包括差点和孙茹行礼结婚那次与未来丈母娘的相处,确实能感觉孙太太对女儿的那种怜惜,真是爱到了骨子里,那种母亲的慈祥对子女无微不至的关心靠装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可是话说回来,这对夫妻对孙茹也够冷淡的,几年难得回来国内看她一次,尤其是孙云博,见了女儿总是淡淡的,还时不时流露出一种不耐烦的情绪——难道有钱人太忙了,都会疏于对子女的教育?

至于华云丰,看来是对华云清的感情极好,所以爱屋及乌的疼爱孙茹胜过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不过这个爱屋及乌不知道为什么“及”不到妹夫身上,也许中间有太多利益纠葛吧?

总之是一笔烂帐,好象一部三流的香港豪门电视剧一样,大抵过于有钱的富豪门庭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还不如柴米夫妻,父慈子孝的老百姓之家来的温馨淳朴,看来老天总体来说,还是公平的。

……

因为约了孙云博夫妇见面吃晚饭,所以第二天易青和孙茹早早的就回到了公司。

易青先用一个上午的时间赶紧处理一下公事,安排好一切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易青起身走到对面孙茹的办公室,准备找她去吃午饭。远远的看见美人直颐,侧对着落地大窗外的天空,正在发呆。

“喂!”易青矮着身子摸进去,突然凑前一声大叫,想吓孙茹一跳。

谁知一声断喝之后,孙茹漠然不动,不屑的转过妙目瞥了易青一眼,大有看不上他的幼稚举动的模样,懒懒的道:“就你还想吓唬谁呀?早看见你钻进来了。切,无聊。”

易青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道:“切,你有聊?坐在窗前扮古典,摆个破司装深沉,你以为你支个下巴就是思想者啦?”

孙茹也不以为忤,噘起嘴想了想,道:“喂,木头,你说我老爸大老远跑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和女儿吃顿饭吧?我觉得肯定有点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从小我就怕我爸爸,一想到他的样子心里就毛毛的……”

“哈哈哈……”易青大笑的走过去搂着她的香肩,道:“我这个毛脚女婿都不怕泰山老丈人当头压下来,你这个做女儿的怕什么?那个是你亲生爸爸,你怕他拿你蘸酱吃了呀?”

孙茹知道他拐着弯子把自己说成是大葱,又气又笑的掐了他一把,破颜为笑,不再胡思乱想了。中午和孙茹在外面随便吃了点简餐,然后回到公司,还有几份文件要签,下午还要安抚一下依依和杨娴儿,本来今天答应了她们两人的事,现在看是办不了。

平时易青会尽量抽时间跟杨娴儿母子在一起,有时候去杨家吃晚饭,小念青这个年纪——30到6岁的儿童,父母双全的陪伴非常重要。

易青不喜欢香港的过于西化的教育,最近大家正商量着给念青做国内的户口,送他回北京去念书。

本来这天晚上答应了念青和杨娴儿母子是要过去陪他们吃晚饭的,小念青记忆力好的惊人,有点乃父的遗传,才四五岁就能背《古文观止里的文章,今天新学了一篇,说好要背给父亲换奖励的,现在这奖品只好让杨娴儿去买了。

依依和小意今天下午有个酒会,为小云的新唱片宣传助阵,本来易青答应了三位大明星,要以老板身份出席的,现在看来也不成了;好在小云的宣传计划里本来也没安排他,只是依依临时起意而已。

易青问过了冯丽丽,知道依依她们已经在外面开始做活动了,连忙给依依的助理打电话。过了一会儿,依依过来接了电话,听说孙云博和华云清要来,依依立刻表示理解,并且答应跟小云解释。

易青放下电话。心想还是依依知道疼人,要是这电话叫小云接到,自己非得许诺下什么出一把血才能过关呢!

做完这些事情,易青看了看时间。想到见这两位未来丈人丈母娘空着手去好象不太恭敬,应该买点什么。不过以孙云博这样的眼界,送他什么能看在他的眼内呢?

想到这里,易青无奈的摇了摇头,伺候老丈人可真是,又是技术活儿又是体力活儿。光是这一个还则罢了,想到北京那儿还有一位军委高级将领杨首长在等着自己,易青地头就好似两个三个大。

难怪古人把岳丈称为泰山,实在是形象之极,这么大座山压下来。确实让天下的毛脚女婿吃不消。

易青想了想,按下叫人内线叫冯丽丽:“丽丽,请进来一下。”

冯丽丽戴着厚底眼镜。一身朴素的掉渣的文员打扮,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易青头也不抬的交代道:“下午三点以后的约会全帮我推掉。我约了宇通国际的孙先生……,

“您跟孙先生不是约晚上七点吗?”冯丽丽非常专业的翻着日程表,职业性的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不对,楞了一下。

易青抬起头来,冯丽丽的表情正好落入他的眼中。他略一思索,奇怪的道:“咦?我告诉过你这件事吗?你怎么知道是七点?”

“哦,”冯丽丽若无其事的低下头去。慢吞吞地道:“我听错了。原来七点您约的是苏先生,就是给卢云小姐做唱片的那位,您不是约了他们做唱片宣传?”

易青看着冯丽丽坦诚朴实地脸,不疑有它的点了点头,广东话“孙”和“苏”的发音念快了是有几分相似,华星公司里都是讲普通话的大陆人,易青的广东话一直不合格,冯丽丽这种本港员工听错了也是有地。

易青不忍见冯丽丽这种老实人尴尬,连忙打个哈哈道:“哇。香港这几天越来越热了。咦,丽丽,你这只金表够靓的,劳力士啊?”

冯丽丽象是手腕被蛰了一样连忙用右手过来遮了一下,挡住劳力士钻石金表上的熠熠发光地细钻,笑道:“易先生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易青见这质朴的香港女孩戴个金表还不好意思,其实这个年龄的女孩谁不爱美谁不虚荣啊?于是点了点头,让冯丽丽出去了。

易青独自想了想,越想越好玩,冯丽丽应聘是学历可是美国留学回来、麻省理工的MMA——是不是书读的太好读呆了的女孩都是这样?不过她工作能力却是没说的,而且默默无闻,不被人注意,踏实肯干,是个很好的秘书型人才。

交代完了公事,看看时间将近三点了,易青想既然决定早点去选礼物,那还是赶早不赶晚,早点到也显得对长辈尊重。

于是他到对面叫了孙茹,两人下楼拿了孙茹的车子出了中环。

先开车到北角一家古玩店里选了两件古董——这家店十分偏僻,卖得东西却货真价实。易青想来想去,以孙云博和华云清地财富和眼界,恐怕什么好东西都不缺,什么也难入得眼;只是一些地道的中国古董,即便是各种大型的拍卖会也难淘到的真正稀罕玩意儿,恐怕还能收得别出心裁之效。

孙茹见他如此细心在意,自然是因为为了孝敬她的父母,心里也十分高兴。

两人出了古玩店,看看时间还早,便找了个刨冰店坐下,一人叫了盘水果冰,象两个中学生一样嘻嘻哈哈的吃的一嘴冰渣。

两人做得那么大的事业,平时难得有空,今日倒沾了孙云博的光,偷得浮生片刻闲,仿佛又回到学生时代一样,无拘无束的聊些咸的淡的。

易青舀了一勺菠萝冰送进嘴里嚼得嘎嘣乱响,随口道:“我跟你说,现在我们公司的办公室八卦风气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我怀疑他们上班不做事,整天就说这些了。你知道不知道?我们今天晚上跟你爸妈吃饭的事情,居然连冯丽丽那种八杆子压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都知道了,我让她帮我取消约会,她竟然脱口而出提醒我今天晚上约了你爸爸七点。不用太早……”

“哦?”孙茹有

有点意外的叼着勺子问道:“真地?这么夸张?奇怪了,你不说我也没说,这消息怎么传出去的?连她都知道了?”

易青耸了耸肩道:“谁知道呢?搞不好咱们中午吃饭说这事的时候,前后左右都有人偷听也说不定!靠。我们公司是不是该办本八卦杂志了,让这些人都去做狗仔!唔,不过说起来有件事还蛮好玩的。冯丽丽那么不时髦不爱打扮地人,今天居然带了个劳力士限量版的细钻金表,我问了她一句,还把她问的不好意思了。笑死我了,女孩子打扮打扮有什么怕被人看的?”

“恐怕不是吧,”孙茹拿勺子轻轻戳着草莓冰,笑道:“也许人家买的是假表,怕被老板认出来寒酸。所以才不好意思让你看到呢?”

易青想了一想,回忆的一下冯丽丽的那块金表,摇头道:“不对。不象是假的。假的劳力士我还看不出来吗?庙街卖八百块一只嘛……你老公我多少也见了几年世面,名表不认得,高品质的钻石还是认得地。钻石的品质取决于大小光泽和截面,她那只表不会是假的,我看一眼就知道。至少几十万。”

孙茹笑道:“没想到冯丽丽平时土土地,花起钱来一点不含糊。她一个月才三万多,居然舍得花几十万去买劳力士。”

易青不服气的道:“咋的?还不信我的眼光?人家好歹是麻省的硕士。还不能搞点外快兼职或者什么投资啊?人家说不定中了六合彩呢?说不定傍上有钱人了呢?几十万毛毛雨了……你吹咩?”

孙茹哈哈大笑,大乐道:“没见过这么护短地老板,我又没说冯丽丽不该戴几十万的表。”

就在易青和孙茹毫无防备的嘻哈打闹地时候,隔着他们好几排座位之后,一个打扮艳丽的窈窕美女用报纸遮着半边脸,警惕的望着他们这桌,竖起耳朵一字不漏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

香港半山皇廷酒店。

孙云博从雾气腾腾的桑拿蒸汽室里出来——皇廷的每个星级套房都有桑拿浴室,还可以根据客人的喜好更换设备,牛奶浴、啤酒浴什么的。五花八门。

孙云博蒸地全身酥软了,惬意的走出浴室,披着浴袍向外间主卧走去。

一推房门就看见妻子华云清正对着镜子试唇膏的颜色,旁边各种衣服——美国带来的和昨天在香港买的堆了一床。

孙云博望着镜中妻子明丽如二十许人的娇美容颜,还在费尽心机的打扮,忍不住摇头叹气道:“好啦,够漂亮啦!难道你还要把自己女儿也比下去吗?你们女人真好笑,见自己女儿还要化半天妆选半天衣服,搞得跟过节一样。”

孙云博说着,自顾自的活动着筋骨向外厅走去。

华云清听他这么说,怔怔的呆了一呆,随即叹道:“过节算什么,过什么节也不能保证我见到我的女儿。我这做妈妈的几年才能见到我的宝贝一次,当然要漂亮一点,让女儿以后时时记得我。”

想起马上就要见到孙茹,华云清突然对着镜子开心的笑了,笑得眼眶也湿湿的,亮晶晶的闪着光……

“孙先生,有位马小姐找您,请问您见不见?”外间大厅,酒店服务台的侍应在电话里说道。

“请她上来。”

“孙先生,她现在上来了。”

不多时,套房的大门一开,犹如春风袭面,刚才在刨冰店里偷听孙茹和易青谈话的艳妆女子亭亭玉立、婀娜多姿的站在门口,不经意的摆了个BOSS,蜂腰长腿、酥胸高耸,眉眼间秋波流转,风情万种……

孙云博抬头看了她一眼,仿佛对她的性感丽色恍若未睹,淡然道——

“哦,丽丽,你来啦?”“就这些?”孙云博疑惑的问道:“他们没有见什么特别的人或者去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有没有……”马丽丽媚笑着道:“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我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本来他们提早离开公司,我还以为他们对你起了疑心,所以赶紧溜了出来,远远的开车吊在后面,结果陪他们逛了半天的街,呵呵呵……”

孙云博恍然点了点头,微笑道:“看来还是孩子呀!这么单纯……恩?既然没什么有价值的情况,你又跑来做什么,还打扮成这样!”

马丽丽故作娇憨的噘了噘嘴,身体就象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绵绵香喷喷的瘫在沙发上,双手环着孙云博的腰,媚眼如丝、吹气如兰的道:“上两次见到孙总裁你以后,就觉得中国人里头怎么可能有这么成熟和有魅力的男人……可惜那两次都有其他人在场,不象今天……”

马丽丽说着,慢慢抬起一条腿来——黑色的丝质长裙下面,是光滑晶莹的小腿,轻轻的在孙云博只穿了浴袍的腿上来回摩挲着……

这个蛇一样的美人儿微微的半启樱唇,发出一种似呻吟又似吹气的声响,呼吸也渐渐浊重起来;胸前的领扣不只什么时候悄然的划开了一道,露出深深的乳沟,一股令人亢奋地莫名的香味丝丝缕缕不绝的从里面飘了出来,撩人瑕思……

“甜心……趁还有时间……我学过软骨术和媚惑术。要试试吗?”

说着,凑近了孙云博耳边的马丽丽叉开了两条长腿一下子就坐到了孙云博地腰上,双手拉出身后连身裙的拉链刚要……

“滚开。”孙云博淡淡的道。

坐在他身上的马丽丽楞住了,好容易回过神来。她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刚要进行下一步……

孙云博没在说第二遍,他只是冷冷的、不屑的抬起头来,看了马丽丽一眼。

马丽丽猛得一个哆嗦,浑身火热的情欲一下子降到了冰点,所有的寒毛都乍了起来!她连忙讪讪的笑着,尴尬无比地从孙云博的身上滑了下来。

那个眼神太可怕了!

马丽丽心有余悸的偷看了孙云博一眼。他刚才地那种目光,只有一个屠夫看着一只绑好待宰的猪或者祟的时候,才会有那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冷酷……

更可怕的是,一般人要瞪别人地时候。总是会怒视对方的眼睛;而孙云博看人的时候,目光扫过地却是别人的咽喉!

直到好几分钟以后,马丽丽还觉得自己的喉咙上凉凉的。仿佛随时有两片锐薄如纸的锋利的剃须刀片。要从那个位置上猝然划过,割开她的气管和旁侧的大动脉,然后……鲜血会向喷泉一样飞迸出来……

马丽丽猛得打了一个寒噤,心虚的垂手站在一旁,双腿象筛子一样微微抖个不停。

孙云博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伸手拂了拂自己地膝盖,冷冷的道:“如果我想跟你上床,我会告诉你,我没说的。你就不能自己动心思。这是规矩,懂吗?”

马丽丽这时的样子,简直比她青时在华星还要老实,还要朴实,还要憨实……她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还有,”孙云博抬眼瞥了她一下,道:“我让你留在香港工作,帮我看住女儿女婿,你就老老实实的做你的土包子文员。下次要是再让我看见你穿得跟妖精一样……”

“不会的不会的……”马丽丽慌忙道:“不会被人认出来的。我平时的样子跟今天差得太多了……总之,总之我以后再也不乱打扮了……

“去吧。从酒店后面走。”孙云博说着,径自站起身来,向里间去了。

马丽丽心虚的叹了口气,拍拍胸口,望着孙云博的背影做了个咒骂的口型,忿忿的转身走了。

孙云博推开主卧的门,只见妆镜前美人如玉,华云清已经换好了一身银色的宴会晚装,薄施脂粉,素挽云鬓,端得是说不尽的风韵美态。

孙云博原本冷冰冰的脸上露出欣赏的笑容,他笑着走到夫人身后,在她修长的玉颈上轻轻一吻。

华云清在镜子里看着丈夫,怅然道:“老了,真是老了。怎么打扮还是显得老。一会坐在女儿旁边,象个巫婆一样。”

孙云博哈哈大笑,搂着妻子的肩膀道:“如果有你这样的巫婆,那所有的天使都要活活气死了!要说迷人,小茹那种素涩的小女生,怎么能跟真正有成熟风韵的女人相提并论呢?”

“谁说的?”华云清对着镜子里的丈夫嗔道:“哪有你这么说女儿的,我的小茹是全天下全漂亮的姑娘!”

孙云博干笑了一下,拍了拍她道:“既然这么想女儿就快点去拿手提袋下楼,女儿和未来女婿也快到了吧!”

……

今天的主菜是匈牙利风情祟排。

鲜嫩肥花的祟排,用阿根仙奴和多种蔬菜汁细细的腌制入味,煎制的时候加上大量的匈牙利红椒和适量的柠檬汁,用橄榄油和柠檬慢慢的将匈牙利红椒的诱人美味焙入祟排——匈牙利红椒入口远不如中国四川和湖南的朝天红椒那样辛辣,但是回味之后的后劲却比中国辣椒持久醇厚的多。

祟排入口鲜香滑嫩,辣味浓郁而不霸道,舌尖始终保持着微微火热的亢奋——宛如艳阳如火的海滩夏日,远远走来一位穿着短草裙的热情的匈牙利少女般,充满浪漫热烈的风情;再佐以清甜的北美浆果酿制的果酒,令人每吃一口,都

都忍不住要摇头感叹。

易青慢慢的切割着盘子里的祟排,带着适度而亲切的微笑注视着坐在对面的孙云博。

这时的孙云博看起来绝对是一位高尚的英式华裔绅士。易青一直以为孙云博千里迢迢来到香港约见自己和孙茹,必然有些特殊的目的,或者有些事情想借着这顿饭跟女儿和未来女婿摊牌。

谁知道一顿饭吃了大半了,孙云博依然只字未提任何正经事,只是随口问问孙茹一些关于他们拍电影的趣事,他的一切行为就象一个欧洲庄园主在宴请自己的客人一样,合乎礼仪。

或许孙云博认为,在餐桌上边吃边谈生意或者正事,是吃中餐时应该有的习惯。

吃西餐的话,有什么事应当到用餐之后喝茶或咖啡时才聊吧?

易青这样想着,微笑着向孙云博举起了杯子。孙云博放下刀叉,很认真的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举杯和易青相碰。

易素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心里一酸:这个人对食物的那种小心李翼的珍惜和对美食品质的苛求挑剔,简直就和孙老爷子一模一样。

孙茹和母亲华云清紧挨着,坐在两个男人的一侧。

在华云清的充满母性怜爱的眼里,孙茹仿佛还是一个连刀叉都不会用的奶娃娃。她不时的把自己的餐刀伸到孙茹的盘子里帮她划一下或者按一下祟排;还时不时的碰一碰女儿的手肘,示意她作为一个淑女,餐桌上的礼仪应当符合规范。

换做是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孩子,恐怕早已经不耐其烦,可孙茹却笑得嘴都合不上了,神情举止象是个爱娇的小女孩,连易青都看得怦然心动。

她在贪婪的享受着从小就缺失的母爱。孙大小姐是天之骄子,同龄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她几乎样样都有,只有这寻常人家最普通的父母之爱,对她来说却格外的奢侈。

她坐的离孙云博挺远。无论父亲怎么亲切的跟她说话,点餐的时候不断的询问她的意见,她还是那么拘谨。不知道为什么,孙茹对她父亲的畏惧仿佛与生俱来。

一顿丰盛的晚餐终于在华云清、孙茹母女俩絮絮的私语中告了一段落。侍应生过来收走了盘子,换上了餐后的酒。

易青连忙举杯致两位长辈的健康,心中暗暗窃喜:难道真的只是吃顿饭?这样也能过关?

孙云博放下杯子,挥手叫来侍应,要了一壶英式伯爵红茶。这里的茶点是自助的,除了就茶必备的小饼干、蛋糕、小面包等点心,还有刨冰、糖水和各式冰淇淋。自助餐点吧就在餐厅中央,离他们这桌只有几步远。

孙云博点完了红茶,笑着对华云清道:“你不是喜欢这里的牛油小饼干和提拉米苏吗?为什么不介绍给孩子尝尝。”

华云清高兴的应了一声,拉着孙茹起身向餐点吧走去,只剩下孙云博和易素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

孙云博很自然的向椅背上靠了靠,选择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这个姿势让易青心里微微一动,他知道,孙云博终于要说“正经事”了。

第二十二章 无仇不成“父女”

孙云博望了望远处正在象小孩子一样开心的挽着母亲挑选糕点的孙茹,微笑的看着易青道:“你和小茹这几年的成绩我在美国都知道了。呵呵,特别是今年,你们经常上报纸啊!我当初就看好你!没想到你干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

易青谦逊的笑着,心里却涌起一股预谋得逞似的得意。

当年孙云博的用意,很明显是要把他和孙茹放出去养肥了再拉回来为自己所用,以孙云博的精明,他可不想放弃对孙茹和孙老爷子遗产的控制权。

可惜,易青确实是干得比他想象中要好了太多,才短短四年,易青领寻的华星已经庞大到了足以和宇通分庭抗礼的地步。今天的华星集团,政治上依托国内的中影和电影局,国际上受到李氏国际的支持,又是大名鼎鼎的詹姆斯史密斯最重要的亚洲合作伙伴;在亚洲更不用说了,公认的华语影业、香港电影新盟主,刚刚制定了名噪国际的“华星四条”,也就是亚洲影业的国际商务秩序四点原则……

这样的一家集团,还是孙云博他能一口吞下的吗?

所以,想必今天孙云博的来意,多半是善意的吧?毕竟那是他的亲生女儿,而且自己又是被他们夫妇默认为未来地女婿的人,既然吞不下去。那只好合作双赢了——这一点易青和孙茹事先商量过,觉得大抵是如此。

不然的话,他还能怎么样呢?想到这里,易青也从容的换了一个舒适地姿势。等着他的下文。

孙云博本来以为,只要他牢牢监视住孙茹手里那十亿美金的产业,易青这只猴子就翻不出他的掌心。谁知道易青根本不用靠那十亿遗产。从头到尾,只是在中华人影业注册时借用了孙老爷子留给孙茹的四千多万人民币的国内帐户里的一半;以及第一年里拍戏时让孙茹以大股东和公司总裁的身份从那些产业里拿了点红利进来。

在商言商,那些钱本来就是孙茹应该出的,因为中华人影业当时是在孙茹名下,易青不过是个打工的经理人。

就靠着这么点基础,易青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先是兼并中国星和英皇。然后横扫香港影业黑股,一夜之间就坐大了,后来更拍出了〈花木兰这样赚大钱地电影,还搭上了好莱坞那群美商。而且还一派分庭抗礼的架势。

等孙云博反应过来,易青和孙茹这两个不起眼的小家伙已经完全脱离了他地控制,什么培养亚洲代理人,成了一个泡影。

不过,姜老弥辣是永远的真理。孙云博毕竟是孙云博。纵横商海几十年,吃遍黑白两道,对于侵吞蚕食兼并利用这一套。他有独特的心得。

不听话的人,一定要让他听话,这是孙云博的信条之一。在他地王国里,所有人必须依照他的思维模式去生活,即使是跟女人上床这种事,也不例外。

不能整口吞下的,就分成几口来吞,这是孙云博地另一个原则。蚕食对手的第一口,一定要不动声色。小口的小口再小口,让对方感觉不到疼,让对方无法对他产生敌意;但是他牙齿上的毒,已经入骨三分!

孙云博再次看了看孙茹欢快的身影,他准备咬这第一口了,对面这个傻憨憨的易素还没有察觉——至少在孙云博看来是这样的。

他张开了嘴……

“小茹这两年明显的瘦了。”孙云博叹道:“看上去成熟了很多,也沧桑了一些。你们……是不是很辛苦?”

“也不会啊!”易青奇怪的回头看了看孙茹,随口应道:“没觉得她瘦了,可能天天见面不觉得吧?她工作地挺开心的。”

机会来了。

孙云博用责备的语气皱着眉头道:“不是我这做叔叔的说你。这个年龄的男人就是粗心!她爱你,愿意跟着你打拼是她的情意;你应该心疼她才是,而不是当做理所当然的。”

孙云博说着,顿了一顿,才慢慢道:“我可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在美国买了你们的片子回来看,小茹在你的剧组里好象兼任了好几项工作,光是做监制还不够她累的吗?我看,公司行政和电影发行方面,她也没少做吧?”

易青赧然的点了点头。其实不知孙茹,他易青自己,包括宁倩华和后进来的孔儒,甚至是依依、李想这些人,谁的工作又轻松了?拍戏的档期中连续工作几天几夜是常事,正是创业阶段,大家都干劲很足。

孙云博叹了口气,仰头仔细的想了想,仿佛很勉强才下了决定一样,正色对易青道:“最近你们又要开发国内的软产品市场了吧?哼,光是这一项,就比拍电影本身还要复杂,到时候,还不把我们孙家这千金宝贝活活累死,唉!”

易青一个激灵,坐的更直了,心道:好嘛,那话儿终于来了。

孙云博微笑道:“我看干脆这样吧。《花木兰这个电影在亚洲方面的音像和软产品宣传发售这方面,就交给宇通国际在亚洲的公司来做好了。宇通的实力你们也是知道的,做这种事那是杀鸡用牛刀了,要不是自己的女儿女婿我还不费这个心呢!你们学得是电影,我父亲当年对你们在艺术方面冀望那么深,你们好好趁年轻拍些能上大台面的好电影出来,这些生意上琐碎的事情,孙叔叔给你们做了,也算成全了我老父亲生前的一点冀望吧!”

孙云博说完。易青马上就是一怔,心里暗呼好不厉害!

商字利字走不通,孙云博就走

走这个“情”字。生意上地要求好拒绝,情理上的要求要拒绝。却怎么开得了口?

孙云博这番话,得体之至,处处扣着父亲和岳丈老泰山的身份,还把去世的老爷子抬台出来,易素想说出个“不”字,那就成了忘恩负义地小人,不尊重长辈,还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女人,总之不是什么象样男人了。

孙云博自己心里都有点得意。他这招以前撂倒过不知多少和宇通旗鼓相当的对手——要入侵对方,第一口一定要不动声色了。要小而准确。

用父亲疼惜女儿的名义入手,一开始只要求区区一个电影的文化附属产品专署权;〈花木兰纵然再卖座,对宇通的实力也是九牛一毛。所以谁也不能说他孙云博要《花木兰》是贪利之举。

但是他打着华星专署代理的旗号在亚洲特别是在中国国内大做文化形象,这种东西最容易深入民间,留下印象,做了第一部以后,华星将来要想抛开宇通另立炉灶恐怕就有登天之难了。

所以这口看似咬得小了点。其实又准又狠,有第一部就有第二部,拿过了华星在国内和亚洲的文化附属产品代理权——说白了。宇通又不会改行加入好莱坞拍电影,只要这个权力拿在手里,其实跟易素和华星做了宇通在亚洲的利益代理人没什么区别。除了令宇通发点小财之外,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亚洲市场地通道就打开了。

打着华星的旗号,中影那些人还会不放行吗?孙云博当年无数次想让父亲跟他搞点权钱合作,把手伸入中国内地来,都被孙老爷子严词呵斥了——那个时候的中国,如果让宇通这种实力地优势资本入侵进来。那还不天翻地覆了?那样保守的政府也决不会答应,就算孙老爷子也会被“上面,果断处理掉。

今时不同往日了,孙云博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事实上,中国加入WTO这么多年,早就有大把美商涉足中国市场了,孙云博这次就是要抓住易素这条权钱两便的大龙,一举实现进军亚洲,进而垄断亚洲文化产品市场的目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说服董事会扩资宇通,进一步扩大自己在宇通地股本占有率。现在他在宇通占了40%,华云丰占了30%左右,这一点优势还不足以使他吃掉自己的大舅子这个多年的老对手;但是,如果未来两年能把亚洲文化商品这一块抓在手里地话……

孙云博也不着急,他看着那边孙茹和华云清已经端着两盘糕点说说笑笑的走过来了。他又微笑着转向了易青,笑得象一个真正的绅士。

这么小一个要求,这么大的一通理由,泰山老丈人向毛脚女婿发话了,能拒绝吗?

更何况在商言商,交给宇通去做是个不错的选择。宇通庞大的财力和它在美国占有的人力资源,搞这个一个电影的文化相关产品,设计一个公仔、编两个游戏、写点歌什么的,那还不是稳赚钱?

华星什么都不用干,坐着等收钱,何乐而不为?

易青有点出汗了。

在孙云博看来,易青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地。但是从易素的角度来说,这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事,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他辛辛苦苦的做了这么多,为得就是实现孙老爷子的遗愿,实现中国电影业的产业化崛起。这个行业的产业化现代化,决不是拍几部大卖的商业电影,搞一个华星这样的大公司就能解决的。

商业票房是一方面,文化产品是同样重要的另一方面。如果说商业大片是一个个点,文化产品就是一个“势”,通过各种跟电影相关的制品,让社会生产的各个部门单位裹胁进电影行业来,形成一个大众化的行业;使电影业的种种伴生职业,成为跟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让本来神秘遥远的电影圈进入到百姓的身边来——就象房地产、财会、法律、金融这些行业一样,就象电影业在美国好莱坞,在法国,在意大利那样。

要实现这一点理想,最最要紧就是中国人得有中国人自己电影相关文化产品、文化形象。

花木兰地形象要做出来;将来相关的电影出来了。什么孙悟空、哪吒、观世音、太上老君;还有岳飞、黄飞鸿、关二爷、孔圣人这些历史人物的形象都要明确统一的做出来——现在这些带有中国传统文化符号性地人物,在动画片、电影和各种传媒中虽然也屡屡出现,但是都没有一个鲜明的统一的形象。

将来就是要做到,每个能代表某种中国文化符号的人物。都要有个非常国际化的明确的形象,就象风糜世界的米老鼠唐老鸭一样,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美国人的东西——我们中国电影业的文化软产品也是一样,摆在货架上卖一个中国公仔娃娃,要让人一看就知道,OK,这是地道的中国东西,跑不了.孩子们要一看就会认得,这个是花木兰、那个是关羽和张飞;拿扇子地是诸葛亮,拿圈圈套红绫脚踩风火轮的是哪吒三太子……

老百姓是不认四书五经的。更不会认那些两国政府互相交流时馈赠地什么精装全译文版《二十四史、《孙子兵法》什么的,他们不会在文学、诗歌、报纸杂志和中文网站上去寻找中国文化——至少,从这些渠道了解中国的人很少。

但如果是他们自己带孩子去电影院看了什么什么中国电影。然后入了迷的孩子路过商店的时候吵着要买个孙猴子或者红脸关公耍大刀地娃娃,再不就下载个根据电影改编

的三国游戏之类的,美国老百姓就认可了——这就是中国文化,遥远地东方生活的那群人,他们就是这样的。多有意思……而且印象深刻。

电影是一种国际语言,镜头说出来的话是人都看得懂,这一点。世界各地的老百姓都是一样。

所以说电影不是传播中国优势文化的唯一途径,但是却是很重要很有效的一个渠道。

孙云博怎么会知道。易青心里这远大的志向?

中国文化要走向世界,变成一种可持续发展的产业,要变成优势资本,最基础地一点就是:文化产品的专署权应该在中国的商家企业手里。

如果把这个交给美商去做,做出来的东西中不中洋不洋的,那还能起到为中国文化树立世界影响这个目的吗?

所以易青无论如何不能松这个口,这个是原则问题。更何况他刚刚向各位美商宣布了所谓的“华星四条”。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亚洲电影的文化产权归本国所有。言犹在耳,哪能因为这位美商是自己未来老丈人,就自食其言。

但是,孙云博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也着实让易青有点顾虑。

他回头看了看正在向这边走来的孙茹,心里一阵柔软的酸疼。

孙茹对他真是没说的。身世显赫,随时能呼风唤雨的豪门千金,象自己的影子一样大学四年甘心做了自己的陪衬;明明心怀大志,却甘心做自己的助手;在感情上,更是坦然大度的接受和其他女人分享他易青的爱,尽管这两个女人是她的好朋友。

这样的一个红颜知己,易素只要自己心里有一点点负她的念头,都会歉疚万分。现在她的父亲就坐在自己面前,提出的不过是自己这个集团主席份内可以决定的事情,而且还是以未来岳父的姿态向他这个毛脚女婿提要求。

今天的孙茹看起来这么的开心,这么的高兴。她这一辈子什么都有了,什么都比同龄人强,就是最缺父母之爱。所以她今天从头笑到尾,笑得花朵一般灿烂,仿佛要一次把这二十年来一个正常女孩所应该享有的父爱母爱一次透支,奢侈的享受个够。

这样的气氛下,如果当年拒绝她的父亲,弄得不欢而散,会不会伤害到他?是不是太无情无义了一些?她会怎么想?

情理情理,在中国人的社会里,“情”常常排在“理”前面,更不用说易青是一个如此重情重义的人。

易青看着面前的孙云博那酷似孙老爷子地脸。心里一阵犹豫,虽然他一再告诫自己成大事着要硬起心肠,不可感情用事,但是还是忍不住想道:也许……只是把《花木兰一个电影的文化软产品交给宇通。将来第二部第三部再交给国内的企业好了,虽然这样未来的路可能会曲折坎坷一点……

易青会这么想,很重要地一点就是孙云博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后,一直带着那种说不出来的令人注意力无法集中的微笑。易青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的孙云博的眼神目光太有威慑力和压迫力了,让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有点思绪不太集中。

正当他几乎就要开口答应的时候,华云清和孙茹母女回来了。

华云清微笑着放下一盘小饼干和一盘蛋糕,孙茹则拿了两盘各种糖果和冰淇淋。

华云清一边帮女儿接过东西,一边怜爱的薄责道:“你看看,还是个孩子呢!吃这么多甜食。当心蛀牙?”

孙茹兴高采烈的坐下,把一块榛果巧克力蛋糕放进易青地面前新换的甜食盘子里。

她刚要说点什么,突然觉得气氛好象不太对。严肃了点儿,连忙问道:“怎么了?两位大老板,进行什么大亨级会晤了,透露点谈判内容怎么样?”

易青回过神来,已经想好了怎么委婉的拒绝孙云博地提议。他笑着对孙茹道:“是这样的。孙叔叔听说你工作特别辛苦,非常心疼。所以他老人家主动提出由宇通帮我们分担一部分明年的重要工作,想帮我们处理《花木兰的音像产品和相关文化产品。这样我们就能腾出空来专心拍电影。其他事情由宇通的那些经验丰富地商场老手帮我们操作……”

易青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望着孙云博礼貌的点了下头,道:“其实我觉得叔叔这个提议真的挺不错地,我们什么也不干,稳做着收钱,那还不好。不过,可惜公司不是我们两个人点头就能说的算的,等我们忙完了新戏筹备的事之后。再召集公司董事们开个会认真讨论一下好了。”

孙云博一听这话,笑容一僵,别人听来也许易青这话合情合理,这年头只要不是家族企业,什么都要讲民主,开个董事会是必要的。但是易青这么推托,是他以为孙云博不了解华星的内部运作和内情。

可是,实际上孙云博通过马丽丽早就对华星的所有人事结构和财务状况一目了然了。他知道易青和孙茹两个人占华星的股份超过55%,拥有绝对的话事权。而且,这个周末《花木兰》地国内票房最后统计就要出来了,华星马上要在国内寻找文化产业这方面的合作伙伴,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而新戏筹备的事,要做到人员器材和国内的拍摄许可证等手续全部到位,怕不要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易青这话,在不知情的人听来,是SESS在孙云博这种知道底细的人听来,就是一个断然的NO了,孙云博并没有说些什么,他只是慢慢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的鞋面。

旁边的华

云清看见他这个动作,举到嘴边的茶杯微微一颤,洒了几滴出来。

孙茹叫了一声,连忙拿过餐巾帮母亲擦身上的茶渍,趁机有意无意的看了易青一眼,她很奇怪易青为什么没有马上拒绝。但是她马上了解了易青的用意,心里一阵甜丝丝的。

为了他们共同的理想,易青不能答应;为了她在她父母面前的情分,他无法拒绝。

以易青那种痛快豪爽的性格,用着这种缓兵之计,那自然是心疼自己所致了。

孙茹想到这里,嗔怪的看了看易青,随即撒娇似的对父亲说道:“我不会很辛苦啦!不要听易青乱盖。《花木兰》的音像制品权上个月签给赛拉扬了,爸爸你跟赛拉扬有那么多合作,还没听说我们签约的消息?还有文化产品这一大块,我们也不想做,又不是我们的本专业,麻烦死了!”

孙茹说着。嘟起了小嘴,委屈的道:“可是没办法,实现中国电影商品和文化的产业化现代化,是爷爷生前唯一地愿望。爷爷的意思。是坚决要把电影的附属文化产品专署权全签给国内的企业地!唉,其实国内的企业有什么好?跟他们合作累死人了,但是有什么办法?爷爷生前交代的,我们在之前跟美商开会的时候已经跟他们说了,四点原则里面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不转让文化产品专署权……所以,唉,我这个做女儿的想沾一点老爸的光也不可能……”

孙茹说着,叹了口气,道:“不过,我知道爸爸是心疼我的。呵呵,那就足够了。以后如果有能够合作的项目,我一定赖上老爸这棵大树。哈哈……”

听孙茹说了这一大通,易青微笑着感激的看了看孙茹,心里一片温暖。他知道孙茹这是理解了他地苦衷,把站在他这个人情角度不好说的话全给说了。这几句话虽然看似平常,如小女孩跟父亲撒娇一般。其实把所有进行孙云博这个提议的路全堵死了;而且还把孙老爷子地遗愿抬了出来,让孙云博说不出是什么话来坚持自己的意见。

孙茹的这番话,解开了易青这准女婿的尴尬——同样的话。女儿来说跟未来女婿来说真是大不一样。易青心里暗笑,心想孙茹真是善解人意。

孙云博知道自己低估了易青和孙茹,他心里一阵不快。在他地世界里,即使是马丽丽这种专门受过特殊训练的黑帮干将都不过是蝼蚁一样的存在,没想到今天收拾不下两个小屁孩。

孙茹以他地女儿的身份,居然跟他玩心眼儿,以他那种惟我独尊的脾气,当然是大不舒服——尽管他从来没爱过这个女儿,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面。

他默不作声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鞋面。

华云清连忙扶着头道:“哎哟。我好象有点头晕了。恩,老毛病了,一吃完东西血压就有点低。亲爱的,我们先上去吧,孩子们工作一天也累了,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

孙云博抬起头来,已经是满面春风,关切的问华云清道:“怎么了?唔,贫血的人是会这样,那我们先上去吧,我陪你上去休息,来……”

孙茹见父亲对母亲的关心确是纯出自然,心里也十分高兴,连忙扶着母亲站起来,对孙云博道:“那……爸爸,我陪你一起送妈妈上去吧!”

“不用了,”孙云博道:“我和你妈妈先上去了,你陪易素坐会儿,喝点茶,不要失礼人家。”

孙茹看母亲确实没什么事,也就依言坐下了,关切地目送父母走出了餐厅。反正刚才已经约了母亲明天到公司来找她一起吃午饭,很快又要见面了,孙茹虽然依恋母亲,却也没有什么不舍的。

易青目送着孙云博夫妇离去,呼出一口气,微笑着握着孙茹的小手,感激的道:“谢谢你,小茹。你爸爸,好象有点不高兴了,真对不起,因为我的坚持……”

“是我们的坚持,”孙茹突然正色道:“是我们,是我自己要拒绝我父亲的。”

说着,孙茹举起面前那杯已经凉了的红茶,一饮而尽,一口气说道:“我不会让他插手华星的事,如果我爷爷在,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说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非常怕他,怕我父亲。感觉他好象随时要伤害我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从来不敢拂逆他的意思,任何意思。”

“可就在刚才,”孙茹突然灿烂的笑了起来,接着道:“我花言巧语拒绝他之后,突然觉得心里痛快极了,真的,非常痛快,有一种摊开了的感觉。好象一个藏了许久的心结被解开了,放下了一份沉重的心理负担一样,呵呵,你看,我是个坏女儿。”

易青想了想,想不通怎么回事,他握着孙茹的手看了看她,笑道:“可是你又那么爱你妈妈。我懂了,你其实是个男人婆,投错了胎。弗洛伊德说过,男人才会潜意识里仇恨父亲,想独占母亲……哎呀,那我不是成了同性恋?”

“滚,讨厌,你本来就是基佬一个!”

……

电梯了,孙云博放开了扶着华云清的手,冷笑道:“你替你女儿解围解的真是时候,哼!”

说着,他忍不住又看了看自己的鞋面。

华云清猛打了一个寒噤,她真搞不懂孙云博为什么对孙茹和易青有这么大的恨意。

她知道孙云博有个习惯,因为他自己的眼神实在太凌厉了,每次发火时本能的瞪视对方,即使是华云丰这样的黑道大豪也会为之心旌动摇——所以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真

实企图,每当他发怒的时候他就假装绅士的目光下垂,不让人知道他的内心想法。

今天晚上他看了三次鞋面,每一次都让华云清心惊肉跳。

隔了良久,她才勉强笑道:“父女一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计较呢?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听到华云清的最后一句话,孙云博猛得转头盯着她的眼睛,冷冷的道:“我女儿?她是你女儿!”

第二十三章 暗流汹涌

午饭时间过后。

易青坐在自己的大办公桌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敲着电脑键盘。

孙茹哼着《花木兰的主题曲,脚步轻快的拿着一盒蛋塔推门走了进来。

易青隔着电脑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也不多陪陪你妈妈,好容易在一起吃顿饭。”

孙茹苦笑道:“哎哟,快把我唠叨死了。反正她在香港还有好几天时间,她说我爸临时决定在香港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可能要呆一段时间。”

易青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皱了皱眉头,道:“那……你爸爸在香港也有生意吗?你妈妈不用陪你爸爸啊?”

“我怎么知道?”孙茹耸了耸肩道:“宇通在全世界那么多业务,我怎么知道他在香港有什么生意处理?我妈妈当然不能陪他,因为她要陪我,嘻嘻……”

易青没有应声,他呆呆的看着屏幕,忽然想到:没听说宇通在香港有生意啊?有什么事需要孙云博亲自处理的?既然华云清不用陪他,也就是说这些急待处理的“生意”都不是那种很正式的在大场合里需要携夫人参加的正常应酬——香港人谈生意不是酒会就是舞会,以孙云博的身份总不能约在咖啡厅喝二十八块钱一杯的鸳鸯吧?

易青直觉这里头有事,但是又觉得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联想力丰富过头了。

易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问孙茹道:“你妈妈都跟你说什么了,唠叨你半天?”

孙茹笑道:“我妈可有意思了,跟小孩似地。她跟我说,不要惹我爸爸生气。什么事多顺着他点儿;还说我爸爸脾气不好,如果实在不行,就去找舅舅帮忙。呵呵,你说她好玩不好玩,哪有丈夫和女儿吵架,怕女儿吃亏怂恿她去找娘家哥哥的?看来啊,在我妈妈心里还是她这个亲哥哥最亲,最值得倚靠。”

易青听了孙茹的,心中一动,华云丰那孤傲清逸、遗世独立的翩然身影在心头一晃而过。他不禁默默地点了点头。

“想什么呢?”孙茹娇嗔道:“讨厌!你到底有没有心思听我说话,面对面的还走神,发什么呆啊?”

“中午吃的什么呀?渴不渴。我给你冲杯咖啡还是榨个果汁吧?”

“不是吧?”孙茹夸张的大笑起来,指着他道:“这种事情还要堂堂的华星主席亲自动手,你请那么多人回来是干吗用的?”

易青笑道:“丽丽今天请假没来。找别人还不如自己动手方便。”

孙茹噘了噘嘴道:“这个冯丽丽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请假。这两天正是全年计划要启动的时候,N部电影要上马。这么忙的当口,有什么事要请假啊!她不在,那么多文案难道让集团主席来做啊!”

“大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易青一边冲咖啡一边回头看了看正坐在他位置上看着电脑屏幕的孙茹,道:“你是世家大小姐,你哪里晓得人家小老百姓的辛酸和艰难。谁家还没有个病弱老幼需要照顾,还没有个三亲六故需要应酬啊?冯丽丽算是很不错地了,在华星两年,从基层文员做起一步步升到我身边,所有的考勤都是全到,两年中只有今天请了半天假,这样的员工到哪里找去?”

“切。是是是,你是又红又专地革命群众,我是白色小资的地主小姐。”孙茹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道:“就知道护短,是你手下的人说都不让说。滥——好——人!”

“本来嘛!”易青笑着把咖啡送到孙茹面前,搂着她的肩膀道:“冯丽丽这个人啊,平时人又老实又淳朴,平时埋头苦干也不多话。你问问这公司上下,有一个部门算一个部门,有哪个同事不说她好的。干得多要得少,做人又本分,在香港一万多块钱一个月请这样地行政助理,这种好事上哪儿找去?”

“是啊是啊,你都对!”孙茹佯做生气似的嘟着嘴,从盒子里拿出一块蛋塔硬塞进易青的嘴里,嗔道:“既然她这么好,我帮你介绍介绍,让你娶了她吧!”

……

与此同时,被易青誉为“又老实又淳朴又本分”地冯丽丽,正在半山皇廷酒店后面的一家私人独幢的小别墅里,静静的等着她的另一个东家的出现。

冯丽丽今天没有再打扮成“马丽丽”那种艳妆妖冶的模样,她带着厚厚的黑底大眼镜,扁扁的嘴唇上擦着廉价地润唇膏,穿着土得掉渣的长管TB恤,下身是一条九十年代流行的卡其布西装长裤;在大眼镜的下方,鼻梁两翼和面颊上,密密麻麻的长着微不可见的小雀斑——平常人辩识一个人的相貌,主要靠得是眼睛眉宇和鼻梁两侧的特征,而这些地方长多了雀斑一类的东西,这样的人在生活中常常会被人遗忘或者忽略她的相貌。

因为在社交中,盯着一位女士脸上的雀斑或者其他斑痕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而对于那些没礼貌的人而言,一个长满雀斑的女人有什么可看的,白添了恶心,

冯丽丽百无聊赖的在楼下客厅里坐了许久,终于楼梯声响,孙云博和一个三十几岁的胡须男一起走了下来。

胡须男是这个别墅的主人,也是长乐帮芝加哥分堂的香港联络人:他叫王嘉,冯丽丽这两年就是跟他联系,把各种她认为有意义的信息传给孙云博的。

孙云博和王嘉一起走下楼来。孙云博第一眼看见冯丽丽就呆了一呆,他看了半天才缓缓点了点头。笑道:“有一一套。连我都看不出来你本来地样子了,不愧是专门训练出来的人才。”

冯丽丽今天再也不敢嬉皮笑脸了,她扶了扶笨笨的大眼镜,对孙云博道:“孙先生找我找的这么急。有什么特殊地事吗?来不及等到晚上吗?我在华星从来不请假,怕引起怀疑。”

“恩,应该的。”孙云博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不过今天例外。因为,我已经不想再等了!”

冯丽丽兴奋的舔了舔上唇,道:“终于要动手了吗?太好了,我真是在这里呆够了,天天要扮成这个鬼样子。”

孙云博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道:“你还得再坚持一阵子。再说了,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这样子比昨天顺眼多了。”

说着。孙云博不理会冯丽丽讪讪的尴尬,转头对王嘉道:“我今天让你和丽丽来见面,就是要布置给你们两件事。宇通以前并购的的都是和我们的生意有交集的相关产业地财团。电影这方面,我们简直一窍不通,所以要拿下华星,还得要费点工夫。不过好在我们这次也不是想吞下这个硬骨头,只不过是让他们吃点苦头。等把他们逼到墙角了……,

“等他们逼到墙角了,您再来一出慈父救女,帮华星渡过难关。”王嘉谄媚的笑道:“条件就是华星的亚洲文化产品开发权!孙先生,高明啊!”

孙云博干笑了一下,他知道王嘉在拍马屁,心里有点不屑。其实他最终地目的根本不止于此,钱他有的是了,宇通的生意做的这么大了,实在不行不进入亚洲文化市场他也照样过日子。但是,他这么做其实是想掉一条大鱼!

跟冯丽丽和王嘉这种喽罗也没什么好说地,何况他们和自己要对付的人从名分上说。还都是属于海外洪门、属于长乐帮的。

冯丽丽碰了两次钉子,现在有点了解孙云博地作风了,她直截了当的问道:“既然我们老大让我们把命都要交到孙先生手上,那你说话,我们一定照做就是了。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好,上道!”孙云博点了点头,道:“有进步,我喜欢。”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张事先打好的纸来,交给王嘉,道:“把这个上面列举的八家香港娱乐杂志、八卦传媒的当家人都给我找来。我要买下他们的报社和杂志社,多少钱都不是问题;还有,再帮我找几家网媒,要有覆盖面的,也要买下来。”

王嘉喏喏的答应着,看了看名单,道:“给我两天时间,我去谈好价钱,然后找一天把他们带到您面前来,一次把合约签了。”

“对!”孙云博满意的道:“我喜欢做事干脆,快、还要好!”

冯丽丽想了想孙云博这么做地用意,随即恍然的笑了,她急忙问道:“孙先生,那我呢?”孙云博斜眼看了她一下,道:“难道还用我说吗?你把有用的资料和信息整理了之后,交给王嘉,必要的时候,我会派这方面的专门人才来帮你们做事。记住,打蛇要打在七寸上,别弄些无聊的谁和谁上床了谁又被谁包养了之类的屁话,要一击中的!”

易青可不会天真到认为堂堂宇通国际的主席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孙云博在言谈举止间时不时透露出的霸气,能清晰的令人感觉到他是个不喜欢被拒绝的人。

在孙茹看来,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父亲,对她而言这件事情最多不过是叛逆期的女儿不听父亲的话,闹别扭而已。

虎毒还不食子呢!难道孙云博还真能和自己的女儿翻脸,对华星发动狙击?再说了,宇通的生意在孙老爷子在的时期就和电影行业基本不相干,就算孙云博和女儿赌着口气,宇通的那些大股东和董事们又怎么会肯他胡来?

“别忘了,我也是宇通的大股东之一,爷爷留给我百分之十七的宇通股份呢!”孙茹对易青乐观的如是说道。

易青只能不置可否的笑笑,这样的讨论肯定是没有任何结果的。说开大天来,人家是两父女,对方又是自己的长辈,在中国人的世界里,人情伦理大如天,没什么根据自己七猜测八怀疑的,会被当成小人的。

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就算他想深入思考探究这个问题也不行了,时间不允许。

接下去的日子,易青和华星上下几乎都要忙疯了。毕竟不管人家怎样,做好自己是最重要的。2014年到2015年夸度这个商业年,是易青领导下的华星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后的第一年。资本地大幅度膨帐,使得今年的计划比去年一下子庞大了十几倍!

对华星来说,今年的成败至关重要,是继续一帆风顺的扩大规模。距离易青地理想更近;还是减缓速度,总结一下这几年的经验教训,就看今年的商业计划里这些电影的成败了。

在这样的忙碌之下,易青哪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事?

……

经过认真的核算和策划,华星今年的计划和预算报表终于完成了。

总计需要投资拍摄的电影共有部,其中包括:投资八亿港币的一部,四亿港币地一部;一亿五千万以上八千万港币以下投资的三部;港币五千万以下一千万以上投资的五部。此外,行业发展部支持新人新星导演地五百万以下的小型投资大概也有七八部。

单少玉的〈离爱,因为是都市情感题材,拍摄难度较低,剧组组成简单。所以五月底就已经开机,准备分别在北京、上海、香港三个城市进行拍摄。

这个戏是单少玉不满足于只做文艺片导演,尝试向高票房商业片导演转型的一个作品。主要的票房保证是明星众多。片中有六个角色,三男三女,分别演绎40、30、20三个年龄阶层地都市男女的爱情婚姻状态。

担纲领衔的是华星当家花旦之一地陈云可。和依依同时出道的她虽然在华星的排位屈居在依依、小云、小意、吴明玉四人之下,但是几来一直和华星基层口碑最好的导演单少玉合作,所以反而是华星口碑最好。绯闻最少的玉女明星;国内票房号召力惊人,被封为大学生情人,无论男性女性、老的少的。各阶层观众都对她印象良好,属于不露锋芒型的女明星。

单少玉的作品海外市场不大,关键是国内票房和香港票房,而国内市场又比香港大地多,所以成败还看国内的成绩,因此陈云可在华星几乎已经成为他的专用女一号。

另外两大女主角由张百芝、周讯出演。易青和李想、单少玉这些昔日同学在求学时代谈论起内地和香港的女明星时,就非常推崇张百芝和周讯。

单以表演方面的灵气而论,内地看周讯,香港看张百芝——这两位美女都是基本没有受过什么专业训练。表演纯出天然而不着痕迹的典范。用专业一点的话说,她们的天性释放的恰倒好处,天生就有塑造人物,使角色立体起来的能力。

这么好、这么灵慧的两位大才,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以前常常被人当做花瓶来用——特别是张百芝,很多香港电影制作人更多的是看中她在外型相貌方面的优势,把她当做偶像派来用;周讯早期也演了不少弱智的漂亮单纯小女孩的角色。

真是暴殄天物!单少玉这次选中她们,可谓多方考虑,多全其美。对于一般女演员而言,她们的年龄都已经超过了可以被称为玉女的年纪,显然已经不适合做花瓶式的表演了,再加上都已经为人妻或为人母,这几年找她们的片约也相对减少,片约一少,自然片酬就下降,这样对投资方来说,可以节省相当一笔开支;但是单少玉想用的只是她们的演技,而且根据市场记忆的经济原理,她们纵然处在将退未退的阶段,但是票房号召力应该还不算下降的太厉害,这样等于说,华星是花小钱办了大事。

男演员方面,老帅哥金成武、大陆实力派忧郁男人程坤和单少玉这两年力捧的一位香港新生代硬派小生出演。此外,老一辈的天后林晴霞女士也将在影片出客串出演陈云可的妈妈。

单少玉导演作品,电影《离爱预计投资九千万港币,半数以上是明星的片酬;剧本由单少玉和华星文学组资深编剧鲁鸣执笔;预计拍摄期为三至四个月,国庆档有望上映。

……

在单少玉的剧组开机后不久,李想导演的新作〈天下江湖》也隆而重之的分了烤乳猪。

李想后来被誉为吴雨森、杜其峰之后,江湖戏拍得最好的导演。〈天下江湖延续了李想一贯地黑帮戏中恩怨情仇英雄血的商业路线。

和小地

地域成长起来的香港前辈寻演们不同,李想的黑帮戏大气磅礴。开阖有力,气宇不凡。除了继承了吴雨森那种悲壮中带有深刻时代思考地暴力美学和镜头思维,还借鉴了不少杜其峰的碎剪法和奇特叙事节奏感以及二十一世纪初盛行的各种好莱坞式的商业元素——在这个基础上,把各种商业电影的优势营养有机组合在一起的,是李想过硬的理论基础和严谨的创作规律。

吴雨森导演用以指寻创作的理论方面的知识。大多数来自西方电影理论;而杜其峰导演,主要从早期英国电影和现代日本电影中吸取营养——这在两位导演地生平事迹和个人传记中都有描述。

而李想可谓是这方面的集大成者——现代世界各国的电影理论,基本呈现趋同化,一致化地局面。融合了传统的苏联时代的早期电影理论基础、加上现代美国好莱坞现代电影体系,以这两者为理论基础借鉴了欧洲电影、日本电影和八九十年代香港电影商业模式等全世界各方面的营养,提炼出的现代电影理论,经过百余年地锤打磨练,已经从当初相对混乱的初级阶段,进入了一个成熟期。

在相对成熟的理论指寻下,用充足地资金、技术支持和人力支持。这种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创作条件在华语历史上似乎还没有出现过,难怪李想能再次开创黑帮江湖戏和枪战动作戏的又一个黄金时代。

此次主演李想黑帮戏的是包括了曾之伟、吴雁祖和大陆实力派男星黄小明。黄小明正处在一个男演员创作的黄金阶段,在同生代男演员中学历最高的他在表演方面具有非常高的天分和扎实的功底——如果不是几年前那部倒霉的大陆版《神雕侠侣那个烂剧本妨害了他地发展。他今天的程度和口碑一定不止于此。

女主角方面,除了华星当红炸子鸡的当家花旦吴明玉之外,还有刚刚签约华星的前英皇旗下票房灵药Twins,组合。阿娇和阿Sa刚刚经历了从清纯玉女向实力女星的转型,少了几分当年的爱娇和单纯,多了一份优雅和成熟的魅力。

李想新作天下江湖。投资一亿五千万——剧本由李想执笔,当年新义安的分堂抗把子肥强提供故事;拍摄期半年,有望在年初上映。

与李想和单少玉不同。孔儒的《星际黑帮准备工作相当繁琐。在开会完不久,他和剧组重要的主创二十几人的先头部队,就飞赴北京,在中央美术学院和电影学院动画学院的教授和高才生们的帮助下,配合华星美工动画组的技术人员先把拍摄用的画片设计绘制出来。

现代电影中的科幻片,大抵分成两个部分来拍摄,一部分是实景拍摄,就是把电影里能够通过人力真实再现的部分用传统美工搭景的方式做出拟真的场景来,然后真人在其中拍摄,还有一部分就是动画、三维和特效制作了。这部分所有的镜头,都事先需要有动画效果的图片。拍摄的时候让演员在白色、绿色或者其他颜色的底色幕布前表演,最后通过电脑处理把动画图片和演员表演重合在一起。

比如拍一个人掉出宇宙飞船,消失在浩瀚星空里——具体做法就是先设计一张类似漫天星云的星空图片;再弄块全景幕布在地上铺开;然后把演员用钢丝威亚吊到高空,接着快速放下来,摄影机在演员的上方向下拍,做成下坠的效果;最后把星空图片覆盖到拍到的这个镜头里的那块全景幕布上,使两者重合在一起,在电影上看起来就象是一个人向着浩瀚的星空掉了下去。

光是设计图片,为这一项,就花了几千万。与此同时,孔儒导演指定的演员的档期和片酬也在商定中。

以华星今时今日的影响力,一般华星的剧本找,明星们都愿意稍微放低一点条件,档期上也尽量迁就。

担纲孔儒寻演在华星的第一部作品的女主演的是两位“青女郎”——小云和刘一菲。

刘一菲外貌甜美,镜头前感觉一流,一开始成名太早,演技还十分稚嫩,自从在李连捷大哥的《功夫之王中成功转型之后,发展成为一个对言情戏、功夫戏、枪战黑帮戏都有独特心得并有强烈个人风格的新生代实力女星。

只98妒年出生的她正处在一个女明星最辉煌最黄金的时期,今年初在华星经纪部的撮合下,凭着曾经出演过易青导演处女作的渊源,高调签约华星,成为华星女星中的新贵。

小云在〈花木兰中的精彩演出已经让她在美国观众心中初步打下了形象基础,外形讨喜的她受美国青年观众的喜爱程度并不在小意之下。

她和小云都是属于影视歌三栖发展的娱乐大明星路线,对于这种商业气氛浓郁,出演这种个人塑造角色能力要求不高的商业大片最为适合。

男演员方面,由于《星际黑帮的主要市场是在欧美,所以华星以一千二百万美金力邀好莱坞明星布莱特彼得出演反派一号;正面人物一方,两位主要的男主角由年长的一位由周润发出演;另一位需要一名五至八岁左右的童星,这个人选还在筛选中,还未确定。

发哥也年过六旬,但是在美国人的审美中尚不能和“老”字挂钩,“老男少女”一直是好莱坞高票房的重要模式之一。

孔儒的《星际黑帮,初步的预算四亿港币,剧本由李杜和孔儒执笔;除了李氏国际的优秀技术班底外,由何风、李佩佩领军的华星最强录音组人马的加入,使这个带

有科幻色彩的高科技商业大片在艺术气氛方面大大的加分了。

除了这三部和易青、孙茹的年度作品是重轴戏以外,其他十几部作品,无论大中小型的投资,都陆续上了轨道。前有宁倩华,后有孔儒,为华星集团建立起健康有序的现代企业工作机制,单以今年的影片数量和投资规模而论,华星公司已经足以与任何一家好莱坞大型影业公司媲美而不相上下。

第二十四章 超级宝贝(上)

华星的用人方式,还是以商业号召力和演技实力两者兼顾为主要形式,这也是现代电影理论指导发展下的未来世界电影业的走向,单纯而传统的那种包装和纯偶像的路线,只能适应电影业发展的初级阶段——在观众还不太会看电影,市场还不太成熟的阶段,或者说娱乐消费还处在非常表面化的阶段,消费者只注重表面的华丽,这种路线确实能骗一些钱。

但是漂亮的骚首弄姿看久了一定会腻味,观众不可能永远的只看表面,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到2006年之前的各种统计都表明,演技派实力派的基层观众民调指数越来越对偶像派明星呈现压倒性的趋势。

比如说美国这种比较成熟的电影消费市场,就可以看的更为明显,个人片酬能进入“千万美金俱乐部”的明星,基本都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帅哥。

所以在华星的历史上,几乎没有“花瓶”意义上的签约演员,能够被签进来的一般都是色艺双全的人物。娱乐圈里的各位经纪人们也是特别希望自己的明星能够签约华星,尤其是签两三年以内的短约,哪怕片酬低一点也干。因为在华星“镀金”两年后出去,通常情况下,当红的程度和收入的上惩简直是以倍数计,相比之下。那两年少赚一点也没什么了。

……

随着孔儒的先头部队和单少玉、李想地剧组的先行出发,华星大厦一向变得冷冷清清。

易青中午从杨娴儿那里陪儿子吃过午饭回来,径自去了孙茹的办公室。

本来约好了一起去送孙云博夫妇上飞机,不过正好这时候张建从北京分公司打电话过来。请示视频会议,易青乐得趁机脱身,省得看孙云博那双鹰一样的眼睛。

孙茹就只好自己一个人去了。

上午开完会,孙茹还没回来。易青正好答应了儿子去拍戏前一定跟他一起吃顿饭,就赶忙去了。

回到公司停车地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孙茹的宝马停在那里,连忙兴冲冲的上来。

夏日的午后特别引人困倦,孙茹送完父母的飞机,回到公司就躺在沙发上打盹,迷迷糊糊睡了十几分钟。就觉得脚上一动。

自从大学一年级结束考试前天下午那次,易青把午睡中的她的双脚鞋带绑在一起之后,他就经常开这种无聊的玩笑。重复重复又重复,好象是两人的一种特殊的打情骂俏地方式一样。

她懒洋洋的闭眼叫道:“这么多年了就会这么一招,你烦不烦啊?你能换点新鲜的不?”

易青尴尬地笑道:“你可以当作不知道我会把你的鞋带绑在一起嘛!”

孙茹一下子坐起身来,长叹道:“天哪!拜托你教教我,我有什么办法能不知道你会把我的鞋带绑在一起呢……谁能想到大艺术家易青先生电影以外的生活竟是如此的贫乏无趣!”

话一说完。孙茹就象昏倒了一样,侧着砸倒下去又要开睡。

易青轻声说道:“呃呦唉哦……”

这么一句含糊不清地几个音节,让孙茹象屁股挨刺了一样弹起来。一把拉住易青道:“谁?你说什么?给我重说一遍!”

易青哈哈大笑,坐在地毯上道:“呃哟来了……

“谁来了?哎呀,你给我好好说!姓易的你活够了是不是?去死!”孙茹气得想踹他,却被易青一把抱住了小腿拉到地下来。

易青抱着她轻笑道:“张建说了,葛尤今天晚上到香港,跟你谈剧本,你满意了吧?够有面子的你,戛纳影帝招之既来啊!”

孙茹高兴地一拍手,笑道:“我说葛大叔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当年孙老爷子在世时。冯小刚和葛大叔是孙府上常客,孙茹要拍《爸爸再爱我一次,头一个就想到葛尤。

这个戏里的爸爸,需要一个朴实木呐,对待子女的教育简单粗暴但是又爱在心里,特别不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小市民的形象——这个人物对于葛尤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没什么太大难度。

易青掐了她脸蛋一把,道:“你就高兴了,孔师哥那头就傻眼了。他那个戏里要个半大小孩,要外型俊美,头脑特别灵光又会点表演,这么短的时间上哪里去找啊?愁死人了。”

孙茹笑道:“孔大哥最近本来就象个小老头了,现在一愁岂不是更象?哈哈……”

易青打了她脑袋一下,道:“坏女人一个!心眼儿不厚道!张建已经全国撒网去找了,那么多小童星,怎么不能万里挑一的挑一个出来。”

孙茹问道:“那程龙大哥呢?咱们今年最大的一个戏可全得看他的档期!”

易青笑道:“这事我还能忘吗?后天你跟葛尤大叔谈剧本地时候,我也得去机场接程龙大哥喽!”

……

易青的新戏《通向地狱的诺亚方舟》,经过和美国院线方的讨论,为了宣传方面的考虑,决定把这个名字改得更加醒目上口一些,决定更名为《地狱方舟》。

摄制组分为两组,第一组由罗纲带队,拍摄地是五大连池,那里偏布活火山窟,可以通过摇杆摄影机和活动摄影机器人进入拍摄。这一组采集的镜头将来是用做素材。

第二组由易青亲自带队,拍摄地在香港,就在华星的内景棚拍摄,让程龙大哥和他的成家班尽显身手;带着依依、小意、乔帆等人在全景幕布前面完成演员部分地拍摄。到时再把第一第二组拍到的镜头

头合成在一起。

第一组和第二组的任务告一阶段后,两组人马将一起赴内地外景地拍摄外景部分——因为片中的人物们有大量在科研所和矿坑以及其他现实场景里活动地戏份。

戏中的几个重要角色都已经有了具有相当票房影响里的明星担任。程龙大哥正是最受美国观众欢迎的事业颠峰期,再加上小意这位风头直追当年张子怡的美国市场新贵,这种新老当红炸子鸡的组合票房号召力惊人。

依依虽然对于美国市场来说基本还是新人。但是她毕竟是在戛纳露过面得过提名的,宣传噱头十足,这个戏重点包装的就是她,美国那边跟华星合作的美商们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的。毕竟依依虽然没在影市上露过面,但是去年美国百事可乐公司全球广告中地亚洲部分,她和小云是女一号女二号,那个三十分钟的广告足以向全世界介绍她的美丽和东方式地妩媚神秘了。

仅仅这样,易青依然觉得明星阵容还不够强大。戏中有两个不大不小的男性角色,头一个是依依扮演的消防队长的未婚夫,就是和程龙大哥争执不下的那个政府官员;第二个是小意地男朋友。后来他被困地下,程龙大哥在剧情里就是为了女儿才毅然下矿井救这个人物的。

这两个戏份不重的角色,易青准备请美国正当红地NBA球星霍英雄和许若宾来出演。

霍英雄是易青的高中校友。当年同毕业于F省F市一中。易青在学校默默无闻,整天为数学考试而发愁的时候,霍英雄当时就是全省全国出名的灌篮英雄,唯一可以跟他匹敌的就是F市三中的队长许若宾。

许若宾高霍英雄和易青一届,早霍英雄一年进入NBA。以选秀第三名的成绩被洛杉矶湖人队挑中;第二年,霍英雄以状元秀身份进入因为姚明退役而落在联盟最后一名的休斯顿火箭队。

八年时间,易青在香港建立起华星王朝的雏形地同时。霍英雄也逐步取代姚明在火箭队的位置,并在去年终于带领着复兴的火箭队等顶全联盟冠军的宝座,获得梦寐以求的总冠军戒指。

而许若宾的名气和数据虽然略不如他,也算是大红大紫了。

可以说,这两位中国球星是续姚明之后,两位红遍美国红遍全球的中国篮球运动员。连着几年NA全明星赛,凭着全球华人球迷和本国的支持者的力挺,这两位往往在票数上名列前茅,比起当年姚明的风光。他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两位大球星如果加入影片客串出演,将会吸引多少球迷可想而知。

体育明星加电影明星等于高票房的盈利模式,在美国简直是万试万灵。

霍英雄接到老校友的邀请,立刻帮忙联系了许若宾,两人预计在打完今年季后赛之后,最迟在七月初就能来剧组报道。

强大的明星阵容,加上易青亲自执笔的剧本和罗纲的摄影与杨娴儿的美工这样的制作班底,还有世界一流的动作武行班底程龙大哥的“程家班”——这部电影的质量在明眼人的眼里已经差不多能看出五七分了。

……

易青站在香港机场的门口,静静的等待着程龙大哥和他的程家班几位重要的成员出现。

想起去年程龙大哥凌晨四点站在寒风瑟瑟的LaA机场外等自己的飞机,易素的心里就一阵暖洋洋的,自己也站直了些。

来了!

远远的看见五七个身材中等,但是神采奕奕的青、中年汉子拿着简单的行李,远远的说笑着走来。

程龙大哥并不刻意的走在众人的正当中,但是一群人在一起,看向他的人群中即使认不出他就是程龙也能一眼把他摘出来,他的特殊的“气场”使他显得鹤立鸡群。

不过今天他特别醒目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别人都拿着推着行李,而他却只牵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

这个孩子实在是太抢眼了!两只大眼睛滴溜溜乱转。一副求知欲旺盛地小样儿,东张西望时还时不时做出各种鬼脸.一副国际化的长相,高鼻深目,秀唇大耳。宝态可掬,咧嘴一笑两排小贝齿,圆乎乎的小脸皮肤如同婴儿般细白。

易青连忙迎上前去,对程龙大哥道:“程龙大哥,这里!”

程龙大哥也发现了易青,连忙大笑着上来给了易青一个熊抱,然后赶紧向大家介绍易青,再向易青介绍自己的武行兄弟们。

易青和程龙大哥一阵寒暄,旁边冷落了那个机灵鬼模样地孩子。

这小活宝贝儿仰头看了一会,神情变得非常严肃。随即大声抗议道:“嘿!Jack。”

程龙大哥被他的音量吓了一跳,连忙和颜悦色的向跟玉皇大帝说话一样,蔼然道:“怎么了?马修宝贝?”

小宝贝神情中不露一丝笑容。象一个尊严受到侵犯的小绅士一样,非常有礼貌的用标准的伦敦英语抗议道:“请问你为什么不向你的朋友介绍我?”

易青忍着笑看了程龙大哥一眼,连忙一本正经的向这个小宝贝儿伸出手去,用美式英语的发音语气说道:“嗨!你好,马修!我是易素。你可以叫我易,很高兴认识你!”

马修小宝贝儿立刻换了副热情阳光的灿烂笑容,象一个潇洒嬉皮一样。同样用美式英语随意大方地道:“嗨,易!哦,我的上帝,猜猜我见到了谁?我看过你的电影,原来你就是那个中国易!你好!中国易,我地名字是蔡志强,你可以叫我马修!”易青惊讶的张了张嘴,没想到这个小孩还有个这么正式的中文名字,因为他看上去象是中国人和外国人的混血而且长期在西方长大的那种孩子。

小家伙得到了他人地礼遇和尊重。很满足的原谅了程龙大哥之前的无礼,继续用大眼睛扫视全场,去寻找能吸引他注意地人和事去了。那可爱的粉乎乎的样子看得人恨不得上去亲一下咬一口,或者用胡子狠狠的扎他两下。

易素看着这孩子,越看越爱,就象所有的父亲一样,在心里把他和自己的儿子大做比较起来,一边随口问道:“程龙大哥,这是谁家的孩子,你不是拐带了人家的宝贝儿吧!”

大哥爽朗的大笑了起来,道:“难道你没看出来他是谁?你再看看?”

易青听了这话略一迟疑,盯着孩子地小脸儿看了一会儿,在心里默默的念道:马修、马修……马——修……这名字好象太熟了,还有这张混血儿的脸……哦!

易青恍然大悟的叫道:“Mygod!他就是《宝贝计划里的那个宝贝吧!长这么大了,程龙大哥放声大笑,摇着马修的手道:“嘿,Sir,,看看你多么有名!”

小家伙转过头来,似乎对“Sir,”这个称呼十分满意,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耸耸肩,很Man的道:“那又怎样?”那神情就好象在说:“阿Sir,我不做明星已经很多年了。”

程龙大哥笑着向易青解释道:“马修现在是我的好朋友,这次他求了他父母很久才答应让他陪我一起来香港和国内去玩玩,不过他不会影响到我们拍戏,过一个星期他父母就路过香港去马来西亚,顺便把他带走。”

易青饶有兴趣的对着这孩子左看右看,心里飞快的转着念头——小马修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马修中文名叫蔡志强,他是1/2哥伦比亚血统、1/4汉族血统、1/4俄罗斯血统的混血儿。

大概是2005年底的时候,当时才3个月大的马修被爸妈带着在香港坐地铁,小马修对着爸妈大吐舌头、扮鬼脸,把乘坐同一列地铁的名导陈木胜惹得哈哈大笑。

后来陈木胜主动前来邀请,称自己正在拍程龙的电影,邀请小马修去试镜。没想到,连续几次试镜,马修不哭不闹,还不停在镜头前扮鬼脸,最终在1000多名试镜者中脱颖而出。

〈宝贝计划》在2005年12月开拍。共拍了5个月,一起经历过逃亡、爬越过山车、冰窟甚至死亡后,小马修和程龙已成为忘年之交。2006年9月,《宝贝计划》在内地香港同步上映,票房达到1亿5千万元,再次续写了程龙大哥电影的票房神话,超级可爱的小马修也随之受到了广大观众的喜爱。

程龙大哥带着这么个活宝贝,难怪引人注意,世界上能跟程龙大哥走在一起还抢光大哥风头和眼球的,恐怕只有这个小家伙儿了吧?

易青的越看这孩子,心里那个想法越强烈,他终于忍不住对大哥道:“程龙大哥,我同你商量点事,请你帮忙!”

第二十四章 超级宝贝(下)

一个星期以后。

华星八楼,内景拍摄室。

“嘿,靓仔,你怎么样?好吗?”程龙大哥站在防护垫子外对马修大声喊道。

小马修现在看起来象个牵线的木偶,吊了四条威亚,脚下踩在一块长条形的木板上。他的小脸上一片掩饰不住的兴奋,冲程龙大哥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做了个OK的手势。

易青、孔儒和马修的父母坐在监视器后面;那夫妻两个一脸的关注。

易青笑着安慰他们道:“放心吧,这个动作不危险,Jack程的技术是全世界最棒的!”

夫妻两个想也不想就高声回答道:“那当然!我们的马修也是全世界最棒的!”

易青哈哈一笑,拍了拍孔儒的背,走到另一边杨娴儿他们那里去。

从美国空运回来不久刚刚投入使用的、崭新的“声光模拟合成器”已经安装完毕,一头连着监视器,一头接在杨娴儿他们美术组的电脑上。

此时,在摄影师的镜头里看来,里面只是一块草绿色的大幕布,幕布前吊着全身剧情服饰的小马修;图像进入监视器,传进“声光模拟合成器”,进行数码处理后进入电脑。

而此时在杨娴儿他们的电脑上看来,绿色的幕布不见了,显示器上青空构架勾勒出一幅荒芜的行星废墟似地背景??满地的陨石坑洞。赤红色的月亮,大片黑黝黝的环形山矗立在远处,夜空上星大如斗,气氛一片阴森肃杀;小马修象是一个小小星际魔法师一样漂在空中。模样俊美,跃跃欲试。

易青双手抱在胸前,站在电脑后面看了一会儿,见杨娴儿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扭头对孔儒道:“可以开始了。”

孔儒看了一眼旁边地马修的父母,看起来他们比孩子还要紧张。

孔儒笑了笑,从监视器后站了起来,冲着程龙大哥做了个手势;处在动作指导位置上的程龙大哥看了眼摄影机,判断着机位,比量着退后几步。完全退出镜头拍摄半径后,向着一旁拉威亚的肥强和几个华星武行点了点头。

几个武行今天得到大名鼎鼎的程龙大哥亲自指点并到场指挥,个个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都是一脸的表现欲。

这边孔儒看看都准备好了,于是大声对马修道:“马修,准备好了吗?要去了!”

马修兴奋的举起手上紧握着的一根金色的刀把似地柄子??那是影片中的道具激光刀,大声喊道:“Letgo!”,孔儒对着话筒喊了一声:“Action!”

吊着威亚的马修踩在脚板上几步快速地助跑,看看堪堪跑到那块十米长的木板边缘。那边程龙大哥手向上一抬,几个拉威亚的武行拔腿向后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望着马修。手上做出各种控制力度的动作。

马修轻盈的在空中飘了起来,凌空翻出一个360度地大筋斗,双手伸直了握紧道具激光刀的刀柄凌厉下劈,直劈之后一个侧身,举刀平胸向外一拉,做完这个动作后吊着威亚徐徐落地。

“Cut!Good!!”孔儒高兴的大声叫道,一面站起来向么马修叫道:“嘿,boy!yougreat!”程龙大哥已经跳上垫子,熟练地把马修从威亚上解了下来。大声的夸奖他。刚才这个动作其实难度挺大的,虽然有威亚的辅助,但是凌空翻一周加一个举刀外砍的动作,要连续完成,很多职业成年武行都不一定做的清楚,小马修只试了一次就完成了,足见这个孩子极其聪明并且运动神经发达。

马修的父母刚才的担忧一扫而空,兴奋的跳起来,大叫一些宝贝我爱你之类地话。马修得意的吐吐舌头,从程龙大哥的怀里跳下垫子,向母亲这边跑过来。

程龙大哥拍了拍手,向一边拉威亚的肥强以及几个华星武行竖起大拇指,一边向易青他们那边走去。肥强等人看见程龙大哥夸奖他们,也个个高兴的互相击掌庆祝。

凌杨娴儿和几个动画师已经快速的在画面上进行捉点绘图,先把主体影像中的马修的身体用多个三维点绘出来,然后对他的动作进行一些边角的修改,使他的动作看起来更飘逸;最后对合成器传递过来的图像进行时间放大??相当于影片放映时做降格慢镜头处理。

这样简单的加工之后,易青和程龙大哥招呼小马修和他的父母过来一起观看合成后的影像。

画面上的小马修穿着星际时代的奇装异服,手里提着的金色刀柄上出现了一条银色的光刀,长度相当于马修自己身高的三分之二;在他的面前漂浮着两只对方黑帮派出的星际机械蝙蝠,面目狰狞,扇着翅膀在空中瞪视着马修。

随着杨娴儿光标的点入,画面上的小马修大喝一声,向前快跑几步,然后一个凌空翻起,手中的光刀立劈华山,当头把一只扑上来的怪蝙蝠一劈两半;旁边一只蝙蝠刚要撞过来夹攻,马修举刀平削,银光闪处,蝙蝠一声惨叫,落下地去。

“耶!宾果!”小马修在电脑前看的眉飞色舞,得意的扭头仰望着母亲。

“你太了不起了。”马修的妈妈得意的摸着儿子的脸,幸福的说道。

马修爸爸无奈的笑了笑,对程龙大哥道:“多谢你,Jack!,我同意了。”

“哇哈!”全场都听见了马修爸爸地这个承诺。大家一起高兴的欢呼起来,掌声此起彼伏了响起。

对于小马修的未来,爸爸和妈妈的看法不太一样。爸爸认为,拍电影太辛苦。儿子小小年纪可能吃不消,希望儿子长大成年以后再走这条路。妈妈则认为,儿子有这个天赋,且现在就有机会锻炼了,何乐而不为?

所以,当程龙大哥向马修地父母提出,这个假期让马修参加孔儒的新片《星际黑帮》的拍摄时,这个家庭的意见并不统一。

大概是拗不过儿子和妻子,马修的爸爸最后只好松口,答应陪儿子来华星试戏;并且说。如果儿子能够适应吊威亚拍动作戏,又确实能胜任这个角色的话,他就答应儿子和剧组签约。

想不到这个小家伙竟是块拍动作戏的绝好材料。身体柔韧度和运动性都非常好,而且马修爸爸也看到了,华星是家实力雄厚的大公司,无论是器材还是对演员的保护方面,都堪称国际一流,又有程龙大哥的担保。他最后还是欣然同意了。

既然马修爸爸点头了,华星地人和孔儒就带着马修一家上楼签约去了。

易青笑呵呵的向程龙大哥介绍了杨娴儿和美术组的同事。

程龙大哥和大家寒暄了两句,拍着电脑显示器叹道:“李氏国际地这些技术实在是太棒了。我们以前年轻的时候。怎么会想到以后电影能这么拍。这两年我在美国也见到了很多高级动画科技,但是能把电脑合成和拍摄同步放在一起做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易青笑道:“这种合成器的构想,大概在2006年的时候,美国梦工厂地工程师就已经提出来了。因为传统的电影做法,总是要到后期制作的时候,才能对拍摄到地素材进行加工。加工过程当中发现素材镜头有什么不足,就不能改了;要是补拍素材的话,又要花费不少人力和财力。现在有了这个家伙。就好比是打印机里的打印预览一样,在拍摄完成之后可以马上进行合成预览,马上知道最后的特技效果是怎么样的,进行当场补充修改,确实省了不少资源。”

程龙大哥感慨道:“不知道科技再发展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只要一台数码摄象机加一台电脑就能自己制作一部电影了;到时候每个家庭每个人都可以自己做导演,拍电影会变成象写小说、玩音乐一样平民化的事,那可就太棒了!”

易青笑道:“等到了那一天再说吧。现在,我们还是得忙完眼前的。马修他们已经上去签约了,大哥,您看我们是不是该把我们的合约也签一下。我们打算聘请程家班来参与制作《地狱方舟》这部戏的动作特技,您看,价钱方面……,

程龙大哥毫不犹豫地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拍电影,他们都是来帮忙的,你有什么事情,吩咐他们做好了,都是我最好的兄弟。”

“那怎么行!”易素心里很清楚,他不付给这些人酬劳,程龙大哥也要给他们钱。人情归人情,帐目要分明。这些人个个在美国混了多年,每个人实力都够独立充当一个剧组的专业动作指寻的,价钱可不便宜;程龙大哥来拍这部戏,自己已经是不要片酬了,哪还有再让他往里贴钱的道理。

“那就一共三百万吧!美金……”易青爽快的说道。

第二十五章 最强商业片的三板斧

在北京考察采风的孙茹和她的剧组同事们传回的消息,已经在北京郊外的一家网瘾学校里找到了可以出演《爸爸再爱我一次中儿子这一人物的少年演员,剧组也于上周末正式在北京开机了。

另一方面,飞往美国的孔儒也已经进入李氏国际研究所,开始筹备《星际黑帮的特效部分;同时,发哥和布莱特彼得的合约也已经签定。

至此,华星本商业年度的十几部投资已经纷纷启动,易青作为公司老板所负有的责任也告一段落,可以安心的和程龙大哥一起好好筹划如何拍好自己这部华语电影历史上投资最为庞大的灾难片了。

虽然这部片子的投资方是华星,导演是易青,但是由于程家班的加入,其实可以说是两种风格不同的商业团体共同在生产一个产品。

对于如何拍一部成功的商业电影这一方面,无论是程龙大哥还是易青自己,都有一套独到的经验,这就需要一种学习和磨合??当然,主要的决定权还是在导演的手里。

从东北传回来的消息,罗纲的第一摄制组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大半,很快就会把影片地下部分所需要的自然景观部分的素材拍回来了。易青和程龙大哥这边则每天抓紧拍摄内景动作部分,闲暇的时候,易青就不断地跟程龙大哥解释自己这部戏的策划构想。

如何拍一部成功的商业电影这回事,真是一门独特的学问。有道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说地是一点也不错。即使是在电影尚不发达的中国国内,这也是个任何人都可以说上两句的话题,但是事实是不是真如一般人眼里所看到的那样呢?

……

华星大会议室。

《地狱方舟》剧组是目前唯一一个还留在华星大厦的剧组。今年楼下的景棚和技术部门正在拍一些简单的群众演员和替身的戏。易青则在楼上抓紧时间把剧组主创召集起来。确定创作、工作的大方向,统一思想。

程龙大哥坐在易青的旁边。他从来没见过华星地这种工作方式,他一生拍电影,动手动身体远远多过动脑,至于剧本,主题什么的东西,都是不甚重视,宁可多在特效和动作上下工夫。

所以大哥在早年参加的许多节目访问中常常提到,到好莱坞后很长一段时间拍戏很不习惯,因为不知道那些美国电影人整天在一起开会讨论地那些数据和术语跟电影有些什么关系??但是不得不承认,似乎就是这些东西通过票房带来了大把的美金。

现在华星也摆出这种拍戏阵仗来。令程龙大哥颇感意外,难道这是一家模仿好莱坞运营模式的公司?

其实并非是易青他们刻意去学习好莱坞的工作方式,只不过艺术无国界、商业盈利模式也是个国际通用的东西。对于拍什么样地电影,怎么拍电影能够赚大钱这个问题。中外的内行都是一样的,用地都是那一套理论,所以自然形成了相似的工作方式。

易青在会议一开始,首先用电脑接通了李氏国际的环球卫星信号。李氏国际那边将几个月前受易青委托做出来的市场各项风向指标的数据报告、各类资料源源不断的传送过来。

这些资料在外行人看来只怕是千奇百怪,不知道跟拍电影有何干系。包括有近一两年内。美国中低端消费群体的方方面面,以及美国男女青年近年来的各种好恶、有关时尚的一切边角新闻等等。

拿到易青手上地资料已经经过了初步的分析和处理,再经过华星导演组专门的顾问智囊们的进一步分析。做出报告交给易青和下面各部门的主创作为参考。

可以说,易青之前决定的这部电影准备拍摄哪些内容以及体裁形式乃至剧本故事,也是经过无数次对这些资料的揣摩和研究而敲定的。

那是因为,任何一部成功的商业电影,决定其能否票房大卖的第一因素也是最高因素就是??时尚性!

电影是一种即时消费的文化商品,拍摄期一结束,当时就准备上映,周期不超过两个月。所以有些电影当时票房惨淡,几年后才被人提起来。那已经不能算是一部成功的电影了,至少不能算一部成功的商业电影。

正是由于这种即时性,所以要拍摄一部成功的商业电影,首先就是要研究,在放映期的那个时段,目标市场的那个社会环境里,将会流行些什么。

这所谓的流行时尚觉不是仅仅是指音乐、服饰、化妆品、体育运动之类表面化的东西,那只是一小部分.这里指的主要是文化心态,人文心理,社会价值的细微变异这些方面的东西。

比如说,《英雄本色》和《无间道》这两部电影,都是香港历史上当年的票房冠军,公认的好电影,当然也是成功的商业电影。

但是,如果这两部电影的内容丝毫不变,而把《无间道》放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去放映,《英雄本色》则放到2000年后去放映??这两部电影的票房恐怕不说仆街惨败,至少也会是成绩平平。

因为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正是整个香港社会在文化上被逼进墙角的时候,也是香港都市人的心理第一次出现不稳定的时代裂口的时候。在那个年代,旧的香港社会秩序被推翻改造,新地都市心理还没有形成,大家内心都缺乏安全感;旧有的道德体系崩溃。新的道德体系还很模糊,人们迫切的呼唤英雄主义、呼唤道义和安全感。

在这种社会气氛中,小马哥、豪哥这样地人物形象自然就一下子能抓住所有观众的内心,引发强大的社会共鸣感??那种男人和男人之间无论贫富、不计生死也要偏执的固守自己的信念和道义的英雄形象。不但给香港观众内心提供了极大的安全感,而且潜移默化的完成了香港人内心渴望固守却已经渐渐流失了的道义准则。

等到了《无间道》大卖的年份,香港地社会已经同二三十年前大不相同。旧有的道德体系早已经崩溃,人们不再需要英雄和道义,黑与白的界限日益模糊,而香港人开始有了新地困惑。

这种困惑不再来自于外界,不再需要通过仰视英雄的方式来获得心灵拯救,这种困惑植根于每个人的内心,表现为自我角色的内心困惑。人们需要思考的是??我是谁?我要地是什么?怎样是对,怎样是错?

所以《无间道》说白了,是一个卧底的故事。不是警察和黑社会互相卧底,其实是在演出一场都市人自己卧自己的底地好戏。无论是刘德桦还是梁超伟扮演的人物,他们都是自己的卧底。他们的选择没有善和恶的分际,只有角色的不同。

他们扮演着一个身份,同时又在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其实是另一种相反的身份。这恰恰暗合了现代人的这种是非不分,惟利是图的浮躁心态??人人都知道要做好人是对地,但是同时内心又充满了尝试为了利益做坏人的打算;而做到了坏人的时候。内心又充满了希望自己是个好人的挣扎。

《无间道》在区区一百多分钟的电影里,把这种都市人的心态暗喻的淋漓尽致。黑与白之中的挣扎和自我心灵的放逐才是现代人心中真正的永无休止的无间地狱之路。

时势可以造英雄,时势也在造电影??造成功大卖的电影。许多人以为商业电影的成功。主要的决定性因素是、暴力这些所谓的商业元素;也有人信奉明星效应、名导效应,煞有介事的计算所谓的票房号召值;还有相当的一些人认为,卖座电影是靠宣传和包装出来的。

事实上,电影发烧友们津津乐道的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导演来说只是末节的末节,要想靠这些东西打天下,那下场只能是赔掉底裤。

作为一种文化产业的商品制造者,或者说生产一种文化产品的创作者、生产者,不研究市场、不研究目标消费群体的深层内心和潜意识层面的消费需求。把精力放在那些华丽的表面工夫上,这就好比古时候那个“刻舟求剑”的故事里,那个在宝剑落水的地方留下记号,等船靠岸的时候才跳下去打捞的蠢人一样。

就象九十年代末的那些香港的跟风片一样,以为模仿那些成功的影片,把所谓的“商业元素”拼凑起来就能够卖钱了,结果恰恰是票房越来越惨,还透支了观众的消费欲望,活活做坏了市场。那是因为他们对之前那些成功的电影之所以成功的关键点没有抓到,拍出来的尽是些失去了时尚性的已经“退流行”的东西,怎么可能形成良性的盈利模式呢?

在电影诞生和形成产业模式的初期,实际上对“时尚性”的把握往往不是主观主动的,而是一种随机性的碰撞??恰好碰上了就捞着了;又或者说,创作者的思维模式和心态正好和时代的大潮流是吻合的。

然而任何行业创造财富最终都要从无意识向有意识发展和进步,电影产业在西方一些发达国家发展到中高的时候,无意识的创作就变成了有意识的迎合社会心理需要的一种创作活动。

好莱坞的电影公司几乎每个都拥有庞大的市场调查、统计、分析的部门,通过专业的社会心理学及其他方面的社会学人才,对海量的社会信息进行分析,得出结论,然后交给编剧们去操作。

所以有人说,好莱坞是用生产罐头的方式来生产电影??每一道工序,每一环节的处理。都有车间流水线般的生产程序,一丝不苟地操作着。

这种生产方式虽然效果显著,但是也有僵化、滞后等特点。电影毕竟是商业和艺术的混合体,不能流水机械的生产。所以还需要天才型的预见性人才,在市场分析和时尚指向分析地基础上,做出精彩的人性化的判断与选择。

易青无疑就是这方面的绝顶高手。拿《花木兰》的大获成功来说,这个电影的成功有成功策划的成分,也有侥幸的因素在其中。在易青原先的构想中,在世界格局日益多元化,世界各大势力日益壮大,日益威胁到美国一国独大的国际形势下传统地美国价值体系正在遭受质疑、美国民众开始缺乏安全感,开始低下头来关注以前根本不被自己关心的民族和国家的大时代背台下,《花木兰》这样一部以纯粹地“中国风”民族特色为卖点;探讨战争与和平。表现弱小战胜强大,侵略必然造就悲剧,以塑造东方女性的神秘美为主要卖点的电影能够大卖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本来。以民族感、神秘感作为第一卖点这个市场突破口的确定,是在易素掌握和算计之中地事,而他对《花木兰》的票房预计,也只是局限于一亿三千万到一亿五千万美圆这样的水平。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天上掉下个金元宝砸懵了脑袋??在美国社会突然爆发地“女市场竞选门”事件居然会无巧不巧的紧挨着〈花木兰》的放映而爆发了。女性话题、女权话题在整个美国社会的快速泛滥式的传播。成为打着女性题材宣传口号的《花木兰》票房的强大助推力。

种种大环境、大氛围、大时势综合碰撞起来,象一场盛大的化学反应一样,造就了《花木兰》的辉煌成绩。

由此可见。“时尚性”作为第一商业元素,对卖座电影地巨大推动性。这恐怕也是区分一流导演和三流导演、内行和外行的根本不同点所在。

不了解电影商业规律的人,总是在表面上挖空心思拼凑和堆砌各种商业元素,却不知道这只是舍本逐末。

大时代的时势之力量,没有任何个人和小团体的智慧能够阻挡,在亿万观众的内在需求面前,什么明星、名导;什么枕头、拳头;什么包装、宣传……所有的一般可见的表面因素,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易青这次拍《地狱方舟》这部戏,他当然不敢指望还能取得《花木兰》那样好的成绩。运气这种东西,可一不可再,不能靠它来吃饭的。

所以《地狱方舟》连加映的场次在内,能在美国卖到两亿美圆,就算大成功了。

这次的卖点当然首先还是中国风??随着中国的综合实力、国际地位日渐提升,全世界都在刮研究中国的飓风,这股流行相当长一段时间都不会退热。

其次一个卖点是今年年初美国刮起的地质热。去年年末,太平洋上多处火山群体性喷发,蔚为奇观,好事的美国人自然掀起了讨论研究地质学的热潮。

易青从美国得到的消息,年底到明年2015年年初,北美还有几座沉寂多年的火山将要爆发,到时候正赶上《地狱方舟》上映。

最后就是美国人现在也开始流行经验主义了。经验主义的一个标志就是重视年长者,这当然跟西方这几年向东方传统文化学习的风气有关。易青他们这时候推出本来已经深受美国青年观众喜爱的Jack程来出演一个老英雄,自然容易被观众接受。

……

易青和华星艺创的同事们在确定了“中国风”、“地质热”、“老英雄”三大卖点后,就将这三个创作方向敲定下来,交付各部门去研究揣摩并落实到剧本和拍摄草本中去。比如在故事和台词中加多中国传统式的幽默、在道具布景里加多带有浓重东方色彩的道具;在故事里多增加地质学有关的热门词汇和一些科普的内容,将成型的剧本拿到北京,聘请中科院的专业教授进行修改指正,以免闹出赏识性地笑话等等。

至于讲故事塑造一个老英雄的形象。这对文学系出身的人反而是轻松之极的基本功了。

确定了“时尚性”地目标卖点之后,接下去要做的就是讨论这个电影的“容括性”。

所谓电影的“容括性”,说白了,就是意味着这部电影能砸进去多少钱。

并不是投资越大。电影就越好拍的。恰恰相反,手里的钱越多,导演的难度越大。

除非刻意的糟蹋钱,否则在合理使用的情况下,要准确完整的把整个投资全部放进影片中,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这是非常难地工作。

以小博大的电影不是没有,只是少之又少,而且“时尚性”偶然因素居多。不能当作一种创作规律来指导生产,也就是说,不能量产。

所以涉猎过现代电影理论的人都知道。同等条件下,“容括性”越好,票房成绩就越好;也可以说,找对了投资时机地电影,投进去钱越多。收回来钱越多??这和经济学里,投入越大产出越多的规律是一样的。

具体的“容括性”这个东西,涉及的东西很杂。除了叙事和剧本之外,声光画影多种手段都可以作为容括进去地一部分;再来就是各种商业元素。包括拳头枕头那些。

传统电影容括性小,基本上只以叙事为主,就是讲故事。中国观众有看故事片的传统,在这方面依托于我们国家悠久的文学传统,也有一流地鉴赏力。

但是传统影片的致命问题就是形式单一,内容太过于“清淡”??作为一个总体的概念,可能有许多观众都愿意看纯故事片,但是具体落实到一个个故事,就有人爱看有人不爱看了。

因为任何一个故事写出来。无论本身多好多有意义,喜欢它的都只能是一部分观众,所以作为单个电影来说,纯故事片反而不如华丽的大片票房高。

这个问题至今尤令许多观众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商业大片反而票房动不动就论亿论千万;大家都说喜欢的本来应该大卖的传统模式的那种电影,却票房平平甚至惨败。

除了一些不确定地文化乱象方面的因素外,最根本的原因其实就出在“容括性”上。

现代电影除了叙事性之外,在声音音乐、光影色调、画面画质等各个方面,都达到了独立营造一个世界的奇特效果,而立体的视听语言,更是达到一种令人身临其境的感觉。

一部容括性好的电影,至少必须容纳包括进去:宏大的场面、紧凑的叙事、强烈刺激视觉的动感画面、直击心灵的录音音响效果、立体逼真的代入感……

宽银幕的魅力,决不是那些在网上下载或者购买盗版,在自己家的电视屏幕甚至就是电脑显示器上,把电影当作电视来看的那部分人所能够想象的。

一个成功的商业导演要做的事,就是有机有序的把各种商业元素容括进电影里去。以前中国商业电影最严重的问题就是,忽略剧本,把容括进去的各种元素和剧本叙事割裂甚至对立开来??因此易青一向的工作原则是,无论是大场面、华丽的摄影与美工,还是震撼人心的音乐,都不能为了做容括性而去寻求容括,也就是不能硬塞进去。

电影的声光画影各个部门,一切的给电影加分的手段,都应该和叙事形成一种“融合”,而不是“对立”;在这个基础上,以剧本故事为主,根据剧情寻找与之相匹配声画方案。

在确定了时尚性,拿出了容括多种电影手段的方案之后,第三步才是进行明星效益和包装宣传的筹划。

《地狱方舟》这部戏,有程龙大哥、依依、小意三大名角出演,又有两位如日中天的“亚洲飞人”、NBA的大球星客串助阵,明星阵容强大,票房当有一个基本的保证。

在包装宣传方面,易青这次初步在美国就投下三千万美元,未来还将视具体情况增加。

许多人质疑商业大片的轰炸式的铺天盖地的宣传包装,甚至说是因为这种包装和观众的盲从好奇心理造就了大片的辉煌;甚至有人对这种现象冠以影响公平、占用公共资源的帽子。实际上花大钱来进行电影包装,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这也是现代电影产业化之后,和当年那种小打小闹的草台班子的重大区别。

事实上,在好莱坞,一部投资一亿的电影,拿三四千万出来搞宣传,是再青常不过的事情。易青他们相比之下,还是显得穷酸,不过好象大都物有所值,前几部作品的宣传都很成功。

符合市场时尚风向的时尚性、扩大观众喜好选择的容括性、观众喜爱的明星名导效益以及强大无孔不入的包装宣传攻势??这三者,就是一部电影之所以能在商业上获得趁工的最重要的因素。

可惜这一点经验教训,也是华语电影的前辈们失败了无数次总结出来的,更可惜的是,直到现在,华语影坛还是有许多创作者不明白这些浅显的道理,一味的寻找一些外在的,任何人可见可知的烂大街的所谓商业元素来拼凑自己的作品。

……

程龙大哥在易青他们开会的全过程中,始终翘着他招牌式的二郎腿,一言不发,静静的倾听。

直到易青说散会了,他才第一个站起来鼓掌,内心的激动也象潮水一样涌来。

程龙大哥也是一个非常容易激动和感性的人,看到中国电影有今天这样的欣欣向荣的局面,有华星这样实力丝毫不亚于任何一家好莱坞公司的影业实体,这真是太不容易了。

在华星渐渐散去的人流中,程龙大哥逆流而上,和正站在大落地窗前放松筋骨的易青目光相对。

大哥走到易青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一起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香港万家灯火??他们都知道,一个由中国人大展拳脚的华语片时代,马上就要到来了!

第二十六章 空中女飞人

“好,我们抓紧一点,拍完了就可以收工了啊!易青一边喊着一边拍着手里的剧本。

在他的面前,杨娴儿把一头秀丽的长发高高的扎了一个马尾辫子,穿着一身迷彩色的夹克,双手叉腰象个将军一样监督着美工们手脚麻利的搭出一条全景式的拍摄用甬道来。

易青看了看美工的情况,又回头走向程家班和华星武行他们那边,仔细检查了一下威亚的结实程度??开玩笑,一会飞在空中的可是依依,要是伤到她,华星上下可要天翻地覆。

另一边,程龙大哥正在不厌其烦的第一千零一次向依依交代动作要领。

刚刚从五大连池回来没两天的罗纲,昨天就已经投入了工作,有些高难度的活儿,易青离了他还是不行。

“好,怎么样?别害怕,对自己有信心,OK?”程龙大哥说着,很自然的伸手在依依的胳膊外侧向里拍了拍,用闽南话鼓励她道:“爱拼才会赢!加油!”

这一巴掌拍的依依直晃悠,程龙大哥的手劲可真大呀!也难怪他,这两天程龙大哥简直是忘记了依依是个娇滴滴的大美女身份,甚至都不拿她当个女演员了,对她就象对待程家班的兄弟没两样。

时间已经到了九月末,香港的天气也开始有了少许凉意。这一段时间,程龙大哥带着程家班的弟兄们和华星地武行师傅一起。基本完成了内景拍摄部分的那些翻、滚、窜、跃、纵、落等等一大堆需要的动作戏,什么危崖坠落、火潭独木桥、火山岩攀爬等等。

易青为了等罗纲回来,特地让程龙大哥由易到难,先拍容易的。把难地、需要摄影技巧技术含量高的戏留到后面。终于,今天是最后一场戏了。

“可怜的依依,总算熬到头了。”易青叹了口气,看了看正在一个人站在角落不断的练习一会儿要拍的动作的依依。

剧组开拍没两天,程龙大哥就对依依翘起大拇指,依依的认真和吃苦的劲头,别说象她这样的美女,就是须眉男子也要为之汗颜。

开机第一天,依依就找到程龙大哥,明确要求不要替身。照她的话说,程龙大哥都六十岁了还坚持自己上,自己这样一个后辈。怎么能用替身让人笑话?

刚这么说地时候,程家班的人都哈哈大笑,以为她是痴人说梦。武行的苦、拍动作戏地苦,那是她这种千娇百媚的大明星能理解的?

谁也不相信依依能挺下来。只有易素和杨娴儿他们了解依依。只要是跟表演有关、跟演戏有关,依依是出了名的凡事亲力亲为。

于是她天天象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程龙大哥后面,随时请教随时练。

刚开始的时候,直性子地程龙大哥根本不爱理她。以为她就是小明星心血来潮,吃点苦头自然就缩回去了。谁知道一来二去他还真被依依的这股子倔劲头给折服了,开始手把手的教起她来。

依依学地认真,程龙大哥也就教的严格。这两个都是为了电影可以不要命的主儿,程龙大哥教的好,而依依的身体素质和底子又突出,虽然刚开始的时候进度受了点儿影响,后来却慢慢渐入佳境,越拍越上手。

几个月拍下来。依依和程龙大哥成了忘年交,而在大哥调教下,依依也越来越象个训练有素的正宗“打女”了。程龙大哥平时对程家班的人严格惯了,对依依也是如此,渐渐的简直不拿她当女人了,完全和程家班一样要求。

今天这场戏,是所有第二组原定拍摄计划中地最后一场戏,也是一场重场戏。

先由美工师们用泡沫塑料的材料,搭出一条常常的类似地下甬道一样的通道来??这就是电影里观众们将看到的地狱方舟,也就是剧中成龙大哥让乔帆他们挖出来的跟岩溶隔绝的甬道。

这一段的剧情是电影到了最后,当程龙大哥和依依等被困在地下的人,跟地面上的营救人员联系上以后,程龙大哥突然发现,由于地面上的人急于将方舟里的人救出去,一不小心挖动了火山地壳,新的喷发口已经蠢蠢欲动,随时会引起新的灾难。

身为地质学家的程龙大哥和依依、乔帆以及许若宾扮演的困在地下的小意的工程师男朋友等人在地下商议过后,本来已经可以逃出生天的程龙大哥和依依,为了避免这一场浩劫进一步扩大,造成更多无辜的人伤亡,他们毅然决定用仅剩下的一点炸药在矿井深处引爆方舟,利用压缩气体的原理把甬道里的人“弹”上地面,同时改变地热地流的方向,把新的火山岩溶流引向地底。

但是,执行爆炸的那两个人,距离炸点和爆炸气流最近,危险系数最大,随时可能粉身碎骨,或者被活埋在地下。

今天要拍的这段戏就是程龙大哥和依依引爆炸药后在甬道里亡命奔逃,然后在剧烈的爆炸中两人一起被抛出地面营救人员挖通的营救通道,在空中两人双手相握,程龙大哥把依依先一步抛出通道……最后一幕是两人象天使一样在空中张开双手的一个翱翔的动作,高高的落下,落在营救人员张开的漂亮的救生汽垫上。

在内景拍摄的这一段就是两人在绿色泡沫景板搭成的模拟通道里身上吊着威亚奔跑,然后威亚拉上去,两人有个“空中漫步”的动作,一前一后升上半空。程龙大哥头向下抓住依依的两手,反手把她荡向高空??这组动作将来跟罗纲拍回来地地心素材摄影镜头进行合成等特效制作,就得到观众最后将在电影中看到的惊险、宏大、华美的场景。

这个动作看似简单,但是实际上的动作难度已经是马戏团地专业杂技水平??特别是两人一开始要亡命跑。又要兼顾距离,又要演出真的是拼了命的逃生的状态;腾空而起之后,要做出双脚空中漫步的动作,还要正好凑够距离,让程龙大哥稳稳的拿住依依的手再把她抡出去……最关键是这么长一个镜头,要从开跑开始一路拍下来,一个小小的瑕疵都会造成NG,即使是运气很好,恐怕也要好几遍才能拍完,难度可想而知。

一开始才刚提出这个拍摄方案的时候。易青就提出反对意见??虽然他对依依的刻苦拼搏地劲头以及她的聪颖慧悟非常有信心,但是毕竟人力有时而尽,他还是不相信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依依能完成这么复杂地高难度动作。且不说吊着威亚在空中荡来荡去的痛苦。就说最后程龙大哥那一抡,一个用力不凑巧,以程龙的手劲非把依依的手荡脱臼了不可。

但是程龙大哥坚持要这种效果,易青和美术组的人在合成器上用虚拟小人模拟后也不得不承认,程龙大哥是设计动作场面地天才。他说的确实非常有道理,这样确实比较好看。

于是易青提出来把这段镜头分段来拍摄,先派逃跑的镜头。然后再拍腾空而起地那段。

这下可好,不止程龙大哥和程家班的人反对,连依依自己也坚决驳回了他这个导演的提议。程龙大哥自己的动作电影中,极少有这种把一个动作剪两段的处理??任谁都看得出来,剪两段之后,远远没有一气呵成的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反而会让人觉得太过虚假。

其实易青不是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只是想减轻依依的痛苦,减短她吊威亚地时间。

没有吊过威亚的人根本不能想象到。看似轻松浪漫的吊在空中象飞人一样晃来晃去,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吊威亚,是把钢丝挂在一个铁圈上,再把整个铁圈套在演员的身上,然后用钢丝拉动铁圈带动演员在空中上下起落。这跟玩蹦极那种又厚又大的防护服、防护垫可不同,整个铁圈只有小指头粗细,勒在演员的衣服里面。

因为担心钢丝穿梆,这个铁圈要做的越小越不起眼越好??钢丝可以通过后期制作抹掉,这个绑在演员身上的东西可不行,所以要隐蔽起来,一般是藏在演员的衣服里面。要是拍冬天的戏,可以穿厚厚的几层衣服还好,象这个戏,都是在蒸笼一样的地热环境里的剧情,演员只能穿一两件单衣,所以这铁圈简直就是贴肉勒着,拉着人荡来荡去。

对于那些皮糙肉厚的替身演员来说,可能还好受一些,而且熟练了以后,还有许多技巧动作可以减轻在空中晃荡时的摩擦;但是对依依这种细皮嫩肉的美女来说,简直就是在上酷刑。

拍戏期间,剧组的人员即使是本地人也不能回自己家,必须跟大家住在一起。依依和小意等主要演员在驻地酒店都有单间。

依依第一次吊威亚那天晚上,易青悄悄溜到依依房间,褪下衣服一看,肋骨上和腰胯上勒出两道深深的红印,一碰之下疼得依依直吸气。

谁知道这才是刚刚开始,多勒两天,红印变成了素印,有个别地方还摩擦破皮了,直往外渗血水,可是就是这样,第二天还得勒在伤处继续吊在空中。

剧组里不知道多少人劝依依用替身,依依自己也不是铁人,也动摇过。可是一用替身,很多本来是近景、中景甚至特写的镜头就要改成全景、远景、大全景,本来可以拍面部表情的很多也要改拍侧面和背部。这样一来,本来的那种惊心动魄的刺激感和精致的动作场面就要大打折扣,变成那种玩弄电脑特技的电影,一点也不象程龙风格的动作电影了。

为了影片的质量,依依只好咬紧牙关。白天言笑自若地吊在空中,晚上回到房间咬紧牙关涂药酒化淤。几天下来,全剧组无不对依依肃然起敬,就连军营里长大的杨娴儿也对依依叹服不已。

剧组的人现在见到依依。都会停下来主动让出路来让她先走??一个明星受人崇敬不是因为她多大牌,而是因为她的过人品质和德行。

不管怎么说,这段苦日子依依总算是熬过来了。终于到了拍最后一场戏地时候,就象这场戏的剧情内容一样,拍完这段,依依就能逃出生天。易青希望这种解脱的希望能推动着依依一鼓作气,顺利的闯过这关。

灯光、摄影机、威亚……一切准备就绪,易青最后检查了一遍,然后坐到监视器前,大声道:“预备……Action!”

程龙大哥和依依撒腿就跑。身上的几条钢丝在镜头灯光下熠熠生辉。

“Cut!”

易青叫了一下停,他想把问题先解决掉,他可不希望把依依吊起来了再处理一些潜在的问题。

“依依。大哥,你们要想象一下,你们不是在平地上跑,是在一个坑坑洼洼的地下矿井坑道里快速的奔跑。所以要注意脚下,要模拟出磕磕拌拌的样子。”易青站美起来。指手画脚的比划道。

他想了一想,又对杨娴儿喊道:“美工组给他们加一点道具石块在脚底下,要高低不平地那种;摄影师。纲子,你们注意一下,镜头抬一点,别拍他们的脚,拍小腿以上的部分。”

再开始。

“预备……Camera(摄影机)……Action!”

程龙大哥和依依猛得回头就跑!这一遍跑得非常好,脚下也很逼真,经过正式开拍前两人多次地配合走位演练,位置和距离也很合适……

要腾空了!

除了几个机位上聚精会神工作着的摄影师们,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依依和程龙大哥,易青的心头提到了嗓子眼儿!

满天神佛保佑。要一次过!

说时迟,那时快,指挥威亚地师傅向下一挥手,八个武行一下拉着威亚向后跑!

场上程龙大哥和依依一前一后飞了起来!

按照剧情,依依应该往后看上一眼??她身后回有一团包裹着点点岩溶烈焰的气浪涌上来,要将她吞噬,这时剧情中的依依大吼一声:“不!”程龙大哥才在空中一个空翻半周头向下伸出双手抓住她地双手把她荡过自己的头顶去。

现场内景拍的时候当然没有什么岩浆热浪,但是表情还是要做足。

依依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在戏里,进入她演戏时惯有的人戏不分的疯魔状态,此时的她完全变成了剧中那个挣扎求生的女消防员!

依依腾空而起,做出双脚挣扎踩踏的空中漫步动作,满面惊恐的向后张望了一眼,嘶声喊道:“不……”

她地表情和整体的状态以及声音造型都逼真极了,堪称完美的表演!

但是她能顾得上自己的表演,却很难再顾上身体的协调配合,等她想起伸出双手的时候,程龙大哥已经开始下落了……

“Cut!”

“唉……”

全场不约而同的一片惋惜的哀叹。

程龙大哥一落地就向后吼道:“你们在干什么!多拉半秒凑一凑时间都不会吗?”说着就是一串只有香港剧组的男人才听得懂的糙话。

几个程家班的威亚师傅低着头不敢吭声。

依依跪在垫子上,松了松勒得发紧的铁圈,连忙按着地费力的站起来,对程龙大哥道:“不怪他们,是我没有做好。易青,再来!”

易青担心的看了一眼依依,故意走到罗纲身边去瞎扯了两句,让她多一点休息。

等到所有人都调整好了,威亚也复了位。易青走回到监视器前??

“预备……Camera(摄影机)……Action!”

跑!

程龙大哥和依依一前一后,跑到位置后猛得腾空而起……这次是程龙大哥疏忽了,他光注意着依依的动作和凑上来的时机,却忘了空翻的动作。毕竟是六十岁地人了,以前随随便便能做十来个的动作,现在做一个腰也觉得有点硬。

两人一起落下地来。

程龙大哥气得在垫子上重重一拍,咬牙道:“再来!”

依依一言不发的挪了挪勒在身上的铁圈。伸手向导演组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易青吸了口气,依依身上那几条破皮渗血地印子老在他脑海里晃,他定了定神,举起了手??

“预备……Camera(摄影机)……Action!”

这次才跑了一半,依依就把自己拌倒了。

“唉……”

“没事没事,我们再来……”易青大声示意道。他又一次举起了手??

“预备……Camera(摄影机)……Action!”

“预备……Action!”

“预备……”

“预备……”

“…Action!”

到最后,连易青自己也不记得NG了多少条。实在太难了!不是没跑好,就是荡起来的时机不对,再不然就是距离拉得太开或者太近;或者就是拉威亚的人力量不均匀,没控制好,有一次好不容易都很好了。两人在空中的配合又出了问题,四只手沾了下手指就分开了。

最后一次,程龙大哥和依依荡到空中后。瞅准了时机一起伸出手去,就象杂技里的空中飞人一样,配合的毫厘不差!要不是在拍摄现场,周围的剧组同事恐怕就要跳起来齐声欢呼叫好了!

可惜……

程龙大哥人在半空,力量使老了。拉着依依的手用不上劲,刚把她的身体抡出去一半,威亚就带着依依落下去了。两下一较劲。在空中的程龙大哥明显地听到依依的骨头里咯吧一声!

见到这一幕的易青连“Cut”都没来得及叫,吓得丢下寻筒就冲过去了。

程龙大哥一落地,也赶紧上去看依依,他干了这么多年地特技,特别知道使力不对的后果,就算残废了也不是希奇事??当事人的痛苦就不用说了。

表面上看不出来依依伤的怎么样。她好象连松一松铁环的力气都没有了,跪在垫子上,头贴着地,整个人弓成一只虾米一样在喘息……

“周小姐。依依小姐……你怎样?是不是脱臼?”程龙大哥连忙蹲在依依面前,紧张地问道。

“依依!”

“依依姐!”

杨瞄娴儿和小意终于忍不住,不顾导演的禁令跑进了场地,一边一个扶着依依的肩膀,焦急地语无伦次的询问她的情况。

依依显然非常痛苦,但是为了宽大家的心,她还是趴在垫子上,伸出刚才错力的那只手轻轻摇了摇,让大家看到她的手并没有脱臼什么的。

大家一起松了口气。

杨娴儿和小意刚刚起身离开。依依终于能从垫子上跪直身体,抬起了头,她的脸上毫无血色,一片苍白。

依依就这么直挺挺的跪着,眼睛盯着头上刚才自己荡过了位置,她咬了咬牙,突然低下头,握拳不停地砸向软垫,歇斯底里的吼道:“再来再来再来再来!再来……”

“不行!”易青也几乎是火吼着断然拒绝了依依的这个要求。于公于私,就算不拍这个电影,就算把十亿投资扔到水里去,就算倾家荡产,他也不能拿依依,拿华星的一姐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去这么搏命。

连程龙大哥都惊讶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居然在一个女演员身上依稀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他自己就是这样,越不行越要来,简直是不讲道理的迎着各种高难度高危险的动作就上。正是他自己这种偏执的近乎疯狂的精神造就了他事业的辉煌。

没想到,一个娇滴滴地女明星,根本不用靠工夫戏吃饭的美女,居然也有这种倔犟的劲头。

“再来一次!最后一次!”依依倔强的咬了咬牙。转头近乎哀求地看了看眼眶通红的易素,低声道:“青,真的最后一次,再不行我也死心了。”

易青心里难受的翻江倒海一般。但是一接触到依依眸子里那股清澈如水,却又坚定如火焰般的目光,他还是心软妥协了。

所有人都默默的不说话,纷纷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做着准备。

依依撑着地站了起来,松了松铁圈,换了个位置,然后举手向程龙大哥示意她很好,还勉强的挤出了一个微笑,这个笑容让她显得更加的脆弱。

“最后一次!各位!无论成功与否,我们试最后一次……”易青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还是忍不住吼道:“谁他妈地要是因为主观原因或者自己的疏忽影响到这最后一次,别说我对他不客气!谁也没有面子给!”

“各部门准备!预备……Camera(摄影机)……Action!”

程龙大哥和依依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然后腾空而起……

两人在空中虚踩了几下。依依回头惊恐地大喊:“不……”

程龙大哥大吼一声,双手尽力前探,正好抓在依依的小臂上……

全场都屏住了呼吸!这一秒钟好象有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依依被高高的荡了起来,晃过程龙大哥的头顶直向天花板升了上去……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Great!完美的表演!

“Cut,过了!”

易青吼出这一声之后。扔下导筒就向场中冲了过去。

“依依!”

“依依姐……”

杨娴儿和小意反应最快,一起冲了上去。

全场地工作人员爆发出一阵狂喜的欢呼,然后……美工组、录音组、导演组、剧务、场工、武行、刚刚放下机器的摄影师和助理们……所有地人一齐大力的拍着手鼓着掌。向着依依围拢过来,围着垫子组成了一个大大的人圈。

易素三下五除二解掉了威亚的环扣,杨娴儿和小意连忙伸手进依依的衣服里,解下铁圈扔在一边。依依整个人象失去了凭靠一样瘫软在杨娴儿的怀里,苍白的脸上闪耀着喜悦的笑容,她看了一眼蹲在一边的程龙大哥,喘息着道:“这下……这下可成功了吧!”

“是地!你成功了!”程龙大哥的大鼻子也感动的红红的,他伸出大拇指赞叹道:“太棒了!你是我见过最棒的、最好的演员!我拍了四十年戏,除了杨子琼。你是最了不起的!不,你比她更了不起,她是打女出身,有受过训练的;而你,完全可以不吃这种苦,但是你还是坚持下来了,你比我们这些职业的更了不起!”

易青激动的看着这一幕,看着浑身疼得微微发抖的依依。

程龙大哥他们那一代的香港明星,包括发哥、张国容、刘德桦、梁佳辉、梁超伟等人都有一种精神特质,就是要实现梦想要靠自己的执着、勤奋、努力。这种品质在现在的年轻人特别是新一代的偶像明星中已经不多见了,但是今天依依用实际行动实现了这种精神的回归。

易青悄悄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在人群的中心站了起来,大声的喊道??

“现在……我宣布!《地狱方舟》剧组,第二摄制组内景拍摄部分,正式杀青……结束了!”

在万众一心的雀跃欢呼声中,易青深情的凝视着依依那苍白却有神采的小脸,两人灵犀相通的默默点了点头。

第二十七章 天上掉下个奥斯卡(上)

结束了《地狱方舟》的内景拍摄,全组休整三天。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易青在小意的掩护下,两人一起去了依依在浅水的别墅,带去了程家班的秘制药酒。

周妈妈见女儿又累又伤,心疼的直念佛号,天天炖些滋补养颜的汤给依依调养。

易青和小意就住在依依的家里,每天易青除了接几个电话以外,也不会有什么公事要在这时候让他处理。

第二天,孙茹在大陆就传来了好消息??《花木兰》国内上映四周、加映一周,全国收益五亿多还带零头,大大的超越了1997年《泰坦尼克》创下3.6亿的国内票房,外界已经将这一成绩宣扬的沸沸扬扬,称为是中国电影的雪耻之战。

此外,明年的国内国际一些电影节,已经前来邀请《花木兰》,除了上海国际电影节之外,还有多伦多、威尼斯、蒙特利尔等国际电影节。

对于一家公司而言,参加电影节并不是一件随便的事,关键要看公司的下一部电影或者下一批电影主攻的市场在哪里。相应地域的电影节引发的宣传热度,对公司未来在当地的其他电影的票房大有帮助。

对于华星现阶段来说,关键还是美国市场,所以易景冀望最深的就是奥斯卡。中国电影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希望能冲击奥斯卡成功,拿下几个奖项来。其主要的目地可不是象国内一些人说的那样,是为了什么虚荣,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拿下一个奥斯卡,等于彻底打开了美国观众的心门。将大大增加美国观众对中国电影地接受程度,这对于我们这个国家的电影业以及做电影的创作者个人,都是不可估量的好事,将带来大量的财富,有利于完成中国电影进军世界的资本积累。

李氏国际和远在美国拍摄《星际黑帮》的孔儒早已经在外围打听了今年奥斯卡评奖的的情况,虽然说奥斯卡对于中国电影历来苛刻,但是以《花木兰》这次这种席卷全球的成绩,奥斯卡要是再象对待《无间道》一样,恐怕是难以自圆其说了。

此外,欧洲几个国家。诸如法国、意大利、英国等等,已经有院线商和片商不断来接洽,要把《花木兰》拿到本国市场上去放映。或者是制作音像制品。如果这次能拿下几个奥斯卡奖,对华星在国际上地生意也会大有帮助。

易青把几个发行部最得力的经理派去了美国,专门负责联系评奖的事;孔儒既是多花木兰,地监制和制片,又是华星的总经理,很多东西他在那边就可以拿主意了。

至于国内的进一步推广。特别是《花木兰》的文化软产品的开发,有张建和北京分公司地人,一切也做的井井有条。

这些事情各有了司职人员。易青也就能腾出手来做好《地狱方》这部戏。

结束了内景部分的拍摄,易青带着全组人马,再次从香港出发,来到这次选定地外景地??内蒙古朱拉扎嘎金矿。

朱拉扎嘎当地遍布火山岩,包括石英角斑岩、粗面流纹岩、团粒状流纹岩、蚀变矿化流纹岩、蚀变霏细岩等等种类繁多的火山地貌。

频繁的火山活动不仅带来了大量熔浆热物质,而且还带来了大量的成矿金属元素为朱拉扎嘎金矿的矿床形成准备了丰富的物质基础和良好的成矿环境。

《地狱方舟》这个戏,需要的就是一个既有丰富的火山地貌,又有大量珍贵矿种地外景地。内蒙古朱拉扎嘎金矿恰好符合这两个条件。

在剧情中,当地政府官员和霍英雄饰演的研究所干部,就是不舍得放弃满矿山的黄澄澄的金子。才违心的不听身为地质学家的程龙大哥的意见,不肯把工人疏散,而要坚持挖矿生产加工黄金,最后险些导致大悲剧的发生的。

易青派来的先头部队,已经跟当地自治区政府和开矿单位打好了招呼,签定了租用拍摄场地的合约。

等华星众人和程家班到达的时候,大家在工厂里看到了真正的“金山”。

刚刚从美国直接赶到外景地的霍英雄和许若宾两位大球星,看到工厂里小山一样的拣取提炼好了的成品金矿,直咂舌头,用霍英雄的话说:要是我是电影里那个当官的,我也舍不得放着这么多黄金不采,跑去避什么难。

“你有这个角色意识就好。”易青笑着跟自己这位昔日校友开起了玩笑。

拍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时间转眼到了年底,《地狱方舟》的外景拍摄也陆续结束了。

……

今天拍的这段戏,是不理解父亲的小意和程龙大哥在工地上激烈争吵的戏。

自从演了多花木兰之后,小意那种莫名其妙的羞涩,易受惊吓的性格好了很多,偶尔也敢主动和男同事说话了。自从成了大明星身份后,整天被外国和香港杂志请去拍封面,或者是做品牌代言,参加各种商业活动,小意的性格变得开朗多了,胆子也大了许多。再也不会一遇到男人和她说话就象受惊的小鹿一样了。

在依依的贴身调教之下,小意也慢慢的能够在机械的完成剧情基础上进行一些恰当的人物塑造了,这是拍《地狱方舟》得到的一个意外收获。

程龙大哥也对小意十分满意,觉得这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大有前途。

今天这出争吵的戏,拍得有点气闷,小意和程龙大哥都出现了一两次失误,NG了几次后终于通过了。

冬天

天的内蒙冷得打个喷嚏能喷出冰渣子,习惯了香港那种湿热天气的易青和华星剧组上下,都冻得连脑子都有点木了。没办法,谁让自己干得就是这行呢!比起拍电影其他方面的困难和痛苦,这小意思了。

易素结束了早上的戏份,叫了放饭。程龙大哥有自己的房车和专订的伙食,易青和依依等人还是坚持和剧组成员一起吃饭。现在华星的艺人青民化的名气早已经传出去了,关键就是一姐周依依带头艰苦朴素,下面的艺员就是想奢侈一点,谁敢僭越?别小看所谓的一姐称号,在一个演艺公司里,派系大小尊卑分得清清楚楚,中国国情嘛!做一姐一哥的能压得住,公司上下就能统一口径,没人敢作怪,要是一山出了二虎,那麻烦事就来了。

现在华星论片酬,小意已经在依依之上了;虽然依依有影后称号在身,按行规见星大一级,但是挡不住小意是国际明星——近二十年来象她这样经美国影市一炮窜红的,只有张子怡能与之相比。

但是小意和依依的关系人人都知道,小意又没有什么野心,对依依更是近乎迷信的崇拜,所以两人也就相安无事,不象外界媒体炒作的那样,所谓的华星一姐之争都传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了。

易青和依依、小意、杨娴儿等人一人拿了一个盒饭在车里吃,才吃了几口就冷冰冰的了。依依的助理送来一壶热奶,依依刚张罗着让易青和小意喝点儿,电话就响了。

易青接起电话,孙茹兴高采烈的在那边响了起来,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不知道讲什么。易青正冻得听觉迟钝了,根本没反应过来,刚想问她什么事,只听得那边山呼海啸似的一片欢呼,擂桌子的声音、敲矿泉水瓶的声音震耳欲聋的炸响开来。

孙茹在那边大声道:“喂,易青,你听到没有!这是北京分公司的这帮疯子在欢呼呢!”

电话里传出的嘈杂的声音连依依她们都听到了,易素皱了皱眉头,问道:“丫头,你不好好拍戏,跑到分公司去干吗?带着这帮猴崽子造反吗?”

孙茹兴奋的道:“你啊你!你们在荒郊野外的做野人,也不知道这世界变成什么样了吧?你知道谁在我这儿吗?你等等,我换个人跟你说。”

易青一头雾水的等了两秒,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绝对美式口音的英语人声:“嗨!易,老伙计,你好吗?哈哈哈哈……”

易青一开始没听出来,后来这厮一小,这标志性的热情笑声他可是印象太深刻了,听了这个人的笑声,突然觉得草原的冬天也热乎乎的暖起来了。

易青大笑着对着电话道:“嗨!詹姆斯,你这大家伙,你这么忙还到中国来干吗?”

“易,刚才孙小姐告诉我,我这叫报喜,你是要给我钱的,”詹姆斯高兴的道:“叫、叫……OK,是的,中国人叫”轰宝’!”

詹姆斯显然得到了孙茹在一旁的指点,楞把“红包”发音成了“轰宝”。

易青笑道:“那我倒是要听听,要是你不能令我高兴,那你要反过来给我钱!”

“一定高兴,一定高兴!”詹姆斯得意的在电话里道:“告诉你,易!《花木兰》得到了五项金球奖提名,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中国易!”

没等易青反应过来,那边又是一片排山倒海的欢呼和擂桌子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第二十七章 天上掉下个奥斯卡(下)

易青放下电话,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手里的手机,顺手把它放进导演服的口袋里。

“小茹说什么?”杨娴儿咬着一次性筷子问道:“他们那边怎么那么闹啊!是不是吃杀青饭了?”

依依和小意也放下了筷子,望着易青。

易素看了看她们,淡淡一笑,道:“美国的詹姆斯来北京了,在小茹那里。〈花木兰》在美国拿了五个金球奖提名……”

“啊!啊……”杨娴儿惊得跳了起来,开心的大笑起来,她使劲拍着易素的肩膀道:“我说,孩他爸,你乐疯了吧!怎么不会说话了?”

小意和依依都笑了起来。易青笑着摇了摇头,道:“赶紧吃饭吧,有什么可乐的。雪碧就有,你喝不喝,我叫人买去。”

“还喝雪碧!”杨娴儿一把放下盒饭,拉着易青道:“快让剧务买香槟去!来呀,别懒趴趴的,快起来,告诉大家伙去。”

说着,杨娴儿拉着易青走到车头,用力按下喇叭,一连几声,把散在四处低头吃饭的华星工作人员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杨娴儿手攀着望后镜,站在车上大声对大家喊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刚刚接到孙小姐的电话,华星去年的主打商业片——易青导演的作品〈花木兰,在刚刚结束地第72届美国电影电视金球奖的评奖中,获得……五项提名!”

杨娴儿故意拉长了尾音。好让大家能听清楚一点。在场的剧组成员有三分之二都是华星的嫡系,当他们听清楚了这句话之后,所有地人爆发出一阵疯狂的欢呼!许多空饭盒被抛了起来,大家就近找来各种各样能敲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敲了起来。

美国电影金球奖(GoldenGlobalAward)创始于1943年。是由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主办,是美国影视界最重要的奖项之一。金球奖的被提名者名单通常是在圣诞节前公布,颁奖晚会则选在一月中旬举行。金球奖颁奖晚会的举办地点曾多次变动,不过近几年似乎已经固定在贝弗利山的希尔顿饭店。

金球奖共设有24个奖项,以当年黎安寻演的《卧虎藏龙》那样的好片子,尚且只拿到三个金球奖地提名,〈花木兰》一举拿下五项提名——一个中国电影,在美国电影界最重要的大奖之一的金球奖上取得这样地成绩,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

更重要的是,作为每年第一个颁发的影视奖项。金球奖被许多人看作是奥斯卡奖的风向标。近十几年来二者结果地对比似乎也能很好地证明这一点。以《花木兰》的高票房成绩,加上五项金球提名,可以想象。张一谋、冯小刚他们那一代电影人所期盼已久却未能实现的宿愿极有可能就将在这一界奥斯卡得以实现了。

登顶奥斯卡地意义,决不是仅仅那点奖金和一个小金人而已。拿下这个奖,至少意味着这个公司以及这个导演在美国的下一部电影票房加三成到一半——在美国影业市场,那简直是一笔能让无数人疯狂和去犯罪的财富。

程龙大哥和程家班的人也纷纷鼓起掌来。大哥带头走了过来,和易青拥抱握手。连说恭喜恭喜,厉害厉害。

易青和程龙大哥他们应酬完,就一直静静的站在杨娴儿身前。含笑看着大家。好容易等大家安静了下来,他才点了点头,站到车门上扶着望后镜,平静的道:“采办组的同事请去就近的县城超市买几瓶香槟回来,再……再买一些熟食和罐头。我们晚上再让大家放松的庆祝,下面大家吃完饭抓紧休息一下,我们四十五分钟之后继续拍下午地戏。”

说完这些,易青又下来钻进了车里,拿起那盒冷饭慢吞吞的吃了起来。

剧组里的同事们见到易青这种反应。都感到非常奇怪,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头儿怎么了?情绪不高啊!”

“哇噻,咱们易导真酷!没把美国佬的奖看在眼里,牛掰毙了!”

杨娴儿见易青这样,觉得十分奇怪,赶忙回到车上,坐到易青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温柔的问道:“喂,你是不是这两天太累了。你可不能病啊,里里外外还有这个戏可都看着你呢!”

依依平静的站在车头,透过两重车玻理的折射看着低头不语的易青。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挽了挽鬓角边的秀发,走到同样为易青的表现而纳闷不已的程龙大哥面前,微笑道:“大哥,我们来对一对下午的戏……”

……

北京。

长城大酒店。

在梭行往来的大堂里,两个公安一左一右的搀着葛尤站在那里等候着。

葛尤面容憔悴,目光呆滞,血红的眼眶里一对白多黑少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电梯口。

叮得一声响,电梯门开了,里面走出两位记者模样的人,手里捧着一个白瓷精美的骨灰坛子,骨灰坛子正中央贴着一个十四五岁少年的遗像,大眼灵动,活泼聪颖。

“啊……”葛尤一看见这个骨灰坛子上的遗像,就张口叫了一声,嘴张开了了就没有合上,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那声音就象是被人勒住了脖子,同时把一根粗大的木棒塞进嘴里发出的声音一样……

“啊……啊……啊——啊!”葛尤象一个受伤的老人一样,凄凉地叫着,喉头不住耸动,犹如一个精神受了强烈刺激的精神病患者一样发狂似的挣脱两个民警的搀扶……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他一个跟头栽在两位捧骨灰盒的人面前,伸手抢过那个坛子,紧紧的抱在胸前,呆呆的看了坛子三秒。这才“啊”得一声尖叫,放声大哭起来……

他把脸死命的贴在骨灰坛子上,放声号啕大哭,眼泪不要钱的流将下来,越哭身子越软,慢慢的跪了下来,最后躺在地上,佝偻着蜷曲成虾米似的形状……

“Cut!”孙茹大喊一声,在监视器前用力拍了一下,大笑道:“过!过!过!”

这一声“Cut!!话音未落。葛尤已经麻利的把坛子往地上一放,手一撑就站了起来——随便平常的就好象自己刚才是走累了坐在草坪上休息了一会儿一样施施然。

他拿袖子蹭了蹭眼泪,一边拍着身上。一边甩着郎当步大咧咧地走了过来,坐在孙茹的身边,凑过来和她一起看起了监视器回放,拿手指指着屏幕上的自己道:“咋样闺女?是这么个意思吧?”

孙茹激动地道:“高,实在是高!不愧是我葛大叔。影帝啊!”

“别扯淡了,赶紧宣布杀青,分钱……”葛尤嘿嘿笑道:“我赚你孙丫头点儿钱容易嘛我!好容易熬到最后一场。闻到点儿钱腥味了,你还在这磨磨唧唧的。”

说着没等孙茹发话,他就自己站了起来,也不用话筒,扯起公鸭嗓子大声喊道:“现在……我宣布……我代孙寻演宣布……呃,叫什么来着?哦对!叫……《爸爸再爱我一次》……外景拍摄全部戏份,正式……杀青!发钱了发钱了,都来都来,哈哈哈……”

“至于吗?见过什么呀?这老东西……”孙茹气得直捶他。道:“你就缺那几百万哪!老抠老财迷……”

正玩闹着沉浸在杀素后的快乐中,孙茹的导演助理穿过喧闹着鼓掌的人群走到孙茹面前,道:“孙导,詹姆斯先生等了您一早上了。”说着指了指一边角落,只见詹姆斯坐在沙发上,端着咖啡杯子,正向自己点头微笑致意呢。

孙茹连忙站了起来,跟葛尤交代了一句,然后向詹姆斯走去。

“嗨,詹姆斯。”

“嗨,美丽地孙小姐。”

两人握了握手,对面坐了下来。

孙茹笑道:“在酒店上面很闷吗?”

自从那天詹姆斯刚到北京,联系上孙茹后,就被孙茹安排在她拍戏租用的酒店里。豪华包间、好吃好喝供奉着,比葛尤的待遇还要好地多——这位可是美国财神爷,可不能得罪。

“三天了,三天了,孙!”詹姆斯有点不耐烦的道:“为什么你们都喜欢让别人等待?上次去香港的华星,你们就让我等了半天;这次我可是为了双方的利益来的,你们又让我等这么多天,这些时间可以做很多事了。”

孙茹歉然点头道:“詹姆斯,真的抱歉。你知道,有时候我们这一行的人确实是身不由己。但是奥斯卡评奖的事情确实很重要,我已经让易青尽快赶来跟你谈这件事了。我保证,最多再等一天,即使那边的戏没有停下来,我也让易素先飞过来一趟。”

詹姆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道:“谁让我们是朋友呢?上帝啊,我打赌易并不知道得到奥斯卡的那尊金色的小东西意味着什么,他不是做梦都想稳稳的占住美国电影市场的份额吗?为了他自己,也为了中国的电影?”

“是的……”孙茹幽幽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第二十八章 中国可以说不(上)

詹姆斯之所以千里迢迢的赶到中国来就就是为〈花木兰》参评奥斯卡而来。

全世界业内人士都知道,为什么说戛纳的的含金量要远远高于奥斯卡,就是因为无论是奥斯卡还是金球奖,象一场盛大的商业竞标远远多过于象一场艺术评选。

拿金球奖来说,名义上,是由美国及一些国外的和电影有关的传媒组成,但是实际上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的成员收录,并不是根据会员在新闻界的资格与成就。会员只要每年发表四篇有稿酬的文章就可以了。如果没有达到这个要求,唯一的惩罚就是将此会员转到“冷置”状态。很多人完全是依靠养老金生活,并不凭新闻吃饭。比如2004年,协会中甚至还有一些八九十岁的老人。很大一部分会员都入会很长时间了,但他们只是偶尔为国外的小型发行商写稿而已。很多会员有其他的职业,包括教育、房地产、汽车与电影宣传等。

会员们似乎会受到小恩小惠与奉承的影响更多一些,而无视作品本身的质量。各个电影工作室每年都要举办各种丰盛的宴会,方便HPHFPA会员与导演与演员接触。

1975年,在德克萨斯州达拉斯的一次媒体联谊会上,一些会员承认他们“经常记得对我们格外好的工作室”。1981年,PiaZadora的丈夫MeshulanRikis曾出钱邀请协会去赌城游玩。当年她便获得了一樽奖项。甚至进入21世纪以后,电影工作室为HEPA短举办地电影放映仪式经常以酒会或餐会的形式出现,这种现象在其他媒体放映会上很少见。协会成员会收邀参加所有的电影首映式,这种待遇对其他记者来说也非常少有。

2006年。奥斯卡主席甘尼斯甚至近乎搞笑似的明令评委必须看片后投票——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地事?但在奥斯卡来说,这项规定执行起来就是很困难。

美国电影与艺术科学院有专门的看片电影院,就在贝弗利山庄中心,该影院总共可容纳1012名评委同时看片,投票前夕,学院会统一组织评委看片。但很可惜,每年来前来看片的评委人数每况愈下。就拿2007年好评如潮的《皇家赌场》来说,原本期待有900名评委来看片,但实际到场人数只有742人。此外,几部热门影片的评委上座率也十分惨淡。《无间风云》530人、人、《父辈的旗帜》553人,《通天塔》更只有440人。

大多数评委错过统一看片时间,他们必须拿出单独的时间在家观摩DVD——中国电影院校的学生连教学拉片都严令禁止用小屏幕。号称最注重场面、特效、技术的奥斯卡,其评委投票依据的居然是在小屏幕上看碟。全世界影艺院校地一年级学生都知道,只有宽银幕才能看清光影声画的效果;评表演和剧本叙事看小屏幕还说的过去,评最佳美术和声效音乐这些奖项,真难以想象他们是依据什么?

但即使是看看碟,这对于很多“大忙人”来说无疑是个难题。尤其是分身乏术地明星们,观看全部参赛影片基本不可能,不看影片投票或找人代投票的情况根本难以避免。

当年。身为奥斯卡评委的影星塞缪尔杰克逊在2006年找女佣和厨师为自己投票——这条新闻犹如重磅炸弹把当时的奥斯卡组委会炸呆了,奥斯卡的公信力遭受典论地谴责。虽然杰克逊出面澄清谣言,表明自己顶多听取家人意见,但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因为他就是一个缩影,代表了很大一部分评委的投票方式。

这些在威尼斯和戛纳根本不可能想象的事情,在金球和奥斯卡是最为平常不过地现象。

商业至上、金钱开路,片方全程操控奖项,使得一场本来应该以影片质量、票房成绩,艺术含量为主要评判标准的盛大评比。沦为一场各方妥协之下的商业作秀。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没错,但这句话在奥斯卡评选上就不灵验,你要不拿出本事“显摆”片子,奥斯卡之路保你走不远。业内人士早已把奥斯卡大战比作总统竞选,连李安都感慨“奥斯卡像战场”;“要为自己造势,要互相勾心斗角,由开始至结束长达,个月的‘竞选活动’,犹如选举拉票,令人身心俱疲。”

乔治克鲁尼在2006年拿到最佳男配角就是最好的例子,《晚安,好运》片方在努力的同时,克鲁尼也没少到处游说,于是很多人开玩笑说他应该参加议会选举。一句话,不声不响待在家里等人挖掘你是不可能的,在各种场合露脸为自己拉票才最明智。

当然,在奥斯卡公关大战中起关键作用的当属制片公司,最让人印象深刻,不得不提地就是华纳兄弟、福克斯世纪这些传统的大公司。这些个业内的老大们操控能力一流,评委们也得看他们眼色行事。

说白了,能否拿奖,片方公关能力是关键,演员和导演根本身不由己。电影艺术的境界或许美丽,但牵扯巨大商业利益的竞争却是丑陋无比。

每年一到金球奖作为“风向标”的提名落定,各大电影公司便立时精锐尽出、龙争虎斗。一场接一场抹黑意味浓厚、手法类似政坛选战的攻势,电话与电子邮件漫天飞舞,无的放矢、虚构捏造与含沙射影接踵而来。批判影片的罪名,千篇一律地是与原著传记不够“真人实事”,又或许是揭露电影中明星

星们的隐私和个人品德方面的瑕疵。

而被攻击的一方也不甘示弱。发动全面反击,借力使力争取同情票。

拿2002年来说,不但硝烟味特别浓烈,而且炮火几乎都集中着获得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等八项提名地超级强片《美丽境界》(国内好象也翻译成‘美丽心灵’)。

抹黑攻势从何而来?幕后黑手就是另外两家对最佳影片奖磨刀霍霍的大制片公司:出品《红磨坊》的二十世纪福斯公司。以及出品《意外边缘的米拉麦克斯,不过两家公司当然是极力撇清嫌疑。

米拉麦克斯的一名“奥斯卡奖策士”曾致电洛杉矶时报记者,“提醒”对方去采访揭露纳许陈年旧帐的相关报寻,其用心路人皆知,后来米拉麦克斯将这名策士调职,并发表声明澄清该公司绝对与报导本身无关。米拉麦克斯董事长温斯坦不仅致电环球公司高层表达歉意,在亲自登门拜访饰演纳许的罗素克洛时,还亮出自己的选票,表示他会将“最佳导演奖”投给“美丽境界”导演朗霍华。

当大家正感动在温斯坦的君子风度之中时,提名名单一公布才恍然得知,原来《意外边缘》并未获得最佳导演奖提名。

《美丽境界》受到的批评后来竟变质成扒粪。让主人翁纳许犹如遭到清算斗争,以耄耄之年被迫上电视为自己辩白。顶着诺贝尔经济学奖光环地纳许,真可谓奥斯卡奖争逐战中最无辜的受害者。

这还算是好的。《美丽境界》最后至少大有收获,打了几个月地疲劳战,最后终于把包括最佳影片在内的几尊小金人收入囊中。可是一九九九年的〈捍卫正义虽然来势汹汹,但就因为类似争议,在次年的奥斯卡奖提名中几乎全军覆没。最后仅入围最佳男主角奖,而卖力演出的丹泽华盛顿也空手而归。

面对这场大家明知有“黑”地战役,战场上的“战士”应该最有发言权。但一直在奥斯卡上不得志的马丁选择了沉默,自己什么都不做。而李奥纳多也无奈地选择了以青常心面对,他对记者说道:“我试着置身事外,这些事情我并不太了解,所以只有靠那些比我聪明地人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们的态度代表了很大一部分演员——既然自己玩不转这个游戏,就只有请来高手替自己运作了。

……

而易青今年的这部《花木兰》,虽然没有硬气十足的好莱坞传统列强公司作为靠山,但是作为电子大王史蒂文森李的李氏国际第一次从幕后走到台前参与发行的电影处女作。又获得了如此辉煌的商业效益,更要紧的是,有那么多家美国大公司旗下地院线都和华星签定了明年的《地狱方舟和《星际黑帮的放映合约,紧紧的将他们的利益和《花木兰》绑在了一起。

因此,HEPA就不得不考虑多给《花木兰》几个提名,剩下的事情,就要看华星集团会不会“做”了——毕竟一个能拿下三亿六七千万美圆票房的电影公司,出手应该不会寒酸到哪里去吧?

詹姆斯手上八家院线的生意,跟《地狱方舟》、《星际黑帮》关系巨大的就有七家,明年一年的利润,有一半跟华星有关;站在金球提名上望着奥斯卡,HEPA,指出了明路,可是易青和史蒂文森李就是不见动静,这可不是皇帝不急,急杀了太监?

一年一度轰轰烈烈的奥斯卡公关大战已经开始了,可华星与李氏国际却迟迟不见动手,詹姆斯显然是认为这些亚洲人不懂行情,白白错过了良机。

美国国内已经有许多对头势力在拿〈花木兰》的种族问题和历史真实性问题大做文章了,还有种说法说《花木兰》散布的是亚洲恐怖主义的潜价值。总之就好比是一场仗开打,对方已经火力全开,易青这边还是全然未觉,这就难怪詹姆斯要抓狂了。

可不管詹姆斯多么着急,易青还是结结实实的又让詹姆斯等了二十四小时。

今年的圣诞节,搞不好是要在中国过了,詹姆斯沮丧的想到。

十二月二十二日易青赶到了北京。

华星北京分公司的司机把易青直接接到了酒店。孙茹事前接到了易青的电话,她正在北影厂里给《爸爸再爱我一次做剪接后期,一接到司机的电话,知道易青已到,就前脚后脚的赶往酒店去了。

孙茹一到,就看见易青刚从车里钻出来,他回头交代了司机一句,就迎着孙茹走了过来。

孙茹开心的挽着他的手,往外看了看,没见到什么记者之类的人物——其实传媒对导演和导演之间还是不怎么敏感,要是依依当众挽易青一下,还是在酒店这种地方,那可就成了大新闻了。

孙茹左右张了张之后,扭头给了易青一个灿烂的微笑,道:“我的戏元旦档要上映了,你呢?嘻嘻……”

“这么快?”易青吓了一跳,道:“一边做后期一边过政审,你拿毛片去的啊?”

“大哥,马上2015年了耶!现在政审越来越宽松了,一个形式而已!”孙茹笑道:“中影已经在讨论正式推出分级制,好象基本是借鉴香港的分级制,人为因素过多的政审制已经快要退出历史舞台啦!”

“太好了!”易青欣慰的笑道:“《地狱方舟》估计要到明年美国的暑期档了,最快也要六月;《星际黑帮》就快多了,国内春节档就能上。”

孙茹点了点头道:“整整一年啊,太长了。

灾难片的投资周期就是漫长,不好拍嘛,可以理解。你来北京了,那边的事情怎么办?”

“交给罗纲他们先拍着,剩下的都是一些很琐碎的镜头了,他们能搞得定的,反正我最多过来呆两天时间,马上又赶回去了。”易青道:“走吧,见见咱们的老朋友去!”

第二十八章 中国可以说不(中)

詹姆斯做在套间的客厅里坐立难安的等待着易青

门铃响起詹姆斯大声喊道:“请进!”

说着,他站起来大步迎了上去,在门口把易青抱了个正着,大笑道:“嗨,易,你总算来了。”

易青笑着拍了拍他的背,道:“老友,让你久等了。没办法,片场那边的戏离不开我,后天我还要赶回去。”

“什么?”詹姆斯夸张的叫了起来,道:“不!你得跟我回美国!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知道你面对的将是什么吗?”

易青苦笑着看了看孙茹,对詹姆斯道:“是的,我知道。是钱,很多很多的美钞……”

的确的,众所周知,赢得小金人(尤其是最佳影片奖)等于是激活一部印钞机。除了美国本土电影院票房之外,更大的一处金矿是所谓的“外围市场”,如DVD、录像带、国外收益等等。以当年的歌舞爱情片《红磨坊》为例,该片在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提名的当周,DVD销售额窜升了160%,如果能一举拿下大奖,后势更不可限量。

在詹姆斯看来,作为导演的易青不在片场几个星期,可能只是牺牲一点影片的质量,相比之下,当然是去美国主持“奥斯卡大选”更为重要。

“不行!”易青斩钉截铁的拒绝道:“这个戏还有十天左右的周期。我一定要把它做完才去美国。反正我也要到李氏国际去做后期,等到时候再说奥斯卡地事。”

詹姆斯明显的呆了一呆,随后悻悻的阜着肩膀道:“看看,看看。我就猜到是这样。”

易青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行了,别这样,詹姆斯老兄,我们可以先商量商量,有那些活动可以不由我本人出面地,先安排一下。现在我们有孔儒先生和几位经理在LA呢!我还可以把史蒂文森李的儿子给李氏国际派回去。”

“对,还有Jack!Jack程不是也在你那里?他在美国的影响力可不小,可以让他给你拉评委票。”一说到这个,詹姆斯又激动了起来,一边比画一边把易青和孙茹让进了客厅。

孙茹打开冰箱。老实不客气的拿了几罐饮料出来,递给易青一罐——废话,当然不客气了。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的剧组在买单。

“好吧,让我们来看看,有些什么可以干的。”詹姆斯一副专家的派头,指指点点的比画了起来。

原来包括赛拉扬在内的几家跟华星有密切生意往来地美商,不等易青和李恩华开口。已经积极的行动起来,派出自己的枪手,把最佳外语片地的其他几家得到提名的骂了个一文不值,而詹姆斯自己。已经和几个HPHEPA的会员和奥斯卡的评委提前打好了招呼;李恩华那边,也在积极准备申报今年奥斯卡参评地表格。

这些事情,在内蒙拍戏的易青简直半点也不知道,李恩华和詹姆斯等人也互不通气,悄无声息的先做好了,可见他们真是那这件事当自己地事在办。

一个下午的时间忽忽而过。詹姆斯青时大大咧咧一个人,看不出来一谈到生意经,简直是运筹什么之中,决胜什么之外。大有一套独到的本事。

三人一起粗略的商议了一下“竞选方案”。说白了,跟我们国家常干的那一套也大同小异,唯一有区别的是,所有一切必须披上正义光明的外衣,也就是说,婊子要当,牌坊也要立——要是放在国内的贪官身上,那倒好办了,直接兑换成现钱往里砸就行了,可是在老美这里不行。必须得要另辟蹊径,换个合法的方法,比如请几位评委去赌城玩两把之类地——总之要把自己的戏千方百计推荐出去。

至于这些评委之中,哪些人是亲亚洲亲中国的,哪些是仇视中国的;哪些是有种族歧视和肤色歧视的,哪些本人就是黑人;还有哪位好酒、哪位好赌、哪位好色等等,詹姆斯这里更是资料齐全。

易青越是听詹姆斯介绍,越是在心里冷笑,罢了,什么世界最民主国家——有人有私有财产有贪欲的地方,这些把戏还不是大同小异?

做了一个下午大违本心的事,易青觉得好象比拍一周的戏还累。好容易告一个段落了,詹姆斯意犹未尽的道:“不如我们就在这家酒店的餐厅用餐,然后……”

“哦,不不……”易青赶紧拒绝道:“其实……其实我们约了朋友。”

孙茹微微抿嘴一笑,她当然知道易青胡说八道,其实她自己也不愿意晚上再继续讨论这些乱麻一团的人际关系、竞选策略什么的,白白浪费了好几月不曾在一起的二人世界。

“那好吧。等明天吧!”詹姆斯道:“还有时间!我现在非常有信心,易。我们这次一定能拿下一两个奖项!明年我们又会大赚特赚,等着看吧!”

易青和孙茹相视一笑,突然一起伸出手去,一个拍詹姆斯左肩膀,一个拍右肩膀,同时道:“是的,财神爷!”

……

北京今天的夜,特别的静谧。

只要易青一回来北京,他就喜欢到孙老爷子的故居来住着,坐在老爷子的遗像前敬上一支熊猫香烟,自言自语的念叨些什么。

这里有宝叔每个月回来打理基金的事情时打扫保养一次,倒也不显得脏乱灰败。只是久无人住,房子里霉味略重了些,让置身其中的人平添了一分感伤幽思。

此时。小小的客厅一角升腾着袅袅烟雾。一支刚刚燃了一小截地

地大熊猫香烟供在老人的灵位前。

屋子里没有开灯。易素坐在距离孙老爷子遗像最近的那张单人沙发上,嘴里也叼着一支烟,平静的望着恩师;黑暗中,目光炯炯……

“老师。我应该感到高兴吗?”易青长叹一声,突然出声问道:“为什么我却高兴不起来呢?这对许多人而言,是梦寐以求、求之不得地好事啊!”

顿了顿,他突然自嘲的笑笑,道:“老师,我真的必须走这条路吗?重复的踏上那条许多中国电影前辈走过的,我当初感到不屑和反感的追逐奥斯卡之路?”

在世界电影界,有个不成文的说法,欲进军世界电影市场,就不可能避开美国影市。欲打开美国影市,先拿到一个奥斯卡奖。

因为中国观众市场还没做大,各方面还不健全。再好的电影在国内也拿不到十几亿;所以要进入美国乃至世界影市去资本积累,简单说就是捞钱。

所以,用争得奥斯卡奖大大刺激票房期待值,以此获得高票房,以高票房获得美国影市的固定市场份额,进行资本积累;积累够了的钱。拿回来做中国电影产业地改革——这是一条孙老爷子指给易青的异常清晰明确的道路,也是一条全世界影业大亨们都认可地道路,更是一条简单快捷方便的金光大道!

赚美国人的钱。办中国人的事,这难道还不是一等一的美事吗?

虽然当时老爷子这么教地时候,易青心里觉得有点别扭,但是毕竟是那么遥远的事情,他还是习惯性的服从了恩师地教诲。可是现在,事隔多年,事情已经到了眼么前儿了,他却又一次动摇了。

特别是今天听詹姆斯说了那么多“公关策略”,他的这种动摇更是扩大到了一种排斥和反感的地步。

难道真的必须这样吗?非这样不可吗?就象那一年年苍老下去的张一谋寻演一样——他曾经是铁一样壮实的西北农民艺术家;曾经是第五代振聋发聩的第一炮手;曾经是第一个提出了用造型艺术结束传统电影的叙事局限这样伟大的划时代地论断电影大师……可现在。他什么也不是了。

从《英雄》、《十面埋伏》开始,他只是一个奥斯卡的囚徒。顶着多少误解、攻击、侮辱、谩骂,他象一个痴心不悔的苦行僧人一样,牺牲了他前半辈子辛苦积累下的全部名誉和艺术声望郁郁独行在这条通往奥斯卡的路上。

他曾经流着泪对母校的学生们说到,我真的希望中国电影要好,我们这一代做不到了,你们要做到;要赚很多的钱,中国电影才能好起来,中国的电影好了,你们将来出国旅游的时候,在外国人面前也硬气……

易青知道那眼泪是真的。张导身家巨亿,出门只开二十几万的车,吃饭就是一碗泡馍,每次进剧组,手边不超过三套衣服——赚这么多钱,可是远一看还是一个黄土坡上蹲着的西北大农民,满脸菜色,一笑一脸皱纹。人混到他这个份儿上,他要得绝不只是自身物质上的享受了,他有着更高远的要求,这个要求成了一个执念,年年折磨着他。

他就想要一个奥斯卡,他拿到了这个奖,剩下的就是后来人的事了,他的历史责任就尽到了——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自己而言。

他就在这个执念下奋斗了这么多年,把自己的东西全拍成中不中,洋不洋的东西,招来万千唾骂。年年拍戏年年骂,年年角逐奥斯卡骂年年。

他用他中年以后全部的艺术生命去换一个小金人,可人家就是不给他。种族肤色的差异、国家民族的矛盾、国家间产业经济的对立……他张一谋的微薄之力,能越过中美之间的重重天堑,到达小金人的彼岸吗?

明知道这是一笔巨大的潜在财富,全世界最精明的那伙美国人,会甘心便宜中国人吗?

那么,易素平静的想到,我呢?我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这条奥斯卡之路吗?沿着张一谋、冯小刚等前辈电影家的悲壮足迹?

老师啊老师,你确定要我这样做吗?

易青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几乎燃到了尽头的烟蒂几乎烫伤了他的手指,那烟头上一点星星之火,在黑暗中轻轻毕剥一下,发出“噗”得一声,象一声高傲的冷哼,不知是否在嘲笑着滚滚红尘中那一份无奈而苍白的宿命……

第二十八章 中国可以说不(下)

“大爷,早啊!”易青笑容满面的搓着手,跺着脚,对着煎饼车后面的老汉说道:“给来张煎饼,多摊个鸡蛋,多放点香菜,谢谢您!”

“得嘞……”老汉爽利的应了一声,从面桶里舀上一勺小米磨成的面浆来,滋得一声,在滚烫的铁板上摊将开来……

清晨的空气清新微凉,北京的冬天,脆冷脆冷的,吸一口气,整个肺里都是清凉清凉的。

久居香港的易素已经好多年没吃北京煎饼这种地道的北方小吃了。以前就是为了拍戏之类的事情偶尔来北京,不是盒饭就是高级饭店里的山珍海味,哪有今天这样的闲情逸致。

昨天他和孙茹又听詹姆斯念叨了一天“奥斯卡大选经”,才差不多听老詹把注意事项说了个大概,不过看那样子詹姆斯还有点意犹未尽,总算是因为他在美国还有一大堆事情等和他,才做好做歹的被易青和孙茹送上了回国的飞机。

今天是易青回到北京的第三天,因为订不到中午的机票,改订了晚上的,所以易青难得的有了一天的空闲。

“……小伙子,你要薄脆不要?”老汉的话打断了易青的思绪。背对着他的易青连忙笼着手转过身来,笑道:“要,什么都要,多刷点儿辣。”

“好嘞!”老汉起劲的吆喝一声。用食夹子掂起一片金黄地薄脆搁在刷好酱汁的煎饼上,撒上一大把香菜……

易青看着老汉麻利的动作,心里暖洋洋的,倍感亲切。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刚到北京求学时地那个年代。

他笑呵呵的问老汉道:“大爷,您生意挺好啊?”

“那可不说咋地!你这是来早了,再过一会儿,上早班的人出来,我这块儿要排队呢!”老汉自豪的笑道,一边拿起小铲子三铲两铲,把煎饼包进两张牛皮纸里,递给易素,嘴里念道:“得了嘞!一张煎饼多摊一鸡子儿,一共四块五毛钱您嘞……”

易青笑着递过一张五元钱的纸币。接过煎饼来,心想几年不吃这些东西,还不知道已经惩到三块五了。加一个鸡蛋要一块钱……依稀记得当年在电影学院的时候,一张煎饼都只要两块二,加个鸡蛋五毛钱而已。

不过这几年以来,物价陆续都有些惩,比起中国的经济增长速度来说。这点惩幅算是小多了;2008以后,中国的经济增长速度更快了,行业发展也更”定健全??这么多年以后猛然回头一看。还真是有了点大国气象了。

“大爷,你这一个月也不少赚吧?”易青拿着烫手的煎饼不停吹着气,顺手接过了老汉的找钱。

“嘿嘿,不瞒您说,一个月呀,扣掉该扣地,有这个数呢!”说着,老汉神秘的伸出了一个巴掌,后来想了想,连忙收回去一个手指头。笑道:“光是这一个小区,一天就能卖出去七八十张,跟你们文化人当然比不了,嘿嘿,混口饱饭吃吧!”

易青听他特别自豪的强调那个“饱”字,心里也替他高兴,点了点头,心想一个退休出来卖煎饼地老人家一个月能赚四五千块钱??我们的这个国家和老百姓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样说起来,其实《花木兰》在国内拿到五亿多的票房一点也不希奇,比较起来,好象还是当年《泰坦尼克号这个成绩难度更大一点??那个年代,一个卖煎饼地月收入能超过五百块就不错了吧?

“那您忙着,大爷,回见您嘞!”

“走好!想吃再来啊……”

易青笑着点着头,大步向小区外面走去。

拿起热乎的煎饼大大的咬了一口,香!这北京煎饼地味道,这么多年还是如同老北京淳厚的民风一样,质朴而香醇!

……

易青今天出门没有开车。他突然想过一天普通人的生活。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去亲近一下最自然淳朴的市民生活,从办公室和剧组的世界里走出来,呼吸一下这个社会最真实的空气。

他从孙老爷子旧居的经典花圆小区出来,经过阜外大街,步行来到地铁站口,找了个垃圾桶把吃完了的包煎饼的纸扔了,拍了拍手,轻轻松松地向地铁站下走去。

“北京地图……北京地图……墨镜钥匙扣了啊……”

“……老玉米,好吃的老玉米……”

“白薯……烤白薯……热乎乎的烤白薯了啊……”

“……肉了夹了馍了啊……西北肉夹馍……正宗的西北肉夹馍……大块儿的红烧肉了啊……”

易青走了两步,馋虫又被勾了上来,他又回头去买了块肉夹馍,大块儿红烧肉加上尖椒香菜,热辣辣的边走边吃。

进了地铁坐过几站,在新街口下了车,出去就是新街口外大街。从这里一直到太平庄北,十年前就是北京有名的音像制品集散地。而且这里卖的大多是有品位的电影,包括一些老电影和欧洲原文电影;不象一些小地方的路边盗版店,尽卖些半裸女郎做封面的商业烂片。

以前易青和孙茹、李想等人,最喜欢来这里淘片,每当找到一些非常古老珍贵的电影,就会兴奋的拿回去在同学面前炫耀好几天。有一次易青在这里淘到一张梅里菲斯的《党同伐异》??比易青的父母还老的电影,艺术大师地经典作品,花掉了一千多块钱,要不是后来向孙茹借钱。他和依依那个月差点要喝西北风去了。

易青在街口一家早点铺子喝了一

一碗热乎乎的炒肝,吃了个炸焦圈,惬意的端着一杯豆浆,悠闲自得的从街口第一家店面逛了下去。

记得许多年前。这里每家店都是琳琅满目地盗版影碟,公开大规模的、整条街的在卖,也没有人管,可过了这许多年,盗版明显少的多了,而且店家也有意识的把正版碟和盗版分别放置,隔开不同的区域货架来卖。

易青见许多店里正版货架一点不比盗版货架少,就有意识的打听了一下——据说现在的行市,已经不象当年那样盗版畅销,正版无人问津;而是正版和盗版的销量都差不多。而且越是群众口碑好的电影,正版越好卖。

易青在货架上看了看。张一谋、冯小刚、黎安等人今年地新片都在货架上,有正版的也有盗版的。他随手拿起一张正版地和一张盗版的做了一下比较,单从包装卖相和附加服务上。正版碟就比盗版的要好了不知多少倍。

而且随着这几年行业合理化程度越来越高,正版碟的价格不但没有随着物价上惩,反而便宜了一些,一张正版电影DVD只要八十多到一百五十元,而且往往有附送海报和明星照片、拍摄花絮之类的。有地还送些明星头像书签之类的小礼品。

相比之下,盗版制作粗糙,包装粗俗不说。里面的碟片也是以能看清晰画面和能看懂剧情为质量指标地产品,跟正版碟的那种注重色彩光感层次与像素的质量简直有天壤之别。

相比之下,真正懂得看电影的人当然会选择精美上乘的正版货。虽然盗版只要十元十几元一张,但是对于现在一个卖煎饼的小贩月收入四五千元的基础民生水青来说,大家恐怕对这几十元的差价也不是那么看重。

尤其是20后的这一代观众成长起来逐渐成为社会地主要消费力量之后,他们的欣赏水平、消费水平更高,盗版影碟的市场更被进一步压缩了——生产力越往高了发展,民生消费越趋向精品化,这也是一个社会基本规律。

易青买了两张黎安导演和张一谋的正版新片。随手放在大衣口袋里,一路逛下去,一路赞叹不已。整天在办公室里听那些抽象的市场分析、统计报告,还真不如自己用双脚亲自来街市上走一走,得到的信息更为生动和印象深刻。

他隐约预感到,对于行业与市场而言,盗版产业抵御外国资本的优势渗透的历史使命已经快要结束了。执政党下的这步大棋,今天看来非常的成功,那么接下来,恐怕是要渐渐收网了吧!在初级阶段要想和世界接轨,实现技术和资讯的共享,纵容盗版虽然有点赖皮,但是不失为一个无奈之外的好办法,现在随着产业化的步伐加快,中国和国际的差距越来越接近,盗版又反过来大大阻碍了中国经济,所以,估计要不了几年,全国性打击盗版的种种措施就要出台了吧?

易青出了新外大街,走上去往北太平庄荆门桥的大道,这一路都是他上学时最熟悉的地方。路边的几家小食店,经营了这么多面居然还开着。

刚才他在音像一条街就不止一次被人认了出来,此时故地重游,更是连连被旧相识惊奇的叫住。有一家祟肉泡馍的店主,居然还留下了他当年和依依一起在店里吃饭时的照片,大大的裱了挂在中堂,招揽生意。

幸好他只是名导演不是明星,没有引起围观了之类的,签了几个名之后就笑呵呵的离开了。这一带大抵因为电影学院的缘故,几年前电影文化的氛围就非常浓郁,短短的一条街就开了两家电影院。

单看今天这架势,就有不少人来看电影,估计节假日更是火暴吧?

易青站在其中一家的电子售票口看了看片名,三部国片,其中一部香港的,两部美国片,一部欧洲片。

这几年外国电影进口配额逐渐增加,但是进口大片的冲击力加强了,中国电影的商业总价值却不见减少。2013年更是突破了一百亿。院线商有利可图了,这也是电影院越开越多,银幕数也越来越多的重要原因吧!

易青一路上见到以前吃过地小吃就忍不住上去买来吃,虽然是一样一点点。一个上午下来,也吃的肚皮发惩。将次走到午饭时间,他漫无目的的信步而行,不经意间一抬头,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北影厂门口,那矗立了大半个世纪地工农兵雕像依旧风雨无畏的矗立在大门口,俯视着过往众生。

没办法,思维惯性使然,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易青本来没打算来北影的,这两天孙茹做后期正在收尾的关键阶段。所以虽然自己有了一天难得的假期,他也没告知孙茹,想让她安心工作。毕竟《爸爸再爱我一次这部戏倾注了孙茹不少心血。

既来之,则安之。易青轻松的笑了笑,在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两罐饮料。小卖部里当年那个趴在小凳子上做作业的小女孩,如今已是上了高中的大姑娘了。一看到易素,就惊讶的叫了起来:“哎呀!易寻演!好多年没有看见你了呢!你现在是大导演了……啧啧。我爸爸当年就说,你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地!啊……对了,我前两天还看到孙小姐了。就是以前经常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穿红风衣的姐姐……”

易青接过汽水,笑了笑,腾出一只手来在她递过来地笔记本上签了名,点了点头,转身进厂里去了。

林道幽远,只是比起当日少年时,这里的树木似乎又高大了几分,密

密的挂着雪后的冰晶。

易青知道孙茹在哪个棚做事,这里他可是熟门熟路。闭着眼睛都能摸个南北西东。三拐两弯的找到了华星租用地那个影棚,一个仓库一样的工作间里,旺旺的烧着暖气,易青一挑帘子,走了进去。

正当中地大长桌子上,摆着七八台电脑,第一台前就坐着孙茹,正在监看另外几台剪辑和配声带的情况。

易青走到孙茹背后,顺手把一罐汽水放在孙茹的鼠标垫边上,一边跟同事们打着招呼。

孙茹头也不回,好象早就知道易青要来一样,顺手拿起了汽水,嘴里抱怨道:“死木头这么粗心,大冷的天给人喝可乐,也不知道买点热的进来。”

嘴上这么说,可还是喜滋滋的拉开易拉罐喝了起来。

易青拉张凳子坐在她旁边,问道:“进度怎么样了?”

孙茹道:“全部搞定了!喂……对了,你这人也太会挑时间了吧,专诚来吃我们的关机饭的是不是?”

“这么快?”易青惊喜的道:“我以为还要两三天呢!嘿嘿,看来是来对了。”

孙茹得意地道:“当然快了!也不看看是我是谁!不过,你来了也没饭吃,我们今天还是吃盒饭,都说好了,等首映再庆祝……没办法呀,唉,谁让咱组穷呢……”

“再穷也不带你这样的,”易青笑道:“大家这么辛苦,怎么能刻薄同事呢?”

说着,他大声对工作间里的人宣布道:“中午订几只全聚德烤鸭,我请客,管够!”

众人一阵鼓掌欢呼!

易青笑着拿出手机来,拨1?翰槲嗜?鄣碌牡缁啊?

……

孙茹说的果然不错,不到下午一点,所有的剪辑工作都完成了。孙茹在电脑上让易青看了看大概的样片,葛尤的表演让易素赞叹不已。

中午的盒饭早已送了进来,北影厂几家饭店承办的盒饭品质还是不错的。

孙茹拿了一份打开,热腾腾的端到易青面前,问道:“你真的不吃?看我们伙食多好。”

易青摇了摇头,笑道:“我现在撑得快站不起来了。你不知道我今天一早上吃了多少东西……”

孙茹听完易青的“汇报”,知道他早上差不多吃遍了一路过来所有的小吃之后,严肃的说了一句——

“易寻,您真不愧是只猪!”

……

吃过了午饭,易青和孙茹信步走在北影外的街道上。看着下班地忙碌的人群。

孙茹听完了易青一早上的见闻,微笑不语。她忽然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飞美国去?正好一边做后期,一边做参选奥斯卡的事。今年张一谋又冲奥斯卡,听说他也提名了金球奖最佳外语片。不过这个奖估计他竞争不过《花木兰。”

易青现在一听这个就烦,他皱了皱眉头道:“还没想好了,回内蒙后剧组估计还得有四五天收尾地戏。”

两人默默的在路上走了一会儿,易素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道:“这样走走真好。现在突然发现,就是这么象普通人一样散散步,吃吃小吃,聊一下午闲天,都成了奢侈的事。”

孙茹微笑挽了他的胳膊,在耳边道:“也许这就是爷爷当初告诉我们的。要成就事业的所谓牺牲吧!”

易青无奈的笑了笑,道:“我真想念那时候的日子。想笑就笑,想骂就骂。看谁不顺眼,别管他是谁,上去就削他小丫挺的……虽然日子穷点儿,可是吃个煎饼、糖葫芦也觉得很有滋味儿,闲得时候侃侃大山,几个朋友一起去什么地方喝个啤酒消磨一下午。吹一吹壮志凌云,明天会更好……”

孙茹站定了静静地看了看他,微笑道:“青。回到这里才突然觉得,这几年你真是变了许多。喂,你记得不记得,那年大一的时候,日本电影节,你把人家日本摄影师气得心脏病发作,还踹了人家日本代表团团长的屁股……就是那个寻演,叫什么来着……”

“叫佐藤……”想起学生时代地事,易青也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道:“现在想想,那时候可真是不太懂事,很多事做的痛快了,其实挺欠考虑的,呵呵……我那次和娴儿还把外事办的一个市府小官给暴打了一顿呢,套个麻袋,然后……”

易青手舞足蹈地一阵比划,开心的哈哈大笑,心里的积郁一扫而空。

孙茹看着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智慧型愤青”,不禁心里暖洋洋地。

一个人,如果在心计和权术之外,没有这种执着的赤子之心,是根本不能成为一个成功者的。很多人总以为成功者就是要擅长权谋,却不知道符合“正道”,符合社会历史的大趋势,把个人的事业融合到社会经济民生发展的大方向上去,远比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和卑鄙的伎俩更重要。

易青无疑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善于“务虚”,胸怀天下,对大势大局有着惊人的洞察掌控能力,看问题地角度和起点远远高于常人;他做事不自己使力,而是选择正确的方向让时代大势推着自己走——这样的人,怎能不百战百胜?

每次面对重大的抉择时,他总能做出最符合大趋势的决定,这似乎是一种特异功能一样。那么这一次,他面对即将到来的“奥斯卡大选”犹豫不决,是不是敏锐的他又觉察到了什么?

“小茹,”易素出神的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以前,张一谋他们一心要追求奥斯卡奖,老师告诉我们说,那是中国电影产

业的需要。可是我就是想不通这个道理,为什么我们能不能做好自己的事,决定性的条件不是自力更生的奋斗,而是必须要由别人来提供?”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孙茹噘了下嘴叹道:“我们国家虽说有最大的市场,但是这个市场太稚嫩,消费力不高,欣赏力更低,而且地域性的参差不齐;美国人把他们的市场建设的那么好,现成的东西借来用,当然快多了。说来说去还是钱,我们得先借打开美国市场赚到钱,资本积累,然后……”

“但是,如果我们自己把市场健全起来了呢?通过民生和教育把这一切改观扭转了呢?”易青思索着打断她道:“倘若张一谋他们当年一开始就制订了自力更生、立足改良本国市场与产业的策略,也许今天的情况,早就大不一样了呢!”

孙茹呆呆的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没等孙茹从思索中抽离出来。易素突然转过头来,双手握着孙茹的小手,容光焕发的道:“小茹,我们去长城玩吧?我突然特别想上长城去看一看!”

“现在?”

“现在!”

孙茹笑道:“太疯狂了吧!一来一去。天都黑了,你晚上还要上飞机呢!”

“来得及!我们回去取车去!”

……

这里是八达岭!万里长城!

墙高六七米,墙厚四五米,随山就坡,险峻万状,自渤海之滨,馥绝荒漠,蜿蜒而达万里。戍楼高耸,斥堠连绵;一座座雄关,卡住咽喉古道,构成北门锁钥。

易青和孙茹并肩站在城头。长风猎猎,吹的衣袂纷飞;远处,长城宛如一条巨龙。庄严沧桑地一如父亲的脸;向下俯瞰,但见我中华万里河山,峰峦叠障,秀丽壮阔,浩浩然大气磅礴!

易青仰起了头。静静的遥望天际,仿佛要看透这千百年来的大地变幻,岁月如歌。

那掠过天际飞鸿是悠悠岁月的见证。曾几何时。黑云掩没了月色,雨雪纷纷地袭来,胡马长嘶,蹙菥哀鸣,狼烟在山头升起,矢刃在石间摧折.将军战死,燕姬自刎,旌旗横倒,死尸相撑。战场上的一切声音沉寂之后,只有红了眼睛的野犬不知在吞噬着谁家春闺梦里的人……

那些尘封了的过往文明,犹如中华炎黄血脉中汩汩流动着的热血,虽然逝去千年。但是只要一个有文化感怀地中国人往那个位置上一站,它就呼啦一下全部涌进着昊然天地,充塞了宇宙洪荒!

我们就是文化!我们就是传承!只有站在长城这样的地方,你才能蓦然深刻的体认到——你,我,他,都是构成中华文化地一份子,人类最伟大的这个古老而辉煌的文明,就在我们的手里薪火相传!

孙茹望着易素光彩焕发的脸,她似乎有点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到这里来了。

“小茹,”易青望着脚下地山川,忽然问道:“你知道不知道有个老电视剧,香港的,叫《霍元甲》?”

“霍元甲我就知道,电视剧没看过,不过我听说过,很有名呢!”孙茹微笑道:“难道你看过?那部电视剧热播的时候,恐怕咱们都还没出世呢!”

“岂止看过,我还会唱主题曲呢!”易青神往地笑道:“北京是没有卖的,但是我们南方……很多街边小店都有卖这种剧集……”

“主题曲好象是黄瞻先生写的。”孙茹叹道:“可惜我们去香港开公司的时候,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不然真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位香港第一才子。”

易青呆呆的注视着远方,蹙眉沉思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孙茹也不敢打扰他,只是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帮他理一理被山风吹乱了的头发。

良久,怔怔出神的易青忽然小声地哼唱了起来:“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睁开眼吧小心看吧,哪个愿臣虏自认!因为畏缩与忍让,人家骄气日盛!……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江山秀丽,叠彩峰岭,问我国家哪像染病?……冲开血路挥手上吧!要致力国家中兴……个个负起使命……这睡狮渐已醒……”

唱着唱着,在猎猎的山风中,他的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他在断续的歌声中慢慢仰起了头,突然对着远端的长城放声大喊,仰天长啸!

龙吟般的长啸刺破了云层,仿佛要惊醒横卧在大地上千年的巨龙般的长城,天地也要为之动容!

“小茹!”易青转过头来,激动的问道:“我想问你……我……我想说……不靠外来的力量,不乞求别人的施舍和扶助,不倚靠任何人,只是靠我们自己……做大我们自己的市场,积累起中国电影自己的力量,创办我们自己的奥斯卡,自己的电影节品牌!你相信吗?你觉得可以吗?我们能成吗?”

一瞬间,孙茹就听懂了易青这几句语无伦次的表达,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泛起了晶莹的泪光,她紧紧握着易素的胳膊,坚定的道:“址成!素,我们一定能成的!”

易青用力的点着头,大声道:“对!我也是这么说!中国能行,中国一定行!我们不能再把自己的成功押在别人的身上,一百五十年来,何曾有哪个国家,真正帮过中国?奥斯卡,你救不了中国电影!”

……小茹,我相信,我们的中华文化,一定会再次形成无与伦比的优势文化,覆盖大地,去征服,去侵略……中国的长城,要延伸到太阳能照耀到的每一个角落!”易青激动的道:“

让我们随这股无可阻挡的历史大潮,去缔造中国电影的辉煌吧!”

说到这里,易青忽然轻轻的抱住孙茹,肃然道:“老师指给我一条捷径我不走,却去寻一条荆棘丛生,坎坷重重的艰辛苦旅,你……你们,还会支持我吗?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决定太草率,太天真,太理想化?”

“不!”孙茹坚定的望着他,许多年前,这个男人也是用这样的神情,也是这样的语气,在电影学院寻演系的专业考试考场,就是那一刻彻底的俘虏了她的心,此刻,看着他热烈地、急切地、期盼的眼神,她的内心充满了骄傲,她环着他的脖子大声道:“干吧,青,世人谁无赤子意,男儿壮志莫回头……我愿意跟随你!我们都会跟着你!”

易青呆呆的看着孙茹的眼睛,突然忍不住低头在她樱唇上重重一吻,接着放声大笑,几天来的忧思和积郁一扫而空。他紧紧的搂着孙茹笑道:“走,小茹,我们下山!让我们去告诉詹姆斯,告诉奥斯卡,告诉全世界——中国,可以说不!”

第二十九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上)

“各位,请举杯吧!”易青高高的举起了盛满白酒的粗瓷大碗,大声道:“我代表《地狱方舟,剧组的全体成员,代表程龙大哥,向长期以来支持我们的拍摄工作的朱拉扎嘎矿站的领寻和全体工友,致以最衷心的感谢和敬意!”

“干——杯……”

在一片欢呼声中,无数只大碗举了起来,男人女人,纷纷豪爽的仰脖喝了下去。寒冷的内蒙冬天里,一碗热酒下肚,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热辣辣暖融融的在心里荡漾开来,令人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三声。

《地狱方舟,剧组的外景部分历时两个月又十一天,终于赶在农历年来临之前全部完成。在杀青后的第二天晚上,易青私人出钱,在矿山上举行了这个大型的露天酒会,酬谢一直以来配合他们拍摄的矿站领寻、工人和当地的群众。

野地里摆开了一张张八仙桌,特地从附近城市里请来的大师傅在另一头搭起了野灶,浓郁的肉香菜香酒香,香飘盈野。

大盆大盆的辣子红烧肉,肥瘦不禁的端将上来,飘着火红的辣油;卤鸡腿、烤全祟、酱牛腿、炖祟吊子、烤胡饼……无数具有地方特色的好菜流水价的送来,然后在山一样结实的矿工朋友们地狼吞虎咽之下风卷残云的一扫而空。

在易青、依依他们这一桌,程龙大哥正拉着“女儿”小意的手依依话别,一场戏下来。大哥对这个戏里的女儿真是疼爱有加,小意也对程龙大哥崇拜地不得了。

程家班的男人们在香港都是个顶个的酒桌上的英雄,可到了这里,也是三两下就被灌的败下阵来。大呼厉害。

酒酣耳热之后,当地蒙古族的工友自然而然的离席而起,忘情的唱起悠远寥阔的蒙古长调,拉起了马头琴;女人们红扑扑的脸,站起来围着圈子载歌载舞;玩一阵,累了再坐下吃一阵,乐夜未央。

易青在孙老爷子去世后,就极少喝酒,今天破例喝了一碗后就不再饮了。程龙大哥却喝了不少。

两人吃了点东西,就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离席散酒,在附近的空地上走上几步。

明天,程龙大哥就要启程回美国。和在那里的家人一起过年,而易青则要先带着剧组回到香港,过完年后再去美国,制作《地狱方舟,地后期特效。

分别在即,易青不免要和大哥商量一些下一步《地狱方舟》在美国宣传的事情,所以两人很有默契的走到一边相对安静的地方去说话。

这部电影程龙大哥自己既是主演。又是动作指寻,而且这很可能是他亲自上阵、身体力行的最后一部动作片,毕竟岁月不饶人啊——所以他一直都是拿自己当作制作主创人员看。而不是拿片酬地那种明星,美国那边有他、有李氏国际,前期的宣传就没问题了,易青也可以安心的去做好这部戏地后期。

两人聊了几句宣传的事情,忽然听到身后的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哄笑和欢呼。两人不禁好奇的一起转头看去,只见人群围坐在地上,群星捧月般围着羞涩的小意。

看来在这样的气氛感染下,连小意都被撺辍着下场表演了。依依拉着她进来,让她跳个舞。她死活不肯,最后答应了唱歌,于是大家一起轰然鼓掌叫好。

易青和程龙大哥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只听耳边嘹亮的歌声响起,不由同时惊异的互望了一眼——除了拍戏里的剧情需要地情况以外,从来都没听过小意大声说话,谁知道一开腔唱歌,这个小女生的嗓子竟是这般嘹亮高远,非常漂亮的中高音。

“真是个好孩子。”程龙大哥感叹道:“你们华星公司的这几个女艺员,太难得了,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调教出来的。”

易青微微一笑,道:“大哥你干脆真的认了她做干女儿好了,也是一段佳话;我们下面做宣传的时候也有些猛料炒。”

程龙大哥哈哈大笑,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叹道:“我可以退休了。”

易青诧异的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程龙大哥叹道:“拍这部戏,让我见识到了你们,所谓的中国第七代第八代电影人的工作能力和才华,还有你们的……怎么说呢,各方面吧!我看到你,看到依依小姐,看到小意,看到你们的优秀,突然觉得,我们中国人的电影真的是后继有人了。我知道我们国家会越来越好,足够了,这就足够了。”

说到这里,大哥顿了一顿了,突然笑着道:“做个中国人真好!”

易青微笑着看着这个儿时自己就非常敬重的前辈,情不自禁的张开了双臂。

两个男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可惜没有记者在场记录下这珍贵而难忘的一幕,不然日后一定会有人说,这是一次伟大的拥抱,是代表华语电影界新老交替和传承的一次拥抱!

……

次日,《地狱方舟》剧组结束国内的外景拍摄,回到香港。

刚刚走进华星大厦的易青,等待他的就是宁倩华奉上的一叠成绩单和财务报表。

单少玉的〈离爱,成为2034年底最受好评的国产电影,以明星阵容豪华、剧情感人至深风糜全国。

华星单少玉出品的爱情文艺片现在已经成为华语电影都市文艺片的第一品牌,拥有庞大而稳定的观众群,一般地都市白领、青年学生、知识分子阶层,只要看到是单少玉导演的片子。一定会买票去看。

《离爱国

国内上映四十天,票房一亿带零;香港上映五周,票房三千二百万,DVD发售情况还在统计,目前已经接近两千万港币。

剧情为主的都市文艺片。在传统观众群中一向口碑不坏,连当年《星语星愿那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地片子都能获得国内观众的好评,何况制作精美的单少玉作品——美习惯使然,网络和其他传媒的风评对华语商业性大片一般是骂,对剧情片一般是夸,这点易素并不意外,可意外的是,文艺片不卖钱的规律居然渐渐被打破了,原本单少玉的前几部言情片一直惨淡,知只是不赚不赔的局面,华星保持一年一部这个产品只是为了增加类型和赚取口碑的。谁知道这次居然赚了不少钱,可算是意外之喜。

相比之下,李想的《天下江湖刚刚在全国下片不久。毁誉参半。被国内传媒批评为“商业大片和香港传统黑帮片各一半地怪胎”;当然喜欢看大片和黑帮戏的一些观众却是追捧有加,把李想称为续吴雨森之后的一代大师。

〈天下江湖国内上映四十天,票房两亿三千万,在中国国产电影票房排行榜上仅次于《满城尽带黄金甲;香港票房六千八百万,超过了当年易青地《潜龙于渊所保持的香港票房记录;DVD还没开始卖。

不过投资一亿五千多万。扣去院线分成和必要支出,尽赚一亿还带零的成绩,已经足以使李想笑到牙掉了。

其他几部中小制作拍得快的也在见缝插针的档期中陆续完成了上映。总体而言,有赚有赔,大体上还能持平。

正所谓山中无甲子,人间不知年。易青他们这可算是“棚中无甲子”了——就在他们埋头做电影地这段时间,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如果说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后地十年是华语的衰败期;2000年以后香港大陆合拍片、商业大片的风行可以说是华语电影的复苏期,这个复苏期以易青的《潜龙于渊和〈花木兰以及华星的一系列作品为高潮,而2004年以后的华语影市,终于迎了一个繁华灿烂的黄金期。

象一根衰极必盛的股票红线一样,高产、高质、大制作、大宣传成为这一时期华语电影地标志。

解脱束缚的香港九大影业,纷纷在这个期间推出自己的拳头产品;大陆的各路诸侯。从第五代到第六代第七代,更是佳作频出。

国内和港内的院线一下子要承载这么高产量的电影作品,顿时有赚钱赚不过来的感觉,在忍痛拒绝了几个有分量的电影之后,赶紧扩张营业,各个大中小城市的电影院数量在2013到2015年年初这段期间里几乎增加了三分之二。

即使是这样,华语电影圈里的各家公司和各家导演,依然为争夺档期和院线的问题打得头破血流——今天某制片人说某青年导演作品颓废,明天某第七代导演数落某第五代倚老卖老,打压新人……各家八卦媒体更是进入了一个赚大钱的黄金期,原来蹲守苦挖都弄不到的新闻,现在突然自己全涌到面前,撑得他们肠肥脑满,天天忙着爆料。

真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说起步说了几十年,电影产业终于在中国起步了。过亿的巨大市场的威力一下子显现出来,不要说电影产品本体,就是附加产品们——就比如依附影视业存在的娱乐传媒行业,就不知裹胁进去多少人多少财富。

就在这样的大环境中,孙茹的〈爸爸再爱我一次,如同浮躁的商业社会里流淌过的一缕清泉,悄悄的在这个时代的猝不及防中,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第二十九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下)

《芒果伊甸圆》的外出记者徐未明站在电子售票窗口,仰头看着广告板上的海报,孙茹牵着扮演“儿子”的小演员,葛尤站在两人身后。

就宣传效果而言,美女导演的效果一向比美女明星还要好,更何况孙茹长得比明星还要明星。

“就要这场的票,多少钱?”,徐未明隔着玻璃向里面问道。

“已经开始十几分钟了。”里面的人答道。

“不要紧,来一张,”徐未明拿出一张50元的人民币,向窗口递了过去……

买了票的徐未明拉开大衣,把拍立得相机掩进衣服里去,走进了电影院。一张票50元,小成本文艺片卖到这个价,真叫一个牛,不知道有什么过人之处,当时《花木兰》在国内热映的时候,也不过60元一张票。

电影院里一片乌压压的,上座率近九成!国产电影多少年没有这种盛况了?这还是在东莞的一家电影院的情况。

在内地,北京上海这些城市传出的《爸爸再爱我一次》排队拿号取票,大摆长龙的新闻,恐怕是真的了?徐未明默然想到。

“嘿嘿嘿……怎么回事你!痴线啊!这么迟进来晃什么,坐低坐低!没搞错!”

几个后排观众正看到动情处,莫名其妙的被慢吞吞的徐未明挡住了视线,大为光火。就差没爆粗口,嚷嚷起来。

徐未明连忙点头道歉,赶紧猫腰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十分钟后,徐未明彻底地被剧情吸引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戏会风糜全国了。香港人无法了解。因为不同的地域文化、不同的社会背景,他们无法知道其中的原由。

与社会制度和文明程度不匹配地家庭伦理格局,与社会生产力和人才资源的需求不匹配的学校教育系统、人才选拔方式,使中国社会久未解决又与所有人息息相关的两件大事。这个戏借由一个小小的网瘾少年的故事这个突破口,象点燃了一个导火索一样,使得中国民众长久以来在这方面的积郁得到了一次过的疯狂宣泄。

几乎每个中国内地生活的普通人,在看完这部电影之后都会产生意犹未尽,心中有无数话想说的冲动。

九十分钟标准片长地电影看完,徐未明被深深的震撼了;结尾葛尤那富有层次的爆发式表演,令他泪流满面。

这种激动和共鸣一直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他被退场地人群挤了一个趔趄后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象行尸走肉的从影院随着人潮走出来好长一段路了。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了,只记得自己跟全场观众一起象个激动的少年一样噼里啪啦的鼓了三分多钟地掌。

他定了定神。辩了辩方向,才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是给《芒果伊甸圆》来挖几条和孙茹以及孙茹的新片有关地八卦的。

想到这里,徐未明一个冲动,就想找一个有桌子的地方坐下来。用手提电脑把刚才看电影时的那满肚子急于倾诉的感受记下来发回去,不过他马上又犹豫了。

现在的八卦媒体,象《芒果伊甸圆》这样的。怎么可能登任何有思想有深度和有社会意义的文章?他们哪有半点新闻从业人员的敏感和素质?在这样地地方打工,除了那份国内不敢想象的高薪之外,真是太委屈自己这个新闻系的高才生了。

虽然最近如芒果伊甸园刚刚换了新的大股东,好象是一个叫马丽丽的妖艳女人,不过还是换汤不换药,杂志的办刊风格一点没变,唯一不同的只不过是这位新老板的指向性明确一点??这位从来没露过面的神秘女老板要求全力挖掘一切和华星有关的负面新闻,如此而已。

徐未明自嘲的笑了笑,看来此行是白了来??哦。不算白来,至少看了场好电影。他紧了紧背包,向汽车站的方向走去……

……

《爸爸再爱我一次》,国内上映四周,因为宣传得力的缘故,上映第一天,北京电影院就传出满座爆棚的新闻,在新闻和口碑的双重推动下,当周内地票房就突破了六千万。两三周下来,社会影响扩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有史以来任何一部商业大片都无法比拟。

大街小巷,市民、白领,到处是讨论这部电影的人,与之相关的话题诸如网络与社会、青少年教育与应试教育等等,成为社会热点话题;各大电视台几乎所有的谈话节目都在做相关的节目。身在北京的孙茹、葛尤和主演的小演员,每天要应付如山如海的电视台和其他媒体的访问邀约电话,焦头烂额。

四周下片之后,《爸爸再爱我一次》票房二亿九千多万??五六百万的成本,接近三亿的成绩,创造了小成本电影高回报率的世界记录。

这还不算,在这四周中,去电影院观影的几百万人中,多数都是青年学生和中青年以下的城市居民与白领;而中国父母辈和老师辈的人,在时尚消费方面一向处于慢热和迟钝的地位。

所以直到这部电影上映的后期,临近下片时,他们才愕然发现,自己居然成为了社会典论的众矢之的。关于中国落后的家庭教育模式和学校通才教育模式的讨论,一下子在全国范围内喧嚣起来。

中影集团韩山平先生在和华星集团的首脑人物以及导演孙茹商量之后,决定顶住压力,破天荒的将《爸爸再爱我一次,地全国加映期延长到三周。

不出所料。这三周之中,全国各大影院

院挤到天天爆棚——在中国,历来是一股风潮一旦起来,争相效法追逐的行为立刻如大江东下一般无法遏止。全国各大中小城市。多有父母带子女全家一起观看《爸爸再爱我一次》的;更有大量的学校和教研机构,团购电影票,要求在职地教师一起去观看这部电影,至于看了第二遍第三遍的观众,更是数以百万计。

《爸爸再爱我一次》连映七周,风糜全国,总票房近七亿人民币,远远超过了《花木兰》在年前刚刚创下的中国电影票房记录;相比之下,香港的二千多万票房其实也是不错的成绩,不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而后续的DVD发售情况也是异常喜人,首发六百万张的成绩。几乎可以令华语乐坛上任何一位天王天后为之汗颜了——虽然这不是金曲专辑。

由北京天艺公司制作的正版DVD,除了电影正本和海报、花絮一类传统的促销噱头之外,收罗了包括孙茹的导演笔记在内地一百多篇全国各界各阶层关于网络文化的争议文章的电子光碟——这一下。在首发DVD地行市上打了盗版商们一个措手不及,相比之下,盗版商们只能提供电影复制品,对于想收藏这部电影的观众,简直毫无价值。因为关注这个电影和相关事件的,对电影背后的种种争议文章的需求和购买欲可能远远超过了电影本身。

等到第2拨盗版仿效地产品出炉之后,跟孙茹和宁倩华商量后的天艺又推出了第二拨正版。附带了大量与电影剧情有关的赠品,甚至有剧中主角使用地精美鼠标垫等,与之共同出售的还有第二批影评家和各方争论的文章集锦,盗版商们再次跳脚不迭。

时光如梭。托《爸爸再爱我一次的福,短短半年之内,孙茹从华星集团一个默默无闻的制片人、副总,“变身”成为全国知名的艺术、文化界名人,炙手可热的大牌导演,声名足以同易青、李想、单少玉并驾齐驱而尤有过之;更重要的是,她的出身和学历经历也陆续被神通广大地媒体们翻了出来。全国首屈一指的美女导演,出身名门世家的豪门千金,有关她的所有事情被一再的夸大渲染,反复的一炒再炒,日益充满了传奇色彩。

本来一心想早点忙完后续事务,赶回香港和易青、依依、杨娴儿、小念青好好过个春节的孙茹,被宁倩华严令必须留在北京,把《爸爸再爱我一次的剩余价值彻底发挥完毕。

别看孙茹家世显赫,又是集团二把手,可是她对这位华星上下人人钦服的宁姐的话还是不得不听——人家不但是依依的专署经纪人,还是易主席手下第一员爱将,集团上下除了艺术以外的事情,包括行政财务管理人力,全她一把抓。

别看易青这几年飞黄腾达,如果没有这么一位镇山太岁在背后谨小慎微、精打细算的支撑着,哪会有今天。

所以,孙茹只好乖乖留在北京,和孙老爷子生前的几位长辈老友还有宝叔一起,过了一个略嫌气闷的农历春节,然后继续应付那些记者、电视台以及来自保守势力的多般责难。

……

相比之下,易青就略微幸福了一点。他的春节是在杨娴儿家里过的。

杨仲回大陆过年,顺便把杨娴儿给杨首长买的礼物和身为女儿的问候带回家去。

其实杨娴儿也是十分想念老父,但是却舍不得把念青扔给菲佣,至于告诉上将老爸,自己在香港还有一个快五岁的儿子,那可是打死她也不敢。

大年三十。

上午易青陪依依买了大堆送给周妈妈的礼物,依依每年春节,不管拍戏多忙,就是推掉通告赔钱也要陪母亲过年的,在这一点上,依依还是非常传统。

虽然有保镖、助理环伺,依然免不了后面大堆狗仔跟踪,不过关于易青和依依、孙茹、小意、小云甚至陈云可、吴明玉等华星女艺人的绯闻,在香港早已经是写烂了的“,闻”了,只要易青自己不制造新鲜猛料,恐怕求人家写人家也不肯随便浪费版面和广告位,所以易青和依依等人混久了也就坦然。

中午买完东西在路边餐厅休息的时候,易青还让助理把外面跟踪的几个娱记叫进来,请他们喝饮料吃点心。这几位也老实不客气,有吃就吃有喝就喝,宾至如归——说实话无论是香港还是内地,狗仔队和明星其乐融融,一起买醉唱K的事情都属平平无奇,坊间流传的无数“新闻,,大多都是为了“商业宣传需要”在这些场合中,明星和记者一起“创作”出来的而已。

下午,易青把依依送回家后,就带着几位助理来到杨仲和杨娴儿兄妹的家,然后便放了几位助理的假,提前分了红包让他们回去过年。

杨仲的房子极其安全,这里附近可都是天剑部队高级军官的高级寓所,方圆二三百里都是十米一岗百米一哨,那些香港土生土长的狗仔队,别说混进来,光是远远瞻仰一下解放军叔叔站岗时的英姿和制式自动步枪上闪亮的军刺,就足以使他们作出明智的选择了。

“过年喽!过年喽……”小念青这小崽子越来越精力旺盛,象个疯了的小耗子一样在房间里钻来钻去,晃得人直头晕。

易青刚进客厅,就被他撞了个满怀,顺手一把抄起来,抱着儿子哈哈大笑。

小家伙一脸的欣喜,望着老爸道:“爸爸,你今天在这里吃饭吗?”

易青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急切和期盼,不禁心里一酸,郑重的点了点头。

听到外间的响动杨娴儿从厨房里一手面粉的走了出来笑盈盈的看着这父子俩,

易青抬头看着笑面如花的情人,一如当年在大学新生军训时的美丽性感英姿飒爽,不由心生七分爱意还带着一分感慨两分歉意的说了一句——

“娴儿,辛苦了。”

第三十章 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上)

杨娴儿听易青这么说,嫣然一笑,昂了昂一头美丽的短发,给了他一个算你有良心之类含义的眼神,笑着撑着沾满面粉的手走进厨房去了。

易青那句话却是一语双关。要说辛苦,这些年来,当初一起从电影学院来香港的这些伙伴中,顶数杨娴儿是最辛苦的。在外是艺术家,在家是主妇和孩子的母亲。

在杨娴儿到来之前,华星的前身中国人影业只能算是一家不错的香港电影公司而已。是她的到来,将极具各人风格的造型意识和美术思想带进了这家公司,要是没有杨娴儿和她一手甄选、组织、培养起来的华星美术部门数百名美工、动画、电脑特效等专业技术人员,华星就只能长期制作《潜龙于渊》那样的传统都市剧情片,根本不可能完成〈花木兰》和《地狱方舟》这种大制作。

而另一方面,拥有一对当红电影家做父母的小念青,出生成长在这样的家庭,最缺乏的就是和父母相处的时间。无论是易青还是杨娴儿自己,一年之中,至少有一多半时间都是在外地拍戏。所以在可能的条件之下,杨娴儿总是费尽心机的把一切省下来的时间安排给儿子,并且尽力让易青多一点时间和儿子相处。

正是由于杨娴儿家里家外的操持忙碌,才使得她成为后来易家班五虎里拿奖拿得最多的一位;而小念青,也完全看不出来有孤僻和怕生之类缺少父母陪伴的儿童常见地毛病。不但活泼机灵,而且精力旺盛、表达能力和表演欲远超过一般同龄孩子。

易青和儿子没大没小的玩了一会儿解放天性的动物模拟游戏,才折腾了两三下,就觉得有些累了。坐在沙发上休息喝口水。

谁知小念素却比他父亲精力旺盛十倍,滚倒在地毯上不停的扮演着各种动物,从河马、大象、海豚、鲸鱼到蛇、松鼠、袋鼠、猞猁山猫等等,几乎凡是《动物世界》等节目里出现过地动物,他都能非常准确传神的抓住它们的特征给表演出来。

看得易青高兴的抱起儿子狠狠的亲了几口,扎得小家伙咯咯大笑。

正玩闹着呢,菲佣出来告诉易青,可以去餐厅吃饭了。

易青背着大呼小叫的儿子走到餐厅,只见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整桌丰盛之极的佳肴,一盘盘雪白晶莹的饺子冒着腾腾的热气。

易青把儿子放在椅子上。就连忙过来帮杨娴儿拉出椅子来,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杨娴儿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切。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事?”

易青在对面坐下,诚恳的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把念青教的这么好。真不容易,辛苦了。来,我和念素一起敬妈妈一杯。”

念青抓起桌上地汽水杯子。非常认真的道:“祝妈妈永远漂亮,多画漂亮的画,还有电影,还有多点时间回来看我。”

易青和杨娴儿听儿子这么说,眼圈都红了。连忙掩饰着喝了一大口红酒,放下了杯子。

易青叹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成孙老师的嘱托,把我们要做的事情做完。让我们能有多一点属于自己地时间,开开心心的过几年乐享天伦的日子。”

杨娴儿给儿子夹了两个饺子。一边叹道:“我们俩后天又要走了。唉,这孩子也可怜,以前还有个小意带带他,现在小意也成了大明星,他就只能天天在幼稚圆呆着了。”

易素只好苦笑道:“还好我们儿子天生聪明,而且性格外向,还不怎么叫人担心。以后等他上学了,情况就会越来越好了。”

说到上学,杨娴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敲了敲盘子道:“喂,对了,听说你和小茹商量,要改变公司地发展方向,淡出奥斯卡的角逐?”

易素点头道:“是的。不过还只是个想法,还在论证,要等美国和国内两边的市场统计详细报告出来了,我们再开董事会商量一下最后决定。”

杨娴儿不是董事会成员,听易青这么一说,就觉得自己不方便去影响易青这位集团主席的想法,不过她吃了两口菜,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有结论了你可要早点告诉我。我要先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易青愕然问道。

“儿子呀!”杨娴儿冲念青努了努嘴,道:“我们念青马上要上小学了。他以后肯定要跟着我们走,所以得给他决定是在香港上学还是在美国上学,这还不重要不得准备吗?”

易青呆呆的看了儿子两眼,叹了口气。说实话,自从离开北京之后,长城上的那一幕就一直在心里挥之不去。这件事,还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按照孙老爷子所教寻的和易青在《中国电影改良策论》中所阐述的,是要先通过运作、复苏香港市场,使国产电影得到起步地基础资金,并且建立起与国际市场接轨的通道——这一步,易素已经初步实现了。

下一步,根据原定的计划,是要通过国际市场,为行业改革完成资本积累,通过这个渠道要获得一百五十亿到二百亿美金的资金,才能进入撼动铁板的实质性改革的部分。

当然这几百亿美圆并非是要着落在华星集团一家公司上,不是说华星去赚着两百亿;而是由华星这种优势龙头影业财团,打开一条连接国际和国内的通道,带领着香港、内地的优秀影业同行跟进——只要有人开辟了合理和可持续的财路,后面自然会有大规模

模的资源和人力投入进来,就象上个世纪好莱坞初期所做的那样。

在这种策略发展方向之下,华星集团的下一步发展必然是要以国外市场尤其是以美国市场为主。所以华星很可能在香港本部和北京分公司之外再到好莱坞注册一个公司,易素和杨娴儿这些华星主脑人物也会因为工作重心转移而移师好莱坞发展——如果是这样的话,小念青自然要跟着父母到美国去接受教育。

而要实现这个计划,很关键的一环,就是奥斯卡。这就是为什么张一谋等人十年如一日的要去冲击小金人的原因——外行人以为奥斯卡只是一份虚荣,只是讨好外国评审就能够拿下的一个奖项,其实远远不是如此。

角逐奥斯卡本身要花掉大量的钱和消耗大量的其他资源——这本身就是一种投资,一旦投资成功拿到了奖,这份投资就会在全球市场上成十倍百倍的赚回来。奥斯卡是一种商业标志,是某个国家、某个公司、某个电影家所代表的影业势力能在国际上占得一席之地的一个台阶。

张一谋等人就是为了爬这一级台阶,才不惜血本的一次次去冲击奥斯卡。许多人会觉得奇怪,张一谋和他的制片人以及班底们,他们每年拍电影赚得钱都是几亿几亿,怎么还是那么穷,没听说他多有钱?其实说白了,还不是都填进了奥斯卡这个无底深坑。

用孙老爷子的话说,有奥斯卡,那么要赚二百亿美金,只要十年;没有奥斯卡,要五十年一百年甚至更久。

虽然以往冲击奥斯卡的中国电影人,无一例外的失败了,但是孙老爷子却对自己的弟子们充满信心。有易青的才华,又有韩山平的政治地位,加上李恩华在美国的财富和技术支持,张一谋等人做不到的,易青一定能做到,他一定能冲击奥斯卡成功!

所以,做完了在香港的事情之后,易青应该做的就是安排好一切,进军好莱坞;通过詹姆斯等美商和华星建立起的良好关系这条线,在美国一边拍戏一边参选奥斯卡;一旦成功了,就能把“线”变成“网”,覆盖国际市场,完成资本积累。

一直以来,易青、孔儒、孙茹这些出自孙氏门下的人,对这个计划都充满信心,并且认为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尤其是易素,对于恩师的那种高山仰止般的崇敬,使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条路线。

可是,当他超前完成了前半部分计划,终于要迈向奥斯卡,迈向下一步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中国电影得不到奥斯卡,仅仅是因为电影业的工业技术和整体水平确实达不到奥斯卡的水平吗?仅仅是因为电影作品本身不够过硬吗?

就算有一天,中国人真的做出了远超过奥斯卡标准的电影——在明知道奥斯卡代表的经济意义的情况下,美国人真的就会无私的把奖交给中国电影,让中国人去发财吗?

孙老爷子、张一谋等人认定的这条路线,真的是中国电影的唯一出路吗?

奥斯卡,你是拯救中国电影的上帝吗?

30章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中)

2015年的春节很快的过去了。易青、杨娴儿率领《地狱方舟》后期制作组全体成员,飞赴南美,开始打造《地狱方舟》的最后部分。这部华星开埠以来投资数额最大,耗时最长的电影终于是马拉松赛跑进了赛场站——从前华星的作品拍摄期一般都是半年,以〈花木兰,制作之大也不过是八个月而已,《地狱方舟》却足足用了一年,直到第二年的暑期档才能上映,真是工程浩大。

飞机到达还L.A机场。接机的是程家班第二代的一位大弟子和孔儒等《星际黑帮》剧组的成员。程龙大哥本人最近一直忙于《地狱方舟》的美国宣传,今天他去为美国一家棒球联盟拍广告,未能来接机,只好把自己的徒弟派了来,拉住易青好一阵道歉。

易青连忙客气的婉言谢绝了这位程家班大弟子去吃接风酒的邀请,跟孔儒一起告别离开了。

来接他们的是李氏国际派来的大车,孔儒和易青另外有一辆房车跟着。易青把组员交待给杨娴儿,然后自己上了孔儒的车。

汽车在公路上平稳的行驶着。

易青接过孔儒递来的可乐,在沙发上坐舒服了,然后问道:“怎么样?”

孔儒淡然道:“什么事情怎么样?”

“当然是戏啊!”易青笑道:“那帮美国人没有找麻烦吧?”

“没有,”孔儒摇头道:“全办妥了。上映合约都签了,准备再用两三周扩大一下宣传。然后就在全美放了。”

易青道:“那就好。今年国内的收益全部都加上,要是这两部在美国赔了,那我们年度还是亏损。所以宣传方面千万要努把力了。”

“唉。”孔儒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洛杉矶的夜色。幽幽的道:“美国这边地市场还是比国内的发达的多。我们守着两亿电影观众,居然还要到国外去寻找市场和资金,真是窝囊!”

易青听了孔儒的话,忽然若有所思,他顺着孔儒地目光向车窗外望去—天蔽日的现代建筑,正象一个个狰狞的巨人一样,冷酷而不屑着俯视着他们……

……

“什么?你要退出今年和以后的奥斯卡奖评选!!!”

以孔儒的冷漠淡泊和李恩华的沉稳,在听了易青这个想法之后,竟也有从沙发上弹起来的趋势。

在李氏国际的国恩电子大楼里,专门为青星

际黑帮和《地狱方舟》后期制作准备的大工作间里。孔儒和李恩华惊讶的声音吓了所有正在埋头工作地人一跳。

李氏国际的几个好奇的美国工作人员立刻就纷纷地围了过来,一脸好心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嘿,放轻松些!”

易青举了举手。大声用英语说道:“没事,大家继续工作。”

李恩华沉着脸,低声道:“两位师弟,你们请跟我来。”

说着他领着两人走出工作间,走到走廊的尽头一间办公室去。敲了敲门后推门而入。里面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位亚裔的女主管,她说了“Comein”之后一抬头,就看见大老板一脸阶级斗争地站在自己面前。还以为自己做错事了,寻致总裁亲临训斥,不由一脸的茫然。

“琼蒂,借你的地方用一下。”李恩华连“请”字都忘了说,有点不符合英语地语言习惯。

琼蒂立刻识相的满脸堆笑的站起来,道:“哦,呃……我……我的意思是说我正好要出去喝点东西,这地方太闷了……哦,祝你们愉快!”

说着。这个叫琼蒂的中年女主管连忙尴尬的笑着,向门外走去,刚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回来慌手慌脚的在桌上扒拉了一阵,仿佛是把什么东西忘了,接过一紧张哗啦一下,东西掉了一地。

琼蒂看着一地的东西傻了眼,她仿佛知道李恩华这时候可能没有什么耐心等她把这一地东西收拾好再出去,她灵机一动,连忙直起身来,自嘲的笑了笑,道:“呃……看,发生了什么,真糟糕……不过你知道,事情往往不如人意,好吧,这样挺好……凌乱有时候也是一种美……”

她言不及义地说了一大堆,边说边耸着肩膀逃一样的开门而去了。

尽管易青明知道在这个时候,面对李恩华的这种情绪,发笑是件很理智的事,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自己的笑意——这位女主管真是太宝气了!

不过是不是也能说明电子大王史蒂文森李平时在员工心目中是位很有威严的老板呢?

易素只好装做工作太累睡眠不足似的拿手揉着脸,然后低头偷笑——连他自己都惊异自己此时心情之轻松,即使是如此重大的、关系到华星集团存亡兴衰并决定着他的日后发展方向的抉择,一旦当他下了最后的决心之后,他也能潇洒的应对,这种心理素质对易素而言几乎是与生俱来。

“解释!我需要一个解释!”李恩华有点不悦的对易青沉声说道:“我以为我们是有默契的。事实上,我们一直是按照老师给我们安排的计划去执行的。为了今天,我在美国、在好莱坞苦苦经营了二十几年,现在我们正要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你跟我说你要退出?”

孔儒默默的从易青的身边走到了他的对面,站在李恩华地旁边,一脸问号的看着易青。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这个行动和他的眼神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易青淡定自若地道:“你们别误会。我可不是退出老师的计划,我只是退出奥斯卡,换一条跟老师当年设计的路线不同的路去完成他的志愿而已。”

听了易青这么说,李恩华和孔儒两人的脸色稍稍舒缓了一点。

李恩华顿了一顿。随即问道:“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不参加奥斯卡,还要继续扩大华星和其他中国影业集团在美国影市的市场份额吗?我想你应该知道,日本和韩国今年都有作品来参加奥斯卡,这几年正是欧洲和亚洲国家争夺美国影市市场份额最激烈的时候,我们就算输给别人,也得是尽力而败,你这样临阵畏战算是怎么回事?”

“畏战?”易青笑着摇头道:“没什么可畏的。只是我认为,第一,我们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需要奥斯卡;第二,即使尽力争取奥斯卡。或者把以后地工作重点全部转到美国这边来,也未必就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说道这里,孔儒目光一凛。脱口说道:“你在质疑老师当年制订地计划?你认为这条路行不通吗?”

李恩华欲言又止的收住了涌到喉咙口的话,孔儒说的也正是他想质问易青的。

……自是地。可以这么说。”易青犹豫了一下,随即坦然的说道:“我对老师的崇敬和仰赖丝毫不亚于两位。但是,老师终究不是神,他不知道过去未来。更不知道他身后地世界变化。”

说着,易青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伸出两个手指。严肃的道:“我要说的归结起来就是两点。第一,我们完全有能力不依靠任何外来的力量,仅仅靠经营本国市场,就获得产业改革起步所需的几百亿美金的资本积累,第二,我认为,即使我们把所有资金和人力调到美国来,进行先角逐奥斯卡,后扩张国际市场的路线,所要面对的困难。也要远远大于我们建设国内市场所要面临的困难。”

……自所以,”易素总结道:“一样是实现第二步这个完成资本积累地目标,我们为什么要选择一条比较难的路线?更何况,我们把财力和人力投入在本国的市场开发建设和行业基础建设上,投下去的钱和投资的效果,受益的都是我们中国电影行业本身!而反过来,我们把美国市场开发的再大,占了再多的市场份额,只要一松劲又被别的国家抢去了;投再多的钱也是美国市场越来越好,我们自己的中国电影市场还是荒凉一片,这样我们自己的观众的电影审美水准、消费欲望和对电影的亲和感势必

会和发达的美国市场越拉越大,我们为什么要为他人做嫁衣裳呢?等在这里赚够了钱再回头去建设本国电影业,谁知道那时候是猴年马月,又要面临什么新的变化新的情况?”

“我真是无法了解你的想法。”李恩华一摊手,无奈的说道:“我承认你后面说的都有道理。我们都知道,把钱砸到奥斯卡上,我们短期内就不可能有余力去建设国内的基础市场,但是你的论证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漏洞!那就是,你怎么可能认为冲击奥斯卡比依靠国内市场上完成资本积累更难呢?老师当年曾经说过,赤手空拳要想改变中国电影业的落后面貌,是不可能的;要想启动这场改革,先决的是要拥有大量的资金,可是在本国市场上想要赚到这几百亿美金哪怕花上一百年也不太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不得不无奈的选择冲击奥斯卡这条无间道;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张一谋、冯小刚这些人才锲而不舍的一年又一年的冲击奥斯卡……你看看今年奔着金球和奥斯卡来的全球各国的电影商、电影家们,日本的、法国的、意大利的、韩国的……他们为什么而来?难道是图奥斯卡艺术含量高吗?他们都是深知本国市场不足以发展他们的事业,才纷纷削尖了脑袋挤上这条独木桥的!你难道想告诉我,全世界人都是蠢蛋,只有你是聪明人吗?”

李恩华说到这里,略略有点激动。他道了个歉道:“对不起。不过你要怎么让我相信你——我们已经拿到了金球奖提名,奥斯卡就在眼前了,可是国内的市场还是铁板一块,看不见一点生机,你让我这时候舍近求远。舍易求难,这怎么可能让人信服呢?”

“有时候近的未必近,远的却未必远。”易青此时显得比四十多岁地李恩华更加成熟淡定,似乎要开始讲起哲学来一样,他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换了个随意点的姿势,道:“镜花水月很近,可是永远得不到;神交关山最远,可是近过了同床异梦。”

“………奥斯卡对于我们,就是镜花水月!”易青肯定的说道:“假设奥斯卡只是凭电影技术、商业效益、艺术境界、人文内涵这些指标来评奖,那么我们当然决不畏惧。哪怕真是水平不如美国和其他国家,也要尽力一试。可是事实上呢?他们能在全球转播上把《无间道说成是日本电影,然后连句公开道歉地话都没有;就算有一部中国电影真的能超过所有的参选电影。你还真指望他们能公青公开公正的把小金人乖乖交给中国人?”

………奥斯卡能否垂青中国电影,决定的根本不是或者不全是参选电影作品本身的质量和水准。这是一个关系着整个西方的影业系统利益分配的问题,他们愿意让中国进来分一杯羹吗?这更是整个西方系统是否愿意接受中国文化的问题。这个问题既有政治因素、更牵涉到商业利益,中国和西方之间有这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你说人家为什么要把发财扬名地机会乖乖送给我们?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们选择了这条路线,所有的主动权就全捏在人家那里,我们得乞求上帝。美国人要象他们向世界宣传地那样真的是绝对公平和民主的,否则我们所做的一切就都是无用功。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一天,我们和其他欧洲、亚洲国家的影业实体把整个美国市场都瓜分了,又能怎么样?美国人只要一套政策出台,比如也搞个类似我们国内地限制进口份额制,或者把外来电影的税率提升到我们利润的百分之六十以上……到时候还不是要乖乖撤资?”

……自我不敢说中国电影永远拿不到奥斯卡奖,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们拿到了,必然是因为我们本身地实力使他们不得不尊重我们;又或者是他们在商业利益上跟我们没有冲突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象现在这样,中国电影永远只能是提名而已。”易素总结道:“所以我说,奥斯卡对于我们来说是镜花水月。与其在这里一年又一年的把我们的血汗钱不停的填进去,乞求美国大人们能良心发现给中国电影一个奖帮助我们开拓全球市场,倒不如踏踏实实的回到国内从基层建设开始——兴办艺术教育、投资基础建设、普及电影知识、提高全民艺术素养、提高行业从业人员的专业程度、完善院线机制和查机制……虽然烦琐艰难,但是每一件事都是扎扎实实为我们中国人自己做的。”

李恩华仰着头默默的想了一下,他有点身在局中,当局者迷,脑筋转不过来,一方面由于他常年在美国,另一方面也是更是因为他对孙老爷子一生崇拜,已经到了有点迷信地地步,他从来没有在心里质疑过恩师的判断分析,此时突然听易青说出了这么多相对老师的观点而言近乎颠覆性的见解,一时间真的有点茫然。

易青察言观色,知道李恩华正在犹豫和思索,忍不住又加了一句,道:“如果孙老师此时还在世,他能亲眼看到整个中国飞速发展的经济,能够看到中国人快速提高的消费能力和整个中国市场今天的蓬勃潜力,我想他也会欣慰的同意我的看法,改变初衷的!”

最后这几句话令李恩华怦然心动。李氏国际每年对整个中国的财经、影市、金融等方面都有专门的职业统计单位进行全面的观察统计,易青这话是盲目乐观还是有现实依据他是心里有数的——孙老爷子毕竟是血肉之躯,他毕竟只是电影学家,而不是经济学家,他大概万万想不到,几何速度增长、

成熟的中国社会在若干年中能发展成这样,他再睿智,又怎么能看到自己死后的世界呢?

“师兄!”易青语带骄傲的道:“我们都在不断的说,中国有世界上最大的电影市场,这句话地球人都在说,都快说成一句笑话了!但是就是没有人肯真正花费精力时间去开发它!所有的人都在低估中国市场,在低估这个伟大的国家和民族。孙老师诚然是了不起的一代人杰,但是他一生的主要时间是在中国经济贫困和政治起伏昏暗的年代度过的,他对事物的判断不可避免的存在他所生活的时代的局限性,这是任何伟人都无可避免的局限性;而且,这也丝毫无损于我们对他的崇拜和敬仰。我愿意用一生的时间,向老师证明,我们这样一个在嘲笑、质疑、敌意中崛起的民族在面对挑战时所迸发出来的力量是何等的巨大!我相信老师如果有知,也会为我今天的决定而骄傲,而含笑九泉!”

孔儒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终于默默的从李恩华的身边走到易青的身边来,站在易景身后,对李恩华说道:“要不……师兄,我们就再按照易青的这个方案,召集有关的专家和统计部门正式的论证一下?”

李恩华低头看了看孤零零的自己,又看了看站在对面的两位年青的容光焕发的“师弟”,不禁叹着气,点了点头。

第三十章 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下)

李恩华低头看了看孤零零的自己,又看了看站在对面的两位年青的容光焕发的“师弟”,不禁叹着气,点了点头。

他站到窗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的盘算了一下。回头道:“我不得不说,你说的很有几分道理。但是……也希望你理解,我们在这个计划上坚持了这么多年,现在距离目标这么近了,却突然要退出……哪怕明知道可能退出才是理智的选择,但是,我还是……”

李恩华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这使这位富豪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易青理解的点了点头,在心里默叹了一声。人,都有侥幸心理,奥斯卡的诱惑力,身在局中的人真是很难抗拒的;更何况李恩华从素年时代开始,心里就默默的带着这个使命,在异国蛰伏了二十多年,要他在一席话中把整个观念转变过来,谈何容易。

“所以我希望……”李恩华又接着说道:“我们分头进行,两边都不要放弃。你们两位,继续去忙你们的电影,希望今年在美国拿下一个好的票房成绩;而我们李氏国际,则代表《花木兰》的支持方和出资发行股东,带着《花木兰》去参加今年的奥斯卡运作,其中的所有费用,全部由李氏国际来负担。不用华星出一分财力人力,你们只需要给我授权就行了。”

易青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反对道:“这不是钱的问题。华星地钱和你们的钱,还不都是中国电影的有生力量吗?难道我们之间还要分什么彼此?我知道感情上很难释怀和甘心。但是明知道是白白浪费钱,为什么还……”

易青还要继续说下去,孔儒在身后按住了他的肩膀,制止了他。这个一直沉默着地男人简短的说道:“让师兄试一下吧。这是必须的代价!”

李恩华点头道:“不错。这也是一种论证嘛!只不过如果失败了,代价可能稍微大一些,我们就当花上一亿多美金,亲身体验一下,中国人究竟距离奥斯卡有多远?”

既然李恩华和孔儒都这么说了,易青也不好再有什么异议。他无奈的点了点头,心理默默的叨咕了一句:一亿?笑话!十年前2005年时的价码还差不多。

想当年《指环王2》参加一届奥斯卡,个月花了42亿美金。这还是将十年多以前的价码——奥斯卡小金人,是那么好拿的吗?同体积的钻石恐怕都换不回来那么一尊小人儿吧?

相比之下,张一谋。冯小刚这些国内的“大腕儿”们,把一年赚得钱全掏出来,在奥斯卡上也不过是高级一点儿地穷光蛋罢了,怎么跟派拉蒙、福克斯这些国际大豪争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有时候人生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当利益大到了一定地程度之后。即使如李恩华这样成熟睿智的人都会感情用事——当然,这里的利益不仅仅是指金钱,更有信仰理想和一份对师尊的崇拜在其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利令智昏’吧?

其实在奥斯卡的问题上,想不开地又岂止李恩华老师兄一人而已?张一谋、陈凯歌、冯小刚……这些人在国内来说,哪个不是人中龙凤,才华能力都远在普通人之上的成功人士,但是他们一年年也做着同样的事——巨大地利益前景驱动之下,人的理智真是不堪一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头脑发热,也是可以原谅的吧?

在利益面前,很聪明的人也会做出愚蠢的事情来。这些口口声声“平常心”看待奥斯卡的国内大腕儿们,他们所谓的“平常心”说白了根本就是“侥幸心”作祟。总想着两头不耽误,期盼着人家能够良心发现,顺便给自己发一尊小金人,结果当然是两头都耽误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救世主?把成功的砝码押在别人手里,希图侥幸,不如奋起努力,自强不息!

只有强者,才能赢得尊重!自强自尊者,人恒重之!

……

当易素等人完成了《地狱方舟》地后期

制作时,已经是2015年的五月中旬了。刚刚出关的易青立刻从孔儒那里获悉,李恩华已经在金球奖委员会那里花下了七千万美圆的巨资。

尽管花的不是华星的钱,尽管知道李氏国际家底厚实,花上十个七千万也动不到筋骨,但是易青听了之后还是心疼的不行。

奥斯卡的味儿还没闻到呢,这就砸进去几亿港币了,这钱拿来投资的话可以好好的拍一部大制作了。

孔儒在结束了《星际黑帮》在美国的放映之后,代表公司和剧组跟赛拉扬签了一个海外DVD的发行合约,剩下的时间,他就代表华星集团以《花木兰的制片人身份,陪伴李恩华一起出入各种纸醉金迷的奢糜交际应酬场合,象个政客一样进行这场烧钱玩的“奥斯卡大选”。

易青详细询问了这其中的情况,一边听孔儒的叙述一边感叹不已。奥斯卡花钱就花在“攀比”上。

今年好莱坞十大联盟有四家公司参加“奥斯卡的角逐”最为上心;而李氏国际有史以来第一次从幕后技术支持走到台前,算上是第五家。

这下五国交兵大混战。今天你请评委们出海,明天我邀评委们酒会,后天他就请评委们去赌城;今天你搞全美覆盖性广告,明天我把宣传做到欧洲亚洲,后天他就来个全球性造势……

更不用提买通媒体影评单位大肆吹捧自己的作品,使劲贬低攻击对方的参选电影,连同人身攻击、挖掘对方创作者的隐私等等手段,恨不得把所有可能的阴招都来一遍……说白了,跟美国政坛大选搞得那一套没什么区别。

孔儒最后道:“最近五家公司和一些非主力选手都在盯着马上要出炉的奥斯卡评委名单,估计今年光是评委就要有六七千名,等正式进入奥斯卡大战了,花费可能还要更大。”

这能不烧钱吗?一番话直听的易青连连咋舌,照这样攀比下去,到年底奥斯卡正式提名的时候,别说一亿多了,翻两番都未必刹得住。

易青不禁对孔儒笑道:“你这次可算是见了世面了。”

孔儒摇头叹道:“老人说,富过了三代,方知道穿衣吃饭;依我看,见识过了奥斯卡,才知道什么叫‘视金钱如粪土’!”

没想到孔儒也能有如此幽默诙谐的时候,易青忍不住哈哈大笑。

闲谈过后,孔儒连忙递上了《星际黑帮》的成绩单。《星际黑帮》作为孔儒的国际大片处女作,虽然票房不见得高得吓人,但是国际国内好评如潮。上映四周,加映五天,总计票房一亿八千多万美圆,DVD全美发售良好,近期已经陆续在香港和中国内地上映了,成绩相当好,口碑也相当不错,总体来讲,是笔赚钱又赚名的生意。

其中,发哥和布莱特彼得的精彩表演,加上小马修的人小鬼大的形象,几乎风靡全球,叫好声一片。

易青之前已经看了孙茹从香港发过来的报表了,现在再听了孔儒一些有关的“汇报”,更是为他感到高兴,笑道:“改组后的第一次香港金像奖马上要在香港开幕了,我看青星际黑帮一定能拿下几个奖项来。”

孔儒感慨的低下头,随即突然抬头望着易青,诚恳的道:“虽然这么说很俗气,但是……还是谢谢你!”

孔儒说着,自己也有些赧然,回想当初事业失败,穷困潦倒的时候,何曾望有今天?若不是华云丰的当头棒喝和易青的妙语点化,他哪能有光环罩体、名满全球的一天?

……

在这期间,香港的李想和单少玉已经在采风和收集素材,准备下一部作品了,孙茹回到香港华星坐镇,在她和宁倩华的打理下,华星一切运作正常,投资部那边今年炒了几支外汇,基本盈亏持平。

华星这个商业年度下来,总计已经有两三亿美圆的盈利,而重轴戏《地狱方舟》还没有上映,可谓前景一片大好。

易青和孔儒商量了一下,由孔儒继续留在美国协助李恩华玩那个金钱游戏,易青则把杨娴儿等后期人员送上飞机,然后迎来了依依、小意等演员部的艺员。

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联系程龙大哥和詹姆斯等美商,开始为期一个多月的全美宣传,把《地狱方舟》顺利的送进全美的各地电影院。

然而,易青真正忧虑的并不是有关《地狱方舟》的事情,而是……

纸是包不住火的。当詹姆斯和其他美商知道了华星集团决定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退出每年的奥斯卡角逐,不将作品选送参加奥斯卡评奖的消息后,将会如何反应呢?

第三十一章 吾爱吾师,更爱真理

此时,左在易青对面的詹姆斯的表情,简直就象一个个刚在拉斯维加斯输了钱的高尚赌徒一样——努力的想保持风度,却带着气急败坏的一腔郁闷。

“嘿,易!”詹姆斯见易青好整以暇的坐坐在他的对面,好象根本不知道他来此的目的为何一样,终于沉不住气大声问道:“我真没想到,在北京跟你说了那么多居然全白说了!上帝作证,可惜了我的圣诞节!你知道,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和自己的家人、教友一起过圣诞节!”

“呃等等,老伙计你是说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易青继续装傻。

“奥斯卡!”詹姆斯恶狠狠的说道,不过语气中又加了几分无奈的说道:“看在上帝的份上,相信我,易!我们需要奥斯卡!哦,见鬼!没有人会不需要它,你明白吗?”

“原来是说这个。”易青轻松笑道。他顺手把自己面前茶几上早已准备好的一份文件仍了过去,就仍在詹姆斯的大腿边、沙发上,然后慢条斯理的道:“看,伙计,我为你准备了一个好东西,我相信你会喜欢的。”

詹姆斯急得大叫道:“得了吧!我发誓,现在处了那该死的小金人象。我讨厌所有地东西,我讨厌!真难以置信,象你中国易,你这么聪明的人,居然会做出那样愚蠢的决定你知道我呃啊?”

“呃这这是什么?”詹姆斯忍不住拿起那份东西,仔细的看了起来,才刚看了几行就情不自禁叫了起来。道:“上帝啊!老伙计,你太慷慨了。”

易青笑呵呵、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说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暑假礼物,伙计!这里一共是两分合约。第一份:从今年起,我们华星在北美发行地所有电影,全权委托你和你的八家院线公司联盟,合约类型为专署合约,为期八年;每年你们可以从我们票房利益中抽取詹姆斯詹姆斯%地院线抽成。

第二分合约,是亚洲华星集团和你——詹姆斯;史密斯先生签定的全权委托合约,处了委托你处理华星集团在北美的一应有关宣传、点映、挡期等发面的事务具体的合约上写了若干条;还有,每年除了你自己手上的把把条院线之外,你还要为我们的电影寻找两家院线商做合作伙伴,具体是谁由你定。利润分成最高不超过詹姆斯詹姆斯%。但是低于这个数字地所有收益都归你私人作为报酬,亲爱的。我们华星集团将在每年的北美收益中提取全部利润地一个百分点作为你私人地酬劳,注意。是税后

易青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就立刻闭了嘴,笑吟吟地看着詹姆斯。

别看詹姆斯平时热情易感,大大咧咧动不动就激动的一塌糊涂,但是一到谈起生意,他可比谁都精明,也比谁都认真。

他一声不吭地逐条阅读起这两份合约来,好象完全不相信易青刚才的叙述一样。

足足看了七八分钟,詹姆斯终于把两分合约看了三四五六气八不知道多少遍,然后,他抬起头,傻呆呆的看着易青。

这真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活活砸晕了人——砸不晕也的撑死人。美国影视上,凡是本土大公司大制作的院线分成合约,院线一方鲜少有能签到詹姆斯0%以上的,而易青这份合约不但给到了詹姆斯詹姆斯%,而且一签把年,还是专署合约;另一份和詹姆斯私人签的合约,作为主合约的附件,居然让詹姆斯私人每年从华星的美国收益中提成百分之一,也就是说,以后华星在美国赚一亿,詹姆斯就有一百万——以华星的实力,每年赚了三五亿不成问题,这对詹姆斯来说,就等于每年凭空多了一大比额外收入了!

詹姆斯暗至烟了口口水,这中占尽便宜的合约,优厚的简直象个“圈套”一样的合约,不签才是白痴呢!

他狐疑的望道:“这也是中国人做生意的规矩?”

“是的”,易青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们中国人对待真正的朋友,是绝对慷慨的。”

“那”詹姆斯艰难的道:“关于奥斯卡”

“关于奥斯卡,那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问题!”易青立刻斩钉截铁的道:“这个事情我们已经决定了,根本不可能改变。如果你觉得无法跟一家不喜欢奥斯卡的公司合作的话,那我也可以拿着这两分合约去找别人你觉得华纳旗下那几只院线会不会有兴趣,或者派拉人家,或者是”

“哦,不!你不不要他们!”詹姆斯立刻高八度的嚷了起来,并且强调着大声道:“你看,中国易,我们是老朋友了”

“当然!哈哈哈”易青放声大笑,大声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那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吧!”

笑声中,易青主动作到了詹姆斯的大沙发旁边,两人真象两位老友一样,互相击了一掌、碰了碰拳头,活象两个西部男孩。

易青道:“对了对了,你带上这分合约。等下次和赛拉扬已经他跟华星有合作关系的美商那些该死地有钱人大高尔夫的时候,别忘了把我们的意思告诉他们。”

“哦,当然,乐意为您效劳。你看,我们现在是伙伴了。”詹姆斯苦笑着拍了拍易青的肩膀,笑道:“我不得不说,你又赢了!该死聪明的中国易,不喜欢奥斯卡的家伙!”

说着,詹姆斯就起身告辞,走的时候紧紧的握着那两份合约。脚步轻快愉悦。

易青没站起来送他,而是使劲揉着自己的肩膀,嘴里不停的嘀咕道:“靠。报复!这是可耻地打击报复!这该死的美国大狗熊,这么大力干什么,拍肉松么?”

“嗨,史蒂文。”李恩华笑道:“看看。我刚才说了什么?我打赌一美圆,你说服不了他,最多几十分钟就会被他心甘情愿的摆平。看样子我赢了。哈哈!”

要不是李恩华提醒。詹姆斯真是几乎忘记这个茬了——他还真是在早上刚进国恩大厦的时候,就和李恩华开玩笑似的打赌一美圆。看看最后他和易青谁能说服谁。

“哦,是地是的。”詹姆斯嘟嚷着道:“我输了,好吧,这是你的,”

詹姆斯掏出了自己地钱包,翻来翻去,全是一百地票子——这位全美有数的多家影院联盟地商务执行官,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现金买东西了,全身上下居然找不出一张一美圆额的,连个硬币也没有。

李恩华哈哈大笑:“得了吧,詹姆斯!能认识你我很高兴,那一美圆你就欠着我地好了。反正我一早就知道,你输定了。我们的中国易,他总会有办法的。”

“上帝啊,他可真是只聪明狡猾又讨人喜欢的狐狸!”詹姆斯无奈的苦笑道:“是的,他总是会有办法的。”

送走了詹姆斯,易青得意的在沙发上伸直了两天大长腿,舒心的闭上眼睛,对付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办法。易青心理清楚的很,要是对詹姆斯也用对付李恩华的那套摆事实讲道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今天非要大吵一架不可,还会影响以后的合作。

开玩笑,对一个美国人说,你们的奥斯卡不是公正的,花光了我们的钱也拿不到奥斯卡,所以我们不稀罕——要这么说,光是身为美商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诱之以利”。讲别的都是虚的,花花绿绿的美金拿到眼前一晃,说什么都硬气,讲什么都有效。

签了这个合约之后,易青就可以安心的回去国内,搞我们本过的市场建设了。

虽然今后的大方针定下了,但是美国市场这快是费了多少心血才开辟的,书什么也不能放弃了。虽然做不到全面覆盖美国影视,但是没有“面”不要紧,只要能形成一条固定的“线”,其实也就足够了。

做生意,关键不是在于你占有多少资源,而上年毫能用得多少资源。

詹姆斯手上这八家院线,只要随便再加上北部的一两家,足够做到一部华星电影上映,全美国所有大中下城市得有得看——华星目前的实力,这种院线配置就足够了。

而且,要快速解决这件事情,因为时间紧迫!在《地狱方舟》正式在美国上映之前,易青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他要飞去法国一趟。

在那里,孙茹和六月夏日的嘎纳海滩,还有无数电影艺术家梦寐以求的金棕搁大奖,在等待着他!

5月易青9晚易青0点半。嘎纳假日宫大殿主厅。

照相机、摄影机的灯光在忘情的闪耀着,红毯之上,星光熠熠,来自全球的数千位电影人鱼贯入场。

当代表《爸爸再我我一次》、《杯角夜未半》、王家伟新片《安与蓝》等三部电影前来参加典礼的一群中国人沿着红地毯走到大殿门口时,去那场响起了掌声和欢呼声。

如果说奥斯卡是世界商业电影的航标,那么嘎纳电影金棕榈则象征着金钱也换不到的世界电影艺术顶级桂冠。

相对于纸醉金迷的奥斯卡,海摈小城嘎纳则另一股清心之风。相对于奥斯卡对待中国种种不公正的待遇,嘎纳金棕榈倒似对中国格外垂青。

易青99孙茹年陈凯哥的《霸王别姬》、易青99金棕榈年张一谋的《活着》,2000年王加伟的《花样年华》即使在完全没有行业基础的上世纪,中国电影人依然拿下了一次金棕榈最高大奖、两个最佳导演、两个影帝、一个影后、一个国际评伟大奖,至于其他单元类的想奖项不计其数。

抛开了经济因素,淡化了商业因素之后,中国五千年文化所衍生的人文才传统即使在世界最高水平的艺术舞台上,毫不逊色于西方列强。

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着名黄色彩凤华服的依依,她的左边是一身休闲便服的杜其峰导演,右边是戴者墨镜一身米黄色西服的王家伟导演。

代表杜其峰的作品《北角夜未半》来到坎成的周依依手到了法国影迷疯狂的欢迎,看到她和王家伟走在一起,记性好又热爱艺术地法国民众立刻想起了当年在《影爱之舞》中忘情表演的那个对着墙上的影子跳舞的中国女孩。

在易青地授意下,依依今天穿着极具中国传统色彩的美服高调出场,对即将在北美公映的《地狱方周》也有极好地宣传造势作用——这才是易青和依依次行来坎城的主要目的。

然而今天抢尽全世界人风头的女性却不是依依。

紧跟在有依依和王家伟、杜其风之后、孙茹身着由香港师傅特制地龙凤装——寓意着龙风呈祥的大红唐风古服。紧束的上身突出穿着者高乳蜂腰地娇人身材以及修长白皙地天鹅般的玉颈;下身的泄地流苏与垂绦彰显着极富民族特点地古典、华美、高贵之气。

早在孙茹出场之前,来电影节的所有人都已经对这位美丽而神秘的东方女导演心向往之——因为她是今年参赛参赛单元中的奖呼声最高的女导演,而《爸爸再爱我一次》也已经被评伟会选中成为明天早上开幕的开幕首映电影;不仅如此,孙茹还在一个月钱被法国权威学术杂志《银墓》在每日特刊中。易青易青位国际著名影视评人就本次嘎纳的易青金棕榈部参赛片评分,《爸爸在我我一次》以总分孙茹8分领先群雄,《安与蓝》孙茹5分,英国一位导演的一部剧情伦理片得到了孙茹金棕榈分,而《北角夜未半》这样高质量的影片只不过得到孙茹0分而已。可见评分之苛刻。

为了配合孙茹,易青今天穿了一身复古风古服,白色上衣完全不用纽扣拉链之类的东西,靠衣摺和丝绦戏在腰间;黑色紧身长裤式模仿汉代骑士的“箭服”——一身劲装短打显得英姿挺拔。

为了易青心怀着的复兴中华文化传统的志愿。2和叶绵天等香港设计师门殚精竭率、校尽脑汁,为华星门设计了几十套具有复古风格的仿汉仿唐的中国传统服饰,专门提供给华星的艺员们在重要的场合穿着。

传统的中国古代服装美则美矣。但是穿起来非常的繁琐。而且许多方面和现代审美有一定出入;而2等人则挖空心思对图片资料上的唐?裳进行改良,化繁为简,利用现代服装设计的一些理念。在小处做文章,把今天看起来略显臃肿夸张的古代服装改得极尽妩媚妖娆,又不失民快大气,还带了几分小性感——刚刚设计出的第一批成品,正好赶上第68届嘎纳颁奖礼这样的大场面,所以就为依依和孙茹挑选了两件出来,果然一鸣惊人,举世哗然。

在法国人审美记忆中,当进张曼玉在《花样年华》的那几十身旗袍就已经令他们近乎疯狂痴迷;而今天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的中国传统古服的优雅华贵大气,更是令全场惊呼连连。依依和孙茹两人所到之处,场面几乎失控——一直认为在功夫武侠片中看到的中国古代的衣服只不过是中国人的想象和夸张,没想到经过改良后穿在身人身上,竟然是如此震撼,再加上这两位美女极具国际化又不失东方韵味的容貌与高雅气质。更是于如此美服相得益彰。

相比之下,葛优西装笔挺入场,站在易青和孙茹两人身边反倒显的有点格格不入。这位经验老到的影坛前辈很有分寸的趋后几步,和易青、孙茹保持一定的距离,一面不停的跟四周打着招呼。

“中国代表团”一行人遵照这“走两步,退一步”的不成文的惯例,走走停停,留下时间让记者尽情拍照。

在中国电影人们走过红毯之后,在场的各国影迷爆发出了各大的喧哗之声,欢呼依依和孙茹以及王家伟导演的陪伴下,三人回头走到红毯中间,再次接受影迷的欢呼,直到下一队西方国家的电影人入场。

晚上,《爸爸再爱我一次》作为本届嘎纳电影节首映电影在假日宫影院放映。还没完成的看过这部片子的易青和各国的电影家、发烧友们一起观看了这部电影。

首映引起了轰动。

首映结束,全场观众起立,想剧组人员致以长大易青0分钟之久的掌声。

孙茹和葛尤走在主席台,频频向这些并不一般的观众致意。

依依在台下情不自禁的和易青拥抱在一起,激动得流下了眼泪。易青打电话给香港的宁倩华等人,描述了首映的盛况,香港那边地同志也兴奋不已。而张国荣、易青和依依、王家伟等人依次走上主席台。和孙茹、葛尤拥抱,向他们表示祝贺。

易青此时对孙茹的这部作品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可以说这部电影将叙事电影地各种优势发挥到了极至。长达进两小时的长片,完全没有一秒钟的多余镜头,体现了电影技术及美学处理上的精湛技巧,将电影艺术地秒处发挥到了颠峰,显示了导演极其深厚的功力。

由于小演员本身没有表现基础。这部电影反倒给导演腾出了很大的创作空间,在许多地方,孙茹简直是完全用光线和声音进行叙事表演。整部电影犹如绝美地印象派油画般地美术风格。配合阴暗的略带凄婉的音乐风格,形成了一种厚重又不失感伤,悲悯又不失温情地审美基调。

结合《爸爸再爱我一次》的国内成绩来看。这部电影真可以说是做到了商业和艺术并重,真正的雅俗共赏。看得懂电影的人看电影本体美学,看不懂电影的人看剧情和表现——无论哪个欣赏层次的观众都可以在这个电影里找到强烈的共鸣和感动,以及看完电影后对其中所表达的人文感坏萌发各种思索

5月20日。

嘎纳主委会专为本届参赛单元中的几部中国电影做了一个上映单元,从亚洲电影的大单元里分了出来,集中在头两天放映——这在嘎纳电影节历史上还是第二次这样厚待重视中国电影,上一次是易青99孙茹年陈凯哥的《霸王别绩》和猴孝宪的《戏梦人生》来到嘎纳时的事,距今时隔整整22年

这是嘎纳电影节上最具有中国味的一天。《爸爸再爱我一次》的风头未过,另外两部中国电影又成为影迷和媒体关注的焦点。

代表中国香港地区参赛的影片《北角夜未办》和代表春光映画海外单位参赛的《安与蓝》当天下午接受了法国老牌权威报纸《费加罗报》和《尼斯报》的采访。

《爸爸在爱我一次》和《安与蓝》、《北角夜未半》这三部中国影片,新老两代中国导演,谁先谁后到底怎么排列?会不会出现中国人压倒中国人的局面?这恐怕是全法国媒体关注的焦点。

《费加罗报》的记者问王家伟导演:“你认为这两部中国电影同时入闱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回答说:“是好事。中国电影在国际上的势力越来越强,我认为值得庆贺。”

尽管如此,在场面的客套话之下,所有人都能闻到弥漫在控制中的竞争的气息。

中国电影的竞争队员远不止自己的同胞和他们的作品,来至英国、法国、意大利、美国的各路好手,十几部高质量高内涵的艺术大片,群雄逐鹿,目标就是金棕榈!

到了20号这天,嘎纳的鼓点已经敲的密不透风。今天参赛单元的影片都极为接近则更令本已难预测的局面增加了一分朴朔迷离。其中又将会有多少变量?居中的每一个人心理都没有数

一天三天,易青和孙茹、依依都没什么心思看电影,大家讨论最多的就是——这届金棕榈最后会给谁?《爸爸在爱我一次》能有多少希望?

距公布金棕榈奖评选结果还剩最后一天,而国际影评人联盟大奖将在今天产生。相比于奥斯卡与金球奖这种关系,嘎纳也有一个金棕榈大奖之前的类似“风向标”之类的奖项。当然这个奖项要比金球低调的多,艺术含量也更为严谨。

本来2孙茹号下午华星公司已经安排了晚宴,宴请王家伟和杜其峰等人,但接到国际影评人联盟同志:取消宴会,在酒店等候消息。

电话打来的时候是依依接的,放下电话后,她就激动的心怦怦直跳,好象比孙茹还要紧张。

国际影评人联盟是国际上资格最深的电影评论团体,由各国资深的电影评论人士组成,在一些重要电影节(如柏林电影节、多伦多电影节)都设有奖项。此次入围影片有7部。

下午5时,投票结果出来了,《爸爸再爱我一次》以全票通过获得了该奖——费比西大奖。续当年《霸王别姬》之后,中国电影22年之后再次问鼎费比西!

易青和依依、孙茹在酒店紧张的等待着电话,当电话铃声响起,联盟秘书长在电话那头用一板一眼的国际标准英语告知易青这一消息时,再也按奈不住的易青欢呼着抱起孙茹把她抛了起来。

5月24日,这是易青这周来嘎纳后最难熬最漫长的一天。

一向不肯给予中国电影佳评的《纽约时报》也一改从前对亚裔艺术家刻薄歧视的作风,该报最重要的几位影评人破天荒的称《爸爸再爱我一次》是续《霸王别姬》之后最有希望夺得金棕榈的“中国社会伦理的缩微史诗》”。

而易青和孙茹、依依显然并没有什么兴致看报纸,尽管嘎纳电影节组委会非常周到的把所有西方定级权威报纸中所有和这几部中国电影有关的报纸都送了一份到酒店来。

从上午开始,易青和孙茹、依依就穿戴整齐,坐在电话旁边等待通知。孙茹的最佳导演和依依的影后呼声越来越高,媒体也集中意见看好这两位天使般的中国美女极有可能扬威今晚的嘎纳颁奖礼。

这中忐忑的在未知中等待的滋味真不好受

就在易青准备要站起来破戒灌自己一杯白兰地的时候,酒店房间里的电话铃——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

“嘘”

易青忙着冲依依和孙茹做了个手势,兴奋的站了起来,做过去按下电话上的免提键

“您好,请问是孙茹导演吗?我们是电影节组委会,我是负责联络和接待的皮耶。”

“皮耶先生,下午好。周依依小姐也和我一起,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带给我们吗?”孙茹不愧是大家出身,先用法语问好,然后用英语询问,语调平稳,声音从容,好象不是世界第一电影节在发出参加颁奖晚会的激情,而是老友间激约的下午茶一样——一口地道的伦敦腔,倍二有面子。

“我们将激情您——美丽的孙小姐今天晚上不论如何光临电影节的颁奖晚会。”皮耶把这句话说的语法说的非常奇怪,让人感觉整句话都在强调“无论如何”这个词组一样。这句话立刻引来易青和依依两人的会心微笑。

孙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您还有别的好消息吗?”她一边这样问着,一边紧张的看了看依依。

“不打扰您了,祝您愉快,女士!”皮耶说着,用法语道了再见,就挂上了电话。

孙茹见皮耶不提激情依依,心理一阵失落。刚才为自己可能获奖而高兴的那股激动劲儿一下子没了。

依依兴奋地拉着孙茹的手,激动的道:“成了,成了!小茹!这是我们华星集团第一个嘎纳大奖啊!今天晚上算不是金棕搁大奖,至少也能拿个评委会大奖或者最佳导演什么的!”

孙茹喜忧参半的望着依依,出神的伸手摸了摸他娇俏柔腻的面颊,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的叫了起来,道:“对了,依依别灰心!法国人最讲优雅,可能他们尽管知道你也在我这里,还是会把通知你地电话打到杜其峰导演他们那里去”

话没说完,电话玲有撒欢似的响了起来!

易青顺手按下了免提键,那头立刻传来了皮耶优雅平缓的法语问安

“您好。请问是周依依小姐吗!下午好”声音自然的好象一分钟前打来找孙茹的人不是他一样。

易青和孙茹、依依三人互望了一眼,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了起来

这些有趣而浪漫地法国人呀!

明明一次电话可以说完的事情,偏要分两次来打。是因为皮耶先生认为在激请孙茹的时候“顺带”激请依依,是一件对女士非常不尊重的行为。

法兰西民族对待女性的细腻体贴和浪漫情怀,在这件小事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在各个重大的国际电影节或者颁奖礼上,每到颁奖之夜的当天,主办方都会特意对一样需要“重点照顾”的嘉宾进行专门地通知和确认,确认他们当天晚上一定会到且必须要到。

即使获奖者本人到不了,只要有人代表他来领奖也行。但是绝不能出现司仪唱名之后,底下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有人来领奖的情况,否则岂不是令电影节主办方大失颜面。尴尬万分?

但是。对于获得提名地参赛电影家来说,只提名不拿奖,坐在那里看别人兴高采烈的举起奖杯。也是一件很没面子很尴尬的事情。所以也有很多人知道自己不可能拿奖,就干脆当天晚上找个借口缺席,不出现了。

如果能直接提前告知,你得了什么什么奖,今天晚上一定要到,那问题就简单了;但是这样一来,风声就泄露了出去,很容易被神通广大地媒体吵到举世皆知,那样晚上的颁奖礼电视直播就没看头了,所以主办方就得挖空心思,既要确保把目标人物吸引来,有不能提早泄露了评奖结果。所以就有了这种所谓的“暗示电话”。

在颁奖晚会开始前几个小时接到特意打开地确认电话的,其实就等于暗示当事人——你的作品获奖了,你可千万要来!

孙茹和依依先后得到主办方的重点照顾,这说明《爸爸再爱我一次》和《北角夜未半》极有可能获奖!

晚上七点,小城嘎纳沸腾了。

第二次穿过红地毯走进晚会,易青和依依、孙茹重新换了三套古典民族服饰。以华星老板、发行人身份参加今晚颁奖的易青一左一右挽着本届电影节风头最健的两位东方美女,就象高傲的东方帝王牵着自己的王后王妃一样,昂着头庄容缓步走上红地毯。

刚刚走到一半,三个人突然在人群看到了一片非常熟悉的亮眼的“景色”——一群一看就是地道华侨的中国人,站在一群群白人影迷中,显得格外亲切枪眼。

这群人的数目足有一两百人,纷纷忘情的用中文喊着孙茹和依依的名字,人手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不停的舞动着。

易青和依依、孙茹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个人分别走向三个角度,来到这些影迷同胞面前,和他们握手并互致问候。

这些华侨中有风华正茂的大学生,有老态龙钟、激动不已的老人;他们看着孙茹和依依、易青三人走向他们,立刻宣起了一浪又一狼的喧哗。

易青眼尖的在人群中发现了熟人——当初曾给他留下过相当深刻的印象的记者徐未明赫然挤在人群中,不停的举着劳师焦距照相机对着依依和孙茹拍照(国际各大电影节一般不准备用数码产品。怕红外线拍摄来拍女明星透视之类地)。

易青有种他香遇故人的欣喜,走上前去主动和徐未明握手,并且压着周围嘈杂的声音大声对他说道:“徐记者,没想到会这里遇见你!今天中国电影人在嘎纳很威风,你们要好好报道给国内同胞们知道啊!”

徐未明一开始看到易青,明显表情有点不自然,但是随即被易青的热情和周围的气氛感染同化了。他使劲的点了点头,跟所有在场华人一起大声喊道:“中国人。加油!中国,加油!”

就在易青和依依、孙茹带者几分不舍续向前走,渐渐远离了华人影迷方阵的时候,易青突然听见了徐未明的声音在后面忘情地狂喊——

“易导、孙导、周小姐,加油!十六亿祖国人民在后面支持你们!”

大会首先颁发评审团大奖。

当主持人大声用法语、英语两种语言宣布,本届评审团大奖授予海外参赛单元、香港导演王家伟电影作品《安与蓝》时,易青等人纷纷高兴的起身与王家伟拥抱组祝贺。

接下来颁发的奖项没什么可记录地,令大家无不遗憾的是,大会将今年最佳女配角给了依依。其实依依在《北角夜未办》里是绝对的女主角,而且杜其峰的银河映像公司在填写参赛拦目时,为依依填的也是最佳女主角,没有到最后拿到手却是一个最佳女配角的奖。

至此。依依已经拿了三个女配角奖,可是女主角方面却只有今年的香港金像影后这一个。还没有拿到国际电影节的影后头衔——对于一个艺术家和如此之高地女演员来说,未免有点时运不济了。

易青和依依悄悄在座下握了握对方的手。他们都隐约知道,这是评委会分散奖项地结果。今年的中国电影大强势了。无论如何,西方人还是不习惯中国人横少某电影节大奖之类的情形。

更何况全世界所以地电影节和颁奖礼都会有分散奖项给各国的做法。

不过,依依在为自己遗憾之余。心理也有一分窃喜——这就说明,往后的奖项中极有可能会有大惊喜着落在中国参赛电影上,所以主办方才把自己尴尬地归到女配角去。

果然!不过十几分钟之后,支持人大声宣布,本届最佳导演奖授予来自中国的孙茹导演。

孙茹走上台,非常简短的道:“把这个奖献给我的祖国,是这个国家伟大的文化传统造就了我!另外感谢所有人,感谢主办方,谢谢”

简练的语言,如同她导演的作品一样,没有半局废话;美丽高贵的容貌,华丽灿烂的衣服——这一切刺激眼球的美感引来全场经久不息的掌声。

金棕榈奖到底归谁?台下易青易青部参赛影片的有关人等个个都紧张的心跳,眼泪机会要夺眶而出。

主持人终于在卖够了关子之后缓缓宣布——本年度金棕榈得主是《爸爸再爱我一次》!

突然,全场出现了段时间的静穆

随即,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这是肯定和高度赞扬的掌声,对于所有有关的人来说,它足以香彻多年!

易青和依依激动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紧紧地从双方方向抱住了孙茹。孙茹滚热的眼泪,毫不掩饰的滑落,烫烫的滴落在易青的手背上。处此,世间已无其他可以表达他们的心情。

当孙茹、葛尤、易青依序走上颁奖台,从两为颁奖的法国大导演手中结果金棕榈时,台上所有的中国人都激动不已;场外更是船来了在大屏幕电视即使看到了这一暮的华人影迷们的欢呼。

孙茹竭力平静下来用英文致词:“我很清楚,我今天能站在嘎纳的颁奖台上是多么不易。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我首先要感谢的是我的祖父,一位伟大的中国电影家”没等主持人用法语翻译完,她的发言便已淹没在掌声里。

易青站在台上,不知所云的听着孙茹的发言,心理更是激动澎湃不已。

华星发动机带动下的香港电影终于显示出了威力。从去年的缺乏作品导致连香港金像奖都办不起来,到今年强势登陆嘎纳,在国际最高艺术零奖台上大放异彩

“中国电影就象春天的节气一样,就要百花齐放了。”易青激动的想到。

历史十三天的第68届嘎纳电影节终于在中国人的欢呼与激动的泪水中,缓缓落下了帷幕。这天晚上,走出会场的孙茹、易青、依依等人都座车被激动的华人影迷簇拥着一路开回酒店,平时五分钟的路程足足开了一个小时。

老华侨们激动的隔着窗握着孙茹的手,含着热泪道:“二十几年了,终于又看见中国人拿了金棕榈!孙小姐,你为我们海外中国人争了口气呀!”

有了这个金棕榈,在电影艺术至于至重的法国,大概会有好几年时间,华人华侨都将得到特别的尊重礼遇吧!

本来易青应该赶紧回L.A去,《地狱方舟》马上要首映了。

但是易青坚持要先做一件事情——和孙茹一起回北京,给孙老爷子少墓!

因为这一天,是老爷子逝世五周年的忌日。

八宝山革命烈士陵园。

易青和孙茹、宝叔三个人占在孙老爷子的灵塔前,庄容的躬身行礼,三鞠躬。

孙茹颤抖着将嘎纳金棕榈杯和最价导演奖杯放在灵塔钱,带着哭音喃喃的道:“爷爷,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我没有丢您的脸,没有丢孙家的脸,没有丢中国人的脸!”

易青默默的站在孙茹的身后,他似乎已经走出了某个心理阶段,再也不会因为自己“违背”了当初恩师的某个嘱托而感到内疚。

他满怀儒慕的仰视着老师那慈祥的面容,在心理默默和恩师交流着。

吾看吾师,吾更爱真理!

他相信,自己虽然选择了和当初老师要求的相反的道路,但是老师一定会理解他!因为师徒两代人,耿耿心照,是为了中国电影与中华民族之伟大文化,能雄起屹立在世界之颠!

第一章 金龙翔天

孔儒站在机场大厅外面,远远的就看见了依依的几个助理。他连忙拿出手机,让司机把车开过来。

在助理和保镖们的簇拥下,易青和依依并肩走出vip通道,向两边正在对着他们拍照的各国记者们不断地挥手致意。

走出机场,依依站在开过来的房车前简略的回答了几位国内记者的问题,就礼貌的示意大家下次再聊,然后和易青、孔儒一起钻进了车里。

“怎么样?看了点是转播了吗?美国这边能收到吧?”易青一上车,就兴奋的问孔儒道。

孔儒微微一笑,道:“看到了。小茹很好,很成熟大气。”说着看了看依依。

依依知道他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孔儒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人情上很通达,方方面面都会照顾到,依依这次本来很有希望拿下影后宝座,可惜最后只拿了一个最佳女配,比起孙茹的登顶尊荣,孔儒怕她会感到失落。

孔儒见依依这么豁达,便转向易青道:“詹姆斯把我们准备低调淡出奥斯卡的消息放出去了,结果那几家美商非但没有失望,反而争着来签长约。詹姆斯这两天挺热心的一直在牵线,这家伙看样子是想赚佣金了。我觉得还是等你回来做主比较好,所以先晾着他了。”

易青点头道:“是我答应他的。有人替我们做公关不好吗?其实你不用等我回来,你是集团总经理,普通的合约你也可以签的。挑几条经营好、硬件好、覆盖面合适的院线,赶紧签了吧!我们以后中心不在这里,所以选择长期合作又稳定的伙伴很重要。”

孔儒想了一下道:“这一点来说。那个詹姆斯倒是很合适,给他点好处还是有必要地。”

两人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车子这时一路出了机场高速,驶向市区。

在出口上时,坐在易青旁边地依依突然兴奋的“呀”了一声,指着外面道:“是我们的广告牌耶!都安道这么偏的地方了?”

易青和孔儒停止了谈话。一起向车窗外看去,只见高速出口外,一个巨大亮丽地广告牌云天高耸——一团爆炸的蘑菇云,从地底飞上来一群人来。中间的是程龙大哥,左边是依依、右边是小意。再往后是乔帆等人;在海报的正上方,霍英雄和许若宾两位NBA大明星各自抱着篮球。面带微笑;广告海报下方几排英文。写明了上映日期、制作单位以及主演、客串等人地名字。

孔儒笑着对依依道:“这里不算偏了。整个影城,包括郊区小镇。宣传全做到了;程龙大哥和小意在美国北部几个州也都做了宣传,基本上跟我们签约的院线覆盖到地美国城市,宣传都很到位。还亏得依依是百事可乐的亚洲代言人,在美国现在是家喻户晓,我们沾了百事不少光,用了很多他们地广告资源,广告牌现在都驾到墨西哥边境上去了。”

“花了不少钱吧?”依依小心地问道。

“差不多一两千万美元吧!”孔儒不假思索的道:“其实程龙大哥自己私人掏了不少钱,都没跟我们招呼,他对这部戏翼望太深了。还有二师兄,他可没白白浪费钱在奥斯卡上,现在但凡参加和奥斯卡有关地活动,都会同时介绍《花木兰》和《地狱方舟》两部片子……”

依依听他说一两千万好像还嫌少似的,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易青笑着拍了她一下,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是个只懂埋头苦干的大艺术家,哪懂得我们这些势力的商人的事。”

依依白了他一眼,嗔道:“我又没说什么。唉……一两千万,还美元,罪过罪过……”

易青和孔儒对望了一眼,忍不住一起开怀大笑了起来。

……

第二天美国时间的早上,易青就接到孙茹的电话,说他们已经安全到达香港,回到华星了。

另外,从宁倩华那里传来一个消息,那就是得到包括华星在内的十大影业注资的香港金像奖委员会已经结束了本届参选收片的工作,此届参加金像奖的电影数量之多,质量之高,可谓是金像奖历史之最。

这个几乎日薄西山的亚洲大奖,中欧与涅磐重生,焕发出耀眼的万丈光芒。而文俊先生等金像奖董事局的老懂事们,也像重获新生一样,活跃的卖力张罗。

宁倩华打来电话的第二天,国际快递公司就专人把邀请函送到易青、依依和孔儒的面前,请易青和孔儒以《花木兰》的导演和制片人的身份参加金像奖颁奖晚会;依依则以《北角夜未央》中女警一角获得影后提名。

易青收到邀请函,掐指一算日期,正好是《地狱方舟》在美国上映的第三周左右,那时候基本已经尘埃落定,他和孔儒、依依都可以离开美国去香港了。

易青心里有件事已经酝酿了很久,这时一时省起,连忙打电话回香港,找文俊先生。

“易总,呵呵,到处找不到你。后来看电视才知道,你也去了嘎纳。”文俊的声音充满欣喜,他兴奋饿道:“今年你本人一定要来哦!一定很盛大了啦!”

易青笑着向他问了好,随即道:“文先生一定要帮我一个忙。”

文俊讶然道:“什么事这么客气,尽管说无妨啦。”

易青道:“我想问一下,今年的邀请单元有么有张一谋和冯小刚的作品。”

文俊马上道:“有冯小刚。”

易青道:“我希望金像奖董事局能想办法把去年张一谋的那部古装戏加进来。他自己没有申请的话,我们可以去邀请。”

说着话,易青一抬头,只见酒店房门一开,依依笑吟吟的提着一个汤煲走了进来。

易青微微一笑,拿着电话站了起来,走过去帮依依关了门,回头拉上了窗帘,确认附近没有可能被偷拍到才放心。

那边文俊先生已经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易青拉着依依到沙发边上坐下,一遍对电话里说道:“对不起,我有些想法还不是很成熟,所以一时很难跟您解释。你们看看具体情况吧,希望能帮我这个忙。张导和冯导本人不到没有关系,我主要是希望能请到华裔兄弟和博南的老总,至少要过来个能说得上话的制片人。”

华裔兄弟和博南是国内除了中国电影集团外最大的电影公司,而且这两家是私资,不像中影集团是半政府机关半企业。

华裔兄弟影业集团的当家导演正是冯小刚;而张一谋和他的班底几年前签了博南,现在是博南影业第一号王牌。

依依当年出道时曾经效力过华裔兄弟,在冯小刚的电影《再杀我一次》中扮演过女杀手,所以对这些情况很熟悉,这时听易青这么说,也不禁侧耳倾听起来。

“另外”易青道:“我会自己亲自去请中影集团的韩山平董事长,希望文先生和组委会到时候安排一下接待方面的事。张一谋和冯小刚方面,我也会托关系去请。总之,主办方到时候把接待规格安排高一点就行,花费方面,我会从华星财务那里单拨一部分资金给董事局的。”

说完正事,两人又闲聊了两句,就挂上了电话。

这时依依已经半跪在茶几边上,吧汤煲里的汤盛到了碗里。

易青一副馋相的凑过来,搂着依依的肩膀问道:“什么好料啊,老远就闻见香了。”

“西洋菜猪骨汤。”依依盛了一碗给他,随口道:“你天天吃汉堡炸鸡,火气太大,给你去去火。”

易青哈哈一笑,接过碗来三口两口喝光,舔了舔舌头,色眯眯的看着依依道:“我火气大可不是因为吃美国饭哦!”

依依见他一副不怀好意的嘴脸,就知道他接下去要说什么,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沙发上,嗔道:“早知道放点毒鼠强药死你!”

易青就势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环腰抱住,轻声在她耳边道:“难道你不想啊?忙了这么长时间,天天都有人跟着,今天好不容易……”

依依在伸进自己衣服里的那只魔手上狠狠拧了一把,随机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对了,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大动作了?中影、华裔兄弟、博南……中国官办、民办的三大影业巨头代表人物齐聚香港红馆金像之夜,好大的阵势啊!”

易青微微一笑,把手伸了出来,拉着依依做到自己的膝盖上坐正了,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道——

“我要创办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奥、斯、卡!”

细腻的如牛奶一般润滑的肌肤,因为刚刚退去的高潮而绯红一片,这样比丝绸还要滑腻的身体缠在身上,温存的彼此摩娑着,似乎有一种格外温馨的松弛感,舒缓着沉重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

依依懒洋洋的伸出修长的玉臂环着易青的脖子,笑着吻了他一下,道:“喂,我快死了,你赔命来!”

能听到一个如此美丽绝伦的女子在自己怀里说这种话,恐怕所有的男人都会忍不住骄傲万分。

本来有几分倦意的易青得意的哈哈大笑,他的手轻轻的滑进薄被,握着那一团盈人的丰满,轻轻的揉捏起来。

依依轻哼了一声,红着脸,抱着易青的脖子紧了一紧,嗔怪的冲他噘了噘嘴;突然猛的一翻身,把他压在下面;然后张开樱桃小口,对着他肩膀肉最厚的地方狠狠地咬了下去。

易青哈哈大笑,抬手在她翘起的美臀上响亮的拍了一巴掌。依依抬头瞪着他,一本正经的指着他的鼻子道:“喂,你这个人怎么搞的,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你还打老婆!不文明啊!”

易青抱着依依笑得差点岔了气,他翻过身把依依轻轻放在旁边地枕头上让她躺好。自己趴在床边在地下自己的裤子里摸出一盒美国香烟,顺手在床头柜上摸过酒店地火柴来。

依依一把抢过来格格娇笑着道:“我来点。我来点。电影里面坏女人不都是这样地吗?点上烟以后,两个人就应该商量阴谋诡计干坏事了。”

说着。在易青快意地笑声。依依擦亮了火柴,给易青点上了烟。

易青深深的吸了一口,出了两秒钟神,然后侧着头对依依道:“这种本地的美国香烟。是万宝路公司产的,味道真实……香醇浓郁,而且毫不霸道……你知道吗?我在国内也抽过万宝路中国公司制作地烤烟和卷烟。跟这种美国烟比起来中国人当宝一样作为有钱有身份的、可炫耀的那些外国香烟。简直就是柴火杆子。”

依依笑着抬起一只玉藕一样地手臂支着颐,在床上撑起半边身体来。做出一个倾听的姿势——他知道易青又要感慨些什么了。这个姿势使她看起来格外可爱迷人,流瀑一样乌黑地长发随意的披散在香肩玉颈之间,散发着幽幽地体香。

易青拿过一个火柴盒来弹了弹烟灰,深思着道:“拥有高级生产力的一方,总要向低级生产力的一方倾销自己的二级产品;这就好像高级的文明实体总要向低级的文明实体倾销他们的价值一样。事实上,从上个世纪中后期一直到现在,我们的国家一直生活在一种美国价值的阴影中。无论我们承认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在美国人眼中,拥有五千年历史的中国根本就是一个低等文明实体,所以他们肆无忌惮的向我们输出他们的美国价值……”

“其实华夏文明当然远远优于他们那种只有几百年积淀的暴发户,之所以这么多年来一只受到美国价值的洗脑,”依依,漫声说道:“是因为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没把老祖宗的东西继承好。传统文化、华夏价值的沦丧,才是外来民族那些肤浅的文化价值在中国大行其道,什么崇美哈日哈韩……”

易青在她下巴上轻佻的摸了一把,笑道:“哎呀哎呀,我们的周影后也有关心表演学以外的现实世界的时候,居然下降到凡间食起人间烟火了,难得难得。”

依依看他笑的那么讨厌,咬了咬下唇,一身手——指甲间掐住了他两根胡子茬儿的尾部,没等他叫出声来,就用劲往下一拔,疼的易青直摸下巴翻白眼。

依依骄傲的把手指伸到嘴边吹了口气,笑道:“这么多年了,我也该多少学会一点了吧?没吃过你的肉,还没见过你跑步吗?”

易青摸了摸生疼的下巴,再也不敢跟她使坏了。依依最近拍《地狱方舟》久了,整天跟杨娴儿呆在一起,颇学会了点某女将的凶悍野蛮之风,不像以前那么好欺负了。

他连忙岔开话题道:“虽然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是并非是根本因素。马克思大大告诉我们,啥事儿最终都得归结道经济生产力上去。仓廪实而知礼仪,一个民族连温饱都没解决,怎么去继承四书五经子曰诗云?但是在后来的经济发展中,从政府到普通民众,几乎都犯了一个复兴民族最常见的毛病,就是文化上的短视;硕士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两手抓,其实是厚此薄彼。经济上的飞速增长,副作用之一就是造成文化和社会价值的滞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造成了在这一段特定的历史时期,中国成了一个低级文明实体,成为霸权主义国家价值的倾销地。”

“……你想啊,中国人一天天富了起来,但是精神上却越来越空虚了,一个缺乏心灵依托的群体,他怎么办?他只有从外来的渠道去寻求价值依托了。”易青接着道:“但是精神层面上对外来势力的依赖一旦到了某一个程度,又会反过来影响妨害经济生产力这个层面,造成经历上受制于人。”

“我们做电影这行的,不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吗?”依依听到这里,终于猜到易青要说什么,不由得耸然动容。

易青叹了口气,在旁边柜子上找了个一次性地纸杯。把烟头掐灭在里面,拉了拉被子。点头道:“正是如此啊!现在整个世界电影行业,都以奥斯卡为中心、为航向标。奥斯卡控制着西方世界超过八成的大制作商和发行商地需求与喜好。更不用提它裹胁了多少媒体宣传资源。不止是张一谋、冯小刚、陈凯哥这些人身不由己。就连伊朗……你知道伊朗吧?美国人那样的欺负他们,他们不还是在2006年之后,就向美国人妥协了?”

易青接着道:“所以说,当今世界地任何一个国家。要想电影行业彻底腾飞,争取道奥斯卡和美国价值地承认,几乎是无可逾越的一步。无论美国人的李世积淀如何。他们是目前世界上最强势的文明。”

依依轻轻叹了一声,揉了揉支着下巴地已经酸麻了的手臂。侧躺在枕头上,一脸崇拜和仰慕的看着易青。这么多年来。一只吸引着她地,正是这个男人深沉而博大的一面,当他面对自己地理想和他所狂热的那些工作事业时,他那种自信满满、精神焕发、认真专注地样子,阵势帅极了!那种来自于内里的神秘和高深莫测,让这个男人象是一本永远读不懂看不透的书,越是猜不透他越是想弄明白他,于是就不由自主的陷得越深、爱他越重……

“这个道理,我知道,美国人当然更知道,”易青道:“所以我认为,其他国家、尤其是第三世界国家并不是不可能获得奥斯卡奖,二十难如登天。美国人成功的运用经济和文化侵略两种手段,基本控制了整个世界电影市场,如果他们轻易的把小金人交到中国人或者其他和他们有矛盾的国家手中,不是等于把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成果拱手让给他人吗?美国人不会这么傻吧?”

说着,易青忽然豁得一下从床上做了起来,他的目光里突然出现了鹰一样的自信而桀骜的光芒,他轻轻冷笑一声,低头道:“我半年多来,做梦都在想着这个问题,我总觉得有个很要紧的问题我没想清楚。可是这次去嘎纳,我看到毛里求斯的那位电影美术家在嘎纳拿到最佳美术奖的时候,我突然想通了!”

“哦?哦!”依依哦了一声,随即想了起来,那位毛里求斯的电影家拿到奖杯后跪在台上亲吻地板,对着话筒嚎啕大哭,泣不成声——那是他们国家历史上第一个在世界四大电影节上拿奖,他一生的努力有了回报,回去将被自己的通报尊为民族英雄。

易青见依依想了起来,他也兴奋的道:“连毛里求斯这样的国家,电影业都起步了!这些年第三世界国家——那些被美国和西方列强歧视甚至是忽视的弱国效果,他们的电影工业都已经开始冒出萌芽,而且挣脱文化殖民枷锁,形成自己国家的产业自主的呼声越来越高!”

“……美国人一只费心保持和极力争夺的,包括奥斯卡的影响力所能控制到的,其实只是他们认为重要的西方世界以及诸发达国家,尤其是类似中国这样的潜在对手而已。他们忽略掉了的,或者他们认为根本不值一晒的这些小国、果果,正在悄然发生着一些很容易被美国这种庞然大物忽略掉的变化,但美国人却还未警觉。效果不小,弱国不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计算了一下。”易青目光骄傲,声音自信地说道:“这些被美国和奥斯卡长期忽视了的第三世界,竟有四十多亿人口,是处在美国电影业的霸权真空之中!”

说到这里,易青再也按捺不住的在床边狠狠捶了一拳,兴奋的道:“你看,要想振兴本国的电影业,就必须过奥斯卡这关,这是个不可逾越的障碍;可是偏偏,能不能过决定权不在我们,而在我们的对头手里攥着,他们说什么就是不希望、不同意我们过这关……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依依终于完全了解了易青的想法,一片她以前从未想象过的崭新天地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惊讶于易青的大胆和魄力,更被他宏阔的思维所震撼……她呆呆的想了半天,才怔怔的冒出一句话——

“所以,你就向自己造一个奥斯卡?”

“拿不到奥斯卡,你就给自己给自己造一个奥斯卡?”依依呆呆的看着易青,她似乎被这个想法吓到了。对于一个电影艺术院校毕业的学生而言。奥斯卡在他们心目中纵使不是神圣的,也是异常高大庄严的存在。多少代中国电影人只是血泪并下的想要获得奥斯卡的承认,从来没听说有人竟然藐视它的权威,甚至想超越它;而易青语气中的睨鄙纵横,傲视天下的意味,经有一种亵神般骄傲的力量,令人隐隐的感受到他懒洋洋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那令人畏惧的豪气。

“为什么不呢?”易青平静的语气里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淡淡的道:“事情都是人做的,美国人可以,中国人为什么不可以?”

“…现在的世界,是普遍的‘西高东低’,全世界都在趋同西方的价值,电影业自然也不例外。奥斯卡树起了一个西方价值的风向标,落后的东方民族就使劲的抱它的大腿——这是为什么?因为东方世界没有这种标杆,没有一个电影节或者颁奖礼能够把美国价值圈以外的各国各民族的电影产业联合起来、把制片商投资人联合起来、把媒体运营商联合起来……”

“……那么,作为没过价值圈外人口最多、市场最大。国土面积数一数二的中国,作为未来东方世界的超级大国——这个历史使命当然就应该由我们中国的电影人来完成。我们要在世界的东方树立起第三世界的、东方人的独立的电影颁奖礼和电影节品牌,树立起我们自己的价值标杆,裹胁全世界一半以上的国土面积、百分之六十以上人口的东方联盟,我们要和奥斯卡东西分立、划地而治,分庭抗礼!”

听着这样激情澎湃、极具煽动性的话,依依也情不自禁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易青的跳跃性思维让她有点跟不上思考速度,她疑惑的问道:“你的意思不是说做个中国人自己的颁奖礼呢?其他国家的同行会愿意加入一个新的电影节和奥斯卡对立吗?还有。哪……”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易青笑了笑,突然非常严肃的沉思的道:“你知道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依依看着他,茫然摇了摇头。

易青一拍巴掌,大笑道:“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当然是穿上衣服免得着凉喽!美女,你还光着哪!”

依依愕然一怔。才发现自己听地入神,竟然半裸着坐了起来,傲人的身材一览无余,不禁羞得两颊绯红,又恨又气的在易青地光背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啪的一声,留下五个暧昧的红指印……

《地狱方舟》终于在全美上映了。

关于华星实际上淡出奥斯卡竞选的消息,詹姆斯和几个美商切身利益有关,个个心照不宣的把嘴巴把得死严死严地。根本没有半点风声露给不相干的人知道。

所以这场奥斯卡风波丝毫没有影响到《地狱方舟》在全美地火爆宣传攻势。

首映当天,易青、依依、孔儒和程龙大哥、小意在影城好莱坞会齐。当天晚上美国时间六点在好莱坞最大的影院礼堂外,铺砌一百米长地红地毯,易青和程龙大哥带领在美国的全体主创。包括后期制作和程家班的特技人员鱼贯入场。

在影院外的广场上搭起了高台,悬挂各种中国风标志的饰品。程龙大哥带领一百多名华裔青年在大红灯笼下为美国观众表演“攻势太极”和“少林长拳”;和程龙大哥了几个月拳剑的小意也在观众面前“票”了一套刀马旦身段。

迟到了半个多小时的NBA大明星霍英雄和如若宾也赶到为老友捧场,各自表演了一套街球,然后向球迷发出支持中国电影大片的呼吁……

晚八点三十分。电影正式开始了……

《地狱方舟》全美首映当晚就创下票房过千万美元的上佳成绩;首映第一周。票房一亿两千万,超过《花木兰》单周最高票房。

然而。面对这样的成绩,易青却非常理智的预测到。《地狱方舟》的票房一定不如《花木兰》;未来的四周,应该是出于一个大滑坡的趋势,一周比一周票房下跌。

因为象《花木兰》那样放映第三周,有女议员“弹劾州长门”时间发生推动全社会关心与电影剧情有关的女权话题的情况,大概几百年都难遇到一次,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可一不可再的。

象《低于方舟》这样对特技特效、明星效应、宣传攻势的依赖远远高于电影艺术含量本身的电影,一般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几乎所有的美国大片,在北美的票房都呈现这种趋势。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根据易青一贯同时兼重商业性和艺术性的创作习惯,《地狱方舟》依然表现了非常东方化的价值和人文内涵——“东方式的神秘感”这个词组从这个时期开始,成为西方主流权威媒体对易青所有作品的评论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并且贯穿了中国易的一生。强烈的民族特色,使得西方的影迷始终对易青的作品充满了期待,因为他们永远不明白易青的下一部作品会给他们呈现什么,那是他们思维逻辑圈之外的存在。

轻易不肯表扬外国电影的《纽约时报》对《地狱方舟》的大幅评论中说道,该片表现了“东方式内敛的伦理与激情”以及“中国日益溶入国际社会的文化价值”。

“这些西方人把生命至上、舍己救人说成是他们西方人的文化价值,”易青冷笑的扔下手中的报纸,不屑的说道:“我们中国人懂得舍生取义的道理的时候,他们还是半人半猴呢!”

依依呵呵一笑,顺手递给他一杯咖啡。易青就她手上看了一眼,立即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嚷道:“不喝!给我杯茶。福建绿茶!”

依依笑道:“摆脱了,皇上。您就将就一下吧,这里是飞机上啊,哪来的福建绿茶,我帮你问问有没有英格兰红茶吧!”

易青笑着伸了个懒腰,顺手帮依依拉过毯子来盖在膝盖上。

他确实没有时间去计较美国人浅薄的自以为是,他的心早飞到香港红馆,飞到两天后的金像奖颁奖礼去了。

不出易青所料。《地狱方舟》第二周的票房就已经掉到了七千多万了,易青知道自己再在美国带下去意义不大,而且香港方面的消息说,大师兄韩山平和华裔兄弟的黄忠磊总监、博南的于董以及冯小刚都已经到达了香港,入住酒店。

易青已经让孙茹利用以前电影学院的关系去请张一谋,张这个人极重香火之情,只要郑国恩老师替孙茹出面邀请,不怕他不来。

飞机抵达香港。

宁倩华派来的司机将易青和依依、小意、孔儒、乔帆接回华星大厦。

《星际黑帮》和《地狱方舟》成为华星本商业年度盈利方面最大的功臣;《爸爸再爱我一次》为华星赢得了巨大的国际声誉、一个金棕榈大奖、一个嘎纳最佳导演奖杯,还有长久不衰的国内社会影响。

华星创业以来,已经连续四个商业年度快速增长,本年度更是一个巨大的丰收;虽然没有去年《花木兰》那样的票房奇迹,但是显然根基更为扎实,作风更加稳健,而且国际社会的认同度更高了——有金棕榈大奖为证。

然而,易青和孙茹、宁倩华等主脑人物,已经来不及开庆功会了。

宁倩华从几个月前开始,就以香港电影金像奖新基金董事、观察员的身份,和其他九家香港影业的观察员一起,监督协助新组建的金像奖董事局工作。从确定评委名单到选片、审查、封闭投票……一连几个月下来,该忙的终于忙完了。

现在轮到易青和孙茹粉墨登场。

“什么?自己搞个奥斯卡?”华裔公司的黄忠磊啼笑皆非的听完了易青的讲述,转头对韩山平说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想不到韩老师和易导居然是同门,师兄弟间年龄相差这么多的还是蛮少见的。”

易青微微一笑。都说黄忠磊这人口直,容易得罪人,看来真是没传错。

别看在座这四位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老前辈,易青一席话还是把他们吓到了。黄忠磊第一个就觉得不可能、不现实,甚至觉得有些幼稚。

“我赞成。”沉吟许久的冯小刚突然嘣出了一句话,他坐直了身体用一种很直接却很朴实的语气道:“我倾家荡产支持你。”

“不是支持我,”易青正色肃然道:“是支持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国际颁奖礼——中国电影金龙奖!”

第二章 青出于蓝(上)

当今世界上的重大影视活动,有两种主要形势——颁奖礼和电影节。

象美国奥斯卡电影金像奖、香港电影金像奖、中国电影金鸡奖、百花奖之类的活动,就是颁奖礼。

象嘎纳电影节、威尼斯电影节、柏林电影节,以及中国上海电影节、长春电影节之类的活动,就是电影节。

电影还分两种,一种有竞赛单元的电影节,比如嘎纳电影节;还有一种纯交流的电影节,或者是单为某一电影部门设立的电影活动——比如美国的圣丹斯电影节,就是专为制片人设立的。

电影节活动范围和内容通常都要比颁奖礼丰富。除了竞赛评奖的单元外,一般会有一到两周的展映单元时间,用来给到会各国电影人进行观摩交流。象中国这样对进口影片的数量和内容有严格的配额控制和审查程序的国家的电影人,参加这种活动就非常重要,因为能够看到许多平时不可能看到的作品。

在国际性上,国际九大A级电影节也比颁奖礼要突出的多。比如嘎纳、柏林、威尼斯这样的电影节,电影节主办地的本国电影和外国电影都使用统一竞赛评判标准,完全不受种族、肤色、国籍的限制。

而颁奖礼就完全不同。首先是活动内容方面,颁奖礼只是纯粹的评奖颁奖;在国际和艺术性上,颁奖礼通常都只针对本国的电影业进行表彰和嘉奖。

比方说香港电影金像奖只是针对香港电影业加入地合拍片,用以鼓励和表彰香港本地的电影业人士一年努力和辛劳。

同样。奥斯卡金像奖也只针对美国本国的电影,是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院用来“推动电影艺术的发展,对有成就给予奖励”的电影奖活动。外国电影能在奥斯卡得到的最高荣誉仅仅是“最佳外语片奖”和其他一些技术性的奖项,比如“最佳摄影”、“最佳美术”、“最佳录音”、“最佳指导”之类的奖;至于“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演员”,“最佳女演员”这四个最重要的大奖,任何外国人都是不可能染指地,除非加入美国籍——许多从外国进入好莱坞的明星、名导、都必须拥有

“美国人”身份后才能难道这几个奖,比如拿过“最佳导演”的黎安导演。

所以国内的一些憋足媒体说奥斯卡是世界最大的“电影节”或者电影活动,这完全是不懂装懂的说法。事实上,奥斯卡只是由于裹挟了巨大的商业参数。在全世界造成了惊人的响应而已,它地主旨只是炜推动美国本国的电影业而设的活动。

从奥斯卡颁奖晚会上的发奖顺序可以看出,“最佳外语片”这个奖在整个奥斯卡活动中,是一个怎么无关紧要地地位——把这样一个奖作为留给除本国以外的所有其他国家电影的最高荣誉,奥斯卡有多少国际性可想而知。

然而由于巨大的商业诱惑力,使得全世界各国电影人对奥斯卡趋之若鹜。争抢那及格本来就又小又少的留给外国电影的奥斯卡奖项,这个在客观上形成了美国电影和美国文件花价值为中心。全世界各民族屈从于美国价值之下为附庸的情况——这就是目前世界电影业地现状。

二十一世纪以来,已经有不止一位的美国政治家公开指出,奥斯卡将日益成为美国利用电影业向全世界推销美国价值,拖动美国人的政治主张的有力工具——说白了,就是用商业推销文化的一种软侵略。

所以,易青想要做地中国电影武隆金像奖不仅仅是一个针对本国电影的奖项,否则它无论怎么发展,都很难在未来实现同奥斯卡抗衡的使命。

但是,它同时又应该承担着振兴中国本国电影的责任,必须具有以中国文化价值的主体性。

所以,易青要做的其实是一种融合了电影节和颁奖礼两种形势的,或者说介乎两者之间的电影活动。

要做成这件事。就要建立广泛的、拥有强大实力的庞大市场的泛亚电影文化联盟。再将新创始的五龙金像奖作为泛亚联盟最高奖

在香港金像奖董事局为贵宾安排的酒店套间里的会议室。

当韩三平、黄忠磊,于董和冯小刚听完易青的初步叙述后,冯小刚立刻表示了毫不保留的支持;而黄忠磊的态度显然戴上了几分实权人物和商人特有的轻视;博南的于董则不动声色。

在召集这次中国电影业的五大实力人物聚会之前,易青对这五个人针对自己的这个提议,会产生什么样的态度和反应,做了深思熟虑的评估和预测。

在这五个人中。冯小刚是会绝对支持的——这一点已经应验了。

冯这个人在中国电影界是个出名的“愤青”。这主要是由于他是中国电影行业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纯商业导演。当年他受到进口大片和好莱坞电影的压迫非常之深,有两次因为但其不敌,几乎被打得破产,要靠老婆演话剧度日。

他对于国内电影院热衷于吧最高的档期留给好莱坞和香港电影这件事,愤懑了许多年,而且今天他和西方电影界的这种利益对立丝毫没有缓解,这也是他在中国老一代实力派导演中,获得“冲奥”次数最多的原因之一。

再加上他是当年频繁出入孙老爷子家客厅的人物,属于孙家这个大世家人脉体系的重要一分子。

凭这两层关系,冯小刚一听说易青和孙茹肯出钱出力花心血,拉起人马和奥斯卡和西方电影界唱对台戏。他非要站在易青这边不可。

除了冯小刚之外,另外一位导演张艺谋,十有七八成也会同意这个提议。张一谋这个人在业内出了名的,在性格上非常地“农民”。在这里“农民”决不是贬义词,而是一种朴实和执拗和迂腐。认起死理来有时候简直有点蛮不讲理。

张这个人极重门户师承,吧香火之情、院校出身看的很重,不是电影学院和中戏出身的人,一般很难入他的眼。

易青心里很清楚,光是“电影学院”这四个字,在张一谋心里就已经拿到了一半的感情分;更重要的是,张艺谋冲奥冲了二是几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他对于奥斯卡和西方电影界的苛刻于歧视,不可能完全没有怨恨。

对张一谋,只要适当的徐以利益。在动之以为情,激得他那牛脾气一发。到时候就是想劝他退出也难。

除了张一谋和冯小刚这两位导演,韩三平就不用说了,这一位最是牢靠稳定。

身为大师兄的韩三平,从政四十年。在中国电影界殊无太大建树。他和李恩华一个官权一个管钱,是受了孙老爷子厚恩和重托地人;而他今天的政治地位,很大程度上还靠孙家的门生故史们拖着;这些铁板内的门阀派系,互相握着对方的隐私命门和根本商业利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绑在一辆战车的人。

何况韩三平心里清楚地很,自己要想在权利路上跟进一步,有生之年为中国电影作出巨大建树、赚得个人的政绩和政治资本。那就非协助易青这些人不可。

在彼此地利益上,他和易青、孙茹具有高度的一致。所以要他支持这个计划也毫无问题。

现在易青要面对的关键问题,就是中国最大的两家民营电影集团地这两位老总。

易青只说了这个开头,得到了冯小刚的表态后刚要对黄忠磊和于董展开游说,就听见门外门铃急促的响了起来。

开会的会议室是在韩三平的酒店套间里。星级酒店的商务豪华套间一般都会配有会议室。

韩三平听见门铃,连忙起身开门。于董和黄忠磊见韩三平居然实现锁了门,可见他知道易青今天要说什么事,还知道这事没成不能轻易对外泄漏。这样看来,韩三平是坚决支持易青的。

两位资深经理人交换了一个颜色,那意思说外界传闻易青是红顶电影商人,有中央背景力挺,恐怕十九是真的——在香港有天剑部队,在大陆有中国影视团董事长、北影厂党委书记一把手韩三平,一路有人保驾护航,看来来头不小。

易青看似懒洋洋地歪在打转椅上,其实座上输赢人的一举一动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都在他的注视之中——这事每个合格导演都会有的职业能力。

于董和黄忠磊地这个眼神恰恰落在易青眼里,他自然不会揭破,乐在心里。

韩三平去不多时,外面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一个易青在熟悉不过的声音娇笑道:“哎呦哎呦,我们来迟了。我冯叔叔在哪儿呢?”

易青一听,差点没笑喷出来——虽然冯小刚也算看着孙茹长大的,但是公众场合叫得这么亲热的,恐怕也极是少见。这妮子为了帮助老公,连叔叔都交上了,可真肉麻的紧。

说话中,韩三平和张一谋互相握着手,亲热的走了进来。张一谋看到了易青,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之前根本没把易青这个后辈的激請当一回事,还要老恩师郑教授发话、孙茹亲自去请他才把他请来。

谁知道易青就好像没有这回事,殷勤的站了起来让座,握着张一谋的手一口一个张老师——管先毕业的校友叫老师是电影学院的一种习惯,这下倒令张一谋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一屋子都是早已认识的熟人,大家纷纷客套寒暄。

易青趁着这热闹劲儿,连忙又像张艺谋介绍了一遍自己的想法。

果然不出所料,张一谋听完这话,谨慎的打量了一下于董的脸色,他并不知道事先谈到了什么程度,于董他们表态了没有。如果于董反对,他这个博南旗下的导演表示赞成,那可真叫尴尬了。

张一谋想了想,伸手抓了抓下巴——据说他拍戏的时候遇到了难以解决的困难时常做这个动作,表示一种思索——想了一会,他才慢慢地说道:“原则上,我觉得这是件好事,我也很愿意出一份力,但是具体实施过程中,各家还有各家的具体情况,还需要商议和讨论。”

这两句话说的四平八稳,尤其是“各家有各家的具体情况”这句话,给所有人都留了余地。

易青对这个回答也算满意——别管怎么说,你不反对就行。

现在,所有问题都集中在那两位商界老狐狸说身上了。

这二位可都是标准的商人。商人的特质就是利益至上,以追逐利益为第一要旨,换通俗的说,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所以说,要跟他们讲什么理想、讲什么国家民族、行业荣辱,那绝对是对烤熟的牛排弹琴——还不如活牛,母牛听音乐还多产奶,公牛听了音乐还撒欢二犁田呢!

但是这两个人和他们所代的实体,他们的态度至关重要。只有他们肯出来带头,中国内地的影业同行们才会纷纷效仿,追随骥尾;更何况,张艺谋现在是博南的签约导演、冯小刚是华裔兄弟公司第一员能赚钱的大将——两位公司老板的态度,会直接影响这两位电影大亨的倾向。即使张一谋和冯小刚再想支持易青的他的计划,如果他们的东家反对的话,他们也不得不掂量一下得失吧!

如此举足轻重的两个人,又是如此难以说服——想靠花言巧语、煽动激将之类的手段,恐怕这种盐酱不进的精明人物来说,都是镜花水月加墙上画大饼——空忙一场。

时间太短,孙茹事先没和易青串联好方略。此时她焦虑的看着易青,忍不住为他担心的咬了咬下唇:大木头呀大木头,你这个木头到底能有什么手段收服这两只千年道行的老狐狸呢?

第二章 青出于蓝(中)

在这样的气氛下,于董和黄忠磊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就像他们对待每一次商业谈判那样,拉长了耳朵,作好了衡量利弊,不见好处不松口的打算。

谁知道易青亲切的看了他们两位半天,忽然拍了拍额头,嘣出了一句话,道:“哦,我真实的,请大家来聚会,既然连杯茶也没有。”

说着冲孙茹使了个颜色,孙茹马上站起来道:“我去我去。”

易青马上道:“给韩董准备一壶大红袍。”说着转向于董和黄忠磊道:“于董和黄总想喝点什么?”

本来韩三平在这群人里就是地位最高的人,而且身在管家,礼貌上次序以他为先也很平常。

但是易青一张口就替韩三平做了主,韩三平还一点不反对,一副欣然的神情——黄忠磊和于董这两人见1跟韩三平如此熟悉,心里又是一阵叽咕,原来还有几分疑惑,现在也一扫而空。

“随便吧。”黄忠磊平静的笑了笑,潇洒的道:“和韩董一起喝彩好了。”

黄忠磊在中国商场也算出了名的美男子,这时以举手投足带着种漫不经心的自如态度,越加显得丰都雍容。

肚子里暗笑,他知道这事黄忠磊故作潇洒,为的是让谈判对象摸不清他的心理。可惜1事先早做足了功课——华谊兄弟这几年旗下艺人青黄不接,老一代的导演中从奥屡屡受挫,新一代的总不赚钱;面对这种情形。黄家老大哥华裔董事长黄忠军是忠实的欧美派,还在削尖脑袋往美国和欧洲市场钻,黄忠磊却显然比他哥哥更有远见,眼睛已经盯上了发达国家传统市场以外地空间。

“哼,让你拿着劲儿,呆会儿看你不扭转头求我!”易青强忍着笑意,又问了张艺谋和冯小刚,然后向孙茹点点头,孙茹便转身出去办事了。

博南的于董是个老狐狸,既然黄忠磊杀出头了,他便乐得跟在华裔的后面观望。此时假做精神不济,揉了揉眼翼。养起神来。

易青见他们两个又一副不着急的样子,他就更不着急。等孙茹一出去,他便转向韩三平道:“哦,对了。美国李氏国际的三十亿美金国内辅助计划,不知道审批下来没有。因为前几期都是由我们华星来代办执行的,所有比较关心这个问题。”易青一边说,一边掏出烟来抽,语气平淡的好像闲聊一样。

韩三平一听这话。开始还觉得有些奇怪。李恩华的三十亿美金辅助计划,今年春节前就已经通过审批了,除了中影集团和广电部派员协助之外,税务、社会福利、文化许可方面的手续都已经办得差不多了——这些事,韩三平已经跟孙茹碰了几次头了,易青没有理由不知道啊,为什么又在这里问?

知道听清楚了易青强调着重音说:“由我们华星来执行代办”这一句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句话是说给于董和黄忠磊听得。

果然,黄忠磊和于董刚想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魂儿就被这句话给勾走了。

国家审批的及格大项目。在这些公司那里都有备案。李氏国际地这三十亿美金,可以算是今年审的最庞大的一个计划了——三十亿美金啊!相当于四五十亿人民币。只要是在这个行业里,谁不想分上一杯羹呢?

之前,华星和李氏国际关系好,国内这些大亨都是知道的,因为华星的几个电影的技术支持和特效支持,就是李氏国际低价提供的;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料想到,这两家关系会好到这个程度——这么大地计划,前几期居然完全由华星来代办了。

照黄忠磊和于董的想法,这么大的项目审下来,李氏国际怎么也得在国际找个合作的伙伴,甚至每一期都搞一个投标什么地;因此华裔和博南都铆足了劲和李氏国际那些接洽,希望成为参与到这个项目里来。

易青的话如同一瓢当头凉水,一下浇了两位大亨一头一脸。更重要的是,韩三平这位政府高官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一副早已商量好的样子,看来这个消息是千真万确了。

三十亿美金分五期,一期就是六亿美金,将近五十亿人民币,任何一个国内地影业集团能够沾点光,斗都够他们在集团实业上再上一个台阶,更别提是完全的代理。

此时地黄忠磊,是一肚子的怨念——难怪李氏国际亚洲公司地老是和我们打太极呢,原来一开始就找好了国内代理人;这个华星也不知道什么狗屎运,什么好事都让他们赶上了。

旁边的于董也是一样的心思,不过他显然更为老谋深算一些,立刻若无其事的笑道:“原来李氏国际的这个计划是着落在华星集团来做了,恭喜恭喜,恭喜易总你大展宏图啊!”

易青连忙谦虚的到:“哪里哪里,我年轻经验浅,还要跟各位商界、影业界的前辈们多多学习才是。惶恐的很,惶恐的很

说着,易青又转向了韩三平,好像请示意一样的道:”这第一期的六亿美金,我们和李氏国际准备全部都用来筹备泛亚电影联盟,而华星这次准备创办中国电影五龙金像奖,也是为了这个项目做准备。

此言一出,于董和黄忠磊脸都绿了。

想错了,完全想错了!黄忠磊下意识的看了看一脸亲切笑容的易青,恨不得把他嚼碎啃巴啃巴吃了,原来他以为易青是空手套白狼,想搞这个五金像奖为自己华星集团赚名声和吸揽制片商、拓宽市场、因为自己资金不足,所有想拉华裔和博南下水。

所有黄忠磊一开始才会觉得这个计划根本不靠谱。可是现在有了李氏国际的第一期六亿美金打底。那一切又另当别论了。

易青这么积极的促成这件事,分明是他们华星自己能在这其中获得莫大的利益,至于利益具体是什么,黄忠磊和于董当然心里还没有数,但是没好处地生意哪个商人肯做?

李氏国际的这个投资计划,是全国影业都盯着的一块肥肉,大家都是想参与的,如果一开始易青就讲明了是李氏国际的国内投资扶助计划的一部分,华裔和博南决不能是这种态度!

黄忠磊和于董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想好险。幸亏一开始没有把话说死,不让现在可怎么圆过来。

于董马上接着话茬。象是聊天一样随口道:“哎呀,这个李氏国际的史蒂文森也奇怪,他花了这么多钱搞这个所谓的扶助计划,总不会是钱多了搞慈善吧?就是不知道他这么大的计划,商业回报具体从哪里来?”

易青心里一笑,心想这事明知故问,恐怕于董想问的不是李氏国际地商业回报在哪里,而是想借此套出华星或者说象华星这样的影业公司在这个计划里能得到什么好处吧!

想到这里。易青立刻该装傻时且装傻,老老实实地答道:“目前好莱坞十大联盟的其他公司都在国际上努力寻找新的市场,李氏国际当然不会落于人后。就拿泛亚营业联盟来说,李氏国际拿六亿出来支持这个计划。这个联盟一旦形成,那么李氏国际研发出来的各种高科技产品、器材、以及他们在电子高科、国际商用卫星方面的那些产品,就可以卖给泛亚影业的哥哥国家而且这可是独家生意,没有任何人可以通条码恩竞争。要是将来所有泛亚联盟的影业集团,包括那些发展中国家的广播电影电视国家单为都使用李氏国际地产品;或者说,所有来参加中国电影五龙金像奖颁奖的各国电影公司都使用李氏国际的技术和器材的话,那长远来看,商业利益何止十个六亿美金。”

随后,易青象是得意忘形说漏了嘴一样。眉飞色舞地接着道:“我们华星当然也能沾点光,哈哈!想想,将来华星的电影能在泛亚联盟的各个国家无差别上映,文化软产品和DVD能卖到整个泛亚联盟的各个国家,也不妄了我们倾家荡产地跟在李氏国际后头投资呃那什么,孙小姐去叫喝的,怎么这么半天还不回来?”

黄忠磊和于董见易青一脸恍然住口似地尴尬,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什么国家民族、行业尊严,狗屁!还不是礼仪作祟?

正在这时候,房门一开,孙茹和一个服务生推着餐车就进来了,此时正是喝下午茶地时间,餐车上放着一壶茶、一壶咖啡,还摆着几笼几碟的各色点心。

易青连忙站起身来,张罗着请大家喝点饮料吃点东西。

易青自己次了一个春卷,喝了杯茶,道:“不过呃这个,利益越大,风险越大,我们请华裔的黄总和博南的于董过来商量这个事,绝不是想让两位出线放血,和我们华星分担投资风险的。关于这个中国电影五龙金像奖和成立泛亚电影的事,我们主要还是想借助一下华谊兄弟和博南这样老牌的中国王牌影业在全国同行中的威望,因为我们华星毕竟是香港公司,成立时间也短,号召力不够嘛呃,至于投资方面,两位可以放心,我们华星独立出资,为中国电影争光!只要二位肯支持一下我们,参与一下宣传和召集之类的工作就行了,我们组委会方面也会尽量丰厚的答谢各位参与工作的华裔和博南员工?

黄忠磊一听就急了,心想姓易的你可真会说话呀!什么叫独立出资,那这个项目的控制权不是全落在你们华星手里了?你这事吃独食啊!这么大个项目,你吞的下来吗?

哦?我们帮你大搞宣传号召,把事情办起来了,到时候你封个红包给我们派去的人,就把我们一脚踢开了,你们自己独占亚洲市场?搞垄断啊?你这算盘打的未免太精了吧?

想到这里,黄忠磊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胸口,肃然正色道:“那怎么行?易总真是说笑了。振兴中国电影,不是华星一家的事,那是我们全行业的责任!我们华裔这么多年来,何尝不是一致受着奥斯卡和电影业国际垄断主义的苛刻排挤?建立我们自己的价值体系和市场通道,这早就是我们华裔上下数万名员工日夜期盼的宿怨了,只不过一直没有人站出来带这个头而已。”

说着,黄忠磊几乎是慷慨激昂的对易青大声道:“总之易总提议的这项盛世,我们华裔是一定要参加的。虽然我们现在也不宽裕,但是为了中国电影,这三五亿的还是拿的出来的!希望易总不要嫌弃!”

此言一出,没等易青表态,旁边的于董也慨然道:“既然华裔也决定参加,我们博南怎么也不能落后与人,更何况小刚是我多年的朋友,他都表态倾家荡产都要支持易总,我与公于私怎么也不能在一旁观望嘛!易总有事您就发话吧!无论是要钱还是要人,我们博南都会尽全力支持你,支持中国五龙金像奖!”

易青听了他们的花,故作凝思状了沉吟了半响,终于露出一丝无奈和不甘的神色,道:“既然二位前辈这么说了,呃我们我们也不好推辞呃那真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二位的魄力和爱国敬业之心,着实令我们这些后辈钦佩不已。”

孙茹刚才出去了半天,错过了最精彩的一幕,她怎么也没相通,怎么一转身这两位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饶是孙大小姐一头雾水,不过凭着对易青配合多年的默契,她还是很适时的符合道:“是啊是啊,二位真不愧是中国影业的架海金梁,擎天玉柱啊!”

——这个大木头,不知道耍了什么把戏,吧这两位商场宿将玩的溜溜转,哼,不是好人!

第二章 青出于蓝(下)

又讨论了一些具体细节方面的问题,黄忠磊和于董便一齐起身告辞。

韩山平亲自起身把他们送出走廊。眼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后,韩山平回到房间,看见易青和孙茹挨着头低声细语。韩山平走上前,拍得一声一巴掌拍在易青的肩膀上,放声大笑道:“你小子,这手欲擒故纵玩得挺漂亮啊!”

易青揉了揉肩膀笑道:“凭李世国际这三十亿,以及成事后可能带来的巨大商业利益,就算咱们不用任何谈判技巧,开门见山邀请他们合作,我相信权衡利弊之下,华裔和博南也会答应的。只不过如果由我们主动求他们的话,以这两家的精明狡诈,不知道还要提多少要求和条件,要和他们讨价还价的拉锯多久才能达成协议呢!还是像这样由他们主动提出来的好,由他们求着我们,上秆子的往里投钱,不知道省了我们多少工夫。”

“不过话说回来,”韩山平沉吟道:“你真的打算和这两家国内民营影业的王牌共享这个项目的商业利益吗?要是这事能成,这可是一笔利益庞大的长期投资啊!我建议你们华星要始终掌握这个项目五成以上的股权,由你们来掌控这个项目地发展方向并且享受其中的主要利益。”

“不是的。”易青笑道:“发展方向我们一定会牢牢的把持在自己手上,由大哥您的政治保证在后面撑腰,凭着李世国际的这六亿美金,我料想华裔和博南倾家荡产也不可能由足够的财力拿出超过五十亿人民币的巨资来和我们争夺这个项目的话事权。至于成事后地商业利益,我们并不打算独享;恰恰相反,不仅华裔和博南,所有参加进这个项目的全国大小型的电影同行,无论是企业还是个体发行制作人,甚至包括纳入泛亚电影联盟的所有国家——我们将对他们开放不差别的商机共享”

“将来的中国五龙金像奖,将是一个以亚洲和中国为中心地,各国电影业人士交流的平台。全球制片商、发行人、运营商都能在这里找到他们需要资助地电影人;而所有的电影导演和创作者们,都可以在这里获得机会——无论他是什么国籍、什么肤色、什么种族。”

“无差别共享?”韩山平沉吟着道:“听起来好像挺不错啊!不过你真地这么自信?你真的对华星这么有信心,相信自己能在激烈的同业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你这不是主动培养一大堆由才能地竞争对手和自己争夺市场和档期吗?”

易青摇头道:“我可没想过华星公司万万年。任何事务地发展、兴威,衰亡都由它的自然归路。我只能做我自己良知驱使徐阿认为应该坐地事,做那些对国家、对中国电影、对孙老师的遗愿有用的事。至于将来有一天,如果华星真的倒闭了,顶多我就带着这几年积攒下来的私人财产。我一个人世外桃源隐居呗!”

说着,易青看了看孙茹,笑意盎然补充道:“当然。要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

孙茹当着韩山平的面,脸上微微一红。连忙掩饰这端起面前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韩山平有点意外的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孔,默默的点了点头。易青这个人,和他生活圈子里接触的那些官僚和商人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另一个星球上的人类——他是真正的忘记了自己,把孙老师的遗愿和中国电影的事业。当作自己个人的事业来做了!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到了金像奖颁奖日子。

按照金像奖的不成文的往年规矩,颁奖晚会当天的中午就会由一个午餐酒会,晚上该来的人就会聚集在一起。

孙茹今天一早起来,就回到华星大厦,打算和易青、依依、小意、小云等人约好时间。谁知道快到中午了,还不见易青露面,手机也不开。

无奈之下,大家只好分头行动。依依和杨娴儿,小意、小云约好了发型师,做好了头发换过礼服之后,马上代表华星去酒会现场;何风、罗纲等人第二批出发;孙茹去易青家里找易青,晚上晚会开始前再去会场。

不管怎么说,华星出重资重办金像之夜,复办后的第一届华星主席本人不到,岂不是寒了金像奖董事局那些前辈的心?

孙茹知道易青现在全副心思都在泛亚电影联盟和五龙金像奖上,今天晚上华星能拿多少奖,对他来说反而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了。估计这时候,易青正在闭关埋头起草这个项目的计划书吧?

孙茹把车开进易青家的小独幢门外,和守在门口的几个媒体记者打了招呼,按响喇叭,保安和菲俑出来开了门。

孙茹熟门熟路的开进院子,下了车直接跑进房子里,直上三楼。易青的卧室虽然在二楼,但是放电脑和摄影器材的地方却在他家三楼。

一上楼,只见楼上的小客厅,地上铺了一张硕大的地图,易青正趴在地图上,拿着把原子笔在指指画画;一会儿又打个滚换快地方琢磨;地图旁边散了一地的书。

孙茹笑着跑过去,托了鞋踩在地图上,笑道:“哟,驴打滚儿哪?想吃糕点跟姐姐说,姐给你买。”

易青好像根本没听见孙茹的贫嘴俏皮话,他从地图上做起来。向孙茹那里看去,使劲挥了挥手道:“真是,你踩在兰州和宝鸡上干什么!让开让开,别档着我!”

孙茹愕然往旁边一让,低头细看,才发现这事一副放大了地中国西北五省一区地图!而她的一双柔美的赤足,刚才正好踏在兰州那一片。

她好奇的跳到易青身边,盘腿坐下,跟着他眉头紧锁的看着兰州和宝鸡只见那一片区域——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

“喂,大木头,你在看什么啊?”孙茹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突然研究起地图来了,晚上就要颁奖晚会了,快刮刮你这胡子去!看看,都跟海盗一样了,能见人不?”

易青做了个嘘的手势,随手拿过一本书看了几眼,又丢到一旁。孙茹眼尖。发现那本书是一本地理图志,一看就是关于西北的,易青看的那一页上面用彩图表示着宝鸡市的城区图。有什么特产、城市支柱产业是什么以及人口多少等内容。

孙茹惊讶的道:“大木头,你不要紧吧?研究起地理来了?你不是要拍一部跟徐霞客有关地人物电影吧?再不然就是拍古丝绸之路?”

易青长叹了一声。做直了身子道:“西北西北建城!”

“建建什么?建城?”孙汝大惊道:“你要改行开发房地产还是建筑业?”

易青二话没说,一把伸手过去把孙茹的脖子揽住,拉到面前来在他的樱唇上重重一吻。顺便咬了一下。疼的孙茹哎哟一声,伸手使劲打他。气的骂道:“你是狗啊,乱咬人。”

易青大笑道:“让你贫,贫死你得了!下次再犯贫,就拿缝麻袋的针给你嘴缝上。”

孙茹气得使劲在他结实的肩背上拧来拧去,不过可惜太结实了,一块肉都拧不起来,反倒伤了自己好不容易画好地指甲,脑得她咕哝道:“就好像你从来不贫似的,以后别想我再跟你说话!”

易青笑着把她搂过来,抱着纤腰道:“大小姐别生气。这样吧,我送你一座电影城给你!”

“电影城?西北建城?”孙茹一下子就忘记了刚才自己说的话,忍不住惊讶地追问:“你要在西北建城?”

“不错!”说着,易青伸出手来在地图上大大的花了一圈,道:“将来在高度开发地大西北土地上,将会崛起一座全世界最伟大的,远胜美国影城好莱坞的中国影城!”

“想象一下,每年夏秋之际,华夏大地上金凤送爽万物丰收之时;中国电影五龙金像奖颁奖礼在西北中国新影城召开!全世界地电视卫星都将转播这一年一度地盛世;全球的制片商、发行人和媒体运营商象过江之鲫一样在这里穿梭往来,每年在这里和电影产业有关地成交额,超过了西方全世界各国的总和;数百米的红毯上群星闪耀,各国的电影明星身着各色富丽堂皇的民族礼服,在这里灿烂登场;从这里出去的获奖电影,背全世界的院线商争相购买,在巨大的宣传炒作的攻势下,票房翻了一倍又一倍”

孙茹已是听得呆了。良久,她啪地一声一拍易青的大腿,高兴地叫道:“对!建一座中国人自己的电影城,东方好莱坞不,是远远超过好莱坞的地方电影商业中心,亚洲电影首都!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平地拔起高楼,把荒漠变成四方宾朋万国来潮的繁华之域!易青,你这个创意太棒了,这才是大手笔呢!”

易青点头道:“二师兄的第二期六亿美金,我准备用在西北建城上。但是我粗略的计算过,这项工程至少要一百五十亿人民币的投资。除了政府批准并列为国家建设项目之外,还得去寻找一个强有力的合作伙伴,让他们来处这其他一百亿,具体实施起来,难度是非常大的。”

孙茹鼓励的拍拍他的肩膀,道:“别怕,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七八百年前上海不过是一片滩涂,三百年前香港不过是个土港,一百年前深圳不过是一个渔村就说好莱坞吧,当年不过是一个边郊小镇,谁想到后来繁华到举世瞩目?前任能做成的事,我们也能!让大漠上升起明珠,中国人一定会再次震惊世界!”

“不错,”易青拉着孙茹的手站了起来,笑道:“还是你最知道我的心思。组织泛亚电影联盟、创办中国电影五龙金像奖、建设新影城,这三件事,缺一不可!等我们在新影城的宫殿式礼堂大厅宣布第一届中国电影乌龙金像奖颁奖礼开幕的时候,就是中国电影腾飞之时!”

孙茹静静的看着易青眉飞色舞、宜兴风发的样子,忽然想起了疼爱自己的过世的爷爷。

这个男人,正是爷爷一手提拔调教出来的。一直以来,他是遵循着爷爷给他指点的道路和轨迹在努力奋斗者,他是爷爷的代言人、代理人、委托人他是爷爷在人间的影子。

可直到那一刻,在猎风呼啸的长城上,他含泪握着自己的手说出“中国人可以说不”的时候;当他决定背离爷爷的计划,放弃奥斯卡,走一条可以荆刺从中生但是高扬着中华男儿不屈旗帜的、自力更生的道理时——他其实已经从爷爷的影子里走了出来。

从当年那个会打人会砸车,已一己之好恶段的莽撞少年,到今天这个气吞寰球、智珠在握的大电影家、艺术家、企业家——他终于脱胎换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超越了爷爷的境界!

创办中国人自己的奥斯卡,东西分治;组织泛亚电影联盟;扶助全世界被美国价值忽略的弱小国家的电影工业;在大西北建设影城项目,形成中国电影的地理商业圈

这一切,恐怕是已经挤入好莱坞体系为发展目标的爷爷,当年做梦也没想到的宏图伟业吧!

今天的易青,真正成了独一无二,前无古人的一代宗师,他不再是孙国放的学生,不再是韩山平、李恩华的师弟,而是他自己了!

爷爷,您在天之灵,可以放心安息了。

孙茹仰起了清丽娇美的脸,望着窗外不知名的远处那片灿烂的阳光,眼中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第三章 政治任务

金像之夜,群星璀璨。

经过了两年的整顿,停办了一年的香港金像奖终于又焕发了灿烂的生机。今年的第33届金像奖,参与并得到提名的优秀电影作品,竟有四十几之多。

在去年华星发动机的鼓励带动之下,获得了新生的香港九大影业纷纷推出了自己的年度主打作品。

除了华星之外,佳禾电影、邵氏电影、环亚综艺集团、环亚国际集团、美亚娱乐资讯集团、银河映像、泽东电影、东方娱乐控股有限公司等八大影业都有出色的作品参赛。

本届呼声最高的依然是华星集团的三部作品:单少玉的《离爱》、李想的《天下江湖》和去年横扫全球影坛,票房巨亿的《花木兰》;至于孙茹的《爸爸再爱我一次》和孔儒的《星际黑帮》、程龙大哥主演的《地域方舟》由于上映时间比较靠后,将被选入明年的金像奖竞赛单元。

除了华星集团的这三部重轴戏之外,有银河映像的杜其峰导演、依依主演的《北角夜未半》;以及泽东电影的王家伟的作品《安与蓝》得奖呼声也相当高。这五部电影几乎分摊到所有奖项的提名,就等着今天晚上一见高低了。

易青所率领的华星群星,在出席外国电影活动的时候,一般都是以民族礼服示人;但是参加国内的颁奖礼和电影节时,却都是一身的西服、晚装。以国际人的姿态出现。

当易青、孙茹、依依、杨娴儿、何凤、罗纲等人走过红地毯,进入晚会现场时,全体到场的香港同行不约而同地起立鼓掌。以五分多钟不间断的掌声表达了对华星影业和易青等电影家的敬意。

易青环顾四下,除了他自己从小耳熟能详的老一代的香港明星之外,又多了许多自己连名字也叫不上地新面孔。

这一年香港电影在华星发动机的强力竞争下被带动复苏,各大公司都推出了自己努力包装的新人,一改往年香港金像奖红毯上日趋老龄化的趋势。香港电影圈的演艺明星也不再是青黄不接的颓败形势,真是喜人。

晚会开始。

董事局主席文俊先生首先致辞。他豪不掩饰的对着直播镜头阐述了之前两年多以来,香港电影金像奖所遭遇地尴尬和困境,并且热烈的感谢了华星集团和香港影业协会地各家电影公司,盛赞他们出资出力,重振金像奖,支持复兴香港电影的义举。这段煽情的讲话带起了全场第一个小高潮。红馆内爆发起又一阵热烈如潮的掌声。

接下去就是今年的颁奖单元,司仪和颁奖嘉宾们妙语如珠,连爆笑料。引起众多明星、名人哄笑不段,场上气氛一片温馨愉快。

在这样的气氛下,第33届金像奖地全部奖项依次颁发完毕。

《花木兰》毫无悬念且当之无愧的成为本届金像奖最大赢家。

以商业性和艺术性两者兼优的评语拿下本届的最佳影片之外,导演易青也毫无悬念的拿下最佳导演桂冠;罗纲以国际水准的出色摄影技巧力压群雄,拿下最佳摄影;杨娴儿将最佳美术指导收入囊中;何风拿下最佳原创电影音乐大奖;小云再次成为最佳女配角,而小意则获得最佳新演员奖——这还是本届参赛影片太多。分散奖项的结果,《花木兰》获得十三项提名中地七项大奖。

此外,依依凭借《北角夜未半》中的出色演出,再次封后,成为金像奖历史上又一个双夺影后的演员;老帅哥金成伍终于盼到了这一天,以三十几岁的年龄,十几年的演艺奋斗生涯,凭借单少玉作品《离爱》中的出色演出夺得金像影帝称号。

李想执笔的《天下江湖》剧本夺得最佳编剧奖。黄小明凭借《天下江湖》中地突破性表演,获得最佳男配角称号。

其余等几项大奖,则被其他各大电影公司瓜分。

华星的三部参赛电影依然是各大奖项的主要获得者,但是已经远远无复当初《潜龙于渊》的辉煌——如今三部电影拿到的奖项,还不如当初一部拿的多。

但是《花木兰》的质量显然远在当年的《潜龙于渊》之上,这已经说明了香港电影的复苏和重兴,奖项开始分散。某个导演或者公司一家独大的情形将成为历史。

想到这些,易青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感慨。

标志着香港电影全面复兴的第三十三届香港电影金像奖,就象对易青来到香港这五年来的工作做了一个盛大而圆满的总结一样,缓缓的落下了历史的帷幕……

……

香港机场。

来送机的易青和孙茹站在登机口外,和韩山平做着简单的告别。

“小朋友,”韩山平总是喜欢这样亲切的称呼这位孙老师身前最喜爱的关门弟子,他排着拍着易青的肩膀道:“从这届金像奖可以看出来,你们这几年在香港还是做了非常多工作,成绩斐然啊!这对于我下一步向中央文化部和广电介绍你非常的有利。不过,你可不能有自满情绪,不要背荣誉包袱,对于我们的事业而言,你才刚刚起步,国内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呢!”

易青认真的点了点头,对他来说,这几年整合香港电影的资源,开发国外市场,形成美国-香港-大陆三点一线的全球市场销售渠道,这所有的过程,只不过是为以后国内工作准备弹药而已。

现在华星的电影能够自由的卖到美国、香港和内地了,也就是说,全世界最大和最有潜力的市场他都建立了销售渠道;华星也积累了初步的财富,这个“弹药”终于是准备充足了,而真正的硬仗,也要开始了。

在中国国内做事情,没有政治助力可不行;易青和华星要回到国内工作,韩山平这个助力不可缺少。

此次韩山平回内地,是带着易青的千交代万嘱托回去的。他身负重任,要为易青去谈定中影集团同印度六大制片业集团签约的事。

和印度电影缔结盟约,是易青组织泛亚电影联盟的第一步棋。但是这里涉及了许多关于政治、外交、文化交流和两国政策方面的事,并不是简单的商业和约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这就需要韩山平这样强有力的人物从中斡旋。

易青对韩山平道:“老哥,下一步的成败,可就全指望你了。我和小茹回去准备一下,把总公司从香港迁回北京去,然后马上就去和你会合。”

韩山平笑道:“放心吧。说到拍电影搞艺术,我不如你;可这搞公干、和‘上面’打交道的事,你又不如我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两人说了两句,就在门口挥手告别。

……

在金像之夜结束后的第三天,华星公司董事会经过一致决议,通过了集团主席易青的提议——下一阶段,公司总部迁至北京;工作、市场重心转移到祖国内地。

次日下午,华星影业艺创部和行政部门中层以上主管齐集华星大厦大会议厅,召开有关公司总部迁移和工作、市场重心转移的重要会议。

会议决定,根据之前商定的安排,有原香港总公司总经理孔儒先生,留下主持香港的工作,兼任香港华星艺创部总监、行政总监;李想兼任香港华星艺创部副总监,接手香港华星艺创部导演部门的主管工作,因为他擅长的题材、模式所需要的拍摄资源和适应的市场都在香港,所以留在香港发展更适合他。

除此之外,原香港华星的主要人员,均随之迁往大陆,在北京总公司办公。

有宁倩担任北京总公司行政总监,张建为副总监,重新整合华星北京的行政、管理、商务班子;华星艺创部的全体班子不变,依旧有易青、孙茹带领,迁往北京。

接下来,就是一连几天的忙乱。

各种搬迁过程的琐事,忙得易青、孙茹等人气都喘不上来。

终于,到了要上飞机,离开华星大厦的日子。

孙茹和易青并肩站在华星大厦大堂外,面对着中环熙攘的人流,回头无限留恋的看了一眼阳光里的大楼。孙茹叹了口气道:“好了,再见了,香港!再见了,华星大厦!”

易青微笑着轻轻牵了她的手,两人甜蜜的相视一笑。

既然选择了前方,就要风雨兼程。他们本是有一万个理由和一千个条件,可以享受富裕和安逸的生活,但是为了心中的理想和共同的志向,却不得不披荆斩棘、一往无前,来不及洗净前路的风霜,又要踏上新的旅程。

所幸,无论前路多少坎坷,未来有几多迷惘,都有彼此守望的目光和相携的手,一起走过红尘万丈。

等到易青和他的华星同事们在北京安顿好了新家和新的公司,所有的工作开始步入了正轨的时候,北京已经是九月。

迁移后的北京华星总部,买下中关村一幢二十一层的大楼作为华星集团今后在北京的办公地点,更名为华星大厦。

北京华星大厦比起香港的那幢华星大厦,低了两层;易青和宁倩华商量,只是取消掉原本的空中影院,把最上面一层改成拉片室,其他二十层完全按照香港华星大厦的模式安排。

2015年九月一日这天,是华星集团成立五周年大庆的日子。

由华星公司制作的大型商业巨片《地域方舟》前不久在美国创下两亿六千多万美圆的佳绩。随着《花木兰》、《星际黑帮》、《地域方舟》连续在北美创下过亿票房的神话,华星在国内乃至全世界的同行业这中的地位越发如日中天。

这成立五周年的酒会自然也办的格外热闹。

易青早上开车到公司来,一进门就看见冯丽丽和张建配合默契的在为酒会安排媒体和来宾的席位,一切井井有条。

易青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对冯丽丽的工作能力和适应能力非常欣赏,从香港到北京,这位其貌不扬的质朴女人总是一副埋头苦干实干的样子,丝毫不图个人待遇和回报,公司上下对她的口碑都是极好。

“老板。”冯丽丽远远的看见走进旋转门的易青,连忙开口叫道。

易青笑着迎上去,对她说道:“跟你交代过多少次了。北京不同香港。这里要将普通话,不要叫老板,叫我易总就好了。”

冯丽丽不好意思的哦了一声。随后说道:“中影地韩山平董事长打电话约你,让我转告你。说今天的酒会他会亲自来致辞,还有请你把酒会结束后下午的一切应酬推掉,他有很要紧的事跟你商量。”

易青点头道:“是的,我已经知道了。他本人已经打我地私人电话有交代过一遍了。”

易青一边说着,一边向电梯走去,心情愉快——看来开放对印度电影的配额,和印度电影公司签约的事已经有了点眉目了。

……

稍微了解印度文化的人都知道。印度电影业非常发达,年产近1000部影片。是美国好莱坞德倍。被称为电影王国,它的电影观众也是世界最多的,每天超过2000万人。在印度,去电影院看电影是印度人日常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印度有影院11000多家,分布全国。

而音乐与电影相辅相成的发展跟成为了全世界影视音乐发展中绝无仅有地特例。印度的电影歌舞普遍制作精良,其拍摄手法新颖、场面唯美、文化特色鲜明这些特点更是闻名于世。而“宝莱坞”众多一线的俊男美女影星几乎无一例外的能歌善舞,有的甚至音乐造诣远高与其影视表演的成功,这又为印度地电影增添了一个新亮点。

以2006年为例,印度电影业又一次刷新了自己所保持的世界纪录,各电影院上映的电影数量达到1091部。

其中孟买宝莱坞公司稳固地占据着印度电影成产的头把交椅;居第二位的是安得拉邦的海得拉巴公司;第三位的位于泰米尔纳德邦的金奈电影公司;除了这三大电影制作公司之外,马德拉斯地南印度影片、卡拉拉邦与加尔各答的民族电影。也很有特色,仅一地的产量就几乎超过中国等中小国家的电影产量。

尽管产量高、市场大、观众有看电影的传统,但是形式单一,与国际市场缺少文化相通点是印度电影的致命伤。这也是它在面对美国电影的亚洲殖民计划时,节节败退。

在中国,上实际七八十年代时地那一批观众,对印度电影的喜爱是非常普遍的。许多父辈的中国观众对《两亩地》和《流浪者》这样的印度电影情有独钟。一首《拉兹之歌》至今还在中国传唱。

但是面对美国好莱坞的全球战略,印度电影依旧掏不过和其他国家电影工业一样的命运。1985年,印度向亚非和苏联东欧各国出口525部影片,赚取大量外汇,这大概是印度电影在市场上最后的辉煌;从八十年代后期开始,面对花团锦簇、商业手段繁多的美国电影,清新质朴又保守单一的印度电影迅速的败下阵来,在亚洲的市场几乎被好莱坞完全压缩,取而代之。

以中国为例,美国电影借助中国WTO入关之机,使用了包括免费赠送等方式,不惜用以本伤人的方法,向中国院线商和有关官僚高层许以重利,拿到了中国进口电影的大量配额;同时,中国政府中的一些官僚和中国官方民办的各家院线商人,也被好莱坞电影的高商业性可能带来的高额利润所吸引,为美国电影的进口大开方便之门。

从九十年代初期开始,印度电影和东南亚各国电影,包括在国内很有观众基础的倭国电影,纷纷退出中国电影。中国渐渐形成了美国电影一家独大的殖民态势。

而**的官僚这才发现,自己是引狼入室,连忙又抓起宏观调控的大权,开始和美国电影商人拉锯,这就是著名的“狼来了”事件。

至此一直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中国电影观众与世界电影无缘,成为美国电影倾销二级产品的殖民市场。曾经风靡一时的印度电影,也退出了历史舞台。

但是,虽然国外的市场如此,印度却是面对美国电影冲击中的国家中,对本国市场保护的最好地。对于世界各国而言,包括法国、意大利这些老牌电影强国在内,那个国家的本国国产电影,能够达到年市场占有率50%以上——也就是说,本国电影和美国电影对半开——能做到这样,就已经是值得大书特书的胜利了。

以中国为例,从97年放开进口配额到现在。最好的成绩是2006年,达到了51%,首次超过美国,除此之外,一直都是屈居其下。

而印度电影,多年以来稳固住本国七到八成的市场,令好莱坞群雄望洋兴叹:撼山易。撼印度电影难。

一般人总是以为,所谓印度电影就是歌舞电影——不错。印度电影地最重要的一个形式就是歌舞电影,但是印度电影并不是只有歌舞音乐电影这种形式。

早在1913年,印度第一部本土电影——巴尔吉D.G.拍摄的《哈里什昌德拉王国》就是一部故事片。此后印度的故事片更是得到了长久的进步和发展。

二次大战结束以后,印度“新电影”运动开展的如火如荼。发展道2005年前后,印度电影除了歌舞片之外。还有武侠片、警匪枪战片、都市生活片、农村题材的社会现实主义作品以及仿好莱坞地商业大片——也可以说,除了歌舞片之外,世界电影的所有类型片和主要电影形式,印度电影都并不缺少。

这其中,中国市场对于歌舞片消费需求或许并不高,毕竟中国观众很难坐在那里一个多两个小时去欣赏外国人在电影里跳舞唱歌;但是,对于印度武侠功夫片在内地各种印度商业电影,我国观众的消费需求还是有很大潜力的。

易青想要组织泛亚电影联盟。第一要找上的就是印度电影。身边放着这么大个金矿不挖,却远涉重洋的去讨好霸权强国,那岂不是太傻了?

如果中国电影和印度电影,能够无差别的自由交换贸易,那么,中国电影在广大地印度电影市场上,一定能获得极大的利润和文化影响;而印度电影进入公司。也能够获得同样的商机;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双赢甚至多赢——把两个加起来近三十多亿的人口大国的市场联络起来,这件事如果作成,泛亚电影联盟的成功建议指日可待。

……

上午十一时。

华星集团成立六周年酒会开始了。

宾朋云集。首都各个大小媒体乌压压挤满了一大堂;国内娱乐圈的大腕小星也纷纷到场捧场;顺便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在华星明年地新戏计划里混个角色的明星和他们的经纪人也不在少数。

韩山平代表国家广电总局和中影集团致辞,向中国电影业中民营单位的先锋优秀企业华星影业致辞并表示祝贺。

致辞结束,循例是新闻发布会。

易青心不在焉的回答了几个问题,就借故把摊子扔给孙茹和宁倩华,自己起身走到后头去了。

不理会前面记者的议论纷纷和胡乱猜测,易青进了电梯,直奔自己的办公室。

韩山平正坐在他办公室地沙发上喝茶。

易青一进门,韩山平就高兴的道:“等你半天了。小朋友,快过来。”

说着,不等易青发文,他就自顾自说道:“事情呢,就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具体过程,一会儿有时间再慢慢的跟你说。不过……”

易青听他说“不过”,连忙竖起耳朵。

韩山平想了想,慢吞吞的喝了口茶,然后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处,你听了可别上火。‘上头’那些人,要派给你一个政治任务。”

第四章 双枪老太婆(上)

易青闻言微微一笑,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政客们要帮你做事,没有短信交换怎么行——要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就不能算是在中国国内长大的人了。

韩三平见易青不说话,只好自己说下去,笑道:“国家这两年不断在修补和印度的关系,这关系到东亚大局;上面指示要加大两国民间文化交流的力度,所以我们的提议也可以说正和时宜。具体的提案我们已经找到了几位人大代表,向常务委员会提了提这个事情,原则上应该是可以通过的。不过,负责这方面事宜的文化部外事办的两位领导,明年中可能要往上提,还缺一两样可供汇报的政绩,所有”

“怎么,需要献金吗?”易青皱了邹眉头,道:“数额不大的话可以考虑,但是要用在明面上”

“不不不,”韩三平连忙摆手道:“现在政府对钱这个短信很敏感,一沾钱就容易出问题。上头的意思”

韩三平想了想,见易青一脸平静,就直接说了下去,道:“上头的意思,是希望华星作为民营影业这几年新崛起的行业先锋,能主动推动一部有份量、有社会影响的主旋律作品,这个”

韩三平顿了顿,有点担心的看了看易青。他虽然在官场山混迹半生,早就混的油了,但是对易青这类艺术家还是比较了解的。特别是他带的华星集团的这帮人,一个个出了名的艺术偏执狂。你让他们出点钱放点血,他们是一定舍得地;但是让他们那拿自己的电影作品做政治交换,那就有点

“主旋律作品?没问题啊!可以”易青爽快的答道:“我们华星出钱。你们般我张罗一些拍摄资源就行。”

易青答应的痛快程度,让韩三平自己都吃了一惊,虽然明知道以自己的立场,不该这么说,但是作为易青地大师兄。他还是忍不住道:“小朋友,你可以想清楚了?要是华星被定性为国家的御用影业,你被定义为红顶商人,那你这两年辛苦建立的海外市场是会受到不小的影响的!”

易青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整个人靠近沙发里去,闭着眼睛想了想,道:“如果我把这个主旋律电影卖到国外去并且造成一定的国际影响,对于我们和外事办的人搞好关系。不会会更有利一些?”

“啊?那是当然了!要是真能这样,上头那几位非要乐疯了不可。那可是大政绩啊!”韩三平听得眼睛只发光,他不假思索地道:“这两位领导只要有一位提了副部长,那就是你们华星的功劳,将来你要办什么可就方便多了!”

话说到这里。韩三平又忍不住犹豫了一下,迟疑的道:“不过,政治倾向明显的影片不出国门,这好象是惯例了。你说的这个,有点难度吧?”

“没有难度地事情不要找我,嘿嘿”易青懒洋洋的道:“您请好吧!”

韩三平喜道:“好啊!你这么给老哥哥撑面子,我会去就好交差了!你选好了外景地就通知我,配合拍摄需要多少人。要当地政府配合,需要究竟给你拨多少战士做群众演员这些我来协调。”

易青点头道:“最后出品人自然是署你老各的名字,那两位领导的名字署山顾问和策划人,这样可以吧?”

“可以可以”韩三平道:“他们就是这个意思。这个作品由中影来出品,算和华星联合制作。资金方面”

“自然是我们自己先垫山,等国家什么时候宽裕了再说。”1苦笑道:“这么多年你们中影北影尽干这样的合算买卖,放心啦。我懂得处理的。”

韩三平笑着拍了他一下,道:“你看着我干什么。这钱又落不到我腰包里,横竖还不是替国家办事。不过你放心,你一边拍戏,我一边就替你吧印度那边的事半了,先搞一个电影文化节,把孟买和安得拉邦的最大地两家制片商和他们大使馆的文化参赞请来参加活动。到时候安排你们谈判就是。”

1拍手道:“好啊,这可是一石多鸟了。这件事办成了,政治分捞的最多的恐怕不是那两位领导,而是嘿嘿,你老哥你老哥也该入阁入部了吧?好像有二十来年没升官了,二师兄固然可以满世界卖技术和卖器材赚一大票,你老哥也能仕途更上一层楼了!”

韩三平听得心头一热,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小朋友,你就加油干吧!祖国人民等着你立功的好消息”

送走了韩山平,楼下的就会也差不多散了。

正准备下班地行政管理部收到了主席办公室的开会通知。

1平时懒洋洋地,办起正事来可是雷厉风行。新公司新人事新气象,大家都在摩拳擦掌的筹备20易青5-20易青6这个商业年度地个人计划。

去年华星的几部片子总体还算成功,而且整个华星公司都在上升阶段,谁不想接着公司的东风干一番个人功业出来!

第二天上午,董事掀开会。冯丽丽吧传真过来的香港华星本财年计划书送了进来。华星的同时么和香港的孔儒、李想开了视频会议,审批通过了香港华星今年的几提案。

孔儒明年的主打作品是一部东方题材的古装魔幻片,片名叫《被凌迟的英雄》,剧本改编自国内一位传统作家的历史传记作品《袁崇焕》。

本来是写袁崇焕的,但是孔儒认为拍成古装战争商业形态差,不利于海外市场的发行。所以他对原著做了改动,改成仙侠背景的东方魔幻作品,主人公的一生经历和袁崇焕的一样,为国抵御外敌缺不被理解,最后被他自己包围的本国君王杀死,走的是好莱坞式的悲剧英雄路线。

虚拟的历史空间和魔幻主义的作品风格,更利于用上李氏国际的那些技术,提高作品的商业性;对人性的劣根和性格对宿命的影响等方面的探讨,是孔儒力图在这部作品中加入的人文含量。

初步预算投资一亿美元,预计明年圣诞节在美国和中国国内同步上映。

这一年,李想也不甘人后。他也看中了北美这条销售渠道,准备续易青和孔儒之后,尝试一下进军国际市场。他今年的主打作品《眼镜蛇之吻》,是一个杀手题材的作品。

投资预算上千万美元,明年暑期档在美国、和国内上映。

除了孔儒和李想之外,香港华星还提了及格穿衣,适合中小型投资,易青等董事也基本都一一通过批准了。

审核过香港华星的财年计划。董事会又审议通过了易青的关于接下主旋律电影的政治献礼的提案

中午散会后,孙茹忧心忡忡的来易青办公室找易青。

“我说,你怎么答应的那么爽快。”孙茹埋怨道:“咱们在那帮美商面前,可是一直标榜自由,不和政治沾边的。现在接下来这个任务,还要拿去给美商们在美国放映,你不怕被抹红定性吗?咱们这几年在国际市场打下的品牌可不容易。”

“你看看这个。”易青随手从打印机旁拿过一叠东西,道:“我昨天晚上写的。”

孙茹接过来,拉过一张转椅坐了下来,一页页看了起来。

才看了两页,孙茹就笑了起来,道:“这样都行吗?”说道,眉开眼笑的瞥了易青一眼,道:“你这人,一脑子尽这些小聪明。”

易青靠着老板椅,得以得道:“回到北京第一天,我就知道,这关咱们迟早要过的。切,难得倒我吗“早等着了。你就别杞人忧天,准备准备下午开会吧!”

孙茹笑着吧手里的剧本一仍,站起来道:“走,我请你吃鲍鱼鸡饭去!”

两人笑呵呵的挽着手往外走。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一整天没的香风飘来,一个娇小的身影挡在两人身前。

孙茹一看,正是刚刚发了第二张唱片的小云。

她高兴的拍了拍小云的肩膀道:“新专辑太好听了。没想到你唱歌比演戏行!”

小云征了一下,她知道孙茹其实是想夸她,但是恰被说中心事,不由默然。

易青轻叹了口气。孙茹这才察觉自己有点失言,连忙道:“那你们先聊。我先去餐厅点菜了,小云,一会儿一起来吃饭。”

易青有点意外地看着她,那样子好象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很少看见古灵精怪、调皮活泼的小云这么严肃。

“我要演你明年的新戏!”小云非常认真的道。

第四章 双枪老太婆 (中)

“不行!”易青几乎下意识的应道。随即,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突兀乐点,连忙补充道:“为了公司发展的事,我借了中南海方面一个政治任务,是一个主旋律电影来着,你也有兴趣吗?”

说着,易青伸手把她拉进办公室来,顺手掩上了办公室的门,道:“你还是专心在唱片上多下点功夫,把歌唱好。公司整个唱片部就捧你一个,前途无量啊!”

“我要演你的新戏!”小云固执的道,她今天好像就会说着一句话。

易青有点不高兴了,他叹了口气:“你今天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刺激啊?姑奶奶,这一段忙得我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您就别裹乱了好吗?”

小云凝神了易青一会儿,随即叹道:“我一直只是给你添乱是吗?”

说着,她突然哭了。

一串珠泪猝然无声的滚落,流过晶莹姣美的面颊,我见犹怜,看的人好不心疼。

易青一见她落泪,立马就慌了手脚,他隐约的感觉到小云今天突然这样一定有事,但是他一向确实是太慢了,多少忽略了身边人。

平时因为工作的缘故,跟孙茹倒是经常在一起;其余时间,他那少得可怜的一点点业余时间。全花在依依和杨县儿母子身上,那还有空顾及其他?

他连忙摆了摆手,道:“行行行。你先别哭,容我想一想。”

他焦急地在房间踱了几步,抬头冥思苦想的琢磨了半天,在他昨天晚上构思出来的框架里思考着,有没有让小云加入角色地可能性。

“我想演一次你的戏主角,可以吗?”小云固执的说道:“我知道我的戏不如依依,我没受过专业训练。但是,小意有受过多少专业训练?我出道成名比依依还早,那么多年,多少著名的影业集团当时都在邀请我签约加盟。我都给拒绝了。我不管别人怎么笑我傻,就是一心想着等你毕业了,用我积累的人际资源和名气,帮着你陪着你,去缔造我们的青云之路。”

“可以”小云委屈的道:“我不怕辛苦,更不怕贫穷和艰辛,但是,我不喜欢被忽略的感觉,真的不喜欢!”

易青呆呆的看着小云。虽然这段话,小云说得语焉不详,还有点乱七八糟的,但是,易青却听懂了。

那一瞬间,他似乎突然间意识到,为了埋头向前冲的他所致力达成的目标。这几年,他真的忽略了自己身边的人。

不错。他确实冷落了小云。事实上。他是根本不敢去“招惹”小云。

他大概一生也无法忘记,当年那个潮湿温热的地下室里。那个穿着黑色蕾丝文胸主动向他献身地女孩。那个小云的初夜,从某种某种意义上说,其实也是他的“初夜”。

那是他告别自己生命前十八年的平庸生活,开始他后半生传奇的“初夜”。和小云、依依、孙茹、杨娴儿这些女生与他共同经历的那些事情比起来,之前在他上学和没成年的女孩子们摸个小手就脸红一晚上地那些经历,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是玩小孩过家家。

小云,在他生命中意味着某种开始,包括那个夜晚,包括她是世界山唯一一个见证了自己那个九星连珠有关地奇特夜晚的人。

然而,命运一步步安排,使他吧几乎所有地感情都交给了小云以外的三个女孩,对于小云,无论是他还是小云自己,都形成了一种默契——那是成年人之间的一次普通的性行为,彼此欢娱,不用和感情扯上任何关系。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连易青自己,都没有把握,因为和当年那个不懂事的莽撞小男生比起来,今天的他更像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传统男人。所以他和小云的关系始终处在一种暖昧的尴尬中,他总是下意识的避开小云,尤其是当着孙茹、依依、杨娴儿这些人的面。

他不能再去接近小云了。他唯一该做的,就是祝福她知道真正属于她自己的爱情和幸福。因为他已经给不起小云什么感情上的保证了,更不能吧依依他们的爱情从原来的三分之一变成四分之一。

今天看来,这种善意的回避,对小云来说,似乎是造成了某种伤害。

这令易青一下了懵了。可怜的易青,在某些方面他也许是天才,但是在男女感情这方面,他却总是被动的象个白痴。

直到这一刻,小云忍不住亲口提醒他时,他才焕然发觉,自己身边还有一双自己一直下意识忽略的眼睛,在始终脉脉的注视着自己。

小云成名之早,确实比依依还早了好几年。但是在华星集团这种强调实力和演技的公司里,向她这样偶像偶像路线的女明星,发展道路显然受到了限制。

当年华星的五位大导演有什么新作品时,他们首先想到的都是象依依、吴明玉、陈云可这样的实力派科班出生的女艺人,他们过硬的专业能力能够“塑造”出一流导演想要的角色,而不是偶像明星那样在镜头前搔首弄姿的摆造型做表情;甚至于,连小意这样不事雕琢的富有个性的小女孩,也比被娱乐圈定型了的花瓶女性更有塑性。

这次小云出演孔儒执导的《星际黑帮》,就着上次《花木兰》中的女二号的分风,再度奠定了她在美国市场的人气,现在美国人唯一认识的三位新生代的女演员,就是小意、依依和她。

但是这一点点风光和虚荣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快乐,因为易青和公司的肯定,才是她最想要最在意的;作为一个女明星;的道的名气倘若不能和她的能力相匹配,反倒会把她推向了媒体舆论的前台。

中国的网络和各家八卦媒体,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抹黑和轰炸,终于令着生了玲珑心窍的机智女孩也颓然倒下了。

却是的,即使心理素质再好,谁又能承受得了一天到晚被人说成花瓶,是靠和易青、孔儒搞潜规则甚至和孙茹搞同性恋而拿到戏份的高级妓女呢?

更可怕的是,连她自己都没有信心和勇气大声的对狗仔们说一声:不,你们胡说!

因为她隐约觉得,连易青都觉得自己是个花瓶,要不为什么这么刻意的“照顾”自己,全公司只有她一个女演员,被派出去发展集团新兴的唱片部。

这不是意味着,易青也觉得,她在电影演员这个位置上,根本没有能力做好,所有才给她的星途选择了另一条路?

其实以花心这帮人从学生时期就构筑起来的信任和友谊,是不应该出现任何动摇和疑虑的情形的。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非常奇怪的,各大媒体突然象事先商量好的一样,疯狂集中火力对付小云一个人,他们放过了华星所有的其他女艺人,吧小云祖宗八代的事情都挖出来写,包括小云的母亲和他续父的事,也描写的极其不堪,网络上的谩骂和侮辱更是尘嚣日上

小云已经关掉了私人手机,长时间不上网,看到电脑就害怕,但是依然挡不住这个资讯发达那无孔不入的渗透能力,渗透金她的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逼她面对。

他终于心志动摇了,再加上易青有意无意的冷漠,更增加了她的无助。

而这些,易青其实一点也不知道——他不知道,现在他面对的其实是一个很关键的时刻!

他只是下意识的、本能的坚持着自己作为一个尊重艺术的、坚持原则的电影家和上市公司主席的责任,所有尽管他也很心疼小云的表现,但是他依然想通过给小云安排其他导演的女主角的方法,来安付下她的焦虑和情绪。

“这个,咳咳”天人交战之后,易青艰难的开了口他烟了好大一口口水,道:“小云呃这个,这个我们今年接下来这个任务,也就是这个戏,是一个主旋律的戏。准备拍的是抗日战争题材,片名叫《双枪老太婆》双枪老太婆的故事你小时候听说过吧?唉这种题材很土的,扮相又不漂亮,这个确实不太适合你。”

小云静静的看着易青。

突然,破泣为笑,尽力做出一个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出来,笑道:“哎呀哎呀哎呀你看你这么认真干什么嘛!我跟你撒撒娇开开玩笑而已怎么?不允许啊!切,我才不会低声下气的跟你来要角色呢!用不着做出那么为难的样子,不稀罕,哼!”

说着,她有点慌的低着头,从易青身边走过,拍了拍他,极力掩饰着自己心如刀绞的失望和疼痛,假装不在意地往外走,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决定。

易青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咯噔咯噔的,说不上来的难受和别扭,还有一点非常奇特的危险和预兆!

第四章 双枪老太婆(下)

易青不安的清了清嗓子,他刚想向小云解释些什么,忽然耳边听到“兀兀兀”几声响。

两人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去,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冯丽丽一脸拘谨朴实的憨笑,抬起的左手还保持着用屈起的食指叩门的动作,怀里捧着一大叠文件。

“唔……对不起,卢小姐。”冯丽丽一边歉然说道,一边转向易青道:“易总,您要的下一财年资金预案和下午开会需要的文案已经做好了,您是现在看还是……”

借着他们说话的空,小云急忙掩饰着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泪水,低着头一声不吭的从冯丽丽身边擦身而过,走出办公室去了。

易素看了眼冯丽丽,再也没有谈工作的情绪,他烦乱的挥了挥手,道:“帮我放在桌子上。我吃过午饭后回来再看好了。冯小姐,你走的时候请帮我关好门。”

说着,易青轻叹了一下,拔腿向门口走去。

就在他蹭着冯丽丽的肩膀走到她的身后并走出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刹那,一直表情惶恐拘谨的冯丽丽忽然微微仰起了头,原本质朴刻板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令人心悸的邪恶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有一种令人寒冷的阴毒……

可惜,易青并没有看见这个表情。

一个人内心充满着阴谋、恶念极盛的时候,那种满溢出来地恶毒会情不自禁的需要寻找一个宣泄的渠道。这也是人的大脑潜意识层面对人地精神健康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香港华星大厦顶楼的总监办公室里,香港华星新任总监孔儒面对着自己的电脑显示器怔住了。

刚才他正在视频里和易青交流关于他的新作品的心得,并且听易青跟他将接了个主旋律电影的事。接着,孙茹就来了。

易青顺手摘掉了耳机。他在香港那边也做了同样的动作,然后靠在椅子上伸了伸懒腰。

接下去就听见北京那边传来了易青和孙茹、而后是易青和小云的对话声。

虽然没有什么太隐秘地话,但是孔儒还是觉得趁着易青忘记关视频而偷听他们的谈话不太好,哪怕是无意识的。

就在他想要在自己这边关掉视频地时候,他就看到了那张脸!

冯丽丽的那个表情令他一见难忘。她带着这个表情捧着一叠文件向着镜头走来,一直走到办公桌前,站在易青青时坐着的位置上,动作轻佻不屑的随手把文件丢下,正丢在摄像头旁边,震得孔儒这边屏幕上一阵颤抖!

在冯丽丽发现易青的摄像头没关之前。孔儒下意识地关掉了自己的视频。

往日,易青的助理冯丽丽给公司所有人地印象,无不是寡言少语、毫无心机、朴实忠诚、勤力谨慎的……孔儒怎样也没想到。这样一个表情会和一个公认的“老实人”联系在了一起……

……

冯丽丽随手帮易景整理了一下桌面,然后关掉了电脑。做完了这些份内的工作,她拍了拍手,轻松的走出了易青的办公室。

在出门的那一刹那,她高昂着头微微的低了低。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又变成平时那个沉默而勤劳、拘谨而朴实地主席助理了。

此时正是中午午饭的时间。

各层都有华星的员工不愿意在办公室吃那些寡味的外卖简餐的,便三三两两邀约着向大厦外面走。找地方吃饭。

在这样的人流中,毫不起眼的冯丽丽低头走着,一直走出了大厦。

她转过大路,在一个路口警惕的回头看了看,然后一闪身没入一条北京路边的胡同中去了。

在寂静而古老的胡同小巷里七拐八绕,她在胡同口找到了一个IC卡公用电话亭。

冯丽丽再次看了看周围无人,于是从自己的随身手提包里掏出一张崭新的IC卡。

她用牙齿撕开包装,把卡插进公用电话里……

“嘿嘿,是马莉莉董事长啊。你在哪里呀?几时回公司来看看啦……”香港那边接电话的王嘉,一听到冯丽丽的声音便大笑着揶揄了起来。

冯丽丽对自己这个十几家杂志社的幕后董事长的身份,倒是没有什么归属感,反正钱都是孙云博出的,只不过是用她一个身份而已。

她不耐烦的用粤语道:“闲话不要讲了。嘉哥,你的手段不错嘛!不愧是当年的金牌狗仔。事情差不多了,我来告诉你,这次的路子是对的,卢云那个傻女人撑不下去了,刚刚她才找姓易的去闹

了一场。你们火力再集中一点,再狠一点。还有,她好象对她妈妈的事特别敏感,你们在这方面多挖一挖,没有也可以做出有来的啦!”

王嘉大笑着打断她道:“具体细节就不用董事长操心啦,我会叫小的去做啦!倒是董事长你,这趟事情了结以后早点回香港来吧,晚上没有你,我很不习惯啊……桀桀桀桀……”

冯丽丽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淫笑,媚眼如丝的应了一句:“仆你老母啊!回去干你妈好了,痴线!”

……

下午三点。

华星大厦主会议室。

易青和孙茹一起走进会议室,华星艺创部的中层以上主管济济一堂。

坐在艺员部第一个位置的依依见易青进来,冲他向旁边努了努嘴。

只见依依的身边坐着略显憔悴地小云,看起来情绪特别低落。坐在她对面的李杜不停的逗她说话。她也只是敷衍的笑笑。

易青关切地看了她几眼,刚才吃饭的时候,孙茹已经跟他说了,有关这几天国内媒体集中轰炸小云。不断传出负面新闻的事。据说狗仔队现在不但天天盯着她,而且不断骚扰她寡居的母亲,在她当年二婚再嫁的问题上大做文章。

易青对媒体不实报道这种事,一直都看的很淡。其实在这行这么多年,早都习惯了。当年他在电影学院的时候,刘一菲龙女怀孕那个绯闻开始,他就一直被写,写来写去写了这么多年,自己也没损失一根头发。

所以不要说他最近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小儿女的事情上,就算事先关注到这种事。也不会想到能给小云或者公司的其他艺人带来那么大地压力。

其实小云表面看上去八面玲珑,机巧豁达,其实还是个心很重的女孩。易景这样想着。不禁回忆起当年在那个旧式小区的楼下,那场北京初冬地小雪,和小云的一番表白??她的妈妈大概是她这一生最在意的人了。

小云成名后,早就把妈妈从小镇接了出来,先在香港买了房子,后来因为她妈妈住不惯。又回到南京定居了。那个暴戾成性的继父,小云早就找了律师,给了他一大笔钱。逼着他和妈妈离了婚。

没想到这个无赖拿了钱后马上就翻脸,利用和小云地这层关系满世界卖“新闻,,造谣诽谤,勒索撒赖。今天说小云十五岁就和班上男生在外面过夜,明天说带小云出道的赵保纲导演和小云的妈妈有不正当关系才答应捧红她女儿,闹得鸡飞狗跳,恨不得天天上娱乐版头条。

华星经纪部张罗着要告他诽谤,他在几家媒体地支持指使下越加兴奋,一副理直气壮的德行。刻意要把事情闹大。

这次被那些媒体打在小云最疼的地方,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来,把平日里娇俏可人、活泼开朗的一个女孩,生生给折磨的患了失眠症,整夜整夜对着电脑网页发呆。

午饭的时候,易青听孙茹说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这里边还有这么多曲折。这一向他整天想的都是对付美国奥斯卡的垄断,创立泛亚影业新秩序的这种震惊世界地大事,哪有精力注意这些事。

不管怎么说,大局为重。这次这个主旋律电影的任务,至关重要,全公司精锐尽出还惟恐做的不漂亮呢,哪能把主角拿来做小儿女间的礼物。

更何况,小云这个提议根本就是方寸大乱之下病急乱投医,那些媒体写她是花瓶,那根本是为了骂而骂,为了有的写而写,哪能因为她演了一个好角色,拿下几个影后之类的,就肯不再写她,不再骂她了?要是狗仔队肯实事求是讲道理,那还是狗仔队吗?

……

“咳咳……”易青清了清嗓子,收拾心情,道:“好,各位,我们开会。”

“今天请各位来,是临时加了个会。本来下个年度的计划,应该是下周开会讨论,能给大家多一点时间酝酿准备。”易青接着道:“但是,今年有个比较特殊的情况,就是我们华星集团因为下一阶段的发展需要,接了一个主旋律电影拍摄工作的政治任务。董事会已经通过决议,决定投资六亿五千万人民币,投拍这部有史以来投资额和技术水平最高的主旋律战争电影《双枪老太婆。”

坐在这里的都是公司中高层以上的人物,多少也收到一点风声了,所以大家并没有太过大惊小怪。

坐在下首的冯丽丽冲易青点了点头。易青便道:“冯小姐已经将这个影片的剧本草样发到各位的面前了,大家可以简单看一下。东西还很糙,大家多提点意见。”

众人纷纷拿起面前的易青连夜赶写的剧本初稿,登时偌大的房间一片安静。

民间传统的关于双枪老太婆的故事,有两个版本。

一说双枪老太婆姓赵,是东北一位女土匪出身声

这位赵老太太和其子赵侗将军一家,由组建的少年铁血军开始。毁家纾难,由北退南,屡挫屡战,前仆后继与日寇苦战。历经13年地血与火,直至抗战胜利,赵氏家族为国捐躯30余人??这本来该是个百代流芳的一门英烈传奇,可惜历史的关键时刻站错了队。

1949年4月,赵太太由北平南下,受蒋中正委托组织冀热辽边区游击第二路绥靖纵队,四子赵连中任总司令,驻足重庆乡以“总统府留守”自任。抵抗进川的解放军,阻止国军十六兵团起义,枪杀解放军谈判代表。围攻占领,西地温江,崇庆,郫县,金堂、新都及”东的秀山等多座县城。19

50年2月赵老太太被捕,拒不投降,认为解放军“挑灯拨火,诱惑忠良。”周恩来曾为之说情,免其死罪。但西南军区军法处仍判处死刑,时年已30岁。抗日战争幸存的四子赵连中亦被处决,时年25岁。他的妻子和孩子由毛泽东亲笔批示予以释放。

可想而知,这个版本被解放后所有关于双枪老太婆的文艺作品自动的无视了。易景当然也不会去碰这种雷区。

真正“官方版”的双枪老太婆,在茅盾、韦君宜、邵子南、沙汀、艾芜、罗广斌等文学大师和作家的笔下,是一位姓陈名联诗的传奇女子。

有人说,她就是小说《红岩》中那个神奇的“双枪老太婆”地原形。

她既不是被逼得揭竿而起的贫家女子,也不是啸聚山林的绿林女侠,而是一位从翰林府中走出来地能诗会画的大家闺秀。她的丈夫到南京东南大学求学,期间因为参加“五卅”运动被特务追捕,回到家乡建立了我党领导下的第一支华蓥山游击队。她亲身参与了华蓥地区从1926到1949的三次武装起义。带过兵,打过仗,数次坐牢,陪过杀场。她还开过服装店,当过船老板和车老板,经历了丈夫牺牲、队伍三起三落、赴苏途中被捕、失掉组织联系、营救渣滓洞被捕战友失败等多重磨难,在华蓥山区有着“双枪陈三姐”地美誉。

毫无疑问,在所有主旋律作品中,双枪陈三姐就是双枪老太婆,易青这次援用的也是这一版本。

易青的作品后来最为国内地观众所诟病和不满的,就是他对历史的大胆篡改。为了完成电影的艺术形象,他在拍摄《花木兰》的过程中,几乎是抛弃了所有传统文艺作品中的花木兰形象和有关史实,完全根据自己表达主题的需要重新塑造了一个花木兰出来。

这一次,易青还是秉持这种取其“神似”而非“形似”的艺术原则,用感情的大真实来驾驭细节地小真实甚至是不真实。

看完这个剧本,座上的众人纷纷抬起头来,长吁出一口气。

依依第一个带头鼓起掌来。

易青的作品,一贯主题鲜明、大气开阖、气宇不凡,影片的构架、容量都远远超过同时代的绝大多数电影家。所以他的作品往往能在艺术性和商业性间游刃有余??就仿佛是有一开始就挖了一个特大的容器,可以在其中做文章的余地特别的大,这一点,远非八九十年代香港电影那种小里小气的商业元素拼凑式作品可以比拟。

这次易青的这个剧本,采用了一个双主角式的剧本结构,进一步拓宽的创作的空间。

剧本故事大致是说,双枪老太婆在日寇刺刀下救下了一个全家被屠杀、自己也险被蹂躏的小女孩儿。女孩意外的发现传说中天人一样神秘莫测的双枪老太婆竟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女,是为了隐蔽身份的需要,才掩起国色天香,佝偻着背,隐伏敌后。

双枪老太婆经常带女孩去给一位姓陈的婶婶扫墓,在坟墓前一坐就是半天。

后来,在一次任务中,双枪老太婆壮烈牺牲。她临终将自己蒙面用的红眼罩和红头巾以及两把盒子枪交给小女孩,告诉她,当年陈婶婶把这些东西交给她的时候说过,鬼子杀不尽,双枪响不停!

正当县城里的鬼子大肆庆祝他们一直以来头疼不已的双枪老太婆终于死了,谁知没等他们狂笑的嘴闭上,外面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老百姓都说,双枪老太婆根本没有死。又有一个自称双枪老太婆的女英雄,红巾蒙面、手使双枪,身手更敏捷、行踪更神秘。她杀鬼子、烧粮仓、炸汽车、截铁道,打得鬼子叫苦连天、做梦也怕。

陈婶婶的墓地旁又添了一座新坟。当年的那个小女孩经常在日暮的时候过来走走,坐在坟地旁自言自语的和婶婶、姐姐说说话;腰里,别着红缨飘飒的双枪!

这个剧本首先让依依欣喜若狂。因为这两个戏里的两个女性角色,都有极大的发挥空间,决不是以往那种脸谱化的主旋律电影里的“正面人物”可比。

在依依带起的掌声中,会议室里的所有人由衷的跟着她为这个作品而鼓掌。

一个真正杰出的艺术作品,决不应当以华丽、繁多庞杂、深奥晦涩或者出奇出彩为美,而是应当以“合理适度”为美??易青的这个作品再一次验证了蒙太奇之父爱森斯坦大师在近一个世纪以前做出的这个精准论断。就好象用素菜豆腐做出了至味一样,变平凡为绚丽,化腐朽为神奇。

第五章 我本怜卿(上)

电影《双枪老太婆》筹拍新闻发布会现场。

韩山平居中高坐,易青和孙茹、依依、小意、乔帆等人分坐在他左右。底下来自京城和全国各地的媒体记者济济一堂。

今天到场的媒体都经过中影的有关人员的仔细筛选,那些以挖掘烂八卦为生的媒体很难挤进这样具有政治意味的场合中来。

……自请问韩董,中影集团这次为什么选择了华星集团作为合作的对象?”

“华星集团是我国电影行业中民营企业的优秀代表。他们资金雄厚,技术先进,并且一直致力于弘扬民族文化,具有良好的政治素养和定位,是我国民营电影产业的表率。”韩山平想也不想,象背书一样流畅的回答道。

………请问,中影集团这次为什么想到拍摄一部象《双枪老太婆这样的电影。”

“《双枪老太婆这部片子主要是为庆祝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献礼。弘扬歌颂我国人民不畏强敌、前赴后继、英勇抗争的伟大精神……”

“请问……”

问来问去都是这些问题,事先安排好的套路、背好的台词,事关政治的东西就是这么乏味。

易青坐在韩山平旁边,带着公式化的微笑,他一直很想打个呵欠。但是看着到处都是乌亮亮的镜头,他还是费力地忍住了满腹无聊引发的倦意,笑得脸上的肌肉都有点僵了。

“请问易青导演……”

终于有个问题来问自己了,而且看来并不是他们事先安排下的。

百无聊赖地易青正了正身子。凝神细听。

………请问易寻,有关《双枪老太婆这个电影,演员的阵容具体是怎样安排的,是出于什么考虑?”

这个问题听起来十分正常。易青不假思索的答道:“这次出演女一号角色双枪老太婆的,是我们华星的周依依小姐;出演并列女一号也就是女孩雪儿的,是在〈花木兰和《地狱方舟这两部作品中有着优异表现的林小意。这样的搭配主要是出于作品本身的考虑。这两位演员地年龄差距和外型方面都和剧本中的两个人物相符合,而且……”

………请问!”站起来发问的这个记者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易青的回答,咄咄逼人的追问道:“请问,曾经是华星集团重点包装对象的卢云小姐,为什么近几年一直无法在华星的主打作品中获得主要角色。这是否意味着卢小姐将成为华星集团地弃子。请问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真相……请您发表一下……”

满座哗然。

今天来这里的大多数媒体都是由北影系统地人通过多年的关系安排来的,都知道自己来应该做点什么。万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人混了进来,问出这么“不合时宜”的问题来??明天见报。非得造成轰动不可。

易青在愕然之余心里更是充满了愤怒!前两天小云憔悴的样子一下子浮起在他心头。

这些人为什么要刻意针对小云?而且竟是如此的无孔不入!

没等易青回答,韩山平身后的两个工作人员已经对着筹办这次发布会的主持人低喝道:“哪儿跑出来这么个玩意儿?你们怎么做事的!”

坐在最边上地韩山青的秘书,马上抢过话筒对着自己,大声道:“好!今天的提问就先到这里,关于〈双枪老太婆的有关信息。我们会陆续向各位发布的。”

说着,韩山平马上站了起来;然后中影的工作人员纷纷簇拥着易青、依依等人离开座位,向后面走去。

那个提问捅了马蜂窝的记者半点也没有惊诧之色。仿佛一切早在他预料之中一样,不屑的笑了笑,收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悠然自得的和其他到场媒体记者一起退出会场。

他已经想好了明天的专题新闻应该怎么写了??涉及华星内幕,易青被问及痛脚;不知所措,被迫提早结束新闻发布会。

……

此时,坐在休息室里的易青一想到这些,额头上就见了汗珠了。

他知道韩山平的助理这样处理是正确的。只有刚出道的雏儿才会和记者解释东解释西,以为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事情就是可以解释清楚的。

其实话语权从头到尾都在别人哪里,名人说话是没有人相信的。人家问出问题之前,心里根本就不重视你的回答,你无论怎么解释,理由再光明正大都可以轻易的被曲解成其他意思??现在根本不是就着事实做新闻,而是先设计好新闻去编造“事实”,解释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面对那种挑衅式的或者是预设陷阱式的问题,你要是回避不答就是心虚,就是被问到痛脚了;要是回答了,无论你答的内容是什么,都是假的,都是欺骗观众??这就是现在娱乐新闻的逻辑。

要是刚才不及时结束发布会,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那就没完没了了,解释越多,越无法收拾。

所以真正令易青不安的是针对华星和小云的这些媒体怎么会如此的“万众一心”?连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都会遇到针对小云的媒体,这令易青非常的气愤和担忧。

他仿佛能看见一张无形的典论大网正朝着华星集团铺天盖地的扑将下来,而操控着这张网的,是怎样一双无形地巨手呢?

他宁愿相信,这一切都只是一连串被误打误撞炒起来的新闻。并没有什么人主观指使。

“小朋友,想什么呢?”肩膀上被拍了一下,韩山平的话打

打断了易青的思绪。

“小插曲而已,不用放在心上。”韩山平笑道:“不过。我听说你在香港地时候,是出了名的不爱巴结媒体。我看这个习惯回到内地后可要好好改改。大陆的媒体没有香港狗仔队那么‘敬业’,但是却比香港的同行更加不讲道理,也更小心眼儿。搞不好他们的关系,人家可是什么都敢写。你呀,该搞点联谊公关什么的,就应该及早打点打点,这个钱是不能省的,多请那些记者吃吃饭,塞点茶水费,三不五时包个旅游团请他们去玩玩什么的。那你们公司的社会典论压力会减轻很多。”

易青苦笑了一下,不想多谈这些问题。他转移开话题道:“这个戏我打算去西北找个地方拍,过两天就出发去选景了;顺便去西北考察一下建泛亚影城基地的事。有关那边地事。该给当地政府打招呼的你可得先给我办妥当了;还有,至少要拨一百五十个战士给我拍摄用,象这种战争场面多的戏,真人演出可比电脑特效要好看地多。”

“没问题,宣传部和文化部的批文早给你准备好了。就近给你拨三百人。”韩山平欣然道:“你要考察什么地方,我们去给你搞公关。”

易青笑着摇了摇头。权力呀!你可真是个好东西!

……

与此同时,跟易青打过招呼的依依和小意分别坐在自己的专用车上。上了二环向北京华星大厦驶去。

华星集团到大陆后立了个新规矩,男演员或者男导演尽量不要和女艺人一起出入,尤其忌讳同车出入??为的是尽量减少负面新闻地数量。

所以依依和小意要和易青错开,先走;孙茹今天和宝叔去办基金的事,也和易青分着走。

依依的车在前,小意地车跟在后面,两人都带着各自的助理和保镖三五人。

远远的,华星大厦已经遥遥在望。

坐在前面的助理先自叫了起来,扭过头来对依依道:“周小姐。我们公司楼底下围了好多人!”

依依闻言,拉下车窗上的帘子,向外面望去,果然看见华星大厦下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大群人;而且有好多扛着机器的娱记模样的人。

出什么事了?

依依马上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另一位助理道:“你先下去看看,我们去停车。”

等依依和小意从华星大厦地地下停车场出来,刚要进入为明星们专门开的躲避狗仔队的安全通道,刚才那位先下车的女助理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道:“卢小姐……卢小姐和《京华女人的记者打起来了……

“什么?”依依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一向乖巧的小云怎么可能和记者动手呢?

那位助理满头大汗的道:“卢小姐今天有个广告通告,没想到刚一出大厦就被一群记者围住了。《京华女人的记者问她,听说她的母亲为了供她读书,在老家做……做那种事,而且就是这样认识她的继父的,问她是否属实。还说……”

“还说什么?”依依深吸了口气,语气不由得凌厉了起来。

“还说,”那个助理迟疑的道:“说有卢小姐小时候的邻居透露,她和她继父有乱伦关系,加上她母亲三个人经常一起……”

听到乱地伦”这两个字,依依突然敏锐的察觉到一直挽着自己的小意猛得战抖了一下;她侧目看去,只见小意一张小脸充满了恐慌和惊惧,脸色煞白,握着自己的手也变得冰凉冰凉的。

“小意这孩子胆子真小,这些狗仔队有什么可怕的?”依依对小意的反应也没多想,只是生气的把脚一跺,道:“把所有人都叫上,我们去看看!”

第五章 我本怜卿(中)

“不行!”

依依话音刚落,身边一男一女两个助理一把就拉住了依依。

此时,刚才一路从中影发布会的现场跟踪依依而来的几家狗仔队已经按捺不住,影影绰绰的拿着拍立得在十米开外晃头晃脑。

这些八卦媒体根据每阶段的选题不同,一段时期都会派出固定的人手几乎二十四小时轮班跟踪明星挖掘新闻。依依自从第一次以〈影爱之舞的主角身份和王家伟一起参加戛纳电影节之后,身边就从来没有少过这种探头探脑的身影,而且随着她越来越红,身边这样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些跟了依依多日的记者,大多都非常沮丧,因为依依为人低调,简直可以说深居简出;平时又安静的犹如一朵莲花一般,几乎没有什么物质欲望;交往的人除了易青、孙茹等华星公司的人就再没有什么圈内人士了。

今天好不容易捕捉到依依和她身边的人有了些反常举动,这些娱记兴奋不已,赶紧靠上前来,调好了机器,长枪短炮一起对着这边。

两个助理拉住依依,扯着她转过身去背对着这些记者,低声道:“周小姐,你看到后面那些人没有?卢小姐跟记者弄到动手。这就已经是够大的新闻了。你和小意小姐再带着人冲过去,万一和那边地记者再有点什么纠纷,这个局面可怎么收拾?唯一高兴的恐怕就是这些狗仔队了,你又何必送新闻给他们发财?搞不好网上的那些人还要说你演戏、故意炒作什么的,不是得不偿失?”

依依闻言恍然,她心有余悸的往后看了看,庆幸宁倩华给自己派了两个遇事冷静、经验老到的助理。

她连忙低声道:“那你们带着我和小意的人过去。把卢小姐先护送进大楼,另外,分一人进去通知公司地保全!真是的,虽然说今天宝叔不在,但是保安部那些人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了还不知不觉啊!”

交代完毕,依依和小意携着手,在一个华星的茶水助理陪同下,走向了大厦的“明星安全通道”。身后那些记者不知道情况,本能的呼啦一声从四面八方包抄了上来,远远的观望着。

依依的两个得力助手一使眼色,趁着这些人注意力都在依依和小意这两位主角身上。他们一低头,顺势消失在高高低低的车群中去了……

……

依依和小意在华星艺员部的大休息化妆间里焦急的等候着。

不多时,只见小云地助理和依依的两位助理搀着满面泪痕的小云走了进来。

依依和小意连忙迎上去,七嘴八舌的问起情况来。

只见小云粉嫩娇美的脸庞上方,左额角上肿起了乌青一块,看的在场地几位女化妆师心疼的惊叫起来。

依依一边张罗着找冰块来给小云敷上。一边气恼的问道:“怎么回事?这么多人跟着出门,怎么居然让卢小姐本人受伤了?”

自从小云的继父闹开以后,宁倩华就给小云身边加了一倍的人手,依依怎么也想不通,这样的保护居然会让小云本人和记者起了冲突。

几个助理面面相觑,好半天才有一个嗫喏着道:“对方好象事先排练好地一样。我们站在大堂台阶上等司机把车开过来。一群记者一下子冲上来,也不说话也不拍照,就乱哄哄的把我们和卢小姐隔开了。”

“是啊是啊!”一个年轻的茶水助理急忙补充道:“然后,他们问问题的速度快极了。一把卢小姐隔开就开始问一大堆问题。而且都是非常……”女孩小心地看了小云一眼,低声道:“都是非常让人受不了地那种问题……”

先前那个助理道:“对对对!我们刚想挤过去。就听见他们人群里有人大喊,明星打人啦明星打人啦,做了明星就可以乱打人吗?卢云你也太霸道了什么的……还说我们记者也是人,我们有人权、有采访权什么地,乱七八糟什么声音都有。等我们挤进去,就看见卢小姐捂着半边脸在哭了,我们还以为是伤了眼睛,都吓坏了……

“冬云姐根本没打他们!”刚才那个茶水助理气得脸通红,她大声道:“我离的最近,看的清清楚楚!他们把镜头直接凑到小云姐脸上了,而且头发都缠到机器上了,所以小云姐才伸手推了〈京华女人那个记者一下,想把他的机器从眼皮底下推开。结果那人被推了之后只是身体一仰,手里的机器顺势就扫了过来,真好敲在小云姐额头上……他们还马上大喊大叫,说明星打人了,引来好多路人围上来看。”

小云的男助理苦笑道:“我们上前去本来想护着卢小姐先进公司大厦避一下,但是他们人太多了,揪着我们不放,说让我们道歉什么的,我们的几个保镖挨了他们好几下之后就和他们推搡了起来,乱哄哄的弄不清楚谁是谁,就纠缠在一块了。”

“我靠,有这种事!”

“太不象话了!他妈了个BO的!找他们算帐去!”

“什么《京华女人,砸了丫的报社,女人也照打!”

“我们在香港那么多年,也没遇到这么不讲道理的媒体,太欺负人了!”

“就是,没想到回到我们自己国内的地方,第一个月就出了这种事!”

“告他们。上法院告他们去!”

“大家请安静一下。”依依平静地说道,久经训练的三腔发声在这样窄小的空间里一旦使用出来,声音不大,青和清脆,那种奇特的穿透力却震得所有

有人耳朵里都一阵嗡嗡响,好象依依是对着自己耳朵说话一样,所有人都本能的安静了下来。看着依依。

依依静静的看了小云一眼,良久,才冒出一句,道:“这件事情非常不对劲啊!我们的人在公司大堂跟记者纠缠了十几分钟,公司里居然没有一个保安出来帮助小云地人拉开那些媒体,整个保安部几十个人都睡午觉去了吗?”

说着,依依转向自己的女助理,不满的问道:“我让你回来通知公司保全,你干什么去了?”

那个助理委屈的道:“我去了。可是保安部的副主管说,易总的行政助理冯丽丽小姐交代他们。无论如何不能出去,让卢小姐的人自己去解决。她说如果公司出动保全和媒体发生冲突,性质就不一样了,可能会影响整个公司在国内的声誉。”

这个说法,倒也天衣无缝。

依依深吸了一口气,静静的停了两三秒。随后缓声道:“好了,没事了。留两个人陪卢小姐,大家散了吧。小陈,你去把总监宁倩华小姐请到这里来。”

说着,她低下头拂了拂自己的袖子??如果是易青和孙茹这些熟悉她地人看到她这个动作,一定会知道她此时心里在琢磨着些什么。

冯丽丽?易青的助理是叫这么名字吗?依依默默的回忆起那张老实诚恳的脸来??这个人平时真是太不起眼了。平凡的让人忽略了她。

依依确实是善良、确实是心软、确实是娴静,确实是温柔。但是,她可一点也不笨……

她反复把玩着自己的袖子,细想着发生地一切。

华星艺员部的人见她这个主管发了话。虽然大都心有不甘。还是忿忿的散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依依耳畔传来宁倩华金丝高跟鞋顿地的特有脚步声。她转过身来,道:“宁姐,易青和韩山平谈事,一时回不来,你快拿主意。以他们的速度,三个小时内,全国的网媒上都会出现这个消息。”

宁倩华定定地看着依依几秒,又看了看小云,叹道:“我还能拿什么主意。低调处理吧!小云这两天不能回家了,公司到外面订个酒店,派几个保全和助理跟着,原来跟小云的人不能用了,我们行政这里和保安部另外拨人吧,至于和记者发生肢体冲撞的几个保镖和助理,公司出钱送他们去国外旅游几个星期,回来以后薪水加三成,对外就说已经把这几个人开除了……

……另外,”宁倩华说到这里,顿了顿,无奈的道:“以公司名义发一份道歉声明,向〈京华女人杂志社地那个记者道歉。”

“什么?”正在给小云冰敷地小云的贴身茶水助理气愤地尖叫起来,大声道:“我们给他们道歉?凭什么?这还有天理吗?”

依依和宁倩华对望了一眼,宁倩华平静的道:“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更是对卢小姐最有利的解决方法!”

“为什么?一道歉我们不就理亏了?”女孩急的额头上汗珠子都出来的,大声的和宁倩华争辩道:“刚云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公司怎么能再让她跟那些流氓道歉?难道公司不应该保护自己的艺人吗?”

“别说了。”一直在一旁平静无言的小云突然沉声喝道,她拿掉了额头上的冰袋,望着自己的助理道:“宁小姐是在保护我,你不懂。娱乐圈的事情,往往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一场必输的仗,怎么去打?”

依依叹了口气,不禁恻然。说起来,在当年一起出来的几个朋友中,小云是最适合“娱乐圈”的,最机灵最有手段的,没想到今天会是她遇到这种事情,更没想到就连她也不堪一击。如果这是一个某些人针对华星的阴谋的话,那么幸好是适应力最强、最精明的小云承受了这一击??要是这些事情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真是不堪设想。

她走上前去,揽着小云的肩头,安慰着抱了抱她,对那位激动的助理道:“没用的。在这行多做几年你就知道了。谁会相信一个明星说的话呢?在普通人眼里,我们这种人和记者之间,似乎是我们握有绝对的强势。唉……有钱、有名气、有保镖助理、有大公司财团撑腰,比起只有一个小杂志社或者小报社背景的、一身臭汗背着机器满街追着明星跑的狗仔队们,我们从表面上看去,明星们好象真是绝对的强者。所以就是说破了天,谁又会相信是一个弱者主动找强者的麻烦呢?”

“那……那我们可以……”女孩惩红了脸,道:“可以把这个淤青的地方给公众看,去医院开证明,这总不会是假的吧?”

“那是你们伪造的。都是演戏的人,化化妆谁还不会啊。”宁倩华冷笑道:“至于那家医院,是被你们华星公司收买了。当年方冰冰整容事件,有医生证明又有记者全程跟拍,人家还不是照样说方小姐收买医院和记者?”

“在场有那么多人,总有人看见吧?”女孩心疼的看着小云的额头,争辩道:“我们也找家媒体采访目击者,总不能说所有人都被我们收买了吧?”

“没用的,”依依耐心的解释道:“关键不是事实本身怎么样,而是人家认为事实应该是怎么样。事情一爆发开来,决定事情性质的就不是事情真相,而是公众的想象了。你解释再多,也要人家肯相信才行啊!否则只会使越来越多不利于小云的议论出现。你看看这几十年来所有的和明星冲突事件,有哪一件不是明星乖乖服软的?连周杰仑都不能例外,你觉得公众

会对小云特别宽厚吗?”

“那就打官司!告他们!”女孩执着的做着最后的努力,道:“告他们伤人,诽谤!法院的权威,大家总该信了吧!”

看着一心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助理,小云心里十分感动,她站起来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反倒安慰她道:“你告人家什么?打青额头最多赔点钱。告人家诽谤?整个网络上千千万万人都在说我卢云是高级妓女,你告谁去?打官司无论输赢,吃亏的都是我,人家会说我耍大牌,欺负弱势群体的;法院的权威只会让人觉得我们买通了司法部门,让人觉得我们是恶势力。”

说着,小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笑了笑,对宁倩华道:“善后的事,就辛苦你们大家了。我自己去住酒店。”

第五章 我本怜卿(下)

收到宁倩华电话的易青匆匆赶回了公司。

“小云呢?人呢!”冲进艺员部的易素,说起话来有点气急败坏。

要还是二十郎当岁的时候,他早就带着一帮武行找上门去,砸烂那家报馆了。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种釜底抽薪式的动他“家里人”的事。

依依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忍不住又想起他当年砸别克车的那件事,不禁莞尔,转头对宁倩华道:“宁姐,你看看这个人。做了这么大的事业,还一点长不大的样子。幸亏今天他不在现场,不然非轰动全国不可。”

易青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才被依依一顿抢白。他定了定神,对宁倩华道:“宁姐,这次处理的很好。如果是我在,可能……可能没有你这么经验老到,这么冷静。”

宁倩华笑道:“我就是太冷静了。所以把公司里的人都得罪光了。其实你这种‘护短心切’的性格,反倒十分难得,公司上下的人说起你来,都觉得十分牢靠安全,不怕关键时刻会被你抛弃呢!”

易青喘了口气,顺手拿起桌子上依依喝了一半的水,凑到嘴边一口喝干了,把杯子一顿,道:“冬云在哪家酒店,我去看看她去。”

话一出口。易素立马就后悔了。这真是不经大脑的话,此时此刻,外面一片兵荒马乱???跟踪小云、围在酒店外面的狗仔队和堵在华星大厦门口的记者,恐怕要论连论排来计算。这个时候华星集团地主席亲自去酒店探望小云。那还叫什么低调处理。

易青要真在光天化日之下进了小云入住的酒店,指不定明天要被写成什么样子呢!

依依嗔怪的瞥了易青一眼,对宁倩华道:“你看看。他这个人就是桃花星君入命。姐姐也疼、妹妹也爱,一个也放不下。一听说小云出事就魂不守舍的,满嘴胡说,方寸大乱。”

宁倩华看看易素,再看看依依,忽然想起当年他们和孙茹地那档子事来,忍不住掩嘴笑道:“那还不是挡不住某些人扮贤惠,装大度。学那林语堂先生笔下《浮生六记里替夫纳妾的芸娘……罢罢罢,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

“咳咳……”虽然是玩笑话。也把脸皮薄的依依挤兑的满脸通红,她连忙打断宁倩华道:“对了对了,我还有个事情,琢磨很久了,想告诉你。等等。我先把门关上……”

“去吧,乖女,放过你了。切。转移话题……”

……

“冯丽丽?不会吧!”易青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宁倩华也眉头紧蹙,盯着依依。

依依面色凝重,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易青找了个化妆品比较少的化妆台坐了上去,脚垂在台子下面一晃一晃的,沉吟不语。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三人地呼吸声,房门紧闭,外间走廊里偶尔传来今年新招来的艺员们练声练歌和说笑的声音,显得格外地空灵响亮。

如果这件事是别人告诉易青的,哪怕是孙茹、杨娴儿这么亲近的人。易青也许都会哈哈大笑的说一句:你想太多了吧?怎么可能呢!

全世界的人都可能是坏人、是商业间谍,但是冯丽丽不可能啊!象她这么诚实这么质朴地人,会是包藏祸心的坏人?

但是这话由依依说出来,易青就必须严重考虑了。

他太了解依依了。

依依是极少对某个问题表态说话的,她给大多数人地印象似乎永远都是眨着双灵慧美丽的大眼睛,静静的听人家说。

然而易青知道,依依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透彻。她不轻易说话,但是几乎言必有中。倒不是她比一般人聪明许多,而是因为她没有一般现代人通有的那种典型的浮躁。

她的心澄净而明澈,所有的智慧都溶解在内敛的静谧之中。

只要她开口,那就是经过了反复反复又反复的深思熟虑,所以她地话,断不能当做一般闲聊来听。

就在三人沉吟思索的时候,突然猛一声电话铃音??易青下载的小云的新专辑里的主打歌做铃声??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易青连忙拿出手机,看了看发亮的屏幕,奇怪的自言自语道:“孔儒这人,上班时间不打我私人电话做什么?”

说着,接通了放到耳边,道:“喂,儒哥吗?别来无恙啊,有咩好关照?”

电话那头的孔儒却显然没什么情绪和他耍贫嘴,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依依隐约听到孔儒好象说有段前两天截到的视频要给易素看。

真不愧是做导演的,生活中处处留意搜集素材,借鉴别人的好创意。依依想起当年念书的时候,易青无论在什么地方看到好的蒙太奇段落,就是半夜两三点也非打她的手机把她吵醒,然后兴奋莫明的一个镜头一个镜头拆解给她听。

“你就直接发到我手机上来吧。”易青道:“我手机能收视频,像素很高的,没问题。”

依依不禁抿嘴笑道:“孔大导演发现什么好东西了,猴儿献宝似的。”

易青哈哈大笑,故作臭屁的道:“这是艺术家之间的交流,你们这些人怎么会了解这么高档的……”

话说了一半,易青嬉皮笑脸的一个表情一下子僵在了嘴角。他收起满脸地笑容,森然无语的瞪视着手机屏幕……

……

北京长城酒店。普通套间。

本来按照华星的财力,就是让小云云住总统套也没有问题。可是小云却自己主动要求订个最便宜的普通套就行了,反正只有她一个人住。

其实她真正地想法,是想尽可能低调一点。出了事。当事人明星躲避采访躲到酒店来,还大摇大摆的住总统套、五星级套,那又该被人说耍大牌、排阔气,甚至说被某人包养了,反正有别人买单什么的……

当然,这么做的结果肯定又会被人说是心虚,甚至扮可怜、搏同情之类的,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也顾不得了。

此时的小云,正抱着酒店提供的大睡枕,蜷缩在小床的一角。象看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一样看着放在床角的笔记本电脑。

网线都连接好了,随时可以上网。可是小云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勇气掀开它。

雪白地枕头抱在手里。有股酒店特有的红外线消毒后的味道,这种味道一下子就把“家里,和酒店这两个截然不同地空间概念清晰的区分了开来。

这是一种陌生和寂寞感觉。

没有朋友、没有温暖、没有家……小云孤零零的和那台电脑对视着,以一种殊死搏斗的姿态。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蹭了过去,打开了它??

机械的连接好。点击搜索引擎,键入自己地名字……

小云呆呆的看着电脑上一行行一排排的论坛、网页、网媒地名字,随手点了一个进去。然后。她双手抱膝,下巴支在膝盖上,静静的望着屏幕上那些狰狞的文字??

“其实卢云十几岁就被包养了,这在我们这里人人都知道,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要不是有靠山,新版《红楼梦》里的宝钗能轮到她演?”

……

“娱乐圈象这种女人多了,见怪不怪。”

……

“就她那种演技也能红到现在?谁知道她被多少男人搞过了,现在的女人,为了出名为了红。什么都肯干!”

……

“卢云就是靠和导演搞破鞋,没人捧怎么会那么红。知道她怎么当上《星际黑帮的女主角吗?我表哥有个朋友就是他们华星公司的,亲眼看见这骚货和孔儒在办公室里搞,乱叫叫的走廊里都听见了,真的,我绝对没乱讲。他妈这种女人就是贱!不过要不牺牲点,哪有那么容易和发哥还有布拉特彼得演对手戏啊……”

……

“听说她出道地时候第一个角色,就是她妈妈卖肉跟赵宝刚换回来的,这就叫有其母必有其女。都不是好东西……”

……

“现在的明星哪有好人,说白了就是高级点出来卖的,都是妈B的妓女!??

……

其实所有的论坛里,都还是有喜欢小云的观众、铁杆的粉丝在支持她的。只不过,那隔了七八行还看不到一行的寥寥几个字,就好象扔进太青洋鲨鱼群的一只小祟羔一样,转眼间就淹没在一片恶毒的人身攻击中了。

那毒辣辣的“妓女”两个字深深的刺伤了小云。

尽管她已经告诉自己,没有人会把这些话当真的,喜欢你的人还会喜欢你;那些人只不过是找一个说话可以不负责任的地方把生活里累积起来的狭隘龌龊的情绪宣泄出来而已……等等的这些话,都是宁倩华以一个在娱乐圈混了半辈子的老前辈的身份教她的。

可是听听容易,真要事情到了自己身上,特别是还波及自己的家人、波及母亲的时候,小云就无论如何过不了这一关了。

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个晚上了,她就是这样抱着自己的膝盖,对着电脑,呆呆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从天黑坐到天亮。

她曾经以为,娱乐圈这淌水是她可以平淌而过的,靠她的八面玲珑、聪明乖巧。可是……

“叮……尊敬的客人您好!0251号服务生为您服务。”

小云呆呆的看着电脑,似乎浑然想不起自己根本就没叫房间服务,只是本能的应了一句:“请进……”

静静的小房间里,小餐车推进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

服务生关门的声音使得茫然中的小云醒觉了过来,她下意识的抬头向来人望去……

“啊!”小云惊讶的张开了樱口,不知是惊是喜的表情定格在她泫然如水的眼眸之间。

之间眼前这个穿着酒店服务生制服的男人:剑眉入鬓,眉宇之间一股豪张之气;星目入电,双眼中如幽潭般深邃而坚定;那熟悉的轮廓,带进来一股令人心颤的熟悉的气息,在小云抬头看他的那一瞬间,反复整个灵魂都从躯体深处燃烧了出来。

“傻丫头,”易青怜惜的看着她,伸手阖上了笔记本电脑,笑道:“那些东西都是假的。你信它,它就折磨你,你当它不存在,它就连个屁也不值。你看,盖上它,它不就没了。”

小云看着易青穿着的酒店制服,那金闪闪的纽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能站在这里,不知道用了多少方法,费了多少劲,才瞒过那些经验丰富的金牌银牌什么牌的狗仔队,混进了酒店。

她从来没见过易青这样的打扮。中国最大的民营影业集团的老板,穿着一套酒店服务生的制服,推着小餐车,站在自己面前。

有一瞬间,她真以为自己睡着了,做梦了。是不是自己太想他能来了,所以一闭眼睛,他就来了?

小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忽然就哭了,象个孩子一样的哭了起来,仿佛面前这个人是透明的一样。

易青静静的看她哭了一会儿。然后坐下来

,帮她把乱七八糟的线头拔了,拿起椅子上的电脑包,把笔记本放好。

小云哭了一会儿,突然又孩子气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凑过去打了易素一下,道:“难怪小茹说你是大木头。看到人家哭,连安慰的话都不懂说一句。”

易青笑了笑,静静的看着她。

小云也看着他,噘起了小嘴,眼睛里露出了难得的、久违的,顽皮的笑意。

当看到这个标志性的表情时,易素才开怀的大笑了起来??那个她所熟悉的小云又回来了。

第六章 现在爱你可以吗?(上)

小云看着易青的笑容。恍惚间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她站在电影学院的报名点那里埋头填着一张报名表……

“同学,你的胶水笔借我用一下好吗?”

??这是易青这辈子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她永远都记得,他没有南方人那种磨牙咬舌头式的怪怪口音,也没有北方人粗鲁的卷舌和大舌头,一口清新标准的普通话。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记得。记得那个言语豪迈、虎头虎脑、干干净净的大男生。

直到此刻,她才突然发觉,那个大男生长成了一个大男人,一个真真正正的,胸怀里装着整个世界、人生、社会的大男人。

就连一件极小的事情,他也有自己的个性和主张。他不会象那些没谈过两场恋爱的小毛孩子一样,一看到女孩哭就笨手笨脚的过来又哄又劝??他知道女孩子什么时候该哄,什么时候该给她痛哭一场的空间。

全世界的小男生都以为女孩哭是求自己去哄她关心她,其实女人哪有那么简单。

小云微笑着看了他半天,说了一句看似和她现在心里所想的事情完全无关的话:“没想到。这服务生的衣服穿在你身上这么精神,象件总裁级的礼服一样。”

易青笑吟吟地把餐车拉到面前来,一边解释道:“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这里酒店的老板。幸好他和宁姐是老相识。才答应让我等天黑了穿着员工制服从员工通道进来。就这件衣服,花了我一千块钱呢!”

说着,易青把餐车上的盖子一个个打开,里面是一碗粳米粥、几碟小菜。有小云家乡地盐渍鸭掌、雪花马蹄糕、炸芋果、冰糖莲藕,都是小云平时爱吃的。

小云扫了一眼,就惊讶的呆了一呆,随即噘了噘嘴,看着易青道:“你整天忙那么多事,连这些小事你都记得啊?我爱吃的什么,原来多年你一直没忘。”

“吃吧,你大概好几餐没正经吃东西了吧?”易青笑着把筷子递给她,然后捏着嗓子道:“尊敬的客人,0251号服务生为您服务。”

小云呵呵的笑着。光着脚在床上站起来,象个小女孩一样蹦蹦跳跳的坐到床沿儿来,半边身子软软的靠在易青身上。夹起一片莲藕吃了,然后好一阵赞叹。

吃一口,赞两句,喝口粥,又傻傻的跟易青胡闹两下。易青知道。小云只不过是不想拂了自己的好意,吃两口捧捧场而已。

她地胃口还是那么差。

易青心疼的抚摩着她的秀发,轻声说道:“你有多久没找发型师做保养了?吃地不好。头发就越来越差,你这样下去怎么办啊?”

“哇噻,你怎么知道我下一个要接的是洗发水广告!”小云放下筷子,拂了拂长发道:“发质差了不要紧,我有顺柔!看,独有的滋养因子,迅速渗透发根……”

说了一半,还没等易青笑,她自己已经笑得滚做了一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易青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知道小云只是太需要笑,太需要减压释放一下了。

他看着小云,心里翻江倒海的难过。

良久,他才艰难的说了一句:“冬云,对不起。”

这句话让小云呆住了,她慢慢地坐了起来。

易青长叹道:“是我忽略了你。不止是你,我还忽略了很多人。这几年,我只知道带着华星往前冲,过了一关又一关,赚了一个亿又一个亿,我是我真的错了,我忽略了那些再多亿也买不来的东西,大错特错。”

“不……”小云低下了头,长长地秀发在雪白的睡袍两侧肩头上披散下来,修长白皙的玉颈楚楚可怜。

“是我错了,”小云凄然道:“是我对不起……”

“怎么能怪你呢!”易青马上道:“那些人根本是可以针对我们,你只不过做了华星的挡箭牌挡下了这一劫。你放心吧,事情已经有点眉目了,我们已经让宝叔和杨仲帮我们去查……”

“不!”小云突然摇着头失声痛哭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易青平静的看着她,平静的等待,平静的倾听。

他知道,小云太需要一个能听她诉说地人了。从多年前那个北京落雪的黄昏,小云告诉他决定放弃报考电影学院的那时开始,他就知道??表面看上去玲珑聪颖、无所不能的小云,其实是一个会把自己所有心事藏在心里的人,藏得很深很深。

是的,从小她的身边就只有一个每天被生活折磨的喘不过气来的妈妈和一个混帐之极的继父,她的心事能跟谁去说?

“我错了……哭累了的小云怔怔的说了一句,她软软的靠在易青的肩膀上,眼睛望着天花板,幽幽的道:“我从一开始就错了,错的很厉害。”

………我把一切当成了豪赌,押上了我的事业、押上了我的感情,可是我从一开始就选错了路。我以为,出名靠捧,上位靠搏,做人最重要的是机会。我拼命的学着察言观色,学着机巧手段,学着融入这个芜杂的娱乐圈。

……可是我错了。当台下观众冲着我大喊你好棒你好靓的时候,我知道其实我不配,当依依站在金像影后的领奖台上时,我知道我可能永远没有那一天,就算有一天我真的站了上去。自己地心里也不会塌实。

……其实我是有机会的。如果从一开始,我就能象依依一样,肯沉下心来,好好的学几年东西。好好的把精力多放(放一点在那些有意义地事情上,我想,今天的我不会这么狼狈。至少,就算再有人说我是花瓶的时候,我心里可以不屑的反驳他。

……可是我错了,我浪掷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浪掷了我的青春,和我最宝贵的一段感情。”

说着,小云坐了起来,泪眼朦胧的看着易青的眼睛。抽泣着道:“易素,我做的最错地,就是错过了你!”

易青的身子猛得颤抖了一下。他最不想面对的问题,还是来了。

小云握着他厚实地大手,虚弱但坚定的道:“我请求你,今天,一定要让我把话说完。因为我不知道过了今天。我这一生还有没有勇气把这些话说出来。”

说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停了片刻。冷不丁的问道:“娴儿上次带到公司来、无意中被我看到的小男孩,其实是你的儿子,对吗?”

易青吃了一惊,疑惑地看小云半晌,终于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不妥,连忙解释道:“其实是这样的,我……她……其实……”

小云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用解释什么。我没有资格听你的解释。”

“有时候。我真地很羡慕依依。”小云突然嫣然一笑,梨花带雨、玫瑰初露,看得人怦然心动。

………我羡慕她,能那么完整的、毫无保留的去爱一个人。她爱你,根本就不在乎你是大寻演,还是群众演员,是大富豪,还是穷光蛋。她可以无视一切世俗的标准和物质的羁绊,纯纯粹粹的为了爱而去爱一个人……”

……自有时候,我有很佩服孙茹。小茹就象古时候那些巨眼识英雄的绝代奇女子一样,一眼就把你从千人万人之中找了出来。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将成就一代大业,所以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一生和你绑在了一起,陪你甘苦与共,志同道合……”

……自至于娴儿,我对她简直是敬重和崇拜。因为她做地全是我不敢做的事。一个将军的女儿,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关山万里、苦随君行,明知希望渺茫,却执着的燃烧自己的生命,去照亮爱情的道路,终于苦尽甘来;她就象古代传说中慷慨飒爽的侠女一样,不顾一切,直求本心,轰轰烈烈的爱它一场,管它来日方长!”

小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在这样的三个奇女子面前,我是插不进脚去的。在她们面前,我自惭形秽。”

“其实,我是最有希望得到你的,”小云说到此处,心中一痛,泪如雨下,她轻声道:“我认识你比他们都早。如果我坚持,如果我不动摇,如果我不被虚荣和利欲蒙住了眼睛……我想,你这个责任心奇重、任何人都不想伤害的傻木头,早就被我俘虏了吧?可是,我竟然犹豫了,我竟然观望了。”

……自这两天,每当我想起这些,我就后悔内疚的无法原谅我自己!那时的我,太想出名了,太想改变自己和妈妈的命运,走出童年的那种生活了。我把自己当作了一个筹码,在我无法确定你可能成为一个我能依靠的靠山之前,在我无法确定你这个普普通通的穷大学生将来能给带来优越的生活之前,我想再看看,再看看……”

………你知道吗?我甚至害怕你成为我的累赘,成为我向上爬的障碍,我努力的告诉自己,其实我并不爱你;告诉自己要压抑下对你的思念,这就是一直以来,我和你保持着暧昧的朋友关系,却从不肯给你确定一点的暗示的原因……

第六章 现在爱你可以吗?(下)

“……然后,上天惩罚了我。”小云泪眼婆娑的继续说道:“你大学毕业那年,我听说你将要和孙茹结婚??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我观望、犹疑,我在情感和理智之间苦苦挣扎,可终于在观望中把你望成了别人的爱人和丈夫。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内心深处一直忘不了的人,是你。我的势利、我的虚荣、我投机取巧的本性,葬送了我的爱情。我甚至没有机会,让自己喜欢的人知道自己的心意。”

……自我不敢埋怨上天,不敢抱怨命运。因为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后来,你逃婚去追依依的事轰传京城,我看着报纸上的新闻报道,恍然如有所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或者说我突然长大了、懂事了……我才明白,这一向自己错的有多么厉害。”

“易青……”小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其实,自从我进入华星以后,我一直很努力。我真的在努力,希望能把以前的错误弥补过来,把失去的时间找回来。我知道,在你的心目中,也许我还不如一张白纸一样的小意更好调教;但是,我愿意学,我可以再回到学校去进修,从最基本的开始学起,把这些年在表演上养成的那些模式化、公式化的毛病改掉……”

易青呆呆地看着满脸泪痕的小云,已经彻底的傻了。

………我本来可以拥有和依依相同或者相似的发展道路。可是在那个岔路口上,我却在虚荣心地诱惑下,选择了和她截然相反的道路。其实,我们各自的命运。就在我告诉你我决定放弃考试去演电视剧的那个黄昏,就在那年冬天的那场雪后,就已经注定了的……”

“我不敢奢求你的感情,更不敢跟谁去比,我只希望……”小云望着他,眼睛里充满了焦急的期盼,她急切的道:“我只希望你偶尔在身边看到我,感受到我望向你的目光时,能在你地心里,慷慨的给我留那么一点点位置。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小云说着,止不住的泪水又一次崩溃了地似的涌了出来。易青怜惜的伸手轻轻为她拭去几滴晶莹的泪珠。她忘情的一把抱住了易青地脖子,在他耳边哭泣着说道??

“易青……我从现在开始爱你,可以吗?不会太迟吗?!”

易青颤抖着抱住了她,轻轻的拍着她瘦弱的单薄地纤背,闻见她秀发里优雅的淡淡清香。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有种穿越时空似的茫然和迷糊,仿佛又回到了八九年前的那个晚上??

在北京三环外的一家地下室旅馆里,同样是这个女孩。发出一个如同溺水的人企图抓住一根稻草一般的请求:青,你要不要我?

那个激情迷乱的晚上,那些少年懵懂的时光,那段素涩混乱地地赤子情怀……今夕是何夕,穿过岁月的你我的手,举起的是宿命的酒杯,还是照亮今生情缘的火炬?

小云此刻的泪水,把往事与今日搅动着混合在一起,编织成一场如幻似真的梦。令易青身在其中,不知自己是蝴蝶还是庄生……

“傻孩子,”易青轻轻的拍着她,喃喃的说道:“这些话,你为什么从来不说呢?你把心事埋藏的这么深,谁又能知道?真是个心重的傻丫头……”

说着说着,易青就忽然感到怀里的小云越来越沉。他诧异的低头看了看,不禁温柔的笑了。

小云香软的身子柔柔的靠在他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近半个月的失眠,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压力,似乎都在这一番倾诉中获得了释放和宣泄。仿佛卸下了身心中最沉重的包袱一样,她倚倒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怀中,甜美的进入了梦乡。

易青含笑凝视着她孩子一般的睡容,那娇俏甜蜜的模样,格外忍人怜爱。

想起当年,若不是落榜时她的梨花带雨,他也不会情不自禁的去安慰她,也就更不会有他们之间后来的故事了吧?

说起来,小云和依依其实是很象的。

她们都是出身贫寒的穷家女孩,都出自妈妈带大的单亲家庭。相似的出身,相似的成长轨迹,最后却选择了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

相比之下,依依是幸运的。她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和一个伟大的母亲。

做父亲的用自己的生命给女儿做出了最强烈最明确的表率??一个人,到底应该怎样活着?

做母亲的面对艰辛坎坷的生活,却从未放松过对女儿心性品行的教育;而且身为音乐教师的她,还在女儿心底深深的播下了艺术的种子。

所以,在依依的心灵深处,她似乎从未考虑过,人应该怎样生活这个问题。那些可以被看做是圣人、圣女一样的种种美德和情操,在她看来其实就如同喝水吃饭一样简单,她近乎偏执的固守着她的高尚、清雅与善良,仿佛这一切根本是与生俱来?因为在她的意识中,一切本来就应该如此。

而小云,却象这滚滚红尘中起浮沉沦着的大多数芸芸众生一样,耳迷五光、目失十色,只能茫然不知所以的凭着自己的本能生活着。

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她、或者示范给她看,究竟什么是对的?

她的眼里只看见别人成功之后奢糜富贵的物质生活;只看见有人用投机地甚至是卑鄙的手段获得了正当途径所不可能得到的利益……

就象许多有着各种成长缺憾的八零后、九零后地一代人一样,他们以为成功就要不择手段、所谓道德就是伪善??把事物表面的一些恶质当作了事情的决定性参数而加以效仿。

这样的人生,要碰个头破血流才能活个明白。

就象当年孙老爷子曾经教导过的那样。一个人,想要在社会上获得某一方面的成功。就要知道主之以道,辅之以术的道理。

任何一个人要成事,想要完全不耍手段、完全不用心计,那叫迂腐天真;但是要是想着只要靠“术”、靠心计手段就能成功。或者把这个看作成功的唯一条件和推动因素,那叫幼稚愚昧。

只有遵循事物真正的“道”,把自己的一切行为归于符合多数人利益地一方,顺应当时当事的大势,顺势而为;在这样的基础上,再使用一点心计手段,才有可能获得成功。

可怜世上有多少人,忽略了深藏在事物核心地那些正面、积极的决定性因素,反而津津乐道于那些浮在表面上的细枝末节的手段伎俩,最终总是与自己所求的目地相差一步。却永不能到达??只得怨天尤人,大叹社会不公。

然而,正因为如此。易素才对小云格外的生出一份怜惜来。

因为这个女孩的本性是如此善良。

她是成心要变“坏”地。当她选择了那条大多数无知的同龄人都会尝试的弯路的时候,她其实是准备好了要“不择手段”、要“惟利是图’的,因为当时的她,从心眼儿里认为只要这样,就能成功、就能富贵、就能改变自己和母亲的命运……

但是。她却始终没能“坏”起来。她善良、清纯的本质无数次的拉住了她,使她在罪与善之间摇摇摆摆??而最终,“善”还是战胜了“罪”。在如梦初醒般地悔悟里,她终于能甜甜的睡上一觉了??睡的象个孩子……

虽然她没有说,但是易青却深深的知道??在这个混乱多元、浮躁芜杂的红尘俗世里,在这段非得要活过、失败过而不能明白的生命中,在那些无所是从的罪的诱惑与善的召唤中……一个孤独无依的女孩,挣扎的多么辛苦、多么无助。

易青轻轻的拥着小云,无意识的凝望着自己的脚下??那昏黄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长长的……那纠缠在一起的影子,仿佛在触目惊心的诉说着一个女孩心灵深处最美丽最柔软的那份情怀。

易青突然明白,今生今世。他都无法摆脱这个影子了。

……心似双丝罔,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残灯灭。

小云在清晨微微的凉意中醒来。

因为害怕被偷拍,她已经几天没有开窗子了,窗帘也拉得死死的。

所以,她在未省的浓浓睡意中伸了个娇憨的懒腰,慵懒的道:“易青,很晚了,你快回去吧!”易青活动了一下僵直酸麻的身体,苦笑道:“小姐,不是很晚了,是太早了才对。”

“哎呀?天亮了吗?”小云惊讶的叫了起来,随即醒悟过来,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累的……”

易青笑着站了起来,道:“你好不容易才睡着,我可不想冒这个险。”

说着,他温柔的拉过被子,盖在小云身上,轻声道:“你再睡一会儿吧。我也该回公司了。”

他突然直起了身子,淡定从容的说道:“该解决的,总归要解决的。”

第七章 谁在冷笑?(上)

中午时分。北京华星大厦。

远远的看见孙茹脚步轻盈的走了过来,冯丽丽主动从办公桌上站了起来,恭谨的低垂着头,道:“孙小姐,您好!易总不在,早上去了中影和韩董谈事情还没回来。”

孙茹微笑着点头道:“好。不要紧,我进去等他。请给我一杯红茶。”

说着,她转身向易素的办公室走去,在推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刹那,望向冯丽丽的眼角余光里,忽然泛起一丝难以觉察的戏谑的微笑。

孙茹走进易青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玩扫雷。将将玩到第四盘的时候,她鼻畔忽然闻到一缕红茶的浓香。

“谢谢你,冯小姐。”孙茹随口应道,抬头看了一眼,却吓了一跳。

只见易青手端茶杯,贼忒兮兮的盯着自己开了两个扣子的领口看??深深的乳沟上嵌着前不久在宝叔的慈善基金拍卖会上新拍回来的一条红宝石项链。深邃的宝石红衬着细滑粉嫩的肌肤,格外的引人遐思。

孙茹又羞又嗔,怒道:“你这种人的眼睛,就应该挖出来当泡踩!”说着坐起来满桌子找东西要砸易青。

易青忍不住哈哈大笑,压低声音道:“你现在还敢在我办公室穿的这么性感。你怎么知道你头顶上方没有被人家安个针孔摄影机什么的?”

说着,他嘿嘿一笑,道:“幸好咱没在办公室亲热过。要不然还真不知道便宜了谁。”

“去你大爷的!”孙茹啐了他一口道,不过一边说着,一边心有余悸地抬头望了望四周。

易青把红茶给她,凑到她耳边道:“事情有头绪了?这里可说不得。出去吃饭再说。”

孙茹接过茶杯象征性的喝了两口,随即道:“西三环新开了家烤肉挺不错的,咱们中午去试试吧。”

两人假模假式的说着话,孙茹关掉了电脑,两人一起向门口走来。

门外,冯丽丽看着自己地电脑屏幕??视频里,易青和孙茹正拉着手向办公室门外走去。

冯丽丽飞快的移动鼠标,关掉了摄像视频,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老实质朴的神态,继续打起一份文件来。

“冯小姐。”易景关上办公室门,站在冯丽丽面前,和蔼亲切的吩咐道:“〈双枪老太婆的预算案、道具清单、组成人员表、补给和器材的资料。今天下午下班之前,都需要清楚的打一份出来,辛苦你一下;另外,剧本的稿样太潦草了,今天下午前也请你帮忙整理一份出来。重新打一下交给我,谢谢你!”

易青很有礼貌的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跟着孙茹走了。冯丽丽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跟易青道了再见。

电梯下楼。

直到两人走出大堂后,孙茹才终于忍不住问道:“喂,《双枪老太婆,不是还有两天才开拔吗?你要地那么急干吗?剧本的事本来也不归冯丽丽管啊?”

易青冷哼了一声,歪了歪嘴道:“怎么?你还心疼她太辛苦啊?靠!要不是怕打草惊蛇,老子就派她到剧组里当场工扛大包去,扮尸体给人踩、安水下摄影机泡她八小时、拍火场戏一身给她安三百个炸点……我靠,我弄不死她我!”

孙茹忍俊不禁的白了他一眼,啐道:“切,一副狭隘小人地那样儿!”

……

西三环。

新开张的韩式烤肉店没有老店那种烟熏火燎式的油腻之感。装修雅致的小单间让人的感觉特别舒服。

推开包厢地门进去,里面坐着的依依、宁倩华、宝叔一起抬起头来。

桌上已经摆好了牛肉、牛舌、鸡片、鱼片、鱿鱼、土豆片等等一大堆菜码,刚才依依正低头细心的切着一个柠檬,把它分成一片一片地放在一个漂亮的小盘子里。

孙茹开心的跑到依依身边坐下,笑道:“哎呀,久等了久等了。你们不用等我们的啊,开始吃吧!饿死本宫,饿死哀家了。”

依依笑着看了她一眼,问道:“老佛爷,您不是想生吃吧?”

孙茹得意的拿起桌上的一段黄瓜,卡嚓啃了口脆的,挑衅式的冲依依扮了个鬼脸。

易青脱了外套,把包厢门关好,也坐了下来,对众人道:“哎呀,可算到了能自由说话的地方了。在自己公司都得防这防那地,真别扭。”

依依知道易青最喜欢吃牛舌,连忙先拨了几片到已经烧的发热的烤盘里,然后拿起一片柠檬,把汁水细细的挤在牛舌上??滋得一声轻响,一股柠檬的清新香气混着浓郁的肉香立时在小小的屋子里弥漫开来。

易青看着孙茹着急忙慌的往烤盘里放各种东西,一边问道:“查出来了吧?她的文凭和学历什么的,想必都是伪造的了?”

“恰恰相反!”宁倩华和宝叔对望了一眼,然后道:“全是真的。四年哈佛经历,三年麻省的MBAA货真价实的工商管理硕士。”

宁倩华说着,伸出筷子翻动了一下自己面前烤盘里的鱿鱼,接着道:“丽丽冯这个名字,当年在哈佛和麻省都非常有名,尤其是在麻省的时候,拿过三年的全额奖学金,是个天才型的人物。”

易青迟疑的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偶然的?是我们冤枉她了?”

宁倩华摇头道:“不。我们在请人回去调查她在校地资料的时候,发现两件特别有趣的事情。第一,她在哈佛的天主教唐人教会团体里。是活跃分子;但是,她在教会里用地中

中国名字却不是冯丽丽,而是马莉莉??是茉莉的‘莉’!”

“马……莉……莉……”听了宁倩华的强调,易青默默的念叨着这个十分耳熟的名字。随即恍然道:“原来……居然是她!”

一年多以前,在香港曾经有一则相当轰动的社会新闻,说是有一个叫神秘的华裔女人从美国帐户上用马莉莉这个名字,购买了香港八家即将倒闭的八卦杂志50%以上的股份。

香港的媒体对这个女人地行为非常好奇,因为在香港这种新闻高度自由的地方,重新注册开办一家杂志或报纸的费用可能比注资挽救一家老旧地媒体要便宜的多。

易青记得当时他还和孙茹她们开玩笑说,要去请这个新任八家媒体的马董吃饭,好好搞搞公关。因为看架势,搞不好这位想统一香港的八卦周刊,当个狗仔女王什么的。

这件事情刚开始地时候。曾经有多家香港媒体大肆报道过,可是没两天,这些报道就很不合规律猛然消失了。显然是当事人不想过分招摇,所以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强行把事情压下去了。

在当时对易青他们来说,只不过是扫过眼一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地社会八卦而已,但是今天听起来,却似乎得到了一丝印证。

“有意思……这就有点儿意思了……易青冷笑着喝了一口麦茶。问道:“还有什么更有趣的吗?”

宝叔一言不发的从自己的小包里取出一张放大了的数码照片,放在易青的面前。

易青拿起照片看了两眼,那是一个衣着性感、皮肤细嫩、丰乳肥臀的时尚女郎。

易青不以为意的问道:“怎么了?这个肉弹又是什么人?”

依依夹了一片烤好的牛舌到他盘子里。笑道:“你天天上班都能见到她,还问她是谁?”

“冯丽丽?!”易青脱口而出,吓了一大跳,连忙仔细地端详了那照片好半晌,一脸的无法置信。

孙茹也好奇的放下筷子,一把抢过照片来看。

只见照片上的女子,穿着一身高开叉的旗袍,蟒腰轻扭,酥胸高耸。风情万种的看着镜头,说不尽的妖娆妩媚;任你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不会把她和那个老实、勤力、质朴、拘谨的象个老处女一样的冯丽丽联想到一起去。

易青摇头叹道:“这姐们儿可真是下了大本钱了。咱们华星不知道欠了她什么滔天血债,值得一个麻省的美女MBA牺牲这么大,处心积虑的来对付我们。”

“所以说啊,”宁倩华总结道:“她一定是受人雇佣办事的。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华星从香港进入内地,正是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难保不会挡了谁的路,妨碍了谁的利益,只不过能用的起这么高水准的商业间谍,对头人一定不简单。”

“这种妖精,看着就有气!亏她平时装的那么象!”孙茹随手把照片一丢,道:“管她是什么对头人派来的,这种人,立马踢出公司去,一了百了。”

“那不行。”易青马上道:“这不是打草惊蛇了?咱们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要怎么对付我们……本来他们在暗我们在明,现在好容易被我们发现了破绽,把主动权拿回来了,要是自己再把冯丽丽这条线斩断掉,那岂不是又要天天防着对头躲在暗处冲我们打黑拳了?”

说着他夹起一片牛舌,细细的咀嚼了起来惬意的笑道:“什么事情,都得讲究个火候,心急吃不了好牛舌呀!”

第八章 天涯男儿(中)

当年路威与易青分别之时,提到的有关他父亲路豪亮要在西北建的“电影文化城”,此时已经初具规模。

西北地广人稀,有些地方千里荒凉,不宜工也不宜农;即使拥有了相当先进和现代的城市规划、建设系统,那些地方也很难形成城镇规模。

主要的原因,当然还是因为无法吸引和聚拢大量的人口资源??谁都喜欢往大城市挤,谁愿意来那些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

而极富探险精神、每有新奇创意的西北建筑大王路豪亮,则想到用特色教育带动产业规模,进而吸拢人口、扩大居民区外沿,最终形成城镇建设的办法。

当年的深圳、厦门这些特区,也不过是贫瘠荒凉之地,但是利用其沿海城市的特有优势,开放进口、引进投资,繁盛的外贸业吸引来了大量的迁徙人口??有商机的地方就会有钱,有钱的地方就会有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城市。

西北很多地方,天然的条件无法和沿海相比,各种行业都发展不起来,但是文化软产业这种产业,却是可以到处落地生根的。

路豪亮先生的这套理论如果能够论证成功,不用二十年,千里无一人的西北边陲,将渐渐矗立起点点繁星般的大大小小的乡镇、区县。甚至是新兴地城市。

不过,路豪亮不过是个老三届,头脑灵光,但是才具却不够;他的许多天才构想。理所当然的着落在他的继承人??北大地高才生路威身上来实现了。

当年路威还在北大搞电影学社的时候,就向老爸进言,拟订了一个关于电影文化城的计划。

当时正在大力号召资金、人员来建设西北,有财团愿意开发那些盐碱沙化、无工无农的空置土地,政府当然大力支持鼓励。

天路集团以五千元一亩的便宜的吓人的价格,在古玉门关以西,敦煌以东买下数千亩土地,开始兴建第一个天路电影文化城。

二十一世纪初以来,中国政府一直秉持着全力支持鼓励民办教育的政策,天路集团在文化城里建立的集私立小学、初中、中专、高中、大专、成人本科等各级教育一体化的这个计划,很快得到了大笔国家贷款。

天路集团将贫困山区地孩子从大山荒村接出来。和他们的家人、监护人签定合约;合约期间内,天路集团负责给孩子吃、住、穿、用,并替他们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还按月发给零用钱,而同时,孩子的教育和发展则一切听天路公司地安排。

被收入这一计划的孩子,从小学一年级开始除了使用全国制式的小学教材之外,还必须修读艺术基础美学和电影学启蒙这两门副科。

从文化城的电影学校完成初中学业的学生们,将面临第二次签约。可以选择去考公立地高中、中专,或者再次签约继续留在天路电影文化城享受免费教育。

从中专的学生开始,就要为这些年来接受的免费教育买单了。学生们根据合约。在完成国家规定地高中学业内容之外,开始半工半读的接受各种和影视摄制、制作有关的任务,为学校和文化城进行创收。赚来的钱除了很少的一部分奖励之外,大都归天路集团和文化城所有。

大专、大本的学生,除了在校期间要为学校赚钱之外。毕业后,将根据合约在天路集团指定的单位低薪服务三年,完成合约后,愿意继续留在天路工作的优先考虑,不愿意的可以自主择业。

对于那些读不起书甚至吃不饱饭地家庭来说,自家的孩子能有书读、有饭吃。甚至还能彻底的改变一生的命运,从一代代的贫穷中走出来??这绝对是天大的好事了。

中专、大专、大本的招生,为那些考不上大学或者考上了大学没有钱上的青年学子开了一条新路。

从206年开始,新建成的天路电影学院开始招生。路威在天路的这五年多下来,成绩斐然。

第一批招来的大专、大本的学生已经毕业,许多留校做了小学、初中、高中部的老师,而中学部的孩子们也已经开始在各类二三线的影视剧里担任角色,有些甚至已经在国内影视市场小有名气。

路家父子提出的这个“读书不要钱”的创意,很快的吸引了西北乃至全国的贫苦家庭。迁入围绕着这些新兴的人口聚集点,交通、医疗、水电、房产、食品加工……一个城市乡镇所需要的各种行业渐渐在这些地方发展起来,形成一个小型的人口聚居点。

在政府和天路财团的扶助下,这里的房价便宜,生活也非常容易,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人口从更加贫困的地方迁入天路文化城的范围之内。有许多甚至是举家迁来,孩子读书,父母就设法在这里做生意、务工谋生。

……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路威笑道:“现在文化城已经有十几万人口,我们有信心,在十年内使这里人口超过五十万,然后向国家申请,成功设县!”

听完了路威的介绍,易青和依依等人都是称美不已。

易青感慨的道:“跟你们天路集团这种开天辟地的功业相比,这几年我们做的事就显得小儿科多了。”路威连忙谦逊了几句。

罗纲在一旁道:“你们搞的这种教育模式,倒有点象是日本的那些艺能公司。日本那些娱乐公司、影视财团让手下的星探去各地寻访那些出身贫苦,但是模样俊俏、聪明伶俐地孩子。然后

后由公司和他们家里签约,把他们包起来培养到十八岁。调教成能赚大钱的娱乐明星。象比如说当年的木村拓哉、藤原纪香等俊男美女,都是从这些公司被培养出来的。”

路威点头道,“不止是日本。这种从小到大一条龙有目地性的特色教育,在世界各国都有;也不一定是从小教电影,也有教音乐舞蹈、文学美术。甚至还有教赛车、厨艺这些的。当初我们刚开始搞这个计划的时候,国内还有些孤陋寡闻、思想僵化的人提出各种反对意见,认为十分可笑。幸亏家父思想开明,勇于开拓,从善如流。”

“不过,”易青眉头一蹙,忧虑的道:“我听你的介绍,你们这个项目似乎资本回收期太长了点,利润也不是太可观。免费教育的成本,应该非常庞大吧?光靠学生的创收来养学生。这恐怕补不上你们的资金缺口。”

路威苦笑道:“确实如此。关键是我们这个计划,不象日本鬼子地艺能公司那样,是以培养能牟取暴利的娱乐明星甚至AV演员为目标的纯营利项目。而是多少带一点慈善性质地教育产业。能够保本经营就很不错了。虽然一直以来,我们都有得到中央和当地政府的扶植,但是第一期的几亿人民币的国家贷款早就已经用完了,这一两年我们基本都是赔着做;还好去年推出了几个象样的电视剧集,得到了几家有实力地广告赞助。多少缓了一口气,不过还贷压力却一点没减少……”

说到这里,路威忽然端起面前的酒杯。对易青道:“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巴巴的来请您这位财神爷呀!怎么样?老兄弟、易大总裁,赏口饭吃吧?”

易青笑着对依依道:“看到没有?筵无好筵、酒无好酒,原以为人家是好心为招待咱们来西北拍戏,又是接飞机、又是联系外景地地……原来在这儿等着我们,想要打秋风敲竹杆哪!”

依依和罗纲、杨娴儿、何风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易青和路威说的是哪一桩事。

路威笑着对依依道:“难道连你都不知道吗?易总的保密工作做的可真是到家呀。”

说着,指着易青笑道:“老易,不是我说你。地球人都知道你这次来西北,怀里揣着国家给你批的西北影城建设项目核准书,连带着还有美国电子大王史蒂文森李的六亿美金……怎么着,跟我们还掖着藏着?”

易青微微一笑,道:“我们华星集团内部各司其职,他们都是管创作生产的骨干,这些事情他们自然是不多过问。”

路威正色而诚恳的道:“对着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和里多兜圈子。国家批给李氏国际在国内做这么大的一个项目,肯定是不能私相授受,一定要搞政府投标地。我只求你老易一件事,要是我们天路在西北能顺利把这个标拿下来,你、易大寻演、易大总裁,能不能敲定把西北影城建在我们天路文化城旁边?我跟你说,我们文化城各方面条件非常好,我们……”

接下来,易青他们就着冷酒冷菜,楞是听这位天路集团的当家人把他们文化城夸了一个遍,足足说了大半个小时,才听得一个大概。

其实易青多年来一直在关注天路集团这个特殊的财团在西北的发展。此次来西北,他内心想与天路合作的倾向已经非常明显了。

事实上,这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中外合资、外商独资的那些财雄势大的企业在盯着李氏国际这六亿美金和国家批下来的这个项目。而在这乌秧乌秧的竞争者中,地处西北的天路集团是唯一有财力实力能吃下这个项目,而又完全是中国人自己的资本、没有外资介入的企业。

站在易青的立场上,当然是打心眼儿里希望这支标不要被那些日本公司、德国企业拿走,希望政府把这个标承包给天路集团,自己也好能跟老友并肩作战,一起在大西北改天造地,大干一番事业。

更何况,有路家父子这几年打下的底子,把新影城建在天路文化城旁边也是件事半功倍的好事。至少用水用电、交通住宿这些方面的事务,人家都已经是现成的了??总比在西北重新划一块地方,从白地开始建设要强。

不过尽管如此,易青还是保守稳重的对路威说了一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明天去实地考察一下。再说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说了也不算,政府那头有韩山平先生,美国有史蒂文森李,我只是个代理人。”

路威意味深长的打量了易素两眼,突然在他肩头狠狠擂了一拳,笑道:“你小子,可以啊!几年不见,转性了啊!”

说着,他举起面前的酒杯子一饮而尽,然后自信而笃定的看着众人道:“明天,各位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

次日清晨。

天路集团的商用直升飞机从兰州出发,一路向西飞行。易青、依依、杨娴儿,路威四人坐在飞机上。

隔窗向下俯瞰,高原苍凉、红土黄坡尽收眼底。

易青在飞机上大发感慨,扼腕击节而叹道:“看我中华大地,如此雄阔高辽!这里的风光比起江南的景致,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杨娴儿捅了他一下,冷笑道:“你呀,你这是有钱老爷高高在上的思想。待会儿下去呆几个小时你看看,热死你干死你还有沙尘暴吹死你!”

依依闻言,也忧心忡忡的道:“世界各国的电影节,都是在车纳、威尼斯这样的沿海靠水的城市召开,无论是卫生、交通、住宿

甚至是旅游景致这些方面,都是十分优越;咱们将来要把中国电影五龙金像奖放在西北高原上来搞,光是一个用水、一个沙尘暴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易青听了两人的议论,默默的点了点头,只有旁边的路威似笑非笑,悠然自得的仰着头。

笃笃的飞行声中,靠窗最近的杨娴儿突然惊讶的指着下面喊了起来??

“我的天哪!你们看……那是什么!”

第八章 天涯男儿(下)

易青和依依闻言,纷纷伸长了脖子向下望去,只见在飞机左边舷窗下面45度方向,地面上出现了一大片翠绿的颜色!

在浅红土黄色为主色调的西北高原上,这一抹可爱煞人的绿色,显得那么抢眼亮丽。

更使人惊奇的是,在那一层层的翠绿色中,包围着星星点点的不知是什么建筑,只能看见顶上或黄或金或红或绿的一小点,不过满目绚烂,好看极了。

依依惊讶的道:“不可能啊?地理书上都没说,临近敦煌的地方,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大一片绿洲!”

路威爽朗的笑声生生的把螺旋浆的声音压了下去,他自豪的大声道:“中国的地理书,关于西北甘肃的这一部分,很快就要改写啦!”

说着,他微笑着拍了拍机师,示意他下降。

随着直升飞机下降时巨大的轰鸣声,众人脚下的那片绿洲越来越清晰。

一千米……五百米……三百米……三百米以下,易素和依依、杨娴儿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脚下林立的建筑,一幢幢楼房、一片片宅院、一条条漂亮的公路……甚至可以依稀看见白底红杠的公共汽车在来往梭巡,人群象小黑点一样在路上穿梭??在一望无垠的黄土高坡上,这显然是只有人类才能创造的奇迹!

飞机下降到五十米高度地时候,路威突然指着远处下方的一个巨大的建筑兴奋的道:“看到了没有?那片红地黄的穹顶一样的东西?那就是我们文化城的中心建筑。天路影视教育学院的主教学楼。”

易青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座宏伟庞大的古典中式建筑,鹤立鸡群般矗立在一大片生活区之中,入目先是琉璃金的屋顶。穹顶上飞檐高挑,兽头傲立。在主体建筑的旁边,还有四五座略矮一点的建筑,也呈中式古典风格,门前隐隐地,可以看见石狮雄踞,上了朱漆的大门威武堂堂。

路威指点着介绍道:“中央这个现在是大专部,有影音室、大放电影厅、多功能舞台、琴房等等设施都集中在这里,旁边那几幢小一点的,是小学部、初中部、高中部、中专部;这里可供五万名学生同时上课排练。后面地这一大片是学生宿舍和教职工宿舍等生活区;大小食堂、回民食堂都算上,有十二个食堂;洗衣房、商场、小商品集市、中型超市、运动场馆。该有的设施全都有了……

解放之初,敦煌、酒泉这些地方设县设市的时候,最繁华的城市也不足十万人口。散居在高原上,而且大多是农村人口,生活很苦,开发建设大西北以来,这些城乡县市的生活条件多少有了些改善,但是比起西安、兰州、乌鲁木齐等等堪与内地大城市媲美地人口大埠。不能不说还是有天壤之别。

现在高原上突然升起这样一颗明珠,难怪四里八乡的人要趋之若骛的往这里聚拢,在这里定居生活下来。

听了路威滔滔不绝地介绍。杨娴儿在一旁忍不住由衷的赞叹道:“奇迹!真是奇迹!难怪有人说建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美术!谁能想到,十年春秋寒暑,凭人力竟能在荒原之上开辟这样一片天地!”

依依好奇的东张西京,对于她来说,真正感兴趣的还是这里普通百姓人家的生活。这里几乎是古丝绸之路的最西端古楼兰的战场,数千年来,不适合大量人口定居生活??这是千年来已有定论的事,而这一点常识性地认知,今天竟是生生的被眼前的景象给颠覆推翻了。这岂止是奇迹,简直是神迹了!

依依小心翼翼的问路威道:“那……从西面过来的风沙,你们是如何把它挡在居民生活区以外的呢?还有,这么多的人,生活用水等等的问题,都是怎么解决的呢?”

路威看了看底下,笑道:“快到啦,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我保证今天会有许多惊喜,呵呵!”

……

飞机”稳的降落在一片小型人工机坪上。

在螺旋浆巨大的轰鸣声中,坐在机舱里的易青等人依然听到了欢庆的锣鼓和喧闹的人声。向舷窗外望去,只见机坪的最西端站满了衣着朴素、兴高采烈的人群。

推门而下,扑面而来的是一片欢呼和鞭炮锣鼓声,到处飘摇着大红的条幅??“欢迎华星影业集团总裁易青导演莅临文化城指导考察”,几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总觉得自己的条幅举的没有大人们高,努力的踮高了脚,伸直了缚着条幅的竹竿。

这种欢迎国家领导式的隆重场面,让易素浑身不自在,他回头看了看正走下飞机的路威。路威连忙摆手道:“这可不是我安排的。连你要来这里开发考察的消息,都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这里的人都朴实的很,他们大概觉得除此之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对你们的欢迎,尤其是……听说你的到来可能会给这里带来大笔的发展资金,他们更是把你当成了恩人、救星了!”

说到最后两句,路威狡黠的笑了笑,一脸的阴谋得逞。

易青悄悄在底下给了他一脚,然后整整衣冠,带着军委首长视察部队式的微笑,向人群走去……

一个上午时间,易青等人在路威和学院的领导陪同下参观了整个学院,以及周边的一些文化城的生活、教育设施。

路威介绍这里地教师和校领寻的时候,却是着实让易青、依依、杨娴儿三人狠狠的吓了一跳??有好几个根本就是从电影学院、中戏、上戏

戏退休后被高薪请到文化城来的老教授,论班辈足够做易青他们地师公不止了。

所以当他们称呼易青为“易导”、“易总”、“易老师”的时候。吓得易景忙不迭的谦让告罪。不过好在这种辈分高的角色也并不太多,除了几个校领导、顾问之类的人物,剩下的那些学院的授课骨干、文化课教师等教职工倒大多是中青年为主的。

除了这小小的插曲之外,其他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可大书特书地。不过确实如路威所介绍的那样。这里设施齐全、秩序井然,人们的生活内容也很丰富??学院里地校舍和器材都是崭新的,生活区里有医院、超市、公车站……应有尽有。

而且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这里的人们都非常质朴、和气、热情,完全没有的大城市里小市民那种浮躁自私地感觉。

中午的时候,易青提出要在学院的食堂吃午饭,路威连忙让人去准备。

中午在小学部和初中部相邻地一个食堂里用饭,菜品是最常见不过的四菜一汤就米饭。易青吃着土豆炖牛肉、青椒炒肉丝,喝着黄瓜鸡蛋汤,感觉亲切之极,颇有几分回到学生时代的感觉。

周围进餐的学生都十分的有礼貌。大多数孩子们脸上还带着可爱的高原红。根据这个学院的规定,每天为学校里的孩子可提供一份配饭的菜,一般是荤素搭配;米饭、馒头、窝头等主食和稀粥不限量??这些是学院免费提供地。

另外食堂里也有小炒窗口和小卖部。除了一长串菜单上的各色小炒之外,也买饮料、罐头、香肠、熟食等食物,不过在这里一般只有少数比较富裕的家庭的小孩才敢于问津。

依依发现这里的孩子在餐桌上都显得非常有教养,尽管主食是免费随便吃,但是孩子们都把自己打回来的饭吃的干干净净。不象有些大城市里的大学食堂。整碗米饭倒扣在桌上,咬了一口的馒头火烧满桌扔??这令出身贫寒的依依看着觉得倍感亲切。

路威要了点他们食堂自己腌制的吉卜干,一手拿着窝头一手捧着粥碗。吃起东西来那副香甜的样子,半点也不象是个家资巨亿的豪门小开,倒象个常年在工地上光着脊梁和水泥的建筑工人。

说真的,参观到这里,易青已经是打心眼里非常的满意了。这里不但硬件基础好,而且这里的人也好,象路威和他天路集团的这些人,一看就是实心干事、塌实做人的主儿。

路威三口两口喝下一碗粥,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笑道:“这世上最好吃的照西,我看莫过于自家腌的咸菜,就上煊腾的棒子面窝头,再来一碗新打的小米熬的粥……好久没这么吃东西了,真痛快!”

依依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小米粥,竟真是实实在在的今年的新米,一股淀粉的甜香,一点没有陈米熬粥时的那种淡淡的涩味儿……

依依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奇了。你们这些东西倒是怎么弄来的?不但有水有电,而且还有水果吃,还有新鲜蔬菜,连吃的粮食也是当年打的新米……在这高原上,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来的?用直升飞机一趟趟从兰州往这里运吗?”

路威笑着直摇头,道:“你今天都问了一路了。再耐心等等吧,等吃完了饭,我带你们去看点东西。”

……

午饭后,一行人坐上天路集团来接的专车,沿着文化城新修的宽阔公路,一路向着文化城的边沿郊外开去。

参观了一上午,易青等人对周遭的景物不再感到好奇,而是略略有些疲倦了。杨娴儿揽着依依,嘴里轻轻的唱着不知什么歌儿,午后的昏倦令人沉沉欲睡。

忽然,倚靠在杨娴儿怀里的依依一声惊呼,坐起来指向车外。

坐在她身边的易青也已经看见了,路的两旁竟然出现了果圆和大棚!

在西北高原的盐碱与沙化地土地上,竟然出现了华中平原上才能看见的果圆和蔬菜大棚!

没等易青他们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更加令人吃惊的一幕跃入了眼帘??汽车继续前行。将将已经到了文化城的边缘,眼前突然出现了大片地绿色!

那怡人的翠绿,在看了大半天黄色调的众人的眼中,此时显得格外的亲切提神。

对色彩十分敏感的杨娴儿已经惊呼起来。兴奋不已。

路威让司机把车停到公路旁,让易青他们下车来仔细看。

三人迫不及待的走下车来。只见道路两侧入目尽是绿色,一些十年左右的小树屹立在一起,象一层层绿色的波浪般一望无垠的推向远方,极目望去,形成一片宽阔地望不到边际的防护林带。

因为高原、沙漠类树种大多生长周期长,易种难长的缘故,所以在西北植树造林一直是个技术大难题。要说这么大一片防护林带,居然是天路集团在十年之内做出地成绩,确实是有些不可思议。

杨娴儿和依依指指点点,说说这棵树象行为艺术作品。那棵树有点印象派风骨,时不时呵呵一笑。

易青走到那些树跟前,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奇怪,他转头惊讶的问路威道:“不可能啊!居然是红树!他奶奶的,红树!真的是红树!你……你小子!你们……你们居然在西北高原上把红树种活了?!这不是做梦吧?”

红树,属于乔木或灌木科,一般高2-4m。有支柱根,果实倒卵形。

在中国多分布于海南,生于海边含盐滩涂。东南亚,澳大利亚热带海岸也有

分布。

这种植物进入海洋边缘后。经过极其漫长的演化过程,在潮惩潮落之间,受到海水周期性浸淹地木本植物群落因其富含“单宁酸”,被砍伐后氧化变成红色,故称“红树”。

红树是湿地的特色植物,全球共有61个品种??这种生命力极强的植物树种,有非常独特地优点和特长。首先是它的生长周期奇短,有个三五年就能长成茂密高大的不象话的一大片,其次一个好处是它繁殖能力超强,只要用合适的间距种活了。它自己就能在很多的年头里不断扩张生长。

因为红树林植物的一个显著特征是胎萌现象。这些植物的种子在果实里即行萌发,长出长达5cm到15cm的胚胎,到成熟期胚轴与果实分离自行脱落,插入淤泥中再生长出根及叶。

据此看来,这种植物简直是最适合进行水土保护、风沙防护地经济树种??只要种活了,往那里一放,不出五年八年,一眼没看到它就能自己长成一大片,防风沙保水土,还能稳定地下水和促进盐碱沙化土地的还肥。

但是,这种树种一个致命的与生俱来的缺点,所以从来没有科学家和环境学家去打它的主意??那就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红树可以离开湿地的环境还能生长,更不要说在干旱的盐碱地、沙化地上成活了。

也亏是易素这种花十分钟翻翻就能背下一本字典的变态记忆力和博学全才,才能辨认出这种从来只生长在海边滩涂之类地方的树种。

可是即使博学如易青,也忍不住以为是自己判断错误,或者是看花了眼??西北高原上怎么可能种的出喜湿不喜旱的红树呢?这不是简直就和大海里的鱼儿能在沙漠里游泳一样荒谬的事吗?

易青满腹狐疑的看了又看,终于被他看出点名堂。原来百科全书上的红树,都是矮而茂密的;而这里的这些貌似红树的树木,几乎全都有参天之势,虽然枝叶上非常象是红树,但是主干部分的形态依然脱不了杨树一类的常见沙化地树种的模样。

“不对不对,”易素仔细一看,很快又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判断,转头对路威说道:“你这也不是红树啊!倒象是某些嫁接的品种,怪胎!”

路威大笑道:“谁说我这不是红树?我这些花大价钱种下的树,既是红树,也不是红树!”

说着,路威故弄玄虚的晃了晃脑袋。看着易青和依依、杨娴儿满脸的问号,得意地道:“老易,你这么有学问有见识的人,难道没有听说过当年的‘双转化耐盐扬树’计划?”

易青听了。眼睛一亮,惊讶的道:“中科院地这个课题已经研究成功了?”

路威哈哈大笑道:“我们这里的每一棵树种,都用了转基因技术,将红树中的耐盐基因MGX4导入。把胡杨、沙漠柳这些适合在沙地成长的树种,改造成了混血儿。改造后的树种,完全具有耐旱植物的本性,但是生长速度和一些外部形态,却完全是红树的翻版。这样的一棵大树,只要五年时间,就可以长到一人合抱不过来的高度!”

易青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些大树,喃喃的感叹道:“偷天之功,真是偷天之功啊!”

“岂止如此而已!”路威自豪地道:“我们还利用这种技术在这里种果种菜。比如说。我们培育出的转基因耐盐西红柿在盐水灌浇下与非转基因西红柿在正常土壤中结果率相同,结出的果实虽比普通西红柿小,但含有更多氨基酸、植物蛋白和糖分,口味更好,营养更高呢!嘿嘿。今天晚上回去,让食堂给你们做个糖拌西红柿尝尝。”

易素点了点头,思索着道:“我现在知道你们那些粮食果菜都是怎么来地了!有了这么大片的防护林带。多年以来,西北修路难、通路难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有了这些林带防风沙,凭天路集团的效率,几乎两三年就能通一条路,从公路上把生活,生产所需要的一切东西运来运去,成本低廉地很嘛!”

“不光是这样,”路威补充道:“培育出的转基因耐盐植株在生长过程中将土壤中的盐分吸收后储藏在叶片里,使盐化土壤逐渐脱盐,起到改造盐碱地作用。这种利用新品种的吸盐性的方法,可以使盐土壤逐渐脱盐,达到治理盐碱地、改善生态环境的目的。这几年下来,我们这一片的脱盐还肥的土地越来越多,你们刚才也看见果圆和大棚了吧?再过几年,这里的人不但能吃上我们自己地里种的水果蔬菜,连粮食都能自产自足了!”

“嘿嘿,路总,您老这话还没说全吧!”杨娴儿笑着道:“我们保守一点估计,种植转基因耐盐抗旱农作物和植物新品种以每亩增加收入RMB1000元计,仅一年农业增收也有几百万,加上带动地相关产业,这么可观的利润,你们天路集团可发财了吧?”

路威苦笑道:“你只算毛利,不算成本,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天路开发文化城,到今年正好是第九个年头了了,预计要到明年财务总结的时候,才能大致实现收支平衡,前面八九年我们等于一直是赔着做。谁都知道教育是个穷产业,能够保本经营,可持续性发展的维持下去,就已经要烧高香了!”

杨娴儿惊奇的道:“不是说你们有大笔国家贷款么?而且这么大的项目,政府都会有补贴的吧?怎么还哭穷?”

路威叹气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不用千方百计的争取你们华

星和李氏国际来投资了。中央和当地政府的关注终究是有限,再怎样总不能十年如一日的关照你吧?政府的补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不说别的,就说文化城的用水,我们用的是三管齐下的办法:南水北调解决一部分;古代天然绿洲的地下水资源和居民自挖的储留井解决一部分,然后还要大量从外埠运进纯净水??每年光是用水就要补贴上千万,这钱花的流水一样,简直是当糟践了。”

说着,路威望了望已经越走越远,正在四下贪看风景的易青。他感慨的叹了叹气,对杨娴儿道:“我们文化城未来的前途和希望,能不能得到持续发展的新血,就全着落在你们家易大导演身上啦!”

说着,路威冲依依和杨娴儿微笑着点了点头,拔腿向易青走去。

易青站在一块坡地上,极目四望,心旷神怡。

他转头看着向他走来的路威,由衷钦佩的叹道:“改天一定要专诚去拜望一下令尊路豪亮先生,能建下这样一片事业,真乃奇人神人也!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而你们父子两个,却在高原上建成了罗马!”

路威趁机道:“我们也正是希望能把这份利在当代,功在子孙的事业更好更持久的做下去,所以才迫切的想跟老易你合作!眼下的文化城只靠一些入不敷出的利润点苦苦支撑着,明天会怎样,谁也看不见未来的希望。但是,你想想看,如果你和李氏国际的新影城计划也能在文化城落户,有了庞大的资金和政府的支持,再加上天路集团的实力,我们双方联手合作,不用几年,我们就能在文化城这片人工绿洲上,做出震惊世界的成绩来!我们可以……”

“不用再说了,”易青爽快的摆了摆手,胸中豪气顿起,指着四野苍翠的树林大声道:“我们今日便指树林为誓,共约来日携手做一番大事业来!我们要在这里修机场,建全国最大的拍摄基地,创办全国乃至全东南亚最广泛最盛大的电影产品交易集市,还要充分利用敦煌和莫高窟这些旅游资源,开辟常影城-古楼兰-敦煌遗址’三点一线、古今结合的旅游新线路、新景区;还要把这里做成中国最大的电影电视相关产品的创意生产基地、音像制品出产发行基地……在不久的未来,这片西北的土地上,将要冉冉升起的不再是一颗明珠,而是一颗耀眼的星辰??是一个集合文化教育、影视拍摄、旅游观光、电影全球发行、多种文化产品生产销售为产业特色的??综合性新兴城市!每年中国电影五龙金像奖颁奖的日子,全泛亚联盟的电影商都将云集在这里,买卖发行各国的产品……”

“不错,到时候,这里将和西方的好莱坞东西呼应,遥相对峙!”路威兴奋的登上坡地,和易素并肩而立,这大半日以来的担心和忧虑一扫而空,他指着天空大声道:“大西北的天空和黄土地为证,我们要在这里建立千秋功业!”

再没有什么多余的废话,两个阔别了多年的朋友心意相通的仰天大笑。

天涯知音,相照肝胆。这世上有些人白头如新,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却难有丝毫真挚的情谊;可有些人却倾盖如故,即使天各一方、神交万里,但是只要被共同的理想指引到一起,便能生死相许,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业来!

或许,映亮了天空的,并非是那漫天的星辰,正是无数象易青和路威这样的??中华儿郎!

第九章 华星三侠

高原之夜,静谧的有如少女羞涩的梦。

从地上向天仰望,那原本远离人间的墨色天幕,此时竟似触手可及的近,那漫天闪闪的星辰,像是伸手可摘下一般,明媚而灿烂。

在天路开发区防护林带边缘的天路集团办事处和驻守在林带边缘的工作人员、解放军战士一起吃过了晚饭,易青、依依、杨娴儿在路威的邀请下,离开了驻守所,步行向最近的一个生活点走去。

夜色下的防护林带,发出可爱的沙沙声,传来一阵清新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晚饭的时候,餐桌上果然有路威说的糖伴西红柿吃;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当地人自己种植的果菜。

比起南方城市那些被化肥和农药催熟了的痴肥的瓜果,这里的西红柿没有那种水一样的汤汁,拿在手上吃就像吃苹果一样,果实饱满,果肉殷实。

杨娴儿现在手里就拿着一个,边走边吃的津津有味──这位电影美术家喜欢一切颜色鲜艳可爱的食物。

这种饭后在月下散步消食的闲散经历,在易青和依依等人来说,似乎已经是非常陌生和遥远了。伴随着淡淡的月光,望着近处婆娑的森林和远处繁星般的人家灯火,真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恍若隔世之感。

渐渐的,耳边开始有了小孩哭闹和大人喝骂的声音;远处的星星点点渐渐变成了眼前的万家灯火;不知谁家地电视机开得山响,引来邻里一阵抗议;谁家晚饭开得迟了,现在才在爆锅炒菜,猛得滋了一声。一股人间烟火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出来。

依依的眼睛亮晶晶的,依稀有了些水意。要是这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之中,有一个窗口、有一盏灯是属于自己和自己心爱的人的──哪怕只是小小一个空间,那有多好啊!

她悄悄的牵了易青的手,默默地向前走去。

若不是为了易青的事业,或许这个出身贫寒的女孩根本不稀罕当什么影后、大明星──其实她内心最渴望的,也许只是贫贱夫妻和柴米油盐的百姓生活罢了。

可惜,这对于大多数女明星来说,都只不过是一个奢望罢!大姐大梅艳芳在逝世前的最后一场演唱会上,穿着婚纱出场,泪别舞台时恨嫁的心情,依依今天是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些感悟与体会了……

……

“一、二、三……喔……哎呀……”

“再来再来……一、二、三……加把劲……哎哟……”

“真是的,太臭手了,我来我来……”

“你来什么你来。苏放映员来了!苏先生好!”

这个小区生活的,大多是天路集团请来植树、修路、开发生活区边沿的工人和他们的家属们。

此时,这些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正兴高采烈的穿著朴素简单、但是异常整齐正式的衣裳,搬着马扎板凳,整整齐齐的做再新村住宅区楼下──好像一个盛大的节日集会。

在居民新村楼下的小广场上,矗立两个银色的长竿子,月光下散放着柔和润泽的光纹,两根竿子之间还缚着一根肉眼难见的金属丝。

这是传统的路边土电影的放映方法的改良。九零后出生的孩子,有很多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父辈还曾经用这种建议的装置看过电影。

这种土式电影放映的时候,要先把放映用的幕布,抓住其中一角的绳头,从竿子的这一头扔过金属丝的那一头去,让这个绳头挂在金属丝上──这是专业放映土电影过程中,最难最有技术含量的一个步骤。

当年一个土电影放映员,只要有这么一手好的抛绳头的技术,就足以得到小区民众的礼遇,得以区分于那些刚刚入行的初哥放映员。

此时,在民众们的欢呼声中,一个形容瘦削、个子高挑的男子,穿着一身与这个时代十分不合宜的白袍长衫,施施然在群众们的问好声中走到两根银竿子之间,弯腰拾起一根绳头。

那一刻,所有在场的人都有两三秒情不自禁的屏息……

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这位被称为”苏放映员”的男人,潇洒的做了一个完美的抛投──力道不大不小,那绳头不疾不徐的乖乖越过金属线,牢牢的撘在那一头,在夜风里轻巧的荡着秋千。

人群里瞬时爆发出一阵欢笑,打破了刚才的寂静。

孩子们欢笑着喊道:”苏放映员好棒!看电影了看电影了……”

刚才试了无数次都没能成功将绳头抛过另一端的两个少年放映员,一脸惭愧和佩服的走过来,赶紧七手八脚的扯下绳头,拉紧幕布,绑在竿子上,四脚拉平……

然后有一个便跑到人群的后面,肩膀上扛着一架银灰色的机器,带着长长的三脚架。

“关灯了关灯了……”

坐在场里的群众一片大喊,新村里的物业公司办公室里传来嗡嗡的试话筒声:”知道了,咳咳……”

随着这一声,整个场院里所有的路灯突然都熄了,四下一片黑暗。

放映员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一团温和的光影轻柔的打在幕布上,银色的反光骤然在这黑夜中欢快的扩散开来,每一个观众的脸上都绽放着期待的笑容。

电影开始了……

苏放映员静静的负手站在幕布下,看着电影开始,才恬然微笑着,缓缓向着易青和路威这边走来。

易青静静的、肃穆的站在背光的角落,借着放映机的光亮,打量着向他走来的这个男子。

他是真的老了。

本是和自己与路威差不多的年纪,可是她陷在看起来却好像有三四十岁一般。

满面的风尘如刀般在他的面容上刻下了清癯的痕迹,缺乏水分的皮肤上泛着西北高原民族特有的赤红;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还一如孩子般的明净与清澈,透过那童贞的赤子般的眼睛,彷佛能看见西北那高远明媚的蓝天,朵朵白云下,那高亢的信天游……

他平静地站在款款的夜风哩,微笑着看着易青和路威。那怡然优雅的姿态,彷佛这滚滚红尘、喧嚣人间的种种污浊,竟似半点也污染不到他那一袭白衫之上……

中国电影行业龙头集团的主席,和西北建筑大王的公子,不约而同的一齐向这个放映员微微的躬了躬身,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来钦佩和尊敬的神色。

“易青、周小姐,好久不见了!”

“阿鼠!你还好吧!”易青高兴的走上前去,用力的拥抱住了他,拍着他的背脊激动地道:”辛苦了,兄弟。你……样子老多了……”

听见易青这样说,连在一旁的依依,也不禁鼻子一酸,眼睛一红。

那些尘封了许多的,如歌如诗的学生年代、少年岁月;那些意气风发、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豪情时光,在这一瞬间,尽上心头。

“我们这支将要行进在漫漫黄沙的西凉古道上的电影队伍,就是要用我们的血肉之躯,为中国电影,为我们的民族文化铺出一条路来!我们要在广大的西北土地上寻找民族文化的点,连成线,形成面,覆盖了天……总有一天,从黄河畔西北高原传出来的龙的吼声,要震响大地,撼动世界!”

──这是阿鼠当年的豪言。八年来,他用隅隅独行在漫天黄沙之中的瘦削身影,一步一个脚印的实现了他对理想与祖国的承诺。

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生活奢靡的政客,慷慨激昂的对民众许下诺言,却在转眼之间,陷入他们用民脂民膏换来的温柔乡中;有多少已爱国为标榜的闲人,指天誓日的说自己愿意为祖国付出一切,却吝惜于对自己国家的体育文化事业奉献出一点点可怜的宽容和谅解……

“我认为,爱国本来就是盲目的!一个人爱自己的祖国,爱自己的民族,爱自己的种群,爱自己父母之邦祖宗之国的文化精神,这难道还要讨价还价、深思熟虑?我爱中国,所以我盲目的爱中国足球,踢得好,我爱;踢得不好,我也爱!我可以不爱某个足协官员,可以不爱某个球队某个球员,但是我盲目的爱着中国足球!因为这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足球运动!同样的……我也同样盲目的爱着中国电影,拍的好,我爱;拍的不好,我更爱!我可以不爱某个影片某个导演,但是我依然支持他们!我支持所有我喜欢看的和我不喜欢看的中国电影,我盲目的支持他们,因为那是中国人自己拍出来的电影!好的不好的,那是我们国家的电影,美国大片再好那是美国人民的,永远不会变成我们自己的!我是一个中国青年,我爱中国体育、我爱中国文学、我爱中国诗中国画,所以我当然爱中国电影,我爱中国的一切,如此而已!”

──这掷地有声的昔日心声,是一个北大学子励志明心的见证。他盲目的爱着自己的祖国,但他的心却比所有的人都更加清澈、更加明净、更加充满智慧与力量!

一张矮桌,几把马扎,一碟酱瓜、一碟花生、几颗毛豆、几片火腿,一人一根生脆的黄瓜,每人一大碗民家自酿的黄酒。

酒无好酒,菜无好菜,难得的却是对坐喝酒的人。耳畔有不远处放映场上观众们的欢声笑语,身侧有徐徐而过的轻轻晚风,得二三知音对坐纵论天下,畅谈理想??人生至此,无境界矣!

易青平端起酒碗来,对阿鼠道:“自从我恩师故世之后,我已立誓不再饮酒。但是今天,我得破一回戒。鼠哥,没说的,兄弟敬你一碗!”

大家笑着端起碗来,碰了一碰,连依依和杨娴儿都陪着喝了一大口。

阿鼠笑呵呵的喝了口酒,摆手道:“没那么夸张。你们觉得我苦,我却觉得你们沉溺在红尘之中,比我更苦。我成天背着放映机自助旅游,到处受人欢迎,白吃白住,一份几千块的薪水也花不完,其实比起你们这些天天发愁的富豪要快乐多了。”

在大家的哈哈大笑声中,路威对易素等人解释道:“阿鼠这几年,在大西北和大西南,可是闯下了好大的名声。好多电视台都采访过他们放映队的事。他们现在的制度是两年一轮换,回到文化城的人一边去学校教书,一边给当地的老百姓放放电影什么地。不过,阿鼠这小子整整八年都在外面不肯回来轮换。今年好象是他第一年回来休假吧!”

易青一听,颇感兴趣的问阿鼠道:“你这两年把西北西南的地方都走全了吧?”

阿鼠笑着点了点头,道:“还不止是西南和西北,广西和内蒙古那边。我也都去了。”说着,他回身在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张厚厚地硬纸壳来??上面是一幅阿鼠自己手绘的地图,上面是大半个中国??内蒙古、陕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西藏、四川、云南、贵州、广西……

每一省每一市每一区,都仔细的标注着,哪里有电影院、哪里有哪家公司的院线业务延伸地;还有哪里有多少人口、哪里适合建设影院,哪里只适合流动放映等等……各种资料一应俱全。

易青一看这张地图,还没看上两眼,立刻双眼放光,一拍大腿叫道:“好宝贝。好宝贝!这……这东西得赶紧用几个备份呀!要是弄坏了或者弄丢了一角,那可得叫人心疼一辈子!”

路威大笑道:“早就弈了好几份了。这一份是原件,是阿鼠听说你要来。特地要送给你留念的。”

易青一听,兴高采烈的直搓手,连忙让杨娴儿拿过随身的包来,妥妥帖帖的把这张无价之宝放好,还很不放心的在上面拍了拍。然后对阿鼠道:“我这两天朝思暮想就是想要这么张地图和这些资料,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依依笑着对易青道:“拿幅纸地图有什么用,要我说。你可千万别放过眼前这个活地图才对!”

路威一听不干了,连忙嚷道:“没有你们这样的。挖墙角也不带这么明目张胆地,苏同志现在可是俺们天路的员工。”

易青做了一个鄙视他的手势,对阿鼠道:“你跟这种人混,太屈才了。跟着我干吧,钞票大大地有!”

杨娴儿在一旁帮腔道:“咱们易大总裁最近在搞泛亚电影联盟计划,特别需要一个懂得搞市场统筹和调研地人。”

“泛亚电影联盟?”阿鼠眼睛一亮,大感兴趣的道:“是什么东东?”

易青简单的跟他介绍了几句有关的情况,然后道:“其实泛亚电影联盟的这个概念。说白了就是一个市场共享、商品融通地概念。现在世界各国的市场,被美国的二级产品倾销挤占地很厉害;单靠一个国家的资金和市场力量,很难和强大的美国电影资本对抗,更不用说争取本国民族电影产业的必要发展份额了……

“所以,”阿鼠的思路非常清晰明快,马上接上道:“所以你们就用当年欧盟打美国的方法,搞联市联产?”

“是!”易青欣然道:“把美国价值圈以外的各个国家,尤其是美国资本控制比较弱的、有一定宏观调控能力的国家地电影行业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广泛强大的联盟。把这个联盟以下的各国市场,最大限度最大可能的无差别化,然后把这些国家的电影产品用最优惠的代价放进融合后的联盟大市场里去,和美国资本的占有率对抗。”

“好啊!”阿鼠高兴的一拍巴掌,端起酒碗来大大的喝了一口,高兴的道:“这真是天才的构想!而且是有骨气的勇士的构想!了不起!这比跟在好莱坞后面苦苦的拍奥斯卡的马屁要强多了,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太好了!”

易青笑道:“所以啊……我们要建立这个泛亚联盟,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最困难的一点,就是如何保证中国电影在这个联盟中的主体核心地位这个问题。这方面我们最大的优势,当然是我们的市场比较大,产品也比较多样比较全;但是中国的市场一向以来的弱点和问题,是市场分布疏散,形成不了消费层次。比方说西部这一大片,说是有几千万上亿的观众基数,但是有许多根本就是十年都去不了一次电影院的,这种市场统计数据,有跟没有根本没区别。”

“这正是我这几年考察研究的重点所在!”阿鼠激动的道:“首先我们要做的,就是彻底准确的对全国的电影市场做一次梳理性的统计,以前的那些浮夸的和脱离现实的数据,不能再用了:其次,在得到准确的市场数据之后,我们应该根据中国市场的特殊情况,根据我们的特有国情,对我们原有的产品销售渠道和销售方式进行改革和调整……”

易青闻言,耸然动容,道:“你说的这两个问题正是我日思夜想的事情呀!大哥,啥也不说了,眼泪哗哗地,快仔细摆摆。”

阿鼠笑道:“这第一条,只要有足够的人手,凭着我们放映队这些年用血肉之躯、用一双铁脚量出来的经验,一定可以圆满的做到,这一点不用提了……

………现在关键是第二点。我们传统的电影产品的销售渠道,就是通过院线、通过一家家电影院。遍及全国的电影院线商,把自己的电影院建到城乡的各个角落,然后发布所放映的电影的信息,吸引观众来买票观看??这种方式实在太僵化了!完全不适合中国这种地域广大、人口众多、文化需求不青衡的国家。就算是内地的繁华城市,很多电影院开在那里,还是少人问津,除非宣传攻势铺天盖地的大片,否则普通的片子,上座率奇低;而且,盗版和网上盗链猖獗,一般的观众根本没有进电影院看电影的习惯。生产和销售脱钩,造成大量的行业资源浪费,而一大部分资源被闲置,这样一个产业怎么可能健全……”

“有道理有道理……”一席话听的易青、路威等人连连点头。

“所以啊,”阿鼠微微一笑,道:“呼山不来去就山!观众不来电影院,我们为什么不能背起电影院去找观众呢?”

朗朗月色下,阿鼠一手指天,表情定格在那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上??历史在这一刻凝固和升华了。

这是2015年10月中旬,一个秋天的晚上。

……

时光如流,沧海换了桑田。

八十年后,新兴的东方电影之都华星市热烈庆祝建市五十周年。

华星市创始人之一易素先生的长子、华星集团的第二代总裁杨念青老人,在庆典仪式上和来访的牵手友谊城市好莱坞市的市长先生,一起主持了在市中心华星广场的城市标志性铜像的揭幕仪式。

作为纪念华星市成立、发展的历史见证与精神象征,这座巨大的铜像雕塑作品的题材取自当年几位当事人的回忆录中一段真实的场景。

当东方、西方两位影城的代表人物一起揭开铜像的巨幅幕布时,整个广场爆发了春潮一般震彻天宇的掌声。

构成这座巨大的铜塑作品的内容,是三个用最质朴的姿势坐在小板凳上的男人,三人中间放着一张小桌,几碗浊酒。

铜像上的易青显得比其他两人略微高大些,正在仰面思考着什么;路威则以手支颐,正在凝神倾听着阿鼠的讲述;显得最为瘦小的阿鼠,正一手指天,不知在阐述着什么宏论,脸上满是胸有成竹的笑意。

这三个男人??一个,一手缔造了东方最大的电影帝国,并创建了这个无与伦比的东方影都,一个,在荒凉一片的西北上凭空建起了一座宏伟的堪与好莱坞,蒸纳媲美的伟大城市,是影城华星的辛勤的建设者的代表;而最后的这一个,创建了一整套天才的电影产品销售模式,使得这座小小的城市,成为全亚洲乃至全世界电影产品的集散地,成为所有电影制作商、发行商的乐圆。

人们把这三个亲手缔造了华星市以及这一切奇迹的传奇男人,称为“华星三侠”!

第十章 初现端倪(上)

经过为期两天的考察,易青终于在天路文化城的边缘找到了一处最为适合《双枪老太婆》拍摄使用的场地??这里既有高原地貌,也有华中平原式的万里原野,而且背靠生活区,生活后勤各方面都非常方便。

易青看中了文化城以东的一千多顷弃用土地,虽然是沙化土地,但是已经被天路的防护林围起了一半,如果用来建一个大型的拍摄、制作、发行基地最是合适不过。

这次在这里进行《双枪老太婆的拍摄,同时也是一种进一步的考察,看看这里的气候、湿度、地理人文环境是否适合长期作为拍摄制作电影的基地。

选定了地点以后,易青就把剧组从兰州的招待所里全数拉到了生活区。几百号人入住,可忙坏了路威??此时在这位天路集团的太子爷眼中,这些华星的人可个个都是财神爷,轻慢不得。

文化城里一时找不到那么大的旅馆招待所容纳这么多人,路威就自己贴钱把易青、依依、杨娴儿、罗纲、何风这些主创高层以及美工摄影部门的重要技术人员请到文化城唯一的一家三星级酒店里去;跟着安排伙食盒饭,租用车辆什么的,忙了个不亦乐乎。

易青当然不会去操心这些生活小事,他和易家班的几个灵魂人物一来就投入了电影的创作中去。

罗纲带着他地三组摄影人马开始到处架机器比比划划;何风照例是到一个地方就要去搜集当地的民间音乐素材。然后整夜整夜的坐在野外,倾听来自当地的各种自然地声响,看看哪些可以加工放大,应用到创作中去。

依依坚持要跟着杨娴儿全程参加布景??这也是她多年养成的一个习惯。事先熟悉自己要创作表演的环境,可以刺激她产生许多灵感。

另一方面,韩山平依照之前的约定,给他们从兰州军区拉来了几百名战士,四辆大军车,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天路文化城。

用易景自己的话说,他拍戏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这么兵强马壮过。

……

“待会儿机器一开,你就从这里开始跑……”武术指导站在轨道旁边指手画脚的对着依依比画道:“知道吗?从这里开始,一直跑。跑到马旁边,机位大概是从侧后八点钟的方向推进来,一直推到中景。所以你动作难看一点也没关系,一定要注意安全……明白?然后……”

易青站在依依旁边听武术指导说了两句,满意的点了点头,负手走来了,去检查轨道和道具。

这批中青年武术指导。是上次拍《地狱方舟》之后,经由程龙大哥推荐,易青慎重挑选后补充进华星动作部门的新血。有好几个本身就是当年程家班地成员。和依依已经配合过一部电影了,自然十分默契。

而且易青发现这些经过长期商业电影锻炼的香港武指真不愧是号称全世界同行业中最优秀的群体,他们不但本专业地技术过硬,而且很懂电影,只要告诉他们机位和用光的情况,他们设计出来的动作方案往往是最配合全片艺术风格的、也是最符合剧情的情调气氛地。

一切准备就绪。

“《双枪老太婆第九场十七……预备,开始!”

依依的眼睛牢牢盯着右前方的一架远景长镜头机器,摄影师红灯一亮,她拔腿就跑。

易青手挥出,停在依依身后地轨道上。一辆镜头车平稳的跟着依依的步伐,向前推去。

早已准备好的马术师站在镜头外,轻轻一推爱马的臀部,那马长嘶一声,马鞍上藏着小摄影机就冲了出去。

时间刚刚好!

依依加紧脚步,跟着马儿的节奏在它身边紧跑两步,凑进了一把拉住马鞍??在马匹的一侧,已经装好了一种叫“马抓”的道具,那是一种有三格钢梯,上面装置有手抓脚踩的位置,安上了齿纹像皮来增加摩擦力,是一种专门给演员、武行用来完成复杂地马术动作时使用的道具。

因为这个镜头只拍马的左侧,而整个右侧是在镜头的盲区以外,不怕穿梆,所以安装上了这种块头较大的道具,连依依这样的非专业武行也能完成这一系列超高难的动作。

依依一把抓住马鞍,整个人伏在马抓上,从镜头里看来就象是身手了得的女侠贴在了马腹上。

这时,藏在旁边壕沟里的副导演一挥手,低声道:“上去上去!”

几个扮演日本鬼子兵的战士穿着瓜皮黄的日本兵服装,举着三八大盖就冲了上去……

依依紧贴在马腹上,举手抬枪,盒子炮上绑着鲜红的枪缨,几声枪响之后,几个鬼子兵纷纷倒在地上。

“好,Cut!过……”

场地尽头的一个剧务在耳机里听见导演叫Cut,立刻跳了出来,举起红、绿两色小旗,双手打了个叉,然后横着一抹。

场上的剧组成员和辅助拍摄的战士们一片欢呼,从这个旗语上他们知道这一条已经过了。

依依就势在马抓上一蹬,跳下地来,顺着惯性噔噔噔连退了三四步,终于稳住身形。

一辆场地吉普适时的开过来,依依踩上驾驶副座,倚着门边,车子调了个头,向易青和武术指寻那边驶去。

那边另一辆吉普载着马术教练从依依的车旁边开过,教练笑着依依和打了个招呼,车子加速而去,马术教练在两个战士的协助下制止了还在场地里撒欢猛跑的奔马。

依依地车开到导演监视器旁边。易青大笑着迎了上来。道:“女英雄,这一条太帅了,快来看看。”

依依笑嘻嘻的走到监视器旁,看起来了镜头回放。

……三十米外的一辆敞篷导演车上。站在副座上的韩山平放下了手里地望远镜,朝身边的助理竖了竖大拇指,赞叹道:“真没想到,易青和他们华星的拍摄水青,已经到了这样的一个境界。在国内,绝对没有一支团队能够超过他们,简直连差不多水平的都找不出来。以往那些拍主旋律的单位,那就更不可想象了。”

韩山平的助理在一旁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刚才的这个镜头,从依依开始跑的地方,到最后开枪射击、扮演鬼子地演员倒地。整个区域纵横一千多米,使用了两条交叉轨道,整个过程长达两分多种。全部在一条内拍了下来。

要是按照以往的拍摄水平,这样一条镜头,起码要拍一个星期,最快也要四五天。

首先要把这一段长镜头拆成十几个短镜头来拍??依依起跑是一个、马匹从旁边跑过来是一个、依依跃上马背是一个……中间奔跑的过程还要拍一两条;再加上鬼子兵跑出来地镜头,和依依射击的镜头等等。

整个段落用了四个不同的机位。以求逼真的效果。如果用短镜头来拍以后再剪到一起的方法,这几个机位就要重复地补上几条,把镜头交叉的穿梆部分替代掉??这样算下来。一天拍五六个镜头计算,至少也要拍四五天了。

而且这样涉及的重叠浪费地人力、物力,反复准备的时间和精力,简直没法计算。

麻烦固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样拍出来的东西,多个短镜头组接在一起,剪辑的痕迹太重??就象大部分的旧式主旋律电影一样,看着非常“假”。

而易青他们把这么长的一个复杂的镜头。用一条长镜头全部搞定了,到实际放映的时候,那种逼真、那种宏阔浩然地真实感,都不是传统主旋律电影的拍摄方法可以比拟的。

传统电影的叙事段落,长镜头和短镜头最主要的区别就是在真实感上。

比如拍武松打虎,拍一个老虎的特写,再拍一个武松的上半身和他不停向下挥拳的近景??从内容上看,大家都知道他这是骑在老虎身上打老虎,但是给人的感觉上,不免让人怀疑演员是骑在一个死物上摆姿势做动作。

但是如果用一个长镜头把武松和老虎拍在一个画面里,从头打到尾,这种血淋淋的真实感就非常强烈了。好莱坞的许多战争大片为什么看着比我们的国产电影真实很多、刺激很多、场面也宏大逼真??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的拍摄水平比一般的国内剧组强,能做到多部门高效率的合作,能在大范围大区域内用长镜头完成复杂的叙事,而我们却只能用小小的一个一个镜头去拼起来。

严格说起来,《双枪老太婆这部电影是华星和中影的第一次合作,也是韩山平和自己这位小师弟的第一次合作。

直到此刻,韩山平才对华星集团的水准实力有了一个具体而形象的认识,令他叹服不已??多机位摄影、交叉用光、大区域仿真式的布景;一流的导演方案、一流的剧务后勤……

几百人的团队心意相通,如心使臂如臂使指,运转的如同一个人一样。须知这么多的部门,这么多个环节,只要有一个小地方出点纰漏,就可能造成NG但是华星易家班却表现的如此娴熟、如此从容。

这完全是一支世界级水平的,国际化了的拍摄团队!

这是韩山平在心里给易家班的评价。

第十章 初现端倪(中)

地上的熊熊篝火映红了漫天的星辰。

火光照的战士们质朴的脸蛋红扑扑的,荡漾着灿烂的笑容。

………我们请林小意小姐来一个好不好?”连指寻员高兴的站在两个战士方阵之间,大声的起着哄:“林小意来一个要不要?来,呱唧呱唧……”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战士们在指导员的号召下,兴高采烈的、有节奏的拍着巴掌,热切的望着剧组方阵里躲在依依背后扭捏不安的小意。

自从当年电影学院的军训之后,依依也已经多年没有经历过这种军营里拉歌篝火晚会的场面了。她此时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着,和杨娴儿一起闹着要把小意推出去。

小意实在推托不过,只好红着个脸,一步挪三挪的走到三个方阵中央,左右看了看,又求援似的望了望依依和自己的助理。

有个战士在人群里大声道:“林小意,当演员的咋还这么脸皮薄呢!”

战士们一阵大笑。

小意一张细致白嫩的俏脸更加红了,尖尖的下巴垂得快要贴在自己胸口了,好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嗫喏的道:“那……那我唱一个……唱一个《十送红军》吧!”

“一送里格红军。盖支嘛下了山……”

“好!好……”

在连指寻员带头的叫好声中,战士们彩声如雷。他们大概没有想到,华星集团的国际玉女大明星,唱得是这么一首朴实无华却又讨战士们欢喜地老歌。

在掌声的鼓舞下。小意的胆子明显大了起来,脸红耳热的抬起了头,歌声也越发地清澈嘹亮。

依依一脸欣慰的看着小意。她一直把这个孤苦聪慧的女孩看做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小意从当年那个“捡”来的乖僻女孩变成今天的国际明星;从当初那个不敢跟任何男人说话的自闭的怪人,到今天敢在几百名战士面前敞开心扉,纵情歌唱??看着眼前这一幕,最感到为小意感到高兴的恐怕还是依依这位半师半友的姐姐。

转眼间,一首《十送红军》唱完了,小意正在给大家鞠躬。

没等她回到剧组这边方阵里,战士方阵里已经有一位虎头虎脑地年轻兵哥,在指寻员的鼓励下。站起来用军营男儿特有的豪迈狙犷地声音唱了起来??他唱的反到是时下最流行的带一点嘻哈风格的歌曲,引来依依等人一片叫好声。

这部《双枪老太婆》的夜戏不多,而且主旋律电影地拍摄毕竟不同于商业电影??商业片一天至少要拍十五到二十个镜头。主要的演员往往要连轴转,睡眠的时间都很缺乏;而主旋律电影给地拍摄周期就比较长,主要是有政府的力量支撑,各种资源都很宽裕,不用担心租用费租用日期什么的。群众演员全是不要钱的国家军人,不用担心每天结算的大笔劳务。

正好易青这个阶段事情也比较多,正好借拍这个主旋律电影腾点空出来。处理一下建影城的事。中影集团给《双枪老太婆》的拍摄期定了八个月,其实以华星易家班的高效率,有五六个月富富有余了。

所以依依、小意、杨娴儿、罗纲等人也得到了拍戏几年来难得的一大段空闲地时间。他们白天拍戏,晚上在天路文化城活动,隔几天就开个联欢会跟战士们联欢一下,拉拉歌、演演小品节目什么的,其乐融融。

在这期间,依依和小意这两位女主角更是给战士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以往拍摄主旋律电影的剧组,大抵也都会有这类的活动。答谢答谢战士,同乐联欢一下,但是大多都是走过场而已。

除了依依和小意这样的女孩,大概少有女明星会肯穿着干净漂亮的衣服和战士们一起坐在地下,席天幕地的对着热腾腾的篝火,又唱又跳的??换是其他人,也许早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或者是拍戏时这儿扭了那儿伤了之类的。

………请依依小姐来一个要不要?依依小姐来一个好不好?呱唧呱唧……”

“噢……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

随着刚才唱歌的那位战士坐下去,指导员又带着兵哥们闹开了。依依也不推让,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给大家表演了一个哑剧,还演了一段当年上大学时就最拿手的动物模拟。

战士们看着一个千娇百媚的仙女一样的美人儿,演老虎、猩猩演的那么逼真,个个看直了眼……

……

就在大家在外景地热热闹闹的同战士们联欢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的易青此时却还不能休息。

因为白天要拍戏,所有的会议和其他事情都要移到晚上来做。

路威也非常配合易素的时间,大晚上的把自己集团的高层一连几天叫了来,和易青开会??主要是汇报他们对于这次竞标新影城工程的方案和措施。

虽然现在天路集团,已经把原来的全名“天路建筑集团”里的“建筑”两字拿了下来,成为一家以多种投资经营的大型财团,但是建筑开发行业毕竟还是他们的老本行。

几天下来,天路群雄群雌们的专业水准大大的把易素这个门外汉震慑了一把??人家能成为西北建筑大王,那名声真不是混来的。

今天晚上,已经是易青连着第七天和大家开会,高强度的工作让精力充沛如易青这样的铁人也有点吃不消。

但是。他知道今天晚上必须打醒十二分精神,因为要做地两件事,都是顶顶重要的??这是两件在外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华星乃至对整个中国电影行业都将产生深远影响的大事!

为了今天晚上的签约特意从北京飞过来地宁倩华以及华星法律顾问组的律师们。还来不及吃一顿象样的晚饭,就赶到了天路文化城,和易青会合。

今天晚上要签的是华星集团正式授权给天路集团全权经营四十七种华星电影作品相关的文化产品和音像制品的设计、生产、宣传、销售的文化软产品专署权的合约。

这个被美国宇通和孙云博垂涎了多时的专署权合约,可不仅仅意味着华星一家的电影软产品地经营权??今时今日的华星已经是全国影业的风向标,天路要是把华星这摊子事情做熟了,不仅意味着天路集团从一个地产建筑开发地单一经营企业转型成为了一个有软有硬的多方位多利润点的大型财团;更重要的是,作为同行业同概念的第一家企业,以后国内所有跟着华星地风向下棋的影业集团都会倾向于把自己的文化产品交给天路经营。

晚上七点三十分,签约仪式正式开始了。

宁倩华和华星地律师代表,公事公办、一丝不苟的、详细的研究了所有的四十几份合约;天路集团的律师们也没有闲着??整个房间里只听见哗哗的翻纸页的声响。

由于这些都是易青和路威几天来反复商议的条款。其实需要讨价还价和琢磨的余地并不是很多,双方友好地稍稍协商了一下,就握手通过了。

易青和路威两人相视一笑。一起掏出怀里的签字笔,开始对那厚厚一叠的合约逐份进行签字。

换签之后,双方法人代表站了起来,仪式性的握手??如雷的掌声中,在场的华星和天路的职员们纷纷拿出自己的私人相机和数码DV。记录下这历史性的时刻。

……

就一个成熟的产业而言,多利润点、多层次的产业结构是非常重要的。

拿美国电影业来说,美国电影大片为美国人创造的产业利润里。电影票房这一项,最多只能达到30%到40%左右,也就是至多三成多一点。

其余的文化软产品和音像制品、相关动漫、音乐、游戏等等的收益,反而占了绝对的大头。

因此在美国和其他的西方发达国家里,电影业是被当作一种工业来对待的,连国会开会讨论经济问题,都把电影业归纳到国家工业里去。

美国电影业对于国民生产总值的影响力,常年排在第五第六的位置,是这个世界第一大国的重要产业支柱之一。在这样的一个产业里占到六七成的大头。可以想见美国每年在电影文化软产品这一项上会产生多大的利润??而这些利润、商机又会裹胁多少的企业、劳动力、边沿产业,又会辐射到整个社会的多少个层面。

2007年,去参加中美电影交流活动的一位电影学院的副教授回来后,惊叹的告诉他的学生们:光是派拉蒙公司旗下一家中型的玩具公仔开发设计公司,就有一万四千多名员工,每年单是给美国政府上税,就超过千万美圆。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这位副教授激动的在课堂上讲道,同学们,也就是说我们中国最牛的寻演用半年的周期拍一部票房过亿的电影,产生的纯利不如人家一个电影公司下辖的中型工厂同样运转半年产生的利润高。

这样广泛的产业辐射的结果,是给美国的电影产业极大的拓宽了空间,使得他们野心勃勃的全球文化价值侵略的计划更加畅通无阻。

举个最直观的例子来看??美国电影成熟的产业结构最直接影响的,是美国的电影票价。

美国的制片商是世界上最牛也最幸福的制片商。因为他们在那样的产业环境里。对于成本回收这个概念,承担地压力是最低的。

他们敢把自己的票价订到一个极低的程度??低到只要保留院线商地利益和经手的各单位的资源损耗就行。花一亿美圆拍电影,票房五千万都不算亏本,可以把成本收回来并确保一定利润的渠道实在是太多了。

电影的票价低了。买得起票的人就多,买票的多了,就意味着看的人次多了,那么一部电影在能在相对更多的广泛人群中产生文化和价值上的影响??这又反过来促进了各类软产品地销售,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美国电影之所以能在半个世纪内侵略全球。动不动在其他国家占领超过50%的市场,关键的原因在此??在许多国家,美国进口大片地票敢卖的比当地的国产电影的票还要便宜。同等的价格,更优质地工业技术水准、更好的艺术质量,观众会怎么选择?恐怕除了韩国那种万众一心支持国产货的民族,其他国家地观众都要投降。

反观中国的电影产业,音像制品方面??盗版猖獗,利润不稳定,根本形成不了市场规模。

而所谓的文化软产品,更是一片空白。

在中国。所谓电影业的利润,指得几乎纯粹就是票房。拍一部电影,全部的拍摄成本、经手的资本损耗、院线商与发行商的利益??所有这一切的成本回收与利润产生。全部都要压在票房上,可想而知,中国电影的票房压力大到一个什么程度。

成本回收压力大,票价降不下来,自然也竞争不过进口片??市场萎缩地结果。是社会影响和文化价值的萎缩,是话语权的丧失,这又使相关文化产业进一步陷入无人敢于涉足的僵局。

2005年以前。说起中国电影的相关文化产品,好象依稀是有一些,尤其是卡通电影方面。但是那种经营模式,说白了就是看一个电影火了,知道这里有钱赚,就一窝蜂的冲过来抢钱而已。

所以几乎全都是零星散做,再不然就是外资垄断;而产品,也是以进口大片的相关产品为主??比如米奇系列、变形金刚、忍者神龟等等。

易青和天路签下的这份合约,可以说是国内第一家大型财团。正式的、成规模的投资电影相关软产业,也是第一次把电影文化软产品当做一个概念来长期经营??这是一个填补一个国家某方面产业空白的商业行为,是进入一个无竞争领域、一个朝阳产业。

这也是为什么眼光毒辣的孙云博在多年以前就盯住了这一块肥肉,把这一步当作自己进入亚洲及中国市场的踏板的重要原因。

可惜的是,易青心里非常清楚一点,如果他把这份专署权签给宇通,不过是给中国国内增加了一家资本雄厚的外资企业而已,对本民族的工业资本以及电影产业的优化,起不到什么根本的作用。

中国电影的相关产品,尤其是涉及到文化形象和文化价值这一方面,一定要由中国的民族资本来经营!

这是易素内心定死了的原则??原则问题是不可以讨论的!

……

签约结束后有一个简单的小型酒会聚餐,天路集团招待宁倩华等华星集团的行政高层。

易青看着手里从拍立得相机里刚刚取出来的照片??上面的自己和路威两人,雄姿英发,意兴飞扬。

他独自远远的离开了喧闹欢喜的人群,站在餐厅的一角,手里拿着照片,举高了看了又看,紧蹙着眉头,仿佛在思考什么重大的问题一样。

刚刚和路威等人应酬完的宁倩华端着一杯香槟,微笑着走到易青的身边。

“恭喜恭喜。”宁倩华举杯对易青说道。

“恭喜什么?”易青笑着反问道。

“恭喜易总长久以来的心愿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宁倩华笑着抿了口酒,道:“不过从易总的面相上看,似乎好象仿佛,还有些心情不畅、思虑过甚……”

易青哈哈大笑道:“宁姐还会看相?”

宁倩华意味深长的道:“从你的面相上看,今年有凶煞入命,不过福运悠长,当无大碍。只不过纵然事业顺利,也须防小人作祟。”

易青闻言与宁倩华对视了一眼,忽然笑道:“宁姐想的,也正是我所想的。”

说着,他走到最近的冷餐桌旁,拿起一杯香槟,转过身来和宁倩华碰了碰。

易青把手里的照片递给宁倩华道:“把这个,高调发回北京总部去,让大家都知道,华星的文化产品专署权已经签出去了……

……自狠得,一定要给我的行政助理冯丽丽小姐发一份。”

听到最后一句,宁倩华眉毛一扬。

两人在会心的微笑中,同时举起了琥珀色的酒杯,一饮而尽。

第十章 初现端倪(下)

“老易。”

易青正在和宁倩华低头细语,交代着什么,忽然听到路威兴冲冲的跑过来叫他。

他连忙向宁倩华点头微笑着告了罪,走到路威面前,十分期待的问道:“阿鼠来了?”

“来了来了,”路威高兴的道:“东西也带来了。新出厂的,还热乎着呢,呵呵!”

“好,太好了!”说着,易青大力的拍了拍手,四下里正在聊天吃东西的人一下子静了下来。

易青和路威并肩而立,易青兴奋的大声道:“接下来,我们要向在场的各位,展示西安电影制片厂、西北影视器材生产基地以及北天路集团合资自主研发的新型电影放映机。这种机体整体重量不超过二十公斤;以电能驱动,可使用太阳能蓄电池充电;既可使用传统的手摇放映方式,也有全自动自行卷带模式——就如同傻瓜相机一样,可以称之为傻瓜放映机,适合任何非专业人士操作以及适合普通家庭放映。”

路威接着道:“下面我们就请文化城志愿电影放映队的队长苏放映员给我们演示一下。”

说话间,阿鼠在这间会议室的后面已经准备好了——这种新款放映机使用的幕布是有喷枪的,整块布薄如蝉翼,异常的轻巧;使用时把幕布一角的勾环安在喷枪上,向目标位置喷射,枪口的强力胶会把幕布的一角牢牢地粘在墙壁上;再向另一角喷射时,幕布自助调整到平行高度,然后充分的拉抻铺平,固定好下方的两角就可以开始放映了。

这种喷枪使用的强力胶是热能释放型的产品。一次标准使用产生的胶性只能坚持九十分钟,胶贴冷却后就自动掉落下来。如果放映雷要,比如碰上两三个小时的长片,放映员可以根据实际的需要换大容量的胶贴。

当然,如果是传统地露天放映,也可以不该用喷枪,而使用传优的拉杆法——就是抛绳头的那种。

室内的灯光缓缓的暗了下来……

阿鼠在放映电影地时候,脸上竟有一种信徒似的神圣,仿佛他的内心对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充满了骄傲和荣誉感。

易青满意的望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在场地人被这新式放映机的那种极度接近影院效果的光感与音响所震撼的样子,对自己未来要做的事情更加充满了信心。

易青天晚上要做的第二件要紧事,就是测试这台刚出产的放映机。综观人类历史,某一产业的某一领域一旦有某种技术变革的产生,往往会极大的带动这个产业这个领域地前进步伐。带来意想不到的巨大改变。

阿鼠提出的电影产品销售地新模式,在很大的程度上,要仰赖乃至取决于这种新式放映机地研发和改良。

将原来笨重庞大的,需要放映员一刻不停的手摇放映的机器,改装成轻巧简易、可折叠的不足二十公斤的轻便型放映机,又可在无人监视的情况下自行自动完成放映;独特的喷枪设计。使得可能进行放映的场地范围大大的拓宽了,除了传统的露天放映模式外,无论是家庭、学校、企业会议室还是酒吧、咖啡馆,只要有面足够大的墙的地方。就可以使用;改良后的显像管和内置的音响功放,核心最精密的电子技术部分从美国李氏国际进口。逼真程度直追大中型专业影院。

有了这样一架机器,任何一个身体健康体力充沛的普通人,都可以带着这样一架机器在绝大多数有人群的场合,进行电影放映一一这也使阿鼠的全国电影产品营销新网络的构想得以实施。

传统的电影产品销售渠道。是拍摄单位完成作品之后,交付审查;审查完了之后,拷贝若干份。由院线方发布上映消息,吸引观众买票到电影院来看。

但是这种模式在中国这样的国家。有着致命的弊病。中国地大物博,人口分布不均匀,生产力发展不平衡;城市与城市之间无论是影院建设的质量还是人口密度与支付条件,都有着非常大的差异。

在北京市,可能每十万人就享有一个电影院;市民出行二十分钟范围内一定能看上电影;一个中等收入家庭每个星期都有闲钱可以去电影院消费……

而同是中国观众,西北的一些城市可能整个城市或者城镇都没有一家电影院;要看电影只有碰巧赶上单位活动,还得包车走个老远;而一张电影票的价钱可能是全家几天的菜津……

想这样的现实状况,所谓的“两亿市场”或者“世界上最大的潜力市场”云云,只不过是场面上一句恭维的虚话,根本转化不成资本。

孙老爷子和易青所想象和所要进行的电影产业改革,非常重要的根本一点就在于,要改变这种不均衡,使这个市场最大可能的均衡起来。

这就迫切的需要一种新的机制,使得由于客观原因无法接触到电影产品的地区和观众,同样有接触和消费电影产品的机会,而且这个消费的水准还应和这些观众的经济水平吻合——不怕你不消费,就怕你消费不到、消费不了。

而这一点,阿鼠在将近十年前,还在北大电影社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并且大胆的最解决这个问题做出了一系列的构想一一这个天才而勇取无畏的文化传道者、苦行者,用他的青春和生命实践了自己的理想。

在今天晚上,这台新式放映机测试成功通过之后的不久一一或者就在下个月,韩山平将代表广电、中影向全国的电影同业者发布由易青和阿鼠执笔起草的《中国电影新发行发售试行条例》。其中非常重要地一条,就是建立二级电影产品的发售渠道和经营方式。

“呼山不来去就山”一一既然电影院这种固定僵化的模式不能使大多数观众平等的享受走进电影院的权利;那么就让电影院“走”到他们中间去。

象阿鼠的文化志愿者小队这样的职业放映员,就是流动的“电影院”。

放映员由院方和拍摄方培训聘用,参加国家文化部和广电部的统一考核,领证上岗。

拷贝院线商和制片公司这个两个渠道发到放映员地手里。由这些放映员自主灵活的在各个城市、乡镇、社区、居民点寻找放映和销售的机会。

这些放映员可以灵活机动的和居委会、物业公司、餐饮娱乐场所经营人等任何能与人群产生联系的实体达成协议,进行放映销售活动。

这种放映形式对每名观众收率地费用,大概比对中档电影院一部电影的票价的五分之一到十分之一,实行统一收费包场制;并且根据当地观众的收入消访费水平进行调整,目标消费群定在中低阶层,一般的普通市民都能接受的水平。

这种销售方式听起来有点象当年地“五元电影院”,但是其实有本质的区别,因为用这种价格放映的电影,当然不能是当季热门热映的大片。而是二级电影产品一一也就是说,是多年前的旧片。

(作者按:一一当年曾经有一伙人异想天开的想弄什么所谓地“五元电影院”,打着平民电影的旗号说让老百姓都能看上电影。幸好当时广电和中影的人还没傻到一定份上,决然抵制了这种杀鸡取卵的无视经济规律地荒唐行为。

把任何商品进行低于其成本或者过度挤压其利润的处理,其结果只能是把大多数消费者的小利建立在生产者地根本利益流失上一一假如从今天起。一斤鱼翅卖三毛钱,那怕是万人欢呼,大家每天都拿鱼翅来当粥喝;但是用不了几天,把现有的鱼翅喝完了,大家就会发现,永远也没有鱼翅吃了。因三毛钱一斤地价格,不是脑子有病谁还去加工鱼翅?)

事实上,在我们这个国家,大多数的电影都是大多观众没有看过的。我国近二十年来,年产近百部国产电影,而全国城市观众的人均观影量。只有05到08部左右,更不用提乡镇农村了。

以往一部电影拍出来,放映的几个星期只有一些有钱有闲的人走进电影院看过了,就束之高阁;拢共全国只有那么几十万人看过:除了给盗版商增加了无限商机之外,这种经营模式实在没有什么显著的好处。

现在有了这种流动销售模式,一部电影在下映之后。可能马上就经由院线商下放到二级销售渠道中去,在当地繁华的人群聚居区域内流通一一花五到十块钱就可以看到原来五六十钱一张票的电影。只不过是观影的环境次了点儿,比电影院里那些观众迟了几天看到而已。

以此逐级递推,越到边远的地方,票价越低,自然二级产品的年份和一级产品的年份与品质也相隔的越远,一直到该产品一点价钱也卖不出来为止。

这种销售模式,可以把产品里的最后一点利润价值都发挥来,而且对压缩盗版业的生存空间有一定的好处。

……

任何变革在开始的初期,总是有着千创百孔的漏洞和瑕疵,需要漫长的改良阶段使它完善。

令易青和阿鼠没有想到的是,这种新的销售模式的推出,不担给全国的电影行业带来了一场暴风骤雨式的变革,而且辐射到社会的许多方面。

首先是一向被认为吃苦受累捞不找好的放映员这个职业,在短短的几年内成为“暴发户”的代名词。一开始的时侯,放映员是领干薪的,收入并不高。一些心眼活泛的放映员就开始隐瞒自己放映的场次数量,偷偷把包场赚到地钱放进有己的腰包,令院线方和制片方大受损失,也令票房统计摇摆不准。

到接下来发现了这个问题之后,开始给放映员提成——但是提成一部远远不如全额来的多;于是盗映的事件还是层出不穷。

到最后。全国同业者协会又推出了承包制,把所有的拷贝承包给放映员,院线方和制片方只收取固定的费用。

从这一政策开始实施的第一年起,放映员这个行业渐渐的成为炙手可热的新兴白金职业。

除了上缴地部分,一个放映员几乎等于掌握着一家小型电影院的利润来源,对于个人而言,这种收入之可观就可想而知了。

带头致富的全国第一位职业放映员阿鼠,凭借他多年建立起来的遍及全国的放映网络,硬是在短短几年之间。成为身家数百万地富翁一一当然这是后话了。

伴随着放映员们的笑脸的,是盗版商的哭丧的脸和恼恨的咒骂。

任何一个真正看过几次宽幕,领略过那种放映音响效果、并且对生活还有点追求地人,恐怕都不会再满足于在电脑和电视机前的小屏幕上看盗版碟。

在自己居住的社区,几乎天天晚上有电影看。小区包场一家只要出五块钱十块钱,进去几个人都可以,这种消费几乎已和购买或者租一张盗版碟所支付的钱相当了——事实上,大部分人买盗版碟,很少会看第二遍。

很快的,传统的出租盗版影碟地小型店铺一家家的关张大吉。益版商们开始打起了监版拷贝和从放映员手里购买拷贝盗映的主意。

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些不开窍的放映员偷偷交给他人盗映,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卖拷贝给别人到处放,等于是在砸自己的饭碗——卖给盗映者获得的钱怎么也比不上自己去放赚到地钱多。

而试图盗版拷贝的盗版商们也沮丧地发现,原来盗版DVD等音像制品和盗版制作胶盘拷贝根本就是两码事。要把一张熟胶盘拷到生胶片上去,再洗成熟胶盘后拿去放映。其技术舍量、所需要的劳动质量要比压刻盗版DVD高难上十万八千倍——就算高薪聘些专业人士来做,所城要的机器和生产车间规模,也不是他们这种“中小投资者”敢问津的。花了牛力气才搞了盗版出来,还没见到利润呢。就先投下去上百万,而且还要冒着在大庭广众下经营放映、随时被工商扫掉的危险,这种生意的成本和风险未免太高。

二十年前,倭国任天堂曾经豪言,他们的游戏能改变下个世纪全亚洲人的生活——结果电脑网络游戏的盛行很快粉碎了倭国人的美梦,现在市面上那种旧式的任天堂卡机,恐怕只有一些复古怀旧的人才会去问津。一种新的、先进的娱乐方式总要取代旧有的落后的方式,这恐怕是人类社会的铁律之一。

除了对盗版业的冲击之外,这种销售模式还带来了电影行业宣传方式的重大改革。

在这种经营模式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聪明的经营者和制片商们发现,在放映员们进行二级电影产品的放映时,对一级产品进行宣传效果奇佳。

由于一盘熟胶片的放映长度,至多只能达到五六十分钟,所以用放映机进行放映一部影片,中间一定需要换片。那么,在每次放映刚开始的时候、中间换片的时候、片子放完的时候——这里就出现了三段可以插入公告的商业时段。

但是在这样的间隙中插入公告,极易引来观众的不满;而且根据国家的法令,院线方、制片方和放映员是不具备制作公告的资质的——于是就有人想到,在放映旧片的时候,间中插入对新片的公告。

比如说,当晚放映的是2006的电影《疯狂的石头》,在放映中插播《双枪老太婆》的片花、演员介绍、宣传短片等等——观众们在看电影看到眼酣耳热的时候,特别容易被这种煽动性极强的宣传手段所吸引,生起去电影院一睹为快的念头。毕竟要等到这种新片沦为二级产品便宜卖,还要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缺这几个钱的人自然会动心思。

这种宣传手段,既省钱又有效,很快得到制片商和院线商们的亲睐。

……

这种新式的放映销售模式,不仅扩大了电影产业的利润范围,而且其机动灵活、市场反馈信息及时的特点,极大范围的宣传和普及了电影文化,使得看电影日益成为一种重要的民间文化娱乐消费方式。

比起遍地都是电影院的印度,中间采用的这种模式又大大缩减了成本,减少了大量不必要的固定资产投资,可谓一举多得。

就这样,传统的票房收入占三成;二级产品的销售占三成;其他相关软产品及音像产品占四成——当初孙老爷子向易青提出的对未来中国电影产业均衡的利润结构的构想,终于在易青和他的伙伴们多年的不懈努力下,渐渐的初现端倪。

第十一章 浮出水面(上)

日熹冥冥欲曙天,晨风袭人正好眠。

高原的早上格外的幽旷,空气里都飘着高远辽阔的气息。不过可怜的易青却没有睡大头觉的福气,昨晚和剧组的成员开了大半夜的会,躺下睡了两三个小时,大清早又要赶六点多的飞机回北京了。

一个多月转眼过去。当初韩山平牵线,由中国新闻大学的那位书呆子副院长邀请他参加的关于整顿中国新闻报道与出版系统的政策改良的听证会,后天就要召开了。

他和依依、宁倩华等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今天早上和宁倩华一起回北京比较好。于是他连夜和剧组的重要成员开会,交代了一下工作。

象《双枪老太婆这种主旋律电影里面有大量的部队群众演员参与拍摄的“群”戏,或者叫大场面戏??这些戏,在排练、说戏上的所需要耗费的时间往往是实拍的十倍二十倍。导演说戏说的好,场面布置的好,实拍的时候可能一遍就过了:不过这种高效喜显然必须建立在充足的准备和演练上??要把几百名从来不知道拍电影是怎么回事的耿直战士,训练的步调一致、带戏带镜头,那可真是一个庞大而繁复的大工程。

易青事先拟订工作计划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些安排考虑了进去。他自己不在的时候,《双枪老太婆》剧组地其他人主要就干这些事。

好在华星集团盛产导演是出了名的,易青自己身边常年合作的几个副导演。个个都是个顶个的水准。

在副导演地带领下,和罗纲手下的摄影组配合,进行为期一两个星期的拍摄排练,这样的工作量对罗纲和易青的同事们来说。只是小菜。

在这段档期的间隙里,依依和小意也能抽空去参加点活动,做点宣传、拍点广告什么的。

难怪当年张一谋拍《XX美洲豹的时候说,拍主旋律电影就是在放假。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易青就从路威给他们安排的酒店套房里起身,开始洗漱,准备出发了。

依依很适时地一闪身进了他的房间,很自然的拿起他平时出差时随身地那个小旅行箱,开始帮他往里面放内裤,睡衣,牙刷这些东西物品。

易青关掉水龙。擦了擦满是水珠的脸,搓着手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看着依依弯腰忙碌的样子,心里一阵温暖。当了这么多年的大明星了。依依的贤惠还是一点没变,恐怕也只有依依这种心性和气度地女人,才能做到这一点吧?

易青微笑着从身后环住了她纤细柔美的腰,轻轻的把脸贴在她地背上。

依依娇嗔的直起身子,伸手在他抱着自己的手腕上重重的打了一下。制止了他的魔爪继续向上偷偷移动的趋势,然后在他怀里转过身来。

两人四目相对,轻轻的拥着对方。恣意享受着这久违了的温馨。

良久,两人几乎同时的,低头噗嗤一笑。他们互相都知道对方笑地是什么??这种难得的、不被打搅的私人空间,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过了。

“路威搞的这个文化城真是个好地方。”依依搂着易青的脖子,贪婪的呼吸了一下,笑道:“这里的空气是自由的,这里没有狗仔队……我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一边拍戏一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时候……”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易青搂紧了一点她,不怀好意的说道。

依依噘着嘴掐了他一下。嗔道:“少往歪处想。宁姐还在房间里等着你出发呢,小心误了飞机……唉呀,放开我啦!”

易青哈哈大笑着向后一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欣赏着依依贤妻良母般为自己收拾行装的样子,一边莫名的回味起刚才的对话。

此时的天路文化城,倒是一片净土;不过可以预见的是,用不了三年,这里恐怕会成为地球上狗仔队最多最密集的几个地方之一。

想到这些,易青下意识的揉了揉太阳穴……

……

依依和几位同事一起,目送着易青和宁倩华走进了登机口。

刚才易青还在说,将来要在天路集团用的直升机机坪那个地方,建一个小型民用飞机场??那以后文化城的人就不用坐个飞机还要提早两个小时往最近的机场赶了。

银色的机翼穿破了蒙蒙的云层,呼啸着消失清晨阳光灿烂的光晕中,消失在依依等人的视野里……

飞机上。

易青喝了口空姐递过来的早餐豆浆,一边对坐在身旁的宁倩华道:“中央政府和甘肃政府关于文化城以东的那块地,以及新影城一百五十偕亿兴建计划的标卖会,再过几个月就要进行听证和审议了。估计风声一正式放出去,盯上这块肉的各方诸侯会越来越多。我在西北拍戏,宁姐您可得在北京帮我盯紧了。这支标,我们说什么都得一路护着交到天路集团手上不可。”

“我知道。”宁倩华点头道:“对于那些来探口风、来走门路的,我会懂得处理的;不过最讨厌、最麻烦的就是那些走官面儿上来施压的企业,头疼的很……北京啊,一砖头下去砸死十个人,九个是官儿,一个是官亲戚。”

易青笑道:“宁姐的卷舌音越说越溜了。您辛苦我知道,有什么事情多跟韩山平联系吧!忙过了这段我给您放大假。”

“少来!”宁倩华白了他一眼道:“依依现在也整天学你开这种空头支票。这么多年,你们天天这么说,哪一次兑现了?”

易青嘿嘿直笑。

宁倩华咬牙切齿的侧过了头,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对了,今年经纪部报上来,有几个艺员合约到期,需要续签的,那份文件你可千万记得签完给我。这次不签,过两天你又回西北拍戏了,天知道拖到什么时候。小心咱们的艺员被其他公司挖走。”

易青懒洋洋的放低了靠背,向后仰了仰,道:“谁不知道咱们华星集团铁门闩,进了华星那个艺员舍得出去?嘿嘿……”

宁倩华笑道:“那也得把手续办全了。再说了,这批到约的艺员里还有小云呢!”

北京今天的天气特别好,万里无云。

秋天的脚步渐渐远去,干冷的北方冬天渐渐来临。

前一阵子闹得如火如荼的华星明星小云打人事件,以及小云母女与继父打官司的大八卦,也如这渐渐来临的北京冬天一样,慢慢的冷了下去。

京城的狗仔队们却依然一天五班六班的蹲守在小云入住的酒店外,期盼着能有个猛料从天而降,好在小云这头肥祟身上再狠狠的捞上一把。

无奈华星集团经验老到,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低调到底,无论外面的人如何挑衅,如何污蔑,楞就是把小云足不出户的保护了起来,叫记者们连个影子都拍不到。

慢慢的,这些八卦传媒的顶头上司们追这条新闻的心,也一天天淡了下来。守在酒店门口的狗仔队的数目,也渐渐的少了。

就在这条八卦新闻快要如同以往的一切娱乐新闻一样,成为过时的、被公众遗忘的垃圾消息的时候,小云居然又出动了!

众目睽睽之下!

小云今天笑容明媚,亭亭动人,半点没有一个多月钱那种憔悴、不堪重负的样子。

她今天穿了一声格外亮眼的火羽系列的大衣。鲜红的羽绒服,可爱的毛毛领,带着一顶插了根翠绿翎毛的绒帽??这套装扮更衬得她白皙娇嫩、微微红润的秀面,显得格外妩媚清纯。

她旁若无人的从酒店大堂身姿婀娜的走了出来,往人潮熙攘的酒店前大大方方的一站,仿佛自己是个寻常的外地游客,根本不是什么明星、不是什么新闻焦点人物一样。

而且今天她什么一个助理都没有带,就她一个人!

小云亭亭袅袅的往广场上一站,从怀里掏出个特别显眼、可爱的象牙色手机,拨了个号码,放在耳边,自顾自的打起电话来了!

有情况!所有在外面盯梢的狗仔队??虽然只剩下了格外有毅力的四五家,但是他们此时都不约而同在心中狂喜着告诉自己:功夫不负有心人!熬到最后果然有收获!

在沉寂了一个月后,饱受典论压力困扰的卢云突然如此高调的走出酒店,这里头一定有名堂!

仿佛心照不宣的约好了一般,这些资深的金牌狗仔们一个也没有上去采访盘问小云,而是选择了静静的在自己的长枪短炮镜头里注视着小云的一举一动??现在上去,就容易把目标人物惊走了!

蓄势而发,谋定而动!

小云似乎一点也没发觉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谋财换稿费的目标猎物,还在笑面如花的对着电话与温柔低语着什么……

第十一章 原来是他(中)

温柔的目标小羔祟在众狗仔的犬视眈眈之下,也不知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一径呵呵的掩嘴娇笑着??这等笑容在狗仔队看来,显然是在卖弄风情,或者叫卖弄风骚,谁知道她又和哪位导演或者制片商或者大人物之类的打电话相约了搞什么潜规则呢?

对,就这么写!接下来就看她下一步和谁碰面了。

谁知道,小云好半天终于说完了电话,也不见她再往外走,更不见什么名车名导名公子来接她,这风情万种的小美女自顾自的微微一笑,转身走回酒店里去了。

狗仔队们还是没有动。

能够坚持等到今天还不撤离的,都是些心志坚毅的狗仔届老前辈,金牌的娱记了。以他们多年的从业经验,自然能感觉到,今天小云突然走出酒店,决不是打个电话接个手机之类的这么简单。

否则的话,在酒店里大可以打电话了,何必打扮的这么漂亮,又是穿名牌,又是化淡妆的?

等啊等,等啊等,等啊等啊等啊等……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守在最前面的一辆改装成出租车的采访车里,一个娱记用力一拍自己正在朝着一个方向满大街瞄美女的同事,兴奋的道:“出来了!”

与此同时,另外几家媒体地蹲候干将也激动的看到了自己守候了一个多月的目标人物。华星集团的花旦红星卢云前呼后拥地从酒店里出来了!

这是最标准的明星出行??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身材魁梧的保全人员,一路警惕的四下张望;在他们身后,华星集团派给小云的经纪人和两位助理;这三个人三星望月似的围着小云往前走;在小云的身后,还有一个面色蜡黄的瘦小汉子。撑着一把天蓝色的大伞,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小云的身后,举着伞罩在她的头上。

小云还是装着刚才那身红地烫眼睛的火羽大风衣,戴着一副足以遮住她的容光丽色的大墨镜;一顶式样可爱的飞行员款绒帽,盖住了额头;她地下巴整个卖在羽绒大衣高高折起的大领子里??要不是刚才小云已经穿着这身衣服出来打过一回电话了,一般人还真不容易投过这重重遮掩,看出这些包装底下,是那位最近闹了不少负面新闻的大明星卢云呢!

守在现前那辆改装成出租车地采访车里的,是一老一少的一对搭档。年纪大的那个足有四十上下,看来是个资深娱记,年纪小的那个看着也就是二十刚出头。刚刚入这行没多久,看见明星出行还有点傻兴奋,一点也没有旁边自己那位前辈搭档那种目不转睛、面现刁毒的职业气质。

“看见了吧?”那位前辈狗仔立刻给新人上了一课。年轻人还没看清楚状况呢,老前辈已经很快抓住了新闻点,小声对自己的搭档道:“都被人骂成那样了还耍大牌!你看见那个撑伞的人没有?说是遮阳伞吧,这可是大冬天,日头并不毒;说是雨伞吧。今天又没雪又没雨。你说,这天气弄个撑伞的象小厮一样地人跟在后头,这不是讲排场、装模做样耍大牌是什么?”

“哦!”年轻的搭档立刻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远来这样就可以写成耍大牌。好,又学一招。他一边想着一边附和

似的搭腔道:“就是就是,你看后面那个打伞的,样子多可怜,头不敢抬,脸都看不清楚,象个奴才一样弯腰跟在后面……”

“对!”老狗仔坚定的说道:“就凭这一条就能写上她一条,就说,就说……就说有关内部人士透露。卢云这人非常没有教养。经常辱骂手下的工作人员,颐指气使,气焰张狂……写完之后,再把这个撑伞的人弯腰低头的照片处理一下,贴在这个报道后面……嘿嘿,谁说没有新闻猛料,这不又是一条了吗?”

说话之间,一直盯着小云一行人的年轻娱记连忙捅了捅老搭档,催促道:“走了走了,人都走了。”

老狗仔得意的道:“这还没看出来啊。是去华星停车场拿车去了。咱们还不能惊动他们,只能远远的吊着。”

说着,他熟练的发动了车子,径自开到华星大厦停车场外的转角,打了一个转,把车屁股对着停车场的口,停了下来??就象大多数泊在路边等客的出租车一样。

与此同时,这对搭档敏锐的觉察到周围的车子多了起来,路边有限的几个停车位都莫名其妙的多出了几辆各式的车子。

“都是同行啊!”老狗仔熟稔的冲对面而去的一辆小面包招了招手。

年轻的娱记兴奋的有样学样,啧啧赞叹道:“跟您老出来真是学东西,这里头还这么多门道呢!”

老狗仔叹了口气道:“唉……咱们精,人家也不憨。要是没他们这几拨,咱们这回就能抢上独家了。独家呀,乖乖,少说这个数!”

“五千?”年轻娱记很没形象的咽了口唾沫。

“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老狗仔不屑的道:“五千够个屁的!还不够老子的油钱!是他妈五万!”

年轻娱记吃惊的张大了嘴,讶然道:“我光听主编说有奖励,没……没想到……”

老狗仔得意的摇头晃脑,哼了一声道:“学着点儿吧,年轻人。连行情价码都不知道,还敢出来混?”

“你看好了……老狗仔指着身后的停车场里,对后学新人指点道:“象卢云这样的。也算国内一线的女明星了吧?挖她这种地,身世家庭方面的,一稿大约是两三千;绯闻最容易,挖也行编也行。关键看她最近跟哪个男的有接触,写准了、能炒的起来,一稿就能上万了;要是能有象她耍大牌、骂人甚至打人地,再或者有她吸毒、赌博、酗酒或者其他不良嗜好的,那可发了,看新闻火的程度,一稿三五万的不成问题,这几年最火的是潜规则,能拍到她跟哪个导演握手、拥抱或者亲密照的,最好还有那种单看照片上好象坐在导演腿上的??要拍这种啊,注意一定要到他们工作现场去。融入他们的工作环境,和他们交朋友,趁他们玩的很疯的时候。容易出现身体接触??就好象当年混进程龙大哥生日会地那位前辈,趁着张子怡被大哥高高抱起的一瞬间,一拍搞定!嘿嘿,象这种潜规则的,能炒成某女靠某男才发达地新闻。起稿就能拿两三万,引发社会和粉丝争议了之后,后续的稿费更是源源不断……到时候。你小子就偷着乐去吧!”

年轻娱记听得瞠目结舌,他本事大专毕业后没有工作,又是个中文系的成人大专文凭,在现在这种社会上什么公司单位都不肯请他,才勉强到这家杂志社来,领着一个月四百块的试用期薪水打工的。当他听说这个社最牛地责任编辑也才一个月一千五工资的时候,难过的差点没立刻走人??哪想到,内里还有这么大一片乾坤啊!

敢情人家压根儿就不是靠干薪吃饭地!自己真是老冒儿了……年轻娱记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脑袋,低声道:“哇噻!那前阵子最早挖出卢云和她老妈跟赵宝刚那事的。还有她继父那事的那几个,岂不是赚大发了?”

“那废话了不是?你以为呢?”老狗仔狠狠的咽了口唾沫,道:“行里规矩,挖到独家,最低就是五万??是原有基础上加五万哪!而且我告诉你,这还是卢云的新闻,你要能搞到周依依的新闻,别管是什么潜规则、陪富豪上床、同性恋或者是耍大牌打压排挤同行的……一律翻一番、加一倍!嘿嘿,厉害吧?好好干吧,小子嘿!干咱们这行的就是这样,小打小闹地没劲。要搞就搞大明星、大新闻??只要给你搞中一回,连环效应,一个新闻接一个新闻,买车买楼的首付就都有了!关键你光会发现还不行,你得会联想,就好比……,

“就好比今天这出……”年轻娱记热切的道:“说不准就能钓上条大鱼……”

“哈哈,孺子可教,”老狗仔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突然脸色一变,盯着望后镜低声道:“总算是出来了!”

年轻娱记连忙扭头向后一望??果然,两辆漂亮的跑车缓缓的从华星停车场的上坡开了出来,一辆银灰一辆深黑,一下子嵌入外面冬日的阳光之中。

两辆车,一新一旧;银灰色的那辆看上去气派无比,深黑的那辆又老又旧。两车并行着,一点不减速的从老狗仔的改装出租车旁掠了过去。

两辆车都严丝合缝的拉着车帘,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老狗仔立刻象个战意勃发的士兵一样,麻利的发动车子,嘴里发狠的说道:“跟老子玩这套?小娘们儿你还嫩点儿!”

话音圆落,两辆从华星停车场开出来的车突然在丁字路口分道扬镳,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糟了!”年轻娱记焦急的一拍大腿,道:“跟哪辆好?”

出租车半点也没犹豫,就跟上了那辆银灰色的新车。

开出几百米了,年轻娱记才担心的说道:“老大,您吃得准吗?我总觉得,声云肯定在比较旧的那辆车子里。因为一般人都觉得明星一定坐好车,普通工作人员当然坐旧车了;所以她想躲开咱们,一定会反其道而行之……你看!我们的那几个同行,那辆小面包,还有那辆东风小货,都追着另外那辆去了……老大,我们……”

“说的有点道理,”老狗仔一边专心驾车。一边道:“年轻人,没读过孙子兵法吧?知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吗?华星集团配给卢云和那帮女明星的经纪人,都是宁倩华从香港带回来地老江湖。他们要是连你们这种雏儿都瞒不过,还能混饭吃吗?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想到,正主儿在旧车里,其实恰恰相反,那辆旧车才是引开咱们注意力的!卢云现在要不在前面这辆车里,我把眼珠子摘下来给你当泡踩!”

没等老狗仔发完狠,年轻娱记激动的道:“老哥,前面拉帘子了!”

显然前面这辆银灰色跑车里地人是嫌车里太闷??一辆车坐了五个人,还拉着帘子,能不闷吗?

于是他们拉开帘子。摇起了车窗。先前那个撑伞的矮小汉子和小云的经纪人一左一右坐在后座的两边;虽然隔着车窗,依旧能清晰的看见他们两人的中间有一团火红的影子,显然正是穿着羽绒大衣的小云!

车子渐渐逼近。年轻娱记看的更加清楚了,不禁越发的对自己这位前辈搭档佩服地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道:“好厉害!老哥,卢云这招和把咱们那几家同行全给骗了,就您老人家火眼金睛……高。实在是高哇!”

“哼!用这么多心思,搞这么多花样,卢云今天这么兴师动众。一定有要紧的事,要瞒着我们、瞒着公众怕曝光!”老狗仔冷笑着说道:“哈哈!看样子好象周围只有咱们跟了上来,其他同行都跟了副车了!兄弟,张大眼睛盯紧了,哈哈,这回独家是咱们的啦!”

年轻娱记双眼放光,仿佛已经看见无数鲜红色地人民币百元票在眼前飞来舞去,奶奶的好不壮观!

……

银灰色跑车绕着二环走了半圈,上了三环;又开了一阵。忽然开进一家加油站,停了下来。

出租车不敢进去,只是远远的吊着,停在路边,遥望着加油站里的动静。

老狗仔从抽匣里拿出两罐红牛,扔给年轻人一罐,自己打开一罐喝了几口,微笑道:“兄弟,知道他们这是干什么吗?”

“进了加油站当然是加油呗!难道是进去吃饭?”年轻娱记笑着打趣道。

“哼哼,你经历的事儿还太少!”老狗仔冷笑道:“他们这叫换车法。老掉牙,不是啥新鲜原创啦!”

“换车法?啥叫换车吗?”年轻娱记奇怪地问道。

“你想想看哪,伙计!”老狗仔耐心的启发道:“这些人肯定是昨天就准备好了要出酒店坐件啥事,一般情况下早就把油加满了预备着了??又不是家用车,这可是大集团公司里有专门司机一对一伺候着的车呀,能动不动就没油?跑了几公里刚从二环进三环就需要加油了?他娘地谁信啊!”

说着,老狗仔信心十足的又灌了一口饮料,笑道:“我敢说这加油站里刚才就已经进去了一辆车??是他们华星安排好的,事先商量过的;等卢云的车一进去,他们就换车??卢云从银灰色的那辆上下来,换上一辆咱们没见过的车。要是咱们一掉以轻心,按照思维惯性傻等刚才咱们跟过的那辆银灰色的车,那可就成傻子了……这就叫换车法。切,这种烂招数,都是从香港传过来地,人家香港同胞用的都不希得用了,还在这儿使,真他妈没创意。宁倩华手下的经纪人也不过如此……”

说话间,加油站的另一侧出口果然缓缓的开出一辆黑色的式样有的旧的奥迪车,向三环路上驶去。

老狗仔想也没想,一加油门跟了上去,根本没理会加油站里还有一辆自己刚刚跟过的银灰色的跑车没出来。

果然,开没多远,眼尖的年轻狗仔就看清楚了前面车里的后座上,赫然坐着身穿火红大风衣的小云;她的经纪人已经坐到了前座上,而刚才给她撑伞的那个瘦小汉子和坐在前面驾驶副座上的保镖已经不见了??显然是留在刚才那辆银灰色跑车上作了分瓣梅花之计。

年轻娱记激动的一拍大腿,手舞足蹈的道:“神了!真神了!老哥,您简直是诸葛亮转世了,就没有您料不中的!”

老狗仔故作深沉酷帅的叹了一声:“经验,经验啊……不过是失败了无数次总结出来的一点点小经验罢了……

说完这句,就是好半天的沉默。

老狗仔凝神静气,专心驾驶,仿佛怕自己一眨眼,小云就从前面车里飞了似的??不对,应该生怕一眨眼,那条快到手的独家就飞了……

沉闷的行驶……

年轻娱记打了个呵欠,忽然警觉的道:“不太对啊!我怎么觉得前面这车在绕着三环转圈圈?”

没等他再说下去,老狗仔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不得不发现了,因为经过好半天的行驶,这车绕了三环一圈,又回到了刚才那家加油站。不过,这次没有开进去,而是停在了站口。

“搞什么飞机!”老狗仔满腹狐疑的把车停在路旁,凝神盯着那辆奥迪。

“咦!看,卢云下车了!”年轻娱记连忙指着那边。

果然,只见车门一开,小云从后座上走了下来。

“她”看了看天,仿佛有点怕热的宽了宽大衣,把它脱了下来,然后……摘下墨镜……取下绒帽……

再然后,“冬云”突然转向老狗仔和年轻娱记这个方向,冲着出租车使劲的扭了扭屁股,接着来了个“妩媚”之极的飞吻!

年轻娱记和老狗仔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强忍着胸中的恶心受了这一吻这天杀的家伙哪是什么小巧娇美的大明星卢云,分明就是一个长相酷似八两金和“如花姐姐”的矮个子老爷们儿!

“我操……”老狗仔一声哀呼,趴在了方向盘上,不提防按到了喇叭猛得一声巨响??“哇”得一声,好象在嘲笑这位转世猪哥亮的“料事如神”……

北京首都机场。

西北航空公司的飞机平稳的降落在地……

易青和宁倩华以及华星法律组的顾问律师们,说说笑笑的向机场大厅走来。

迎接他们的,是多日不见了可人儿孙茹,以及其他几位华星的同事们。

易青远远的望见了孙茹,心中一股暖意油然而起,连忙三步并着两步,赶上前去,和小茹来了个久违了的甜蜜拥抱。

几个华星的同事开心的围了上来,易青跟每个人拥抱和打招呼,就象家人久别重逢一样,分外亲切。

依稀的,仿佛在人群里看见有个华星的同事,穿着身不起眼的黑衣服,脸色蜡黄蜡黄的,低着头躲在人群后面??就他一个人没凑上来。

易青微觉奇怪,不过在这种气氛下也没多想,就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下涌向了泊车的地方。

华星派了五辆车来接他们一行人,领头的是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孙茹不由分说的把易青推了进去,自己却和宁倩华上了另一辆车。

易青坐在车里,正自奇怪孙茹怎么不和自己同车。突然,另一侧的车门一开,一个瘦小的身影钻了进来,看样子正是刚才在机场沉默不语的那个脸色蜡黄的同事。

易青满心奇怪,怎么会让这个人单和自己同车坐?他疑惑的问道:“呃……你、你是……”

那黄脸汉子忽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格格娇笑,抬头看着易青,直笑得身子乱颤的说道:“易青哥哥,你猜猜我是谁?”

第十一章 原来是他(下)

突然听到这样一个满脸病容的黄脸男子发出这种类似二八娇娃撒娇一般的笑声,实在是件很诡异恐怖的事,易青吓得就差没有大叫一声:鬼呀!

随即定神看了看,才发现眼前这个“汉子”脖颈雪白、十指纤纤;虽然嘴上粘着两撇道具胡,却掩不住樱桃小口娇美莹润的色泽,眉眼之间更是容光流转,说不清的一股子妩媚丽色。

“冬云?”待易青认清了眼前这人,忍不住吓了一大跳,又惊又喜,喜得是这妮子好象已经从那种自闭的受伤心境中解脱出来了,现在都有心情开玩笑了,惊得是一向爱美的她怎么化这么一个吓死人的丑怪妆。

小云似乎非常满意自己的“恶作剧”造成的效果,得意洋洋的撕掉道具胡子,然后摸出一包卸妆湿纸巾,抽出一张来费力的擦着自己的脸,一边嘟囔着道:“他们说只有这种姜黄汁效果最好。拍戏的时候扮死人、扮病人都是用它……没想到,抹在脸上痒死了……,

易青哭笑不得的摇着头,伸手拿过一张纸巾来,耐心的帮她擦拭着脸上的痕迹,笑道:“不要紧,这种是天然成分,回去多洗遍脸,做个面膜就舒服了。”

小云似乎很享受易青对自己的“照顾”,开心的仰着脸,让易青帮自己把边角地方的化妆痕迹擦去。一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如何连环用计,带着狗仔队在三环兜圈,自己又是怎么金蝉脱壳,脱身跑来和孙茹会合一起来机场接机的。

一路说下来。小云直说的眉飞色舞,格格娇笑不停,显然是心情极好。

易青一副被她打败了的样子耸了耸肩,忍不住在她俏挺地小鼻子上刮了一下,道:“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顽皮。乖乖在酒店等我办完事过去找你嘛,何必费这么大的牛劲,还绕这么大个圈子。”

“你少来,”小云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次回来最多两三天。可要办的事情一个星期可能都办不完。我要不主动来找你,你能想到去见我?切,警告你以后少给人乱开空头支票。女人都很记仇的!”说着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易青被她数落的有点不好意思,说来小云讲的还真是实情。这次回来,正事头一桩当然是一个月前就约好的听证会;除此之外,就是和孙茹商议着手同印度阿三哥哥们讨论中印结盟的事。

孙茹这一个多月来留在北京,在印度大使馆地文化参赞的引荐下。由广电部和中影的人陪同,遵照事先和易素商定地计划,跟尾买、安得拉邦、马德拉斯三地的三大印度影业公司的高层人物进行的了初步的接洽。就成立泛亚影盟和中印电影无差别进口签约等问题进行了初步会商。

虽然孙茹和她地助理们一直有和他易大主席进行电话汇报、视频汇报,但是许多细节的东西还是要当面商量交代。

除了这两件事情,还有一件令易青放心不下的事情,就是有关冯丽丽地身份问题了。

本来离开北京去西北之前,这件事一直是让宝叔去查,并且请杨仲从旁协助的??杨仲主要的工作关系还是在香港,最多只能请人帮帮忙,所以主力还是宝叔。

本来一开始的时候,宝叔还偶有电话来。说说最近都查到什么了,或者是观察到冯丽丽又有什么不太寻常的举动,但是突然有那么几天,宝叔的电话就再没打来过,易青一向知道这位父兄一般牢靠的叔叔生来就是个不喜欢多说话的朴实性格,所以没接到他的电话也没太在意;但是渐渐地易青就觉得奇怪了,在那之后,宝叔就再没来过电话,整整大半个月没了消息??再怎么木呐寡言,事情总得办吧?总得有个四六说法吧?宝叔可不是那种事情做一半就撂下的不负责任的人啊!

易青这儿还在胡思乱想的琢磨一会该怎么向宝叔开口提这件事,旁边的小云拍了他一下,道:“想什么哪?好不容易见你一面,话都不会说两句,难怪你叫大木头!”

说着,小云噘着小嘴,从自己穿着的男式休闲服口袋里掏出一份折了四折的文件,扔给易青道:“我找你其实是有正经事来的,给你看看这个。”

“什么东西?情书啊?”易青打趣的笑道,拿起那东西展开一看,楞了楞神??居然是一份小云的转签合约!

小云和华星的艺人合约到期的事,刚才还在飞机上听宁倩华提起,现在突然看见这么一份转签合约,不免让易青心中一沉,连忙失声问道:“转签?你在华星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转签呢?”

这话一问完,易青就后悔了。正所谓关心则乱、智商下降,这个问题易青问的可真够笨的??小云要是想转签,还会把这东西又揉又折的带在身上拿来给他看吗?

果然,小云嗔道:“少咬吕洞宾啊!我几时说我要跳槽了?”

听她绕着弯子骂自己是狗,易青也只得苦笑装没听见,这几个姑奶奶,他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只得假装凝神看那份合约。一看抬头易青就皱了皱眉头,甲方居然是华裔兄弟!

刚刚才和易青谈完新影城计划和泛亚影盟合作意向的华裔兄弟集团,居然一转身来挖华星的当家花旦?

易青次第一条条看了下去,紧蹙的眉头倒舒展了几分,轻松的打趣道:“华裔眼光挺不错地嘛。给你这么高的待遇,看来对你以后的发展很有信心。”

小云冷笑道:“恐怕不是因为对我有信心吧?”

易青抬起头仰面向天的想了一会儿,突然转头问道:“你……你想到了什么?”

小云地笑容机灵可爱的仿佛可以掐出水来,微笑着道:“你想到了什么。我就想到了什么……

易青微微一笑,低着头又想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摇了摇头道:“不对呀,不可能会是华裔的,怎么可能是他们呢?”

在娱乐圈,一个明星被负面新闻困扰时很重要的一种脱身办法,就是换东家。

在普通人眼中看来,仿佛所谓负面新闻都是当事人私德有亏,其实那只是表面现象而已,人一辈子谁没有缺点。谁没有做错事的时候,只要想挖你,还挑不出点事情来包装、夸大、歪曲、攀扯一下做条新闻?任何人由着别人拿笔来写的话。圣人都能写成男盗女娼。

说白了,但凡是能被系统的操控着炒起来的新闻,一百条里有九十九条怀有事件之外的目的,公众在这里只不过是被愚弄和利用地工具罢了;真正能系统的炒起来,还能螺旋着上升的长时间被热炒地新闻。大抵都不是靠网友们公众们自动自发的议论形成的。

有些是当事人明星为了恶炒得利,自己贱卖自己式的恶性炒作;有些是个别媒体或者个别几个媒体集团为了做选题牟取暴利,而刻意制作编造的针对某个当红明星地策划炒作;再有一种就是公司与公司之间或者两个利益集团之间怀有攻击分化目的地恶意攻击。

恶性自炒、策划炒作、攻击性目的炒作。这是时下网络不当炒作最主要地三种方式。

所以如果一个明星莫名其妙的成了众矢之的,她心里又很清楚不是自己要炒作的情况下,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替自己背后的公司或者利益实体受过。

小云这件事再清楚不过了,她自己知道、易青他们也知道,百分之百对头人是冲着华星集团来的,小云只不过是正好倒霉被选中做了目标、做了攻击华星的导火索。

这个时候,华裔兄弟适时的抛出橄榄枝,不但不嫌弃小云是个烫手热山芋,反倒高薪重利地来拉拢??换是其他女明星。那还不是求之不得,上杆子的扑上去吗?

照小云的想法,先前她莫名其妙的被媒体密集火力围攻,又被《京华女人等媒体设局陷害,这件事情本来就怎么看也不象是个孤立的偶然事件,而绝对象是有人刻意指使的。

可是就在这场风波过后,华裔兄弟集团马上高薪重利的过来挖人??这说明了什么?

不过在易素的判断中,他不太相信象华裔这样签过巩丽、张子怡的大公司,会为了挖一个小云,劳师动众的做这么多背后的小动作;而且,冯丽丽这种角色,怎么看也不象华裔那两位能使唤得动的。

对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当然不是为了弄几个八卦搞臭华星一个重要女艺员这么简单;但要是说做这么多是为了挖走小云,那看起来又不象;可这么说来,难道华裔的突然出手只是一个孤立事件吗?

若然果真是华裔公司出于某种目的要对付华星,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候发动?他们马上要和华星一起开发一百五十亿政府基金外加六亿美金的一个大计划了,却在这里时候为个女艺员和华星交恶,这其中又有什么玄机呢?

难道一开始的判断就是错的?难道冯丽丽根本没有问题,是依依等人神经过敏?还是说冯丽丽和华裔根本是针对华裔的两拨人马?

发现冯丽丽的反常后,易青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可这下,他似乎又有些迷惘了…”

车子停在北京华星大厦楼下。

小云软软的靠在易青怀里,还舍不得离开。

车帘子拉着,易青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好啦,来日方长,咱们总不能一辈子不下车吧?”

小云娇嗔的哼了一声,在他腿上肉厚的地方掐了一把,自己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易青从另一侧车门出来,一下车就连忙转头对还没站定的小云嚷道:“喂,你今天可别急着回酒店,反正正好回到公司了,就赶紧让你的经纪人去经纪部把续约的事情办了吧!华裔那边,我让公司的人帮你去推了他们。”

小云见他说的急切又郑重,仿佛是怕自己跑了一样,心里甜蜜蜜喜孜孜的,心中暗道:傻瓜!只要你还在华星,就是王母娘娘的瑶池、耶和华上帝的天堂请我去,我也不去!

易青说完这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不舍的转身和宁倩华他们会合,走进公司里去了。

华星大厦的电梯里。

易青和宁倩华、孙茹并肩而立。易青小声的交代宁倩华道:“宁姐,马上用最快的速度,让我们的人查查华裔兄弟最近和哪些国际企业有重要业务来往,还有,重点查查他们用来和我们合作开发新影城计划并购买新影城股份所使用的资金来源!”

宁倩华虽然有点不解,还是本能的点了点头。

易青深吸了口气,喃喃的道:“只有这种可能,才能解释的通……但愿……但愿我的猜测是错的!”

第十二章 情在两难(上)

“咦?”易青人在电梯里,左右环顾了一下,诧异的问道:“宝叔呢?”

自从孙老爷子去世之后,宝叔这位无家无室、无亲无故的汉子,就把孙茹和易青当作了自己唯一的亲人。虽然他嘴上不善表达,但是内心的感情易青和孙茹都是知道的,他们自己也对这个憨厚忠诚,特别能给人安全感的叔叔十分眷恋。

以往要是易素或者孙茹出差回到公司,迎出来的同事群中,一定会有宝叔喜悦的高大身影,可是今天大家都知道易青这次回来时间非常短,一早就等在大堂想跟他见个面说说话,可惟独往常必来的宝叔却不见踪影。难怪今天易青一直觉得有点约略不习惯。

孙茹也疑惑的道:“是啊。昨天晚上我还跟他说,今天你要回来,让他和我一起去接机,结果早上我在公司等了他一个多小时都不见他来,差点误了你的飞机。”

“兴许是老爷子交代他在北京打理的那几个基金正好有什么事要他过去处理吧!”易青心中生疑,嘴上却轻描淡写的说道。

“叮!”

电梯门一开,宁倩华和行政部门的同事先走了出去,回头和易青、孙茹道拜拜。

电梯门关上;微微的启动声中,向顶楼主席办公室升去。

电梯里只剩下孙茹和易素两个人。孙茹突然象被抽去了骨头似的,软软地靠在易青肩上。满脸幸福的微笑。易青反手搂住了她,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孙茹指着电梯顶上的摄像镜头,吃吃的笑道:“幸亏今天宝叔不在,不然全被他看去了。”

因为保护公民隐私地缘故。北京市很多年前就有规定禁止在单位楼宇里安装录象装置用于保安用途。华星集团的总部转移到北京来后,依旧象香港一样搞了一套保安监视系统,只不过不能录象;而且规定只有保安主任也就是宝叔一个人才能坐在监控室里看监视器。

易青从后面搂着孙茹的腰,轻轻的摇晃着,心里总觉得不太塌实,可又说不上是因为什么??怎么好象觉得,宝叔竟似在躲着自己一样?

“叮”!电梯门再度打开??

猛地!

一张满是雀斑的丑陋面孔出现在眼前!

易青吓得激灵了一下,孙茹赶紧从他怀里离开。

“易总,您回来啦?”冯丽丽依旧是无比谦卑的弯下腰去,语气里带着诚恳的恭顺。厚厚的酒瓶底眼睛后面,目光闪烁不定。

不知怎么的,冯丽丽这副曾经被易青无数次夸奖的谦恭朴实地外貌。此时在他看来,却是如此的阴恻难名,叫人心底发凉。

易青努力的微笑了一下,道:“是啊,有心了。”

冯丽丽道:“刚听说您已经到了。可惜手头有点事情走不开,没下去接您;刚放下手上地事情,赶紧跑来了。就看见您的电梯已经上来了……

“以后不用这么客气……”易青点点头,和孙茹挥了下手,各自回各自的办公室。

冯丽丽亦步亦趋的跟在易青的身后,恍若一个忠诚地仆人。

“有什么马上要处理的事情尽快送进来,”易青边走边交代道:“我这次在北京呆的时间不长。”

知道了冯丽丽地身份之后,易素还是把冯丽丽当作自己的高级助理来用,什么事情也不避着她。因为他心里也知道,虽说她是个高价商业间谍,但是做为助理她依然是非常称职高效的;而且她决不会在日常工作的一些小事上动手脚这么笨??这种人。自然是所谋者大。

如果在小事上提防她,露出对她不信任的情绪,反而会打草惊蛇。

“是的。”冯丽丽恭谨的应着,随后随口道:“对了。保安部的吴宝主任特地上来请假,说他身体不舒服。因为宁总监不在,所以上来告诉了我。”

哦?易青脚下半点不停,可心里却打起了鼓。

和宝叔认识快十年了,从没见过这个铁汉子生病啊!怎么早不病晚不病,自己一回来他就病了?

前两天明明在电话里约好了的,今天一到北京,就要听他汇报关于调查冯丽丽来历地事,他也知道自己这次回来最多只能呆三天??这一请假,岂不是有意要和自己的时间错开了去吗?

不管怎么样,让他去查冯丽丽的事,他也答应的好好的……这次回来,无论查到查不到,查的结果怎么样,他总得给个回话呀!

宝叔,你可不是这种做事情没交代的人哪!

易青想起前天晚上和宝叔通电话时,问起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宝叔那含糊的语气,心中疑虑更增……

转眼易青回到北京已经两天了。

宝叔早上起来,去基金会办事处坐了坐,听会计报了一早上帐,无聊的快要疯了;下午找了家健身中心流了一身汗,洗了个痛快澡,回家前在楼下小超市买了个酱肘子、一大包花生米、一块钱朝鲜拌菜、一大瓶二锅头,晃晃荡荡的上了楼。

过了两天没着没落的日子,这滋味儿真不好受。

对于宝叔这种个性的男人而言,撒谎骗人、装病请假。尤其骗得还是这么亲近地人,他这心里真是一万二千个别扭??就盼着这三天早早过去,易青回西北去,他自己能躲过这一劫再说。

至于过了这回。下回易青再拍完戏回来怎么办?他总不能永远不见吧?

??这个高难度、高技术含量的高深问题,宝叔这副直肠子还没想明白,也不

不愿意去想。

头疼的很……

“唉!”宝叔对着客厅里孙老爷子的遗像重重地叹了口气,哑着嗓子摇头道:“咋能是这样呢?老爷子,您说说,这事情……它咋能变成这样呢?”

他喃喃自语的说着话,一屁股坐在客厅前的沙发上,把几袋子食物和一瓶酒摆在茶几上;从茶几下摸出一个茶杯来,拧开二锅头给自己倒了一大杯,一仰头一闭眼全咪下去了……辣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明天……明天易青就该结束北京的听证会。回到西北去拍戏了吧?今天是听证会的正句子呢!

宝叔闭着眼睛想了会,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个自豪的微笑??他跟了易青和孙茹这么多年,不用人在现场。他也能想象的到,易青今天在听证会上辩才滔滔、舌战群儒的样子。

他小子那种富有煽动性的演讲和慷慨铿锵地陈述,想必把全场的人都震了吧?宝叔得意的咪了口酒,微笑着想着。

他地才华宝叔最知道了,就象父亲叔伯知道自己的子侄??那是自己个儿的亲人呀!能不知道么?

“老爷子啊!”宝叔冲着老爷子的遗像举了举杯子。微笑道:“易哥儿挺出息,真挺出息的!他是好样儿地!这么些年,他那干得可是真好!真没给您老人家丢脸!”

说着。一仰脖又倒进去一杯,心里火辣辣的说不上啥滋味。

“宝叔,喝着哪?”

一个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生生把这个胆大如牛的前特种兵吓了一跳。

抬眼望去,大门口施施然站着一个青年,长身玉立、气宇不凡??不正是他刚刚向老爷子念叨着地易青吗?

“您也是,再怎么馋酒也不能急得门也不关呀!”易青笑着说道,回身把大门用力撞上。

宝叔楞了楞神儿,心想糟糕。怎么失魂落魄的,进来忘了把门关好呢?

这下躲不过去了…”

易青从从容容,行若无事的走了过来,象回到自己家里一样??也是,这里本来就是老爷子的故居,从前易素上大学的时候,这里其实就是他的另一个家。

宝叔一直很注意打理这房子,所以这里的东西,环境和当年比起来,几乎一点儿没变。

易青自然而然的走到老爷子的牌位面前,从香龛上抽出几柱香,自己拿打火机点燃了,恭敬地拜了几拜,插进香炉里。

向老爷子行完礼,易青拍了拍手,走到宝叔对面坐下,笑着挽了挽袖子,从茶几下面又摸出一个茶杯来,笑道:“叔,我陪您喝点儿?”

叫得宝叔心里那叫一个暖。

易青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宝叔下意识的看了看老爷子的遗像,又看了看易青手里的酒杯。

“我知道,”易青笑着解释道:“我答应过老师,以后戒酒了;可今天这酒,我得喝……宝叔,我敬你!”

说着,易素一仰头,把整杯酒往嗓子眼儿里倒了进去。

他擦了擦唇边的酒渍,望着宝叔,诚心诚意的道:“宝叔,这回这事,怨我,是我没想周到……”

“这……”对面的耿直汉子一下子急的脸成了猪肝色,急声道:“这是怎么话说的!易哥儿,你……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你干脆大耳刮子抽我得了!”

“得了吧!宝叔,咱爷们儿是那么矫情的人吗?”易青摇头道:“我说这事怨我,那就是怨我!您千万别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心里也别藏着疙瘩……一点儿不怪您,真的,您也不用躲着我……唉,啥也别说了,都在酒里了,喝、喝吧!”

说着,易青拿起杯子给自己和宝叔倒上,碰了一碰,又干了一杯。

宝叔迟疑的望着易青,好半天才漏出一句话来,道:“你……都知道啦?”

“恩,知道了。”易青的回答特别简洁。

宝叔不再说话了。

两个人闷不吭声的喝了七八杯酒,一瓶二锅头下去一大半儿了。

宝叔终于忍不住拿酒杯往茶几上一顿,啪得一声酒花四溅,他大声吼道:“咋能是他呢?你说说,谁能想到是他呢?这人有了钱,咋就让人看不明白了呢?”

易青勉强笑了笑,道:“您也别太望心里去。可能这里头有点误会吧!宝叔,这事儿,先别让小茹知道。”

宝叔重重的点了点头,拿起两个花生米慢慢的吃了,忽然问道:“你是咋知道的?”

易青笑道:“昨天小云来接我,给我看了一个华裔公司给她送来的转签合约。我一看就觉得这里面有猫腻儿,就让宁姐去查。结果一查就查到了,小茹的爸爸代表宇通公司在后面指使哥伦比亚和澳洲的资金参与西北新影城的兴建计划,要和天路集团竞标,而华裔兄弟集团原来的名字就叫‘哥伦比亚华裔兄弟公司’,哥伦比亚和澳洲的那几位大亨,本来就是他们的幕后老板……”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宝叔一连失神的说了三个“真的是他”,终于忍不住拿过二锅头瓶子来,直接灌了一大口,然后放下酒瓶摇头道:“这都是啥事嘛!老丈人在女婿背后捅刀子,亲爹妈给闺女使绊子……你说他都那么有钱了,他这是图啥呢?能落下啥好呢?想不懂咧,真是想不明白……”

听他的语气,似乎本来还抱有一丝侥幸,毕竟,孙老爷子是自己半生的恩主,而孙茹,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早就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的亲人。

易青微微一笑,

其实他早就想到了??宝叔的反常,自然是因为他查到了什么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查到了那隐在冯丽丽背后的人。

而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让忠诚耿直的宝叔这么为难的、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向自己开口而要躲着自己的,也只有一个人??孙老爷子的独子、孙茹的父亲、美国宇通总裁孙云博!

第十二章 情在两难(中)

爷俩咪了几口闷酒。宝叔嚼着肘花慢悠悠的道:“这个冯丽丽……恩,应该叫做马丽丽??她的父母是第一代偷渡到美国的淘金客,福建南平人。一次,长乐帮和美国本地的黑帮抢地盘,因为她父母是中国人面孔,被美国人当作长乐帮的人给打死了,死的冤枉。当时长乐帮的总瓢把子??就是小茹的外公、孙夫人华云清的父亲华天水,看着马丽丽这孤儿可怜,又是福建人的遗孤,他父母还是因为长乐帮死的,所以就让长乐帮芝加哥分堂的堂主收养她做了义女……”

……自后来华天水去世,长乐帮内讧,芝加哥堂联合其他几个堂口,驱逐了本来应该是长乐帮继承人的华老爷子的义子华云丰,华云丰掌握着长乐帮最大的堂口纽约堂,和芝加哥堂明争暗斗了十几年,分不出胜负,长乐帮就分裂了。

………芝加哥堂的堂主马火旺,好象特别疼爱自己这个干女儿,早早的就把马丽丽送到英国去读书,让她远离长乐帮内部血腥的争斗;后来在小茹的妈妈以华老爷子独生女的身份,出面给马火旺和华云丰调解,两家息争止斗,保持了均势,马火旺就把女儿从英国接回来,又去了麻省……”

易青耐心的听了半天,到这里终于明白了,点了点头道:“华云丰的纽约堂在帮中的势力那么大。马火旺却能够和他分庭抗礼,把芝加哥堂生生独立出去,那自然是背后有庞大地人力、物力、财力支持。这个支持马火旺的人,自然就是小茹的爸爸孙云博。”

“可不是。芝加哥堂最近十年来得到宇通集团的大力扶植,已经有实力能和华云丰地纽约堂平起平坐;这几年宇通暗中帮着芝加哥堂,抢走了纽约堂不少地盘。”宝叔苦笑道:“也不知道这位孙先生是怎么回事,半点也没学到孙老爷子的宽宏胸襟和气量,我隐隐约约听老爷子叹息过几次,好象他这个独生子和华云丰闹的不善,孙云博好象非把华云丰置于死地不可。唉,也不知道郎舅郎亲的,哪来这么大的过不去的仇恨。”

“是了……,易青摩挲着手里的杯子,长叹道:“孙老师是个了不起的改革家和中国电影的先驱者。但可惜却不是一个成功的父亲。因为国内又是文革又是纯艺术政治路线当道,形势不允许,他就想在国外留下几股大地助力。留待日后他的继承人能在国事日靖、环境允许的时候利用这些力量,完成他地志愿。”

………他安排自己的儿子掌握基础的财力,让二徒弟去学好莱坞的技术,让大徒弟留在中央从政,可是他老人家万万没有想到,唯一出了纰漏的竟是自己地亲生儿子??看起来。这位宇通集团的孙总裁对他老父亲的毕生理想半点兴趣也没有,他在意地只是自己个人的功业。他不但想当美国大亨、超级托拉斯,还想治死自己的夙敌华云丰。帮助马火旺这一派的人漂白……在他看来,孙老爷子死后,他就应该接手老爷子在国内的全部财富和势力,包括我这个毛脚女婿,也应该在他的掌控之中……唉,这个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这么强,他的内心一定有一个非常不快乐、非常自卑的源头吧?”

宝叔看着易青,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早知道你的脑子这么好使,什么都逃不出你的算计。我也不用这么为难,几宿睡不好觉。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我多少还有点拿不准,万一把马火旺的这个干女儿安插进来的不是孙……呃,不是孙先生,那我不是平白添了你们翁婿之间的猜忌吗?”

易素点头道:“宝叔,这事你做的很对。小茹能够有你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无微不至的、无条件的保卫这一切和她有关的利益,我真是特别高兴,也特别的感谢您!”

说着,易青拿起瓶子来,给宝叔和自己都斟满了,恭恭敬敬的敬了宝叔一杯,自己先干了。

宝叔叹着气,喝干了杯里的酒,摇头道:“不一样啊……做人和做人,咋这么不一样呢?易哥儿,你厚道哇!”

撮了两个花生米,宝叔忽然又迷糊了起来,他有点惘然的问道:“你说孙……那个谁想和你们过不去,又关卢小姐啥事儿咧?作整她一个女娃子干啥呀!”

“小云当然没有惹着他们,她只不过是替公司受过罢了,”易青道:“华裔兄弟这次重金来挖小云转约,显然是宇通背后指使的。”

“那……那说明啥问题?”宝叔听得有些迷糊,这类范畴内的事显然不是他的强项。

“这个计划,说起来应该是一手阴谋一手阳谋。”易青道:“西北新影城建设开发计划,国家将分五期投入三百亿人民币的资金;第一期资金额最大,一共一百五十亿;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华星集团和天路集团一起参加这次的政府招标,有华星集团代理的六亿美金李氏国际的资金做底子,天路集团在我们支持下非常有希望能拿到这支标;而我们也打算和天路一起申请成立关于新影城计划的基金。”

“可是现在,美国宇通用自己的资金和旗下的外资建筑公司来支持华裔,这样他们也具备了成立基金的资质??咱们政府里面亲美的官员非常多,而且把大项目包给外国企业,是我们一贯的作法了,拿中国的铁路来说,有一半是外国人修的。华裔背后有了宇通。足以和我们分庭抗礼,他们不但是想分一杯羹,甚至我怀疑他们简直有踢开我们和李氏国际,独自吞下这个几百亿乙地大项目的野心。”

“那这跟他们污蔑卢小姐有啥关系?”宝叔追问道。

“电影公司和娱乐业的企业。重要的明星被丑闻缠身地话,会减低股民对这个公司的信任和期待;这样的公司在审查中是很难拿到成立基金的资质的;如果政府上面的人,也对我们失去了信心,转去支持美资公司,那我们就大势去矣……”易青耐心的解释道:“他们先控制媒体攻击小云,然后在小云最困难的时候唆使华裔集团来华星挖人;如果我们保住小云不放人,无疑正中他们下怀,他们可以继续攻击我们的其他艺员,在竞标中进一步取得优势;如果我们为了大局丢车保帅,放弃小云来洗清华星自己的名声地话。他们就可以等把小云的合约骗到了手,再转过来用小云的合约来要挟咱们,要我们泄露天路集团地标书。甚至转而支持他们……”

“拿着卢小姐的合约就能威胁咱们?”宝叔诧异的问道。

“哼,宝叔,您是好人,所以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易青冷笑道:“当年香港有两个最有名气的女明星,一个是港姐冠军。一个号称大眼美女,本来都是万众瞩目地美女,前途无量,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得罪了公司的老板。不但雪藏了她们地合约,还故意把他们介绍给黑道出身的老板。结果那个大眼美女,被关在那个黑道老大的别墅里折腾了三天三夜,下身被塞进去一大块奶油蛋糕,等回到家里被家人发现的时候,里面都

生虫了……,

“竟有这种不讲理的事?香港没法律了?不去告他们?”宝叔骇然说道。

“告?怎么告?人家公司只是介绍明星给大老板认识,剩下的事情又和他们无关,人家又不犯法,你怎么告?更不用说明星都害怕事情曝光。自己的一辈子前途就毁了。”易青叹道:“一个大公司要成心整一个女明星,可以逼她接客做高级妓女都行;他们给小云的转签合约上定了那么高的年薪,就是为了到时候万一小云要违约,赔不出那么高额地违约金来。”

易青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其实这事摊在其他公司,根本就不会管一个女艺人的命运怎么样;可是如果是我们……如果到时候他们拿小云来要挟我们,我还真说不定会把本来包给天路的那部分,分出一杯羹给……给小茹的爸爸……所以我说,这条计策是一手阴谋一手阳谋。想出这条计策的人,对我们华星的员工之间的关系、感情;甚至对我和小云之间的私人感情、以及我的为人性格和软肋??全都了如指掌,这个人,不是天天呆在我身边的冯丽丽,还会有谁?”

其实还有半截话,易青没有当着宝叔的面说出来??此中缘由,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其实冯丽丽选中小云,目光是很毒辣的。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小云是华星群芳之中最“务实”、最“虚荣”、最在意个人事业得失的一个,这一点正是冯丽丽他们需要的。

一个处处被依依这样优秀的影后压着一头的女明星,又如此在意自己的得失,现在莫名其妙的被公司挡在前面,挨泼了一身脏水,还有不急着跳槽的道理?

可惜冯丽丽偏偏料错了。她还是没看清小云。

小云确实有务实和虚荣的一面,但是她有她自己的底限??这个底限就是易青。她不会做对不起易青的事,这份感情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大概比名利还要重要。

冯丽丽恐怕无论如何也无法了解,易青、依依、孙茹、杨娴儿、小云以及罗纲、何风、李佩佩这群华星集团的核心人物,他们是以怎样一种默契和情感结合在一起的团体。那是用青春的热血、灵魂与理想烧铸出来的情分,无论想将他们当中哪一个人从这个群体里分离出去,都是一件非常渺茫的事。

阴谋家和卑鄙者往往失败,败给一些智力甚至尚不如他们的正直的人,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计划不准确不高明,而是因为他们在布局的时候往往漏掉了最重要的参数??人的性格和感情。

任何计谋都是针对人的计谋,而决定人的行为的最重要参数就是人性和情感。阴谋家们容易忽略人性和情感的因素,因为他们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人性和人的感情??他们通过揣测人的共性和对物质欲望的相似、共同的反应,来制定计划,结果往往功亏一篑。因为我们人类,不仅仅只受物质欲望的支配。

不过,此时的易素,似乎还是低估了这位出身黑帮、又受过高等教育、善于隐匿自己的身份和思想的女阴谋家。

她蛰伏在华星两年,所图谋的,当然不会是如此简单的一个计划??在小云的合约上耍点小手脚,只不过是她发动的第一步而已……

……

暮色,悄悄的降临在这深冬的北京。

易青把瓶子里最后一点“福根”倒进自己的嘴里,咂了咂嘴,大大的笑了两嗓子,随即把瓶子往桌子上一顿,带着微醺的酒意对宝叔道:“叔,我先走了……您坐着,坐下坐下,不用送我,我自己走……今天那个听证会还没开完,明天还有一场,我得早点儿回去休息休息……”

宝叔打着酒嗝点了点头。

易青站起身来,披上自己的大衣,使劲的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转过头去,去看就挂在旁边墙上的恩师孙老爷子的头像。他整了整衣领,毅然决然的转身而去,仿佛下了某种重要的决定……

墙上蔼然含笑的孙老爷子,就这样在即将燃尽的袅袅烟雾之中,满怀深情的注视着自己最心爱的弟子的背影,目送着他昂然离去。

第十二章 情在两难(下)

夜风凛冽。

北京冬天的寒风刮在脸上,有股枯燥的干冷。易青却敞开了他的衣襟。

皮大衣的领子向外翻着,呼呼的冷风顷刻之间灌满了他的胸怀;衣角高高的在风中扬起,和他略长的、骄傲的黑发一起指向身后??如同一支支激愤的战戟!

尽管脸上带着酡红的酒意,但他的眸子依然清越而明澈,带着一丝愤怒的悲壮。

那大半瓶二锅头带起的火焰在他皮肤下的血管里到处燃烧着,而他的胸膛里,也燃烧着一团熊熊的火焰!

他没有去拿车,也没有叫车。

他只是漫无目的的在街上大踏步的昂然走着??在寒风中高昂着头!

易青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从来就不是。

尽管这么多年的人事纷繁和事业需要,使他的性格谦和了许多、沉稳了许多、凝练了许多;使得他多少懂得了一点时度势、谋定后动了??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却依然是当年那个会用砖头拍人,会砸别人车子的张狂少年。

面对一个外表温文、内心狂野的男人,不要轻易去挑战他的骄傲!

易青的骄傲,就是他的“家人”,这也是他的底限。

就象最了解他地孙茹开玩笑时常说的那样,他是一个极度“护短”的人。

依依、孙茹、杨娴儿、小念青、小云,还有罗纲、何风、小意这些人。就是他内心想要守护的亲人,是他不容侵犯、不容挑衅地底限!

他自己受点委屈,吃点儿亏,出让点本来属于自己的利益。这都没什么;但是伤害到那些他想要守护的人,伤害到他内心认可的最核心的圈子??他的愤火会象失去了狼崽一样的独狼一样撕碎一切!

在这之前,他并不恨冯丽丽和孙云博,甚至不觉得有多讨厌他们。

孙云博在女儿女婿的公司里安插一个自己的眼线,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介意的大事。

在商言商,逐利牟利是商人地根本,也是今天社会向前发展的根本;宇通集团确实需要一块打开亚洲市场的跳板,孙云博作为集团地主席,要为股东和财团千万员工的利益负责,所以极力谋取华星集团和中国电影在亚洲的文化产品的开发专署权??这本来无可厚非。

但是他们使用的这种手段。太过卑鄙!

为了达到目地,疯狂的伤害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年轻女孩,甚至连她寡居多年、含辛茹苦地母亲也不放过。

易青从心眼儿里厌恶和痛恨这种做法??这种把人当作一个棋子。无视他人的痛苦,践踏他人感情、践踏人性的冷酷做法。

更重要的是,这种做法利用的是这个社会最负面最恶质的力量??这种力量一旦启动,造成的伤害必然是终生的。

即便华星取得了这场商业斗争的胜利,即便让《京华女人等媒体最终集体承认虚假报导地错误。小云和她的母亲所受到的伤害,也是终生无法摆脱的。因为这个恶质的社会里那些狭隘的心理阴暗的人,他们根本就不在意什么是事实。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负面的、能够提供给他们发泄内心污秽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无论怎样澄清和声明,他们都只接受最负面最不堪的假设,坚持将当事人往最肮脏最龌龊中去想象,而决不在意有没有切实的凭据??因为这种游戏,理当确保当事人明星必须是一无是处的,任何正面的辩解都必须是、必然是狡辩和马屁精的马屁,否则这个侮辱人取乐的游戏岂不是太无趣了?

而孙云博和冯丽丽就是利用这种社会特质编织起一张阴谋的网??易青知道这只是阴谋的第一步,后面的后着会源源不断的杀来。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们选择的这第一步。不但是最令人难受的一种方式,而且是最打击人的意志,最容易使人心烦、使人失控乱了方寸的手段。

但是他们没想到,会在最不容易出纰漏的环节上,在最具有隐蔽性的冯丽丽身上出了问题??天网恢恢,这个经验老到的职业商业间谍居然会在细心的依依和机警的孔儒手中露出了马脚。如果不是这样,恐怕华星上下被彻底卖了还不知道对手来自何方呢!

够了!易青深入骨髓的痛恨这一切!他不想再让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拌住自己的脚步,他要结束这恶心人的一切,他要反击!

我要反击!

当易青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眼前矗立的这座建筑物令他停住了脚步。

华星大厦?!

易青站在公司楼下,哑然失笑。

他本来是无目的的到处走走,发泄一下心中的积郁,没想到走着走着,就走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来了。

不过,当初给北京总部选写字楼的时候,就存了这份私心,特地选择了距离孙老爷子家很近的地方。为的是自己可以经常去老爷子故居看看、住个两天;同时孙茹住在旧居,往来上班也方便。

可惜的是,易青这番好心,看来人家孙大小姐是没领情。孙茹在华星大厦里属于她和易青那一层的半片,单独布置了一件卧室和一间茶水房,常常就一个月一个月的住在公司。

就好比今天。易青本来想拉孙茹一起回家找宝叔聊聊的,孙茹却对这一堆忙不完地文件走不开身。

作为华星的二把手,创作和行政一把抓的副总裁,孙茹简直是华星上下最忙的一个。易青只是负责谋划大事和方针。负责思考和决断??可是他地一声令下,看似潇洒大气的一个指令,负责帮他去具体实施的孙茹往往就要付出日以继夜的辛苦努力。

尤其是回到北京以后,太多的事情非得孙茹自己亲自去办不可。

华星每一个商业年度的作品审查,准拍,准映,没有她的那些人际关系和世家旧属的背景,换个别人,给十倍的时间也联系不下来。

中国电影行业改革,华星是急先锋;孙茹就是先锋营里的先锋。每一项政策措施地落实,凡是需要和政府官员打交道的公关事宜,最后都要着落在她身上。

就拿最近来说。易青要搞泛亚影业联盟,首先要和印度影商们合作。韩山青替华星牵好了线,一应细节谁去操持、谁去谈?当然不会是易青这个甩手掌柜。自然又是孙大小姐出马。

印度人真是极其麻烦,光是那三家影业的谈判代表开出地条件以及涉及到长远合作的各种细节,还有照顾到他们国内一些中小影业以何种形式参加,享受何等待遇……等等的问题,光是往来文案翻译都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更别说具体商洽起来的工作量了。

今天下班地时候,易青来找孙茹,她还因为不能陪易青吃晚饭而满脸歉意??毕竟易青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只能待这么几天。

想到这里,易青仰面看了看夜风中的大厦??也许在其中某一个亮着灯的窗口下,孙茹还在废寝忘食地工作着;也许,连晚饭也还没有吃吧?

易青向四周环顾了一下,这大厦底下附近什么都没有,只有对面门店街上,一家水果副食品店的门前,又几个大晚上还在卖小吃的辛苦人,还在寒风中笼着袖筒直哆嗦。

易素上了天桥走到对街。看清了有卖摊煎饼的。还有卖糖炒栗子的。

易青买了两张煎饼,两斤糖炒栗子;想了想,又到副食品店里买了几个生鸡蛋,拿袋子提了,向公司大厦走去。

走进大堂,正在看盗版小说的警卫一激灵站起身来,见是易青,连忙打招呼。

易青挥了挥手,进了电梯。

顶楼。

在孙茹的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望着那半掩的门缝里泻出来地灯光,易素突然有些莫名的情怯。

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相守,在一起这么多年,易青还是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孙茹??面对这个为了自己,奉献了全部青春、爱情、才华与心血的美丽女人。

透过门缝里的灯光,易青默默的站在门口,手里的煎饼和糖炒栗子散发着袅袅的热香。

灯光下,孙茹正对着电脑,凝神阅读着什么。秀美的脸上满是倦容;那一头如瀑般的黑发随意的扎了个马尾,松松散散的搭在肩上;一身红色呢西服的职业套装,胸前的扣子松着,看来是工作时间太久,不得不松快一下。

易青突然发现,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仔仔细细的看过她了。灯光下的她,是如此的娇美,却又如此的圣洁,那不经意间的一颦一笑,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令人心中生起油然的爱意与尊重。

在这一刻,那往日种种的画面,忽然都涌上了易青的心头。

那电影学院楼墙下、导演系放榜时的初遇??那身火一样燃烧着的红色皮衣,那个火一样热烈妩媚的美丽女生,那秀颀如玉的一双长腿,会在打抱不平的时候踢出漂亮的回旋侧踢……

孙茹常常跟易青“抱怨”说,幸好总部迁回北京之前,自己拍了《爸爸再爱我一次》拿到了一个金棕榈奖,不然的话,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实现自己在学院时的梦想。

她可以拿着家里继承来的巨额财富,去尽情的享受生活;她可以用显赫的家世和人脉,成为中国电影有史以来,最年轻、最漂亮、最成功、最牛最出色的女性寻演。

这个出身贵胄的天之骄女,本来应该象所有出身高贵的千金一样,穿着华贵的礼服,戴着价值惊人的珠宝,和依依、小云这些大明星一样,骄傲的抬起下巴,走在红地毯上,接受粉丝们的尖叫和膜拜。

然而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她扎起了头发,素面向天,象男人一样穿衣服,穿职业装和到处都是口袋的导演服;从不考虑连夜的工作会损害她的皮肤,不去想埋头案牍会使她失去多少享受生活的机会??双十年华的大好青春,伴随她的只是工作、工作、工作,还有一杯比一杯更浓更苦的咖啡,以及办公室里那一盏孤独的灯……

她花了那么多时间去学习导演艺术、电影创作;然而毕业后却把大量的时间花在别人的事业、别人的理想上,深陷在无休止的具体工作中??这一切,仅仅因为这个“别人”,是当年自己在导演系的考场上喜欢了的那个男生,是那个被自己叫做“大木头”的男人。

易青静静的望着这个爱了自己近十年的女孩,眼里慢慢的噙满了心疼怜惜的泪水??难道,我真要把她夹在中间,和她的父亲兵戎相见,决一高下吗?

毕竟,那是她的父亲,她的爸爸呀!

易青失神的想着,忽然手里一松??那装满了糖炒栗子的塑料袋不知何时断掉了一边,倾斜的袋子里掉出的圆圆的栗子辘辘的滚了一地……

这一点声响,令屋里屋外的两个人同时惊觉了起来。

愕然从房间里站起来的孙茹,透过门缝看见了那张最能令自己心安和舒服的脸,不由的露出一个温柔如水的微笑。

易青默默的望着这足以熄灭一切火焰的微笑,内心忽然充满了柔软和安详的平静??任凭自己的脚下滚满了一地的栗子。

那些孤独的栗子茫然无助的在尘世中挣扎翻滚着,在那幽然的灯光下,一颗颗泛着感叹、惆怅、迷惘和犹豫不决的光泽……

第十三章 一刀两断

看见满地辘辘的栗子,孙茹惊讶的低呼了一声,站了起来。

易青慌忙摆了摆手,道:“你忙你的,别管了。”说着连忙俯下身去,把地上的栗子一颗颗拾了起来,装进大衣口袋里。

孙茹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他穿着一身笨重的衣服笨手笨脚的捡栗子,不知怎么的,心里一阵温馨。

易青捡完栗子,拍拍身上,走进屋里,笑道:“怎么门也不关?”

孙茹微笑道:“整个公司都走空了,这时候哪还有人来?除非是推销栗子和煎饼的无照商贩……说,你怎么混进来的,来人啊,快与我打了出去……”

孙茹格格娇颤,笑得花枝招展。

易青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道:“没良心的败家小娘们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孙茹抓起桌子上一本书就要扔他,吓得易总裁非常识时务的躲进里间茶水房去了。

孙茹的办公室是一间大约八十青米左右的套房;外间是一个设计成半圆弧形的庞大的办公室,有会客小厅和办公间;里间圆弧的两侧是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分别是孙茹的休息室和茶水房;现在休息室已经改成一间起居室,连带一个卫浴设备齐全的洗手间,象个酒店的小套间一样。

易青提着东西进了茶水房,把煎饼和栗子放下。找了两个青瓷花的碟子盛了;拍了拍手,打量起孙茹这个茶水间来。

这里光是手磨咖啡机就有两三架,但是看样子好久都没有人用了;架子上一罐罐地咖啡豆,很多根本没拆开包装;可见孙茹喝的最多的还是品质低劣的速溶咖啡粉。

易青叹了口气。心想孙茹手下地人也够懒的,不深入“视察”还真没发现。

他可不知道,孙茹手下这些人跟着孙大小姐这种工作狂,哪一天不累到手脚抽筋;人家根本不是懒??哪有闲情磨咖啡啊?

华星集团五年内发展成为国内最大的私营电影集团,这种疯狂的发展速度,如果没有孙茹和宁倩华手下这票高素质高效率的职业人才用加倍的辛劳来支撑,哪会有今天的局面?

……

孙茹看着易青进了茶水间,又整理思绪,对着电脑工作起来。

不过易青这么一来,孙茹就变得心绪不宁起来。总是时不时的抬头望着茶水间的门,希望下一秒钟就看见易青笑呵呵的从里面出来。

折腾了十来分钟,反正注意力也没法集中了。孙茹把大老板椅一推,离办公桌远远地,往椅背上重重一靠,养起神来。她深呼吸着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软软靠进椅子里去。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孙茹确实是太累了,连续两个星期,每天忙到凌晨。白天就和助理们、律师们开着车满处跑。走关系谈合作,饭局一个接一个;晚上回来还要处理秘书分类好的一大堆公事;身体上地疲倦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易青不在身边,精神上的孤独和压力不知道如何缓解。

直到见到了易素,她才象有了主心骨一样,忽然整个人都松弛下来,酣然的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

忽然鼻子里闻见一缕甜香,勾得人梦中也饥肠辘辘的响;孙茹睁开惺忪朦胧地睡眼,依稀间看见易青正坐在桌子上。一脸关切怜惜的看着她。

“下来下来……”孙茹一只手揉着眼睛,一只手不停的拍着他地腿,嗔道:“多大的人了,还坐在桌子上,猴儿样!”

易青笑着下来,张开双臂,把她从椅子里拉了起来,笑道:“还说我?这么大个人还躺在椅子里睡觉,着凉了怎么办?你还小啊,这么点事还要人照顾?”

孙茹嬉笑着,耍赖一样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靠上去,象个小孩一样挂在他身上,贪婪的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情人的味道,是幸福与温暖的代名词。

易青拍了拍她的背,轻轻搂住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走到老板椅跟前,自己坐了下去,把孙茹轻巧地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一推转椅,脚下使劲,把两人推到桌子跟前。

孙茹理了理头发,这才发现自己的桌上那些文件、鼠标、键盘已经收拾到一边去,摆上了几盘食物。

赭石色浑圆饱满的栗子整齐的码在一个最大号的青花瓷盘里,一颗颗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两张还冒着热乎气的鸡蛋摊煎饼摆在一个中号的瓷盘里,金黄中透着雪色的蛋白,看着人食欲大起;最令人温暖的是显眼的位置上,摆着一把崭新的咖啡壶,壶嘴上袅袅的冒着热气,一股手磨咖啡特有的带着颗粒质感的香气幽幽的飘散出来,满室生香。

最当眼的是摆在孙茹面前的一一只宽口的大奶茶杯子??不过今天盛的不是奶茶,而是两个新鲜欲滴、黄白相间的荷包蛋。

易青从后面抱着她的腰,轻声笑道:“你上学的时候不是最爱我煮的糖水荷包蛋吗?嘿嘿,实在找不到碗,就用这个来盛了。”

孙茹幸福的一笑,拿起小汤匙高兴的吃了起来。煮到五六分熟的鸡蛋,一口下去,晶莹的蛋黄欢快的流了出来,对一个饥饿的人的味觉而言,真是莫大的诱惑。

孙茹一口气就吃了一整个荷包蛋,喝了两口汤,觉得鲜甜非常,满腹温暖之余。整个人都惬意的松弛下来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喝了口汤,眉头一蹙,大感奇怪的道:“咦!这么甜!好奇怪哦。这个甜味还有点特别……你哪来的糖?”

易青一脸坦然地道:“煮咖啡用的方糖啊!”

“方糖煮荷包蛋?”孙茹笑着靠在他身上,伸出手去拍他的脸,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我这里没有煮东西用地厨具啊!你拿什么煮的荷包蛋?”

“咖啡壶……”易青一脸无害的补充道:“插电咖啡壶。”

在插电的经典手磨咖啡壶里煮糖水荷包蛋,放得还是煮咖啡的方糖?易导真是太有创意了!

“噗嗤!”孙茹开心的一笑,转过身刮着他下巴没有及时处理而乱茬茬的胡子,突然亲了他一下,温馨的道:“谢谢你!”

说着,她端起碗来,三口两口把另一个蛋也吃了,自己喝两口汤。又喂易景喝一口,津津有味。

孙茹吃完了把空碗一放,满意的搂着易素。轻声的道:“这是我这辈子吃过地最好吃的东西。”

易青出神的望着大厅里璀璨晶莹地顶灯,忽然悠悠的道:“等革命成功了,我们找一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隐居起来,我天天做糖水荷包蛋给你吃……”

孙茹听他胡说八道,登时笑得差点呛住了??这么多天来。她从来没有这么解乏的开怀笑过。

她不知道易青并不是胡说,他真是有感而发。

如果,可以不要挑这么重的担子;如果。可以不用理那些纷繁复杂地人世纠葛;如果,没有那么多的阴谋、争斗、算计、倾轧、以及那些必须牺牲亲情人性而换来的勾心斗角……

如果生活只是相亲相爱地人在温暖灯下分享一碗糖水荷包蛋??那该有多好啊!

孙茹端起盘子,开始很没形象的消灭那两块煎饼。她风卷残云的吃了个撑饱,舒服的拍了拍手,接过易青递给她的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坐起身,提起咖啡壶,给自己沏了一杯咖啡。

她端起杯子闻了闻,又喝了一口。笑着靠回易青身上,道:“你的咖啡磨的可不怎么样!比本小姐的水平差远了。”

“切!动嘴皮子谁不会?”易青不屑的歪了歪嘴,道:“你很懂咖啡吗?我怎么不知道?”

孙茹笑了一下,又喝了口咖啡,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忽然悠然道:“是啊,连你都没喝过我磨地咖啡……我好象长这么大,只给一个男人磨过咖啡……”

“什么?”易素佯作醋意大起,做了个掐她脖子的手势,语带威胁的道:“说!你瞒着我给谁磨爱心咖啡去了?”

孙茹格格娇笑,用力顶了他一下,道:“那时候还没你呢!小男人!”

说着,孙茹神往的抬起下巴,回忆了一会儿,慢慢的道:“最温和中性的是巴西咖啡;摩卡咖啡呢,就带有浓郁的果香;带有浆果水果香的是哥斯达黎加咖啡,世界上最多人喝的是蓝山咖啡,比较有名的有极品平衡的古巴蓝山、清香微酸的极品牙买加蓝山等等;排名第二,仅次于蓝山的是曼特宁;哥伦比亚咖啡以甘甜醇厚为主,宏都拉斯咖啡则比较清香淡雅;还有……还有特殊熏香的危地马拉、芳香纯口的墨西哥、极品浓缩意大利、完美搭配,万能基底的瑞士咖啡、神秘余韵的炭烧咖啡、提神最佳的爪哇咖啡、独特水果香味的肯亚AA、坚果风味的可那……唉,太多太多了,说不完……”

易青听傻了眼,他以为所有关于孙茹的事他都知道、都了解呢!可他从来不知道孙茹还是个咖啡爱好者,随口道来如数家珍,说得有门道极了。他忍不住问道:“乖乖,这么多咖啡你都喝过?”

孙茹微微一笑,捧着杯子发了会儿呆,然后失笑道:“呵……唉!我和爷爷都喜欢中式的茶,讨厌咖啡的苦味,这些咖啡里的学问我也只是从书上学来的……即便是现在,也是实在没办法,找不到更好的东西提神,才喝咖啡的。那时候那么小。怎么可能每种都拿来喝几口尝一尝?”

说着,她抬起头,乖巧地看着易青的眼睛,轻声道:“你知道吗?我从懂事起。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一般的小孩不一样。因为他们都有爸爸妈妈,可我没有……我地爸爸妈妈在好远好远的美国……

孙茹的眼圈莫名的红了起来,她咬了咬嘴唇,道:“我爸爸从小就不喜欢我。妈妈每次给我寄来新的美国玩具,都要打电话告诉我,说是爸爸给我买的,我装作很高兴……其实,我是知道的,我虽然小。可是心里什么都知道……”

“……后来,有一年有个导演,送了一罐品质很好的摩卡咖啡给爷爷。爷爷随代下人说,让留给爸爸,因为爸爸非常爱喝咖啡。不于是我就知道了,原来爸爸最爱喝的,是这种苦苦的饮料……”

说到这里。孙茹怅然地叹了口气,道:“那一年……我几岁?五岁?四岁?四岁多一点吧,不记得了。我那时候。最快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每年过年,爸爸妈妈会从美国回来看我和爷爷。我真想让我的爸爸,也象其他小朋友地爸爸一样,能亲亲我,拉着我的手,带我出去玩一玩,让我能指着他神气的对其他小伙伴说,看。这就是我爸爸,美国回来的……可是一直到我中学毕了业,在我的记忆中,一次这样地机会也没有……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爸爸永远是在天上飞的,今天才刚刚飞回来,明天又飞走了……,

易青地一颗心,被孙茹这样的回忆和倾诉揉搓着,整个柔软的疼痛起来,他轻轻抚摩着她的长发,恻然叹道:“于是,你就想自己学磨咖啡给爸爸喝……”

“是啊……”孙茹微笑着道:“我知道爸爸爱喝咖啡以后,就想着要磨最好喝的咖啡给爸爸喝;爸爸喝了我磨的咖啡,就会和小茹多呆一会儿,就会喜欢小茹了……我那时候太小了,没有力气,那时候只有传统的单轮磨咖啡机,才转了几下,我的手就磨破了,有时候还起水泡……我一边哭一边磨,终于看着一颗颗咖啡豆变成香喷喷的粉末倒出来了,心里真是说不出地欢喜……”

易青听得心里一疼,差点落下泪来,急忙含笑掩饰着问道:“后来呢?你爸爸喝了你的咖啡,是不是夸你是最好最乖的小天使?”

孙茹呆呆的想了想,脸上掠过一丝阴霾的凄凉,叹道:“忘记了……可能、也许说过吧?一杯咖啡而已,他怎么会放在心上……每次他都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从来没有喝完……有时候他会多喝一口、两口,我就会一整天都非常高兴……唉,小孩子真傻……”

易青轻轻的,温柔的拥着她,闻着她清幽的发香,心里一阵阵酸楚的隐隐作痛。

他仿佛看见,在那间寂寞的过于华丽的大房间里,一个孤独的小小女孩儿,踩在小板凳上,费力的转着手磨咖啡机的转柄;转几下就停下来,不住的落着眼泪,揉一揉自己长了水泡疼得钻心的小手??因为她要用亲手磨出来的咖啡,去换回那狠心淡漠的父亲哪怕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注意……

女儿爱父亲,大概是世上所有女孩的天性吧?

易青静静的望着怀中的小茹,那略显疲惫却漫溢着幸福的脸,忽然惶恐的想到??如果有一天,她看见她最心爱的男人和她的父亲打了起来,杀得血肉横飞、拼得你死我活……她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一下子打乱了易青的心绪,那一瞬间的百转千回、忐忑惊惧,使他刚才好不容易在心底燃烧起来的那团反击和复仇的火焰,又剧烈的动摇欲熄了起来。

“发什么呆呢?”孙茹在刮他的鼻子,她嘻嘻笑着道:“真是个大木头!”

易青勉强的一笑,蹙眉深思了半晌,忽然悠然说道:………公元前334年春天,伟大的马其顿王亚历山大率领一支35000人的军队开始了远征波斯的军事行动。这一年的冬天,亚历山大进入小亚细亚北部城市戈尔迪乌姆……”

孙茹多年来早已习惯了他天马行空、飘忽不定、莫测高深、自说自话的思维方式,见他忽然自顾自的说起故事来;于是嫣然一笑,也不问为什么,静静的靠在他怀里听了起来。

易青静静的,目光闪烁,语气平缓的说道:“戈尔迪乌姆的卫城有一座祭祀天空之神宙斯的神庙,庙里有一辆战车,车轩和车辕之间用山茱萸的绳子结成了一个绳扣。几百年来,无数智者们和能工巧匠们几经尝试都不能解开,神谕说:谁能解开这个绳结,谁就能成为亚细亚之王!亚历山大对这个预言非常感兴趣,因为,他这次远征的目标,就是征服亚洲。亚历山大命人带他去看这个神秘之结。他见到了车,见到了绳,但却见不到绳头和绳尾……”

“亚历山大这才发现,这个结根本就不是人的智力能够解开的,”孙茹微笑的接上他的话,替他把故事讲了下去:“于是,伟大的马其顿王亚历山大拔出长剑,在空中一挥,手起剑落!绳结应手而断,自然也就解开了。”

“……这就是著名的霭戈尔迪乌姆之结,的故事。”孙茹微笑着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想起亚历山大来了?”

易青微笑着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世界上有许多非常聪明的人,在不停的做着非常白痴的事。他们习惯于把一个问题想得非常复杂,给自己增添了无穷的烦恼……”

“………其实,在面对某些问题的时候,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往往才是最有效的方法,与其绞尽脑汁的勾心斗角,不如……”易青说着,突然目光一凛,在虚空中举手一劈,做了个决然的手势,语气坚定的道:“……手起刀落,一刀两断!”

易青站在国家新闻总署大礼堂外的石阶上,夹着一根香烟,慢慢的抽着,有些不耐的望着远处正在和几位教授学者握手寒暄的韩山平。

熙熙攘攘的人流带着嘈杂的笑语声从里面鱼贯的退场出来??这场轰动全国的改革传媒报寻行为与控制网络媒体文化乱象的听证会终于落下了帷幕。

韩山平熟练的带着职业化的笑容和几位教授一一挥手告别,红光满面的向易景走来。

来到跟前,他笑着拍了拍易青的肩膀,问道:“冬朋友,你怎么了?今天兴致不高嘛!身体不舒服吗?”

易青深吸了一口烟,顺手把烟蒂手心里掐熄了,放进大衣口袋里,然后拉着韩山平道:“怎么的?师弟我请您老喝两盅去?”

韩山平连连摆手道:“我哪有你那好福气。你自己找地儿吃饭去吧,我还有个饭局,有事情要谈。”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下个月月底还有个关于中国电视缴费化的可行性听证会要开,你到时候要不要来参加一下?”

“别!”易青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摇头苦笑道:“得了吧,就那么回事。需要我们华星集团参加的话,我给你派个博士文凭的职员来。”

韩山平倒是楞了一下,随即就释然的笑了,拍着他地肩膀道:“还是你做人痛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两人并肩走着,到了停车场,各找各的司机,各拿各的车去了。

……

其实昨天第一场听证会下来。易青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乎颇为自己傻呵呵的准备了几万字发言稿感到后悔。

其实这种听证会不过是一种民主形式、民主程序罢了,真正地大方向、大主意早就已经定下了??在一个强有力的中央集权面前,任何人的意见和建议只能做一些边角的修补而已。

看着架势,整饬媒体、尤其是整饬全国的信息交通渠道,已经列入中央的工作日程中了??“上面’决心要做的事,剩下的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所以易青觉得这次自己把整个剧组扔在西北跑回来这趟,有点儿冤。

这两天的听证会上,那些既得利益者不停的强调。今天中国地娱乐业和文化生产力之所以如此繁荣,是媒体炒出来的;如果贸然改革,中国的娱乐业和文化产业会大衰退大萎缩,甚至有人指名道姓地对易青说。你们这些搞电影的如果没有我们帮着炒作,只要几个月不写你们的事,你们就完蛋了,到时候谁会记得你们?

易青对这种无赖说法连嗤之以鼻的兴趣都没有。

以前国内一有人批评媒体的不实报寻,这些人就会理直气壮地说。那些明星还不是我们炒出来的,我们要是几天不写,他们哭都来不及。

其实问题的症结恰恰在这里。不实报导和恶意炒作负面新闻来取悦大众地低级趣味。真正的受益者绝不仅仅是媒体一方;同样在这其中不当得利的还有那些本身不具备实力和提供给群众文化价值的明星与公司。

本来,一个健康的产业要发展,应该有一套合理有序的竞争机制??让有实力的、有能力提供好的作品给大众进行文化消费、娱乐享受的演员、歌手得到利益,让他们这些人上位,同时应该让没有能力地,比如演技差的、唱功差的演员和歌手被淘汰。

要建立这种体系,就要求负责传媒和信息交通的部门,应该以文化信息、作品信息的发布、宣传、采访作为主要的工作方式,据实向消费单位也就是公众进行报导。

而现在的情况是,媒体为了赚快钱、牟暴利。非常“务实”的把工作的重心转移到了挖掘名人的隐私、丑闻上,进而在挖掘不出可牟利的丑闻后,就开始主观制造、夸大、歪曲、攀扯、附会各种不实的新闻??这类新闻成本低、技术含量需求低、社会趣味点低,非常容易产生利润。

而这种恶质化的社会信息流通的体系一旦形成,带来的直接后果是传统的娱乐业、影视唱片业的竞争机制的崩溃。

也就是说,有实力的比不上有新闻的,靠唱靠演的不如靠炒的。

公众的注意力不再放在艺人们的作品上,而是是放在他们的隐私上;媒体的注意力不在关注艺人们的作品,而转移到他们的丑闻上,那么很自然的,艺人们的注意力就不来会放在自己的专业和业务上,不会放在提高自身的演技唱功等实力能力的提高上,而把注意力都放在炒作与自己有关的各类新闻上。

这样恶性循环的结果,是使得大量有实力、有能力的艺人得不到宣传、包装和被大众认可的机会;而许多演不好戏、唱不好歌的专业水平的低的艺人,却可以通过钻营、通过与媒体的勾结,整天炮制、炒作大量的新闻来占用大量公众宣传资源,不停的在公众视野中晃悠,把真正有才能的人的路给挡住。

更可怕的是,这种系统一旦形成,不但艺人们恶炒成风,连公司实体也来加入。有了公司行为的财力和智力的支持、策划、运作,就会有更多的社会资源投入这个虚耗的无底深渊中去。

现在大家看到的多数娱乐新闻,至少有六成以上,是大中小公司为了提高某个艺人或组合的知名度、吸引公众眼球而炮制、炒作出来的。一个新闻如何产生、如何抛出话题;如何引发争论、引发各方的批评;如何持续升温、引发公众的“义愤”;直至如何高潮、如何结束、如何让各方都不受损失的不了了之??这一整套过程全部由专门的部门进行操作和把控;公司的负责人和媒体今天在公众面前针锋相对的互骂,其实昨天刚刚一起在空调包厢里吃着鲍鱼刺参研究过“剧本”。

这就是为什么,从表面上看中国的娱乐业、电影业一片繁荣,简直全民关注,但是却长期不出产值、不出利润的缘故了。大量的公众财富和公众资源,都被黑心的媒体和不正经搞作品的人与单位占去了、消耗掉了;真正用在各种作品和正经渠道上的钱少之又少,这样中国的文化娱乐产业怎么能兴盛的起来?

所以说,整顿文化乱象、媒体恶质化的意义,决不仅仅是狭隘的为几个明星受的委屈鸣不平,更不是空泛的保证人权、隐私权;而是事关整个国家娱乐、演艺事业和相关文化产业的大事。

更重要的事,这种风气妨害的并不是一两个产业,它所带来的是整个社会信息交通系统的信用崩溃。

新中国建国以来,中国公众对于各种新闻媒体的信任度是非常高的。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可以说没有什么人会质疑报纸、杂志、电视媒体上发布的信息。

在那个淳朴的年代,“电视上说的”、“报纸上都登了,,这样的描述几乎等同于金科玉律,人们可以非常放心的信任所有从各方媒体发布出来的生活信息,并且用它们来指导自己的生活。

但是自从媒体的报寻风气恶质化之后,这种情况被彻底的颠覆了。娱乐媒体用不负责任的态度搞新闻赚大钱,那搞社会新闻的同行能不眼红?如果说九十年代到世纪初这段时期还只是有点苗头,那2∈兰偷谝桓鍪?旯?ズ螅?庵智魇埔丫?吹姆浅C飨粤恕?

为了营利、为了创收,现在到处都是不实、夸大、歪曲、牵强附会的新闻,老百姓所能接触的几乎所有的新闻渠道,除了主流官方媒体的社会新闻还保留了些须负责、求实、严谨的报导风气以外,可以说触目所及,一片虚假??不是全然捏造、以讹传讹;就是半真半假,真假搀半;再不然就是夸大歪曲、言过其实。

想象一下,一个十几亿人口的泱泱大国,如果充斥耳目的,全部都是假话、假消息;老百姓不知道该听谁的、该信谁的;对于任何事情不知道去哪里求证,该如何判断??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久而久之,人与人之间不能彼此信任;公众与企业、社会部门之间不能彼此信任;公众与政府之间不能彼此信任??我们耳边每听说一件事情,先要考虑一下,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真实的成分占多少,加工夸大的又占多少?

当一个民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不该相信什么的时候,这个民族的文化还能前进吗?

……

所幸的是,政府已经下决心要下大力整顿这种乱象了,坐在车里望着窗外飞快后退着的树木、行人与高楼大厦,易青默默的想到。

用不了多久,某次人大常委会的会议上,就会有几位人大代表非常“适时”的提出改革方案,然后“上面,会倾听民主建议,一审再审三研究,最后通过改革预案??就象之前无数次的改革一样,新戏文老唱法。

不过怎么说,这总是一桩社会的巨大进步吧!易青欣慰的想着,这些事情留给上面的人去发愁吧,现在他要去面对他自己的问题了……

“易总,到了。”随着司机一声提醒,有点神游物外的易青猛得一下醒过神来,看了看窗外,果然已经到了华星大厦楼下。

“好,你去停车、吃饭吧!我下午在公司,不用车了。”易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下了车。

站在北京冬日正午的阳光下,易青惬意的舒展了一下筋骨。从新闻总署出来的一路上,他已经想好了今天要回来做些什么??今天晚上就要坐飞机回西北了,要把这件事情做一个了断。

一个属于他的个性化的、“易青式”的了断方式。

易青脚步轻松的走进大厦,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大包瓜子和一版巧克力来,笑嘻嘻的拍在大堂前台几位接待员MM的面前。这是今天听证会开始之前,他怕自己呆在里面气闷,揣在身上带进去的??反正一个听证会几百人参加,谁也不会注意到他这位吃零食的大导演。

“谢谢易总!呵呵呵……”几个姑娘笑得花枝招展。

易青笑着挥了挥手,道:“问问你们孙小姐在哪里?说我找她去吃饭。”

一个脸上生了几点可爱小雀斑的圆脸女生连忙拿起电话拨了内线给孙茹的助理,说了两句之后放下电话道:“孙小姐在十楼,跟宁小姐和外联公关部门的科员在一起开会。”

“啊?这都几点了?都是铁人不吃饭的吗?”易青摇了摇头,道:“告诉他们。让孙小姐散会以后来我办公室找我。”

说着,易青把手插在口袋里,转身向电梯走去。

坐电梯到顶楼,易青向自己办公室走去。路过冯丽丽地办公室时。他停下来想了想,吸了口气??本来想吃完午饭回来再说的,现在干脆早了早算好了。

想到这儿,易青曲起手指叩了叩门。随即听见里面传来冯丽丽沉稳恭谨的声音:“哪一位?请进!”

易青推开门,微笑着对坐在电脑后、看见他一脸愕然的冯丽丽道:“冯小姐,来我办公室一下。”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的主席办公室走去。

回到房间刚坐稳,抬头便看见冯丽丽低着头,捧着几份文件形象稳重谦恭的走了过来。

“易总,”冯丽丽一脸的尽职尽责。低着头把文件一份份的放在易景面前,口里清晰简洁的说道:“这一份是上午刚刚传来的香港华星四部本年度作品的第一期预算与实报的报表;这一份是昨天孙小姐办公室送过来的有关中印电影合作地二十七项动议草案;这几份是宁小姐嘱咐人送上来给您过目的艺员部新进续约和选签的艺人名单……哦,这一份是卢云小姐地。宁小姐特别交代要您放心……这几份是财务部送上来的需要您签字兑现的……”

易青一边点着头,一边用他那惊人的阅读速度飞快的浏览着这些文件,顺手再把需要自己签名地几份文件签了。

冯丽丽专注的把他签好的文件一份份地收回自己的手上,一边看似极漫不经心顺口问了一句,道:“易总。您早上去那个听证会了?”

“恩,去了。”

“那……中央上面的风向怎么样?是要大整顿了吗?香港那边也同步吗?”

易青把签字笔随手往桌上一扔,抬起头笑眯眯的饶有兴味的看着冯丽丽。

冯丽丽丝毫不见尴尬和心慌。非常自然的道:“卢小姐被那些人折腾的太惨了,这些黑心的媒体总该有些报应才好!”

易青还是不说话,微笑的看着她。

冯丽丽面不改色地丝毫不回避易青的目光,坦然真诚的道:“希望这次改革不会又是雷声大雨点小!”

易青凝视了她半晌,不禁也为她的镇定自若而叹服,他摇了摇头,道:“希望这次改革不会影响到马小姐在香港的那些投资才好。”

在易青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冯丽丽的面部表情有十分之一秒的僵硬,随即立刻恢复了常态。恭谨的低头问道:“哪位马小姐呀?是您的朋友?”

易青和她对视了两秒,叹道:“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冯丽丽如释重负的神情一松,转身就要离去??直到这时她才发觉,自己的脊背竟是凉凉的有些出汗了。

“对了,”冯丽丽刚转身走了一步,易青突然在身后叫住了她,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下个月我在西北拍戏,公司这边没什么事,你就给自己放个大假吧!你的义父,芝加哥堂的堂尊马火旺马老爷子不是下个月摆六十大寿的寿酒吗?有空常回家看看,陪陪老人尽尽孝道吧,马丽丽小姐!”

这样一句看似随意的话,刹那间使得整个屋子里的空气变得暧昧难明的冰冷!

一向在人前谦和恭谨的低头弯腰走路的冯丽丽,突然背对着易青挺直了腰杆??她的背部线条仔细看起来竟是如此的纤美有力,象一只紧绷着窥伺猎物的母豹子!

易青懒洋洋的笑了笑,整个人靠进老板椅里去,高高的把靴子翘在办公桌上,戏谑的看着冯丽丽略显紧张的背影。

很显然,这是个心理素质极好的女人。只是几分钟,她就从极度的错愕与不解中回过神来,恢复了正常。

她从容的微笑着,转过身来,坦然面对易青,伸手慢慢的摘下了眼镜;然后,伸手把额前那几缕式样老土的刘海拨到后面去,拿下一个发夹固定好了,露出宽阔明净的额头来。

易青这才第一次看清了她的容貌??原来一直被酒瓶底般厚的镜片遮盖着的,竟是一双标准的柳眉丹凤眼,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妩媚,虽然脸上还有些微微发黄的妆色、鼻翼上还有刻意画上去的雀斑,但是白皙的脖颈和清晰秀气的五官上来看,这实在是一个可以称为美女的成熟女人。

一个有着这样容貌的女人,却愿意长时间把自己化妆成一个老丑土气的欧巴桑,使得谁也不愿意多注意自己??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易青叹了口气,道:“我很惊讶,你没有继续装傻,说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等等。”

冯丽丽,不,应该是马丽丽??马丽丽妩媚的嫣然一笑,大大方方的在易青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道:“如果我在这种情况下还在硬撑,那无疑是在侮辱您和我的智慧。”

“不过,”马丽丽话锋一转,目光灼灼的问道:“令我感到非常意外的是,您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这个时机跟我摊牌?这样拆穿我对您和华星有任何好处吗?除了打草惊蛇之外,对您的对手构成不了任何打击;相反,如果您很好的利用你们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这一点来设计反击方案的话,主动权就到了你们手上了!坦白的说,您这次的举动实在不象一个聪明人的作为。”

易青满不在乎的咧嘴笑笑,道:“我不是什么聪明人,我是个懒人,地地道道的懒人。”

说着,易素突然坐直了身体,肃然指着马丽丽道:“马小姐,想来令尊马老爷子的寿宴,宇通的孙先生身为他的至交,也是一定会列席的。希望你见到孙云博先生的时候,替我告诉他一声。我是个地地道道的懒人,什么反击方案、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我没兴趣;至于那些亲爹害闺女、女婿算计老丈人、丈母娘夹在丈夫和女儿之间难做人之类的狗屁倒灶的事情,我更是没空参与!另外,请你告诉他,他的女儿孙大小姐非常的想念他,请他抽空也想想自己的亲人……”

马丽丽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就象以往每一次易素向她交代工作时候一样,很认真很仔细的听着,把每一个字都记住了,然后很有风度的耸耸肩笑道:“好吧,这算是您交代给我的最后一件工作吧!辞职信……我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放在宁小姐的办公桌上,想必那个时候您已经回到西北《双枪老太婆,剧组了,到时候宁倩华小姐会通知您的。”

易青点了点头,不过马上补充道:“我并不鼓励你辞职,马小姐。无论你来华星公司的初衷目的是怎么样的,我都必须说,在我的行政助理这个位置上,你做的非常出色。你并没有因为你的真实目的而懈怠你的本职工作,就这一点而言,我为你的职业素质表示尊敬!我希望……有可能的话,等你和孙云博先生沟通后取得一致的意见,放完这次长假回来以后,如果觉得我们还能成为朋友的话,我非常愿意你回来销假,我愿意以你现在三倍的薪资聘请你继续担任现在的工作。”

马丽丽夸张的吹了一声口哨,笑道:“我回来,你还敢用我?不怕我又背负着什么任务而来?”

易青眉毛一挑,笑道:“我怕什么!”

马丽丽审视的看了易青良久,忽然叹了口气道:“如果有的选择的话,我真不愿意和您站在对立的立场上,易总。你实在是我见过的,最具个人魅力的老板!”

第十四章 洪门夜宴

三万英尺的高空上。

在易青乘坐的民航班机飞往兰州的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美国纽约,一架泛美航空的小机种私人飞机正飞向位于世界第一大湖密歇根湖之畔的美国中部城市芝加哥。

这种银翼圆身的民用机型是美国人2008年的产品,安全稳便、性能优越、内置设施舒适豪华,造价自然也是天价般昂贵。不仅仅如此,它还是身份的象征??在整个美国,能够申请到这种飞机用于私人用途的富豪,决不会超过一千位。

此时安坐在飞机豪华的机舱里的宇通集团主席孙云博,无疑就是这一千人中的一位。

尽管今天舱外有点小小的气流,但是飞机卓越的性能使在舱内的人浑然未觉。

孙云博半卧在栗鼠毛毡毯铺就的沙发上,闭着眼睛静静的养着神;搭在沙发上的戴着古玉扳指的左手轻轻摇晃着一个水晶杯子,杯里宝石红的酒液鲜艳的如同美女的唇。

坐在他对面的华云清今天穿了一身翻毛领的雪狐大衣,一头乌发懒懒的挽在一边,搭在雪白的玉颈上;只衬得这倾国倾城的貌、多病多愁的身,平添了一段烟笼芍药、似诉还怨的婉约风流。

孙云博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妻子,内心无比满足地叹了口气??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美丽的画面,竟然有这般绝色的女子!

真难以相信。她竟已是一个二十多岁女孩的母亲。

不过,那种历经沧桑、洗尽铅华之后自然而萌生地典雅、温婉、高贵又幽怨古典的气质,又岂是那些苍白浅薄的小女生能比拟的?人生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华云清略显惆怅的看着窗外。闷闷不乐的回头看了看丈夫,略带埋怨的道:“从前我父亲在世的时候,这个马火旺就出了名的桀骜不逊,处处跟我们华家做对;再者说了,我一共也就见过他几面,半点交情也谈不上,他做六十大寿,和我有什么相干?你自己来给他贺寿就是了,非要带上我不可,也不怕我气闷。”

孙云博满不在乎的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笑道:“我又没让你以长乐帮前任瓢把子地大小姐的身份去给他拜寿,你现在的身份,是我孙云博地妻子。马老爷子是我生意上的重要伙伴。他做六十整寿,我当然应该携夫人出席,大大的给他撑起这个面子。话又说回来了,现在的长乐帮,早就不是华家当家了。就算我真让你华大小姐代表老帮主去给他拜寿,可也名不正言不顺。”

说着,他忽然放下杯子。坐到华云清身边来,握住了妻子的手,笑道:“再说了,整个美国地华人社会,有谁不知道我孙云博无论走到天涯海角,身边一定会带着自己的妻子,我们的恩爱可是有全天下来做证地,”

华云清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望着孙云博那志骄意满的笑脸。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疲倦感。

他这话倒是没有说错。以他的财富地位和才能本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但是这么多年来,除了自己,对其他任何女人他还真是连正眼瞧一眼的兴趣也没有;无论走到哪里,一定会把自己带在身边,全心呵护,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生意上的繁忙而忽略了夫妻感情。

从这一点来说,孙云博真可谓是这个时代罕见的绝种好男人,白金限量版模范丈夫。

不过华云清心里非常清楚地知道,孙云博之所以如此对待自己,连须臾顷刻都舍不得与自己分离,只不过是因为他内心需要一种对自己“所有权”的肯定罢了;同时,更重要的是,他要让整个美国的华人社会都知道,当年的绝世美女华大小姐,现在是他孙云博的妻子,只属于他一个人!

而他这种“所有权”的显示,其实只是做个一个人看的??一个能让他觉得会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人!

十二月十八号这天,是农历十一月既望,大吉。财神在东,主旺财兴业,宜出行、拜会、筵宴。

芝加哥唐人街区最大的中国城酒楼里,灯火竞辉,人头攒动。

车马如龙的大门口,立起两人高的烫金字牌子,用中英文两种文字醒目的写着,“马老先生六十华诞盛宴包场,非请免进!”

早来的客人在门口接待的地方签下了名字,交上了自己的礼金、礼单,齐集在酒楼大厅上,统统侧身站在一旁,观摩着这场洪门大宴开场前的序曲??

马老爷子领着一门上下和到场的其他美国华人黑帮头目们,正依据规矩,大开香堂,在给马火旺过生日之前先谢过洪门历代祖师的造就荫蒙之德。

在一群贺客之中,挽着华云清的孙云博一身燕尾华服,显得鹤立鸡群、容光焕发。

“红花堂前三柱香,洪门香火祖师传!诸弟子孙辈入,跪……拜……起……”

司仪的黑帮头目大冷的天露出半边膀子,身上的大幅关帝刺青露出一大片,端得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相比较之下,中国内陆现在已经基本上没有大规模有组织的洪门黑社会系统,而港台澳地区的黑社会现在越来越“时尚”,洪门的老规矩都扔的差不多了;倒是海外的华人黑帮,对于这方面的“传统文化”的保持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中国人是个思乡爱家、不忘根本的民族。这些海外浪子对老礼、老传统的偏执狂热,反倒超过了在国内的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产生一种对自我身份与存在的认同感一样。

“洪门兄弟忠义先,一拜关圣帝君,再拜红花老祖……”

先给红脸二爷忠义神武灵?仁句威显关圣大帝上过了香.然后,一众老少洪门子弟倒茬庄稼一般跪拜下去。

大堂之上,红烛高烧,上供红花老祖,中供前后少林五祖;下供方世玉、洪熙官等洪门英烈数十位。

最后起身,再拜过了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牌位及历代洪门当家。

“五人分开一首诗身上洪英无人知。此事传与众兄弟后来相会团圆时!”

“反斗穷原盖旧时,清人强占我京畿。复回天下尊师顺,明月中兴起义人!”

“再拜……”

一一行礼如仪既毕,两旁观者无不“大悦”。

马火旺挽了挽为今天生日特地做的新唐装的袖子,彪悍的老脸上一层层的褶子也遮不住溢出来的满怀喜色。这个老头望之不象六十,倒象个四十刚出头的精壮汉子,皮肤微黑、个头中等、目泛凶光、虬髯垂胸,一头老当益壮的黑发一根根刺猬般的竖起,瞧上去年轻时必是一条能厮杀的好汉。

老头高兴啊!这一向以来喜报频传。他领导下的芝加哥堂和华云丰的纽约堂拉锯了十几年,直到最近几个月,却似乎破了口子般突然呈现了一边倒的态势,在孙云博的支持下,芝加哥堂的人马将华云丰杀得是节节败退??老头怎能不喜上眉梢?

今天这场寿宴,说是庆生,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老头笑呵呵的领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一众徒子徒孙行完了礼,赶忙过来招呼客人,问好寒暄。

马火旺也不管旁人,上来先直奔孙云博,隔八丈老远就伸出了两只手与他相握,亲热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孙云博握着老头的手,眼角眉梢一起笑了起来,凑近了在他耳边道:“怎么样?那十堂人马,来了几堂?”

往年,长乐帮十二分堂,有三个堂口中立,其他七个堂口四个随芝加哥堂,还有三个则是华云丰的势力。

马火旺的这个寿宴,同时也是试探各堂态度和归属的一个试验;如果是站在华云丰一边的,为避嫌疑,是一定不会来参加芝加哥堂堂主的花甲大寿之礼的。

反言之,今天能来这里的各个中小堂口的代表,无疑是用这种方式确定了自己今后的归属,向马老爷子效忠了。连着几个月来的火并和争斗,华云丰的大败亏输,使得这十个堂口的势力不得不重新洗牌。

马火旺听孙云博这么问,得意的笑眯了眼,伸出了手指比划了一个“八”。孙云博眼睛一亮,两人极有默契的仰天一齐大笑起来。

孙云博身边的华云清十分不耐的眉头一皱,百无聊赖的四下张望起来。

就在马火旺正低头和孙云博絮絮低语着什么的时候,猛听的大门口一阵骚动。

紧接着有人怒吼、有人惨叫,顿时间人仰马翻、沸反盈天;宾客们纷纷离座而起,有些女客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只听得门口有人大喊:“站住!谁敢来这里闹场!”

马老头子听见门口一片乱声连忙一闪身把孙云博夫妻两个护在身后至跟他形影不离的保镖更是里外三层的围了上来。

老头凝神细看,等瞧清楚了从门口闪进来的这人是谁,忍不住分开众人,老怀弥慰的哈哈大笑。

大厅里的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神看时,大门口俏生生的站着一个身形婀娜的妩媚女子;低胸束腰的利落打扮,外面一身奢华的深黑色皮衣皮裤;丰满的几乎要从低领中跳跃出来的半露酥胸,长腿马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揉杂了野性、媚惑神秘,危险的莫名气息。

离门最近的不知是长乐帮哪个堂的堂主不明就里,大概以为是华云丰那头派来捣乱寿宴的,还想在老大面前卖个好,体现一下忠心,指着那个女子就喝道:“这是什么地方,敢到这里来撒野,瞎了你娘的狗眼!”

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前的保镖威风凛凛的拔出枪来,直指这女子的眉心,耀武扬威的吼道:“别动!”

“真讨厌!”艳妆女子一声娇叱,一挺身向枪口顶来,倒把持枪的吓了一跳。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水蛇般冰凉的柔荑纤手搭上了那保镖持枪的右手,似乎是在他手背上暧昧的一摸一捏,把持枪地这位吓出一身措手不及的冷汗,本能的就不假思索的对着美女地脸扣下了扳机。

只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几个女客已经吓得尖叫起来??眼看花容月貌要化做血肉横飞,只听得吧嗒一声,这一枪却按在了空处!

众人惊愕之中,只见那个握枪的笨蛋还在傻呆呆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枪。一脸的问号。

那艳丽装扮的美女笑盈盈的举高了手一松,啪得一声,一个满装着子弹的弹夹落在地上。美女行若无事的拍了拍傻了眼地保镖哥哥的肩膀,婷婷袅袅的向马老爷子走了过去。

“啪啪啪!”马老头响亮地拍了三下巴掌,满面红光的朗声道:“来来来,各位亲戚朋友、门里门外的兄弟们,我给各位介绍一下。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干闺女,大名叫马丽丽。一直在国外读书,没机会介绍给大家认识;从小当男伢子养,顽劣惯了。大家莫怪莫怪。”

大家听得这么说,才舒了一口气,哈哈大笑起来。马火旺这老东西别看长得跟张飞李逵一般。其实却是时迁爷爷的后辈行当里出身。想当年他就是以妙手空空出名,领着一帮福建浙江偷渡过来地老乡做那三只手的买卖,养活了好几百号兄弟。

芝加哥这地方有,消世纪开通的伊利诺伊-密歇根运河,把处于内陆地芝加哥同五大湖和大西洋连接起来变为港口城市,海洋巨轮从加拿大的圣劳伦斯湾直驶芝加哥码头;同时这里又是美国的铁路枢纽。几十条铁路交汇于此,连接美国各大城市;还有世界上最繁忙国际机场之一的奥黑尔国际机场;因此,芝加哥可以称得上美国东西交通,水,陆,空运输的中心。

在这里的机场、码头、车站。可以说是偷儿们得天独厚的天堂,马火旺的偷儿帮盛极一时,人数越来越多,后来被华老帮主打服了,才招进的长乐帮。

这位马丽丽既然是偷王马火旺地嫡传干亲,这手上的工夫厉害些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看她刚才只不过在那保镖哥哥手上抚了一下,就关了他的保险、下了他的弹夹,这一手可真是神乎其技。

不过在场的长乐帮其他几个分堂的红棍堂主们却是面面相觑,另有一番心思。帮里早听说过当年那个遗孤女孩被马火旺收养。调教成了一个厉害角色,做了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职业商务间谍,几年下来帮着孙云博和马火旺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知道吞掉了多少中小型的公司;弄得一些和孙云博作对的商人草木皆兵。

只不过,这个马丽丽一直是传言中的人物而已,马火旺将她隐蔽的极好,谁也没见过真人。今日却让她自己闯来马老头的寿宴,大大方方的自己见了光露了白,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是不是和马老头串通好的演这一出戏呢!

小小一段插曲过后,宾主落座,寿宴开始。接下来的戏码无非是些虚情假意、阿谀奉承的表演,大家竞相拍着这位新近崛起不可一世的黑道大豪的马屁;满桌子吃不饱人的珍贵奇味,乏味无比千篇一律的劝酒灌酒。

另一边早已搭好了台子唱起了堂会。今天请的是海外最富盛名的地方戏班子“小福全”来唱马老头最喜欢的地方闽剧。唱得是梁山好汉大聚义,蜈蚣船大破官军围剿,送高俅下河吃水;台上武生们卖力的翻起了筋斗,看的人眼花缭乱,轰天价叫起好来。

马丽丽坐在马火旺下首,替老头子挡了不下百来杯酒,却半点不见醉意,引得一众凑趣儿的哄堂喝彩;华云清一晚上百无聊赖,除了孙云博亲手夹进面前碟子里的菜肴之外,连筷子都懒怠动上一动。

一场夜宴直喝到晚上十点多钟,才宾主尽欢的散去。

……

“他真的这么说?”孙云博面色凝重,皱眉问道。

马丽丽点了点头,道:“不错,原话如此。十分的有恃无恐,我看其中必有文章。”

对于马丽丽这样信奉利益最大化的女人,易青那番看似感情用事的话语自然是充满了深意,决不会是话里本意那么简单。因为任何一个商战高手面对这种情况,都不应该选择这种打草惊蛇式的摊牌,而应该利用已经识穿对方卧底这个有利态势,步下反击的棋局。在马丽丽看来,易青这种“顾全亲情”的表演,当然是他反击计划的一部分,至少是一种故意示弱的表现。

孙云博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不见得。你们都不了解易青这个人。他是个跟我们都不太一样的人,他思考问题的方式看似十分理性和精明,其实内里透着强烈的感情因素。要说别人这么做,那一定是另有玄机;但是要说易青是为了心疼……心疼我女儿小茹而干脆和我们摊牌来求得和解,我还真的不得不信。”

话说到这里,当年易青、孙茹为了依依大闹婚礼的那一幕又掠过眼前,象是给自己这段话做了个心理上的注解一般,孙云博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其实,他确实是相信这几个年轻人为了彼此可以放弃任何权势、名利的,他相信这一点,因为他能了解这种感情,因为其实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了二十多年却又无法舍弃的女人,不正是他自己无法逾越的心魔吗?如果易青也想自己爱华云清一样爱着孙茹,那么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是吗?我看未必见得!”马丽丽对孙云博的判断显出一种轻微的不屑,她冷冷的道:“孙先生还真把自己的未来女婿当作情圣了?依我看,易青只不过是为了孙老爷子的巨额财产和孙家在业内的声名权势才和孙大小姐在一起的吧?我在华星这两年,暗地里观察,他跟那个女明星周依依,还有那个卢云都有暧昧瓜葛,还有一个他们公司做美工的女人,嘿嘿性感的很嘛,也和姓易的说不清白。这样的一个人,会为了修补你们父女间的关系而放弃一个反击我们的大好机会?”

“哦?”孙云博思索犹豫了一下,望着胸有成竹的马丽丽,探询式的问道:“那马小姐以为,他这一手是什么意思?”

马丽丽道:“无非是两种可能,一种是易青根本就是个幼稚的人,他没有意识到您和宇通对他的整个事业存在多么大的威胁。不过这一点可能性不大,至少从这几年他在香港黑道和国际市场开拓方面的表现,可以看出他是个心里极有锦绣文章的人。排除了这一点,那么可能性只有一点了,那就是他在故意示弱,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并且有了相当的把握;所以他才出这一手企图麻痹我们。”

马火旺不解的道:“没有理由啊!他明知道对手是谁了,怎么还敢如此托大?难道他以为,凭他的力量,那区区四五年积累下来的一点财富,就能对付的了我们?”

马丽丽笑道:“当然不是,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从不知道什么渠道获得了巨大的助力,这个帮助他的力量大到了足以使他不用畏惧我们的地步,所以他才敢来上这么一手。”

孙云博听到这里,才明白马丽丽的真正意思,猛得目光一凛!

马丽丽慢条斯理、一字一顿的道:“那么,谁有这么大的力量能给易青这么大的信心呢?答案显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华、云、丰!”

话一说完,马丽丽深吸口气,定定的望着孙云博的反应,心里暗自得意:易青啊易素,虽然我明知道你的本意是为了和老丈人修好,免得孙茹难做人;但是我纵然知道,也不能照实说啊,你们之间的这把火,我是非得把它挑起来不可!

第十五章 招安

孙云博听马丽丽这样一说,脸上一直以来的淡定从容忽然消失了,额头上素筋微现,脸色也渐渐变得铁青了起来。

马丽丽恍若未睹般继续媚笑着说道:“论人望比地盘,咱们在起步之初不如华云丰多了;之所以能节节胜利,还不是因为背后有孙先生您这位财神爷撑腰。华云丰这个人狂的可以,一开始的时候想根本无视这一点,做出一副藐视您的架势,跟我们硬碰;现在吃到苦头了,手下的分堂走的走散的散;他现在知道厉害了,自然要打您孙先生的主意。而单凭他在宇通的那区区两成的股份和董事会的影响力,想要撼动您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寻找外援……”

孙云博烦躁的挥了挥手,仿佛听见某个人的名字都会令他厌恶一般。

马丽丽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道:“当年收拾香港那几家电影公司里的黑社会股份,就是华云丰出手帮的易青那小子,他们之间多年没有断了联系,这次再度联手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华云丰现在在美国这边已经快要站不住脚了,当然要在国内给自己留条后路了。易青这小子最近和国内那些政客打的火热,华云丰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吧,两下里当然一拍既合。”

“那依马小姐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做呢?”孙云博渐渐平复了心情。抬眼看着马丽丽问道。

马丽丽做了个决然的手势,身体前倾,看着孙云博道:“虽然没有了内线通报消息,我们地计划所需要了解的有关华星方面的资料也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所以。我们应该继续照计划行事,拿下华星,拿下中国政府地西北新影城工程!”

孙云博不置可否的仰了仰头,自言自语的道:“唉……晚上多喝了两杯,头有点儿疼……”

说着站起身来,对马火旺抱拳行了个礼,道:“行了,马老爷子,今儿我就先告辞了,我太太还在外面等我回家。我祝您老千秋高寿。福泽绵长!”

马火旺忙不迭的抱拳还礼,满脸堆笑的应道:“承念叨,承念叨。小老儿谢谢了;替我谢谢华大小姐,感谢她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还来看看我做生日。”

孙云博也不和他多做寒暄,笑呵呵的按住准备送自己出门的马火旺,连声道:“留步。留步,都是熟门熟路的熟人,何必客气。我自己出去就是。”

说着冲马火旺挥了挥手,大喇喇的转身而去,仿佛这房间里除了马火旺再没有别人了一般。

马丽丽象朵花似的灿烂微笑着,整个人猫一样蜷缩在沙发里,慵懒地看着孙云博离去的背影,笑容甜腻的化不开般目送着他消失在视野之中。然后,一张媚笑着地脸忽然渐渐的变了,无限怨毒的冰冷目光如蛇一般,死死盯着孙云博消失的门口,

待到马火旺笑呵呵的转过身来地时候,见到的却又是马丽丽那甜甜的微笑。还带着几分女儿对父亲地娇憨神态。

马火旺叹了口气,自己捶了捶后背,道:“老了老了,忙活这半天,居然有点精神不济,腰背发酸了。”

马丽丽连忙过来,乖巧的帮老头捏肩捶腿,揉按起来。

马火旺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薄责的道:“你什么时候露的光,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回来前也不跟我们联系一下商量商量,冒冒失失的来这么一手。”

马丽丽嗲声道:“老爹,规矩您还不知道吗?做我们这种事的,一旦露了光,要是没死、没进黑篱子,立刻就得浮上来做人。我从二十几岁回到帮里,做卧鱼儿做了差不多十年了,早该浮上来了。只是没想到,阴沟里翻大船,居然在易青这小子手里露了,也是天意。我这不是惦记着您的整寿嘛,所以一出北京华星大厦,把整箱子东西直接望垃圾箱里一扔,就奔了飞机场……”

马火旺享受着马丽丽的按摩,惬意的“唔”了一声,其实老家伙心里清楚地很??马丽丽当了这么多年商业间谍,一个大姑娘整天弄得自己跟黄脸婆一样匿声匿气的做人,自然是一肚子的不乐意,而今终于被人拆穿了,对她来说反倒是个解脱,因为照规矩做职业间谍的一旦在人前曝了光,就无论如何不能再换其他公司继续做下去了,这是大忌。

马丽丽之所以连电话也不打一个,直接回美国在寿宴上出现,就是生怕马火旺又派自己去做什么需要伪装自己身份的事,继续过那种不能以真面目见人的日子;先把自己彻底露出来,做成既成事实,让老头子不认也得认。

毕竟作为一个人,始终躲躲藏藏,连基本的社会身份的认同都不具备,是一件常人很难接受的事。

做为一个象马火旺这样的领导者,有时候应该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他突然发现,这个便宜女儿如果当做一个参谋或者经济顾问来使用,或者能发挥比商业卧底更大的作用也未可知。

也许,以前自己确实是低估了她。

忽然,马火旺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沉吟着问道:“我看你好象特别期盼姓孙的和他女儿、女婿斗个两败俱伤嘛?这又是有什么说道了?”

马丽丽浅笑了一下,没有作声,只是更卖力的给老头捏了几下,然后似乎是若有所思般随口道:“梁山好汉为什么要受招安?”

马火旺听她突然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看似和正在谈论的话题没什么瓜葛的话,楞了一楞,不禁就想起晚上寿宴上刚听的戏文来了。

马丽丽慢慢的轻声道:“宋江带着梁山好汉受招安,为的是给梁山上这伙落草的匪寇求一个善终的出路。您想啊,一伙落草为寇的山贼,年轻时固然可以横行一时、割据一方,可老了年纪大了的时候怎么办?他们的妻子老小、家眷后人又怎么办?既然他们没有能力推翻大宋王朝,建立起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能认可他们的朝代,那么他们就只有同当时的主流社会妥协,受招安,做朝廷的臣子。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和后人们的将来,寻一条活下去的出路;否则到年老体衰的时候,一样是被主流社会吞噬的命运……”

马火旺凝神听着干女儿的话,边听边微微的点着头,最后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知道马丽丽嘴里说的是戏文里的梁山好汉,其实说的却是自己带领下的长乐帮众兄弟的事。

比起当年他们年轻时刚到美国来淘金的那个年代,在今天这个高度文明的美国社会,无论是长乐帮还是海外洪门的其他分支,生存空间都受到了很大的挤压,混口饭吃越来越不易了。他们这些人当初也都是一些贫苦无依的老百姓,或者是他们的后人,实在是在美国活不下去了,被这个社会逼成了黑帮??要是有口饱饭吃,谁天生就愿意杀人放火?

表面上看,长乐帮似乎是很风光了,有钱有势,没人敢惹,几十年下来还积累了惊人的财富……

可以后呢?将来呢?下一代呢?什么时候才是个了局?

长乐帮和诸多海外洪门,毕竟不同于意大利黑手党和日本山口组那种历史悠久的黑社会帮派,可以扎根在本国,与主流社会和国家政权隐隐结合,可以代代相传。在美国,无论他们繁衍多少代,都是华人,都是黄种人,永远不可能真正的被美国社会所接纳融合。

离开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就成了无根的飘萍,这即使是对于生活在主流社会背面的这些黑暗世界里的人,也是一样。

马火旺长久以来这么依赖孙云博的财力和他在商界的势力,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他作为领导一个十万人大帮超过半数势力的领导者,必须为自己的晚年和帮里那些年轻人的未来找一条由黑变白、或者半黑半白的出路。

但是很显然,他的这个指望现在看来是越来越没有指望了。这里毕竟是美国,安置不了十几万华人,可以让他们不杀人放火不卖毒品还能被主流社会承认,好好的生活下去。

一想到这些,刚刚过了花甲之寿的老人,就越发觉得这日益衰老的身体显得无比疲累,深深的叹了口气。

“所以说,孙云博和易青之间的这把火,才要让它彻底的烧起来,”马丽丽说着,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走到马火旺对面坐了下来,肃然正色道:“我这么做,就是要给老爹你,和门里的兄弟们找一条路,一条通往家乡和祖国的,漂白做人的路!”

“你是说……”马火旺猛得震撼了一下,他立刻敏锐的捕捉住了马丽丽的思路,昏花的老眼里迸射出狼一般热望的光芒!

“中国政府在西北的新影城建设计划!”马丽丽低沉的声音充满媚惑的煽动性,她低声道:“这将是一条属于我们的招安之路!”

渐渐的,老头马火旺明白了干女儿心里所想的那个庞大的计划,内心的热切也在不断的升温,他伸出鹰爪一样枯瘦的老手一把抓住了马丽丽的手腕,激动的问道:“真……真有这么大一片地方?”

“那当然!”马丽丽语气肯定的道:“我在易青手下做事,已经趁便收集大量的资料,明天我拿来给您老瞧瞧。这块新影城,简直就是给我们量身定做的一般,再合适也没有了……,

……自我调查了一下,现在在那里的将来作为影子工程的迁徙人口聚居点天路文化城,方圆数千顷都是改良过可待开发的处女地,完全可以建设起一个崭新的中小型城市;中国政府在西北的这个工程,第一期就投入一百五十个亿,加上易青他们从李氏国际弄来的六亿美金,官私两方就砸进去将近两百亿;而且易青和天路集团还要申请建立基金运作,向社会集资,这样一来,投资规模更是庞大的无法想象。”

“……下一步,他们会在新影城搞一个类似法国序纳电影节规模的国际性东方电影节和颁奖礼;然后用这个电影活动做为一个形式,向好莱坞价值圈之外的所有国家的大型影业集团发出邀请,成立一个空前的国际电影行业联盟!到时候,这个地方就将是东方各国地电影及其相关产品的集散地,全世界的制片商,发行商,经纪人、相关产业投资人都会象蜂蝶逐蜜一样的向这个中国西部地新兴城市涌来……到时候。单单是城市基础民用行业、电影业、旅游业及其相关行业,就足以消化几十万上百万乃至更多的待业人口……

马火旺一边听一边吸着气,他完全被马丽丽描绘出的景象吸引住了;他也完全听明白了马丽丽的意思??一点不错,这个国家工程确实是为他和他的洪门兄弟们备下的。

在各国历史上。都有这种利用国家的大型工程由黑漂白的先例。美国人当年开发他们的西部的时候,无数曾经在屠杀印地安人和其他西部土著中双手沾满鲜血地雇佣兵团、沙地盗匪,用杀人放火的钱投入到政府的阳光计划中去,把手里不干净地钱换成了房子、地、牲口农场,从而摇身一变??不但成了建设西部的先行者,更成了美国历史上所谓的“靠勤劳和智慧积累财富先富起来的人”。

西方许多学者们在描述这段历史的时候,把这些隐事叙述地如同一首浪漫的田圆小诗。但是,就象一位美国诗人谴责的那样,在那个时期,从任何一个农场里走出来地慈祥的田圆主。都可能是一个曾经用无辜者的人头做过酒器的杀人犯。

对于这段美国历史,马火旺自然是知道的很清楚的。可惜的是,现在再也找不到一个类似阳光计划这样的机会。可以让他和他的兄弟们换个活法重新做人了。

如今世界上地漂白洗黑,都是个人或小团体的小打小闹,象长乐帮这样人数过十万,连家眷妻小一大窝子人的帮派,要想漂清谈何容易?漂一个连带出一大群。永无休止。除非再有一个阳光计划,口径宽、成本低、吸纳能力好??就象当年的阳光计划那样,规定只要一美圆就能在西部拥有一亩土地。任何人都可以购买。

在这方面,马火旺早死了这份心了,别说美国,整个西方社会都建设成什么样儿了,繁华的都插不进去缝儿了!哪有空间重新容纳那么多人。

但是他恰恰忘记了自己父母之邦的中国,正处在一个飞速发展的阶段。今天马丽丽带来的这个消息,一下子击中了他的心,让他老于世故、久经风霜的脸上竟焕发出毛头小伙子初夜般的喜色。

中国西部的情况他是知道的。那个穷窝窝的地方,再怎么改也是个不毛之地。内地的人肯定不太愿意去;为了吸揽人口迁过去,就象美国当年做的那样,中国政府肯定也有种种放宽、鼓励的政策。到时候,所有在美国这边的兄弟和他们的家人,只要是愿意回国、愿意漂白的,就可以带着长乐帮在美国两代积累下来的财富,名正言顺的回祖国“建设西部”去。

到时候,所有原本见不得光的钱都可以名正言顺的投资出去;而他们这些人的身份,不再是被排斥在主流之外的罪犯,而是“造福桑梓”的爱国海归,不但可以享受中国内地对外商一贯的各种优待,还会被当地人视为爱国的英雄式人物。

而且那些不愿意放弃在美国的生活的人,还可以只投资不改国籍,这是一条进退两变的漂白之路。

当然,实现这一切的先决前提,就是要把这个工程的开发权拿在自己人的手里!

只要孙云博和他的宇通集团掌握了这个工程,长乐帮的人就可以通过他大大方方、源源不断的以各种方式各种名义送进这个新兴城市去。

想到这些,马火旺就一阵阵兴奋??想想看,那等于是一个处在自己隐隐掌握之中的城市,一个属于他们这些人新势力范围的城市,一个东方的好莱坞!

马丽丽冷眼旁观,老头子脸上的喜忧变化一览无余,她知道已经把这老东西说动了,连忙趁热打铁的道:“所以说,孙云博和易青这两翁婿,一定得让他们打起来,而且咱们要帮着孙云博把这个工程拿到手里,把易素和他的华星集团扫到一边儿去。可别弈到了最后,他们那头女婿老丈人的亲亲热热搞到一块儿去了,一起携手开发建设祖国西部,那我们这些人可只有干看的份了。易青那个木头瓤做的脑仁儿我再知道没有了,象他这种死心眼儿,工程要在他手上,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大批黑帮迁徙到他的心肝工程里去。”

马火旺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道:“对!我明白啦!就照你的想法去做!丽丽啊,嘿嘿,我真是没白养活你一场。象你这样的人才,让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卧鱼儿,真是委屈你啦!”

马丽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站起来拍了拍马火旺的肩膀,柔声道:“太晚啦,您也该休息了。您要多注意身体,好好保养,您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哪!我就先下去休息了。”

马火旺被她鼓动的满心欢喜,此时笑眯了眼,不住的点着头。

马丽丽呵呵一笑,转身而去的一刹那,眼角的余光不屑的瞟了一眼老头的背影,鄙夷的冷笑了一下,大步向门口走去。

有一种女人,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你永远也想象不到……

……

芝加哥是美国中部城市,气候是夏日酷热,冬季不寒,终年多风,又有个别号叫“风城”。

走出马火旺公寓的马丽丽裹了裹皮裘大衣,使自己看起来象一个普通的畏风的美国家庭妇女一样,迎着呼呼的夜风,走在圣乔治劳恩大街的人行道上。

转过街角有一个电话亭。马丽丽在电话亭前面停了下来,习惯性的左右看了看,然后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建筑??全在大风中紧闭着窗子。

马丽丽确定了没有人窥视自己,这才打开电话亭的门钻了进去。

她取出那张全球漫游的电话磁卡插进电话,接通了香港。

“喂,丽丽?”王嘉的声音带着惊喜,在电话的那头响起。

马丽丽嫌恶的皱了皱眉头,只有幼稚的小男人才会以为上了床就意味着对这个女人享有某种特权了??比如用这种自以为亲昵的态度称呼她的名字。

马丽丽冷声道:“以后少这么叫我,恶心!”

王嘉似乎半点也不以为忤,他得意的道:“正好正好,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呢!我这里有个人,我想,你一定非常的有兴趣!”

此时,在千万里之外的香港,著名的八卦周刊《一本万利》杂志社的社长办公室里,王嘉得意的夹着电话,手里不停的翻弄着一本新出的龙虎豹;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的干瘦小老头,衣着脏乱、形象猥琐??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龌龊和象老鼠一样时不时警惕的扫视一下两侧的下意识举动,使人很容易联想到“贼眉鼠眼”这一类的词汇。

王嘉一边和马丽丽说着话,一边顺手把手里的杂志丢了过去。那小老头立刻象狗扑骨头似的抢了过来,贪婪的翻看了起来。

这时,门口响起了极有礼貌的敲门声,使得房间里的两个人同时本能的抬起了头向那里看去。

“……请问可以进来吗?”

第十六章 良心能值几文钱

听到敲门声,王嘉眉毛一样,振奋了一下,把高高翘起的双脚从办公桌上放了下来,坐正了身子,然后朗声道:“Comein!”

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首先探进来一颗圆乎乎的脑袋,一脸谄媚的笑容;接着,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小矮胖哈着腰就走了进来。

尽管这人努力的吸引着王嘉这位财神爷爷的注意,可王嘉却象完全当他是透明的一样,不屑一顾的将他很自然的无视了,眼睛直接瞄向了他身后的那个年轻人??显然他对后面的这位兴趣更加浓厚一点。

“王董。”走在后面的这个年轻人三十岁上下,一身素净整洁的平价西服,规规矩矩的打着斜纹红底的领带,里面的白衬衫熨的没有一丝褶子??这样一个年轻人,似乎浑身都散发着知性的自信光彩。

但是,他的头却是低垂着的。

“呵呵,嘿嘿,哈哈,王董,俚个就是徐未明先生,他写东西好犀利的。”先前进来的小矮胖哈着腰道。

他是《芒果伊甸圆》的社长兼主编,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报社已经工作了十年了,不知道写了多少真真假假的明星床第丑闻,才爬上了这个位置。

在香港,象《芒果伊甸圆》这样的小周刊,无论从规模还是利润上来说。跟《一本万利》这样的老牌娱乐报业相比,都是不值一提地。小矮胖实在想不清楚,那位叫马丽丽的神秘富婆,为什么会在买下《一本万利》之后。还会对《芒果伊甸圆》感兴趣。从资本运作的角度来说,这种同性质的重复投资似乎是一点必要也没有。

不过,不管这些有钱人地想法是怎么样的,至少有一点他心里非常清楚,那就是自己后半生的饭茶烟酒钱加上退休金全都得指望这位新老板马丽丽小姐和眼前这位董事局的王董。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也就越发的灿烂了。

王嘉对他的恭谨似乎恍若未见,只是微笑着打量了一下一脸沮丧的徐未明。一个年轻人,在如此失意和困窘的时候,还能保持如此素净整洁的着装,浑身有种说不出地向上和知性的气质。只这一点,就能让别人对他刮目相看。

“请坐。”王嘉大方的冲两人伸了伸手做了请地动作。

小矮胖一脸受宠若惊的点着头,可是看了看房间里。似乎除了那位正在看黄色周刊的小老头屁股底下的那张大转椅之外,就只有一张椅子了。他想了想,还是非常识时务的后退了一步,笑呵呵地请自己的下属徐未明坐了下来。

徐未明今天看起来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也没多想礼貌不礼貌的问题。一屁股就坐了下来。也难怪他,任何一个神经正常地人被香港的高利贷财务公司追债追了一个礼拜,都会不有什么太好的心情。

“明哥是吧。久仰大么了。”王嘉说的是带点广东口音的普通话,他用一种亲兄弟之间才会有的和蔼可亲的能掐出水来的笑容对着徐未明说道:“无谓为了钱的事情不开心啦!几十万毛毛雨而已。其实你要是早同我讲,公司方面早就会替你出面摆平地啦!”

徐未明吃惊的抬起头来,看着这位今天初次谋面的顶头老板。今天他垂头丧气、躲躲闪闪的来到报社上班,刚坐定了主编就来找他,说董事局的二老板王董要见他,然后他就糊里糊涂的被塞进车子,送到了中环这座大楼里来了??说起来,在香港。搞八卦周刊这种“小本买卖”能够搞到在中环买楼办公的还真是不多,除了《一本万利》这种媒体大鳄之外也没有几家了。

为什么叫自己过来,徐未明根本没多想,这两天他脑子跟糨糊一样;又要担心母亲的病,又要躲那些高利贷的追债,似乎把他所有的精力都耗尽了。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这位“二老板”见他面的第一句话,居然就是要帮他解决燃眉之急。这一瞬间,徐未明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现世显灵了,一个多星期以来的积郁和忧虑一扫而空。

王嘉见他如此激动,心里冷笑了一声,脸上却如春天般的阳光一样温暖.他潇洒的拿出支票薄,随手写下一张一百万港币的支票,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口中说道:“好似你这样出类拔萃的员工,有什么困难公司都会帮忙解决的,你应该早同我们开口嘛!”

徐未明恭敬的双手接过支票来一看,上面的数字顿时让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把支票放回办公桌上,急道:“不行不行,无功不受禄;再说,也太多了,我只是欠了高利贷三十几万而已。”

身后的小矮胖也是看直了眼,要知道象《芒果伊甸圆》这样的小报社,一年下来纯利润也不过就是一百万上下,还得说是从前香港娱乐业世道好的时候??有钱人还真是有钱人哪!

“根多吗?不多不多,算你跟公司借薪水好了。”王嘉微笑着道:“还掉高利贷之后,好好给伯母看一看病吧!香港的医疗水平很发达,只要付得起钱,我相信伯母很快康复的!”

徐未明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老板对自己这么一个小角色了解的这么清楚,看来事前是做了不少功夫。要知道,眼前这位王董可是同那位叫马丽丽的神秘富婆一起买下了十间香港媒体的大老板哪!

没等徐未明感激涕零,王嘉便适时的开口说到了今天的主题,他笑道:“马丽丽董事长和我的意思,打算是聘请你徐未明先生到《一本万利》这边来做行政责编。此外,我们打算新开一个刊物,同时在网上做一个网媒的连续刊载,也要请徐先生驻站主笔,这笔钱就当作是预借一年的薪水好了。”

旁边的小矮胖情不自禁的吸了口气,百万年薪加上行政责编的位置……乖乖,天上掉馅饼了,徐未明好福气啊!他连忙在旁边帮腔着对徐未明说道:“《一本万利》和《芒果伊甸圆》现在都是马董、王董他们的产业啦,等于是一家人、一家亲,你去那边都没妨碍的,不算跳槽啦!”

说着话,王嘉从桌上一堆文件里翻了两下,看似随意的抽出一份合约模样的照西来,丢给徐未明道:“其实是没有这个必要啦,不过按照公司的规矩,还是要走这个程序。这是预借一年薪水的借据,徐先生在这里签个名吧!”

徐未明看了看桌上的支票,毫不犹豫的拿过那张借据,草草的浏览了一下,掏出笔来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虽然他心里也觉得有点奇怪??在香港,员工向公司借个把月薪水也是很青常的事,不过按规矩都应该是去财务那里办理借据,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一早就放在董事局大股东的桌子上呢?

也许是王董故意这么做,以表示对自己的器重吧!徐未明并没有多想,因为他很清楚,一百万,这是此时的他拒绝不了的数目。自己那位得了癌症的母亲,此时正在香港的私立医院里治疗,每个月几万的化疗费用,已经令他不堪重负,迫不得已之下向高利贷借来的十五万刚扔进去,转眼医院那边又催交钱了;而这十五万也变成了三十几万的雪球债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以前只在电影电视上见过的香港黑社会追高利贷的场面,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一切,简直就象一场噩梦一般。

现在好了,有了这张支票,一切的噩梦都结束了!

徐未明辑着支票,一脸感激的望着王嘉,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与语言去表达自己的谢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报答人家的知遇之恩。

“不用客气啦!”王嘉好象早料到他要讲些什么一样,挥了挥手,道:“我们这次投资好多家香港媒体,是对香港的传媒业好有信心的啦,决心要干一番事情。徐先生这样的人才,只要好好干,将来前途是一定的啦!”

说着,他站了起来,对徐未明道:“好吧,你先放两天假,去把自己家里的事情解决一下好啦!私事办完了,屋子里都安啦,才有心情专心工作嘛!等你销假回来直接来这里找我,我们才谈具体的工作安排。”

徐未明见王嘉如此通情达理,又感激的躬了躬身,小心李翼的把支票放进随身的采访包里,和王嘉道了再见,一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

王嘉见了徐未明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激不尽的样子,不禁嘴角微挑,淡淡的冷笑了一下??这就是穷人的命运,永远在别人的摆布和拨弄之中而不自知,被人卖了还要给人磕头。

所以,我这辈子绝不能做穷人??王嘉扫了一眼正在对自己馅媚的笑着等候吩咐的小矮胖主编,心里冷冷的想到。

一股消毒药水混合着酒精的气味扑鼻而来。这几个月下来,这种气味已经成了徐未明生活中最熟悉的味道了。

徐未明兴奋的象个初恋的小男生一样。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来没有以这种轻松自信的脚步在医院昂首挺胸的走过路,怀里那张还没来得及去兑现的支票象个小火炉一样熨在他胸前的上衣口袋里,温暖着他的心。

他提着大包小袋,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母亲的病房,把刚买的小瓶装冰糖燕窝补品和西洋参、鸡精放在病床的床头柜上。

徐未明的母亲正在午后小睡,虽然她的癌症发现的比较早,但即使是低强度长周期下的化疗,也已经让这位含辛茹苦了半生的母亲在精神和肉体上双倍的吃不消了。

她得的是血癌。用大陆的习惯来说,也就是白血病。血癌和其他癌症不同,在发现的早期就一定要做化疗,经过一到两年期的药物治疗和化疗,在杀灭血液中癌细胞之后,五年内不再复发的,才能被认为治愈;当然,还有一种不得已的做法,就是如果化疗的效果不理想,那就必须寻找适合的骨髓干细胞进行移植,不过除了庞大的令一般人不敢正视的医疗费用之外,还有术后感染与排斥等问题??所以目前而言,还是采用化疗与药物联合治疗的方法比较适合徐妈妈。

现在最关键地问题,就是钱了。钱这个王八蛋。真是要到用它的时候才知道它多操蛋,少一块一毛都不行,活活的憋屈死你。

徐妈妈虽然跟徐未明在香港住了几年了,但是她的所有劳保和社会福利关系都还在大陆。事实上也没有可能转移到香港这边来。

本来,香港地政府医院是治病不收钱的。但是徐妈妈这种情况不能享受香港人的这种社会福利待遇??要么就得回到原籍也就是她的医保关系的所在城市治疗,要么就得去收费的私立医院。

徐未明心里很清楚,老家的那些医院是个什么水平。他从小丧父,和母亲相依为命的长大,爱自己的母亲几乎胜过爱自己的生命??象他这样一个孝子,怎么肯让母亲回去死不死活不活地待在医院里,自己却在香港工作?

他咬着牙把所有的积蓄拿了出来??其实也就是那么可怜的一点点,把母亲送进这家私立医院来进行治疗。两三个月下来,徐妈妈地病情出现了明显的好转。起码不再流鼻血了,胃口也好了很多;但是徐未明却高兴不起来,医院一张又一张的催款通知单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徐妈妈心疼儿子。几次都闹着要出院,要回老家,都被徐未明死活劝了回去;他咬紧牙关,告诉自己就是卖血卖肾,也得把母亲的病治下去。

为此。他迫不得已在高利贷借了十五万,准备顶顶一时之急。没想到一个月以后人家要他还款二十五万,还说是便宜了他。不还就喊打喊杀;一脑子书生意气的徐未明哪见过这阵势,只得忍痛把自己那辆采访时用地、自己已经供了一半的车低价转给了别人,先还了一部分,准备顶一阵子,然后再回内地找亲戚朋友和从前很器重自己的那几位老师想想办法??他毕竟是名牌大学社会新闻系毕业地,这方面认识的人非常多,动用媒体的力量搞个募捐之类的事情,他还是有把握的。

关键时,得让他先缓过眼前这口气。腾出手来才行。可这口气现在楞就是缓不过去了,不到一个月,高利贷又催债了,这次惩到了三十几万,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算的。好在真正的高利贷也不全是象电视剧里演得那样穷凶极恶,真的又泼油漆又放火烧屋的;但是整天跟着自己,动不动上来推一下踹两脚什么地,也真叫徐未明的知识分子的自尊心有点儿受不了。

为这个,连女朋友都跑了。那是个香港女孩,原来不顾家人反对,不嫌弃徐未明是个大陆佬,一直死心塌地的跟他在一起的。但是,在香港这么现实的地方,任是多好的女孩,见到男人身后站着一个碎纸机一样永无休止的吃钱的婆婆,也会吓得远远逃开吧!

……

徐妈妈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睡梦中依稀听见身边有些响动,病人睡得不塌实,一点声音就醒了过来;她不用睁眼,那种熟悉的感觉告诉她,一定是她那顶顶有出息的儿子来了。

儿子是她的骄傲,是她一生最了不起的财富。自从丈夫病逝以后,她半辈子的心血都花在了儿子身上,这孩子也是分外的争气,从小学习成绩就好,高中毕业以后继承他祖父、父亲的遗志,学了新闻系,成就了老徐家三代记者世家的佳话。

把孩子培养成这样,徐妈妈觉得自己死都闭眼了;何况,这孩子还这么孝顺,哪家大人见了,不羡慕的说一声好?

徐妈妈高兴的支起身子,笑咪咪的看着儿子,随即发现了儿子今天买了特别多东西,而且一看包装就知道那些营养品便宜不了。

她心疼的拍了拍儿子,薄责的道:“你看看你!不过日子啦?干什么买这么贵的东西,就这医药费,咱们就够吃不消的了,还经得住你这样的造。”

徐未明呵呵一笑,体贴的帮母亲理了理因为化疗而已经脱落了不少的一头花白头发,又是心疼又是得意的拍了拍胸口道:“妈,以后钱的事情您就甭愁了!好好配合治疗,什么药贵、什么药好咱们就用什么;还有,医生说了,化疗伤身体,病人的营养尤其重要,以后我天天买燕窝鲍鱼给您当饭吃……”

“赫!这孩子,”徐妈妈心里被儿子说的暖烘烘的,推了他一下,道:“怎么跟暴发户一样,你今天捡到钱包啦?”

“钱包是没捡到,不过也差不多啦!”徐未明高兴的象个孩子一样对母亲说道,随即又摇了摇头,笑道:“不对不对,这可比捡上十个八个钱包强多了,呵呵。”

“傻笑什么,这孩子。”徐妈妈自己嘴笑的都合不拢了,又是自豪又是得意的拉着他的手,眼前看着隔壁的床位道:“这么大的人了,说话还颠三倒四的,也不怕周伯母看笑话。”

周伯母?

徐未明这才注意到??在这间中档收费标准的双人间疗养病房里,隔壁的那床上躺着的,已经不再是前几天那位晚上睡觉打鼾杀猪般响的肥婆,而是换了另一位举止斯文、神态娴静,正看着自己母子俩微笑不语的中年女人。

徐未明连忙对着这位母亲的新室友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非常温文有礼的微笑,并且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姓徐,是个记者。”

这位“周太太”也点了点头道:“你好!我姓陈,周是我夫家的姓。”

香港这边老辈人的习惯,女人还是从夫家姓的称呼。不过既然人家这么自我介绍了,而且说的还是标准的普通话,看来也是大陆那边的人,徐未明也连忙点头微躬的补上一句,道:“陈阿姨,您好。”

徐妈妈高兴的给儿子介绍道:“周太太和我们一样,是大陆人呢,江苏的!在这里都算是老乡了。”

周太太恬淡的笑了笑,向徐未明母子点了点头,低头继续看刚才就一直拿在手上的一本书。

徐未明好奇的张望了一下,发现是她看的是一本音乐家哈农库特的传记,不禁讶然张了张嘴,并且情不自禁的打量了一下这位年龄上应该跟自己母亲差不多的“陈阿姨”来。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她穿着朴素、神态平和,但是第一眼看到她,心里就会情不自禁的浮起“高贵”、“雍容”这样的词汇来。坦率讲,以徐未明这位大记者的见识来说,他也没有见过一个跟自己母亲同辈的超过四十岁的女性,还可以用“美丽”这个词来形容的。

但是眼前的这位女子,尽管年越不惑,可那种岁月风霜无法磨蚀的温柔与圣洁的感觉,依然如同她秀美的五官、端庄的仪态一样,令人一见难忘;除了因为疾病的折磨而使她的脸看起来有点病态的暗沉之外,这样的一副容貌,在这个年龄简直可以说是完美的。

不知怎么的,徐未明看着这位周太太,硬是觉得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有种说不出来的似曾相识。

徐妈妈笑着对儿子说道:“周太太的女儿,那可比你有出息的多咧!人家可是大明星啊,拍电影的。”

徐未明想了想,莫非是在哪个八卦周刊上看过她们家的新闻?也许吧,不知道是哪个二流小明星的母亲,想来也不会红到哪里去吧?

徐未明也没在多想,他最关心的是,这个新邻居可比前两天那个肥婆强多了,这位周太太看起来又有教养又和气,这对母亲来说真是件好事。

香港中环。《一本万利》周刊主编办公室。

“什么?这……这不太合适吧?”听完了王嘉分派给他的任务,徐未明的笑容僵住了;他尴尬的看了看坐在王嘉身边的那个猥琐的老头,情不自禁的将他平时在海报上看到的那个倩丽娇小的身影和这个老头的形象重叠在一起,然后就是从心眼里泛上来的排山倒海的恶心。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王嘉怪眼一翻,道:“明哥你入行时间也不短了吧!怎么还是这么不开窍?要出来扪食,就得够胆够恶!做狗仔队的,没有猛料都要造料出来才行,更何况我们这次又不是全部捕风捉影……”

说着,王嘉有点激动的一拍巴掌,指着那个小老头道:“我们讲大话了吗?没有啊!难道他不是林小意的继父?难道林小意不是从家里背着父亲跑出来,被易景拐走的?难道我们帮助一个可怜的父亲找回他的女儿也不对?还有那个周依依,她把病重的母亲扔下不管,自己在外面拍戏这是事实吧?我们没有冤枉她吧?”

王嘉每问一句,旁边那个猥琐的老头就点一下头,脑袋晃里晃荡的,口水都快要滴下来了。

徐未明尽量不去看他的丑态,他看了看冷面瞪视着自己的王嘉,欲言又止。强自将到口地申辩咽了下去。他从《南方周末》的一个正经记者转做这种“狗仔队”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这行里做新闻的方法其实他多少也了解了一些。

所谓新闻真相,至少应该包括两个方面,即为事实与事实之全部。并且不在报道中直接、公开地采取带有撰稿人主观倾向的立场。

而“狗仔队”地做法,就是在“事实”中选取他们需要和有利的一部分,加以想象、歪曲和夸大,让不明就里的观众看了,觉得好象是事实,但是不知不觉中距离真相越来越远了。

比如当年那位著名湖南电视节主持人李香的离婚报导??离婚,确实是事实:但是媒体却说她整天被丈夫殴打虐待,又说她丈夫欠了多少多少债云云,这就属于“狗仔队”手法。

为什么说但凡是娱乐新闻,没有一条是真实的。道理就在这里??这么说似乎有点绝对,但是事实如此。娱乐新闻就不可能是真的,它必须有超越事实及事实之全部以外的种种包装、渲染以及细节上的捏造与虚构。否则就不成为一条“娱乐:新闻。

徐未明见王嘉这样问,心里已经非常清楚,这位王辛决不是因为不懂行,他是故意要造新闻出来打击周依依、林小意这些华星集团旗下的明星。

而且,他早听说王嘉和那位叫马丽丽的女士。一口气买下了十间媒体??这种重复投资显然不是因为看到香港地娱乐资讯行业有巨大的投资前景。因为八卦新闻这种东西,由一家来发,那叫独家,叫猛料。那是宝贝.要是由几家同时发,那就是垃圾了。

所以想要投资这一行,买那么多间媒体纯属浪费;他们花这么大本钱买下这么多家各种形式的媒体,很显然,目地只有一个,就是造势;通过铺天盖地的报导影响公众,让大家都相信他们所希望大家相信的东西。

之间围攻华星明星卢云的那一拨媒体轰炸,徐未明在边缘上参与了一点,多少嗅到了一点气味。现在他更可以肯定了??王嘉和那位未谋面的马丽丽董事长地目标是易青的华星集团。

至于马丽丽和王嘉与华星集团到底有什么恩怨,这背后究竟还有些什么内情,这恐怕就不是自己一个小职员应该关心的了。

想到这些,徐未明叹了口气。他想起第一次采访华星集团,易青是如何和蔼亲切地招待自己的情景??那真是家充满朝气和温暖的公司。

徐未明心里莫名其妙的一阵阵不好受,干了这么多年的狗仔队,他以为自己的良心早已经被狗吃了;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一想起几次采访华星集团的经历和自己马上要干的事,他地心里好一通自惭形秽,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玩意儿。

闷了良久,他总算憋出了一句话,道:“这个,说句良心话,总是不太好。”说着,他偷眼看了看王嘉的脸色,连忙又本能的加上了一句,道:“当……当然,一行有一行的活法,我们这……这不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嘛……”

听他颠三倒四的说了半天,听到最后一句,王嘉的脸色才缓和下来。他重重的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冷哼了一声道:“这就对了嘛!明哥,你不要忘记了,你是已经收了公司的钱的!要讲良心话?你也要先跟你生病的老母亲讲良心才行。”

“再说了!这年头,良心能值几文钱?操!”王嘉重重的敲了一下靠椅的扶手,冷笑道:“你妈妈生病,缺医少药,付不出医药费的时候,这世道跟你讲良心么吗你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才生,还不如那些有后门有父母关系的纨绔子着爬的快,他们那些人跟你讲良心了吗?这年头,讲良心是要饿死人的!”

徐未明呆呆的听着,汗如雨下。

其实想想,王嘉也没叫自己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不过是看中自己口才好会讲普通话,又有名牌大学新闻系的资历,所以想让自己去主持新做的那个网媒罢了??就是弄个视频网站,搞个在线收视的谈话节目;然后马丽丽旗下地那几家媒体发什么新闻。他当天晚上就在网上评什么新闻就是了。

徐未明不断的安慰着自己,努力的往好处想。三天前兑现那一百万支票时的喜悦和母亲病弱憔悴地样子渐渐占据了他的脑海……终于,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

送走了徐未明,王嘉叫了个人进来。打发他带着那个小老头去吃饭;他自己施施然的离开了办公室,向走廊尽头的会议室。

王嘉推开小会议室的门。只见里面的大会议桌前坐着一个衣着入时,模样性感的黑衣女郎,面前放着一台电脑,宽大的液晶显示屏上的视频图象正是王嘉办公室里地情景。

黑衣女郎听见身后的响动,缓缓的转动着转椅转了过来,面对着王嘉??赫然正是刚从美国赶来地马丽丽。

“都看到了?”王嘉得意的问道:“怎么样?这招还行吧?”

马丽丽淡淡的用眼角余光撇了一眼电脑显示器??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做“卧鱼儿”落下的毛病,她特别喜欢在视频监视器里看东西,这让她有一种幕后操纵大局似的快感。

“想不到你还挺有创意地嘛。”马丽丽简单的嘉许了一下他。

王嘉嬉皮笑脸的扒在马丽丽地椅子上,道:“那当然。你交代的事情,我哪敢不用心思呢!”

说着,他走到马丽丽身边半跪半蹲着。看似无意似的伸手摸着马丽丽裙装下露出的一段白皙丰腴的腿,卖好似的说道:“你看,要是只让我们买下的这几家媒体联合报道,最多只能被人当作娱乐新闻来看待,虽然大陆人比香港人更笨更容易相信八卦,但是毕竟可信度上要打个折扣。可是有了这个徐未明就不一样了。这小子长的就是一脸正人君子道貌岸然的德行。又是公信力很高地中国新闻大学毕业的高才生,他说出来的话,那可是有画龙点睛式的可信性啊!”

马丽丽点了点头。确实的。网媒的传播速度和传播面比起报纸周刊这些东西可是快的多也广的多了.徐未明的身份,资历,外形,已经那一口标准普通话,还有他熟悉内地民众的道德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实在是做这件事不可多得的最佳人选。

不过,比起她和孙云博策划的对付华星的计划来说,这不过是整个计划的冰山一角而已;她不想在这上面多费什么心思,她这趟来香港,是有更重要的事要来安排。

想到这里,她厌恶的抬手扫掉了刚刚准备伸进她裙子里去的王嘉的爪子,冷冷的道:“跟我去个地方。”

徐未明醉了。

从王嘉那里出来。他没去吃饭,直接就坐车来了兰桂坊。

要了一打啤酒,然后坐在酒吧的一角,一支接一支的吸着烟。

喝着喝着,积郁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了。他举起瓶子,不住的把淡黄苦涩的液体往喉咙里灌去,有一多半都洒在了身上。

酒吧昏暗的灯光下,那些走动着的、坐着的、说着笑着的红男绿女,仿佛一只只欲望的游鱼一般,在徐未明微醺的目光中幻出暧昧难明的光……

徐未明趴在桌上,吃吃的笑着,在他目光尽头的酒吧的另一角??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四五十岁上下的、秃了顶的中年人,正一本正经的对身边一个十八九岁的艳装女孩说着些什么;女孩背对着徐未明,看不清楚表情,只听见她时不时的发出一阵放肆的、强自压抑似的低笑。

从远处看,几乎让人以为这是一个慈祥的父亲在对他的女儿说着什么笑话。

可是徐未明却分明看到了桌下的情景??那个男人的手正伸在女孩的超短裙里,在她的两腿之间不停的动作着……

徐未明笑了,他大笑,干掉了瓶子里的酒。

这个他妈地世道!这个荒唐的、疯狂的世道。把人都变成了畜生、变成了只有欲望没有良知和廉耻的畜生!

“我……我也是个畜生。”徐未明喃喃地说着。

醉眼朦胧间,徐未明似乎是睡着了,又好象是醒着。

恍惚中,他好象是回到了学校。回到了大学校圆。

一排排同学穿着学士服,戴着四方帽,手里拿着学士证书,幸福的围在了一起……

“同学们,看这里!”

卡嚓一声过后,几十张幸福的笑容定格在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

毕业典礼的最后一个程序终于结束,欢呼声中,无数顶帽子飞上了半空,同学激动的拥抱着,分别在即的泪水打湿了衣襟……

那时候的太阳,多好啊!那时候的蓝天。多好啊!

想起当年的自己,是那样地一往无前、满腔热血;一心要做一个伟大的记者,就象自己的祖父和父亲一样。与事实同在、与真理共存!满怀着鞭笞丑恶,颂扬真善地崇高理想,要把自己平生所学和这火热的青春,投身到为民众揭露真相,唤醒社会良知的事业中去……

可如今呢?人生。竟是如此的荒唐,如此的讽刺!

还记得自己当初刚到《南方周末》地时候,那是多么的兴奋和快乐呀!那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权威性、学术性地刊物。格调高雅、内容严谨,简直是为自己的理想量身定做的发挥才华的平台。

可惜工作了两年,所有的激情都在柴米油盐中磨蚀殆尽了。这也不能怪他,想当年祖父、父亲他们的那个时代,记者这一行可是铁饭碗。工资开的高,社会地位也高,出入都受人尊敬。

可改革开放几十年下来,把铁饭碗给改没了,现如今人人都只尊敬一个主儿:钱!

一个正经刊物的主编一个月的收入还不如狗仔队跑一个独家。这让千千万万象徐未明这样地年轻人怎么能不堕落?

“想当年带剑江湖,气吞万里如虎;到如今十年夜雨,醒来时响空弦!”徐未明低吟着这两句自己不知从什么地方看来的小词,忽然自嘲的冷笑了一声。

那个梦,就此醒了。

……

走出酒吧,扑面而来的夜风吹得人一阵神思恍惚。

徐未明用手撑着马路边上的栏杆,弯腰大力的呕吐起来。翻江倒海、血脉贲张的呕吐,直吐到自己眼冒金星才罢。

他擦拭了嘴边的污物,找了个凉茶铺喝了一大杯苦茶,才稍稍的缓了下来。

夜,已经渐渐的深了。

徐未明抬头看了看城市上空浑浊的不见星星的夜空,忽然生出一种天大地大不知何处是我立足之地的感慨。

他茫然的在街上走着,随手拦下了一辆车。

“先生,你去边度啊?”司机的半咸半淡的普通话里夹杂着粤语。

徐未明想了想,随口报出了母亲住的医院的地址。

……

医院的走廊在夜里格外的宁静。

早已过了探视时间。不过好心的护士早已和这位平时彬彬有礼的大陆帅哥混熟了,何况他还是个令人尊敬的孝子,

徐未明跟值班的护士保证了半天,终于获准在不骚扰其他病人的情况下去母亲的病房。

徐未明穿过走廊,来到母亲的房前,轻轻的推门而入。

徐妈妈正靠在枕头上静静的养神;明黄色的台灯灯光下,隔壁床的周太太已经睡着了。

徐妈妈听见响动,连忙睁眼看去,见到是儿子,不禁惊讶的张大了眼睛,轻声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了?”

徐未明走到母亲的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握着母亲的手,微笑着轻声道:“妈,我想你了。”

母亲凝视着儿子。她不知道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母亲温柔慈爱的目光,却足以抚慰一颗孤独受伤的男儿的心。

徐未明地心里忽然充满了平安喜乐。

徐妈妈闻见了儿子身上的酒气,她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母子俩就这么静静的呆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徐未明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抬头轻声道:“妈。我影响您休息了吧?”

“傻孩子,都三十地人了……徐妈妈爱怜的拍着儿子的脸,无论再过多少年,经历多少事,在一个母亲的眼里,儿子永远都是一个需要自己关爱的孩子。

“妈,我突然间很想听您再说说,我爷爷和我爸爸的故事。”

徐妈妈笑了。从前徐未明小时候,她就经常给儿子讲自己丈夫和公公的往事,教育自己的孩子。要一辈子做好人,讲真话。

徐未明的爷爷,是新中国的第一代记者。文革期间,因为不肯收集材料揭发当时地几位老首长老干部,被造反派打成重伤,关在牛棚里,最后伤病而死,徐未明的父亲是优秀的新华社记者。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他父亲志愿报名随军;期间两次负伤,报导了大量有价值地新闻;而后。他的父亲又奉命跟随中国志愿者参加支援非洲发展中国家的人道主义救援队,在南非感染了一种动物携带传播的病毒,不治身亡。为了担心病毒传播,尸体连同他的所有随身物品就地火化,就地埋葬;没有葬礼,没有追悼会,留给徐未明妈妈地,只有一张惨白的因公死亡通知书……

想起这些,徐妈妈的眼睛渐渐地潮湿起来。

“妈妈。”徐未明突然看着自己的母亲,非常认真的问道:“我爷爷和我爸爸,真的……真的一辈子都没有做过错误不实的报导吗?一个人,真的可以一辈子都说真话,不说假话?”

徐妈妈怔怔的想着,幽幽的道:“那是六九年吧,造反派把你爷爷打成反革命,拖着他去游街;他们打折了你爷爷地一条腿,你爷爷疼啊,疼得把地缝都抠出坑窝窝来了。他拖着骨折的腿在地上一步一步的爬着,造反派问一句,他就骂一句,问一句他就顶一句,一点不肯示弱……晚上回到家,你爸爸那时才八九岁,被他的样子吓坏了,你爷爷说了,不要哭,徐家的男子汉要勇敢,要昂着头做人。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谁要把真的说成假的,把假的说成真的,就要和他斗,斗到底,斗到死!哪怕被人把骨头打断了、打残了、打烂了,挖出骨头渣子砸在地上,也要一砸一个响,一响一个坑!”

徐妈妈说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着灯光下的儿子,温暖的笑了,她轻声继续道:“我和你爸爸是小学同学,文革十年,我们没有书读,我们一群孩子就成天疯玩。因为你爷爷被关牛棚的事,很多孩子根本就不搭理你爸爸,只有我愿意顶着小反革命的名声天天和他在一起……我小时候经常跟你爸爸偷偷跑去看你爷爷,听他拖着条残腿给我们讲故事,讲做人的道理。那时候,你爷爷是我最佩服的人,我小时候就常常想,长大了一定要嫁给这样一个男人,铁骨铮铮、宁死不屈,那才叫一个盖世英雄!”

………孩子,你爸爸,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跟你爷爷就象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认死理、记死扣;他在工作单位,经常跟人吵架,还经常顶撞他的领导,就因为一个稿子里有一点点令人疑惑的小细节、或者是写稿子的人有点主观评价的语句在里面,他就不依不饶的跟人吵,甚至是跟人翻脸也在所不惜。可就是这样,他在单位却是最最受人尊敬的,他走了以后,他们社在北京的同事,自发的给他举行了追悼大会,几个从前跟他吵的最厉害的人,哭的都晕了过去……唉,这人哪!就活着这么一口气,只要你自己不作践自己,你自己堂堂正正的,就算是你的仇人,也得拿颗心来敬着你,可你要不办人事,不走好道儿啊,别管你赚多少钱、发多大财、当多大官,人家当面陪个笑脸,背后都得戳着你的脊梁骨,拿唾沫啐你,连你祖上八辈都得遭殃挨骂……”

徐未明静静的听着这从前听了无数遍的故事,内心却依然澎湃莫名。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道不明的一股心潮,让人热血翻涌,忍不住要仰天长啸,干上一碗火一样的烈酒!

“明子,妈妈不知道你为什么跑去喝酒,也不知道你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难事……你大了,比妈妈有文化,比妈妈有见识,妈妈管不了你了……徐妈妈慈祥的望着徐未明脸上的那些困惑与挣扎的痕迹,轻声温柔的说道:“妈妈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妈妈只求你,做什么事情前,要想想你爷爷,想想你爸爸,你在外面做人可以对不起自己,但是不能对不起父祖,不能对不起老辈人!孩子,你是我们徐家的男人,要做个敞亮亮铁铮铮响铛铛嗷嗷叫的老爷们儿,不能丢人!只要你好,妈妈死也闭眼了,闭眼了……

说了这么多话,又有那么点儿激动,徐妈妈仿佛是有些疲倦了,依稀的,好象对面床上的周太太轻轻的翻了个身。

徐未明收拾了一下心情,微笑的站了起来,替妈妈盖好了被子,然后轻声道:“妈,您早些睡吧。那我就先走了,再呆下去,就影响别人休息了。”

说着,徐未明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慢慢的带上了房门。在门扉缓缓掩上的那一刹那,徐未明站在门口,最后凝望了一眼屋子里小灯下妈妈带笑的容颜??那样慈祥、那样温暖、那样优美的妈妈的笑,充满了可以净化和升华一切的力量,这种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给了他战胜一切的勇气与信心。

这是一个为丈夫和儿子奉献了自己整个人生的女人。她一生以丈夫为骄傲,以儿子为骄傲,以夫家的姓氏为骄傲。为了这份骄傲,她付出了自己一生的心血。

妈妈,我要让你知道,你的儿子,是配得上您这份骄傲的。

徐未明关上了房门,释然振作了一下,向电梯走去。

医院住院大楼的下面,有一条幽静的林荫小道,在夜里显得格外静谧。

徐未明默默的踱步在月光之下,点燃一支香烟,静静的抽着。

在小径的两旁,种植着几株硕大的热带棕榈,浓密肥厚的叶片直指着天空,仿佛一个个巨大的问号,在向天质问着什么。

“良心能值得几文钱?操!”

徐未明情不自禁的又想起王嘉说的这句话,以及他说话时那种鄙夷和自以为通达和看透了的表情。

徐未明吐出一口烟雾,突然在月光下笑了,边笑边摇着头。

是啊,如今这世道上,良心这东西,究竟还能值得上几个钱?

徐未明掐灭了烟蒂,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他如释重负的正了正衣领,自言自语的轻声说了一句??

“我的良心,不卖。”

第十七章 特殊的大年夜

又是一年春来早。

改良后的高原红树争先恐后的发出了嫩芽儿,破冻的新土上,沉睡了一年的大地正懒洋洋的迎着早春的阳光伸着懒腰。

西北天路文化城的居民住户们,家家户户正欢天喜地的收拾着早已置办好的年货,家家房顶上炊烟袅袅,肉香扑鼻;到处都是孩子们快乐的笑声,夹杂在间或响起的鞭炮声里,显得格外热闹喜庆。

过年了,过年了,过年了!

路威精神饱满,意气风发的走在文化城交通最繁忙的主体干道上,不停的和周围经过的认识他的人打着招呼。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和他的父亲一手缔造了这个小城。从一个小小的只有数百人的居民点,到今天拥有上十万人口,具有完备的城市生活系统的小城镇,耗尽了路家两代人的心血??这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投资项目,这更象是哺育教养一个孩子,看着他(她)一天天长高长大,变成熊腰虎背的帅小伙子,或者亭亭玉立的大美女。

自从路威接手文化城的事务以来,每年春节他都没有回自己在兰州的家陪父母过年,而是把自己妻子和孩子接到文化城来,跟这里的乡亲一起过大年??现在,这里才是他的家。

而今年,除了给自己家张罗过年之外。他的肩膀上又多了一项任务。

在距离文化城不到十公里地郊外,电影〈双枪老太婆的拍摄外景地上,他的好朋友易青和整个剧组二百多号工作人员、以及西北军区派来协助拍摄的五百名官兵战士们??在千家万户都在忙着过大年、看晚会、吃饺子、大团圆地时候,他们还在风高月黑的野外辛苦的工作着。

且不说易青在私交是自己的好朋友;在公事上论也马上要成为自己的合作伙伴。将给天路集团带来滚滚财源;就单看在那五百名朴实勤劳,不计回报的解放军战士的面儿上,今年这个除夕夜,也得让他们欢欢喜喜的过好了。

………喂,听着了,你说,”路威一边向学院的大食堂走去,一边对着电话大声道:“哦、哦、哦……行了,老易,亏不了你的。在我地地头上,还能让你们饿着吗?什么?你少给我扯这些没用的……什么钱不钱的,行了行了。瞅你那娘们唧唧地德行……”

挂掉了电话,路威直接走到伙房后面,把大食堂的厨师长给叫了出来。

听说要给六七百人包顿饺子,吓了憨厚的老厨师一大跳。

忙活了一年,好容易学生都回去过年了。这些承包食堂的师傅们,没有回老家过年的那几位正聚在一起商量着,给人做了一年饭。也该给自己做顿可口地了,好好过个大年乐和乐和??想不到临了又给抓了壮丁了。

“哥儿几个,哥儿几个,帮帮忙、帮帮忙,”路威围着几个师傅团团作揖打供,苦着脸道:“您几位说说,这硬话死话我都放出去了,哥几个说什么也不能让我放个空炮不是?哥几个帮我过了这关,您就是我恩人。年终给各位加奖金、发红包,人人有份,决不落空。”

路威一边说着,一边连忙从包里掏出两条好烟来,极品云烟和精装中华一盒一盒的塞到各食堂领头的大小厨师长手里去。

几位厨师长看看手里地好烟,想想红包奖金,终于振奋了点精神。

一位师傅作难的说道:“路总,不是咱们不帮忙,这也太不好弈了呀!这会儿让咱们做个几十号上百号人的饭出来,那还能对付;可这五百号大兵,加上那剧组两百来号人,这可就是七百多口子,要吃顿饺子这可得费多少工夫呀!”

“这猪肉白面还好说,咱们这都有。”另一位大师傅接过话来,道:“咱们自己后院就圈着几头大猪,杀翻一头怎么也能得着二三百斤肉来,可这蔬菜难弈啊!除非是请人家吃纯肉馅的饺子,可这也不恭敬不是?”

高原上,新鲜蔬菜比肉贵上好几倍。这几年路威和天路集团致力于解决文化城瓜果蔬菜的供给问题,可以说基本的民用菜篮子已经可以满足需求了。至少只要肯花钱买,家家户户都能吃上蔬菜水果??不过这个价钱却是相当的高。

因此在高原这一带,流传着这样的民俗??请人吃饭一定要有新鲜的蔬菜,才可以显示出主人家地慷慨大方;如果客人吃不上蔬菜,会被认为是不受欢迎的客人,是对客人的不礼貌。

因为这物以稀为贵的缘故,所以蔬菜这种紧俏货一般都是批进来多少就卖出去多少,各家也不会多买甚至储藏什么的;现在急切之间,上哪里去搞七百多人份的蔬菜回来?

“不管了!”路威坚决的道:“我这就让各个大食堂所有的采办坐车去附近的市集城镇,把所有的瓜菜都买来,别管什么菜,一勺烩了。别人也就罢了,咱们的战士们吃了整年的干菜罐头、脱水蔬菜,这大过年的,咱们说什么也得让他们吃上一顿香喷喷、水灵灵的菜肉饺子不是!”

“好,干吧!哥几个动起来、动起来!”大厨师长努力的拍着巴掌,大声道:“俺们先把面和了、皮擀了,再把肉馅收拾出来剁好了,就等着瓜菜一来,再剁碎了和进去搅馅……总之说什么也在天黑前让剧组的人和兵娃娃们吃上个饺子!”

看着大家热火朝天的干劲,路威连忙又对着大家拱手作揖,不停的道:“谢谢谢谢,我谢谢大家!谢谢……”

……

在近十里之外的《双枪老太婆》拍摄外景地上,今天的最后一个镜头正在做实拍前的走场。

调机器的调机器、架灯的架灯、修景的修景、撑录音杆的撑录音杆……这是一个易青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团队,已经合作多年,得心应手;各个岗位的工作人员都各归各位,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不过,即使是这样训练有素的团队,在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特殊的时刻,也难免有些心浮气躁。

易青早已经预想到这一点了,所以他事先已经要求副导演和寻演组的助理、场记们,今天不要排太多的拍摄任务,同时不要把太复杂的重场戏放在今天拍??争取早点拍完早点收工,大家开开心心、轻轻松松的过个年。

早上有两场战士们的戏,已经拍完了。现在这五百名战士正在指导员的带领下远远的席地而坐,静静的看着这边的拍摄场地。

这是一场依依和小意两个人的对手戏。内容是依依这位“双枪老太婆”手把手的教小意打枪,而天性怯弱内向的小意害怕那种响动,也不敢想象自己会开枪杀人,于是依依就向她宣讲抗日道理,启发她的勇气。

这是在主旋律电影中最常见不过的剧情,对于依依和小意的能力而言,照本宣科的完成这段剧情,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唯一有点技术含量的,就是依依在小意表示自己不敢打枪之后,有一个表演爆发,其中有大段台词。不过以依依的这种底子,加上她这四五年下来的多部电影的实践,现在的她在演技上基本已经到了一个炉火纯青的境地,无论是爆发力、层次感和控制力,还是基本的台词表现力,都臻于完美。

以易青和依依心灵上,艺术上的默契,拍这种东西当然是一点也不吃力,他只是随便拿手指了指剧本上的几个地方,再给依依一个示意性的眼神,依依就知道了他的意思??哪几个地方要注意,哪几个地方要着重表现,哪里要适当的控制一下等等。

“好了吗?”易青合上剧本问道。

依依点了点头,习惯性的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道具驳壳枪上的红缨子。

易青高举手臂,打出询问的手势。下面各单位纷纷做了“OK”的表示。

“好……”场记对着镜头举着场板,大声道:“《双枪老太婆》第一百六十五场第十九……”

“各单位……预备……开始!”

场板啪得一声合上,几个机位中间的依依与小意开始表演……

……

“姐……我,我懂了!”

“要想着家乡的父老,才能握紧手里的枪!只要我们不屈服,那就人人都是让鬼子丧胆的双枪老太婆!小鬼子的日子长不了了,一定长不了!”

……罗纲亲自主持的短焦镜缓缓的平推向前,有意识的微微自下而上来了一个小角度仰拍,推出一个完美的面部特写,把依依的面部线条拍的异常优美……

“好……Cut,好,过吧,过吧……”

易青挥手示意,这一条过了。当然说不上什么精彩,但是毕竟中规中矩,达到一般标准就是了。今天过年嘛,大家的心思都不在这里,做导演的就是要知道什么时候苛刻,什么时候迁就。

“不行!”依依毅然坚决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地上响起:“导演,我要求这一条重来!必须重来!”

依依那并不响亮却异常坚定清澈的声音像一记惊雷一样在大伙儿的头上震响;彷佛重了某种法术一样,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场中站着的女主角,正在欢天喜地的收拾器材和道具准备过年的大家,一下子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因为出声的人是全公司、全剧组的人一向尊重的依依小姐,而是换了一个什么大牌明星的话,全组人早就“嘘”她了。

什么事儿嘛!太不识相、太不应景了吧!

对于一个在剧组工作的人来说,不分时节、不分日子的工作,错过一年中大多数的节日以及错过这些节日时与家人团圆的机会这种事,确实应当算是家常便饭了──谁让你吃的是这行饭呢?

但今天毕竟有点特殊,今天毕竟是过年,毕竟是中国人最要紧最重视的一个节日呀!

从早上开拍第一个镜头开始,全组人就根据公司一贯的规矩,把自己的手机都关了──谁的手机要是在录音的时候突然发出一点点声响,照易导的脾气,那是要上来动脚踹人的,不开除解雇都算好的了。

所有的人都巴巴的等着收工了,可以给家里早就等待着自己消息的亲人们去个电话;向自己家里的老人长辈问声好,祝个健康;听听孩子们的声音,问问小家伙在家里是不是又调皮了,再问问家里年夜饭吃的啥……

那些年轻一点的,没有家累的剧组里的小伙子、大姑娘们,早就盘算好了。盼着今天剧组早点收工,几个人约好了,搭车进文化城,找几象样的小馆子,支起羊肉炭炉,叫上几样好菜、一瓶好酒──怎么说也像象样样过个年不是?

好容易盼到了最后一个镜头,就在刚才,大家的心跳都加速了,彷佛都回到了校园时代,变成了一群急等着下学的学生娃娃。

平时在工作上、艺术上异常严厉苛刻的易导,今天居然也破天荒的放宽了标准──这条说不上好、说不上差的镜头,他居然就点头放过了,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导演。

可是就在大家欢呼着、哄闹着一拥而上,急着拆下器材布景赶紧收工的时候,依依小姐偏偏又来着这么一出……

……

依依大声制止了大家拆卸布景、器材的动作,低头一溜小跑,来到了易青的面前。

凭易青对她的了解,他太知道她要干什么了。连易青都作难的挠了挠头,大感头疼──这姑奶奶,吃她不消。

果然,依依跑到他的面前,伸手压下了导筒,低声问道:“你今天怎么搞的,这样也让过?”

易青叹了口气,低声道:“大小姐,你火星上来的吧?今天这个日子对我们地球人来说是比较特殊的啊!我不提早给他们放工能行吗?”

依依不说话了,气鼓鼓地瞪着他。

易青连忙背着人伸出手来,一掌平摊,另一支手屈起食指中指叩在掌面上做了个下跪投降的姿势,一边赔上个笑脸。

依依白了他一眼,樱红的小嘴噘了噘,似喜还嗔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神荡漾,恨不得在她唇上咬上一口。

易青无奈的问道:“你说说吧,刚才那条有什么不行的?从监视器里看,好像还可以啊!”

“废话!当然还可以了!那是你从小看主旋律电影看多了,习惯成自然!”一说到这些,依依立刻得理不让人,她走到易青身边,敲着监视器道:“我不用看,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就是因为这一段太标准了、太主旋律了,所以不能过!”

易青和依依在表演艺术上的认知一向是同步而默契的,毕竟当初他们互相都做过对方的表演老师,易青的表演是依依还是启蒙的;依依只是这么一说,他马上就懂了。

易青无意识的挥了挥手,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然后举起导筒,对着扩音器大声道:“好,各单位各部门注意了,全体回到岗位,做实拍准备,刚才这条我们再来一遍……重复一下,各单位做实拍准备……”

“啊?”

“唉……”

大家垂头丧气的低声抱怨着,互相看了看身边的人,一样的提不起干劲来,只好彼此无奈的苦笑一下,把刚拆卸下的布景和器材重新归位,准备重拍。

易青招了招手,场中央一直傻站着不知所措的小意这才醒悟过来,急忙跑到了导演这边来。

易青和依依来不及顾虑剧组其它成员的情绪,低头商议起这段戏来。

一直以来,中国的主旋律电影就沉溺在一个怪圈里──只要是主旋律电影,一定赔钱。事实上,所有投拍这些电影的投资方、有关部门以及执导这种电影的导演,在开拍之前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尤其对一个导演来说,拍这种片往往意味着自己艺术生涯减分而不是加分,就像当年张艺谋拍《美洲豹》一样。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韩山平替易青接下这个活的时候才战战兢兢,一副对不起易青的样子。

主旋律电影最为观众所诟病的,莫过于“人不像人”的人物塑造手法。

主旋律电影中的正面人物,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必须是大义凛然,永远站在人类思想道德光辉的顶点,不能有半点个人的欲望和利益考虑──那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都不是一般人在生活中能看到、能遇到的。简单说,就是不把人当人来演。

事实上,作为一个中国观众,从小看了许多主旋律电影以及其它主旋律作品长大的易青他们这一代人,对这种教条的、程序化的、无视客观事实、无视人性规律的创作方式,早就已经麻木了、习以为常、不以为怪了──这就是依依说的“习惯成自然”。

刚才的这一段戏,就是落入了这种套路。前一任“双枪老太婆”满怀革命理想,一腔民族大义的教下一任“双枪老太婆”打枪,并且饱含着热泪教导她,要为饱受JP侵略者欺凌残害的中国人民而战──像这样的剧情、这样的表演,甚至包括易青在内的所有工作人员,只要是中国人的,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多少年来,主旋律电影不就一直是这样演的吗?不这样,怎么能显示出女英雄的高大形象,怎么能显示出女主人工作为正面人物的伟大情操呢?

但是在依依看来,这种表演创作是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可以说,刚才她是照着剧本演的,台词也是照着剧本说的。但是作为一个优秀的演员,她越演就越觉得不得劲──这是一种表演水平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演员固有的艺术感觉。

正所谓人演戏,戏饱人,好演员遇到好的剧本、好的戏,自然会有一种极度兴奋和充实的感觉,常常是导演叫停了,自己还觉得激情澎湃,还在人物的感觉里没有出来,感觉什么东西释放不出似的,有种亢奋;反之,要是遇到不说人话、不做人事的这种假模假式的戏,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演的人物和所说的话,那就只能靠摆姿势做表情这么生演、干演,那就会难受的使劲盼望导演叫停,总觉得这一段怎么还没过去啊!

依依从学生时代起,就是近乎虔诚和苛刻的要求自己的表演创作,她对表演艺术的整个理解,都是建立在当年学习的“齐派表演理论”那一套理论基础上──讲究真听、真看、真感觉;讲究由角色内心体验生发出角色行动;讲究个人在戏中、人戏不分……

所以像她这样的演员,是绝对没有办法容忍一切假、大、空式的表演的。

其实,在拍摄《双枪老太婆》之初,易青和依依就已经在对人物塑造上,达成了一种共识──就是要拿人当人来演,要真正把角色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来挖掘和理解、体会。

在中国近代的历史上,有那么多了不起的英雄人物,他们为这个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和未来,奉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在历史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做出了最符合国家和民族利益的选择。

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在人生的紧要关头做出了那些选择?难道他们都是天生的圣人投胎转世,天生就带着伟大高尚的使命而来?

支撑着他们做出那些伟大的行为、伟大的取舍的内在动机是什么?难道真的像传统主旋律电影所表现的那样,都是伟大无私的道德情操和精神,使他们确信自己应该那样去做?

他们有没有自己的欲望和私念?有没有怯懦、犹豫、脆弱和退缩的时候?

一直以来,依依是站在这种思维的角度思考自己所创作的这个主旋律电影的人物的。

依依蹙眉凝思了一会儿,一种知性和思考的美丽使她看起来像是一个晶莹的玉雕美人儿一样,在易青的眼里熠熠生辉。

“我有个想法,你看,我打算这么来演……”依依笑着拍了拍手,眸中灵光闪现,开心的对易青低声说道,然后伸手在剧本上比划了起来。

软弱和虚伪的人才会刻意掩饰自己的恐惧。面对包括自己和亲人的生命在内的美好事物,被外来的邪恶力量所破坏时,首先产生的恐怕不可能是什么国家民族自由生命尊严之类的伟大情操,而是──恐惧。

这是依依作为一个表演者在剖析角色时对自己也是为人物所选择的一个最基础的切入点。她需要最大可能的还原人物的内心真实,然后把自己“变”成所要演的那个人物。因此,她眼中的双枪老太婆并不是一个高高供奉在神坛上的女英雄,而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跟千千万万中国女性一样的普通女人。

基于最普遍和正常的人性,依依假设了一个像双枪老太婆那样的一个中国女人,在面对战争、面对侵略时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或者说她拿起枪来面对侵略者的最原始的动机是什么?

──是恐惧。就像一个害怕蟑螂的女生一见到这种爬虫就会情不自禁的尖叫而发了疯似的不停抬脚去踩踏它,直到把它踩成一团烂泥却还依然不知道停止一样。人类面对强大的外来伤害力量时,最初最原始的感觉就是恐惧,而最直接的想要消除这种恐惧和掩饰自己的软弱的行为,就是毁灭这种力量的源头。

一个中国女人面对JP侵略者这样的魔鬼,面对他们近乎变态的虐杀同胞、奸淫妇女的兽行,所能产生的第一情绪必然是恐惧;而由这种恐惧而生发的潜意识,则是必须彻底消灭这种令自己的恐惧的源头──这才是迫使一个女人拿起枪的最初动力。

首先是恐惧;然后是经由这种恐惧而产生的愤恨,对这种恐惧的来源的愤恨;再然后,是由于这种恐惧和愤恨而激发出来的对同病相怜者的感情,具体说,就是对同样受苦的同胞的爱;有了这种恐惧、愤恨和爱,才会把抗击侵略者的行为,从最初发泄逃避自身的恐惧,上升到自觉自发的去抗争──这才是一个英雄之所以能成其为英雄的思想轨迹。

而以往的主旋律作品之所以虚假,很显然,是因为那些作品把一个英雄原本应当属于人的最基本的低级情操,或者说基本情感与意识给抽空掉了──彷佛这些英雄都是不具备正常人的情感一样,在他们的世界里似乎是永远没有恐惧、发泄这一类近乎软弱的情绪的,有的只是天生的对国家民族的伟大的爱,和抵抗外侮的神圣使命。

搞清楚了这一点,那么一切都好办了。从表演学的理论上来说,依依已经为自己的所有组织行动的表演依据找到了一个最佳的基点和爆发点──接下来要做的,对于一个外行看来也许很难很复杂,但是对她来说就如同在学校里按部就班的完成一个作业一样简单。

这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的情感,一种来自于一个中国妇女的最朴素最原始的情感,它揉杂了恐惧、愤怒、伤痛和坚韧不屈的意志──在这个情感的背后,是整个倍受欺凌的民族的吼声。

而这样一种人物情感,也恰恰能印证和升华整个影片的主题──人人都是双枪老太婆,一个双枪老太婆倒下了,必然有后人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枪。

……

“所以说,在这场戏里,妳所要表现的就是一种层次分明的思想过程。明白吗,小意?”依依对一直静静的听她分析的小意说道:“你所饰演的人物,从一开始的不敢碰枪,到后来疯狂的抢过我手里的枪射击,这个过程决不是苍白而虚假做作的那种,而是一种恐惧恐惧再恐惧积压到一定程度,累积出来的爆发;是人物要挣脱自己内心的恐惧;这是一个普通中国农家女孩向一个战士的蜕变。再开枪的那一剎那,你超越了,超越了对侵略者的惧怕,而萌发了一个战士不屈的意志……”

“我试试看吧。”小意轻轻的说道。这个女孩在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国际巨星之后,却依然是如此的简单质朴,她在片场永远只是这一句话──我试试看吧。

易青也已经完全陷入到依依的思路中去了,他飞快的在脑子梳理着这个人物的脉落,他沉吟着道:“这样表演出来的感觉,可能就完全颠覆了原有的剧本了。那么依依你一会儿所流露出的,就不再是一个革命前辈居高临下的对小意讲解革命到哩,而是一种同病相怜、却又不得不逼着她成熟,逼着她面对现实的一种复杂的情绪……除了人物自身的情绪之外,你们两个还要有一种彼此怜惜的情感在里面……这里的层次太复杂了,有点不好表现啊!”

“但是如果能表现出来,一定非常的精彩、充实和有爆发感!这样的两个人物,决不是以前那些主旋律影片里那些只会枯燥的传教式的拔高型人物,而是两个活生生的女人!”依依两眼放光似的说道,语气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好,各单位准备好了没有?”易青抬起头来,用他一贯的充满煽动性的意识流的鼓舞语气,大声的喝问道。

早就准备好很久很久了──这是所有人没有懊恼的喊出来却全都写在脸上的一句话。

其实易青和依依根本没感觉到,所有人已经各就各位等着他们商量了半个小时了。这些着急着赶紧收工,好去自由活动过节过年的工作人员们,已经按捺不住要抱怨出声了──本来以为早就可以搞定的事,现在一拖又是这么久。再过一会儿天可就要黑了,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开始吧!”在易青的点头示意下,场记举起了场版……

“好……《双枪老太婆》第一百六十五场第十九……”

“各单位……预备……开始!”

场板啪的一声合上──依依站在四个机位中间,冷冷的看着小意,旋即将一把驳壳枪扔到小意的脚下,厉声道:“拿起来!”

小意畏缩着向后退了一步……

“姐,我、我不敢……”

“拿起来!”依依再度大声喝道。随即,她突然转头对着罗纲的肩扛摄影机──也是这一条的主拍机位,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她望向易青的方向举起手,大声道:“对不起,导演!给我三十秒……”

“Cut!”易青大声道。

“唉……”等待着收工的人们的心理承受力再一次受到了打击,一起低声的哀叹出来。

易青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各个位置的剧组成员,按捺下心里的火头,没有说什么。

依依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演员,在她的职业生涯中,像这样演了一半演不下去甚至“出戏”的情形并不多;而她的状态失常很大程度上是受到全场工作人员的这种情绪的影响。

一种懒散的、将就应付的、恨不得赶紧走完过场的情绪,像呵欠和咳嗽一样,在各个位置上的剧组人员身上蔓延着──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按理说,他们的行为跟依依的表演是不相干的;但是一个职业演员却就是能从骨子里感觉到全组的工作气氛,周围的某种奇妙的力场或者叫气息,干扰了她激情饱满的演出。

电影,是一个群体创作的艺术形式。声、光、画、影、演,任何一个最小的环节出一点毛病,整个戏就不可能协调,就会显得别扭;一个具有敏锐艺术感觉的演员在这样别扭的环境哩,根本发挥不出自己的水平。

依依叫停之后,随意的席地一坐,彷佛是在五星级的酒店地毯上而不是在满地黄土的高原野外一样,很自然的坐了下来。她在沉思,在她的想象中,刚才的那种开头还是远远不够的,不够冲击力,也表现不出自己要表现的情绪层次。既然易青允许她跳出剧本,自由发挥,那么以她的脾气,她当然要发挥到淋漓尽致,发挥到无以复加酣畅淋漓……

这个镜头在易青原来的拍摄方案里,用的是四架机器连拍──两架机器形成正打反打,一架对着依依,一架对着小意;第三架机器负责的是中远景;最后一架也是主拍机位,是留给罗纲自己发挥的,扛在他肩膀上,随时依据他的灵感捕捉构图和拍摄节奏。

几十秒钟很快过去了。依依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她想了想,走到第三机位面前,要了个特写;然后再上前和罗纲商量了两句,告诉了他自己的想法。在一般的剧组里,这种方案的变更肯定是要经过导演的,甚至还要经过开会讨论;但是以易青、依依、罗纲这样的合作默契,却根本不用──易青清楚依依和罗纲在各自专业上的艺术水平,他敢完全放手,放心得很。

依依和罗纲商量了两句,然后走回场中,凑近小意的耳朵交代了几句,小意轻轻的点了点头。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手里的枪弹夹下了下来,推出子弹。

“导演,OK!”依依举手示意。

“好……”场记再次对着镜头举着场板,大声道:“《双枪老太婆》第一百六十五场第十九……”

“各单位……预备……开始!”

依依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远处,那里有一个稻草人扎成的人行靶子,身上扎着一面不知道哪里来的JP国旗,正中一个红通通脏兮兮的太阳,狰狞得令人作呕。

依依一边看着这个靶子,一边望弹夹里压着子弹。

罗纲快速的推进了特写,每一个子弹压进去的时候都是那么的用力……

小意怯弱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依依猛地一抬头,她像是一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向后跳着退了一步,因为依依这时候的眼神太可怕了!

“姐……我……”

“Cut!Cut!Cut!”易青几乎是吼叫着喊了停。

他一脸无奈和压抑的瞪着灯光组和录音组,足足瞪着十几秒钟,才慢慢把自己心头的怒火给压了下去。他缓缓的拿起话筒,费力的喊道:“各位大哥,你们帮帮忙、帮帮忙好吧?我知道大家今天都辛苦了,过年还在工作,真是对不起大家了,我代表剧组代表公司感谢大家!但是活儿还得干是不是?你们想收工,我也想早点收工啊。请大家配合一下,打起精神来好不好?”

说着,易青也不去骂那些具体出了错的工作人员,只是示意性的指了指几个人──连最小的毛病他都挑了出来,让这些人纷纷垂下了头,没有话说。

一种懒散和焦虑的、应付事儿似的气氛充斥在每个位置上,所以易青也知道发脾气也没有用,总不能全组人无差别的劈头盖脸骂一通。

还是向好了想吧,希望大家能打起精神来,争取一遍过。

易青长呼了一口气,大声问道:“机器怎么样?演员怎么样?准备好了就招呼!”

依依和罗纲同时举了举手。

“好……《双枪老太婆》第一百六十五场第十九……”

“各单位……预备……开始!”

依依开始向弹夹里压子弹;小意上前、对话、给反应。

易青站在监视器后头看着,怎么看怎么觉得缺了些什么。他正在凝眉思索着,忽然画面一花,一个灯光过度照射,使得依依的脸闪了一下,出现了一个曝光过度的效果,然后一个录音长杆不小心一抖,露出了几公分出现在镜头里……

“Cut!”

易青暴跳如雷的吼了出来!他扔掉和监视器连接在一起的导筒,抓起一个扩音喇叭刚要朝掌灯的两个工作人员砸过去,又停下来看了看,回头到处找什么东西,最后抄起自己的保温杯,连杯子带茶水的朝灯火组扔了过去!

“都想不想干?想不想干了!不想干都他妈滚!”易青冲到场中间,举起扩音喇叭吼道:“谁?!你们谁急着回家过年的?谁觉得受了委曲的,站出来,现在就给你结算工钱,马上打发你滚!谁?都有谁?说话!”

“华星集团拍戏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这么低级的错误,你们是什么职业队伍?屁!连拍国产电视剧的草台班子都不如!”易青猛地转身,指着拉录音杆子的那个倒霉鬼吼道:“长杆都入画了,你他妈还恬着脸在这行混饭吃?”

所有人都被骂得低下了头。说实在的,大家都有点烦燥和不服气,但是易青的权威形象形成再它们心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也都清楚易青的脾气,火撒出来一会儿就好。

易青发泄了一通之后,突然停了下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眶突然红了。他缓缓的举起手里的扩音喇叭,低沉着嗓音道:“我知道今天日子有点特殊,但是你们以为,我就不想早点完事早点收工?还是你们以为是依依小姐吃饱撑得非要和大家伙较劲?难道她就不知道今天是过年,是万家团圆的日子?我们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依依小姐是出了名的二十四孝女儿,谁不知道她跟她妈妈的感情?就因为拍这个戏,周依依小姐的母亲已经在香港住院一个多月了,她却不能去陪陪老人!在今天这个日子哩,周妈妈一定是守在电话旁边,盼眼欲穿的等着她的电话!难道她就不想早点收工,给病重的母亲问声平安,到声新年好?要是她肯将就、肯马虎,刚才第一遍这条就能过!可是不行,为什么不行?就因为咱们是拍电影的,这是咱们的活计,你不把自己火烫烫的心肝掏出来,救出不了东西!”

所有的人都楞住了。几个女同事红着眼睛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大家的眼光齐刷刷地望向了场中心席地而坐着的依依。依依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只顾凝神思索着自己的事,彷佛易青说的人不是自己,跟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下面我们再来一条。大家心里都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干这个活儿!再有不给劲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卷铺盖滚蛋,我们华星不要混饭蒙事儿的废物!”易青声色俱厉的喝道:“下面做准备!”

大家彼此看了看,又看了看依依,互相叹了口气,使劲的跺了跺脚、揉了揉脸,振奋起精神来,各干各的忙活了起来。

随着易青的示意,场记又一次举起了板──

“好……《双枪老太婆》第一百六十五场第十九……”

“各单位……预备……开始!”

就在刚才易青发火的时间里,依依已经从头将这个人物的规定情境梳理了一遍。在她心中梦魇一样的假想中,彷佛出现了无数的画面──这个女主角是如何长大,有过些什么经历,有过什么感情生活,第一次看到JP鬼子杀人和奸淫妇女时的反应……她甚至假想一个她爱了多年的男人,像易青一样的男人,被JP人杀害了,JP人活活的从他的大腿上割下肉来穿在刺刀上烤着吃,而他凄厉的惨叫着,再递上拖着裸露出血管和神经的白骨森森的一条腿,绝望地挣扎着……

一系列具体得不能再具体的规定情境的画面反复地刺激着依依的大脑,她似乎完全陷入了角色的世界,达到一种爆发前的饱满──一种拉满了弓弦似的感觉!

耳边依稀听见了易青喊开始,依依开始往弹夹里压子弹。

她依稀记得在几年前,自己好像也有这种体验,那是在拍《潜龙于渊》的第七十三场戏的一组镜头中,那场戏拍的当时搭档的梁超伟和她争吵的一场戏。易青在执导这场戏时,故意地NG了三十几条,为了让自己寻找到一种临界爆发的状态,使戏里一个简简单单用筷子翻动盒饭里的菜的组织行动,透露出烦躁、不安、委屈、伤心……等等不同的情绪。

而后来这个镜头得到了香港金像奖评委会极高的评价,他们认为“……用如此简单的一个半秒不到的动作居然能展现出如此丰富的表演层次──组委会认为,周依依小姐的才华不仅应该属于香港、属于中国,更应该是属于世界的!”

现在,依依又找到了那种感觉。而且,今天的她已经不需要易青刻意的NG来辅助她酝酿情绪,今天的她比起当年的青涩,已经炉火纯青!

这一条一开始,扛着摄影机的罗纲就惊讶的张了张嘴,然后手微微发颤似的,激动的捕捉着镜头里依依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个眼神。

仅仅是一个把子弹压入弹夹的动作!但是做这个动作的依依,却似乎把自己整个生命灵魂以及全身心的力量全部压了进去,那种揉杂着恐惧、愤怒、歇斯底里的仇恨却又带着一点点无助与怜惜的复杂感情,让人看到这个构图中的依依第一眼,就有了想流泪或是想放声大喊的冲动。

这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英雄”或者什么其它的像神多过像人的生物。

依依站了起来,把压满子弹的弹夹装好,倒转着递给小意……

易青和所有目睹这一段表演的公作人员们,全都屏住了呼吸──身为专业人员的他们,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他们当然知道,这种程度的表演是什么难度,是怎样的可遇不可求──彷佛出一点点声音,都会干扰和打断依依饱满的爆发和爆发中丰富的层次……

这一段戏终于走到了最后,大段的台词独白之后,受到了依依充分的对手刺激之后的小意疯狂的喊叫着举枪向那个象征着JP鬼子的靶子射击──烟火道具师们凝神静气,准确无误的随着小意开枪的节奏,把事先埋在草人身上的炸点一一引燃。

最后一个镜头,小意猛得丢掉手里的枪,扑进依依怀里酣畅的大哭了起来;凛冽的北风吹拂着依依的衣袂,她仰起了美丽的脸,上面留着两行凄美悲壮的泪水──她仰天发出愤懑悲凉的大喊,这喊声直捅进全场所有人的心里去,彷佛把大家直接带回了那个苦难深重的年代……

罗纲扛着机器的手依然稳定而干燥,可是他自己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都乱了节奏。这时,天忽然暗了,无巧不巧的,西北高原上凄美的如鲜血般红的夕阳经过依依和小意的头顶,罗纲适时的捕捉到了这种构图──坐在监视器前的易青豁然站了起来,泪如雨下!

“Cut!过,过,过!太完美了!”易青说着,自己就止不住的留下泪来,激动得泣不成声。

依依还在呆呆的看着天空,直到先从戏里出来的小意捅了捅她,道:“依依姐,导演叫过了!”

一句话,彷佛从依依屹立着的躯体里豁然抽去了所有的生命力,依依毫无征兆的身子一晃,颓然倒地。

“依依姐!”

“依依小姐!”

“依依……”

易青冲进了人圈,一把扶起微微喘气的依依,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脸──她的脸色出奇的红润,微睁着星眸,还带着一脸满足的喜意。

易青顿时破泣为笑,抬起头来对大家说道:“没事没事,她用脑用心力过重,演得脱力了!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就好!”

“哗!”

雷鸣一样的掌声把易青和依依包围在了人群之中,整个剧组爆发出潮水一样的欢呼声、欢笑声……在这样的声浪中,依依疲倦的靠在易青的怀哩,幸福的闭上了眼睛,这一段拚尽了全力的爆发表演,把她身上所有力量都耗尽了。

天,在这个时候黑了下来。

没等易青发出收工的号令,大家就在蒙蒙的暮色中,依稀听见了大卡车隆隆开来的声音。

易青抓起扩音喇叭,大声道:“各位,这是天路集团的朋友来请我们进文化城吃饺子、看晚会、过大年喽!”

早就张罗着要进城过年的大家听到了这句话,更加兴奋的欢呼了起来。

这时,缓过了劲的依依,悄悄的站了起来。兴高采烈的人们没有注意到她,她默默的分开人群,走到自己的专用化妆车上,从自己的衣服里拿出手机……

“妈,我是依依……妈妈,过年好!”

说完这句话,依依的泪水向决堤了一般夺眶而出,对着电话那头的妈妈,她像一个累极了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十八章 说亲谁最亲

大卡车隆隆的卷着黄尘沙土,开进天路文化城物业中心的大院。前面几辆车上先跳下来的全是解放军战士;剧组的几辆车子把贵重的器材拉回驻地之后,也前脚后脚的随后到了。

早就准备好的居委会干部和居民们,举着“向解放军同志学习”,“向电影拍摄组同志致敬”的条幅,热情的欢迎着众人的到来??这些在大城市里早已看不到了的场面,在这些从高原、窑洞、山区里迁居出来的老百姓做来,却是纯出自然,热情洋溢。

不用等人家招呼,早到的战士们就已经纷纷卷起袖子,帮着居委会的妇女们忙活了起来。一张张厚重的楠木、樟木八仙大圆桌,在宽敞的大院里团着圈摆开;几个临时垒起的灶头烧起了旺旺的灶火;最大号的行军锅支了起来,一桶桶热汤倒进了锅里,闷锅烧着;一瞬间,仿佛天地之间都暖和热闹了起来。

易青看见路威带着天路集团的几个负责人,以及文化城开发总公司和工程队的几个高层,都等在那里,十分意外和感动,连忙上前和他们握手致谢;协助拍摄的战士们的连队指寻员,也连忙上来敬礼。

易青歉疚的道:“怎么好意思让你们等在这里,今天是大年三十,耽误了您几位和家里人团圆,这真是让我们怎么过意得去啊!”

一阵寒暄之后。众人互相推让着入了座。路威和一众天路集团的人千推万请的,请易青和依依、部队指导员坐了上座;桌子不够,剧组地工作人员和战士们你推我让,说什么都不肯先坐下来;最后连队指寻员一声令下。几百名战士齐刷刷的坐在大院的地下,解决了这个问题。

大院里炊烟袅袅,热气腾腾,烧沸了的汤水揭开了锅,那边大家早已经等不及了地伸长了脖子。

欢呼声中,天路学院大食堂的师傅们捧着一板板白生生的饺子热热闹闹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很多住在这个社区里的老百姓在路威他们的动员下,把自己贮藏室、厨房的木头门都给卸了下来,铺上报纸给厨师们摆放饺子。

一排排饺子,喜气洋洋争先恐后的跳下了沸腾的热锅,大家高兴的一起鼓起掌来。

学院大食堂地老厨师长带着几个伙工从地窖里抱出一坛坛自酿的黄酒。拍开泥封,一阵阵甜美的酒香随风撩鼻,勾得人口齿生津。食指大动。

“这都是几年前咱们学院奠基地时候,老总裁埋下的一百坛好酒,都有了十几年上的力气,”老厨师长介绍道:“今天路总发了话,拿出一半来。招待贵客。咱们都盼望着,易寻和电影摄制组的同志们,能是咱们的贵人。给咱文化城带来好运气。咱们不求发大财,只求这次竞标引资成功,明年过年娃们都有菜肉饺子,菜肉夹馍馍吃!”

易青大笑着捅了路威一下,道:“你小子工夫倒做地细,怎么叫老师傅来做说客。”说着,易青止住笑,正容接过老厨师长手里的酒坛子,致谢道:“谢谢您,老人家。这酒我得喝。您放心,咱们决不会让乡亲们失望……”

说着,易青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周围所有地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看向了这里??

………我代表华星集团和新城建设投资方向大家保证:一年引资、三年建设,从自给自足过渡到上缴国家利税达标,五年之后,我们的新城再实现利税翻番,计入全国国民生产总值;十年之内,归入国家行政区划,正式建城!各位,让我们改天造地,在贫瘠的西北高原上,一手一脚,平地建城!我们的名字,将与这个城市的历史同在,永远铭刻在这个城市建设历史的丰碑上!”

“好……”

“好!”

轰然一片的叫好声中,剧组的同事们和社区地干部群众一起高兴的喝彩叫好,巴掌拍的山响。

“吃饺子喽!”

那边忙着下饺子的厨师们,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原来第一锅下锅的饺子已经冒着欢快的热气出了锅。

一个年轻的小厨师颠儿颠儿的端着一只粗瓷大碗,满满的盛了一碗刚出锅的饺子端到易青面前,道:“饺子出锅了,美得很!第一碗一定要请首长先个尝尝,多批评指导!”

易青听他的口音是地道的西北地方人,看样子是个憨厚的农村娃子,连忙接过他手里的饺子,道:“我可不是什么领导,我就是一个倒腾电影的。饺子我可不能先吃,这里最辛苦的,是咱们的官兵战士,应当先给战士们吃!”

说着,易青指着剧组成员那几桌,笑着大声交代道:“喂喂喂,你们都注意点形象啊!让战士们先吃,他们没都吃上饺子前,咱们剧组的人一个都不许动。”

小厨师疑惑的小声问厨师长道:“他咋说他不是甚领导咧?你不说这里数他个官最大?”

“你个呆娃知道个甚咧,憨得很!”

老厨师长狠狠的给了他一个爆栗,道:“这是首长谦虚咧,笨不死你个憨娃娃!”

一个大行军锅能下几百个饺子,里面厨房里,请来帮忙的当地婆姨们还在不停的包出来。不一会儿每个人面前都有了一碗诱人的水饺。这下没有人说话了,劳累一天了,这会儿谁都肚里没食,只顾埋头解决最基本的生存和热量问题。

一片牛啃草一般的咀嚼的声音汇成了波浪海潮??易青从来不知道六七百个人在一起吃东西会是这种声响。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吃地最香的一顿饭。吃着吃着,他的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溢满了感动。

几百人吃地饺子,要在一个半天左右的时间包出来,就是这样。这些厚道朴实的西北兄弟姐妹们,也不肯有一点点应付任务式的偷工减料??一个个饺子足面足料,恨不得里面的菜肉馅压实给足的撑破了皮才算;饺子皮也擀压的筋到匀实。这一个薄皮大馅的饺子,哪里是简单的吃食?分明是黄土地上生活着的中国人地一颗颗厚道、实诚、淳朴、至情至性的火烫烫的心啊!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头几锅饺子下了肚子打了个底。依依踢了踢正在埋头战斗地易青,易青抬头一看,剧组的灯光组、录音组、道具组等几个单位的头儿,每个人领着自己组里的几个代表,端着酒碗向这里走了过来。

易青连忙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几个技术部门的头儿。都是他们当年从学院毕业地时候,从北影请来的各行当的老前辈,最年轻地也有五十出头了。平时拍戏的时候,易素和他们是导演和工作人员、公司主管和下属之间的关系;可是不拍戏的时候,他对待这些人都是以晚辈对长辈的礼节,这也是北影系统这么多年以来几代人传下的一个传统,凡是入门见过祖师爷的人。不守长幼、不尊前辈是会被整个圈子鄙视的。

易青这一站,依依、小意和连队指寻员、路威他们也纷纷站了起来,倒把几个老组头儿闹了个不好意思。

灯光组的老刑师傅把刚才拍戏地时候打灯晃了罗纲镜头的那个“肇事”的年景灯光师拉到了依依面前。然后自己举起酒碗来,道:“依依小姐,今天的事,我老刑代表灯光组所有在场上的人,给你认个错道个歉!我喝一整碗。”

说着,老头儿一点没含糊,端起粗瓷大酒碗咚咚有声,一口气全给灌了下去??西北农家酿的黄酒可不比南方人家里酿得那种传统的米酒,那是有度数的。虽然比不上二锅头、烧刀子,但是也能兑个三十来度;这一大碗半斤酒下去,一般酒量不好的可就直接放倒了。

他一碗喝完,几个刚才做错了事的老的少的,个个上来一阵道歉,话不多,不过句句都是发自真心,听得人心一阵酸、一阵暖的说不上啥滋味。

这下倒把依依闹了个手忙脚乱,看着易青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易青连忙解围道:“要说错,今天首先是我这个导演的错。要说咱们这一行的规矩,祖师爷说的好,是没黑没晌、没歇没讲,从来是要以戏以活儿见事,不能分个喜庆节假。按说,国内大大小小这几千个电影、电视剧剧组,也都没有说为了过年、中秋、国庆啥的,就放鸽子歇戏这么一说。今天咱们要是按规矩办,就得该怎么拍就怎么拍,可是我今个儿却坏了行里的规矩,起了私心,想着借着过年这回事躲一回懒,蒙一回事儿。要不是依依小姐今儿个坚持,非得误了戏砸了华星的招牌名声不可!要说错,要说罚,头一个得罚我;要按老理儿论,我今天就该给祖师爷跪夜去。啥也别多说了,我罚三碗!”

说着,易青抬起酒碗,一碗下肚,面不改色;顺手又拿起依依面前的半碗酒,两碗倒成一碗,又抬手全给灌了下去。

“好!好!好……”

周围看直了眼的人纷纷大声的叫起撞头好来,这一闹,周围几桌剧组的人全围了上来。

老刑师傅和几个组头儿都架不住的红了脸,连忙劝着易青道:“易头儿,您喝慢点儿,喝慢点儿。”

易青喝得兴起,把手一摆,道:“既然说了罚三碗,那就得喝完了,再说别的。”

话音刚落,路威连忙把自己的酒碗斟满了端了过来。易青顺手接了过来,一口气没喘,看也没看,仰头就喝……

“好……好哇……好酒量!”人群中又叫起好来。

老刑师傅摇着头道:“易头儿,您要是这样。那就是拿大耳刮子抽我这老脸了!其实您特意做了安排,那是心疼大家伙儿,我们原应该更争气、更认真、更仔细的把活做好做实才对,可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这趟活儿出来时间太久了,整整七个月了,咱们都有点想家,所以才心浮气躁。我打从十五岁起,就吃这行饭,今天居然犯了规矩,我对不住您,更对不住传我手艺的老师傅们。您别喝了,还是罚我吧。”

“不能这么说,从根儿上说,还是我的不是。”易青连忙道:“今天原就应该罚我,就是喝死也是应该的。”说着伸手又去拿小意面前的那碗酒。依依抬手打了他一下,嗔道:“我看你是禁酒禁的日子长了,趁机过瘾涮酒虫呢吧你!我不用你替我挡酒。”

说着,依依拿起小意面前的大酒碗,平端在胸前,气定神闲的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剧组同事,正色道:“各位前辈老师,和咱们华星的兄弟姐妹们,今天因为我一个人的坚持,这大过年的,让大家伙儿受了累,还挨了骂,我在这儿给大家赔礼了。大家知道我周依依虽然能喝一点,但却是从来不爱喝酒的。但是今天,我要喝这一碗;我平时不爱说话,但是今天,敬过这碗,我有几句话要说……”

说着,在易青和小意等人心疼和惊讶的眼神中,依依毫不犹豫的张口仰脖,把一大碗酒喝了个涓滴不剩。

依依举起空酒碗,向着四周围着的人亮了一圈,放了下来,脸上升起两朵娇艳的红云,星眸闪烁,清丽不可方物。

依依定了定神,压了压酒意,望了望周围关怀和期待的眼神,从容淡雅的抬起莹玉一般的面容,说出一番话来?

“不说了不说了,大过年的……”一直在美工组里招呼自己属下的杨娴儿凑了进来??美工部门是一个剧组人数最多的单位,每次有这种活动杨娴儿都比易青这个导演还忙。她分开人群,拿着一个酒碗,笑呵呵的道:“干咱们这行的人,吵归吵,转身好。脾气也发过了,道理也说完了,我看这样好,谁也别把话搁在肚子里。来,大家一起干上一碗,好好过个年!”

她这样一解围,立刻缓和了人群中有点紧张、有点感慨的气氛,众人随即又喜气洋洋的说笑起来。

剧组里的人一层层的围了上来,向易青和依依敬着酒,说着些对依依敬佩钦服的话;一坛坛的黄酒从路威他们拉来的大卡车上卸了下来,到处洋溢着酒香和人们的欢声笑语。

在易青他们的外围,来这片场院庆祝新年的人们也半点没有闲着。从居民区里走出来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好象这里比电视上地春节晚会更吸引人似的。

那边,连队指导员已经带领着战士们和当地居民面对面的坐了下来。在路威的带头叫号下和当地人拉起了歌。

西北人都是唱曲地高手。尤其是陕北的民歌昂扬着黄土地上泥土的芳香,流淌着黄河儿女最通俗的词汇和最亮丽的激情。她是我们这个民族几千年来积淀在黄土地上的文化精粹。

陕北民歌具有着鲜明的地域特征:土气、大气、美气??土得掉渣、大得雄奇、美的撩人。这种既通俗又亮丽的特色足以使其站在歌坛圣殿之上,用小调小曲宣泄黄钟大吕之势。

这种特色,立刻就在几个当地战士嘹亮粗犷的嗓音里体现了出来;路威他们这边。几个大食堂地当地大厨师傅们也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就和他们飙了起来。

在这样放浪形骸、豪迈不羁、喜悦酣畅的节日气氛里,酒酣耳热的易青和剧组地成员都有了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受。喝过了酒的人们脸上红扑扑的,大声的说笑欢闹着,不知今夕何夕,忘却了此身在何乡。

站着听大家对了几首歌,路威他们这边地居民方阵渐渐的败下阵来。要说唱曲唱不过战士们倒也不见得,只是人数上实在悬殊太大,当地人一共只来了一百多人,加上路威他们天路集团的和大食堂地师傅们。也还不到战士们人数的一半。

眼看好朋友不支了,易青和剧组里那些好事之徒立刻大声的哄闹起来,挽着袖子加入到路威一边的阵营里去。这下子优劣形势立刻扳转了过来。两边斗了个旗鼓相当。

在陕北,人们的喜、火、哀、乐哪一种情感,都可以用民歌的形式来表达。无论是站在崇山峻岭之巅,还是走在弯弯曲曲的山道里,或者行进在一马平川的大路上。到处都可以听到顺风飘来的悠扬歌声。黄土高原上,既有婆姨们如泣如诉地低婉吟唱,又有后生们的“拦祟嗓子回牛声”的高歌回荡。

陕北民歌种类是很多的。什么四季歌、五更调、揽工调;还有酒歌、秧歌、劳动号子、歌舞曲;加上榆林小曲、陕北套曲、二人台、风俗歌、宗教歌曲和探家调林林种种;不过要说起名气和震撼人耳朵的程度,恐怕还得推“信天游”为尊。

天路学院大食堂的这位老厨师长??真没看出来他居然是个唱信天游的高手。后来易青才知道这位老人当年可是放过祟走过西口的,平时在厨房做饭干活儿的时候都爱扯上嗓子唱几口,肚子里的歌比头上的花白头发还要多。

老头刚才被一群当兵的后生围攻,逼得不善,差点把一世英名断送在这里,这时候被剧组几个有名的大嗓子加进来帮了一把,缓过了口气,大概心里十分不忿。冲着对面嚷嚷了起来:“你们这些兵娃娃,恶地狠!围着厄(我)老汉喊喊,差点莫(没,把厄腔腔里个血挣出来。这会儿厄们帮忙地来了,咋不唱了咧?”

战士们一阵哈哈大笑,一个年轻的士兵站了起来,在指寻员鼓励的眼神下叉着腰冲着老厨师长大声的唱了起来:“憨老汉你莫着忙,你要唱曲同你唱.唱一个妹妹爱情郎,怕是你老汉接不上……”

唱完这几句,战士们一起轰然叫好;那边老头儿一脸的不屑,嘀咕道:“厄老汉也后生过咧!妹妹想情郎又咋,有啥接不上?”

那战士清了清喉咙,扯开西北人天生的好嗓子大声唱道??

“对面山的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的谁?

那就是的那个要命的二啦妹妹……

东山上的那个点灯呀??西山上的那个明,

一马马的那个平川呀,了不见个人……”

唱了这四句,老厨师长歪了歪嘴,一副这算啥小菜一碟似的表情,刚要站起来接唱;人群里,一个清越亮丽至极的嗓音一下子把所有的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叫人心神荡漾,满心沉醉??

“房前的那个大路……哎!亲亲你不走!

房后边走向……哎!亲亲一条小路,

半山坡那个上头……哎!亲亲种豌豆。

见了你知心话……哎!亲亲说不够!

妹妹站在那个圪梁梁上,哥哥站在那个沟。

想起我的那个亲亲呀!泪满流……”

一曲唱罢,在一片掌声、喝彩声中,大家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在人群里找,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唱出这么美这么动人地声音。

一眼看去。易青和依依、杨娴儿等人惊讶的张大了嘴。接着战士的歌唱出了下半阕的居然是小意!

小意刚才也喝了半碗酒,一张俏生生地小脸红晕宛现,说不尽的娇柔妩媚。她毫不拘谨的站在人群当中,象一个豪爽泼辣的西北姑娘一样,大声的唱着陕北情歌向战士们那边叫号。

刚才还神气活现的揶揄老厨师长的那个战士,被小意反将了一军,立刻闹了个大红脸。俗话说当兵三年,母猪变仙女。这位兵哥哥几时见过小意这样年轻娇俏的漂亮女孩??陕北人敢爱敢恨,民歌里对爱情也是毫不虚伪,做作。小意冲着他一口一个“亲亲”,毫无羞怯掩饰的唱着,把这位朴实的小伙子唱得心头一阵阵鹿撞兔跳。脸红地站也站不稳了。

易青坐在兴高采烈的起着哄的人群中,突然心里生出一种慨然地感动,鼻子也微微发酸起来。曾几何时,那个见了所有男人都会警惕害怕的象根木头似的躲到一边去的小意,已经不见了;现在的这个打开了心防地。热爱生活的小意,就象一只羞涩的慢慢开放地花骨朵儿,正在向世人绽放着她深藏了多年的美丽;仿佛她童年与少年的全部苦难与不幸。都是为了铺垫她此时的美丽一般,使目睹着她的变化的人们,由衷的生出对生活的感恩之情来。

今天的小意,已经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享受和所有同龄女孩一样的生活了,时光岁月的力量和易青、依依等人的温情与爱渐渐的抚平了她旧日的阴影和心头的创伤。想到这些,一直象大哥哥一样关心着她的易青心头一阵温暖。

小意一曲唱完,那位战士立刻很识趣的坐了下来,不敢再叫板。高兴的老厨师长得意的冲对面喊道:“咋个不唱啦!厄们剧组的女娃厉害咧!厄说,厄们请剧组地大导演给厄们唱个酸曲可好咧?”

“好!好啊……”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一片赞同叫好的喊声。

大家都没想到老头这时候算计起易青来。纷纷促狭的笑着,要把易青往人群中间推;连依依和杨娴儿也落井下石的使劲拍着手。

易青故作不屑的撇了撇嘴,拿过酒碗来喝了一口润了润,然后站到两个方阵之间,指着剧组那群人大声道:“你们别得意!说,刚才是谁把我推出来的?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你们以为让我唱个陕北民歌就能让我出丑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啊?还真就难不倒我!”

“要唱快唱,别耍嘴啊!”

“你要是耍嘴就是个棒槌!”

在大家的哄闹声中,易青清了清嗓子,把一只手掌伸到嘴边拢成喇叭状,放声唱了起来??

“天上的白云你往哪儿飘,

陕北的信天游你知道不知道。

没能耐的在哭鼻子,

有肚量的唱曲子。

一肚子心事要出口,

情不自禁顺口流。

只要我吃上口钱钱饭,

信天游能唱三天半。

穿上新衣裳把秧歌扭,

一年的劳累在正月里擞。

跑旱船来打腰鼓,

想法子搏烈寻法子吼。

拦祟的嗓子回牛声,

吼起的信天游没人听……

才唱到一半大家就傻了眼了。倒不是易青的嗓子声音有多好,主要是……他唱的那种感觉和韵味,可以说把信天游那种特殊的气氛和内淋完全的唱了出来??非常的地道正宗,即使是当地人听了也会感觉,这就是一个住在窑洞里地赶祟后生唱出来的。

直到唱完了最后一句,余音袅袅之中。坐了一地悄然无声的人们才想起鼓掌。这一下叫好喝彩之声简直是崩天裂地,除了杨娴儿一脸意味深长的微笑之外,剧组地人差点没把嗓子喊哑了。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路威带头的嚷嚷道,他在西北住了这么些年。都没学会这么正宗的信天游,易青的表现还真是把他这位求学时代的好友给震了一把。

易青喘了一口粗气,力不从心的笑着摇了摇手,学着老厨师长的口音大声道:“厄滴神咧!差点莫把厄老汉腔腔里个血挣出来!”看来易大导演比起“信天游能唱三天半”的当地后生,毕竟还是有差距,声嘶力竭的唱完这一曲,肺活量已经彻底的透支了。

在这群没义气地起哄围攻之下,易素实在是招架不住,到处找能给自己解围的替罪羔羊。终于被逼急了灵光一闪,对人群做了个安静莫吵的手势。大声道:“你们知道林小意地民歌怎么唱的那么好吗?我告诉你们。全是她的师傅周依依小姐教得咧!我最近都观察到了,一到等戏间歇,她们就和当地人学唱陕北民歌……你们大家。想不想听国际影后唱信天游?想不想听大明星唱情歌?”

这一招果然管用。依依这几年已经是国内最炙手可热的实力派偶像明星,相貌出众不说,演技为人也是有口皆碑,如果能听这么大的一个女明星唱陕北民歌,那还真是买演唱会地门票都没处听去。

易青这招移祸江东一使。依依立刻成了众矢之的。可怜她使劲推脱也推不掉,只好一脸无辜的被大家给推了出来,苦大仇深地剜了易青一眼。作势要打。

易青扮了鬼脸,连忙躲回杨娴儿身边去坐下。

依依整了整衣服,道:“那我就唱一个,唱一个这两天刚学的。唱得不好大家别见怪。”

“不怪不怪,快唱快唱!”

哄闹声中,依依静静的想了想词儿,轻启樱唇,莺声漫漫的唱了起来??

“满天的花哟满天的云,

细箩箩淘沙半箩箩金。

妹绣荷包一针针。

针针都是想那心上人。

哥呀!

我前半晌绣,

我后半晌绣。

绣一对鸳鸯长相守。

沙濠濠的水呀流不住,

哥走天涯拉上妹妹的手。

哥呀!

我前半晌绣,

我后半晌绣。

绣一对鸳鸯长相守。

沙濠濠的水呀流不住,

哥走天涯拉上妹妹地手。

哥呀……”

女儿一曲信天游,唱的黄河水倒流。

在陕北信天游中描写男女之间甜蜜、感伤、离别、相逢的内容最多。依依这一首歌娓娓唱罢,听得人心神跌宕,热泪盈眶。这歌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多情少女绣鸳鸯、妹在灯下想情郎。那种凄美哀婉的美感,被依依的歌声演绎的淋漓尽致,与刚才易青的慷慨豪迈的歌声相比,又是另外一种风情。

这么美的人,唱这么美的歌,大家的心神都陶醉了,简直就忘记了鼓掌,四下周围都是一片“再来一个”的喊声。

依依肚子里的陕北民歌实在是有限,正是献丑不如藏拙,哪敢多唱,连忙做好做歹的脱了身,一回头把杨娴儿给推了上去。

杨娴儿倒是没有半点的推让做作,英姿飒爽的往人群中间一站,大声问道:“谁来同我唱?”那架势,活脱脱就是一个会唱酸曲的西北漂亮婆姨。

等到她真正开腔一唱,顿时把所有人都唱的傻了眼。甭管是什么小调、信天游、相思调还是什么套曲,杨娴儿都熟悉的好象自己就是这块土地上长大的一样,一首接一首的唱将出来,几个当地人围着唱,一点也难不倒她。而且那种将门之女骨子里带出的气魄,更是令在场的须眉男子汗颜。

……

长夜乐未央,欢心酣畅。此时已经临近深夜,和大家一起闹了半夜的易青坐在人群之中。微微感到了些许疲惫,不过更多地还是发自内心的平安喜乐。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这样和大家在一起。

刚才喝下去地几斤黄酒。现在渐渐的泛涌上来,一阵阵酒意微醺,让他感到脸上发热,身上暖洋洋的。

他悄悄的离开人群,走到远处一块空旷的地方静静的坐下。

仰首向天。高原上的星空总是这样的低,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似的;璀璨的银河如天桥般横亘蓝宇,在夜空中显出一些神秘地宁静安详来。

远远的欢闹声忽高忽低的传来,更令他感到四下里越发地静了。

他惬意的活动了一下肩颈,长长的叹了口气。

忽然,一个声音在身后温柔的道:“怎么不去听娴儿唱歌。一个人坐在这里叹什么气?”

易青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这个声音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他一言不发的脱下外套,铺在身边地地上,道:“地上太凉,坐在这里吧。”

依依笑着坐了下来,轻轻的靠在他身边。

两人谁也不想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星空。良久,依依忽然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学地信天游?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唱得还真好。我学了那么久,还不如你。”

易青微笑的侧头看着她,轻声道:“你还记得不记得?我们毕业那年,我和娴儿曾经一起开着吉普车,周游全国采风,去寻找艺术的真谛?”

“噢……我说呢,原来是这样。”依依恍然大悟的道。

易青轻叹一声,回忆着道:“我们那个时候,在陕北停留的时间最长。这个地方实在太让我们着迷了。在我们这个过早的失去了天真、文化思维趋于陈腐、定格的国度里。陕北这个地方绝对是个异类。这里的人生活在沟沟声峁绵延起伏的黄土高原,喝着黄河水长大,他们如黄土地般朴实无华,似黄河般深厚高大。尽管面对着广种薄收、十年九旱地惨淡光景,但陕北人依然深爱着这片生兹养兹的黄土地。他们整年整月面对的是深沟巨壑、荒漠风沙等艰苦的环境,但恋土意识很强的他们并没有逃避现实,而是用信徒般的虔诚、执著憧憬和创造着美好的生活,他们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并不是直接浮华的表露出来,而是含蓄地将满腔豪情热血唱入信天游中,表达自己对这块土地的深厚感情……”“你说的真好……”

依依崇拜的仰着头,望着他,轻声道:“在这里拍戏这些天,我也是这样,特别深切的感觉着这里的一切……怎么说呢,我好象站在我们中国人从黄河流域发源出去的整个五千年的文化面前,面对着那迂回九十九道弯的咆哮火吼,面对着养育泱泱中华五千年的母亲河??让人彻底的觉着自己是这样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是啊!正是这个特定的环境孕育了粗犷豪放、淳朴而有着北方游牧民族剽悍奔放性情遗传的陕北人。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陕北人学了用信天游与这个世界做着精神和情感的对话。”易素神往的说道:“在我看来,这优美粗犷的信天游简直可以说是渲泄人类自由天性的抒情诗,是伸张自由天性的赞美曲。在这样丰富、深厚而有质感的文化面前,一切人为的、刻意的创作都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也许,这种源自自然与历史的文化力量,才是人世间最伟大的艺术吧!”

依依听着易青略带激动的、意兴飞扬的说着,一对秀眉微微的笑出了一种非常好看的弧度,她满足的叹了口气;回头望去,远处朦胧的灯光,欢声笑语隐隐的传来,好象杨娴儿还在“舌战群雄”……一切都是这么的温馨,让人心中充满了暖意。

“依依,”易青轻轻的揽着她,悠悠的说道:“你觉不觉得,这里的人,这里的歌,这里的一种……精神。跟你很象?”

“我?”依依惊讶地看着他,笑道:“哪里像了?别胡说。”

“不是说笑,是真的很想。”易青沉吟着慢慢道:“就象……就象黄土地上长出的高梁,就象石头缝里生出的小草。无论风吹雨打,无论霜欺雪压,终要生根,终要发芽,终要连成片,终要向天空伸展,终要覆盖大地!无论自然环境如何地贫瘠恶劣,也无论将面对多少艰难困苦,面对着前途的种种坎坷挫折……永不怯懦、永不抱怨、永不退缩,无论这世界有多少的不公和黑暗。我心要向着阳光与爱的方向;不管有多少不公平的待遇加诸在我身上,我不抱怨命运,我不嫉恨社会。我心自有我的光明,我紧守我的“偏执”和我的原则,向着真、向着善、向着美、向着爱,决不动摇!”

……自这是黄土地上的精神,是我们的历史文化积淀出地精神。是属于我们中国人独有的民族精神……可这种精神,在我还没有来这片土地之前,当年在你的身上。已经看到了!”

听着易青这样动情地说着,依依的脸竟红了起来,她轻轻的推了易青一下,笑道:“哪有这么夸张,你别把我说得太好了。”

“夸张吗?我觉得一点也不夸张。”易青感慨的道:“你刚才有句话说的特别好啊!咱们这行儿,干得就是不近人情、不讲人情、不顾人情地活儿。不是有句话说咱们这行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吗?其实依我看,你这几年不但是拿自己当男人用,简直也是拿自己当牲口用了。一般人看待你们这种女明星。只会留意你们衣着光鲜的走在红地毯上的那部分生活,在他们眼里,你们就是在镜头前摆摆样子,就可以开名车住别墅,出入保镖成群。其实你们地辛劳痛苦,又有谁会知道?”

……自夏天拍冬天的戏,三十几度穿着几层棉衣,出汗出到脱水;冬天拍夏天的戏,冷到发烧几天不退,打着点滴也要坚持穿着薄衣服继续拍,天冷的时候拍下水戏,水冷刺骨;天热的时候拍室内戏,十几盏几千瓦的大灯烤得棚里超过摄氏五十度;拍功夫戏,吊钢丝穿威亚衣,贴肉的地方一道道血痕来回的磨;拍打戏,一套动作来回练十几遍都难过关,一天下来全身到处都是淤青和磕碰伤;拍火场戏,穿着笨重的石棉衣,还要时时担心烧到皮肤和头发;动不动还要跑到穷山恶水,生活条件极差地地方拍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顿顿不是盒饭就是油腻的应酬酒宴;住得地方象监狱一样,上个厕所换个衣服都要担心被人狗仔队偷拍;拍戏的时候,一连几天几夜不合眼都是平常不过的事情,半夜两三点就要起来化妆,坐在哪里一坐几个小时不动还不能打瞌睡;偶尔不拍戏、不用工作的时候,想和家人一起去街上走走都不敢,跟陌生男人说句话,都怕传出负面新闻;拍出来的东西稍微有点不好,转眼就被铺天盖地的谩骂指责淹没了,世上最难听最伤人的话全是给你们准备的……不管受了多大委屈,在人前还得显露出自己最美好最漂亮的一面,就算前一天死了老爸,今天在观众面前你也得笑……”

说到这里,易青的声音有点黯哑,他怜惜的轻抚着依依月亮般皎洁明媚的脸庞,低声道:“说实在的,这些年,我看着你一关关的过,一关关的闯……虽然我知道做演员是你自己要选择的生活,是你的理想,但是我依然是心疼不已。特别是那些媒体和以侮辱他人为乐来求得心理平衡的人,当他们捏造些毁谤你的东西的时候,我真是打心眼里为你不平。所幸的是,我在你这里竟然听不到任何一句怨恨的话,你把所有的不平和愤懑都化做了追求艺术追求梦想的动力,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取得了这么了不起的成就……我为你感到骄傲!”

依依会心的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的心就象这唱着信天游的陕北人一样。无论外在的环境如何恶劣、污浊,我的心是自由的??就如同信天游一样了辽远高洁,自由自在!”

说着,依依悄悄的伸出双臂,环着易青的腰,幸福的把脸深深的埋在他的肩头,微微闭上了眼睛。

还有话,是她没有说出来的,藏在心里的声音??不管有多少困难苦厄在等待着我,我不怕,因为有你懂我!

这对一同走过了学生时代、创业时期的志趣相投的人,相识至今、相爱至斯;他们的感情非但没有在岁月的流逝中变淡、磨蚀,反而历久弥坚、历久弥新!

易青眨了眨眼睛,掩饰着自己眼中泫然的水意,忽然放开了声音向着无垠无尽的美丽星空唱了起来??

“青天呀蓝天兰格莹莹的天

赶上那个骡子儿一溜溜的烟

一边驮高梁一边驮那个盐

欢欢那个喜喜回呀么回家转

哎了呀呼咳咿格呀呼咳

回呀么回家转呀呼咳……”

……这划破了夜空的自由的歌声,仿佛是赞美生命的圣诗一般,在无边的黑夜里舒展开艺术与自由的优美的双翼,向着星空中那恒久的光明所在飞去!

第十九章 有朋自远方来(上)

正月农历年很快的过去了。

吃完了路威和文化城天路学院大食堂的师傅们特意给剧组的人们送来的手工汤圆之后没几天,历经八个月之久,自华星集团创立以来拍摄期最长的一部电影——《双枪老太婆》终于在西北高原上宣告正式封镜杀景了。

当庆祝的香槟洒在黄土地上时,剧组的许多人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在高亢的信天游歌声中,易青与连队指寻员以及许多熟识了的官兵拥抱告别;给战士们开送别感谢晚会的那个晚上,大家都唱了许多歌、喝了许多酒,一个个酩酊大醉,华星集团的许多工作人员更是同一些战士结下了难忘的友谊。

……

就在易青、依依等人兴高采烈的和当地居民、解放军战士们一起欢渡春节的时候,远在北京的孙茹和宁倩华等人也度过了一个难忘而忙碌的正月。

年三十晚上,在国内没什么亲人的孙茹和宝叔,受宁倩华的母亲陈书芬女士的邀请,在宁倩华香港的半山别墅上参加一场盛大的新春嘉年华酒会。香港华星的孔儒、李想、单少玉、陈云可、吴明玉等人一同列席参加。

在酒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孙茹和宁倩华去了香港华星。孙茹代表易青和董事会听取了孔儒的2015-2016的商务年度地述职报告。

这一年孔儒和李想、单少玉干的相当不错。虽然没有易青领导下的香港华星创业高峰期的那两年那样高地票房利润,但是詹姆斯那边的美国市场已经稳定,赛扬的海外音像制品也相当的能赚钱。所以香港华星这一年的几部电影又给华星赚了几亿美圆。如今的华星集团是家底厚实,不愁年关了。

孙茹跟孔儒等香港华星的高层细谈了一个下午,关键是告知易青和她这一阶段在国内所做的事情。一样是中印电影合作带动泛亚电影联盟的事;还有就是华星集团受委托参与国家在西北的新影城建设计划地工程。

孙茹反复强调了这两件事情,是华星集团目前的重中之中。一切其他的事、其他地目标都必须无条件的给这两件事情让路。在这两件事中,尤其是后面一件,香港华星的地位至关重要。

虽然易素已经属意路家父子的天路建筑集团,希望把西北新影城建设工程这支标交给这个集团公司来做;但是标地究竟花落谁家,最后还得政府来定,虽然易景和华星能在其中起不小的作用,但是也要标过了才知道。因此,要想保证华星集团在这件事中地主导影响地位,非得有庞大的财力支持不可。

到最后无论天路集团是否中标,华星集团都要在政府扶植下成立一个专为西北新影城而运作的专项基金。面向股市,向民众集资。而根据这几年新通过地有关新法,在证券市场运作基金。至少要提供运作资金相等或以上的资产保证,否则就会失去基金的主导权。

正因为如此,所以香港华星一定要稳,不能乱。北京华星才拍了几部戏,没赚什么钱;未来成立了新影城工程基金。是要拿香港华星做抵押保证的;所以这两年香港华星至少要做到不赔不赚,千万不能赔钱或者以其他什么方式贬值,不然就会影响到全盘大计了。

其实在之前孔儒也已经听易青说过这方面的考虑了。非常清楚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有多重。不过以香港华星这样的走势,以及集团在国际、在亚洲的声誉,要想顺利过度到基金成立,可以说只要不碰到国家炒家的恶意狙击,基本是没有问题地。

作完了报告、说完了正事,孔儒在大家低头絮絮的讨论时,随口对孙茹问了一句,道:“对了,后来那个冯丽丽怎么处理了?我好长时间没跟易青联系了。还一点不知道呢!”

“处理?”孙茹惊讶的问道:“是易青的那个行政助理吗?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不是说她自己向易青辞职了吗?”

孔儒一楞,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蠢问题,很有可能孙茹根本不清楚怎么回事——不过这件事十分奇怪,以易素和孙茹的关系,不管怎么想,易青也没有理由刻意向孙茹隐瞒些什么呀?

不过今天的孔儒,可是个经历过人世沧桑,非常懂得做人处世的“过来人”,非常清楚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或者没必要多问——也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易青显然是瞒着孙茹把马丽丽给“处理”了。

当下孔儒连忙打个哈哈,把话题岔了开去。在孙茹看来,失去马丽丽这样的人才未免可惜,不过既然易青都放她走了,对孙茹来说,不过是公司一次正常的人事调任而已,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从香港回到北京,孙茹没来得及好好的享受一下北京浓郁的节日气氛,立刻又陷入新一轮的忙碌中去了。

受中国政府文化部、广电集团、北影集团的委托,华星集团和印度三大影都的各个影业公司的谈判已经谈了三轮了,许多细则都已经商定,就等签约了。

在易青去完成那个政治任务的这八个月里,孙茹一直在忙着进行和印度人的谈判,现在终于到了尾声。

农历年刚过,文化部和广电、北影的人就接到印度大使馆的通知,印度三大影都(尾买、马德拉斯、加尔各答)的十大影业集团的首脑,都已经先后抵达了北京。

于是这一整个春节,孙茹都和韩山平等官员,忙着接待和应酬这帮印度三哥哥。盛大的欢迎酒会,在广电大礼堂举行,以接待外宾的最高规格,迎接这些来自世界最大的电影生产地宝莱坞的电影家们;除了中央的政府官员、北京市外事办的官员之外,印度大使和大使馆的文化参赞等人也出席参加。

原本孙茹已经和他们的手下人谈过的一些细节,现在又要不厌其烦的再跟这些印度人的头头脑脑再谈一遍。不过原则上,双方合作的意向已经非常明确了,可以说万事具备,只差签约。

最后,分管外事文化交流的文化部副部长代表政府宣布,由中影集团、华星集团、博南电影集团、华裔公司代表文化部、代表中方,同印度十大影业进行谈判以及最后的签约,中方的谈判代表,除了中影集团董事长韩山平之外,第二人由华星集团董事会推举——只有这两人有代表政府、代表文化部及广电的权力,签约有效;其他的中国企业只是以企业资格参与这次的电影文化产业合作交流。

行百里者半九十。几个月来的忙碌,终于到了最后要见成果的紧要关头,孙茹一身的疲惫都化做了满心的喜悦欣慰。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孙茹却病了……

……

北京三月。

春雨贵如油。雨后的北京首都机场,空气显得格外清新。

刚刚在家乡陪母亲过了一个快乐安宁的春节的小云,此时正站在大厅通道外的接机口上,静静的看着鱼贯而出的人流,寻找期待着那个自己熟悉的身影。

和小云同来的,除了她自己的随身助理,还有华星集团的其他几位工作人员,运送器材的大车也来了两辆。人数的优势把几批尾随而至的狗仔队拦在圈圈之外,小云也得以松了口气,摘下围巾和墨镜——她现在一看到媒体的人马就本能的心悸害怕。

远远的,站在最前面接机的同事已经和包机回来的剧组同事碰头了,笑闹的欢声已经传了过来。先下飞机的一般都是扛着器材、拎着大包小包的工作人员——这些人主要都是道具、美工组的人,在杨娴儿的带领下兴高采烈的和接机的公司同事打着招呼开着玩笑——终于又回到北京了!回家真好!

小云分开人群,不停的向前挤去。终于,在人群簇拥的中心,看到了易青、依依、小意等人,她欣喜的挤了上去,没等易青反应过来,重重的在他胸膛上擂了几拳。

“去了这么多月才回来!上次不是说你春节前就能拍完回来吗?大话精!”小云嗔怒的薄责埋怨着,突然发现依依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和易青,连忙掩饰似的补充道:“你不回来我就没戏拍,这两个月闲得我都闷死了!”

没等易青说什么,小意先自高兴的叫了起来,道:“冬云姐!我在兰州看到你的第二张专辑了,正版哦!我还买了一张,你要给我签名哦!”

易青笑道:“你现在也是演而优则唱的两栖天后了,还不知足?怎么就你来了?小茹和宁姐呢?”

小云噘了噘嘴道:“小茹病了;宁姐一个人忙得八只手都不够用,哪有时间来?”

“小茹病了?”依依急道:“怎么回事?身体那么好的人怎么突然病了?”

第十九章 有朋自远方来(中)

身体好,久不生病的人,一旦病了起来,那就来势汹汹的十分吓人。民间不是有句话吗?所谓小病不断,大病不犯,一个人若是总不生病,一旦病起来,就可能把以往身体里潜藏的隐患一次性的发出来,发个够。

易青在西北拍戏的这几个月,孙茹一直忙着和印度影业合作的事。她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姑娘家,还是第一次接手这种国与国之间的文化外事交流和商业合作的事务,难免有些战战兢兢,无从下手,虽然外有韩山平,内有一帮经验丰富的职业经理人和助理们帮衬的,但是很多事情还是必须她亲历亲为。

光是来来往往的公文和谈判,就搞了几个月,自从大事渐定,这帮印度影业的首脑来了北京之后,孙茹更是白天忙完公事,晚上还要跟他们饭局应酬——吃得油腻燥热,晚上又睡不塌实,白天工作压力又大,时间一长,抵抗力免疫力不下降才怪。

春节从香港回来,她就染了点小感冒,当时根本没放在心上,照样上班办公——那么多事情等着办,根本放不开手,哪有停下来养病休息的福气?

宁倩华和一帮同事倒是使劲的劝她休息,可是这位孙大小姐杏眼一瞪,恐怕是易素亲自来了也不好使,谁能拗得过她的小性子?

本来以为过了正月。北国寒冷的冬天也该过去了。没想到开春就下了两天雨,北京越发显得春寒料峭。孙茹出入地时候多少淋了两滴雨,沾染了点寒气,本来的小感冒变成了大感冒。夜里又发起烧来——这一发烧不要紧,一连烧了一天一夜,生生把个工作狂给撂倒了。

孙大小姐这下算老实了。要不是宝叔发现的早,把她送医院输液,指不定要闹出多大动静来。

在家里养了两三天病,病情多少缓了点;烧退了,头也不疼了,身上好象有了点力气。宝叔早就绷着脸没收了她的手机,不让她管外头地事,全交给宁倩华处理。让她安心养病。

不过小云从老家回来,到家里来探望她的时候说漏了嘴,还是让她知道了——易青和剧组明天的包机回北京!

孙茹当时就想约小云明天一起去接机。吓得小云死活不肯——要是让宝叔知道了,还不把自己好一顿臭训?

今天一早,孙茹挣扎着想下地化妆换衣服,去接易青。可是手刚一伸出被窝,立刻觉得全身酸痛无力。两眼金星直撞。

正所谓好汉只怕病来磨,何况她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当下没得奈何,值得乖乖的缩回被子里。捂紧了发汗。

想到自己这么没用,一场大活儿眼看干到最后收尾了,居然病倒了耽误事——本来还想着等易青杀素归来的时候,能手捧印度佬的合约,笑吟吟的在他面前炫耀一下表表功,给他个惊喜,现在全泡汤了。

想到这些,孙大小姐禁不住赌气的流下泪来,一肚子的心不甘情不愿。

将将躺到午饭地时候。才在纳闷保姆怎么还不送饭进来,忽然听见外面客厅里有些响动,想必是宝叔从公司回来了,也不知他们接到易青没有,易青知道不知道自己生了病?

伸长脖子盼了半天,也不见宝叔进来。本来就是在病中,心里郁闷,这一不顺心,更加的不快,擦了擦眼泪,噘着嘴也不知跟谁赌气,翻了个身索性埋头睡了起来。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忽然鼻翼边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肚子里立刻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孙茹心里恼恨这些人这么迟才来送饭,一掀被子探头向外看去,定神看清了来人,吓得大叫一声,连忙把被子兜头蒙了下来,紧紧的缩在里面,一丝缝隙也不露出来。

易青端着餐盘走进房间,见她象只受惊的小猫一样一下子缩进被子里,倒象见了鬼一样,大惑不解;连忙把盘子放在一边,拍着被子问道:“怎么了?蒙着头在里面干什么,孵蛋吗?”

被子里一阵扭动,穿出来个变了形的声音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来之前也不说一声,你快走快走,不想看到你?”

“这是怎么话说地。我几时得罪你了?”易青愕然道:“我可是一下飞机就跑过来了,连公司都没回。乖,别闹了,快点出来,被子里空气不好,会蒙坏人的。”

说着,易青伸手扯了扯被子。谁知孙茹紧紧的抓住了被子两头,说什么也不松开,裹得更紧了,忍不住在里头嘟囔道:“不出来,就不出来!病了一个星期,象个痨病鬼一样,丑死人了,你赶快走,不给你看!”

易青这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闹了半天,是为了爱美,怕被自己看见病后地样子。

“哎呀,可惜啊可惜。我亲自下厨做的鲍鱼鸡丝面和甜品,有人却无福消受啊,”易青憋着笑故意大声道:“好吧,既然你不想吃东西,我拿给保姆阿姨吃好了。这两天公司事情忙,我下个礼拜再来看你。”

说完站起身来,双脚使劲在地上跺了几下。

孙茹一听这没良心的要走,而且要一个星期以后才来,一急之下,掀开被子恼道:“你敢!”

却见易青笑吟吟的双手抱胸,站在床边看着自己,一脸的戏谑和坏笑,心里知道上了当。又羞又气,索性把长发一笼甩在脑后,做了个鬼脸,恨道:“大坏蛋。吓死你!讨厌鬼!”

易青见她面容清瘦,两颊略显苍白憔悴,不由心中一酸,说不上的一阵怜惜心痛。这么多年来,他眼中地孙茹的标准形象,一直是当年在考场外邂逅的那位一身火红风衣地长腿美女;孙茹在人前地样子总是容光焕发,自信潇洒,神采飞扬,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弱势的样子。

此时的孙茹,非但没有如她自己所说的变丑。反倒平添了一段多病多愁的风流姿态,显得我见犹怜、楚楚动人,一双星眸不但没有因病而黯淡。反倒因为清瘦了些,显得更加清澈柔媚,正淘气的望着自己。

易青叹了口气,端过餐盘上那碗挂面,道:“没想到啊。孙大小姐变成了林妹妹。快吃东西吧!”

孙茹见了他关切的神气,心里一阵阵暖洋洋的;见他一身的灰土,知道他是刚刚从西北飞回来。一刻不停的就赶了来,更禁不住芳心窃喜。于是高高兴兴地拉过衣服来披了,接过面碗吃了起来。

易青柔声道:“我在机场就打电话回来,让保姆阿姨拿鲍鱼煨好了汤,回来给你炒了点鸡丝贞笋,下了挂面,怎么样?好不好吃?”

孙茹抬了抬下巴,拿筷子指着易素点了一下,嗔道:“好啊你。光给我喝汤,把鲍鱼藏起来自己吃!”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却吃得十分香甜,一会儿工夫,连汤带面吃了个精光。

易青端过一个小盅来,笑道:“慢一点吃,谁和你抢了。来,把补品吃了,这可是易氏独家的糖水荷包蛋。”

孙茹一听就笑了,想起几个月前那个晚上,一脸幸福的道:“你呀,就会做这一个甜品吗?咖啡壶煮方糖荷包蛋!”

“这次用地可是正宗的冰糖。”易青正色道:“我还放了二两燕窝呢!”

半凝不凝的流黄荷包蛋,混着温软甜滑的燕窝,流进口中有一种异样的香气,让人整个心情都愉悦放松了起来。

易青坐在床边,抱着孙茹地身子,时时帮她掖掖被子,见她吃得香甜,习惯性的去够她手里的汤匙——这是两人念大学时就落下地毛病,彼此碗里有好吃的东西,没有不抢的,而且时常大庭广众之下你一口我一口,也不避讳。

孙茹见他来抢,连忙一闪躲过去了,笑道:“别闹,我感冒刚好,再传染给你。”

易青笑道:“我能象你那么娇弱?看看哥哥这身板儿,刚从祖国西北万里黄沙中支援贫下中农回来,马上又要投入到火热地社会主义新经济建设的浪潮中去了。”

孙茹奇道:“你这趟回来不是就该歇下了吗?这半年都没有戏,《双枪老太婆的政审和准映又不用你操心,都是早排好的政治任务了不是?”

“那是,”易青坏笑道:“可惜呀,天生的劳碌命。印度佬还在大使馆的招待所等着消息呢,我这个华星老总不去,中印两边下一步的谈判怎么进行?”

“唉呀!你现在学坏了啊!还学会摘桃子啦?”孙茹嗔道:“我辛苦忙活了小半年,都累病了,临到签约了你倒接手了。那可不行啊,告诉你,我马上明天就回去上班,这事我得善始善终。”

易青疼惜地抚摩着她的秀发,歪了歪嘴,挤兑她道:“等明天干啥。有能耐现在就下楼,开车到公司再回来打一个来回,我就信你能上班儿。”

孙茹知道说不过他——明摆着的事儿,如果她要还能挣得动,今天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机场接机?以易青的聪明劲儿,用鼻子也猜到了,孙茹的脉还有他摸不准的?

“其实,你的心意我也知道,”孙茹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妥,叹了口气道:“光是涉及这次谈判的文案和各类细则,以及签约后两国之间各个院线、制片商的的利益分配问题……等等这么一大堆的事儿,光是文案我们一组人就做两个月;你原来也没参加过我们的工作,现在突然间中途接过来,光是熟悉情况再快也得花上一两个星期……那些印度人能等得了吗?到时候勉勉强强上去。万一在印度佬面前说错两句话,那丢人可就丢到国际上去了。不行不行,说不得,还是我挣命吧。希望明天……最迟后天。能身体好点儿,开始工作。”

易青听了哈哈大笑,好象这件事情真的很好笑似的,好半天才缓口气,一脸骄傲地不屑,侧着头问道:“你真觉得,看你那点文件,我需要一两个星期时间?”

“一两个星期都高看你了,你知道有多少内容吗?我跟你说,单是……”说到这里。孙茹突然停住了,这么多年了,她还真忘了这个茬儿了。现在猛然想起,一脸骇然的看着易青,喃喃道:“我倒给忘了。别人可能真要一两个星期,你……你肯定不用,你可是个变态……

……

确实变态。

两人说完话没多大工夫。易青就拿出手机给孙茹的助理打电话,让他们把孙茹办公室里有关这次谈判的一切文案和资料全部送到孙大小姐家里来。

等文件和资料送来,易青也不多说。打发来人回公司去,自己就在孙茹床边,把东西放在地下,自己席地而坐,一份份理起文案来。

一个下午时间很快地过去,易青也时不时的抬起头来问孙茹两句,一边飞快的默读着眼前的东西。

说话就到了快要吃晚饭的时间,孙茹正感到百无聊赖的发闷,忽然见易青抬起头来。深吁了一口气,面有喜色。

孙茹吓得乍了乍舌头,吃吃的问道:“你……你,你不会吧?我们累得半死搞了半年的文案,你一个下午就看完了?”

“纠正一下,”易素正色道:“不是看完了,是背完了。现在印度全国任意一条商业院线,在合作中同我们中国电影企业的分城是多少,如何上税,音像制品从那个渠道发行,分成利润又是怎么样……等等等等,只要你问,没有我答不上来的。”

孙茹象看个怪物一样歪着脑袋看着他,仿佛她第一次知道易青有这种奇怪地能力一样——她仿佛又看到了八年前在电影学院导演系考场上的那一幕,这个怪物过目不忘的背出了一段短片中地全部二百多个镜头。

憋了良久良久,孙茹才从嗓子眼里蹦出一句话来:“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

易青哈哈一笑,收拾起地上的文件资料,找了个小旅行箱装了,提在手上,对孙茹道:“你安心养着吧,我先回公司去了。明天我让依依和小意过来照顾你。你可乖乖把身体养好,把人养胖了,不许再想着工作的事儿,等我跟印度三哥签约回来,要是发现你又瘦了,我可不收货!”

孙茹一听他要走,急道:“都什么点儿了?这个时候还走,我们家没有饭给你吃呀?吃了饭再走,我让阿姨去买只烤鸭回来。”

“别介,我还得赶在天黑下班前,去一趟外国语学院呢,联系点儿事。”易青笑道:“让阿姨专心准备你一个人的病号饭吧!”

孙茹奇怪的问道:“你又搞什么东东,咱们手头上地事还不够你忙活儿的啊?你跟北外又有什么业务?”

易青哈哈一笑,提起小箱子,神秘的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为了表示咱们同印度国际友人合作地诚意,我得花……花大概两天半时间学会印度话,至少要达到普通翻译的水平。”

这回孙茹倒一点也不惊讶,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道:“恩……两天半。”

……

第二天中午。

春雨初歇。北京的太阳今天格外的好,暖洋洋的照得人心情愉快。

小云最近通告比较少,一早来到公司,就是练歌。话说上帝给人关上一扇门,必然打开另一扇窗户——小云最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唱歌了,而声乐老师也说,她的歌是越唱越好。

走不成依依那种实力派,那就做个双料天后也不错——谁说郑绣文不如章曼玉?

中午从隔音室出来,一边喝水一边拿出手机看看刚才关机那段工夫有没有人找——一看之下,坏了!一串电话号码都是易青的,看样子找得挺急,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在公司练歌,不然早打公司电话让人进来叫了。

小云连忙拿起手机给他拨了过去,不一会儿,那头响起易青的声音——

“……喂,美女!你赶快来一下,我下午有事找你帮忙……你没吃饭呢吧?来这儿跟我一起吃吧……我在魏公村,外语学院这块一个饺子馆里呢……你来了就能看到,快来吧……我跟你说,今天我这事儿只有你能办,找别人全不行……”

挂掉电话,小云啼笑皆非地看着手机发了会儿楞,笑道:这易青也不知是怎么的,哪里象是个做着几亿几亿大生意的大集团主席呀?有时候又觉得他好象挺沉稳挺有心思的,有时候又象个大男生似的,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的。

什么事还整的那么神秘?

第十九章 有朋自远方来(下)

“我上当了!”看着某导演死皮赖脸的坏笑,小云气鼓鼓的说着,用手敲着面前的一大叠半人高的印地语书籍资料。

“嘘……”肇事者连忙转移话题,一本正经的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肃然道:“图书馆阅览室,请保持安静!”

说完正襟危坐,做老夫子态,端书在手,遮住了脸偷笑。

小云叉着腰,噘着嘴盯着那本八页开的印度风情图册看了半天,仿佛自己的眼睛是死光武器,可以透过纸页直接把图册后面的恶人穿个透明窟窿似的。

这里是北外图书馆小语种阅览室。

北京这座外国语学院是全国外语大学教育的头把交椅,更是中国外语教育的殿堂;建国之后,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外交官出身于此——每年中南海都要在这里选人,今日是莘莘学子,明日便是随员、参赞、大使等等代表国家的外事官员,好不威风。

不过,许多地球人都知道的,这所高校除了盛产外交官之外,还盛产另外一种人才,那就是演艺人才。除了从政之外,外国语学院不少高才生的首选,是做主持人、歌手、演员。事实上,近几十年,也确实有不少北外出身的艺人,在娱乐影视界声名大躁。比如当年红极一时的杨岚姐姐,比如过了三十岁反而越来越红的何迥老师。

而且,除了中南海之外,中央电视台也是每年来北外选人地重要单位之一。据说这里的学生男生素质优异。女生气质高雅,虽然缺少专业能力,但是稍加调教,便十分的拿得出手去。

北外的这种热衷文艺、重视艺术氛围地传统,据说是由来已久。当年敬爱的周总理他老人家视察北外,语重心长的对师生们说道:“输交官一定要懂一点艺术,没有文艺细胞的外事官员,搞不好这项工作。”

——原话虽非如此,但大抵是这个意思。我中华民族有五千年文化传统,最重文章礼仪;而西方人则最重艺术。他们重视音乐、美术、电影、雕塑、舞蹈……一点不下于我们重视文章礼仪;因此总理当年才有此一说,一个外交官去西方诸国,在外交应酬的场合侃不上几句艺术。大抵会被西方人看做是蛮荒之地来的土著,而被轻视,个人面子事小,有巫国体事大。

从那以后,北外学生学习艺术风气日盛,和电影学院、音乐学院等等艺术类高校之间的联系也日益紧密。

事实上。凡是我们国家出去的外交官,无一不是具有相当的艺术修养,就连前几年连着两任国家主席出访。也可以看到他们在国外唱歌跳舞、演奏乐器,做亲善文艺外交——中国外交界文艺风气之盛可见一般。

电影学院和北外的交情由来已久,北外大概是北京高校中除了电影学院之外,给学生放电影放地最多的一个院校,而使用的拷贝,大多都从电影学院购买。

当年易青念大学地时候,就有几个铁子,是北外的学生干部,其中有一人留校做了老师,混得不错。

易青昨天从孙茹那里出来。就赶紧联系这位仁兄出来撮了一顿生猛海鲜,然后又找到电影学院负责联系北外的那为校务老师——总算易大导演还有几分面子,第二天这两人就牵线为易青弄到了一间独立的阅览室单间,就在图书馆小语种系的藏书柜旁边。

话说易青既然立志要在两天半内学会一门外语,那势必要阅读大量地有关书籍资料;但是以他的阅读速度,看完一本再自己去书架上拿,一来一回纯属瞎耽误工夫。

所以非找人帮忙不可。不过虽然有许多人知道易青的记忆力恐怖,但是真正恐怖到什么程度,见到过他极限发挥地人,还真就没几个。

准确的说,只有一个——就是当年考电影学院导演系前夕,在海淀图书城陪着他,在一个下午之内看完全部电影类藏书的小云。

小云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亲眼目睹那场九星连珠异事的人,更是唯一一个清楚的知道他的超人天赋来源的人。现在既然要再使用一次这种偷天之功,那只好一客不烦二主,还请卢云小姐来帮忙做做书童了——关于自己的异能这种事情,易青觉得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一传十、十传百,真要传到什么国家机构那里,哪天晚上被人偷偷绑了去,切片做了科学研究都不知道。

……小云算是被他给气死了。

原本是喜孜孜的来见他,还化了淡妆,选了件漂亮衣服,大动干戈地找了三拨保镖助理交替掩护,还不知甩掉那些烦人的“尾巴’没有——谁知道居然是来给他当搬书的苦力!

这位仁兄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居然还真就好意思让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给他做书童,自己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只顾埋头刷刷刷的翻着书页。

本来,红袖添香夜读书,美人伴读书生低眉,这是何等浪漫的雅事,结果被某大木头搞得这么没有情调,也难怪小云牢骚满腹,腹诽不已了。

易青面前的书,渐渐越垒越高的多了起来;气归气,小云还是照着手里的北外印地语系教授帮易青开出书单,一行行对着中文书名,把他需要的书从外头的藏书柜弄到他的面前。

……

所谓印度语,其实是一个宽泛的概念,事实上并没有这么一种语言;要说印度国语,其实就是印地语。

说到印度通行的官方语言,包括了英语和印地语两种——孙茹在前期的谈判交流中,和印度代表们用的,大多都是英语。

假如说学习英语的难度是十,那么学习印地语的难度大概就是十的N次方了。在北外,这种冷僻的小语种,学习的人也不是太多,除了应用不广的缘故之外,它的难度之大也是令人望之生畏的原因之一。

万事开头难,易素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时态、语法、阴阳性啥啥的理出了一个头绪。好在他用的是囫囵吞枣的干法,别管理解不理解,只当是天书,生记下来就是;记得多了,看到后面想起前面,自然产生了一种融会贯通、恍然大悟的感觉,越学越加顺畅起来。

这天一直学到夜里,北外宿舍区打响了熄灯铃,易素和小云才离去。

第二天一早,易青约了小云又来到北外。打开那间阅览室进去,里面的东西一点没动,易素一屁股坐下,接着昨天晚上最后看的那本书夹了书签的那页,埋头看了下去。

小云知道他这种持续记忆最怕干扰,所以也不敢跟他说话,乖巧的坐在一边,继续帮他理书,到了吃饭时间就出去帮他买个饮料买个汉堡什么的。

今天小云是自己开着自己的那辆精品小跑,直接进得北外校圆,根本没带助理之类的人,也没搞什么障眼法——谁爱跟谁跟去。说不定明天还写出一条,说她卢云努力学习外语,准备和华星解约,正式进军好莱坞之类的;最难听也不过说她被外国导演包了云云,这都是小菜了。

一天时间很快又过去了。

晚上八点多钟,饥肠辘辘的易青红着眼圈抬起头,带着歉意和感激的看着小云。

小云打了个无聊沉闷的呵欠,问道:“看完了?收拾吧!”

语气正常的好象易青看完了一本言情小说一样——天知道,这个变态用一天半时间,看完了一个印地语系研究生六年内应该看的全部书籍资料,光是整理这些照西,两个人也得花上一两个小时。

“别收拾了,您还没用晚膳吧,小人请您移驾全聚德孝敬您一顿?”说着,易青连忙殷勤的上来给小云揉起肩膀来,讨好的道:“您受累、您辛苦,您对小人的恩情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汹涌而来,又如巍巍高山……”

“行了行了,别贫了。”小云幸福的靠在他身上,在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上拍了拍,问道:“明天还来吗?”

其实小云早就想通了——这是易青最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他只能跟我卢云共享。

那场九星连珠把她和易景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就凭这点维系,她和易青这辈子就很难拆解的开——仿佛是冥冥中有一种神奇的宿命,决定了自己和易青的情分。

在“天意”这个玩意儿面前,什么依依、什么孙茹,全都得退避三舍——用周星星的话说:上天安排的,还不够你臭屁的啊!最大嘛!

想到这些,小云这个书童就做的心甘情愿,不知心里有多美了。

第二十章 一旗麾指天下从(上)

广电大楼的礼堂里,满座悄然。

只听见一把极有磁性、极富煽动性的声音,在滔滔不绝、喋喋不休、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韩山平和他的翻译坐在一旁,他看向易青这个小师弟的目光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了欣赏。虽然今天,他和易青是共同担任谈判的中方代表;但是,除了一开始双方用英语来互相寒暄的那些开场白之外

确实够震惊的。生生把这十几个印度三哥哥给震得不善。

今天来到礼堂来参加中印商务谈判的有两位印地语翻译,一位是政府给韩山平专门配置的印地翻译;另一位是易青带来的,经北外的老师介绍,聘请的他们学院的一位下海的副教授,来担任他的商务谈判助理,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个翻译。

不过现在这两位专业人士现在全成了聋子的耳朵了。因为中方代表中的这位,比他们这些专业人士更专业。

印度一方的代表有三位,来自印度三大影都的三家最大的影业公司,领头的是一位婆罗门,名叫巴尔哈因德寇塔森辛——易素学了几天印地语,知道这个名字中,姓是在中间的,也就是说这位巴啥啥先生其实是姓塔森,也就是塔森先生。

塔森先生现在越看易青越顺眼,越看他越亲切。易青的印地语流畅自然。语意丰富,善用诸多比喻、借指等精彩的修辞;他不仅精通印地语,而且用语高雅,措辞平易之中偶现华丽,而且往往出语幽默。风趣之中带着古雅,最绝地是,这个中国电影家对印度的历史、文化、民间逸事趣闻、风土人情乃至一些历史名人的脾气兴趣嗜好掌故等等,无一不是了如指掌。

马克思曾经说过:“印度没有历史”,事实上,印度人不注重记录和整理留存自己的历史,现有地印度历史除了靠西方一些旅行家游经印度时留下的一些笔记,以及中国留学僧人玄奘、法显等人的传世行记中能够得到一些一鳞半爪的记录之外,几乎所有的印度历史都是和神话传说混淆在一起的——所以一向厚道的马大大才会说那么句有点伤人的话。

但是印度人自己却从来不这么认为。尤其是象婆罗门这种高种姓门第,对他们自己的历史文化是非常重视、非常自矜自负的。在他们看来,那些神神怪怪地神话一样的历史。根本就是印度真正的史实,都是发生过地,印度人本来就是神的子民。

在印度。种姓制度的残留使得许多形式印度本民族的文化,文艺方面的东西,只能为高种姓门第所拥有。低种姓,尤其是印度人所谓地“不可接触的贱民,那部分民众,其实连享受教育的权力也“仍在争取中”)印度官方说法)。

这种文化现状,使得印地语派生出来地古语文化。产生了一种分层。贵族式的高雅古奥的语言和平民使用的语言其实是不一样的。通俗点说,就好比高种姓的人说文言文,低种姓的人就说大白话;再比方说。贵族说的是阳春白雪,青民说的那种就是下里巴人地俚语方言。

而易青现在说的,就是这种高种姓门第很看重的、他们自以为很牛B的贵族式印地语,用语古朴典雅,比兴高深委婉,高度展现了印度几千年的语言文化积,带有印地文化特有的神秘而华丽的色彩。

现在,在塔森先生和印度代表团的十几位电影商看来,这位易青导演简直就是一位流落民间的婆罗门王子,拥有那么高的贵族式文化修养;他的印地语和他对印度历史文化的了解程度。简直就象他是从小在印度高种姓家庭长大的一样。

“易导演,莫非曾经在敝国长期留学过?”塔森情不自禁的问道。随即他自己马上在心里意识到,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今天的印度虽然已经远比以前开放,但是来印留学的外国学子实在是寥寥,如果这些留学生中有一位后来成了中国炙手可热的头号青年导演,那在印度国内恐怕早就是天大的新闻了。

“我是没有这个福气了,”易青礼貌的回答道:“那是摩诃耶那提婆的功业。但是我希望今天在这里的善人们,能促成我们的合作与联盟,将来能让许多仰慕伟大的印地文化的中国青年,能到贵国去学习。”

“摩诃耶那提婆”就是印地语中“大乘天”的意思,这是当年的印度人对唐朝留学生玄奘大和尚(就是〈西游记里那个耳根子很软的大胖和尚)的称呼。易青现在对这种发音拗口,词义复杂古奥的词句,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十分潇洒。

在场的几位印度大乘佛教的信徒,听闻大乘天的古印地语发音,赶忙合十默念佛号。

塔森连忙打蛇随棒上,接口说道:“其实说到电影方面的交流,当然是我们的青年孩子们来中国,同中国的电影艺术家们学习,这也是我们这次来所期盼得到的贵国一方最后的诚意,也是我们在谈判阶段唯一的正式要求。”

说罢,塔森和他身后的几位印度代表团的成员突然都非常紧张的盯着易青和韩山平。

易素有些感到愕然。这种文化交流的事情,何必拿到正式的谈判桌上来谈?自己去中国大使馆办签证办留学手续就是了嘛!

韩山平显然也摸不准这帮人的脉,迟疑了一下,立刻一个太极推手打将过去:“当然,原则上。我们将给予贵方最大的诚意,无论是哪方面的,我们当然也真诚地希望,两国的年轻电影家能得到充分的交流和彼此学习的机会。”

易青听罢暗暗喝彩——真不愧是职业政客啊!这小外交辞令整地。乍一听好象啥也没说,可这要是仔细的一听嘛……它还不如乍一听呢!

韩山平说的是英语。尽管知道这帮印度佬个个都有英语八级的水平,但是翻译还是礼貌的把这话翻译成了印地语。几个印度代表团成员面色郑重,交头接耳的商议了一下。

随后,塔森则代表印度方面表示,愿意承认中国在中印两国的“泛亚电影联盟筹备委员会”中占据主导地位,并且推举中国代表为将来的第一任泛亚电影联盟主席;条件是,希望中国代表团能促成,让印度尼赫鲁大学的电影学系的大学生能大批地来到中国学习电影,并且和电影学院的部分教师进行交换教学。

……

印度代表团的这个“最后额外条件”,就象天上砸下块馅饼……呃。不对,是砸下块印度抛饼,活活得把易青和韩山平砸得美晕过去了。

印度是世界电影产业地第二大潜在市场。它和中国一样,有着十几亿人口,其中有几亿是具有电影购买力的城市人口;而宝莱坞的电影产量,则是世界第一的,远比美国好莱坞的电影产量还要高。

但是说到票房价值。宝莱坞地产品可能十部都及不上美国人一部。印度电影最大的缺憾,就是电影的题材形式太单一了。甚至有人说,印度除了歌舞片、音乐片以外。几乎没有电影。

一个国家一年产几千部电影,却没有故事片,这真是一大怪事。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当中国电影在几乎一无所有地废墟上开始踏上电影改革的大路时,我们的紧邻印度,他们的电影产业也在面临着一场颠覆性的改革。

一些印度先进、开放的知识分子,立志要打破传统电影僵化、死板、无法与国际接轨的现状,这就是著名的印度电影第二次新浪潮运动。

简单的说,印度电影改革家们认为。印度电影不该只是连接吻都要被抵制地那种保守的旧式样板戏,更不应该只有歌舞片和音乐片。印度电影要走向市场、走向国际,世界各国的电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印度电影就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不能说,只让美国大片进印度来赚印度人的钱,而印度人却没有拿得出手的产品去赚美国电影市场乃至世界电影市场上的钱。

但是要搞新浪潮改革,至少得有两个条件。一个是资金,也就是钱;另一个就是学术技术保障,也就是通晓电影学的人才。

以往其实也有不少印度人去到世界各个电影强国去留学学习,包括来中国的电影学院,但是都是零散的民众中的个人行为,而且这些人学成之后,大多都留在国外,因为本国的这种电影风气不适合他们发挥。

现在,以易青为首的中国电影家们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这种双赢的合作其实也他们自己很期盼的,所以一开始孙茹他们的工作就进行的相当顺利,两边可以说一拍即合,偶有分歧的不过是些非原则性的利益问题。

但是他们一直有一种顾忌——在印度人的传统意识形态中,他们对文化的封闭、保护的意识是很强烈的,他们对待知识就象对待一个有质有型的实物一样,高度重视它的所有权。

在这样的意识形态下,他们总是潜意识的认为,让中国人“交出”这么多年来电影学研究的学术成果、专业技术,是一件很是一回事的事情。

——这简直让易青联想起,以前在历史课本里看到的那些大航海时代的航海家们,拿自己船上的食盐跟南美土著换钻石的故事。

没想到,在这么开放的时代还有这种事。在印度代表团看来是大问题的事情,在易素看来简直不是问题。电影学院在N多年以前,就已经大开方便之门,接受来自上百个国家的留学生了,甚至专门为留学生们建了一片宿舍和一座留学生楼;至于出去讲学赚外快,想来那更是电影学院的老师们求之不得的事情——易青简直可以拿这个两头做人情了。

但是韩山平显然是个很会谈判的“高手”,大侃政策和中国国情,列举了促成这件事的许多难处,直到印度代表团肯再让出一部分利益后,才面有难色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

……

三天后。中印双方经历了长达七个月的两轮谈判,终于有了结果,并正式在广电大楼会议室签定了合约。

中方代表是中国国家广电部、电影局,以及韩山平代表的中影集团、易青的代表的华星集团、黄家兄弟的华裔兄弟影业、于董的博南集团,而印度一方代表的是印度文化部和塔森等人代表的印度三大影都的十大影业联盟。

合约规定的细则有一百多款,但是简单的说,就是以后中国的电影卖到印度,就象北京产的电影买到四川一样方便;而印度人要到中国来拍电影或者给他们的电影做宣传,就象上海人去湖南拍戏做宣传一样方便——总之就是两个的电影产业就象一个国家的产业一样,这叫无差别产业互相贸易。

同时,成立“泛亚电影联盟中印筹备委员会”,易青任主席,孙茹任执行主席;作为交换条件,今年七月开始,印度以一批一百二十人到一百五十人的批量,派本国留学生来电影学院留学,并由电影学院的师资力量为主寻,每年由中方组织中国的电影教育家赴印讲学。

当然,同样的,印度方也会每年派他们的电影家来给中国学生讲讲歌舞片和音乐片这些他们擅长的东西——这叫平等交流,大家都有面子。

……

“赚到了,这家伙真叫赚到了。”签约仪式完成后,易青一脸庄重亲切的奸笑,和塔森大力握手的时候,一边很有风度的望着记者们的相机镜头,一边很小市民的想道……

第二十章 一旗麾指天下从(下)

“我看你是皮痒找抽了是不是?”孙茹站起来拿个文件夹就去拍他。

易青笑着躲了开去。马丽丽滚蛋了之后,他在公司里说话可放肆多了,不用顾忌被人偷窥。

“喂,傻妞!听说你今天早上又傻笑了一上午?”易青笑道:“怎么着,是不是又有几个国家的影业协会找来了?你现在快成万国女皇了吧?”

“你才是傻妞呢!长得就象傻妞,还是个丑妞!”孙大小姐嘴上一点不肯吃亏,不屑的道:“多两个联盟的国家算啥,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的!告诉你,今天早上另有好事了!”

说着,孙茹神秘的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想不想弄个奥斯卡小金人玩玩?”

“奥斯卡?你给发呀?”易青笑道:“人家张大大想了多少年都没想着,你一张嘴就一个,该不是潘家圆旧货市场淘来的?”

“去你的!”孙茹扔给他一张写满英文的请柬一样的信函,道:“认识美国字儿不?自己看!”

易青拿起函件仔细一看,好家伙!他忍不住吃惊的失笑起来,对着孙茹叫道:“这……晕菜了我,咱二师兄那海一样的美钞还真没白砸,居然还真让他虎口拔牙了嘿!啧啧,虽说只是提名……”

孙茹笑道:“一早我打开一看,居然是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发来的。请咱们参加奥斯卡颁奖礼的!我已经打电话给李氏国际那边核实过了,这可是人家二师哥拿一亿多美金给咱们换回来地!”

“什么二师哥?那是我二师哥,你得叫李叔叔。”易青笑道。看来李恩华这整整一年的奥斯卡大战,确实是没少用力。给〈花木兰争回了最佳导演、最佳美术、最佳电影音乐、最佳摄影指寻、最佳外语片五项提名。

孙茹似乎没听出来他在辈分上占自己的便宜,仰头靠在椅背上想了一下道:“咱们都走不开啊!你带队去领奖吗?”

“哪有那闲工夫?”易青瞪眼道:“手边多少事情啊!告诉丫的啥啥美国电影艺术又是科学啥学院地,就说爷没空!说实在的,去了也白去,他们要是肯把最佳导演颁给我,我易青就爬到自由女神像上去向全美国人民道歉,然后再从上面跳下来。我看,那个外语片也是提个名做做样子,没戏;要不是考虑到咱二师兄不容易,咱们连派代表去都省了。”

“胡说。充什么大头蒜呢你!花了那么多钱弄来的提名。怎么能去都不去一下?”孙茹道:“露个脸,配合一下《双枪老太婆的美国宣传也好啊!”

“对啊!”易青嬉皮笑脸了半天,这下想起来了。他一下子坐直了起来,拍了下桌子道:“我正愁这事呢。我看,就让娴儿和罗胖子、何风师兄代表〈花木兰》剧组去奥斯卡颁奖礼;另外,让依依和小意也跟着去,再让宁姐安排几个得力的宣传部、公关部的行政管理。跟着他们一起去。参加完奥斯卡晚会,就地在美国配合詹姆斯他们做《双枪老太婆的宣传推广。”

“可不是,我就是这意思。才想到这一层。你可真是笨到姥姥家了。”孙茹瞥了他一眼,笑道:“万一要是这五个提名里不小心拿了个奖,那《双枪老太婆可就发达了……哈哈,在美国大卖的中国主旋律影片,太牛啦!”

“切,见过什么呀?瞅你那点儿出息。”易青笑道:“现在这些都是小菜了。等咱们这个泛亚联盟正式启动起来,整个亚洲的电影产业的盘子都在咱们手上转动,到时候咱们还用看美国鬼子地脸色?喂……对了,给我看看。现在都有哪些国家愿意和我们商洽联盟的事了?”

“你呀,你是什么筹备委员会主席,整个一个甩手掌柜的,什么都得来问我。”

“那是,不然要你这个执行主席干什么。”易青一边心不在焉地和孙茹斗着嘴,一边盯着桌子上的一整摞小山一样的文件来函等文案。

按照孙茹一向的习惯,一件事归一个档;这次凡是中影和广电出头去联系的,孙茹负责去接洽地,每个国家孙茹都给他们立了一个文件夹,厚厚的叠成一摞。

易青只要看这叠文件夹贴在外面的标签就知道是哪个国家地……

“哎哟妈诶,还真没少联系啊你们……”易青一边赞叹,一边喃喃的念道:“叙利亚、沙特、亚美尼亚、巴基斯坦、新加坡、缅甸、孟加拉国、黎巴嫩、约旦、巴勒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尼泊尔、印尼、伊朗、格鲁吉亚、乌兹别克斯坦、菲律宾、土耳其、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马来西亚、阿联酋、塔吉克斯坦、塞浦路斯、泰国、斯里兰卡……我地妈呀!”

易青念着念着,把自己吓了个够戗,抬起头来叫道:“这也太离谱了吧!我才几天时间没过问,就多出来这么多,要是一家家谈判过去,那这份事业不得交到下一代手里去啊!”

“你才知道我们这些在下面工作的人的工作量有多大啊!”孙茹没好气的拿起手边一个文件夹丢过去,一边道:“这些还不算完呢,这里还有些更麻烦更不知道怎么办的!”

易青接过来一看——这是一个独立的文件夹,里面都是一些听说了中印签约组织筹备亚洲影业联盟后,主动来和中国国家电影总局联系接洽的小国。

易青仔细一看:巴林,阿曼不丹,柬埔寨,越南,马尔代夫,也门,东帝汶,文莱、老挝……他忍不住笑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些国家有自己的电影工业吗?就要参加泛亚联盟?我地妈呀,这里还有朝鲜?他们也愿意来同流合污?咱们这可是有不少资本主义国家呀!”

孙茹笑道:“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些都是自己没有自己地国产电影的小国,听说了中国要搞亚洲影业联盟。就抢着来提出,希望中国能帮助他们创立自己的电影产业体系,共同进步嘛!其实说白了吧,这里有很多根本就是一两个想投资电影的商人。看准了咱们这个泛亚联盟将来能赚大钱,就不知怎么勾搭上了他们国家地使馆或者政府的外事官员,打着国家的旗号就来了。”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也太不靠谱了吧!”易景自言自语的道。

“都怨你!好大喜功,把消息满世界放。”孙茹笑着挤兑他道:“你当初不说什么登高一呼、应着云集;一旗麾指,天下景从吗?这下好了,该从的不从,不该从的全来了?”

“谁是该从的?”易青反应过来了,问道:“你是说日本和韩国?”

“那可不?”孙茹点头道:“这两个国家的电影产业占整个亚洲电影票房产值的一半,没有日韩的加入,咱这还能家亚洲影业联盟?最多只能叫半拉儿影业联盟。”

“小鬼子和高丽棒子那边不用急……”易青思索着道:“他们是在观望呢!咱们这个联盟明摆着是要跟好莱坞叫板。他们每年在美国有那么多出口影片和音像制品,当然要犹豫一下。但是只要咱们这个事情搞成了,这么大个市场。他不上杆子凑上来地话,那不是被全亚洲的市场孤立了?所以这两个国家不用去管他们,利益到了他们自己就来了。”

“倒是手上这些现有的来联系地国家,你看看,大半都是需要我们去帮助他们的。这件事一定要办好,”易青沉吟道:“你们现在这样不行,要重新建档。专人负责。改天你们和中影、广电那边开个会,把这些有希望、有意向加入合作的各国整理一下,分个类别……”

……自你看,所有的前苏联国家,可以归到一个档案里面,然后成立专门的小组,给他们接触谈判。这些国家地电影艺术水平,比咱们国内只高不低,别忘了半个世纪以前。俄国人是世界上最懂拍电影的两个民族之一,咱们以前在电影学院学的东西有一多半是从苏联电影家地理论里研究衍生出来的,另外,象沙特,尼泊尔、菲律宾、土耳其、马来西亚、泰国、斯里兰卡这几个国家,都是亚洲的电影强国,也给他们单独做个档案,好好跟他们谈谈具体怎么合作的事;再比如象伊朗,要给他们这一个国家单独立个档案,伊朗可是平民电影王国,整个国家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随便提溜一个出来可能都有相当的电影修养,我们要重点扶助伊朗的电影,将来号召全体成员国给他们低息借贷,他们是有技术有艺术,就缺钱——咱们就给他们钱,帮他们发展,让他们三五年内就拍出震毙美国佬的电影来……”

“至于这些在地图上小的跟邮票一样的国家嘛……”易青望着手里地文件夹,苦笑着犯了难。

第二十一章 钱是王八蛋

“拜托你,大哥!”孙茹听说易青还要安排那些来试探着要求中印影业联盟来扶助他们的小国,忍不住笑骂道:“你以为你是耶酥啊,你安排的了那么多吗?这些国家只好先放一放,等他们自己有了独立的国家电影工业再说,或者啊,等咱们的泛亚影业联盟发展几年之后,规模非常壮大了,有了余钱余力了,再有计划的扶助一些国家,帮他们建立自己的电影产业系统,至于现在嘛……”

………很简单,”孙大小姐莞尔一笑,道:“交给文化部外事办的外交家们,用外交辞令解决就好了。”

易青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一口气是吃不成个罗纲的;还等以后发展大了再说吧!”

遥远的北京西城,在家里休假的胖子罗纲,正在院子里摆弄自己的黄金镜头,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嚏喷……

……

华星集团已经许久没有开会了。今年重大的计划、重大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易青和孙茹以及北京华星的的中层以上人物,全都开足马力投入到这些事关未来整个亚洲电影行业兴衰的计划中去了,实在没有时间精力开新戏。所以华星创立以来一年一度的艺创会议也推迟了。

于是,在孙茹日常主持的筹备小组的工作告第一阶段基本结束后,易青和孙茹在北京华星大厦召集了华星集团这个年度地中层以上人员年会;香港华星那边,孔儒也飞回北京来述职。

这一年。香港华星一共有五部电影上映,其中孔儒的《被凌迟的英雄和李想的《眼镜蛇之吻大获好评,在刚刚结束地德国柏林电影节和意大利威尼斯电影节上很受瞩目,得回了几个重磅的奖项;票房方面。香港华星去年盈余两亿多港币,加上海外音像方面的收入,扣除税款后年利入帐近五亿,可谓是一个小康年景。

年会上,大家听孔儒简单的做了述职报告,都十分兴奋。这里的华星同事大部分其实已经在电影北京上映的时候去剧院看过了,而且只要稍微关心新闻的人就知道这一年孔儒和李想有多风光了,都纷纷向孔儒祝贺。

香港华星的稳定,无疑为易青和孙茹他们未来要做的大事打下了一个巩固的大后方,令他们塌心不少。

明年,也就是下一个商业年度。孔儒又提出了几个香港华星具体地拍摄计划,主要是一些商业题材。香港影市在易青当年的亚洲影业四点原则的新秩序带动下,复苏地特别快。正是年景好的时候,当然要趁机搂钱。

正好明年易青和孙茹都没有空出新戏,于是就决定从总部易家班借调大量的技术人才给香港华星,以此来提高孔儒和李想、单少玉等导演的作品水准,希望明年有个更好的成绩。

易青也和孙茹上次去香港开会时一样。一再强调要香港华星这两年一定要求稳,把新影城计划起步这个阶段给度过去,那就是集体地胜利。

这个会一直开到下午五点多。决定了明年各部门的工作流程。华星集团大体在下一个商业年度分成三个部分。

易青和他的助理团,包括会计师、律师等人,在会议结束后飞往兰州,和路威等人一起进行竞标新影城工程地准备工作;孙茹带着北京华星的所有行政人员,全力投入和各国影业接洽,筹建泛亚影业联盟的事,宁倩华和杨娴儿为负责人,组织〈花木兰和〈双枪老太婆,剧组的成员,赴美国参加奥斯卡颁奖礼,进行〈双枪老太婆》在美国的宣传发行等推广工作。

这一年华星集团兵分三路。各有各忙;可以说续易青在香港打开局面之后,这一年是华星的又一个关口。前途机遇无限。

……

次日早晨。

在飞往兰州的飞机上,易青落寞的望着窗外飘过的朵朵白云,叹了口气。

以往他也没少出差,不过身边总是有许多亲密地朋友,惟独这次格外的孤单。华星创建以来,从来没有象今年这样忙过——依依和杨娴儿去了美国;孙茹留在北京坐镇;连小云,也被孔儒要去做新戏的女主角了。身边没有了她们笑笑闹闹的日子,还真是怪冷清的。

下了飞机,天路集团派来接机的人迎了上来。大家坐上大车小车,西行五个多小时,经过一段漫长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旅程之后,到达的天路文化城。

易青下车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将来新影城建起来,非得在这里修个飞机场不可——上次只有易青和依依、杨娴儿他们几个人,所以路威用直升飞机接,这次跟易素一起来的助理有十几个人,只好拿中巴车拉了。

“呵呵,老易!辛苦辛苦!”老远的,路威就埋头一阵小跑,冲了过来,兴奋的拍着易青的背,蓬蓬的响,大声道:“还没吃午饭吧!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炭炉祟杂汤,烤全祟,怎么样?”

……

三脚小炭炉上,一只刚足月的小祟羔子,在大厨不停的翻动中渐渐的烤成了金黄,间或一两滴油脂滴落火炉,发出滋滋的声响;刷上蜂蜜和密制的酱料,用小刀割下嫩嫩的几片,洒上香喷喷的孜然和小胡椒,就着大葱卷饼来吃,再来一口滚热浓郁的祟杂汤——那滋味,简直拿个西北王来也不换。

易青同来的人已经安排在外面开了桌大席;这边的小屋里只有易青和路威两人单独就餐,好让他们两个安静的谈点事情。

易青一口气消灭了两条祟后腿,才稍稍打了个底,喝了口祟汤,叹了口气道:“香,真他娘的香!将来新城市建起来了,旅游餐饮这块也该大力发展一下,兰州拉面、祟肉泡馍、全祟宴、白斩文昌鸡、西北凉皮、烤肉串……乖乖,不把那些老外吃傻了?”

“唉,这些话,还是等开发权拿到咱自己手上了再说吧!”说着话,路威很有礼貌的对烤着小祟羔的厨师道:“谢谢您师傅!我们自己来行了,您去休息吧!”

这大厨是文化城请来的老员工了,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是有的,知道路威和易青要谈事情了,连忙理解的笑了笑,插闭了炭炉,把烤好的全祟用大盘盛了,放上桌子,让易青和路威自己取用;做完这些,和路威打了招呼,低头出去了。

等人一出去,路威便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东西,递给易青,道:“看看吧。”

易青拿过来一看,上面花里胡哨的又有日文、又有德语、还有英文,后面的括号里注明了汉字——看样子全是一些外国公司的名字。

“嗬,好家伙,万国群英会啊!”易青一边笑,一边比划着唱道:“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俺不免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厄……净!”

“杀?你杀得下手吗?”路威笑道:“这些全是能对咱们构成威胁的外国公司,有日本鬼子、有盖世太保、还有美国大鼻子,但是这里面最有实力的,也是咱们最强的竞争对手,就是你们孙大小姐那位野心勃勃的老爹……怎得?你还敢连他也杀个干干净净?”

易青苦笑了一下,嘟囔道:“他***,这叫一个难办,叫一个憋屈呀!”

路威笑道:“我跟我老爸商量过了,不过他老人家不太乐观,总是觉得这支大标不太可能落到我们集团手里。不过,这支标我们又非争取不可,不然的话,我们这个小文化城的未来……”

易青理解的点了点头,道:“政府把新影城选在你们的小文化城旁边;要是工程承包给外国公司做,将来这帮鬼子在你旁边起高楼大厦,非想办法把你们吞了不可,最低限度也得给你们搅黄了;要是承包给你们,反倒正好可以把文化城合并进来,这等于你们已经做了充分前期建设,给国家省了不少钱呢!我看这一点,那些当官的也应该想到才对!”

“唉,未必吧!”路威道:“反正按照改革开放三十几年来的以往惯例,这种规模的工程,大多都会包给外国公司做,最不济也得是外国公司和中国公司一起做。”

“靠!肉食者鄙!”易素忿忿的骂道:“这些当官的,怎么就那么软骨头,难道外国人的屁也是香的?就非得跟三孙子似的上杆子的把咱的钱拿给鬼子们花差?”

“不是这么说,”路威摇头道:“你不在建筑这一行,有些事你不太清楚,这里头还有点缘故……”

说到这里,路威情不自禁的顿了顿,笑容有点尴尬,他想了想,道:“其实站在国家政府的角度来说,当然是希望肥水不流外人田,恨不得从施工到原材料,全部都由我们自己国家的企业包办了。可是以往也做过几例,政府把大工程承包给我们国内的大型建筑公司来做,结果……唉,我都不好意思说这事儿……”

“少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易青不耐烦的笑骂道:“要说不上台面儿的事,我们这行的脏水比你们绝对只多不少。哪一行都有好人、有坏人,有光彩的一面也有见不得人的一面,咱做人自己知道自己应该站哪块地儿就行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路威点了点头道:“对,这话实在!”说着,端起汤碗来喝了一大口,继续说道:“以往包给国内公司的那些大工程……好家伙,派下去一亿的资金,能有一半用在工程本身上,那就是清廉的该烧高香了。钱财过手落三成,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建筑商们拿下一支标,先得把自己竞标过程中花的那些暗钱收回来吧?然后凡是跟工程有关的政府官员上下、水啊电啊卫生环保什么的单位,你得一一打点吧?见人分一份,先得把红包送上,都打点好了,才敢动工。不然成天给你停个水断个电,或者告你个施工噪音扰民什么的,你受得了吗?到了施工建材这一块,又得剥一层。且不说那些经手采买的人怎么做帐搂钱的事,单说这提供材料地商人跟建筑商们勾结在一起以次充好,以旧换新,变着法子赚差价就让人吃不消了——有时候明明是一个批次的货,具体价值能差好几倍……”

……自这样一层层剥下来,真正到了用在工程上的时候,十块钱只剩下两三块,实际用来做正事的资金只不过百分之二三十。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能在这百分之二三十之内把事情做好做合格。这就是非常有良心地了……更不用说那些偷工减料、外强中干的豆腐渣工程,那真是图财害命,丧尽天良啊!”

易青听了瞠目结舌。喃喃道:“真没想到。见过黑的,没见过这么黑的。照你这么说,比如这次政府批给新影城的这一百五十亿,要是包给一些没天良的公司,他们就楞敢吞下一百亿。只拿五十亿出来办正事?靠他姥姥的,这么说起来,咱们娱乐圈里那些睡睡小明星。搞搞潜规则啥的,还真是挺纯洁挺小儿科的哦?”

“呵呵,开了眼了吧?这种事都见怪不怪了。”路威笑道:“可你反过来看看那些外国公司。人家就是硬气,他们确实是从咱们中国的工程里捞了不少好处去,确实赚咱们不少钱。可是人家赚地钱,全在明面儿上,该多少就是多少。除了合约里规定的酬劳或者合股的红利什么地,其他污七八糟的开销,一笔都没有。那帐目拿出来,干干净净的;而且国内这些猫猫狗狗的,想去鬼子们的工程里分一杯羹?不好使,门儿都没有!不但如此,而且还得争相给他们开绿灯,别说停水断电了,连水龙头都没坏过,管修!”

“你说说,”路威双手一摊,一脸无奈地问道:“如果你是最上面那些当官的,你会把工程包给谁做?这不是明摆着吗?”

易青失声道:“你早不告诉我这些。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国家对自己的建筑企业印象这么差,这支标你们天路不是拿不到了?”

“当然不是。这就是我要求你帮忙地地方。”路威道:“也不是所有的建筑公司都用这种方法做工程的。至少就我所知,我爸爸在西北干了十几年,那真是一拳一脚打出来的江山,每项工程都做的很干净。但是,光我们自己知道自己干净还不够,还等那些主持竞标的中央和地方官员们知道才行。”

“恩,所以你们希望我为你们去做疏通、介绍的工作,”易青点着头道:“也对,我手上有李氏国际的六亿美金,无条件的投入扶助这个新影城计划,我和李恩华这边地意见,政府还是不得不慎重考虑的。”

“还不光是让你们帮忙推荐和疏通。”路威道:“我们会做两份标书,一份明的一份暗的。明的那份当然就是等竞标的时候用的,关于如何进行这个工程啊等等的内容而还有一份暗的标书,就是我们自己拟的一个计划,明确的把各种防贪污、防克扣工程款的措施列举出来,然后由你老易帮忙,把这份暗的标书交上去,跟上面那些官儿们商量。在这方面,我们天路集团是绝对有经验的,不说保证颗粒归仓,但是至少我们敢说决不从我们自己手里贪墨一块钱!”

“要我做中间人可以,”易青沉吟了许久,慨然道:“要是信不过你们天路集团,信不过你老路家爷们儿,我一开始就不会选定你们来合作。但是事关重大,我还是要多问一句——威子,你给我交个底儿,这个大工程,你们的技术水青、工程水平等各方面,到底能不能吃下来?”

“绝对没问题!”路威坚决肯定的说道:“要说建筑这行当的技术含量,说低当然不低,但是说高也没有高到哪里去。基础的工程技术,把活儿做完做成做好的那些手段,大家其实都差不多。要单说到工程质量,那些老牌的外国公司当然是水平很高,比我们这些中国的同行确实强,强很多。问题是,有些工程其实用不着那么高的建筑水平,尤其用不着象一些外国公司那样,几乎拿一个工程当一个艺术品一样来精雕细琢,而且,很多东西不是技术高就能做的,还得讲不同的优势……”

……自好比这个新影城工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主体的夏宫大殿的工程,就是未来你们影业联盟要举行中国电影五龙金像奖的地方——你总不希望这个夏宫被外国鬼子的公司造成哥特式、拜占庭式、罗马式或者其他什么欧洲小洋楼群这类的建筑吧?要说在咱们中国人的土地上做出有咱们中国独特的文化特色,具有中华文化符号意义的大型工程建筑,我相信,我们天路集团绝对是无可替代、不可超越的第一选择!”

“正是这话,”易素一拍桌子,大声道:“单就凭这一点,我当初就想过了,非得把这个工程包给你们不可!要是落在其他外国公司手上,尤其是万一落在日本鬼子的公司手里,还指不定整成什么爷爷奶奶样儿呢!”

说到这儿,易青吃了两块烤肉,想了想道:“那就这么着。咱们这两天参详参详,把明的暗的两份标书都给弄出来。下个星期,我就带着你们那份暗的标书,回北京给你做回公关去。”

“别着急啊,老伙计。”路威道:“还没完呢!哪有那么容易?标书的问题解决了,还有一个更……更……更严重、更具体、更那啥的问题……”

“你他妈别废话成不成?”易素笑骂道:“什么更不更的,有话你就直说,唱快板儿哪?”

路威耸了耸肩,无奈的道:“这个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钱!伙计,咱缺钱哪!”

说着,路威拿起那份文件,指着上面几家公司,道:“我做了详细的商业调查,发现这几家鬼子的公司,都是乖乖隆的冬的有钱!他们已经表示了,第一期政府拨下的一百五十亿和李氏国际参股的六亿美金除外,后面四期工程的工程与建设的资金,他们愿意投资入股……拿这家叫三井啥啥的日本公司来说,粗略估算,如果以他们的计划书施工,政府在后面四期工程中能节省近一百八十亿人民币,而在影城落成之后,只需要每年付出一部分红利给他们就行……”

……自最狠的还得说是你们孙大小姐的老爹,那真叫一个阔气,他给竞标委员会的标书上说,从第二期开始,他们自己出当期工程资金的30%,如果顺利,第三期他们出到35%;第四期40%……个以此类推,到第五期,出到全部投资的49%,保证中国方面的控股权的同时,最大限度的提供资金支持。你说说,这不是拿钱砸人吗?看样子,他们美国宇通对这个工程好象是志在必得啊!”

“唉!钱啊,钱啊钱!”易青往椅背上重重一靠,感叹道:“钱是王八蛋,没它可真难办哪!”

说着,他突然咧嘴一笑,道:“钱这个问题,其实……我在来之前已经和华星董事会商量过了,好办!”

第二十二章 我意怜卿甘做妾(上)

纽约。

世纪宇通大厦顶楼的一间小小的会议室里,掌控了这个近千亿美金资产的国际财团的当家人——孙云博,正在和他的智囊团开会。

这间会议室名义上,是主席孙云博的私人休息室,就在他的大办公室旁边。房间的正中间放了一张硕大的欧式古董圆桌,这种桌子又叫骑士圆桌,是当年亚瑟王和他的骑士们商议要事时用的。

现在在这个房间里,据桌而坐的十几个人,全是宇通国际财团里,孙云博这一派系的高层。

宇通国际当年是由孙老爷子和孙云博的一位堂兄联手创办的,最初不过是一个海外华人的商务机构;后来中国大陆文化大革命结束,受到诬陷的孙老爷子得到平反,被国家广电和电影总局招回祖国参加工作,宇通的生意就落到了孙云博的这位堂兄和孙云博哥俩手里。

孙云博的这位堂兄年长孙云博十几岁,非常的善良能干,但是过于仁厚敦雅,不是个进取开拓型的人物,而孙云博就不同,野心勃勃,一心要将宇通做大。

两兄弟执掌宇通没多久,就赶上美国经济浪潮,纽约的许多公司几乎同时市值飞惩。孙云博在这个时候结识了美国第一华人黑帮的坐馆老大华老爷子,宇通从此与黑金结合,更加无往不利,在美国经济界迅速窜升。

据说当年孙云博的这位堂兄是反对孙云博和黑帮来往的。两兄弟因此还几乎反目。但是事情发生没多久,这位仁厚地长者莫名其妙的被一个瘾君子在道旁枪杀。由于他无妻无子,所有的遗产包括当时在宇通的股份理所当然地被孙云博接收。

至于这个出了名的善人、老实人怎么会无故忍上一个唐人街的职业流氓,其中的内幕就无人知晓了。只知道半年之后。华老爷子的长乐帮拿出全副身家,入股宇通国际,成为仅次于孙云博的第二大股东,而华老爷子更是把自己唯一的女儿,著名的唐人街第一美女华云清嫁给了孙云博。

只不过,由于华老爷子在道上名声太响,在美国人的警察局里是挂了号的,用他地字号出来做正经生意,容易影响到宇通的社会形象。所以被挡在前面代表华老爷子掌握他在宇通的股份地,是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他的义子华云丰。

谁知孙云博婚后没有多久,立刻传出他与华云丰两人郎舅不合。结果把华老爷子活活气死的传闻;随后华老爷子生前的头号马仔芝加哥堂地红棍堂主马火旺同华云丰大打出手,长乐帮也因之分裂。

因此宇通国际虽然这几年在孙云博眼光精准,手段很辣的经营下发展神速,但是实际上内部却始终没有真正统一过。

好在这种国际财团的托拉斯形态一旦形成。其实并不需要多么群策群力,各干各得,年底分帐就是。

……

宇通既然分了两派,那么有许多事情就得瞒着人进行,多年来孙云博已经习惯了先跟自己人开会。把事情议定了,再端到台面上来请股东和董事们通过——这样以他在董事会所掌握地绝对优势,即便是华云丰反对。也没有多大作用。

房间里光线很暗。

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杯伯爵红茶或者白兰地。两个美国人,两个欧洲人;一个一看就有拉丁血统的混血儿;剩下的全是中国人;紧挨着孙云博左手边,坐着一个慵懒的穿着白狐裘皮大衣,媚眼如丝的艳妆女子,赫然正是马丽丽。

“好了,到齐了,我们开始吧!”孙云博坐在房间正中间的位置——他喜欢这样安排座次,因为这个座位让他有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这两年来,今天是难得的人来这么齐。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孙云博地英语发音标准而高雅,声音充满力量,他指着马丽丽淡淡的介绍道:“她,你们都很熟悉了,不过都没有见过。她就是飞鱼。”

哦!

即使是这样一屋子见过大世面的人,也忍不住为孙云博这句话动容,纷纷坐直了身子。

马丽丽在一屋子男人惊诧的目光中得意的抬了抬下巴,矜持的调整了一下坐姿。

飞鱼是多年来孙云博给马丽丽起的一个代号。多年来,这个代号在宇通国际孙身一派的众人中,大名鼎鼎。

现在坐在这间房间里的每个人,几乎都从这个代号飞鱼的商业间谍手上接收过各式各样有趣或有用的情报,为孙云博做成了某些单纯的商业手段做不到的事。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面对面的见过这个神秘的女人。只知道因为古老的中国黑道,管这样的人叫“卧鱼儿”,所以孙云博在从马火旺手里接收这个女人的时候,顺口给她起了个名字——飞鱼!

“关于我们在中国西北的新城市拓展计划,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让飞鱼给我们介绍一下关于我们对手的情况吧!”孙云博一边说着,一边向马丽丽示意做了个手势。

不经意间,马丽丽瞥了孙云博一眼,似乎压抑着什么,她坐正身体,朗声道:“各位好,我叫马丽丽,各位以后可以叫我LiLi。”

孙云博楞了一下,随即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是心思细腻的人,几乎同时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看来这个飞鱼姑娘身份露光之后,从暗处浮出水面来做人,对自己的身份还十分重视,自我认同的意识很强嘛!

马丽丽清了清嗓子,道:“关于这次我们在亚洲的房地产拓展集团,参与竞标中国西北的新影城承建工程的事,我奉了孙总的命令,做了一个具体的调查。调查的结果——能够和我们竞争的六家公司,详细的情况和他们的标书大概的内容与方向,我已经为大家详细整理出来了,开会前已经放在了大家的面前,可以看一看。”

众人轻松的拿起面前打印好的文件粗略的翻了翻,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些都是垃圾。如果只是例行的研究对手,只要宇通市场和策划方面的高级职员们来进行就可以了,根本用不着动用孙云博的私人智囊、核心成员躲到这个小屋子里来开会。

真正有用的材料,应该是马丽丽现在手里攥着的那份。

果然,马丽丽见大家只是略略一看,就抬头等待似的望着自己,就连忙举起了手里的一叠文件,隔着桌子发到各人的手中去;一边说道:“我个人认为,对我们真正能构成威胁的,得标几率最大,是这间中国大陆的本土企业。”

“天路?很浪漫的名字……那个拉丁血统的混血俊男盯着文件耸了耸肩,笑道:“我从没听说过。”

这个西班牙与美国的混血儿堂五阿隆索,是孙云博的得力助手之一,现在是宇通亚洲拓展集团的总裁,专司亚洲方面的事务,宇通在亚洲的建筑房地产、电子、旅游酒店、文化商品等方面的投资,几乎全部由他经手打理。

他自己平时长驻新加坡,若不是今天这次小会需要了解和商议的议程,跟他的业务内容直接相关,决定了整个宇通下一步在亚洲的发展重点将从东南亚转到中国大陆——他还未必会巴巴的赶回来这一趟。

“先生,作为一个西班牙人,您值得原谅,”马丽丽淡淡的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但是作为负责亚洲商务的集团高级经理人,您似乎孤陋寡闻了些。”

被一个美女揶揄,阿隆索很有风度的摊了摊手,笑道:“我只关心那些市值超过一百亿美圆的,可能与我们发生关系的公司,难道这还不够吗?”

“也许从前是够了。但是现在,”马丽丽笑道:“也许看过这份东西之后,你的观念和想法需要有一些改变,亲爱的先生。”

两人正在耍美式贫嘴,旁边一个一直表情沉静的看着马丽丽偷回来的标书的美国女人,缓缓的说了一句:“漂亮的计划书。”

孙云博转过头去,望着自己的这个智囊——她有三个博士学位,其中一个是建筑设计。

这位建筑学博士看也不看只认一百亿美圆的阿隆索,径自对孙云博道:“我得说,这个公司的计划书写的棒极了,如果按照这个方案,那么未来中国西北将出现一个伟大的城市!我不认为,从前我们财团本部,在正式的高层会议上给大家看过的那份……我说是垃圾过分吗?反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不认为可以超过我们手里的这份出自某个中国设计师之手的计划标书。”

第二十二章 我意怜卿甘做妾(中)

阿隆索面对马丽丽这样的美女时很有风度,可是面对这位四十几岁的铁娘子时,就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上个月代表宇通送往北京的那份各个公司参与竞标的初审计划书,恰恰出自他负责的亚洲拓展集团几位建筑师之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尽量克制着说道:“亲爱的布朗夫人,建筑设计,尤其是土木工程建筑,一直以来都不是我们亚洲宇通的主要业务,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

“所以我们的对手不会管这些,先生!”布朗夫人毫不客气的道:“否则的话,你以为总裁今天把我们从地球的各个该死的角落召集来是做什么,还不是修改你那份见鬼的标书。”

似乎是已经对这位铁娘子的脾气格外熟悉了,孙云博也没有觉得她的语气有什么不对,只是挥了挥手,道:“不要争吵。布朗夫人对专业精益求精的态度令人尊重。不过,亚洲拓展集团的计划书也同样值得肯定,能够使我们拿下这支工程标的关键之处不在于建筑设计本身,而在于阿隆索提出的那个每期加投资金%的计划,我相信,没有哪个中国政府的官员能够对这样的条件熟视无睹。”

阿隆索听孙云博这么说,终究还是偏向了自己一点,也就得意的笑了笑,不再出声了。

马丽丽恭谨的回过头。对孙云博道:“但是,目前地情况似乎有点变化。对方……我是说中国西北天路集团,在我们的标书送到之后,很快修改了他们的初审标书。天路集团的标书里除了依据政府要求地建设计划之外。为每期工程设计了相匹配的城市民生行业,除了能产生大量的后期资金之外,还将提供中国政府一直很需要的大量就业机会,详细的情形,都在我们的调查报告里写明了……

孙云博眉头一蹙,与此同时,屋子里的人纷纷和他一起低下头去,翻着手里的文件,找到马丽丽说的那个部分,仔细的看了起来。

很显然。天路这份标书就是针对宇通地标书做的。和宇通的那个每期投入多少资金、给政府省多少钱相比,易素和路威商定地这个计划显然是高明的多了。

在新城做城建的同时,由天路集团出钱出力出面联系。在新影城周围发展各项民生产业,以天路文化城为中心发展餐饮、旅游、酒店、文化商品、娱乐……这些行业既能生出钱来,为国家提供利税;又能提供大量的就业机会,吸揽全国各地的流动人口来到这里定居谋生,为将来新城市地繁荣打下基础。

跟宇通的那个计划相比??宇通投下去的资金。那都是死钱,砸下去多少花多少,虽然能提政府省下不少。但是毕竟有时而尽,然而易青提出地这个计划,对新城市也好,对整个西北乃至国家也好,是一个财源滚滚不绝,利国利民利在子孙后人的长久之计,当然要比干砸钱要有吸引力的多。

对于国内那些官员来说,于公来说,这个计划一旦成功实行,这个城市未来十几年乃至几十年都不用他们操心了??各种产业都在天路集团建设工程的同期逐步完善形成了。再加上电影业作为这个城市的核心标志性特殊产业,整个城市的经济不说彻底盘活,至少能自给自足。

于私来说,这些都能换成他们的政绩??从无到有,建起一个城市,作为当官儿的,他们是要流芳千古的呀!

小屋子里地人皱着眉头,看完了易青和路威的这份才华横溢且激情四溢的计划书,默然不语。

这个事情可难办了。

这家天路公司,人家用的是他们本土企业的优势。纵然宇通集团也有心、有力针对他们的标书,用他们的思路拟订一份相似的计划??那也无法实施啊!

宇通之所以看上新影城计划,就是因为他们在中国国内一向是散着做一些业务,无法深入的在中国站稳脚跟,以至于无法在亚洲真正大展拳脚;所以他们才期盼这次能在中国拿下一个根据地。

要让他们在中国发展什么民生产业,盖酒店、盖酒楼、管理旅游景点?开玩笑,这些美国老爷哪懂这些?必须是熟悉当地的民生民情、经济状况、以及政府操作流程、行业资质,乃至风俗习惯等等,才有可能做这方面的产业管理,而宇通集团目前显然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也没有这方面的技术和思想准备。

这种事情,只有象天路集团这样,扎根西北多年,熟悉当地情况的企业才能胜任。

几个出了名的商业智囊谋士,看完这份计划书后,都只能抬起头来茫然的苦笑??这种天然条件上的差距,恐怕不是什么智力方面的因素可以弥补的。

布朗夫人叹了口气道:“如果正面竞争的话,这家企业一定夺标。除非中国的那些政府官员都是白痴,或者是疯子。”

阿隆索迟疑的看了看铁娘子,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他望向马丽丽道:“我想知道,这家市值不到二十亿美圆的公司,是如何支撑起这份计划书的。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要在工程同期发展他们所列出的这些民生产业,至少要花费几百亿人民币……

“是三百亿人民币,或者更多……马丽丽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在刚拿到这份标书时,心里的疑虑跟您一样,亲爱的。”

阿隆索听她叫得亲昵,得意的伸了伸手,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然后从容的欣赏起马丽丽胸部的线条来。

马丽丽

丽妩媚的一笑,随即正色道:“天路集团本身的资金量当然是远远不足,但是他们背后有其他财团支持。最近在香港崛起的亚洲影业领军集团华星影业,已经公开表明支持天路集团竞标西北新影城工程。顺便说一下,各位,请注意,华星集团是李氏国际在亚洲的代理人,而新影城计划在名义上,是中国政府和李氏国际共同开发的……”

“李氏国际?哪个李氏?”有人惊讶的问道。

“您认为除了史蒂文森李的国际电子托拉斯,全美国……哦不,对不起,是全世界,还有第二个叫李氏国际的,能和一个国家共同开发这项工程吗?”马丽丽彬彬有礼的说道:“华星集团的主席易青,现在已经受李氏国际的委托,手里握着李氏国际投入第一期工程的六亿美金。选择哪家公司进行新影城计划,他的话恐怕有相当大的分量。”

“但是,这六亿美金恐怕是工程款,即便是史蒂文森李,也不会允许华星集团把这些钱用来具体帮助某一家参与投标的公司吧?”一个欧洲人不解的问道:“那么,还是有三百亿人民币的缺口。据我所知,即使是这家搞电影的华星和这家……天路集团联合起来,他们手上的能够投入的资金也不可能有这么多。”

“所以,这才是总裁今天把我们所有人召集到这里的原因。”马丽丽道:“就在一个星期前,华星集团主席易青在中国兰州的新闻发布会,向全中国发表消息,表示将以华星香港分部作为资产抵押,报中央人民银行和中国证监会批准,成立西北新影城工程的专项基金,面向中国的证券市场,入市集资!而根据香港证监会的评估,香港华星目前的总市值超过三百五十亿港币,所以他们成立这个基金,只是时间问题。”

“一定要制止他们!”布朗夫人毫不迟疑的压低声音吼道:“如果他们集资成功,我们没有任何优势。要拿到这支标,一定要用其他的手段!”

听了这句话,周围的几个人同时皱了皱眉。

在他们中间,布朗夫人特别不招人待见,原因就在于此??这个女人太狠了!她作恶时从不觉得自己是在作恶,这种人即使是盟友也令人无法亲近。

而且,大家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即使是真要动用“其他的手段”,也不用这么直接说出来吧?

马丽丽却毫不吝惜的今天第一次向这位铁娘子投去了欣赏的目光。布朗夫人还之一个冷笑??她清楚的记得,当年她是怎么利用从这位“飞鱼姑娘”手里得到的重要情报,一口气帮孙云博吃掉了三家中型石油公司的。那一次,她用的也是“其他的手段”。

“请大家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任马丽丽去说的孙云博,终于缓缓的开口说道:“飞……哦,LiLi瞿你跟大家说说我们的计划……”

第二十二章 我意怜卿甘做妾(下)

结束了。

众人都已经散去。本就光线昏暗的小屋,此时显得益发冷清。

孙云博静静的坐在那个高高的正中的座位上,看着一屋子空空的座椅,如同一个孤独的君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心境,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野心勃勃、精力充沛、充满斗志的,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一种从骨子里渗出的末日般的寂静冷清紧紧的揪住了他的心。

马丽丽还坐在他的旁边,安安静静的低着眉。然而孙云博就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她这个人一样,当她是个透明的存在。

马丽丽对这样的气氛似乎有些不满,她终于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几时去订飞香港的机票?明天?后天?”

孙云博的身子恍然惊醒般的颤了一下,把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的心思强转了出来,淡淡的说了一句:“再等几天,能出发的时候,自然会通知你。”

说着,他站起来向门外走去,嘴里喃喃的说着:“我……必须得弄清楚了。”

马丽丽听见这句话,心里微微一动,却并没有回头;直到孙云博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才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

走出世纪宇通大厦,马丽丽眯着眼睛看了看纽约的太阳。她紧了紧白狐皮大衣的领子,下意识地伸手探入怀中,摸了摸她那张可以全球通用的电话磁卡——然后。低垂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露出一个令人心里发寒的微笑,那嘴角微微斜着上扬地角度是那样诡异和暧昧,阴冷的眸子里有点狂热的光芒一闪而逝……

她的手在那张电话磁卡上按了按,然后抬步向最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走去。



孙云博独自开着车,缓缓的行驶在纽约临近郊外的公路上。

他开的很慢,阴霾的脸色上透着沉重的思索。显然他地这种速度,给后面的车辆带来了一些麻烦——一辆小跑车籁地从他的左侧超了过去,擦身而过地时候,车上的人非常优雅恬静的向他伸出了一个竖直朝天的中指。

如果说象他这样的富豪也有确实意义上地“家”的话。孙云博的家在纽约地近郊。

那是从前长乐帮华老爷子的一处宅子,做为华云清的嫁妆陪送了过来,据说是华云丰和华云清兄妹俩从小呆到大的地方。华云清对这里似乎非常眷恋。所以婚后每年总有几个月,孙云博和她要住在这所房子里,渐渐的,这里也就成为了孙云博比较固定的住所。

当然,自从华云清嫁给了孙云博。而孙云博成为这座别墅的男主人后,华云丰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孙云博对于刚才那辆跑车上年轻司机的挑衅似乎恍然未觉,自顾自的想着自己地心事。嘴里颇有点神经质的喃喃念叨着什么。

银灰色劳斯莱斯缓缓的停在一片绿草坪外。正午的阳光下,一幢颇有几分中华古韵古香之色的别墅,矗立在眼前。

孙云博现在就看着这幢自己已经住了几十年的房子发呆——他注视着一个窗口,仿佛能透过那茶色朦胧的玻璃,看到屋子里那个人的倩影一般。

他这一生,就爱了这么一个人。

那年前往长乐帮的堂口拜山会茶阵,华老爷子领着一帮海外洪门的兄弟,大摆筵席的曲意接纳。乱哄哄的场面里,几百条粗豪大汉吆五喝六。一屋子乱糟糟的烧酒混着人的体味……

她静静的坐在人群之中,象一泓清清亮亮的幽泉一般,仿佛亘古以来就坐在那里等待着自己,冥冥中有种不可明知的力量在低吟浅唱,注定了这一生他们要向彼此走去……

他看见她的第一眼,整个房间里便没有了别的声响、别的人;当华老爷子叫她过来同自己相见、自我介绍的时候,她那小鹿般清雅的羞涩更是令自己清楚的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

为了得到她,他不惜答应华老头那只老狐狸所有的条件,允许长乐帮入股孙家清一色的宇通集团,还因此和自己的堂兄反目成仇——如果没有当年那档子事儿,也许今天的宇通已经是他一人的天下,怎么会出现他和华云丰分庭抗礼的局面,更不会有后来那些令人头疼兼心疼的种种麻烦。

一切的麻烦,都源自于孙茹早生了那一个月。

这是他孙云博的亲生女儿吗?孙云博望着手捧婴儿千怜万爱的妻子,心里腾腾的打着鼓。

女儿早产一个月,却比一般女婴还健康——每当孙云博疑惑的审视着她,看着她眉眼一天天不象自己,反却越来越像那个干舅舅华云丰,他心如刀绞。

他听见有许多人在议论,他自己是国子脸,而女儿小茹和华云丰、华云清都是清秀的瓜子脸,没准他们才是一家呢!

他曾经告诉自己,不要去相信那些议论,可是就连长乐帮最外围的马仔都知道,当年华云丰和大小姐华云清轰轰烈烈的初恋故事——他怎么能释然?

华云清是他的,只是属于他的,怎么能让别人染指?

妒忌和怀疑的火火在他胸膛里熊熊地燃烧着,可每次面对华云清的时候。他的怒火就被她那一泓清亮的幽泉浇熄了……他不是没有想过,只要去做一个简单地DNA基因亲子鉴定,所有的真相就大白于天下了。

可是他不能,确切的说。他是不敢。

他输不起。这是他这辈子唯一输不起的东西——堂堂宇通主席,美国华人商界的第一富豪、第一成功人士,去医院查自己的夫人有没有给自己戴绿帽子?笑话,真是笑话!

华云清是唐人街第一美女,是孙云博的骄傲,那就必须永远是属于他的骄傲!没有人能夺走属于他的东西,妻子也好,女儿也好,无论他喜欢的他不喜欢地,反正在没人知道真相是什么的情况下。她们永远是属于她的,可要是做了亲子鉴定,结论是……地话,那他就不得不面对。他的妻子和女儿都不属于自己的现实……

孙云博一直以为,可以就这样维持下去,他是孙家的户主,那是他的老婆孩子……可是他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天天流着泪想着讨好和挽留自己地小女孩。那个站在小板凳上给自己磨咖啡的小丫头,有朝一日居然会成长到可以威胁到自己的地步。

他万万没有想到,还会有和自己地女儿针锋相对、兵戎相见的那一天。

其实。他并没有太把这次对华星和天路的商业竞争放在心里,毕竟对于庞然大物的宇通托拉斯来说,易青和孙茹短短几年积累下来的财富就象一个一触即破的气泡一样——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正因为实力悬殊,他很清楚自己的手下和马丽丽在美国商场养成的那些手段,练就地那副心肠……这个计划一旦发动,那就是易青和孙茹变成一文不名的穷光蛋的时候,甚至还可能欠下一辈子还不清的银行的债,去坐牢,或者从某幢大楼上跳下去——他曾经无数次的目睹自己的对手得到这样的结局。但是这一次,是他的“女儿”和女儿的爱人。

他太清楚女儿在华云清心里的地位——一个再文静柔弱母亲看见心爱的女儿受到伤害,有时候也会象一只发怒的母狮子一样。

所以他一直在迟疑犹豫——如果要是这个拓展计划要用华云清对他的感情去换,那他宁愿永远不涉足亚洲商界。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去面对这件自己回避了二十几年的事——他必须弈清楚,女儿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他不能为了一个夙敌的孽种,而放弃自己的计划,放弃亚洲巨大的商业利益——孙云博带领下的宇通,应该一往无前,纵横天下!

但是他更不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上绝路,让自己最爱的妻子后半生和自己决裂……

所以他要去问清楚,他要华云清一句真话!只要她说,他就相信;她说什么他都相信,只要能给他一个理由——一个能维护住自己小心翼翼用半生的爱呵护着的家的理由。

孙云博心乱如麻的望着自己家的房子,终于想好了该怎么说、怎么问、怎么措辞……

他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驶进自家的别墅……

走上楼梯的时候,他的心砰砰的跳着,离妻子的房间近一步,他内心的恐惧就深一分——这种恐惧,生生的折磨了他二十五年!

他抬起了手,正要向房门敲去……突然!隐隐的听见屋子里有些声响,有人在嘤嘤的哭着,一个声音仿佛在低低的安慰着……声音轻的细不可闻……

……自薄命怜卿甘做妾,伤心恨我未成名。唉……小清,我好后悔……为什么当初自己没有能力带你走……二十几年了,你还怪我吗?”

这个遥远、陌生却有熟悉无比的声音突然提高了音量,清晰无比的钻进了正要抬手敲门的孙云博耳里…”

在那一刻,整个北冰洋的冰水,从他剧烈颤抖的心尖上无边无际的浇了下来!

第二十三章 瞒天过海渡陈仓(上)

屋子里的声音还在隐隐约约的传来,可是后面说的什么,孙云博一句也听不到了。

恍惚间,屋里的人陡然提高了声音,生怕他听不见似的大声说着,象是倾诉,又象是控诉命运对他的不公……

孙云博努力的想集中注意力听听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可是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的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耳鸣声,口中干涩的象放了一枚苦胆一样……他知道自己不能动,因为血压已经高到了令他天旋地转,随时可能使他倒下的地步。

许久、许久……倚着门的他稍稍回复了点神智,屋子里的声音又似乎能听清了——

“哥,你快走吧!我丈夫随时都可能回来,他今天说了要回来吃饭的……你们要是照了面,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不用为我担心,真的……我今天下定决心来了,就不怕豁出去,把这几十年的情债跟他算个清楚……”

“哥,你别胡说……快走,快……”

孙云博呆呆的盯着房门,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里面那令自己肝胆俱裂的一幕——华云丰与华云清“兄妹”两人正相拥着坐在床头,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落着泪抽泣着,低低倾诉着什么,而他温柔的揽着她地腰。轻轻的安慰着她……

孙云博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心乱如麻的思索着,下一步自己应该怎么做?

冲进去,给那个女人一巴掌,让这对狗男女自惭形秽。羞愧不已?

打电话给马火旺,让他火速派人来,围住这座房子,趁着华云丰落单,干净利落的干掉他?

推门进去,故作潇洒地装没看见他们,象个正宗的绅士一样给自己倒一杯威士忌,然后有礼貌的说:不要紧,你们继续——让华云清自觉无地自容,回到自己的身边?

还是……

那一瞬间。孙云博的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转过了不下十几个念头,他充血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瞪视着那道门——他的手举起了,又落下;落下了。又举起。

终于……他机械的转过了头,踉跄地象一个溃败的逃兵一样,跌跌撞撞的从楼梯上跑了下去——只是一扇门而已,他却没有勇气去推开它……

他一路疯了似地扯开了领结敞开了西服,埋头向前跑着。不顾一路上佣人惊诧的目光。

一气跑到停车坪,他拉开自己的劳斯莱斯的车门,一头扎了进去。砰然巨响中,关上了车门、拉上了车帘……

小小逼仄的车厢里,孙云博象一个孤独地受伤的少年一样,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佝偻地缩在驾驶座上,嘴里发出怆然嘶哑的呜咽……

华云丰风神俊朗、身姿翩翩的潇洒模样赫然出现在他脑海之中,那样玉树临风、飘然出群的站在那里,冷笑着看着他,淡漠而不屑的目光里。透着讥讽和嘲笑。

二十多年来,他为之自豪为之骄傲的幸福和爱情,猝然如高处落地的水晶一般……轰然粉碎!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赢着华云丰的,自己夺走了他的爱人,而且将要夺走他地一切!

可这一刻,内心深处那种深深的挫败与耻辱的感觉,分明告诉他自己——孙云博才是失败者!

他恨自己。恨自己甚至没有勇气推门而入,去理直气壮的指斥华云丰,去面对和解决这一切……

……

也不知过了多久。

车窗外的暮色渐渐的压了下来……

慢慢的,孙云博似乎觉得自己有了一些知觉。

他缓缓的坐直了身子,摸索着打亮了车厢里的水晶小灯。然后,他从车里的小冰箱里取出一罐矿泉水,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瓶降血压缓心跳的药丸,倒出两颗,就着冰凉的矿泉水咽了下去。

他随手把药瓶和水往旁边的驾驶副座上一丢,铁素着脸抱着方向盘,慢慢的发动了车子。

他不知道自己想去那里。漫无目的的开着开着,他干脆放开了方向盘,松开了油门,呆呆的瞪着旁边窗外不断飞退的景物。

就这样,这款劳斯莱斯独有的全球定位巡航系统带着他不知开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了繁忙的市区和如梭的人流,孙云博才蓦然惊醒,连忙抓住方向盘,脱离了巡航状态自己驾驶起来。

凝神看了看四周,原来自己的车默认的这条路线,竟是从家里会世纪宇通大厦的路。

孙云博自嘲的笑了笑,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地方好去了。

他把车停进了公司的停车场,然后下车向大厦里走去。

……电梯载着他来到了顶楼。他的办公室,从来都是在最高的地方,高高的在所有人的头顶,这能让他有种俯瞰一切、掌控一切的感觉。可今天,这种感觉却是如此的孤独和冷寂。

走进走廊,擦身而过的秘书和助理们纷纷和他打着招呼,并诧异的好心询问他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孙云博不耐的挥了挥手,径自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推门而入。

走进去的一刹那,他就分明的感觉到,屋子里有人!

在这个时候,敢独自一个人进自己办公室的人,只有一个。

孙云博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与不快,眼皮也不抬的说了一句:“出去!”

马丽丽格格娇笑着,从孙云博平时坐着的大老板靠椅上站了起来,绕着桌子身姿袅娜地走了过来。俏生生的站在孙云博面前,轻声道:“总裁,桌上有些东西,是特地拿来给你的。”

孙云博冷冷的向桌上望去。只见桌子正当中,放着两个小小地瓶子——医院常用的保存血样或皮肤细胞组织一类标本的小瓶,瓶子下面压着几张写满了英文的纸。

孙云博走到桌前,拿起一个瓶子仔细一看,恶心的皱了皱眉头——里面装得是几根头发和一片指甲。

他冷笑的望着马丽丽,道:“巫蛊?还是降头?你居然相信这些东西?你是拿他们来对付华云丰啊,还是对付易青?”

“呵呵呵……我的孙大总裁,”马丽丽尖声笑道:“你忘记了,我可是受过现代科学高等教育的人,说起这个还要感谢你。据说我的学费当年都是您支付的……”

说着,她走上前去,拿起另一个瓶子。然后抽出底下压着地那份报告,塞进孙云博手里,柔声道:“这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牺牲了几个帮里的老兄弟才替您弄来的。您手里这个,是华云丰地头发和指甲;而这另一瓶。是我在华星供职的时候,特意从您的好女儿孙大小姐身上弄到的头发和指甲样本……这份东西,是用这两份东西做出来的——”

说到这里。马丽丽突然停了下来,她地瞳孔缩了缩,用一种诡异而冰冷的腔调低沉的说道:“做出来地——王NA亲子鉴定报告!”

孙云博握着那份报告的手,象被蛇噬一样剧烈的向后缩了一下,然后不可遏制的战抖起来,他不停的深呼吸着,翻开最后一页,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低头看去……豆大的汗珠疯了一样连续不断的从他额头上涌出来。向下淌去。

他只看了一眼……随即发出一身野兽濒死时一般的嘶吼,抬手一巴掌狠狠地向马丽丽的脸上掴了过去!

啪得一声巨响,孙云博失控了似的一脚踹在马丽丽的小肚子上,捂着脸的马丽丽被喘得直飞了出去,连退了三步才一屁股坐到了地毯上。

“哈哈哈哈……呵呵……哈哈哈……”马丽丽忘形的笑着,露出了她特有的阴毒的表情,那样嘴角微微上翘的邪恶的弧度,带着半边脸神经质似的抽搐……

“疯……疯子……你这个疯女人,象……蛇一样毒的女人,你到底想干什么?”孙云博歇斯底里的吼着:“谁让你干的!”

马丽丽擦掉了嘴角的血迹,撑着地费力的站了起来,冷冷的道:“孙总裁,你的梦该醒了!没有人让我这么做,是我自己的心告诉我,只有这样才能帮到你!孙云博、孙总裁,你是我们的领袖!你是我们的王!我不能看着你自欺欺人的犹豫不决,所以必须替你下一个决定!”

孙云博呆住了。

马丽丽攥紧了双拳,大声的吼叫道:“你还等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干吗?别叫我瞧不起你!”

说着,马丽丽冲到了他的面前,揪着他的领带瞪着他,从嗓子底挤出来的声音嘶哑的说道:“杀了华云丰!杀了易青!杀了你那个杂种女儿!让他们下地狱去吧!复仇的时刻……到了!”

此时,走廊上的员工显然被屋子里惊天动地的声响惊动了,叫来了保安警卫人员,慌忙冲了进来——却只看见一个女人极不礼貌的揪着总裁衣领。

“老板,这……”

“出去……”孙云博冷冷的吼道:“都给我滚出去!”

说着,他慢慢的举高了手里的王NA报告,上面那行狰狞的红字清晰的写着——基因相近率百分之

“是的,复仇的时候到了。”孙云博平静的说道,随手把那份报告揉成了一团。

第二十三章 瞒天过海渡陈仓(中)

平静的大西洋上静谧无垠。暮色缓缓降临在内海湾上空,一艘巨大的六层游轮静静的驶离美国第一大海港城市纽约,遥遥向着不知名的夜色中某处驶去,远远看来仿佛是钻进了一只庞然巨兽的口中……

二层主舱,餐厅。

一张长达十余米的欧式餐桌,铺着雪白的桌布;几盏传统的八柱银烛台上镶满了晶莹璀璨的细钻,式样古老的圆木靠椅的椅背上,凸雕着一个狰狞的狼头,獠牙毕现。

孙云博就坐在一张这样的椅子上。

这么长的餐桌,吃饭的却只有五个人。

用葡萄藤慢烤细焙出的小牛排,浇上细腻的香草汁,几颗西海湾新开的生蚝和牡蛎;一瓶庄圆自酿的浆果薄酒;主食就只是简单的法式黑麦吐司——这样简单的食物,对于桌上这五个人的身份和财富来说,简直可以用粗陋来形容了。

可是他们却吃的非常专心。一丝不苟的用刀叉切割着食物,时不时的举起杯子很有滋味的喝一口土酿的果酒,然后用餐巾小心翼翼的蹭一蹭嘴唇;就连把生蚝吸进嘴里的时候,都是那么的斯文雅致,不发出一点点不雅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他们彼此之间甚至都不抬眼看一看其他人,也毫不理睬特地把他们从地球各个角落大老远召集来的孙云博一眼——仿佛他们千里迢迢而来,就只是为了吃这么一顿简单的晚餐而已。

高大地穹顶上,挂着巨大的一百烛水晶吊灯。把偌大的餐厅照耀的灯火通明。

就在这大吊灯平行地位置,三层舱的栏杆上,一身艳装的马丽丽,举着一杯白兰地。带着戏谑的、掌控一切高高在上的笑容,俯瞰着下面正在进餐的五个人——那只是五个模糊的人影而已。

马丽丽已经记不清,这是孙云博这几年来第几次请这四个人来自己的这艘私人游轮上吃饭了。她只记得,以往每次从她这里得到一些决定性的情报后,这四个人就会出现在这里,陪孙云博吃一顿饭……然后,一个星期内就会有一个原本欣欣向荣的上市公司莫名其妙地被人狙击而告破产。

依稀记得,那几家公司的老板,好象下场都不怎么好——有的跳了楼,有地疯了。还有的好象想谋杀孙云博报仇,结果被马火旺的人分了尸……

马丽丽叹了口气。其实那几家老板对她还都挺不错的,在她供职于他们的公司地时候——就象那个笑起来很有魅力的叫易青的年青人一样。

其实马丽丽觉得自己还要感谢易青才对。

以往她只是听说过。孙云博和这四位生活在黑暗世界里地金融狙击手有着这种类似仪式一般的神秘晚餐聚会;但是身位卧鱼儿的自己却无缘参加——要不是易青使她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她还没机会亲眼目睹这一幕呢!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啃烂泥。马克思说过,资本来到世间。没一个毛孔都带着血腥和肮脏的东西——这些美式的大托拉斯,那一个不是从血泊中矗立起来的?

易青啊易景,你究竟是一条即将成为果脯美餐的小鱼呢。还是一根卡死大鱼的鱼骨呢?马丽丽嘴角微微上翘,邪恶而暧昧的笑了笑,把杯子里地酒一口倒进喉咙,鲜红的嘴唇亮闪闪的象饮了血一般……

她把杯子放在栏杆上,心满意足的抚了抚自己的嘴,冲着下面的孙云博飞了一个吻,媚笑着转身而去。

穿过窄小的走廊,在三层舱尽头的一个小房间门口,马丽丽随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布置舒适的办公室。一张双人床般大小的办公桌占了房间里大半的空间。

桌上摆着一台大屏显的笔记本电脑——电脑旁的一个投影放映器,正幽幽的转着,把电脑视频上的影像,投放到对面墙上的一块幕布上。

马丽丽走到桌前坐下,拿起话筒微微不耐的喝道:“王嘉,你那边好了没有?你手下的人架子不小嘛!几个小狗仔,还请不来吗?”

对面墙上的幕布上,渐渐有了图象——王嘉坐在香港《一本万利》杂志社的辛事办公室里,苦笑着道:“宝贝儿,我这边还是凌晨呢,香港天还没亮,他们哪能来得这么快?”

马丽丽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过大靠椅去,背对着摄像头闭目养起神来……

……

香港。《一本万利》杂志社会议室。

王嘉整理了一下手边的和电脑里的资料,时不时的看了看视频里马丽丽那头的情况——投入他眼帘的,只是一个硕大的黑色椅背。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没听见敲门声,一个身影晃着就飘了进来。之所以给人飘的感觉,是因为他实在太瘦了;嶙峋的瘦骨,一身老臭的皮囊包着,三角眼四角头,咧着个大嘴巴还在不停的打着呵欠。

王嘉嫌恶的瞥了他一眼,心里骂了一声:这老畜生!

“唉,王董……早,早啊……”老畜生打着磕巴,馅笑着跟王嘉打着招呼。

王嘉轻哼了一声,道:“时间还早,你怎么不去吃个早饭。”

“没、没钱了。”老畜生倒是一点不客气。

“放屁!”王嘉恼道:“前天才给了你八万块,你又***没钱了?”

王嘉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叠千元港币,远远的扔给他。吼道:“这是给你吃饭买烟的钱,要是再去赌,老子就叫人把你地手砍下来。”

老畜生恶狗抢食似的扑了上去,双手按住那叠钱。一个劲的向王嘉点着头笑着;然后赶忙抓起钱来,重重的朝手上吐了口唾沫,带劲地数了起来。

刚数了两三张,门口传来礼貌而有节奏的敲门声……

“Come,in!”

王嘉话音刚落,房门一看,一个打扮得干净清爽,神采熠熠的年轻人,背着记者常用的采访包,提着一个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

王嘉眉开眼笑的站起身来表示迎接,大声笑道:“哎哟哟,这不是咱们当下最红的视频在线主播徐未明先生吗?这么早就让你来。真是不好意思啦!”

徐未明谦逊的笑了笑,点头道:“应该的。董事长召唤,哪敢不来。”说着,仿佛一个爱干净的人躲避一个猪圈似的,远远地避开了那个正在噌唾沫数钱的老东西。徐未明走到长桌的另一端,放下电脑台了下来。

王嘉面前地电脑视频上,美国那头的马丽丽听到了这边的对白。缓缓的在那头转过了椅子来,对着摄像头问道:“哪个是徐未明?”

王嘉连忙把摄像头转向大会议桌,自己也站了过来,举手对着摄像头向徐未明介绍道:“这位就是马丽丽董事长……董事长,这位就是徐未明先生。”

视频里的马丽丽坐直了身子,谦和地笑着,柔声道:“徐先生,最近这几个星期辛苦你了。听说你干得风声水起,才一个月不到就在新岗位上做出了名堂。我还听说……现在有很多香港的主妇晚上六点半前看不到你的视频节目。就不肯给老公做饭……呵呵,不知道是不是真地。”

徐未明连忙谦逊了两句。这时敲门声不断响起,后来的人干脆敞开了大门——王嘉约来开会的各家杂志社的主编、当家金牌娱记等人,陆陆续续的都到了。

马丽丽也不再和徐未明寒暄,在王嘉的介绍下和几家杂志社的下属们一一见了面,点了点头就算认识了,反正都是些令她抬抬眼皮也不屑的小角色。

看看人都到齐了,王嘉示意离门最近的关上大门,这时屋里立时肃静下来。

王嘉调了调摄像头,让马丽丽那边能看到整个会议室地情况,然后转向众人,清了清嗓子道:“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今天坐在这里的,我相信没有人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靠什么吃饭的。我们这次的目的,就是要推出系列的报道,专门针对华星集团,尤其是针对香港华星的……”

……个整个计划分成两步来进行。下面我简单的讲解一下……”

王嘉滔滔不绝的说了十几分钟,不停的拿出一些佐证物件来比画着——都是一些关于华星核心人物诸如易青、孔儒、李想、依依、小云、小意、吴明玉、陈云可……等人的“劣迹”和隐私,穷极王嘉手下各家杂志社近两三年来的辛苦收集,此时汇总起来说,洋洋洒洒,十分壮观。

徐未明一丝不苟的记录着这些内容,什么李想是联英社小弟出身、孔儒不好女色其实是同性恋小受、吴明玉和陈云可定期奉召飞北京和易青玩3P等等。

“我们这次将几年来收集到的一些线索、证据,以及偷拍到的一些有用的镜头,进行组合包装,有效的组织一次新闻爆炸式的进攻,就是为了一次奏效、一次成功,”王嘉兴奋的说道:“希望大家发挥自己的专业能力,倚靠各位在这行的丰富经验和操作能力,我相信一定能成功。”

底下没有人应声,大家都在皱着眉头凝思苦想,如何整合这些“新闻资源”。

同一条新闻,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出发进行报道,这样能确保在场的几家杂志社同时报道一条新闻时,不会被人看出是事先串通好的——这一点很重要。

比如说,同样报道孔儒是同性恋的话题,一个可以说他是情场失意,被女人伤得太深,另一家可以报道他是小时候吃错了药。天生荷尔蒙激素失调;再或者报道他缺乏父爱……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里头大有文章可做。

大家都知道王嘉的目地,关键是要达到一种效果。让读者观众觉得全世界都在这么报道某人,那某人就算有被冤枉的成分,恐怕也八九不离十——三人尚且成虎,三千人三万人成什么?

“不过,这第一步只是铺垫,关键在于我们这一拨的新闻轰炸里面,要有一个核心的攻击点吸引到读者地注意才行。”一个头发都有点花白的资深编辑沉吟着说道,仿佛不是在说一件蓄意害人的事而是在讨论修桥铺路的正经事一样。

“不错,这个核心的新闻不出来,就形成不了真正的伤害。力量太分散了。”徐未明也面不改色的附和道:“就算全香港的八卦媒体一起报道和华星有关的新闻,也只是给这种大公司挠痒痒罢了。”

“所以,”王嘉胸有成竹的微笑道:“今天我还要向大家介绍一个人。”

说着。他指了指紧紧捂着胸口那叠钱地老东西,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毫无顾忌的嗤笑道:“各位想不到吧!红极一时地华星青春玉女掌门,以清纯可爱著称的林小意小姐,居然会有一位这种德行的父亲……哦不对。是继父!而她和她这位继父的一段超越伦理的情分,更是令人遐想无边啊……”

徐未明和一众大小狗仔一起附和着哈哈大笑,一边悄悄调整了一下自己采访包里地针孔摄录机。对准那个一脸傻笑的老畜生。

“好了,现在大家应该清楚,这次我们核心包装的新闻产品是什么了吧?首先用一系列新闻进行造势,然后推出这个重镑炸弹……整个流程大家都是做惯了地,应该比我这个外行更熟悉了吧?”王嘉说着,嗤笑着道:“那么就请这位林爸爸,给我们讲讲林小意小姐的故事吧!”

“俺……俺不姓林。”老畜生揉了揉鼻子,支吾着道:“刚乙的那个死鬼爸爸姓林,俺不姓。俺姓张,弓长地那个张……”

“谁管你姓什么?”王嘉不耐烦的喝道:“说重点!”

看着老畜生支支吾吾的样子,就象看到一个低等生物在出洋相一样,所有的人一起发出了轻蔑的快意的笑声。

老畜生谄媚的赔着笑脸,努力组织着语言,往下说道:“刚乙地娘是在小乙四岁时候改嫁给俺的,那时候她才四岁呢,四岁以后都是俺养活她咧!”

老畜生忿忿不平的说着,仿佛小意富贵后没有报答他,没有把他供起来是多么大的罪孽。

“这两个娘们儿一大一小,就是个扫把星。”老畜生吸溜着鼻子,忿忿的说道:“自从她娘嫁过来,俺赌钱就再没赢过;俺看家里日子不好过了,让个娘们出去讨男人高兴换点钱回来好去翻本,这娘们儿就是不去……打死她,她都不去,妈妈的,不就是陪男人睡觉吗,都改嫁过两个男人了,装个屁清白咧!”

尽管久经大场面,练就一张钢铁脸皮了,可是屋里的一旁老少狗仔们还是有点挂不住、听不下去,面面相觑,有点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未明厌恶的喝道:“谁听你说这些,说跟林小意有关的。”

“等着咧,就说到咧。”老畜生回忆着道:“老娘们儿嫁过来十年……不还是九年的,出去给开山的采石队当保姆做饭,结果遇上坍塌,给石头砸死了,一起死的还有好几个矿工,你说她是不是扫把星咧?”

说着,老畜生突然吸了口口水,神情暧昧、还有点向往的道:“老娘们儿死了,俺就没有女人咧。可喜小乙这闺女样子长得可乖可好,身条也好……真的是好咧,她洗澡的时候俺在门缝里都看见了,白花花的,有奶子有屁股,比她娘强多得咧!可恼人是这小娘B5淖鞴郑?晨戳怂?复危?捅凰?⑾职晨此??诙?焖?桶严丛璧拿拍歉鲂》旆旄?律狭耍?

老畜生越说越激动。跳着脚道:“俺看就看了,咋?这小娘们儿跟她娘一样,缺良心咧,太缺良心了!是俺养活她咧!俺给她吃给她穿。还不兴俺看看?在俺的家里住着,还让俺把她当女菩萨供起来不成?”

………俺一把揪着她的头发,就把她拖出来了,先给两耳刮子,然后绑结实了扔在床上,拿皮带狠狠地抽,看她还敢惹俺不快活不?白眼狼,吃俺地穿俺的,俺还做不得她的主了?小小年纪就不知道感恩念好,就丧良心。那还行?”

老畜生说到这里,无限懊悔的抹了抹嘴,好象丢了什么重要地东西一样。骂骂咧咧的道:“俺出去弄了瓶二锅头,还想着先喝上两口助助兴,回来就把这小娘们儿给办了。她已经十四岁了,在乡下可以跟男人睡觉咧!反正以后跟别人睡也是睡,俺凭啥便宜别人咧。俺还得白养活她一场不成?等俺给她开了瓜、通了窍,正好可以让她出去给俺赚钱去,女娃子钱好来。一晚上能赚好几十呢,要是在工地上招人,那一晚上来的十好几个,那钱可就哗哗的点了!”

………没想到,哎呀,俺这人就是心软呀,给她绑得松了,等俺买回酒来,就剩下一捆绳子了。也不知道这小东西咋个弄开了绳子跑了……,老畜生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呼天抢地,叹气道:“俺可养活了她十年呀!就这么叫她跑了!这小娘们儿没良心啊,白养活了她一场,还不如养只猪、养只鸡咧!”

徐未明看了看老畜生那德行,再把他和海报上、电影里的清纯秀美的小意的形象联想了一下,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连忙别过了头去,不再看他,口里却立刻问道:“那你和她在一起那十年,是不是也经常打她?”

“打咧!怎么不打?皮松的紧,不打不行!”老畜生理直气壮的道:“养娃子就是要打咧,俺就是打地少咧,她才敢生花花心思,楞就是跑出家去再也没回来。俺去年才知道,居然叫她捡了大富贵咧,成了啥大明星,俺就不明白,那么个小娘们儿,演个电视,就有那么多钱,还有那么大名声?妈妈的,俺养活了她十年咧!她富贵了,也不拿十万八万的孝敬孝敬俺,这不是忘本缺良心吗?你们要给我讨个公道咧,弄死个小扫把星,非得叫她把钱拿出来分分不可,到时候,俺谢你们大家伙儿咧,一人一个大红包,都有,都有啊,都有……”

徐未明看着老畜生认真无比地许诺着,好象他已经分走了小意一半财产似的,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接着问道:“那就是说,十四岁以后,你就没见过林小意,也没和她发生什么关系了吧?”

老畜生点了点头,刚要絮叨些什么,徐未明立刻不耐的转过头去,对大家道:“也就是说,这里面从林小意四岁到十四岁这十年,是一个大空间,可以发挥一下,各位前辈不妨在这里商定一下,具体的该怎么说,各家要说的不一样,又殊途同归。”

王嘉立刻赞同地道:“明哥说的好极了,大家都说一下,我们心里有个大概的准备一下,到时候好安排。”

于是,众人一片交头接耳地议论商量声。过不多会儿,穷极王嘉手下各家杂志社近两三年来的辛苦收集,此时汇总起来说,洋洋洒洒,十分壮观。

徐未明一丝不苟的记录着这些内容,什么李想是联英社小弟出身、孔儒不好女色其实是同性恋小受、吴明玉和陈云可定期奉召飞北京和易青玩3P等等。

“我们这次将几年来收集到的一些线索、证据,以及偷拍到的一些有用的镜头,进行组合包装,有效的组织一次新闻爆炸式的进攻,就是为了一次奏效、一次成功,”王嘉兴奋的说道:“希望大家发挥自己的专业能力,倚靠各位在这行的丰富经验和操作能力,我相信一定能成功。”

底下没有人应声,大家都在皱着眉头凝思苦想,如何整合这些“新闻资源”。

同一条新闻,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出发进行报道,这样能确保在场的几家杂志社同时报道一条新闻时,不会被人看出是事先串通好的——这一点很重要。

比如说,同样报道孔儒是同性恋的话题,一个可以说他是情场失意,被女人伤得太深,另一家可以报道他是小时候吃错了药。天生荷尔蒙激素失调;再或者报道他缺乏父爱……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里头大有文章可做。

大家都知道王嘉的目地,关键是要达到一种效果。让读者观众觉得全世界都在这么报道某人,那某人就算有被冤枉的成分,恐怕也八九不离十——三人尚且成虎,三千人三万人成什么?

“不过,这第一步只是铺垫,关键在于我们这一拨的新闻轰炸里面,要有一个核心的攻击点吸引到读者地注意才行。”一个头发都有点花白的资深编辑沉吟着说道,仿佛不是在说一件蓄意害人的事而是在讨论修桥铺路的正经事一样。

“不错,这个核心的新闻不出来,就形成不了真正的伤害。力量太分散了。”徐未明也面不改色的附和道:“就算全香港的八卦媒体一起报道和华星有关的新闻,也只是给这种大公司挠痒痒罢了。”

“所以,”王嘉胸有成竹的微笑道:“今天我还要向大家介绍一个人。”

说着。他指了指紧紧捂着胸口那叠钱地老东西,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毫无顾忌的嗤笑道:“各位想不到吧!红极一时地华星青春玉女掌门,以清纯可爱著称的林小意小姐,居然会有一位这种德行的父亲……哦不对。是继父!而她和她这位继父的一段超越伦理的情分,更是令人遐想无边啊……”

徐未明和一众大小狗仔一起附和着哈哈大笑,一边悄悄调整了一下自己采访包里地针孔摄录机。对准那个一脸傻笑的老畜生。

“好了,现在大家应该清楚,这次我们核心包装的新闻产品是什么了吧?首先用一系列新闻进行造势,然后推出这个重镑炸弹……整个流程大家都是做惯了地,应该比我这个外行更熟悉了吧?”王嘉说着,嗤笑着道:“那么就请这位林爸爸,给我们讲讲林小意小姐的故事吧!”

“俺……俺不姓林。”老畜生揉了揉鼻子,支吾着道:“刚乙的那个死鬼爸爸姓林,俺不姓。俺姓张,弓长地那个张……”

“谁管你姓什么?”王嘉不耐烦的喝道:“说重点!”

看着老畜生支支吾吾的样子,就象看到一个低等生物在出洋相一样,所有的人一起发出了轻蔑的快意的笑声。

老畜生谄媚的赔着笑脸,努力组织着语言,往下说道:“刚乙地娘是在小乙四岁时候改嫁给俺的,那时候她才四岁呢,四岁以后都是俺养活她咧!”

老畜生忿忿不平的说着,仿佛小意富贵后没有报答他,没有把他供起来是多么大的罪孽。

“这两个娘们儿一大一小,就是个扫把星。”老畜生吸溜着鼻子,忿忿的说道:“自从她娘嫁过来,俺赌钱就再没赢过;俺看家里日子不好过了,让个娘们出去讨男人高兴换点钱回来好去翻本,这娘们儿就是不去……打死她,她都不去,妈妈的,不就是陪男人睡觉吗,都改嫁过两个男人了,装个屁清白咧!”

尽管久经大场面,练就一张钢铁脸皮了,可是屋里的一旁老少狗仔们还是有点挂不住、听不下去,面面相觑,有点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未明厌恶的喝道:“谁听你说这些,说跟林小意有关的。”

“等着咧,就说到咧。”老畜生回忆着道:“老娘们儿嫁过来十年……不还是九年的,出去给开山的采石队当保姆做饭,结果遇上坍塌,给石头砸死了,一起死的还有好几个矿工,你说她是不是扫把星咧?”

说着,老畜生突然吸了口口水,神情暧昧、还有点向往的道:“老娘们儿死了,俺就没有女人咧。可喜小乙这闺女样子长得可乖可好,身条也好……真的是好咧,她洗澡的时候俺在门缝里都看见了,白花花的,有奶子有屁股,比她娘强多得咧!可恼人是这小娘B5淖鞴郑?晨戳怂?复危?捅凰?⑾职晨此??诙?焖?桶严丛璧拿拍歉鲂》旆旄?律狭耍?

老畜生越说越激动。跳着脚道:“俺看就看了,咋?这小娘们儿跟她娘一样,缺良心咧,太缺良心了!是俺养活她咧!俺给她吃给她穿。还不兴俺看看?在俺的家里住着,还让俺把她当女菩萨供起来不成?”

………俺一把揪着她的头发,就把她拖出来了,先给两耳刮子,然后绑结实了扔在床上,拿皮带狠狠地抽,看她还敢惹俺不快活不?白眼狼,吃俺地穿俺的,俺还做不得她的主了?小小年纪就不知道感恩念好,就丧良心。那还行?”

老畜生说到这里,无限懊悔的抹了抹嘴,好象丢了什么重要地东西一样。骂骂咧咧的道:“俺出去弄了瓶二锅头,还想着先喝上两口助助兴,回来就把这小娘们儿给办了。她已经十四岁了,在乡下可以跟男人睡觉咧!反正以后跟别人睡也是睡,俺凭啥便宜别人咧。俺还得白养活她一场不成?等俺给她开了瓜、通了窍,正好可以让她出去给俺赚钱去,女娃子钱好来。一晚上能赚好几十呢,要是在工地上招人,那一晚上来的十好几个,那钱可就哗哗的点了!”

………没想到,哎呀,俺这人就是心软呀,给她绑得松了,等俺买回酒来,就剩下一捆绳子了。也不知道这小东西咋个弄开了绳子跑了……,老畜生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呼天抢地,叹气道:“俺可养活了她十年呀!就这么叫她跑了!这小娘们儿没良心啊,白养活了她一场,还不如养只猪、养只鸡咧!”

徐未明看了看老畜生那德行,再把他和海报上、电影里的清纯秀美的小意的形象联想了一下,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连忙别过了头去,不再看他,口里却立刻问道:“那你和她在一起那十年,是不是也经常打她?”

“打咧!怎么不打?皮松的紧,不打不行!”老畜生理直气壮的道:“养娃子就是要打咧,俺就是打地少咧,她才敢生花花心思,楞就是跑出家去再也没回来。俺去年才知道,居然叫她捡了大富贵咧,成了啥大明星,俺就不明白,那么个小娘们儿,演个电视,就有那么多钱,还有那么大名声?妈妈的,俺养活了她十年咧!她富贵了,也不拿十万八万的孝敬孝敬俺,这不是忘本缺良心吗?你们要给我讨个公道咧,弄死个小扫把星,非得叫她把钱拿出来分分不可,到时候,俺谢你们大家伙儿咧,一人一个大红包,都有,都有啊,都有……”

徐未明看着老畜生认真无比地许诺着,好象他已经分走了小意一半财产似的,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接着问道:“那就是说,十四岁以后,你就没见过林小意,也没和她发生什么关系了吧?”

老畜生点了点头,刚要絮叨些什么,徐未明立刻不耐的转过头去,对大家道:“也就是说,这里面从林小意四岁到十四岁这十年,是一个大空间,可以发挥一下,各位前辈不妨在这里商定一下,具体的该怎么说,各家要说的不一样,又殊途同归。”

王嘉立刻赞同地道:“明哥说的好极了,大家都说一下,我们心里有个大概的准备一下,到时候好安排。”

于是,众人一片交头接耳地议论商量声。过不多会儿,穷极王嘉手下各家杂志社近两三年来的辛苦收集,此时汇总起来说,洋洋洒洒,十分壮观。

徐未明一丝不苟的记录着这些内容,什么李想是联英社小弟出身、孔儒不好女色其实是同性恋小受、吴明玉和陈云可定期奉召飞北京和易青玩3P等等。

“我们这次将几年来收集到的一些线索、证据,以及偷拍到的一些有用的镜头,进行组合包装,有效的组织一次新闻爆炸式的进攻,就是为了一次奏效、一次成功,”王嘉兴奋的说道:“希望大家发挥自己的专业能力,倚靠各位在这行的丰富经验和操作能力,我相信一定能成功。”

底下没有人应声,大家都在皱着眉头凝思苦想,如何整合这些“新闻资源”。

同一条新闻,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出发进行报道,这样能确保在场的几家杂志社同时报道一条新闻时,不会被人看出是事先串通好的——这一点很重要。

比如说,同样报道孔儒是同性恋的话题,一个可以说他是情场失意,被女人伤得太深,另一家可以报道他是小时候吃错了药。天生荷尔蒙激素失调;再或者报道他缺乏父爱……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里头大有文章可做。

大家都知道王嘉的目地,关键是要达到一种效果。让读者观众觉得全世界都在这么报道某人,那某人就算有被冤枉的成分,恐怕也八九不离十——三人尚且成虎,三千人三万人成什么?

“不过,这第一步只是铺垫,关键在于我们这一拨的新闻轰炸里面,要有一个核心的攻击点吸引到读者地注意才行。”一个头发都有点花白的资深编辑沉吟着说道,仿佛不是在说一件蓄意害人的事而是在讨论修桥铺路的正经事一样。

“不错,这个核心的新闻不出来,就形成不了真正的伤害。力量太分散了。”徐未明也面不改色的附和道:“就算全香港的八卦媒体一起报道和华星有关的新闻,也只是给这种大公司挠痒痒罢了。”

“所以,”王嘉胸有成竹的微笑道:“今天我还要向大家介绍一个人。”

说着。他指了指紧紧捂着胸口那叠钱地老东西,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毫无顾忌的嗤笑道:“各位想不到吧!红极一时地华星青春玉女掌门,以清纯可爱著称的林小意小姐,居然会有一位这种德行的父亲……哦不对。是继父!而她和她这位继父的一段超越伦理的情分,更是令人遐想无边啊……”

徐未明和一众大小狗仔一起附和着哈哈大笑,一边悄悄调整了一下自己采访包里地针孔摄录机。对准那个一脸傻笑的老畜生。

“好了,现在大家应该清楚,这次我们核心包装的新闻产品是什么了吧?首先用一系列新闻进行造势,然后推出这个重镑炸弹……整个流程大家都是做惯了地,应该比我这个外行更熟悉了吧?”王嘉说着,嗤笑着道:“那么就请这位林爸爸,给我们讲讲林小意小姐的故事吧!”

“俺……俺不姓林。”老畜生揉了揉鼻子,支吾着道:“刚乙的那个死鬼爸爸姓林,俺不姓。俺姓张,弓长地那个张……”

“谁管你姓什么?”王嘉不耐烦的喝道:“说重点!”

看着老畜生支支吾吾的样子,就象看到一个低等生物在出洋相一样,所有的人一起发出了轻蔑的快意的笑声。

老畜生谄媚的赔着笑脸,努力组织着语言,往下说道:“刚乙地娘是在小乙四岁时候改嫁给俺的,那时候她才四岁呢,四岁以后都是俺养活她咧!”

老畜生忿忿不平的说着,仿佛小意富贵后没有报答他,没有把他供起来是多么大的罪孽。

“这两个娘们儿一大一小,就是个扫把星。”老畜生吸溜着鼻子,忿忿的说道:“自从她娘嫁过来,俺赌钱就再没赢过;俺看家里日子不好过了,让个娘们出去讨男人高兴换点钱回来好去翻本,这娘们儿就是不去……打死她,她都不去,妈妈的,不就是陪男人睡觉吗,都改嫁过两个男人了,装个屁清白咧!”

尽管久经大场面,练就一张钢铁脸皮了,可是屋里的一旁老少狗仔们还是有点挂不住、听不下去,面面相觑,有点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未明厌恶的喝道:“谁听你说这些,说跟林小意有关的。”

“等着咧,就说到咧。”老畜生回忆着道:“老娘们儿嫁过来十年……不还是九年的,出去给开山的采石队当保姆做饭,结果遇上坍塌,给石头砸死了,一起死的还有好几个矿工,你说她是不是扫把星咧?”

说着,老畜生突然吸了口口水,神情暧昧、还有点向往的道:“老娘们儿死了,俺就没有女人咧。可喜小乙这闺女样子长得可乖可好,身条也好……真的是好咧,她洗澡的时候俺在门缝里都看见了,白花花的,有奶子有屁股,比她娘强多得咧!可恼人是这小娘B5淖鞴郑?晨戳怂?复危?捅凰?⑾职晨此??诙?焖?桶严丛璧拿拍歉鲂》旆旄?律狭耍?

老畜生越说越激动。跳着脚道:“俺看就看了,咋?这小娘们儿跟她娘一样,缺良心咧,太缺良心了!是俺养活她咧!俺给她吃给她穿。还不兴俺看看?在俺的家里住着,还让俺把她当女菩萨供起来不成?”

………俺一把揪着她的头发,就把她拖出来了,先给两耳刮子,然后绑结实了扔在床上,拿皮带狠狠地抽,看她还敢惹俺不快活不?白眼狼,吃俺地穿俺的,俺还做不得她的主了?小小年纪就不知道感恩念好,就丧良心。那还行?”

老畜生说到这里,无限懊悔的抹了抹嘴,好象丢了什么重要地东西一样。骂骂咧咧的道:“俺出去弄了瓶二锅头,还想着先喝上两口助助兴,回来就把这小娘们儿给办了。她已经十四岁了,在乡下可以跟男人睡觉咧!反正以后跟别人睡也是睡,俺凭啥便宜别人咧。俺还得白养活她一场不成?等俺给她开了瓜、通了窍,正好可以让她出去给俺赚钱去,女娃子钱好来。一晚上能赚好几十呢,要是在工地上招人,那一晚上来的十好几个,那钱可就哗哗的点了!”

………没想到,哎呀,俺这人就是心软呀,给她绑得松了,等俺买回酒来,就剩下一捆绳子了。也不知道这小东西咋个弄开了绳子跑了……,老畜生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呼天抢地,叹气道:“俺可养活了她十年呀!就这么叫她跑了!这小娘们儿没良心啊,白养活了她一场,还不如养只猪、养只鸡咧!”

徐未明看了看老畜生那德行,再把他和海报上、电影里的清纯秀美的小意的形象联想了一下,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连忙别过了头去,不再看他,口里却立刻问道:“那你和她在一起那十年,是不是也经常打她?”

“打咧!怎么不打?皮松的紧,不打不行!”老畜生理直气壮的道:“养娃子就是要打咧,俺就是打地少咧,她才敢生花花心思,楞就是跑出家去再也没回来。俺去年才知道,居然叫她捡了大富贵咧,成了啥大明星,俺就不明白,那么个小娘们儿,演个电视,就有那么多钱,还有那么大名声?妈妈的,俺养活了她十年咧!她富贵了,也不拿十万八万的孝敬孝敬俺,这不是忘本缺良心吗?你们要给我讨个公道咧,弄死个小扫把星,非得叫她把钱拿出来分分不可,到时候,俺谢你们大家伙儿咧,一人一个大红包,都有,都有啊,都有……”

徐未明看着老畜生认真无比地许诺着,好象他已经分走了小意一半财产似的,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接着问道:“那就是说,十四岁以后,你就没见过林小意,也没和她发生什么关系了吧?”

老畜生点了点头,刚要絮叨些什么,徐未明立刻不耐的转过头去,对大家道:“也就是说,这里面从林小意四岁到十四岁这十年,是一个大空间,可以发挥一下,各位前辈不妨在这里商定一下,具体的该怎么说,各家要说的不一样,又殊途同归。”

王嘉立刻赞同地道:“明哥说的好极了,大家都说一下,我们心里有个大概的准备一下,到时候好安排。”

于是,众人一片交头接耳地议论商量声。过不多会儿,一个老编辑首先开了腔,他和他代表的刊物,主要是从小意抛弃贫穷的继父,忘本不孝这个角度来报道的,象林小意这样爱慕虚荣,只顾自己往上爬,狠心抛弃养育她的继父的女孩,根本就是人格有亏,不配作为公众的偶像。

接着,各家老编陆陆续续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构思,有些原本就是以明星床第隐秘之类的情色新闻作为主打地刊物,就直接报道小意精擅床第秘术,从小经常和继父“操练演示,;有的则从道德层面,谴责这种乱伦的行为,并且提出华星把林小意这种出身不洁的女明星包装成清纯玉女,完全是不负责任,欺骗观众;有的则侧重于质疑,象林小意这样没有上过电影学院这类的专业院校,又没有任何表演基础的女孩,怎么被华星捧红的?她和易青什么关系?结论和简单,那么小就懂得男女间的事情,那还不把易寻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徐未明悠哉游哉的靠在椅背上,看着这些资深的行业前辈,一本正经的以饱满的工作热情挨个表演,心中不住的感叹——谁说香港没有好编剧?

哪个人发言,他就很自然的转向那个方向,放在他怀里的针孔偷拍摄录头,清楚的记下了每一则“新闻”诞生的过程。

王嘉一边认真的听着,一边时不时小声的低着头跟视频里的马丽丽交换一下意见,直到几家杂志社都发表了自己的“主攻方向”了,才点了点头,让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这里来。

“好,大家的效率,我和马董事长都非常的满意。各位不愧是香港最具专业水准的金牌娱记。”王嘉笑道:“那么,今天会议的内容基本就是这样了,我们基本的步骤就是,首先选定一个日子,由徐未明先生的‘娱乐大支嘴’这个视频节目首先播出关于林小意这个新闻的专集,用大量的物证和人证来证明这条新闻的真实性;然后第二天,再由在座的各家连续推出林小意话题的相关后续新闻和其他有关华星的各组新闻,要在香港民众中形成一股针对华星的新闻浪潮;如果顺利的话,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我们做了,全香港、全中国所有的华语八卦媒体,都会紧跟在我们后面搞出千百万计的跟华星有关的‘新闻’,宁可跟风不可独漏,是咱们这一行的规矩嘛!”

王嘉话音:落,徐未明立刻带头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对王嘉道:“不知道王董和马董准备什么时候让我推出这期节目,我相信这么好的噱头,反响一定非常热烈。”

王嘉笑道:“日子定下来之后,一定会通知大家。明哥,你的位置好重要好关键的,希望你一定要尽早做好准备,估计日子就在这个月内了。”

“放心了,董事长。我跟你保证,我到时候一定会给你一个好大好大的惊喜的!”徐未明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的摸了摸怀里的采访包。

第二十三章 瞒天过海渡陈仓(下)

亲自目送着最后一个下属离开了会议室,王嘉长长的叫了一声累,重重的靠在柔软的椅背上,转了两圈,松了松筋骨后,把桌上的显示器移向了自己,笑咪咪的对美国那头的马丽丽道:“怎么样?你交办的事情,我做的还可以吧?收不收货?”

马丽丽看着他色咪咪的样子,厌烦的皱了皱眉头,道:“这就想交货了?你别忘了,今天只是部署个计划,正式的好戏还没上演呢!你还是赶紧安排一下,早下手早了事,夜长梦多啊!”

王嘉苦笑道:“不是我不想早下手,是这时机不能由我来控制啊!要说易青这小子还真是有点邪门本事,孔儒这小子当年跟易青斗得死去活来的,可你看现在,不但服服帖帖的替易青办事,还把香港华星办得风声水起、红红火火的。你交代我仔细留意华星股价的空子,可这几年华星一直平稳上涨,年年报表优异稳固,哪儿来的机会?”

“废物!如果靠天下掉机会砸在自己脑袋上,那你就是等死了,也不见得能达到目的。一个干事情的人,要懂得自己去创造机会。”说着,马丽丽轻蔑的撇了撇嘴,冷然道:“眼下就是个好机会,你看不出来吗?易青把所有的资金都调动起来帮助天路集团竞标西北新影城工程;香港华星这边,明年投拍的三四部主打全都要紧缩银根。而且,这些剧组的拍摄费用还得是分期支付,要靠去年美国赛扬的海外音像和文化产品的收入到帐了以后,才能逐步到位……懂了吧?现在是无机会中找机会。能寻找到的最佳出击时机,所以我才叫你召集这些人开会!”

王嘉恍然大悟,激动地一拍桌子,笑道:“高啊!这招至犀利!我们不等他后续资金到帐,半途间突然公布他们的财政状况,就说他们华星把股民的钱全部拿去贿赂大陆贪官,跑到西北那种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去搞豆腐渣工程;然后公布易青和天路集团的关系,就说他们官商勾结,把香港股民的钱变相拐到大陆去,肆意瓜分……嘿嘿,我看到时候华星的股票跌不跌!”

“哪有那么容易。”马丽丽道:“几条负面消息,未必就能击垮这几年下来股民们对华星的信心,毕竟他们的业绩一直都比较良好;更何况亚洲新影业秩序问世之后。香港的十几支大影业股一直都在稳步上升阶段。我们需要的,并不一定非得是华星股价大跌,只要它浮动一下,向下滑几个百分点——这种状况我只要它持续一两个星期,孙云博的美国宇通几十亿美金的资本和他调集的四大黑市国际炒家就会联手入市。专门狙击华星影业和捆绑在一起的其他几支影业股。以他们的财力来说,收拾市值不到五十亿美金的香港华星,还不是手到擒来?”

“明白了。”王嘉得意的吹了声口哨,笑道:“你的嘴还真够紧的,连我也是今天才听你说出全盘的计划。难怪你要我动用媒体的力量先从华星这帮人的私生活入手。首先要先搞臭他们的名声,制造舆论,让他们在民众心目中留下一个极度腐败、糜烂、品德低下的印象,在这个基础上,突然公布他们的财政状况,这样就显得可信度极高,能在广泛的人群中形成一种潜在共识,让人觉得华星内部这么荒唐淫糜,财政失控甚至破产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嘿嘿,到时候华星这帮人可就是四面楚歌,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美国大老板在这个时候出击,还不打他个破产清盘?”

“凡事都不能只做自己这方面的打算,更不能想当然。”马丽丽似乎很不满同伙的轻浮,正色交代道:“下面的人,只能让他们知道对华星新闻轰炸的事,我们的真实目的,只到你这里为止,无论如何不能泄露出去。易青这小子可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要是有一点风声漏到他那里,只怕就会被他推算出我们的目的。”

“放心吧。”王嘉不以为意的说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凡是香港这边参与这次事情的人,我都已经监控起来了。我那些道上的兄弟可不是吃素的,盯梢跟踪全面监视那都是吃饭的本事。”

“那个徐未明……靠得住吗?”马丽丽迟疑的问道:“他的位置可是非常关键,不能出纰漏。”

“早想到了!”王嘉得意的道:“我手上有三组人轮番的盯着他。除了每天的行踪之外,他的公司座机电话、手机、手提电脑的MSN和E-mail——反正所有的通讯工具,全都在我的控制之中……那小子生活的很规律,每天除了在公司做节目,就是去医院看他得了绝症的老母,除此之外,一点异常行踪都没有。总之,他每天穿得是什么颜色的底裤,我都一清二楚!这样他要是还能把消息传出去,那就成神仙了。”

马丽丽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作为一个资深的商业间谍,她压根儿就看不上王嘉这伙人所谓的保密监控。要是碰到了真正的高手要瞒天过海、暗渡陈仓,靠王嘉手下的那几块料,能挡得住吗?

……

香港圣乔治私人医院。

徐未明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母亲,回到自己的双人疗养病房。

“老妹子,你怎么不出去走走啊?”徐妈妈兴奋的对同屋的周太太说道:“今天外面院子里的太阳,真暖和,晒晒可舒服呢。”

周太太微微一笑,显出一种超乎她年龄的淡雅和素丽的感觉来,对徐妈妈笑道:“我哪有你那么好的福气?我下午要洗肾,不好乱走,要多躺一躺;再说了,我去哪里找一个这么贴心的好儿子来陪我这个老太婆哦!”

徐妈妈听她夸自己儿子,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自豪的回头拍了拍徐未明的胳膊,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徐未明扶着母亲躺好了,又给她剥了个水果,准备了一下中午吃药用的温水,打电话给医院餐饮部,预订母亲中午的午餐……做完一切之后,笑着和徐妈妈道了别,跟周太太打了个招呼,就背着采访包出去了。

儿子走后,徐妈妈看了看隔壁床的周太太,见她正在闭目养神;徐妈妈会心的一笑,也自靠在自己舒适的升降床上,闭上了眼睛。

中午餐饮部把两人订的午饭送了来,两人安安静静的吃了,一句交谈也没有,还真有点食不言,寝不语的意思。

吃过了午饭没多久,外间走进来一位年轻护士,推着一辆可升降的手术车,冲着周太太道:“B5室2床陈淑晴,到时间做血透了!”

周太太应了一声,慢慢的从床上挪下来,爬到手术车上躺好。

这时徐妈妈连忙走了过来,帮助周太太躺好,然后盖上一床薄被,小心翼翼的掖好被角,一边笑道:“老妹子,这被子可得捂紧。香港虽比不得我们北方冷,但一样容易感冒。”

说着,在不经意间。徐妈妈从病号服的下襟口袋里,摸出一盒光盘,飞快的塞进了周太太的薄被里。

周太太会心一笑,手按了按塞进来的那个光盘盒子,然后捂紧了自己的被子。

小护士推着手术车进了电梯,来到医院的血液透析洗肾中心。

外间等候室的长廊上,一个早已坐在那里的年轻女孩远远的看见周太太推了过来,连忙站了起来,对着躺在手术车上的周太太招了招手,笑着轻声道:“陈阿姨,今天气色还不错嘛!一会做完血透,一定更舒服。今天我在这里陪您吃晚饭,晚上我们吃点可口的,呵呵!”

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手术车的一边把手,帮着护士把周太太推进血透室。

那小护士看了看周太太,笑着道:“陈淑晴,你请的这个看护啊,真是没得说。人又随和又斯文,又有教养,对你还体贴,象自己亲生女儿一样。我在医院做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细心的看护呢!”

周太太欣慰的看了看那个女孩,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她的手在被子里轻轻的动着——把刚才徐妈妈塞给她的光盘悄悄的塞进自己的病号服的口袋里去了。

两人一起把周太太推进了血透室,找到安排给她的那张床,便一起把周太太搀扶着移到血透床上去。

这时那个看护女孩过来,拿过一床血透室的棉被细心的给周太太盖了,只露出一条左手来。

血透室的医生和护士们过来,一边笑呵呵的跟周太太寒暄着,一边熟练的把引血的穿刺针打进周太太的血管中——动脉一针、静脉一针。

把穿刺针和透析管、透析瓶连接在一起,开动机器上的引血泵,鲜红的血液从管道里飞速的抽入透析瓶中。

医生检查了一下针眼的情况,然后用消毒治疗巾帮周太太把手臂包住;看护女孩连忙轻轻帮她把包好的手臂移到被子里捂好。

医生点了点头,在机器上做了一些设定和调整,也情不自禁的对周太太夸了夸细心的看护,便笑着走开了。

看护女孩乖巧的拿过一张凳子,坐在周太太的旁边,笑道:“今天血色好象特别红哦,血色素不错,贫血的症状应该缓解了吧?”

周太太笑道:“多亏了你照顾的好。难为你了,闺女。回头一定得让依依那孩子好好谢谢你。”

“看您说的。”女孩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道:“我是依依姐的助理,又是她的好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您是她的妈妈,自然就跟我亲妈妈一样。”

说着,看护女孩随手帮周太太盖好被子,手滑过她右侧身体时,忽然感觉手里硬硬的被塞进了一个东西——在被子稍微摸了摸,确定是一个装光盘的小盒子。

看护女孩微微一笑,飞快的从被子里抽出手来,放进自己的职业装口袋里,等再伸出手时,手里已经多了一颗糖果。她笑嘻嘻的道:“阿姨今天表现不错,奖励一个糖吃,芒果味的哦!依依姐特意让我们去超市买的,说您喜欢芒果的味道。您最近做血透的时候容易低血糖,吃一颗吧!”

说着,她细心的剥开糖纸,把那颗芒果糖放进周太太的嘴边,让她吃了,趁机悄悄的在周太太耳边小声道:“依依姐说,她特别的想您,很想早点来看您。那件事已经差不多有了眉目了,依依姐说,要不了一个礼拜,她就可以大摇大摆的来医院看您,不用怕被别人盯梢了。”

周太太听罢,高兴的眼睛亮了亮,满脸都是笑意。失血带来的轻微昏眩感渐渐的涌了上来,她有点疲倦的闭上眼,甜甜的睡了过去……

……

香港华星大厦。

顶楼孔儒的办公室里,这位香港华星的主管正皱着眉头在看财务报表。

今年新开的三部戏,钱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总不能又向股市增发股本吧?

嘀的一声,桌上的电话内线灯亮起,传来助理办公室秘书的声音:“孔先生,去机场接易总的车已经进大厦停车场了。”

孔儒一听,连忙放下手里的文件,对着电话说道:“请叶安妮小姐到大堂一起接易总。”

说着,他起身整了整衣冠,快步向电梯走去……

下到大堂,从另一架电梯里走出来一个相貌普通、目光清澈的文静女孩——赫然正是昨天在医院照顾周太太的女看护。

孔儒见到叶安妮,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向大堂外走去。

刚走到大堂接待前台的地方,就看见易青带着两三个助理,飞快的走了进来,迎面发出他那标志性的富有感染力的大笑声,冲着孔儒伸出了双臂。

和孔儒寒暄过后,易青转向叶安妮,微笑着伸手去跟她相握,语带感激的说道:“叶小姐,非常感谢你一直照顾依依的妈妈,真是非常感谢!”

叶安妮微笑着从手提袋里取出一张光盘,递给易素,轻声道:“能为易总办事,是我的荣幸。”

第二十四章 我的良心你买不起(上)

……

电脑视频上,那个形容可憎的老畜生正在张牙舞爪的连说带比划。

易青烦恶的皱了皱眉头,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包金装中南海,拆开给自己点了一支,随手把那包烟往桌上一丢,扔在孔儒面前。

孔儒久已不沾烟酒之类的东西了,不过看着这样的“表演”,任何一个神经正常的人都会忍不住需要一个渠道来排解一些心理的糟龌的感受;他拿出一支烟来点燃了,刚要往里吸——突然,屏幕上一个朦胧的影子吸引了他的注意,一个震惊之下,差点把自己呛到。

“你看,那是谁?怎么这么眼熟?”孔儒紧张的的指着屏幕上视频的一角——在镜头的正中间是唾沫横飞的老畜生;在他身后右前方的位置、抱着胸靠着会议桌站着的是王嘉.在王嘉和老畜生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台22寸的液晶屏显电脑,电脑上分明开着同步影像的视频,里面有个女人影影绰绰的形象。

“当然眼熟了,”易青笑道:“你不认识了?她是马丽丽。”

“马丽丽?哪个马……”孔儒随即醒悟过来,愕然道:“你是说,那个传闻中收购了九间香港八卦媒体的的神秘女富豪马董事长,就是从你从前的那个行政助理冯丽丽?”

一言既出,孔儒地脸色立刻阴了下来——他也是个脑筋转得极快之人,当然想到了马丽丽背后的人和这次事情背后的一些联系与可能。

易青瞥见孔儒的表情。微笑道:“你也想到了吧?马丽丽不足惧,可怕地是她背后的人。我当初低调处理她在华星卧底的事,只是劝她辞职了事,而没有追究这种商业犯罪行为。就是希望孙……希望她的幕后老板能了解我不愿与他冲突的苦心。可惜啊,退让换来的未必都是友善。”

“可是我不明白的是……”孔儒迟疑的问道:“他们花那么大的本钱买下这些根本没有任何投资价值的八卦媒体,还搞出这么多事情来,究竟是什么目地。孙……孙先生怎么看也不是那种热衷于炒作恶趣味的人,更何况,这么做只能搞臭华星明星们的名誉,对华星地经济实力并没有多大的打击。”

“唉,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易青叹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西北新影城工程的事。如果我没分析错。这次他们是冲着香港华星的股价来的。”

“恶性狙击?”孔儒马上反应了过来,真是跟聪明人讲话少费唾沫。

“不错。”易青沉吟着道:“这个马丽丽在我身边呆了好几年,非常熟悉我们华星内部地情况和财务的运作。这次我对外宣布成立西北新影城天路基金。她马上就猜到我们有大规模的资金调动,而且此时正是香港华星流动资金最拮据地时候。他们在这个时候下手,破坏华星的公众形象,散步不利的负面消息,拉低华星股价,然后用大量资金入市狙击我们。卖空华星的股票,逼我们停牌;香港华星一停,西北新影城天路基金就办不成了。再有两个星期就是中央主持的西北新影城竞标会,我们手里没钱,路威的天路集团就只能拱手把工程让给美国宇通……”

“咳咳……”孔儒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干涩,他忍不住轻咳了两声,问道:“小茹知道不知道这件事?”

易青没有答话,只是低下头深深的长叹了一声。

孔儒默然。

易青一忍再忍,一让再让,无非是为了孙云博和孙茹与孙老爷子的特殊关系,当初把马丽丽轻松放过不予追究。似乎就是一个过分仁慈忍让地举动,这份苦心,孔儒当然清楚的很。

“没想到……不过,西北新影城工程是功在一时,利益却可以绵延几代人的潜力金矿,对于宇通这种一心要赶上亚洲经济腾飞大时代快车的国际托拉斯,这个工程他们自然是志在必得……”孔儒苦笑道:“说实话,有时候我都觉得,你考虑问题似乎是太感性了点。”

易青又叹了口气,挠了挠头,道:“本来一直是瞒着小茹的,不过看来现在是瞒不住了。我……过两天恐怕还要飞到北京去一趟……唉,小茹最近忙得累得,都瘦了好几圈了……你说我怎么跟她说呀这事……”

易青郁闷的拿起烟来深深的吸了一口,一张嘴喷的漫天都是。

孔儒有点诧异的望着易青,惊讶他作为华星的持牌人,面对着美国宇通这样的庞然大物,居然一点紧张忧虑的样子都没有,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所面临的威胁发愁,也不商量什么对策,反倒第一时间考虑起孙茹的感受来——要知道,万一华星这次被迫停牌,而基金那边又催促他拿出适价的抵押资产,到时候他要是拿不出几百亿港币来,那是要坐牢的,还要一辈子欠银行的钱三辈子也还不完。

“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什么对策了?”孔儒小心翼翼的选择着措辞,小声的问道:“西北天路基金那方面,是不是先停一停,应该还是来得及的吧?”

“停?不用停。”易青懒洋洋的笑道:“所谓阴谋嘛,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它在暗处,一旦见了光,阴谋还能叫阴谋吗?”

纽约的早晨。

宇通大厦孤傲如刺,矗立在阴霾的云层之下。

照例的忙碌,美式快节奏地商业生活,枯燥机械。

不过。所谓绯闻恒久远,八卦永流传——单调的写字楼生活中永远也少不了这些调剂……

“Boss,”孙云博的助理办公室里,一个亚裔的女文员对着电话说道:“您约地花匠先生已经到了。送来一本名贵的中国茶花,现在就让他上来吗?”

“是的,朱迪。”话机里传来孙云博低沉暗哑的声音,看来他最近的心情委实不怎么美丽:“请那位先生来我的办公室谈,另外帮我推掉所有的事,在他离开之前,这段时间我谁也不见。”

在几个女助理的低声轻笑中,秘书朱迪职业性的柔声应道:“是的,Boss。”

一关上话机,几个年轻地女助理忍不住一起赞叹了起来。

“太浪漫了!每个月都要送给太太一种新的名贵茶花。这种细心的男人,不是只有在法兰西地爱情小说里才有吗?”一个欧洲女文员面带花痴似的向往的说道。

“我们总裁和太太的感情,那是整个华尔街、整个纽约、整个美国商界都有名的呢!”一个华裔地女助理颇带自豪的说道:“孙先生是很有我们中国东方传统精神的男士。恋妻而且专一,跟你们那些法国花心大吉卜怎么能相比?”

“是啊是啊,”朱迪忍不住附和道:“我从来没见过美国男人有象他这样疼爱太太地,太让人羡慕了。不但每个月订一本茶花给太太,更要紧的是。每次都让他们把花送到公司来,特地关起门来学习怎么种植培育,然后才拿回去亲手栽种来讨太太的欢心……上帝啊。他可是有上百亿身家的大富豪呢!能在每天山一样的工作中腾出时间来为太太做这么点小事……唉,上帝啊,赐给我一个如此的男人吧,有他一半就好……”

……

孙云博并不知道小姐女士们在助理办公室里的感叹与议论,他铁青着脸,呆呆的望着自己办公室大敞开的门,仿佛那是一只狰狞阴深地巨兽,随时会吞噬了他,将他送往命运不可知的远处……

脚步声近。

孙云博振作了一下精神。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子呷了一口,却愕然发现杯子里早已空了。他自嘲的笑了笑,放下了杯子。

走进办公室的,是一个花匠打扮的中年人,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纸皮箱子——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普通,太普通了;没有任何特点就是他最大的特点,这是一个砸进人群中你就没法把他摘出来的那种美国街头最常见的白种人。

“你好,孙先生。”这个相貌普通的人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沉声道:“我们开始吧,先生。”

说着,他把大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面上的封条,露出里面一株欣欣向荣,千娇百媚的“风尘三侠”名品茶花来。

孙云博望着这株美丽的茶花,面色却有些凝重,他连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把大门紧紧的锁上,然后才回身向办公桌走来。

花匠慢慢的伸手进箱子里,把里面的茶花连土带盆轻轻的捧了出来,然后远远的捧到了办公桌的一边去,还顺手掸了掸盆沿上的土。

孙云博走了过来,看也不看那株茶花一眼,直接凝视着花匠的眼睛,轻声道:“开始吧!”

花匠淡然点了点头,向已经空无一物的箱子里缓缓的伸进手去……

第二十四章 我的良心你买不起(中)

花匠的手从箱子里伸了出来,拿出来一叠最寻常不过的、苗圃人员常常用来垫在花盆或花瓶底下的旧报纸杂志来。

这是一本几年前的英文版美国《国家地理》杂志——花匠轻轻掸了掸扉页上的浮土,打开第一页,露出内里的乾坤来。

数百页厚的杂志,里面已经挖的中空,在它的“肚子”里,放着几叠文件一样的东西。

孙云博微微一笑,他非常欣赏这些人做事专业的态度——比方说,从他雇他们做事以来,这么多年,他就没有从他们手里得到任何资料是通过电脑、电话这类现代化手段传递的。

他们认为,任何东西都会留下痕迹,只有信靠自己的双手才是唯一不会泄密的途径——看来干哪一行都存在职业敏感这种问题嘛!

花匠取出那些文件,把杂志壳子随手扔进空箱子里去,然后将整摞文件放在桌子上,平静淡然的问道:“我们从谁开始?”

孙云博想了想,情不自禁的搓了搓手缓解了一下心里莫名的紧张,然后道:“从飞鱼开始。”

花匠慢吞吞的从一叠文件的最下方找出了注明了是马丽丽的那份文件——这么多年来,这个代号飞鱼的卧鱼儿,只是孙云博要求他们监控的许多人中很不起眼或者说很不重要地一个,不重要到常常被孙云博干脆的忽略掉的程度。但是这个月孙云博却把她排在了第一位。

不过,花匠显然没有感到丝毫的诧异,只是忠实地履行雇主的要求——不该问的不问,这也是一种职业道德。

“飞鱼这个月没有什么需要特别留意的行踪。因为她绝大多数时间都和您在一起;此外她离开您身边超过十五分钟,我们就会有人监控,并没有发现异常……”花匠平静的叙述道:“她在宇通大厦附近打过几次公用电话,从电话记录上看,是本市纽约的电话;此外她的电脑和手机的监控记录也没有异常,不过……”

说到这里,花匠终于抬起了眼皮看了看孙云博,随后依然是语速平缓的说道:……自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月地19号,也就是两个星期前。她去了旧乔治利亚大街39号,找过神父强森告解?”

“神父强森?”孙云博讶然道:“就是那个传闻中那个黑市鬼医?”

“是。”花匠慢慢的说道:“神父强森以开堂替人告解为名,实际是专门为黑帮人物提供医疗服务。他掌控的医疗力量。比起纽约市地中心医院也犹有过之。不但能做器官移植、断肢接续等能满足黑帮人物特殊需要的手术,而且对整容换脸、各类性病以及爱滋病等领域,都有很高的造诣。”

孙云博点了点头。马丽丽出身长乐帮,不可能跟这种人物没有联系。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孙云博的心还是难受的象刀绞一样——他不希望这是真地。他宁愿相信那份DNA报告是马丽丽捏造出来的,或者是某个不合格的医疗机构瞎胡闹地产物;可是,如果这份报告是出自大名鼎鼎的神父强森的地下医院……

果然。花匠平静的继续说道:“她在强森的医院里登记了一次DNA的亲子检测,检材是由她自己提供的,我们没有查到具体是取自什么人的……不过,我们还在调查中,将尽快给您一个答案……”

“不,不用查了!”孙云博神经质的断喝道,随即心虚地笑了笑,轻声道:“继续继续,还有吗?”

尽管他知道这位“花匠’和他的“同事”们是全世界最可以信赖的决不会泄露任何秘密的一群人。但是他还是极不愿意让他们知道马丽丽送去的检材一个是来自自己平生最大的夙敌;而另一个,竟然是来自于自己名义上的女儿!

“关于飞鱼的,没有了,下个月我们会继续跟进。”花匠依然是平淡的说道:“接下来是谁。”

“华云丰。”孙云博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血压在往囟门上打。

“华云丰……本月4号,他参加了英国威廉爱华爵士的慈善晚宴;5号,在中国城旗袍女夜总会亲自带队狙击马火旺下一名当红的香主,得手;11号,马火旺带人报复性攻击他的几处产业,他并没有出头,而是去了瑞士度假,19号,他在瑞士达沃斯市酒店接了一个国际长途之后,马上订机票回到纽约。25日……”

花匠说到这里,语气微微顿了顿,立刻又恢复了那副不死不活的淡漠,继续说道:………21日,华云丰潜入您在纽约边郊的寓所别墅,在您夫人的房间呆了大约两小时……进入时,是您寓所打理花圃的花王在别墅的后门将他引进来的,离开时也是这个花王送他离开,我们特别留意了这个花王,知道他在事发后第二天因为肝硬化而突然去世,不过我们的人追踪的结果,发现代他而死的不过是一个血型与他相同的流浪汉,他本人现在在西班牙,和一个拉丁女子同居……”

“杀了他,需要多少钱。”孙云博平静的语气中没有泄露出半点杀机,仿佛只是在询问中午预订一份披萨需要的花费一样。

“对不起,杀人,不在我们的业务范围之内。”花匠拒绝的也十分简单明确。

孙云博拍了拍自己的头顶,仿佛这样就能把升上来的血压打下去——他终于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药扔进嘴里,干咽了下去。

其实没有必要逃避。

孙云博心里很清楚——或者说他不得不清楚,这一切根本就是事实。

他曾经怀疑过这里头有些什么自己没有察觉的阴谋,甚至猜想一切都是马丽丽那个神经病女人发了疯或者别有所图……

不过现在他心里很明确的知道了,一切都是自己为了替华云清……或者说替自己的虚荣与面子而做的开脱,是一种可耻的自欺欺人而已。

事实已经明摆着了,一切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发生了,是自己不愿意去面对身为一个男人最大的失败罢了——这几十年来对家庭、爱情、妻子乃至事业的细心呵护,此时看来只不过是一场愚蠢和拙劣的闹剧。

什么夫妻恩爱?亏他还被所有人誉为世界上最浪漫最有情趣最疼爱妻子最具照方传统美德的丈夫!屁,全是***狗屁!

事实上,就算马丽丽真是神经病,就算她真有什么图谋,但是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华云丰和华云清的私情是真的,他们至今藕断丝连也是真的,有自己亲耳听见的对话为证;此外,马丽丽给他看的那分鉴定报告显然也是真的,孙茹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因为强森医院的信誉,全世界黑暗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们如果会为了马丽丽这种角色作假,那世界上就没有任何和信赖的医疗机构了……

光是这些,还不够吗?

“行了!”孙云博烦闷的叹了口气,嗓子发哑的沉声说道:“下一个对象,继续吧……”

“是的,先生。”花匠慢慢的说道:“接下来,是宇通集团董事会的四位主要的董事一个月来的行踪报告。詹姆斯先生本月3号,受邀请参加了……

……

厚厚的一叠文件总算翻到了最后一页。

“下个月见,先生。”花匠平静的说道,他一边把整叠文件推到孙云博面前,一边站起身来,轻松的提着已经空空如也的箱子。

孙云博铁青着脸,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言不发。

直到花匠离去关门的声音响起,他才身形一晃,跌坐在椅子上。

他吃的这种降压药平时并没有什么副作用——宇通总裁吃的药,自然是好药中的好药。

不过凡是降血压的药,吃过了药量,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心脏,更何况孙云博还有点中年成功人士常见的毛病——心动过速。

静静的坐了也不知道多久,缓过气来的孙云博才慢慢的站了起来,走到房间的一间,插上了碎纸机的电源。

吱吱声中,花匠刚刚送来的一大叠文件很快变成了一堆微温的碎纸条。

孙云博振作了一下精神,回到桌前,打开话机,接通了助理办公室,哑声问道:“朱迪,来参加下午的最高董事会议的董事们,已经到了几个了?”

TBOKSR除了华云丰先生,其他的四位都已经到了。”

孙云博冷哼了一声,轻声道:“等姓华的到了以后再通知我!”说着,他松了松领带,坐在椅子上半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养起神来……

第二十四章 我的良心你买不起(下)

“下面,对集团主席孙云博先生的提议,有关收购香港华星影业集团的提案进行表决。”象影子一样跟着孙云博的马丽丽,此时以助理的身份坐在孙云博的旁边,漫声说道:“各位董事,赞成的请举手。”

马丽丽一边说着,一边冷笑着盯着坐在会议桌最末端的华云丰,挑衅式的抬了抬尖尖的下巴。

孙云博微微一笑,他似乎很欣赏马丽丽的这种情感立场。

他不怕华云丰不举手,宇通集团的股份,他一个人就占了35%,加上华云清的10%一直是由他代管,等于他手里有45%左右的宇通股份;此外,四个董事大股东都是墙头草随风倒,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看着自己眼色行事的——也就是说,宇通三分之二的股份都在支持他,相形之下,华云丰那区区百分之二十几的股份,能起什么作用?

大年三十的凉菜,有它也过年,没它也过年。华云丰举不举手,这提案一样能通过——何况只是吞并一家亚洲的小公司而已。

果然,随着孙云博带头将手举起,其他四位董事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手。

华云丰英俊的脸上依然带着恬淡的微笑,波澜不惊。他伸出手轻轻拂了拂膝盖上的纤尘,然后也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孙云博看着他故作大方的模样,心里快意的直想仰天大笑。看着夙敌那无奈地表情,是他最大的乐趣之一。

……

王嘉最近非常开心。他觉得这段日子是他有生以来最得志的时候了。

他本来不过是一个烂仔,在联英社老大们羽翼下拉拉皮条,卖卖四仔摇头丸。混口饭吃而已;后来发现自己性格不够狠,做黑社会没前途,就上了岸,拿着社团的钱搞了一家咸湿()周刊。

事实证明他在这方面充满天分,无论是制造肉弹明星,还是挖掘八卦培养狗仔,都有一套心得,所以孙云博当年才看上了他,把他“买”下来成为宇通在香港的一颗“钉子”。

勾搭上飞鱼姑娘马丽丽之后,现在他已经坐拥九家八卦媒体和一家网络视频在线节目——十家公司的董事,这个头衔让他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为了报答主子们的恩典。也为了巩固自己今天得来不易的名位,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干。

我是主人的一条狗,让我咬谁我咬谁。

这几天。他一直在积极的筹划马丽丽交办下来地事——针对华星的新闻轰炸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发动。

具体的日子,就在明天!

……

要爽水泡皮,要饱皮泡水。香港地市民生活,最滋润的活法。莫过于洗一个酣畅淋漓的桑拿,再找一个有档次的地道港式茶楼,享受一下美味的两件一壶。

王嘉在自己常去地茶楼要了个清净的单间雅阁。一个人对着一张八人大桌,要了一桌子自己爱吃的茶点——刚才那个马来妹地床上功夫和按摩手法,都一般的令他感到体力消耗过多,所以现在瞿口大开,需要好好垫补垫补。

王嘉给自己浓浓的冲了一杯普洱,夹起一个虾饺送到嘴边,一边让服务员把包间里的四十寸全息液晶电视打开——这是近几年的新产品,不但能够接收到全世界一百多个频道,还可以收看本埠所有的上星网媒节目。正是有了这种电子器材的巨大进步。类似徐未明主持的这类娱乐视频在线节目才会这么火,成为香港主妇们的最爱。

最近这两天,王嘉越来越喜欢看徐未明地这个吉目了,而且热衷于帮徐未明计算每天收视率上涨的情况。

他似乎已经可以预见到,等到明天晚上的这个时候,当徐未明抛出林小意的乱伦丑闻时,整个香港将因为这个节目而掀起多大的哗然风暴……

电视打开了,服务员小姐依照他的吩咐,调到徐未明的节目。

徐未明清俊明朗的笑容出现在屏幕上……

王嘉哼着《帝女花》,端起茶杯吱溜吸了一口,美美的叹了口气,夹起一个凤爪送到嘴边……

可当他无意间瞥向屏幕的时候,却猛得呆住了……

“俗世清泉——坚韧不屈的中国美女行走在荆棘丛生的娱乐圈。”——硕大的美术字清晰分明的写清了这期节目的主题!

徐未明坐在镜头前,神采熠熠的采访着影迷、华星员工、周依依的母亲和林小意的助理等人。

有效的节目编排,煽情的语言内容,娓娓讲述着两个身世迥异却殊途同归的美丽女子,宛如芜杂的俗世中流过的一缕清泉,又象石缝中倔强坚强的生长出的素青小草——为了艺术的梦想和人生的真善美,如何艰辛的和这个污浊的世界做着美丽而不屈的抗争!

似乎为了给她们的事迹做一个最好反面的对比,徐未明用沉痛和愤慨的语气,怒斥为了自身利益而歪曲事实、捏造谎言的九间香港媒体,语带沉痛的对华语传媒行业的现状表示担忧,呼吁市民抵制胡编乱造,以侮辱伤害他人来牟取暴利的不实报导,打击愚弄欺骗民众的恶劣行为。

为了证明自己的愤火确有所指,绝对真实,在节目的中段,播放了整段VCR——正是王嘉等人开会商议如何“制造”新闻。对华星进行有目的的抹黑轰炸地全过程!

在VCR里,以林小意的继父,那个老畜生为代表的王嘉等人,丑态百出——尤其是当王嘉要求各家八卦媒体的主编构思如何编造攻击华星地新闻的那一大段,可以说简直是狗仔们捏造谎言、愚弄公众等无耻行径的一次盛大展览。足以令所有的观众大开眼界。

站在电视旁边的服务员小姐也被这期节目如此犀利精彩的“猛料”吸引住了,站在一边看得目不转睛,直到她在电视看到了王嘉,立刻觉得十分眼熟,接着,恍然大悟的回头看了看端着半杯残茶发呆的身后的这位客人,脸上立时浮起一个鄙夷的嗤笑……

一直盯着电视屏幕地王嘉显然没有注意到服务员的这个表情,此刻他手脚冰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直到吉目快做完了,王嘉才恍然醒了过来……

“砰!”

一声巨响,半满地茶壶狠狠的摔向了地毯,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响。

“徐——未——明!”王嘉咬牙切齿的低吼道。一边摸出了手机。

他按下了一个号码,却突然发现那个服务员还在房间里,一脸漠然的看着他。

“滚!滚出去!”王嘉歇斯底里地吼道。抓起一笼叉烧包就要向女孩身上扔去,吓得她一声尖叫,兔子般跑了出去。

“脏强咩?你在边度?”王嘉喘息着道:“叫番齐我们地人,同埋砍晒去!”

“砍咩人啊?”电话那头还在嘻嘻哈哈的问道。

“砍死你老母啊!罕家铲!”王嘉冲着电话大吼一声,随手把手机砸向墙壁。发出一声绝望的脆响!

……

几辆面包车气势汹汹地停在徐未明工作的大楼楼下。

十几个凶神恶煞的飞仔,穿着花花绿绿的奇装异服,纷纷从车上跳了下来。腰间背后全都鼓囔囔硬梆梆的。

一行人嘴里骂骂咧咧的正要往大楼里闯,突然全都楞住了。

耳边传来的,是他们再熟悉也再头疼不过的警务步话机的声响——四五个绿军装警察从几个不同地角度跑了过来,把他们包了饺子。

那个叫脏强的倒有些老江湖的临危不乱,笑呵呵的迎上去,对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挥手道:“嗨,阿Sir,是你啊?好耐无见晒!”

“脏强,你个死仔!我识得你!”那个警察没好气的说道:“我警告你。莫搞咩啊!我地番钉死你啊!”

“咩?搞咩啊?有咩事吗?”脏强嘻嘻哈哈的转过头问自己一个手下道:“哩度有人搞事咩?边个啊?是你咩?是不是你?快点同阿Sir讲Sorry。”几个飞仔非常识相的打着哈哈,钻进了车里。

王嘉坐在车里后座上,知道徐未明早有准备,通知了警察,就是防着自己上去砸他的电脑兼砸他的人——气得肺都快炸了!

这是,大楼里走出来两个便装的大汉。几个警察一看到这两人右胸上方的口袋上别着的一个徽章和胸牌,就情不自禁的肃然敬礼。

脏强等几个老资格的古惑仔吓得伸了伸舌头——这两个人的胸口别着一个天平与剑的徽章,那是香港驻港特种警察部队天剑部队的标记,当年一手铲了新义安的就是他们,令香港黑道闻风丧胆。

两个天剑的大陆北方汉子就象长了透视眼一样,走近王嘉所在的那辆车,敲了敲玻璃,吓了紧贴着玻璃生闷气的王嘉一大跳。

“里面那个叫王嘉的,下车。”一个天剑的军官用东北口音的普通话瓮声说道:“别废话,快点儿的!”

脏强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王嘉低低的咒骂了一句,铁素着了脸下了车。

“跟着我们走。”

二话没说,两个军官在前面带路,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一真理的王嘉低头紧紧的跟着他们进了大楼。

……

“各位亲爱的市民朋友,今天的节目就是这样。”徐未明亲切的对着镜头说道:“我们要讲Byebye了,今天是我在这个节目的最后一天,为了抗议我的老板也一些无良同业的可耻行径,我将以辞职做最激烈的抗议!”说着,徐未明平静的摘下录音耳机,关掉了电源。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拍了拍上衣口袋,觉得自己内心幸福无比、充实无比。

他迈着轻盈的步子,向门口走去……

王嘉被带进这个房间已经五六分钟了。

那两个罕家铲的北佬军官屁也不多放一个,就把他扔进了这个小房间,然后关上门站在外面——没有一句解释,也不说让他上来干什么。

这算什么意思?非法软禁吗?

我可是十间传媒公司的董事,我抗议,我要去告你们!

当然,这些都只是王嘉内心的潜台词——也就是只敢想不敢叫出来,有贼心却没贼胆的那种腹诽。

王嘉这时突然隐约的发现,自己好象还是当年那个没胆的烂仔,金钱和董事的头衔并不能令他有什么变化。

这个奇怪的想法令他几乎要崩溃了。

正在这时,小门一开,外面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徐未明的声音,仿佛正在跟两个北佬道辛苦感谢一类的话。

王嘉豁然站了起来,紧攥双拳——他要义正词严的质问他,公司待他徐未明不薄,为什么要背叛他王大董事?

不过,当他直视徐未明那太阳般明净的眸子时,却不知怎么的喉咙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未明看着王嘉,看着这位昔日的雇主,忽然露出一个充满同情和怜悯的微笑,轻轻叹了口气。

“我记得您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王董。”徐未明淡淡的道:“您说,每个人都有一个价钱……”

“我同意您的这个说法。”徐未明戏谑的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递给王嘉道:“这是我向公司预借的薪水,一百万,现在我正是换给公司,并且正式提出辞职。”

王嘉愕然抬头,瞪着徐未明坦然的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

“每个人都有一个价钱——不过,很遗憾,”徐未明微笑着道:“我的良心你买不起,王董。”

第二十五章 谁知寸草心(上)

孙云博和马丽丽等宇通国际的一行人到达香港的第二天,才赫然发现整个香港好象都沸腾着一片声讨无良媒体的声浪,而他们控制下的几家八卦周刊更是几乎全部陷于瘫痪。

这是香港演艺人协会近十年来第三次组织发动反对不实新闻的大规模游行。打头的是程龙大哥和星爷,紧随其后的曾之伟、梁超伟、梁佳辉、Twins……无一不是香港演艺圈响当当的大腕,更是华星和易景多年来在香港结下的好人缘的集中体现。

这些人当中,尤其以程龙大哥、星爷等老牌实力派最为引人注目。他们无不是成名垂数十年之久的大牌,粉丝人群的结构可以说从老到幼、从十几岁的少年到几十岁的阿公阿嬷无所不有。

这些香港市民自发的跟随在自己的偶像身后,早上出来几十人的队伍,到了中午就扩张到了上万人。人们自发的制作文化衫,标语等东西.路过报摊的时候指名道姓的喝令小贩不许再卖某几家媒体的刊物;并且不断的向路人讲述前两天发生的徐未明辞职事件。

“求真求实,扩大立法监管力度,保障社会公信机制”,是这次游行中香港演艺人协会高调打出的标语口号。一个没有公信力的、到处充斥着谎言的社会是可怕地;而这些谎言如果还是带着迎合人群中的某种低级趣味和阴暗心理,以侮辱歪曲一部分人来牟取不当利益,那就更加可怕。

有消息说。大陆中央政府已经通过在北京的两场重要的听证会后,接纳了几位人大代表地提案,正式着手整治国内的不实报导与网络传媒乱象。而香港演艺人协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动针对香港不良媒体的讨伐,是典型的“借东风”之举。背后恐怕有知晓内情的“高人”指点!

不过,这股东风倒是着实借的有效,响应国内的形势,相信特区政府也不得不将重新扩大立法以限制不实不法媒体的过度报寻等问题。

……

孙云博端着一杯黑咖啡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小如群蚁一般的游行人群,静静地啜饮着。

医生一再交代过,他的高血压和心动过速已经很严重了,平时尽量不要沾咖啡和各种辛辣的食物。但是象他这种工作强度,这种心态,怎么能离得了一天几杯咖啡呢?

王嘉一脸惶恐地垂手站在一边。在他面前三步,是半靠在老板椅上的马丽丽。

“你是猪还是人啊?”马丽丽脸上的微笑妩媚的使她看起来不象是在骂人却象是在调情,她就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数落着王嘉道:“我当初居然会把这么重要地事情交到你这种自作聪明的蠢货手里去做!”

王嘉满头大汗的喏声应着。不时偷眼看一眼旁边一声不吭地孙云博,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我确实盯住徐未明了,谁知道……他……到底是从什么渠道把消息放出去了……,

“要不怎么说你是猪呢?”马丽丽一点也不客气,好象浑然忘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曾经跟她有过一夜床第之欢似的,冷冷的道:“为什么我们的人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能查出徐未明的老妈跟周依依的老妈住在同一间病房,而你们却查不到?”

“王嘉!”

马丽丽还要喋喋不休的发泄自己地不爽,孙云博已经转过身来用严厉的口气喊着王嘉的名字。打断了马丽丽的话头。

“通知下面的人,凡是我们的刊物,暂时停刊一个月,等风头过了再说。”孙云博喝干了杯子里最后一口咖啡,语气平缓的说道:“停刊期间的薪水福利还是照发照支,将大家稳住,不要管外面怎么闹。”

孙云博温和的语气令王嘉如遇大赦,连连点头应是。

马丽丽面现不豫之色,刚想说点什么。孙云博冷冷的望着她,冷然道:“你有什么意见吗?”

说着,他把手里的杯子往会议桌上一丢,当啷叮咚发出好大一阵声响,吓了马丽丽一跳。

“你是猪还是人啊?”孙云博斜着眼睛瞟着马丽丽,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道:“我当初居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到你这种自作聪明的蠢货手里去做?”

马丽丽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站在一旁的王嘉听见总裁用刚才马丽丽骂自己时一模一样的话给她难堪,连忙使劲的绷住了笑,憋得好生辛苦。

孙云博轻蔑的看着马丽丽,冷冷的继续说道:“我只是叫你利用狗仔队的力量盯住华星的一举一动,我什么时候让你搞这种自作聪明的新闻轰炸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可以瞒着我摆布点什么?还是我最近太给你脸了,让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越过我,狐假虎威的在这里安排下面的人做点事来过过瘾?”

马丽丽原本煞白的脸渐渐的泛了青,她鼻翼微微抽动,强自宁耐的坐直了身体,勉强的笑了笑,刚要说点什么……

孙云博肃然用一个食指指住了她,寒声说道:“请你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我的助手,说白了就是一个工具——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执行什么;我不说的时候,你没有决定权……我需要你做的,我会告诉你,没告诉你的,你别乱动,该给你的权力,我会给你,没给你的。你不能有要求,更不能越过我自己去拿!”

……自狠住了吗?!由于你这次地自作主张,所有的责任由你一个人负责,跟王嘉他们没关系。这几家媒体这停刊一个月的损失。稍后我会让会计跟你结算的。”孙云博收回自己地手指,厌恶的转过头去,小声道:“不知道自量!”

马丽丽努力克制着自己,深呼吸了两下,脸上努力要装出的掩饰的微笑渐渐变成了一种下意识不自觉的抽搐,她终于忍不住昂然站了起来,努力的象一个不堪受辱的贵妇一样同手同脚的迈着步子,向门口走去……她背对着孙云博和王嘉的脸上,渐渐的扭曲出了她那个常见地不自觉的邪恶表情——嘴角向着一侧高高的挑起,抽搐地肌肉在一边颧骨上堆起了老高……

待马丽丽走出房间。孙云博才象王嘉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然后,他一个人走到窗前。以高高在上的无上君王的心态俯瞰着楼下汹涌的游行人流——在他这个高度看去,无论是程龙、周星池这些大明星,还是他们的粉丝,都不过是一些渺小地黑点而已。

孙云博冷冷的一笑,轻蔑的从牙齿缝里吐出几个字——

“一群蚂蚁!”

……

香港华星顶楼。

“程龙大哥他们走到哪里了?”易青盯着电脑上地港股大盘走势图。一边随口问道。

孔儒放下电话,笑道:“他们近休息处了。到中午了都,他们正在吃你昨天给他们订的盒饭了。”

易青微微一笑。道:“香港这些餐厅的盒饭真够贵的,一个番茄蛋饭要几十块;不过人家都是帮咱们跑腿办事的,能亏待人家吗?我都交代了,每份饭都是双份叉烧的招呼,便宜的不要,烧肉的家伙!”

“哈哈哈……”孔儒难得开怀的笑了一回,马上又恢复了他地冷面黑脸,担忧的说道:“我就担心,光是这样。还不足以打消他们制造华星股民心理恐慌,进而入市恶性狙击我们的念头。”

“用不着担心。不是不足以打消,是根本不可能打消!”易青毫不迟疑的下了死论断,决然的道:“小茹的爸爸是什么人?你接触过几次你还没发觉吗?那是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恨不能把全人类都看做棋子和玩具的人;是一个要把自己触目所及全部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象这样一个人,他想做什么事情,能被这一点点小小的挫败挡住吗?要我说,咱们这次这么做,不但不会让他知难而退,反而会激怒他,更加坚定决绝的对付我们——在他这种人看来,他的绝对权威是不容侵犯,不容挑衅的!”

“恩。”孔儒长叹了一声,仰起头想象了一下,觉得易青分析孙云博这人真是一针见血,苦笑道:“你既然这么了解他,那你给咱们孙叔叔出出主意,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放弃狙击计划,一边散布我们华星的负面财政消息,一边收集华星股票外围的散盘,然后直接摆开车马,跟咱们面对面的硬来!”易青毫不犹豫的道:“他跟马丽丽那种阴谋诡计小聪明的打法可不一样。我分析了宇通公司近二十年来的商战个案,他们吞并了那么多中小型的公司,从石油到电子到民用工业各类公司都有,但是手法却十分一致。这位孙大总裁,作事情非常有魄力,越是在逆境的时候越容易激发他的斗志,猛打猛冲,不给对手还手之力。”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没有任何机巧可言,更没有什么侥幸存在了。”孔儒忧心忡忡的道:“人家真要这么干,剩下的就是拼钱烧钱了,难道真要斗的两败俱伤吗?”

易青知道孔儒的这种感情所在,从某种意义上说,无论是宇通还是华星,都有孙老爷子的影子在——宇通是他老人家参与创办的;华星当年的第一桶金是他老人家的遗产里拿出来的。现在易素和孙云博却打成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老人地下有知,情何以堪哪!

“放心吧,未必打的起来的。”易素笑着道:“我一直在等,等那个能让我们打不起来的人出手……”

“等?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行不行,”孔儒讶然道:“我一直以为你早有了应对的办法呢,所以才一直这么满不在乎、好整以暇的德行。你可别告诉我你的办法就是干等傻等!”

“怎么能是傻等呢?”易青笑道:“一个人如果自视过高、自以为能凌驾于一切之上,那么就很容易忽略一些实际上可能左右自己的因素——以为他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左右他,能和他平等而论。宇通这次要想正面收购我们,所动用的资金就得至少是我们股本的十倍!这即使对于宇通这种庞然大物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他们必须取得董事会的支持,然后调集所有资金拼尽全力出手才行……可是,一直以来孙大总裁的对手不是我们华星,而是……”

“华云丰!”孔儒脱口而出,随即尴尬的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华云丰的厉害,当年自己就是在他的手里被耍的团团转的。

“不错。咱们这位舅舅可不是吃素的。”易青笑道:“孙大总裁还没把他斩草除根,就把全部的火力集中到我们这里来,你想啊这个时候他的老对手能闲着吗?”

“哦……”孔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我听黑道上来的风声说,美国那边华云丰被长乐帮的另一部分争权的人追杀的很狼狈,万一他这时候顾不上亚洲这边怎么办?”

“那就只有硬拼了。”易青苦笑一声,道:“不用担心,有二师兄的李氏国际在后面撑着,宇通做梦也想不到我们敢和他们硬拼资金;这条鲨鱼嘴再大,也不可能把我们和李氏国际一口全吞下去!”

说到这里,易青自己也有点忐忑——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无论胜负,付出的代价恐怕会大到整个华星都没法承受的地步……

“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把西北的这个工程拿下来,不惜一切代价!”易青咬了咬牙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只能是稳住股价,静观其变!如果……”

易青话刚说了一半,桌上的内线猛得响了起来,里面传来了孔儒秘书小姐急促的声音——

“孔总,不好了!副总裁孙茹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香港,现在已经进电梯了……下面的人说,她的脸色很不好,我们的同事说您和易总在谈事,还挨了她的骂……”

啊!

易青和孔儒面面相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要命的大小姐什么时候来的香港?北京那么多事还不够她忙的?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个,直接就杀来了?

易青用鼻子想也知道孙茹干嘛来了!呃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这可要了亲命了!

第二十五章 谁知寸草心(中)

听说孙大小姐到了,易青和孔儒两人也不敢怠慢,连忙离开办公室想着出去迎一迎。

两人刚进了走廊,就听见电梯叮的一声,门一开,孙茹一脸肃杀的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助理。

这几个助理不向平时那样和孙茹平排走着有说有笑,而是隔着八丈远,探头探脑躲躲闪闪的。

“别跟着我!”孙茹猛得回头,冲他们吼道:“跟着我干什么?”

几个助理走又不是,接着跟又不是,全傻了眼站在那里。

易青和孔儒尴尬的对视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走到孙茹跟前,易青偷偷的在身下从孙茹身后那几个倒霉的助理做手势,让他们快闪,免受火力波及。

这帮孙子,这时候个顶个的机灵,易青这么小的手势他们全看见了,想也不想扭头就往安全通道走,连电梯都不等了。

孙茹看见易青和孔儒两人,没好气的瞥了他们一眼,负着气,转身就去推走廊边一间房间的门——可巧推的是孔儒的助理们办公的办公室的门,里面一大堆埋头干活的人被这生猛的一推吓了一跳,一起抬头来了个集体定格,有认识孙茹的嘴巴张的老大。

“没事,继续工作!”孙茹喝了一声,砰得一下把门关了。

关上门后没答理易素和孔儒。怒冲冲的又去推下一间,推进去一看,又有人!里面全是易青这次带过来地助手,一群会计师和股票经济正在开会呢——这屋子全是认识孙茹的。一起抬头整齐的叫了一声:孙小姐!

孙茹没理他们,砰得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小茹……”孔儒讨好似的叫着:“去我办公室谈吧,我那屋没人。”

易青苦笑。这姑奶奶地小性格一上来,听你的才怪,不说还好,一说她死活也不上那屋去了。

果然,孙茹恼怒的使劲把凑上来的孔儒往旁边一拨,再去推第三间房间的门。

一推进去一看,里面还是有人!

这间其实是个茶水休息室。有个男的也不知怎么倒霉催的,这时候在里面嘴叼个小勺煮咖啡呢。心情看来不错,边等水开还边哼着周杰仑……

孙茹一推门进去一看还有人,还唱着歌气她。登时气得跺脚喝道:“出去!出去!出去!”

这倒霉鬼正不知道叼着勺子做什么白日梦呢,猛得受了着河东狮吼大喇叭音波功一震,好似耳边起了个惊雷,立马吓得魂飞天外精神失常,叮当一声小勺落地,也来不及捡。埋头就擦着孙茹身边跑了出去。待到跑出去了才敢惊魂少定的回头看一眼——到底是谁练成了武林中失传已久的这门绝学?

易青和孔儒连忙紧随其后的跟了进来,顺手把门带上锁好了。

华星大厦每一层都有这么一间茶水室,正中间摆着一张大圆桌。周围散放着几把椅子——是给员工们喝水休息地地方,旁边一个长条状的吧台,摆着几个饮水机、咖啡壶什么的,几个龙头冷地热的开水饮料一应俱全;散放着一些瓶瓶罐罐,贴上写着各人名字的纸条,都是些员工自己带来泡着喝的果珍、高乐高、速溶咖啡、豆奶,还有他们的杯子……

孙茹一进了这房间,气堵堵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扭头看着易青和孔儒。

易青一见孙茹的脸色,就叹了口气。上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孙茹工作压力太大,瘦了一圈不止,今天一看,更加清减了;更叫人心疼地是她的脸色看起来十分憔悴,眉宇间带着一丝凄惶的茫然,一头乌发随意的在头上挽了个马尾,更显得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易青和孔儒面面相觑,都嗫喏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孙茹一看易青离着八丈远手足无措的样子,更觉得心中气苦,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埋头哀哀的苦了起来。

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女人哭。

易青登时慌了手脚,不知道上来该说些什么好;孔儒这时特别有眼力劲儿悄悄往后缩了一步,开了门退了出去,回头把门关好……站在门口念了三遍阿弥陀佛,随即正色对着走廊上探出脑袋来看热闹的一干人等挥手喝道:看什么,都回去工作去!

易青见孔儒出去,连忙走上前来,想安慰一下孙茹,没曾想着大小姐猝然暴起,抡拳就打!

吓得易青眼疾手快地跳到一边,绕着圆桌就跑;孙茹又气又急,也绕着桌子追,非要打他不可。

才绕着跑了几圈,孙茹显然是体力不行了,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指着易素嗔道:“死大木头!你给我过来,好好让我打一顿出出气算了,不然我跟你没完!”

“不过去!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过去就不过去!”易青叉着腰耍赖道:“给你打一顿有什么好?也于事无补呀!我干吗做这种赔本买卖?”

孙茹噘着嘴,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定定的看着易青,不争气的泪水猛得象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忍不住又坐下趴在桌子上抽泣起来。

易素看得一阵心软,收起了嬉皮笑脸,慢慢走到她身边轻轻抚摩着她的一头秀发,悄声道:“别哭了,傻孩子,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总会有法子的……”

易青这边话还没说完,冷不防孙茹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抬手就捶!

易青心一横,眼一闭。心想打就打吧!想想孙茹这些日子也够她受得了。易青最清楚孙茹内心深处对孙云博的那份感情,和她对这份父女亲情地眷恋——突然听说父亲居然要吞并女儿一手参与创立的公司产业,甚至不惜置女儿于永无翻身之力的处境,天性凉薄。一至于此,任是谁也受不了啊!要是不让她彻底发泄出来,易青还真怕她不是疯了就是大病一场。

不过想归如此想,这顿粉拳可不是那么好挨的——这可不是美女娇嗔、花拳绣腿,孙茹仿佛要把这些日子以来所受地无限委屈、无限伤心全都发泄在自己最依赖最信任的人身上,拳头雨点一样落在易青身上,一边不停抽泣着哭道:“死木头、臭木头!你去死!叫你瞒着我,叫你骗我!叫你没良心……”

可怜的易青欲辩无言,一开始时心里还有点心疼孙茹,到后来只剩下心疼自己。最后只剩下疼了——这是什么女人啊!下手这么重,简直是酷刑殴打嘛!白公馆渣滓洞中美合作所也不过如此吧!

好容易等到她打够了,准确的说是打累了。才慢慢的停了下来,哭着搂住了易青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胸前再不说话了。

易青叹了口气,揉了揉胸口被捶的几个地方,也不知道是青了还是肿了。苦笑道:“我不瞒着你能行嘛……我原以为自己能处理的好,这事悄悄的过去了就算了,免得你知道了伤心……可没想到……唉!”

孙茹抽泣了一会儿。终于止住了哭,拿出餐巾纸擦着眼泪,冷不防一抬眼见易青满脸怜惜的看着自己,不知道怎么就羞怯起来,嗔道:“看什么看!不许看!哭得丑死了!”

易青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去揽着她,在她嘴边轻轻一吻,轻声道:“这傻丫头!”

孙茹不好意思地打了他一下,坐下来怔怔的发起呆来。

易素看了看四下。见有现成的开水——刚才音波功下受了内伤地那位仁兄留下的,易青顺手拿过一个备用的空壶来,从公共的饮料柜里找出一包枸杞菊花茶,用少少的水浓浓地沏了,放上几块方糖,端到桌子上,拿过两个一次性杯子,给孙茹倒了一杯。

孙茹手握着热水杯子,微微回过了神来,哭得眼圈鼻头红红的,看着说不出的可爱可怜。

“易青,我们跟爸爸讲和吧,好吗?”孙茹几乎用乞求地语气对易青说道,说的易青都不忍去看她那近乎绝望的神情。

过了许久,易素忽然长叹着说道:“如果西北新影城的工程是我们华星自己的,或者是我们私人的产业,我愿意把它拱手送给宇通,只要你们能父女和睦,搭上我所有财产也值了!”

孙茹默然。她当然知道易素的意思。华星与宇通之争,不是他们找孙云博的麻烦,而是孙云博找上他们的,所以所谓讲和不讲和,根本不是他们能说了算地。要想避免这次的干戈,除非华星拱手把新影城工程让出去……

可是这个工程根本就不是华星一家的,更不是易素或孙茹个人的!路威和天路集团的员工们、天路文化城的乡亲们、华星的同事们,还有政府上上下下牵进这个工程的官员们……如果这次被宇通拿走这支标,别的不说,孙茹自己辛辛苦苦筹备的泛亚新影盟计划就得中途破产,另觅出路……

这早不是一家一人的事了,又不是小孩过家家,就算华星和易青肯退让,事到如今退的出去吗?

“不行!”孙茹失神的看着杯子里澄黄的菊花茶,忽然咬了咬牙,坚定的道:“我要去见我爸!现在就去!易素,我们去找我爸,我们求他……求他改主意,求他别再逼我们了,好不好?”

说完,也不等易青答应,她猛得把杯子一推,打翻了热气腾腾的一杯菊花茶,毅然决然的向门外跑去!

第二十五章 谁知寸草心(下)

孔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刚坐定没多久,就看见孙茹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满脸泪痕;冲到孔儒面前把手一伸,道:“车钥匙拿来。”

孔儒愕然。这分明还是当年在孙老爷子家那个任性的小妹妹——孙茹这种造型他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了。

迟疑的把车钥匙递了过去,孔儒刚要说些什么,孙茹扭头就走,身后急急忙忙跑进来的易青和她擦身而过。

孔儒急忙连打手势,让易青跟上去看看——谁知道这姑奶奶抽什么风,这样开车出去八成要出事的!

易青知道孙茹要去哪里,连忙冲孔儒点了点头,紧紧的跟着孙茹去了。

……两人在电梯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易青很想说,你就是去找你爸爸也没用,说什么也没用……

事实就是如此。这是商场上两个公司之间你死我活的争斗,孙云博身为美国宇通国际的一把手,他的任何决策变更关系到的都不仅仅是他自己,他身上牵着宇通国际几万员工的利益,不知道有多少象马火旺、马丽丽父女这样有切身利害关系的人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又不是琼瑶阿姨的言情片,难道凭女儿地一番哭诉,就能让一代枭雄幡然回头。良心发现?

但是易青没有说。

从小失去父母的宠爱,象孤儿一样在爷爷身边长大——这是孙茹人生最大的缺憾,是她心里解不开的结。

这个结不解开,她就永远长不大。永远是个任性地大孩子;易青希望她勇敢的去面对这个结,去解开它,去悟去争去超越……

那是她的父亲、她的问题、她的人生……他代替不了她,无论他多么爱她和怜惜她。他只能陪着她……

天地如洪炉,人似炉中铁。

……

孙茹开着孔儒的车风驰电掣,易青静静的坐在驾驶副座上看着她。

宇通国际在香港的分公司在西环一处写字楼。孙茹身为孙老爷子的遗产继承人,手中握有象7%的宇通股份,对于宇通在亚洲地几个重要的分部驻地,还是知道地址的——虽然一次都没去过。

绕了两个圈子,最后找到了地方。

孙茹连车也不停。就跑进大堂里去了。

易青连忙把车停好,三步并两步也跑了过去。

一进大堂,就看见孙茹在大堂上和两个小姐在激烈地争吵。人家坚持说孙云博没在香港。楼上正在开会,不许孙茹上去。

孙茹词不达意的说了半天,一点平时那种口才辩给,潇洒自如的风度都没有。

易青在心里叹了口气,上前去按住她的肩膀。让她稳定下来,不再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的说话;然后,易青指着孙茹对前台地两个小姐说道:“她是你们主席孙云博先生的独生女。也是宇通国际的大股东,孙茹小姐!我再问你一句,总裁孙云博先生在不在?他今天有多少预约?什么时候方便见我们?”

刚才还趾高气扬地和孙茹大小声的那位接待小姐,眼睛瞪得乒乓球那么大,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判断了半天,还是不敢相信面前这位梨花带雨似的美女就是宇通的当家大公主,犹豫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要得罪人的好——宁可信错了不过是闹个笑话,要是真把总裁女儿给怠慢了可是要砸饭碗的……

那位小姐一边尴尬的笑着。一边接通了顶楼内线……

……

“总裁没有女儿,”马丽丽冷冷的对着电话说道:“你们怎么做事的!一个瞎撞地你们也相信?那要是全香港的女人都来认是我们总裁的女儿,我们一天还什么事情都别做了,专门成立个接待处好不好?不知所谓!”

马丽丽重重的按下收线,转头问道:“是这样吗?”

孙云博站在落地窗前,双臂交叉的抱在胸口,缓缓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针刺似的,酸酸的疼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揉了揉胸口,道:“叫他们都进来。”

马丽丽应声出去。过了一会儿,阿隆索和布朗夫人领着几位亚裔的职员和香港本地的负责人走了进来——这是孙云博和手下智囊们临时组织的一批相对熟悉中国国内事务、且在忠诚方面没有问题的亚洲区中高级职员,由他们组建成这一次的西北新影城工程竞标小组。

这些人以往能见到的宇通最高层的人无非是亚洲区总裁阿隆索,今天见到了传说中的宇通王国的最高统治者,个个端庄肃穆,大气不敢出。

孙云博挥手示意大家坐下。

“说说吧。”孙云博的问话简单的好象多说几个字都累人似的。

阿隆索马上汇报了一下关于重新修改后的标书的情况,鉴于今天在场的有些人级别不够参与这么机密的东西,只是大概说了个修改范围,并没有做成文本。

布朗夫人一直在旁边冷笑。

几个亚裔的职员和香港当地的职员分别汇报了一下关于标书准备的情况,包括财务核算、工程配合、建材用料、设计理念方面的内容。

好容易等阿隆索手下最后一个人说完了,一直按捺着不粗说话的布朗夫人立马用语音有点怪异的中文说了一句:“这些都没有用!”

满座愕然。

除了孙云博、马丽丽、阿隆索这几个平时已经很熟悉布朗夫人为人说话风格的人以外,其他人都象是被打了一记闷棍,心说这外国老娘们儿你丫会说人话不?

布朗夫人理也不理周围人地目光。昂然道:“不用非常手段打败中国西北天路集团和华星影业的联盟,我们的标书做的再好也还是失败率极高!你们做地那些东西,只有在清除了华星和天路这个大障碍后才能起作用!”

“说说你的非常手段。”孙云博似乎很欣赏自己手下这个铁娘子。

布朗夫人面无表情的说道:“关键的要害是,不能让华星和天路募集到足够的资金。也就是说。这次华星集团用市值三百五十亿的香港华星作为抵押成立的新影城工程基金,我们必须把它搅……呃,这个是……搅黄了,不能让他们成功集资。”

满座轻声的嗤笑声。不过以布朗夫人这种半吊子,连“搅黄了’这种程度的词句都懂得用,中文达意程度也相当惊人了。声

“所以,”布朗夫人依然板着脸,把周围的人都当空气一样继续说道:“在以往地一周中,我和潜入中国内地的一些伙伴做了一些事情。”

说着,布朗夫人下意识的看了孙云博一眼。

孙云博挥了挥手道:“这里地人都是忠诚方面没有问题的。你只管说吧。”

“是。”布朗夫人对孙云博忠实的就象条母狗,她继续板着脸说道:“首先是香港证监会这边,这一届的主席很清廉。是个正人君子,我们尝试了一些方法,没有能成功接触。不过他为人很风雅,有很好的中国传统文化素养,我们在内地一所中文大学找到一个容貌很有古典美感地女大学生。设计了一些机会,让她和这位主席接触。效果很好,目前这位主席已经把她当作自己青生的红颜知己。言听计从。下一步,大概就在这一两天,我们会安排这位小姐在枕边吹吹风,估计可以促成对华星集团是否有运作资质的调查……”

……个兰州市建委方面,负责参与主持这次西北新影城工程地那位建委书记,他对我们初次接触时送去的美金比较反感,认为这会影响到他的官声形象。根据他本人的要求,我们在他负责筹划的兰州边郊新区投资兴建了一片宇通集团电子商务新区,耗资1.2亿人民币。这项招商引资、发展建设的政绩,将作为他未来升迁的重要资本,并且照他的授意,已经将工程承包给他所指定的一家公司,目前没有发现这家公司和他有什么亲属关系,至于他们私下里如何分配利益,目前我们还在继续调查中。不过,他已经答应在这次竞标中站在我们宇通一方,并且同意向纪委反应华星集团贿赂官员、营私舞弊、暗箱操作等违规事宜……”

“第三个方面,我们找得是纪委和税务方面,购买了一些古董、字画和一辆劳斯莱斯,以及拉斯维加斯地房产一处,目前接触比较成功。据说昨天他们已经开始着手核查北京华星的税务和他们这次竞标的运作情况了。”

听到这里,孙云博赞许似的微微一笑,似乎对铁娘子雷厉风行的高效工作非常满意。

“不过,”布朗夫人依旧是语气平缓,面无表情的说道:“据我们最近一段时间的调查,华星集团在本身的运作方面非常的干净,并没有太多把柄可供我们利用。所有的查税、查财务状况、查运作资质等等手段,最后的结果恐怕并不能令华星受到根本性的伤害。我们这么做唯一的目的,还是要制造华星的经济信任危机,动摇香港华星的股价,以确保这次能成功打击甚至收购香港华星——让所有人都认为华星的财务和内部出现了大问题,被各个有关部门轮番调查,使散盘的股民观望甚至斩仓……所以,希望飞鱼小姐辖下的香港传媒部门要协助我们的工作,把不利于华星财务的负面消息尽快的传播出去。”

马丽丽板着脸,点了点头。以她地脸皮之厚,此时也多少有点挂不住面子。跟布朗夫人这种老辣精到的手段比起来。她当初搞的什么明星绯闻、抹黑华星的那一套简直就是小儿科中地小儿科,难怪孙云博那么刻薄的数落她。

孙云博挥了挥手,终于露出了一点难得的笑容,道:“好。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刚到香港,有些当地的同事都还不太熟悉,这样,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在金满圆酒店吃饭,请大家赏光吧!”

说着,他微笑的示意了一下马丽丽,让她吩咐司机把车开到门口来。

“啪”得一声挂掉了电话,那位刚才还满脸堆笑的前台接待小姐立马换上了一张扑克牌面孔,毫不客气的道:“我们总裁很忙,没空接待不相干的人!你快走吧。别在这里瞎撞!”

孙茹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杏眼一瞪。理也不理那个势利女生,转身就往楼梯那里跑。

易青上前一把拽住她,劝道:“这幢楼十好几层呢,你知道他在哪里?一层层走上去找吗?人家要有心避开你,这么大幢楼你去哪里找他?”

孙茹顿时楞住了。双眼水汪汪的望着易素,看得易青一阵心软。

身后,那两个接待处的小姐幸灾乐祸地低语着不知道说些什么。时不时还冷笑两声。

孙茹看了她们两人一眼,心里一阵气苦,倔劲上冲,也顾不得许多,转身向大堂外走去,一边恨声道:“我……我就在门口等他,有本事他一辈子别出这个楼!”

说着,孙茹一阵风似的卷到门外,冲着大楼外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台阶就很没形象地坐了下去。

易青抢上几步。一把拉住了她;一言不发的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把八万多港币一件的西服铺在地上,然后指了指,让孙茹坐了下去。

以他们今天的身价和身份,坐在人家写字楼外地台阶上确实有失风度,可是他们俩却自然的仿佛象当年坐在电影学院表导楼下的草坪上一样。

孙茹静静地坐在易青的身边,靠在他的肩头,默默的看着远处的街景人流,看着忙碌的香港人如群蚁般熙熙攘攘的往回来去……她突然悠悠的叹了口气,轻声道:“人生,真是荒唐。”

易青轻轻替她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了的秀发,心中暗自慨叹。

小茹在等他地爸爸。小茹又在等他的爸爸了。

对于孙云博这个父亲,孙茹似乎从一出生就在等待、等待、等待……等着爸爸来看她,等着爸爸来爱她。

看着挂钟整夜整夜的等着爸爸妈妈来自美国的越洋电话;数着日子等待着圣诞假的到来,盼着爸爸能在自己身边多呆一天;站在小凳子上磨咖啡,磨得小手上尽是水泡——这一颗至诚的女儿爱爸爸的心,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都说谁言寸草心,报不得春晖爱日之情;可小茹的这一颗嫩如小草的女儿之心,又有谁会放在心上?

易青满怀恨意的看了看身后这座大楼——楼里的那位父亲,究竟有一副怎样的心肠?

两人这样静静的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大堂里人声喧哗,好象很多人走了出来。

然后,远处停车场的方向,开过来两辆名贵的轿车,打头的一辆银灰色的劳斯莱斯,加长六门,气度非凡。

易青和孙茹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踮起脚张望着——

走出大堂的人们群星拱月似的簇拥着一个风度雍容、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正是孙云博!

“爸爸!”

孙茹激动的叫道!

孙云博浑身猛得一震,大概是没想到孙茹会在楼下等了一个下午,有点吃惊的向喊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父亲和女儿,相隔不过十米。

马丽丽毫不犹豫的冲身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两个体壮如牛的大汉立刻分开人群,挡住了孙茹和孙云博两人互望的视线。

孙茹正欣喜若狂的飞奔向父亲,谁知刚刚起步,迎面正撞上两座肉山。

易青担心孙茹,连忙抢上前去,伸手顶着其中一个,一边用身体护住了孙茹。

马丽丽冷冷的附到孙云博耳边低声道:“总裁,您还没跟华小姐说清楚吗?用不用借这个机会和她单独谈谈?”

孙云博的眼中似欲喷火般瞪了马丽丽一眼,那一声“华小姐”把他心里最后一丝柔软冲刷的一干二净。他回头深深的看了孙茹一眼。再没有半分犹豫,低头走向已经打开了的车门,钻了进去。

孙茹望着这一幕,简直不敢、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坠入万丈冰窟一样,手脚冰凉,直想冲上前去,却一步也挪动不得。

………爸爸,爸爸!我是小茹啊!你别走……听我说……听我说吧……爸爸,你别走……”

嘶心裂肺的喊声突然如山洪奔泻一般从孙茹的喉底传了出来,她终于拔动了脚步,踉跄着追着车尾跑出了几步……

终于,绝尘而去的车子渐渐的消失在视野之中……孙茹蹲在车道的尽头,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象个孩子一个埋头痛哭了起来……

看热闹的人群猜疑着,议论着,纷纷的上了自己的车,尾随总裁的车子而去。

易青默默的走到孙茹身旁,蹲下身子抱住了她,轻声道:“小茹不哭……”

孙茹把身子紧紧的蜷进了易青的怀里,哭到无力的软软的倚靠着……

易青望着孙云博的车子消失的远处,千般滋味徘徊在心头……

若人心可测,个中当有多少物欲横流!难道这世上的真心、真情,真的就敌不过这膨胀的人欲?

暮色,渐渐的逼临下来了……

远远的,一辆深黑色的房车,如告知暗夜来临的使者一般,缓缓的驶入易青的视线。

那车子静静的停在了路旁。然后一支黑色的狭长的手杖首先探了出来,点在地上。

易青定睛细看,立刻认出来人是谁,欣喜的拉着孙茹站了起来,大声对那人说道:“是您!您可来了!”

第二十六章 谁是翻云覆雨手(上)

三天后。距离西北新影城工程竞标大会只有不足五天时间了。

“宁姐怎么说?”易青刚放下电话,孔儒便焦急的从电脑前转过头来,哑声问道:“北京的情况也很糟吧?”

易素看了他两眼,摇头笑道:“行了行了,你也别上火。听听这嗓子都哑成这样了。”

“能不上火吗?”孔儒回头瞄了一眼电脑屏幕,沮丧的道:“这股价两天跌了一块多,象坐电梯一样往下跌;证监会那帮孙子整天在外面说三道四,跟媒体胡说八道,股民们都在蠢蠢欲动了!再这么下去,不等人家动手,咱就得完蛋拉清单!”

易青踌躇不语。他沉吟了一会儿,道:“不是偶然的呀!北京的纪委和西北局建委也在查我们;风声刚放出去,工商税务那帮王八蛋全扑上来了。我估计这是宇通手下的人有计划的在坏咱们,当然这里面不乏有些单位是来趁机打秋风吃大户,跟着后面起哄的,但是打头的那几家大的,目的却很明显,就是在拖我们的股价呢!”

“那怎么办?还不是得好吃好喝的招待上这帮大爷,临走再一人送上一份大礼……”孔儒不忿的道:“中国的事情就这样,没治!”

说着,易青摸了摸下巴上好几天没刮长出来的胡子茬,苦笑道:“我倒一点不怕他们查。咱们本来就没什么好查地。越查还越清白。而且有老韩师兄和咱们在京里的那些关系在,这帮孙子也就能蹭点吃喝,闹不了多大。我现在担心的是,宇通那边这两天该正式出手了吧?”

孔儒打了个寒噤。摇头道:“现在是七块多,要是宇通那头一动手,估计头一天五块都守不住。”

“希望小茹和华云丰舅舅这次能赶的及。”易青笑道:“也许,顺利地话,没准这仗根本就打不起来就熄火了……舅舅这招釜底抽薪还真挺高的。”

“但愿吧……”孔儒凝视着屏幕,随口应着。

忽然屏幕上挂着的邮箱标志闪了起来,孔儒喜道:“小茹和舅有消息了!”

易青一激灵,连忙站了起来,大声问道:“说什么?”

“就一句话,”孔儒紧张的看了半天。大惊道:“孙云博动手了!他说他们正在按原计划进行,让我们撑住二十四小时,把手上所有的资金用来抬住华星股价!”

易青一惊。连忙打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良久,易青肃容从电脑后探出头来,冷冷的道:“他们真的动手了。”

华星股价猛惩。

宇通国际在香港的办公大楼里,孙云博和布朗夫人、马丽丽叉着手站着,梭巡在几台电脑之间。

“唿呼!”一个西欧人模样的年轻人飞快地敲动着键盘。得意的大笑道:“好久没这么过瘾了!”

这话刚说完,周围立刻响起几声赞同的掌声和口哨。

孙云博微笑着看了布朗夫人一眼——这些国际股票狙击手,就是铁娘子为他训练出来地藏在黑暗中的精兵。也是他这几年纵横商场,鲨鱼般到处吞吃目标的趁手利器!

惩得越高,跌的越快!

孙云博首先动用的是宇通地资金,疯狂的收购华星散在市面上的流动股本,明天,他就会转手把手上地华星股票抛出去,然后持续抛空,让升起来的华星股价象泻肚一样狂跌下去。

“看看,有这么多蠢货跟着进来了!这是一锅浑水啊,哈哈!”一个亚裔模样的经济大笑道:“香港人真蠢!”

马丽丽笑道:“香港是个卖菜阿婆也能炒股票、也有机会发财的地方。华星股票一个下午惩了两块多。而且还在惩,他们哪有不跟风捞一笔的道理?”

“贪婪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布朗夫人突然说了一句很哲很哲的英语名谚,冷笑道:“明天他们就会尝到苦果。”

“管他呢!”另一个红头发的拉丁血统模样的女经济笑道:“裹进来地人越多,我们明天打出去的弹药就越充足,不是吗亲爱的?”

房间里的人一起开心的大笑起来。

马丽丽冷笑着看着这群家伙,觉得他们都象野兽一样嗜血,好象对伤害、掠夺、侵略有着天然的爱好似的——只不过,他们不用利爪尖齿,而是用钱。

“LiLi,你负责联系他们四个的对吗?”孙云博回头问道:“再确认一次,这很重要。”

马丽丽连忙正容答道:“当然。俄罗斯、意大利、法国、英国的四大国际炒家会在两天后进入香港股市。到时候我们五家联手,就算史蒂文森李拿出李氏国际的全副家当来支持易青,我们也能一口把他们全部吃掉!”

孙茹满意的点了点头。

“嗨,头儿,我们不需要他们!”一个美国经济嚣张的拍着桌子大笑道:“我们为什么要他们来帮忙?我们自己足够了,不需要他们,对不对?伙计们!”

几个把狙击他人到倾家荡产当作网络游戏的家伙一起大笑起来。

孙云博淡淡的说道:“你们听说过没有,中国人有句成语,叫‘雄狮搏兔’!那就是说,即使以狮子的雄健。去对付兔子一般的弱小,也应当使出全部地力量,发出全力的一击……”

“这,才是征服者的姿态!”孙云博定定的说道。

第二天。

孔儒握着鼠标地手已经隐隐见汗。

易青低着头。在办公室里象困兽一样走来走去,不时的抱着头,思索着什么。

“怎么样?进不进?”孔儒焦急的扭头问道:“一早上到现在已经由十一块跌到九块了……八块九了……照这个速度,如果我们不采取措施的话,两天就让我们清盘了!快做决定!”

“别他妈催我!”易青怒吼道:“让我想想,再让我想想……这里头有点事情不太对,我发誓绝对有点东西不对劲,可是我还没想到……”

“别想了,”孔儒无奈的叹道:“我们没有选择了,只能按舅说的。把所有的钱砸下去抬住股价,先跟他们拼一拼,我相信,小茹和舅舅一定能带来好消息的。我们只要能坚持住,一定能等到他们的援兵的……”

“不行!!”易青喝道:“别莽撞……我有种很不好地感觉,这时候不能用钱硬拼,这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砸吗?”

……自看!”孔儒刚要说些什么,屏幕上的邮件显示灯又亮了。

“舅舅和小茹的消息!”孔儒兴奋地喊道。

易青连忙凑到跟前来。

“太好了!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孔儒大笑道:“易景,我们入市抬价吧!只要撑过这四十八小时,美国那边就会撤回孙云博的资金了!”

“没了?还说什么没有?这……奇怪。怎么这么顺利?不应该这么顺利啊!”易青有点诧异的问道:“搞什么鬼!打电话给小茹问问!”

“你算了吧你!”孔儒担心了一上午,这些可算有点笑容了,拍了易青一把道:“顺利还不好吗?你还希望不顺啊?”

易青呆呆的想了半天,最后还是颓然垂下手来,叹道:“我还是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不过现在看来,可能还真是我多想了。通知我们地人,入市、抬价吧!”

……

看起来,似乎是大事已定了。

孔儒和易景象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半躺到大靠椅舒适的真皮椅背里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缓解刚才那几个小时带来的紧张和压迫感。

“这次关键时刻,又是舅舅帮了大忙,可救了命了!要不然,你还真非得向二师兄求援不可。”孔儒长呼了口气,笑道:“咱们这位华云丰先生,一向高深莫测,象他们这样久在江湖的人,很多想法你根本想不到的。喂,你知不知道……我跟你说件事啊……”

说着,孔儒就象随口聊天一样,跟易青说了说当初他自己还在跟易青作对的时候的一件事——那时候华云丰正帮着易青借孔儒的手整合香港影业中的黑股份,那次孔儒去华云丰下榻的酒店找他,结果被警惕性极高地华云丰差点没当作杀手给干掉了……

似乎是为了增加华云丰的传奇性以证明他的高深莫测。孔儒说的十分认真,指着自己的脖子道:………那一刻,那刀片距离我的脖子可只有0.00001公分……”

易青心不在焉的听着,脑子里忽然乱了起来,一种很不舒服的别扭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不去,却又说不出为了什么,他随口说道:“是啊,舅舅的身手还真好,一点不象四五十岁的人。”

“是啊。”孔儒感慨的叹道:“要不是他劝我,也许现在还还在犯糊涂呢,那能有今天。”

说着,孔儒随口又把当初在香港华星大厦的练功房里,华云丰三次用竹剑对他当头棒喝的事说了……

话刚说了一半,易青的眼睛突然瞪圆了,象看外星人一样盯着孔儒看了半晌,他猛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吼道:“我知道什么地方不对了!”

第二十六章 谁是翻云覆雨手(中)

平静的香港华星大厦八层,写字间里的文员们安静有序的埋头做着自己手边的事情,偶尔传来的谈笑声,也显得格外斯文而静雅。

忽然,一阵风似的卷进来一个人,砰得一声推开了大写字间的门——往常一向衣冠楚楚,有着健硕身材和迷人微笑的集团主席易素,象头冲进瓷器店里的蛮牛一样撞了进来。

片刻之后,才听到外间两架电梯同时叮的一声想——原来易总竟是自己用两条腿从顶楼跑下来的。

“管人事档案的人是谁?”易素厉声道:“快点!”

负责这一方面的几个职员吓了一跳,连忙屏息站了出来。

“拿2013年以后的档案给我看。”易青呼吸急促的吩咐道:“还有,关于冯丽丽……就是我原来的那个行政助理的所有人事资料有关的档案,都给我找出来!”

几个职员见易青说的郑重,不敢怠慢,连忙分头行动——这些公司里本来八辈子都不会动用的东西,找起来还真费点力气。不过好在华星这种大公司,这种档案类的东西一般都是两手管理,电脑里头一份,文件归档一份。

好容易搜罗出来了,易青眼皮也不抬的挥退了众人,低头研究起这些东西来。

……

三十分钟以后。

孔儒正在紧张的指挥证券部抬稳股价对抗宇通的抛空狙击攻势,突然自己地手机猛响。掏出来一看显示是易素。楞了一下——就在一个楼里什么事赶不及要打电话?

“停下!告诉他们全部停下来!一分钱也不许再入市沽货了!”易青在电话那头大声的咆哮道:“别问为什么,马上照做!”

“可是……”孔儒犹豫了一下,立刻咬牙道:“好,我照做。”

说着。他挂上了电话,吸了口气,对着满房间大眼瞪小眼的华星经济们说道:“斩仓,撤资!”

经济们都楞住了。一个上午已经砸进去十几亿港币,这时候斩仓,等于是放任宇通抛低华星的股价,让这些股票都在高点停留在自己地手上,损失也未免太大了。

可惜易青已经没工夫跟他解释了。

易青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拿着自己的手机,努力想要思考点什么,可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

自从上大学以后。他就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易青楞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是太紧张了——他无法容忍、无法接受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想,但是他心里又害怕。这个猜想是真的。

他需要冷静。

镇定下来之后,易素走到走廊上,站在饮水机旁拿了个纸杯接了杯凉水慢慢的喝了,又用手蘸了点凉水在额头上轻轻一抹,顿时灵台清明了许多。

他慢慢再给孔儒拨了一个电话——

“听着。分出一个人一台机器来盯着外汇市场,今天或者明天,美元一有波动。就大量买进我们华星自己的股票!”易青沉声道。

“你疯了!”即使沉着如孔儒,也忍不住失声大吼起来:“宇通现在拿一百多亿美金来砸你,股价随时跌到清盘,你不在高的时候奋力拼一拼抬住价格,反到掉到谷底的时候买进?到那个时候,我们手上的钱再多十倍,也抬不动股价了!”

“相信我!”易青再不犹豫,决然说道:“美元一动,从美资市场上就会流进来大笔资金。填上宇通抛空造成的缺口,华星股票到时候只会惩,不会跌!这些钱,我们不去抢,就会……就会被别人抢去了!”

说着,在孔儒迟疑地应诺声中,易青挂上了电话,然后,他马上拨了孙茹的手机号码——不出所料,关机了。

易青的心一片冰凉,猛得沉了下去……

从孙云博和布朗夫人地宇通狙击手入市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宇通香港分部。

“快清了,不止华星,香港的几大影业股都被打懵了。”一向不苟言笑、冷血铁面的布朗夫人,此时眼中也有了点自矜的笑意,她转向孙云博笑道:“也许我们真的不需要那四位老伙计出手,一切就结束了。”

孙云博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们才动用了三分之二地资金而已。没想到,易青那小子才抵抗了两下就斩仓撤资了……哼,这些什么电影家、艺术家——一帮吟风弄月的绣花枕头。我原来真是高看他了,我父亲……更是高看了他了……

孙云博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马丽丽。

马丽丽今天有点反常,一改平日里那种慵懒地德行,双眼发亮,时不时邪恶的偷笑——那是下意识流露出的奇怪表情,她自己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在笑。这种情形,令孙云博和旁边看到的人情不自禁的感觉到几分诡异,起了一身轻汗。

“继续出货!”孙云博定了定神,对手下的经济们吩咐道,这个时候,他可没心情研究马丽丽这个神经病女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时,马丽丽面前的内线突然响了起来,外间助理为难的说道:“总裁,昨天那位华星集团的易青主席又来了。说无论如何要见您,他现在就在楼下……您看……”

“他愿意等,就让他在楼下等着好了,告诉你们。让他踏进大楼一步,你们就自己辞职了吧!”马丽丽冷冷地应道,随手挂掉电话。

孙云博在旁边听得,重重的冷哼了一声,不屑的道:“想不到我父亲一世英明,临老收了这么个东西当徒弟。他不会天真到居然以为到这时候当面求饶还能挽回什么吧?他要是玉石俱焚的抬着所有地资金来跟我轰轰烈烈的拼上一场,也许我还会敬重他几分……真是个怂包!”

“老板!”正在这时,一个华裔经济欣喜的大声叫道:“看!美元动了!有四个在美资市场开户的庄家进入了港股市场!”

“呵呵!”孙云博拍了拍巴掌,笑道:“这四条馋嘴的鲨鱼!难道还怕我抛下他们吃独食吗?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杀进来了。好吧,照原计划。把我们手上剩下的三分之一资金全部投下去,配合四大炒家扫货,今天日落之前。打到华星清盘!”

“嘿嘿,乌呼!”铁娘子手下的狙击手们听孙云博下了总攻命令,纷纷大笑着吹起口哨怪叫起来——想想以前每次完事之后孙云博支付给他们的丰厚酬劳,收工之后可以去拉斯维加斯痛痛快快的疯狂几天,真令他们兴奋的血脉贲张。

没等他们兴奋地笑容散去。一个负责联络美国总部的经济和他身旁的会计师一句话使得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

“老板,我们地资金被总部停了!怎么回事?”

这个惊惶的声音一下子让刚才怪叫的众人哑了火。孙云博惊诧的扭头喝道:“别胡说!什么停了?我人在这里呢!能全权调用宇通资金的人只有我,谁能动得了我们地钱!”

“是真的!”另一个经济也马上尖叫起来道:“不对!不是一般性的冻结。是总部把资金撤回去了,撤得干干净净!我们地帐户上欠了几十亿!”

“不可能!你们的电脑中病毒了吧!”孙云博暴跳如雷的吼了起来:“这个要紧的时候,你们的机器集体出问题?!混蛋!废物!狗屎!”

正在大家纷纷惊疑不定的时候,先前负责盯着美资市场的那位华裔女经济突然惊讶的尖叫起来——

“不可能!怎么会……”

“又发生什么事啊!”孙云博把桌子擂的咚咚响,随手拿出一瓶降压药,倒出一颗含在舌尖下,随后厉声喝道:“别大惊小怪地,天塌不下来!”

“可……可是,老板。”那个年轻的女经济结结巴巴的指着电脑显示器说道:“四大炒家……他们……他们不但没有帮忙我们狙击华星,反倒……反倒全部帮着他们抬市扫货……几分钟内,华星已经惩了一块了!”

“什么?”孙云博闻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刚刚一步迈出,想冲到那个女经济电脑前看个究竟,猛得眼前一黑脑门一热,轰然一声,摔倒在地!

铁娘子布朗夫人连忙抢上前来,一把拉起孙云博,刚要掐他虎口,才发现孙云博并没有失去神智,也许只是太过激动了,双腿发软而已。

孙云博挥了挥手,按着铁娘子的肩膀努力站了起来,慢慢的扶着桌子走道那个女经济面前,盯着电脑显示器看了半天……随即,他又到每个人的电脑前看了两眼……

愕然、不解、震惊、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孙云博阴晴难定的脸上变幻着,他的脸色也渐渐从惩红的猪肝色变做了铁青……

终于,他渐渐接受了眼前发生的一切,象一个身陷沼泽的负伤野兽一样沙哑着嗓子问道:“谁……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我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先生!”

——一个无比温文和煦的、有礼貌的声音从不知何时已然大开的房门外优雅的传来,明明是如春般温暖的语气,不知道怎么的,却让人听了觉得心里油然生出肃杀的寒意来……

第二十六章 谁是翻云覆雨手(下)

大门洞开。

一枝深黑色的手杖抵在门把上。长身玉立,飘逸出尘的华云丰站在门口,英俊的脸上带着极有教养的适度的微笑;他的身后是一脸茫然的孙茹和急跟在华云丰身后赶上来的易青。

“老板,对不起,”大楼的保安主任带着两个保全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冷不防看见华云丰手里的手杖,象看见毒蛇一样心有余悸的向后缩了缩,惩红了脸对孙云博说道:“这两位……这、这三位非闯进来,我们的人拦不住……要不要报警?”

孙云博铁景着脸瞪了他一眼,挥了挥手,道:“你们去工作吧。这几位是客人。”

——想想也不怪他们。华云丰一杖在手,想去什么地方又岂是这么几个不佩枪的保安能拦得住的?

“你来干什么?”孙云博强自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冷冷的问道。

“哦,是这样的。我专门从美国飞过来,当面向主席宣布董事会的决议……”华云丰和蔼的笑道:“根据公司的特急条例,董事会及股东大会有权在遇有严重损害公司利益的突发行为时,以董事会三分之二以上票数且超过持有5%以上股份的股东的同意,对侵害行为决制止之……”

“笑话!就凭你?就凭你手上那点股份……”孙云博冷笑道:话音刚落,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到站在一旁地孙茹身上,话音情不自禁的滞了一下。随即硬挺着道:“即便你们父女联手,也不过只有百分之四十多而已,所有的董事都站在我这一边,你凭什么跟我叫板?”

“爸爸。你说什么!你疯了吗?他是我舅舅,我是小茹啊!”孙茹惊讶的尖叫起来,对孙云博地这个“口误”显然十分不解……

“哈哈哈哈……”华云丰潇洒的仰天大笑起来,道:“孙云博啊孙云博,你还在做梦!小茹手上的象7%当然不够,但是……如果加上华云清女士手里的10%呢?孙云博先生,你勾结国际炒家,违法抛空港股;多次违法贿赂大陆及香港的行政官员,严重违反了国际商务的普遍规则,对宇通集团的利益造成极大的威胁……董事会以除你以外的全票通过。暂停你宇通集团主席的职务,撤回你投入港股市场地全部资金!”

“什么?”孙云博听到这话,顿时象被雷亟了一样。瞬时间,原本铁青的脸又惩的血红,仿佛喝醉了酒般踉跄了几步,眼前一片人影朦胧……

孙云博努力地甩了甩头,眼前的景物又在渐渐清晰了起来。他定了定神,强自按着桌边,硬撑着站直了身体。指着华云丰冷冷的道:“不用说了,那四条鲨鱼,也已经被你收买了吧?”

“收买倒谈不上,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财力和面子,”华云丰微笑着道:“我只不过是把我们董事会的决议给他们看了看,让他们知道形势地发展,知道上帝是站在谁那一边而已。他们都是聪明人,更何况,我答应长乐帮统一和我本人接手宇通之后。我们在美国和欧洲的收益全由他们四家拿到国际汇市和股市上去洗……”

“不对……不对、不对!我和他们四个有合作的事,你是怎么知道地?我贿赂……我和大陆那些官员对付华星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是谁!是谁出卖我!”孙云博一边神经质似的嘴里不停的说着,一边用满布着血丝的眼睛定定的扫视着屋子里所有的下属,布朗夫人面色坦然的迎着他地目光,眨也不眨一下。

孙云博视了布朗夫人良久,才慢慢移开目光,定定的落在马丽丽的身上!

“啊……哈哈哈哈哈……呵呵……桀桀桀……咳咳哎哟……不行不行,笑死我了……哈哈哈……”马丽丽忽然爆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一直笑得弯下了腰捧着肚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孙茹惊异而不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着一切,求助得向易青望去,易素宽慰的冲她微微一笑,走过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天,塌不下来!”

马丽丽尖声放肆的怪笑持续了很久,一直叫到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上了耳朵,连华云丰这等淋养的人都微微皱眉,才慢慢的止住了笑声……

只是,刚刚止住了笑的马丽丽突然脸色一变,右脸抽搐着嘴角向上翘去,目光阴毒的瞪视着孙云博,咬牙切齿的叉腰破口大骂道:“**你妈的孙云博!直娘贼,你个王八蛋也有今天!你不是狂吗?你不是高高在上吗?你不是看不起所有人吗?母狗操出来的伪君子,你也有今天!我看你再狂再傲,再不可一世啊!做你的乞丐去吧,我要你八辈子都翻不了身!踩死你个狗杂种,踩死你……告诉你,你就是我脚底的泥,老娘爱踩你就踩你,怎么样?爽不爽?啊?哈哈……哈哈哈……”

马丽丽连珠泡似的骂了一大串,一直骂到自己一口气接不上来了、骂到累了,才停下来戏谑着看着孙云博,继而又疯狂的大笑起来。

这一通骂简直把在场所有人都骂懵了,几个宇通的经纪你面面相觑,连一直面无表情的布朗夫人都挑了挑眉毛。马丽丽给所有人的印象,一直是慵懒妖媚、不爱说话、凡事隐在幕后的,今天突然变成了这么一个怨毒之极的悍妇,实在让人始料不及——她那恶毒的语气,凌厉的好象要吃人地目光,无一不在强调着。她这一通狂骂的发泄已经压抑隐忍了多长时间。

“你……”孙云博手扶着桌子,恶狠狠的瞪着马丽丽,嘶声道:“居然是你背叛我!你……我要是垮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没有我的支持。马火旺就完了!华云丰给了你多少好处?你……你就不怕你爸爸杀了你?你这个忘恩负义地婊子……你……”

“他不是我爸爸!”马丽丽指着孙云博吼道:“我爸爸早死了,是被你们这帮争权夺利的狗杂种给害死的!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挑动长乐帮内讧,我亲生爸爸会被人打死?你、还有马火旺那条老狗,你们都是畜生!”

马丽丽说着,情不自禁的冲到孙云博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吼道:“你们养大我,让我读书学经济、学管理、学语言学化妆……难道是为了疼爱我重视我?是因为我是你们的女儿和晚辈?狗屎!你们是为了把我当作一个工具,一把杀人的刀,一条帮你们咬人的狗!从我懂事起,我就是个没有人喜欢、没人重视、没人爱的人。我连个身份都没有,连自己固定的名字都没有……”

“在你眼里,我只是一条鱼。卧鱼儿,我是你地飞鱼女间谍,我是谁?我想要什么?我天天生活在危险之中为你们博命、替你们害人,有没有人问过我的想法?有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没有、没有,没有!”马丽丽说的泪如雨下。她指着孙云博地手指慢慢落了下来,然后拼尽全身的力量大声吼道:“你根本就没有拿我当人看待!”

………我就是要告诉你,告诉你们——我、是、人!我不是一个可以让你们随便摆布的东西!我是马丽丽。不是一条鱼!”马丽丽一阵激动过后,渐渐恢复了平静,冷笑着望着孙云博道:“姓孙的,你还记不记得,我从麻省毕业回来,见你的第一个晚上?我马丽丽看得起你,才给你这个臭男人一个机会,你以为老娘喜欢跟你上床?操你妈地,跟我装清高、装君子。看不起我……我告诉你,我去香港华星卧底的时候,华先生已经找过我了;你到香港来跟易青要文化专署权的那次,我在酒店里本来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跟我好,我说不定就真地死心塌地为你打工卖命了……可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亏你爱你老婆爱的死去活来的,人家心里根本没你,装什么情圣!”

“你把所有人都当作工具、当作奴隶,只有你自己掌控一切,高高在上……我就偏不让你得意!”马丽丽戏谑而恶毒的道:“你加诸在我和在旁人身上的种种羞辱,我要你加一百倍的还回来!我要你破产、坐牢、睡到大马路上去!我要你亲手害苦你的亲生女儿,看着你们父女相残,让你那个美人儿老婆跟你翻脸,看着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哈哈哈……”

“你说什么?!!”

——没等马丽丽笑完,两个声音同时高叫了起来,一个悲愤,一个惊惶!

“你再说一遍!”孙云博指着马丽丽的脸,声音颤抖地问道:“什么……什么亲生女儿?”

马丽丽渐渐恢复了常态,妖娆的迈着步子,走道华云丰的旁边,笑嘻嘻的道:“孙云博啊孙云博,你聪明了一辈子,就只在你老婆的事情上蠢的没有药治……权威医疗机构的DNA报告当然是无法伪造的,可是送去检查的检材却是可以调换的呀!我愿意找一个印地安土著的样本去检查也行,找个中国乞丐的样本去检查也行啊……哈哈,我告诉你吧,孙大总裁,孙大老板,那份报告的检材写的是华云丰的名字,用的却是你孙云博的指甲和毛发……”

说着,马丽丽转向华云丰道:“华先生,你可真是神机妙算,一抓就抓到了孙云博的死穴!你怎么就能吃的准,他连查证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呢?”

华云丰淡淡一笑,轻声道:“二十年心魔缠身,又岂是说面对就有勇气面对的?阿博,今天你的心结应该算是解开了吧?”

孙云博怔怔的望着孙茹。孙茹面色惨白,咬着下唇,忍不住问道:“爸爸,舅舅。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不对,还是不对,”孙云博茫然的自语道:“我找人盯着你们了,你不可能跟她联系那么多次我不知道……还有。那天……那天小清房间里……

“呵呵呵……这有什么想不通地呢?老板,我是你手下第一等的商业间谍,你平时驾驭下属的那些手段,难道我会不清楚吗?”马丽丽笑着把手伸进内衣胸罩里,摸出一张亮晶晶的电话磁卡,腻声道:“虽然你监视了我地移动电话和电子邮件,也监视了我所有的行动,可是你大概做梦也想到不到,我和华先生,会用二十年前美国人就已经不用了的最原始的电话磁卡来互通讯息吧?我回美国的目的。就是激你跳进坑里去,借着华星和西北新影城计划除掉你!可你偏偏磨磨蹭蹭不肯下决心,还要讲什么父女亲情。那天下午你召集我们开会。临了你说要搞清楚一件事才能下决心,我当时就明白你是要向华云清去求证你女儿是不是你亲生的事……开玩笑,这要是让你弄明白了,我还玩个屁啊?等你一离开大楼,我就马上打电话通知华先生……

………等你到了自家房子外面停车的时候。咱们身手了得的华先生早就等在华云清的房间窗下了;你一走进大楼,安排在你家卧底地花王强尼就给华先生发讯号,他便能抢在你之前爬进华云清的房间。让你‘无巧不巧’的听到最关键地那段对话……随后,我把事先早已准备的那份DNA报告和两份检材放在你办公室,准备让你第二天来公司时自己去发现,没想到……你居然马上就转回来了,心情激荡之下,居然相信了一个十足十,真是天助我也,哈哈!”

“唉!其实那天我已经准备好了要跟你大吵一架的,没想到……你居然连推门进来面对我们的勇气都没有。”华云么长叹道:“阿博,你好福气啊!小清虽然一直忘不了我和她的情谊,但是自从嫁给了你之后,她对我就一直秉持妇节,没有半点对不起你地地方;我几次背着你去找她,别说做点什么,连一句有情的话也不敢对她说……”

华云丰说到这里,也不禁有些黯然,对孙云博道:“阿博,我们兄弟一场,争斗了一辈子,走到今天这一步,恩恩怨怨的也就不说了。你动用集团地大项资金,抛空香港股票,不但违反金融守则,而且回到美国,董事会一定会要求你个人填补亏空掉的资金的……本来这一点钱对你来说,还可以负担的起,但是现在四大炒家在疯狂的拉高华星股价,几天下来,这个无底洞恐怕你倾家荡产也填不上……一世人两兄弟,我给你一条生路,你要不想在香港坐牢的话,把你在宇通的所有股份按照市价卖给我,宣布个人破产,我替你背了这个债……”

“舅舅!”孙茹听到这里,才终于明白了事情大体的轮廓,一刹那间,她全身冰凉,难以置信的看着华云丰,看着这个从小最疼爱她地,把她视若己出百般呵护的舅舅……

她一把扯过华云丰的衣袖,大声质问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你骗了我和妈妈?你、你怎么能?我们这么信任你,这么依靠你,你怎么能利用我们?是你说的,只是借用一下我们的股份,换取董事们的支持,制止爸爸的这次收购行动的!你说只会让爸爸赔一点钱,就可以挽救易青和华星的,什么四大炒家,你根本没跟我和妈妈说!你……你卑鄙,你无耻!你怎么这样,你是我舅舅啊!妈妈说你是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可是你……混蛋,你这个伪君子,伪君子!”

华云丰脸色渐渐发青,面无表情的把袖子从哭泣着的孙茹的手里拔了出来,背负着双手,冷冷的看着孙云博。

孙云博听到这里,才颓然坐到在身边的椅子上,头疼欲裂的他,眼前渐渐的模糊朦胧起来,他抖抖颤颤取出怀里的那瓶速效降压药,倒了几颗,忙不迭的就往嘴里塞,却不妨双手猝然一抖——瓶子里的、手上的小药丸撒了一地。

孙云博惊讶的哑叫了一声,连忙趴在地上摸索着捡那些药丸。看着平日里意态昂然、不可一世的宇通集团主席四体着地的、全身颤抖着在地毯上扒拉着一地的药丸,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禁恻然;华云丰背过了脸去,只有马丽丽脸上还带着快意邪恶的怪笑。

孙茹正在心神俱碎的盯着华云丰,突然看见父亲这样,心痛的叫了一声:“爸爸!”

她连忙抢上前去,蹲在地上一颗一颗捡拾起地上的药丸来。

孙云博呆住了。

他怔怔的看着孙茹,看着女儿,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被自己怀疑了二十年、冷落了二十年,却一直深深眷恋着父亲的女儿!

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他回国度假,去老爷子家见父亲;孙老爷子听说他在商场上行事狠辣,出手不留余地,很是训斥了他一番。

他回到自己房间,看见刚刚上了小学的小茹捧着一罐咖啡豆在等他,一见到他就欢喜的什么似的,说要送这罐咖啡给爸爸。

那时他的心情正是最愠怒的时候,正在心烦,想也没想,一挥手就把递过来的咖啡罐扫翻了,一颗颗咖啡豆散了一地。

那时,小茹就象今天这样——满脸的泪痕,蹲在地上小心且仔细的捡着地上的咖啡豆,一颗、一颗,又一颗……

泪眼模糊之中,那个娇弱瘦小的小女童的背影,渐渐的和眼前这个已经亭亭玉立、成为蜚声国际的知名女导演的女儿重合在了一起……她一颗一颗捡拾着地上的药丸,捧在手中,仿佛捧着父亲亏欠了她的爱,仿佛捡起自己二十年来破碎撕裂了的女儿的心……

“小茹!”孙云博跪在地下,跪在女儿面前,情不自禁的轻轻叫了一声,随即大声的哭道:“女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我的小茹……”

孙茹呆住了。

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面前的一小块地毯,脖颈僵硬的一动不动,仿佛生怕自己一抬头,眼前的一切就成为一个泡沫般幻灭的梦境一样。

但是,她的确听到了,真的听到了!她听见爸爸在叫她,那迟来了二十年的,爸爸的爱!

“爸爸……”孙茹猛得抬起了头,大声的喊道:“爸爸、爸爸,爸爸!”

孙云博奋力的跪地膝行着,努力的想要上前去抱住自己的女儿,告诉她自己内心的愧恨和亏欠——这一刻,他再也不是那个目空一切,视世人如蝼蚁的君王一般的宇通总裁了;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满腔悔恨的父亲……

如果有机会,他真想付出自己的一切,来弥补这份亏欠,来抚慰女儿的受伤的心……

可惜,他已经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短短的两三步距离,咫尺就是生死天涯……

就在孙云博的手快要接触到孙茹的那一刹那……轰然一声,他似乎永远高昂着的头颅重重的栽在了地毯上,发出砰然的一声巨响!

“爸爸!爸爸!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呀!”

——女儿声嘶力竭的痛苦的呼喊,是孙云博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

美国宇通国际实业财团主席,美籍华裔大亨孙云博先生,突发性脑溢血送院治疗途中,不幸身故。

第二十七章 佳人难再得(上)

三个月前。

美国,L.A,好莱坞。

一年一度的奥斯卡颁奖礼依然是群星璀璨,衣香鬓影,异彩流芳。

前面已经颁过了几个小奖项,下面轮到了最佳美术指导奖!

杨娴儿情不自禁的拉住了身边依依的手,依依微笑着悄悄和她十指相扣,杨娴儿扭头冲她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她原本以为凭自己的潇洒豁达,应该面不改色心不跳,面对奥斯卡奖也毫不动容才对,可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这么紧张……

也难怪她,那可毕竟是奥斯卡呀!

颁发最佳美术指导奖的颁奖嘉宾是两位美国电影美术大师——但丁费拉德,哥兰特梅杰。

“哦,这有点令我以外,”但丁费拉德拿着手里的获奖名单,笑着问哥兰特梅杰道:“你说是吧,哥兰特?”

“为什么要意外?哦,不不,我不意外,”哥兰特梅杰露出他惯有的那种开怀的笑容,大声笑道:“费拉德先生你老了,可我们的评委都年轻,你不会明白我们的世界……美丽而性感的女人,如果加上出众的才华,那样对我们而言是无可抗拒的……”

话没说完,台下就爆发出一片笑声和掌声——在获得提名的五位电影美术师中,只有来自中国的杨娴儿是女性!

“好吧,作为一个人老心不老地男性。我荣幸的宣布——”但丁费拉德提高了音量,高声道:“第81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美术指寻,授予——中国的杨、先、尔小姐……”

虽然口齿不怎么样的但丁费拉德把杨娴儿地名字念成了哪个样子,但是杨娴儿和依依、宁倩华以及《花木兰》剧组到场的全体人员都清楚的听清了——杨娴儿得奖了!

到了这个时候。杨娴儿反而不紧张了,她没有象其他获奖者一样,站起来掩面而泣或者欣喜若狂……

她静静的坐在座位上两秒,仰起了头,眼睛盯着天花板,良久之后,她才站了起来,和依依、宁倩华、小意等人一一拥抱亲吻,然后从容娴静的提起长裙,向领奖台走去。

随着杨娴儿的脚步。台下美国电影人和各国电影人的掌声越来越响亮,性格直爽热情、开放外露的几位美国影星已经抑制不住的惊叫起来——

杨娴儿今天穿的礼服,是她自己设计地“盛唐霓裳”系列中的一件。

自从易素决心开拓华星的电影产品在海外发行之后。华星内部就有一条不成文地规定——但凡华星旗下的影星或者其他部门的显要人物,在出席国际级的电影活动时,必须穿着具有强烈民族文化符号感的礼服。

原本易青和依依最喜欢地是宽袍大袖的汉服。但是汉服过于宽大,配饰又多,十分的不方便,改良版地虽然轻快简单了许多。但是外形上又失去了汉服特有的韵味。

杨娴儿作为一个具有独特个性的美术设计师,自然有自己独特的审美趣味,臃肿的汉服有点让她无法接受。她参考浏览了中国古代各个时期的具有普遍性的汉民族标准服装。认为现代人穿汉服不如穿唐装。

她喜欢的唐装可不是北京人推崇的那种象满洲人地马甲一样的小坎褂子,有一排扣子的那种;她所选择的唐装是在敦煌莫高窟壁画唐朝部分中飞天仕女和唐朝官员的那种标准服饰。

盛唐时期,是中国历史上风气最开放的一个时代,当时的许多标准的宽大繁琐的汉族服饰中,吸取了许多少数民族胡服轻快简洁、窄袖束腰的特点,兼容并蓄,落落大度,极有大国气象。

本来世界各国的电影活动,正是女星们争奇斗艳、引领时尚潮流的盛会。美女们无不借助性感的服饰展示自己傲人的身材,如果只有中国的影星宽袍大袖捂得严严实实的,未免有些不和时宜。

而唐装则远不如汉服保守,尤其女子的服饰,极易突显女性身材的性感、气度的高贵雍容;以唐装改良晚礼服,既符合了国际时尚的审美潮流,又保留了民族服饰的特色和文化意义,可谓一举两得。

杨娴儿为了今天晚上的奥斯卡颁奖礼,特意设计了一套名为“盛唐霓裳”的改良版唐装系列,让华星的众美女们穿着中国历史上最辉煌最强大时期的服饰,参加世界瞩目的奥斯卡之夜。

此时,杨娴儿身上的金丝银缕曳地长裙——这条长裙低胸露肩的设计,恰到好处的突显出杨娴儿姣好火爆的身材,吸取了唐代胡服窄袖束腰的特点;杨娴儿的纤腰盈盈一握,更显得酥胸如浪、俏臀如山,流水般曼妙的身姿线条,堪比现场任何一位靠外貌身材吃饭的偶像级女星。

这套“盛唐霓裳”系列,除了改良唐装的设计以外,还别具心思的采用了我们中国民间浮云彩绣的独特技法——以杨娴儿这身长裙为例,裙装的前面绣着一位手托琉璃莲花灯盏的仕女,全部以银丝绣成,栩栩如生,正在双足腾云、冉冉飞升;裙装的背后是一位英俊的唐服青年乐师,也做飞天之态,斜背反弹琵琶,意态潇洒,气度豪张。

两副云绣在璀璨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最绝的是,随着杨娴儿的缓缓迈步,绣在她正面的那个飞天托灯仕女图竟似活了一般,随着光线的折射在人们的眼中踏云而上,款款舞动——这种奇景使得台下的群星们发出一阵阵惊呼;爱美地女星们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艳羡与惊讶,看的目不转睛;在场的时尚界人士和具有设计才能地人赶忙拿出可以进行速写的工具来。寥寥几笔力图记录下眼前这一幕……

可以想象,在这个奥斯卡之夜过后,整个美国、整个西方、整个世界,将会刮起一股怎样的时尚风潮——中国的民族服装。必将是2016之后许多年间国际上最为时尚的美服。

“我……”没等杨娴儿说些什么,全场已经爆发出一片雷鸣般的掌声,持续了几十秒不歇——人们在为这位中国女电影美术家与众不同的美丽送上最热烈的赞美。

杨娴儿压抑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人才济济的华星易家班中,第一个捧起奥斯卡小金人地竟然是她!

“把这个奖,献给我的家人,以及《花木兰》剧组的全体创作、发行人员,感谢我地导演易青先生,感谢林小意小姐精湛的表演,感谢我的儿子和……和我儿子的爸爸。感谢他们。”杨娴儿用流利的英语说道,一边举了举手里地奥斯卡小金人,台下想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哦。是的,他五岁了,他非常了不起,我很骄傲,”杨娴儿微笑着道:“比我得到奥斯卡奖更骄傲……”

台下又是一片笑声、掌声。

“对不起。我有点激动,哦!站在这儿地感觉真好!”杨娴儿喜悦的再次举高了小金人,大声的道:“感谢来自美国和全世界各个国家的评审们。给了一个年轻的中国美术师如此高的评价和赞誉!艺术家有他的国籍,但是艺术是没有国界的,伟大的数千年中国美术源流属于中国,更属于世界!艺术是没有国界地,但是艺术家却有自己的国籍,我是中国人,这个奖属于所有为中国现代美术付出心血、贡献营养的中国美术工作者们,这个奖属于他们!这个奖属于我的祖国!我爱你,中国!”

……

我爱你。中国!

——在随后的一个多星期里,全世界的时尚刊物,无论网媒平媒,都用这样一句英语作为封面醒目的标题,然后附上一张杨娴儿高举小金人的照片,身穿着那件光彩夺目的盛唐霓裳!

都说一年一度的奥斯卡是世界时尚风向标,令世人意外的是,这一届奥斯卡颁奖礼上引领世界时尚风潮的,居然不是那些耀眼的影后、影帝等大明星们,而是来自东方的一位美丽耀眼的青年美术家。

一夜之间,整个北美、整个欧洲,所有带有中国风情的各种服饰,无论卖到多贵的,登时倾销一空!全世界的时尚品牌和他们的设计师们,都在绞尽脑汁的打着唐装汉服的主意——唐人街的一件普通的低领唐装长裙礼服,已经卖到上千美元。

借着这股时尚风潮,宁倩华为杨娴儿、依依、林小意这三位大美女安排了一天超过十四小时的采访任务,疯狂的出镜曝光,为《双枪老太婆的全美发行大造声势。

今时今日的依依和小意,在美国炙手可热的程度,比起当年的张子怡火爆了何止十倍,许多本土的女明星还未必能比她们的支持率高;再加上杨娴儿的独特魅力——两个多月的宣传期后《双枪老太婆》在新一轮的调查中,市场期待值狂惩不已。

鉴于美国市场的客观需要,在詹姆斯的建议下,《双枪老太婆的英文版改名为《战火玫瑰,双枪》然后在詹姆斯手上的八条院线全美上映!

正当《战火…玫瑰…双枪》在美国创下上映两周票房过亿的好成绩时,依依接到了易青从香港来的电话。

“易青他们那边出事了,出大事了!”放下电话,依依平静的望着正看着自己的宁倩华、杨娴儿、小意,叹了口气道:“你们说吧,谁回去,谁留下?”

第二十七章 佳人难再得(中)

香港。

孙茹在沉重的梦魇中醒来。

几天来,她几乎是天天在梦中哭醒。

易青放心不下她,就在她的房间里紧挨着她的床打了一个地铺,方便照顾她。

“依依……依依呢?依依还没回来?”醒来的孙茹喃喃的自语道。

“我在!”一个声音轻轻从门外传来,然后,屋子里的小灯亮起——一个倩丽的身影跨过了易青,坐在孙茹的床边。

易青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二人道:“你们姐俩的感情倒好。小茹这两天非常想你……小茹,依依刚下飞机,直接就赶过来了。”

依依轻轻的舒展着手臂,把孙茹整个拥进自己的怀里,象个温柔的母亲一样,给人以安详、宁静的力量。

“依依,我爸爸走了……孙茹紧紧的抱住了依依,幽幽的道:“我没有爸爸了。”

依依没有说话。她轻轻的摇晃着、拍抚着孙茹的身子——闻着依依身上自然沁出的幽兰体香,孙茹象个孩子一样渐渐的睡去了……

依依给孙茹系好睡袍的带子,小心的扶她躺下,盖好了睡毯,一边冲易青做了个手势;易青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关上了小灯。跟着依依走了出来。

孙茹睡房外面是一间套间的客厅——这是跟华星有长期合作合约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华星集团在香港拍戏地时候,剧组的一些重要人物、外请的明星等,都住在这里。

易青随手带上了孙茹的房门,和依依两人在客厅里坐下。

依依笑着挽住他地胳膊。柔声道:“最近忙坏了吧?看看,黑眼圈都出来了。”

易青微笑着伸过脑袋去和她轻轻靠在一起,两人闭着眼睛轻轻的晃动着身体,享受着这忙碌生活中难得的宁静与温馨。

“杨娴儿跟我回来了,她急着回去看儿子,”依依轻声道:“小意和宁姐留在美国,等映期完了再回来。”

“恩……”易青轻轻的应了一声,握着依依的手,道:“小茹真可怜。你这两天多陪陪她,找些事情让她分分心。别老让她闷在屋子里想东想西的。”

“好,”依依点头应着,忽然抬起头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电话里听的迷迷糊糊的,我先前在美国还担心宇通集团要不利,后来怎么会……小茹的爸爸怎么就出事了,还和她舅舅有关系?还有那个马丽丽,不就是以前那个冯丽丽吗?”

易青苦笑了一下。叹道:“唉,这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事情是这样的……”

……

听完了易青地叙述。依依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真复杂……”

易青耸了耸肩,道:“其实许多细节我也是猜测,他们内部的事,我们也不全知道。现在我反而担心……”

“华云丰!”依依立刻接道:“是不是?”

“是!”易青欣赏的看了依依一眼,伸手抚摩着她柔滑地脖颈,笑道:“还是我们家依依跟我心灵相通。”

依依咬着下唇凝思了一会儿,慢慢的道:“其实,事情明摆着了。华云丰明明和小茹用绝对股权控制住了宇通的董事会。却故意瞒下这个消息,甚至切断了小茹和你们的联系,让我们华星把所有资金投入股市和小茹的爸爸对耗,分明就是想套住我们地资金……换句话说,他也想要西北的新影城工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易青冷冷的道。

“谁是渔翁现在还说不定呢!”依依握着易青地手紧了紧,道:“你有什么打算?”

易青笑道:“我还需要有什么打算?这次我及时发现他的企图,让孔儒套现之后低位买进,随着四大炒家的托市多赚了十几亿,资金方面已经不成问题;更重要的是,西北新影城工程的标卖会只剩下三天了,华云丰就是神仙,他能有什么作为?现在对华云丰来说,他最先需要解决的两个问题,一个是取代小茹的爸爸登上宇通集团董事会主席的宝座;另一个就是要统一长乐帮,除掉马火旺这个心腹大患……他还有空把手伸到西北来?”

依依点头道:“光凭小茹手上握紧的宇通17%地股份,她在董事会只有一票,不知道能不能阻止华云丰当上宇通主席?”

“现在最关键的人物,不是小茹!”易青道:“根据美国的法律,孙云博死后,他的遗产应当由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妻子华云清继承;也就是说华云清现在掌握着整个宇通45%的股份,是宇通最大的股东。当然,她在继承孙云博的股份的同时,也得继承他的债务,也就是说,她必须负责偿还孙云博欠宇通集团和亚洲银行以及我们华星股东们一共七十亿美圆左右的债务,只有清偿了债务,她才能继承这些股份,如果她放弃继承这些债务,那么孙云博的遗产将会被拍卖抵债。我看,这笔钱她是无论如何拿不出来的,现在,就要看她的决定了——如果她放弃继承遗产,那么孙云博的宇通股份将被宇通现有的董事和股东们重新注资分配,到时候谁能掌握宇通,还得有番争斗;可是如果她和华云丰是一条心,那她就可能借着还债,把股份全部转让给华云丰,到时候……”

依依骇然乍了乍舌,摇头道:“那不是前门逐狼,后门入虎?这位华云丰舅舅可比心高气傲的孙爸爸难对付多了!易素,要不……你陪小茹飞去美国和华……和小茹的妈妈谈一谈,看她的态度如何?”

“不用了。”易素看向依依,微笑着道:“小茹的妈妈,明天到香港!”

香港的夏季,来得极早。

一场微润的夏雨,把机场的地淋的湿漉漉的,空气中漂浮着一点凄凉怆然的味道。

人死如土为安,尘归尘,土归土。孙云博的作为一个基督教徒,根据他的遗孀华云清女士的意愿,将由华女士亲自将他的灵柩用专机送回美国,在他当年受洗的教堂的墓园安草。

华云清乘坐的飞机晚点了半个小时。

易青背着手,站在沾衣不湿的微雨之中,水气润湿了他的头发,风吹衣动,如细雨中一杆挺直的标枪。

就在他身后四五米的地方,无声的停着一辆黑色的加长房车,六扇车窗都拉着帘子,间或有一两声雨刷拉动的声音——唰、唰、唰……衬着这宛如暗夜中行来的怪兽一般的车子益发的神秘。

易青知道这车里坐的人是谁。

他不下车,易青就装做不知道、没看见。

飞机终于到了。

易青挪动了一下身子,拉长了脖子向大厅出口望去——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有一个女人显得格外的耀眼。

她走在拥挤纷杂的人群中的样子,就象一个欧洲传承了十代以上的某个公爵或伯爵的贵族女眷,走在庆祝皇帝陛下御驾亲征凯旋归来的宫廷酒会的红毯上一样——那种高贵和雍容,以及发自灵魂里的矜持与娴静,会使得在如潮般的人流中,任何一个男人、或者女人,都会在人群中第一眼把她挑出来,然后忍不住由衷的在心里赞叹一番。

易青听到了身后的房车打开车门的声音。

不得已,他只能回过身去,对走下车来的华云丰点头笑道:“华先生,您也来啦?小茹今天不舒服,让我来接她的妈妈。”

华云丰凝视了易景片刻,随即转过了头去,淡淡的道:“叫华先生多生分,你还是可以随小茹,叫我一声舅舅。”

说着,不等易青说话,华云丰已经轻轻一点手杖,满脸柔情的微笑着,向走出大厅的华云清迎了上去。

华云清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蕾丝连身裙,戴着一顶遮阳圆帽,帽沿上垂着一圈恰好能遮住脸的半透明的黑色薄纱,还簪着一朵白花——这是一身标准的西式丧服,标志着女性对亡者的追思和忠诚。

她听见迎面而来的熟悉的脚步声——这个声音二十几年来常在梦来常在梦中响起,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

这脚步声,此时听来竟是如此的陌生。她抬起头,冷冷的盯着华云丰看了一眼。

这一眼中的冷漠和绝望以及隐隐的愤恨,让华云丰愕然停住了脚步。

华云清再没看他第二眼,直接从他身旁擦身而过,走到易青的面前,道:“谢谢你来接我,把你的车开过来吧!”

第二十七章 佳人难再得(下)

车子平稳着行驶在公路上。

易青略有些忐忑的微微抬眼,时不时在望后镜中悄悄看看华云清。坦白说,从前华云清在易青的眼中,一直是“孙茹的妈妈”的身份,是一位长辈,他还真没从观察一个女人的角度去认真的看过她。

直到今天,他才隐隐觉得,孙云博和华云丰两位冤家对头为了她一生纠缠争斗,实在是不枉了。有一种美丽与高贵,是超越了年龄、战胜了光阴,淡化了容貌与身材之类的表象,真正永久浸透在一个人灵魂之中的某种高贵与典雅——世间惟有这种美丽,是永难流逝的魅惑。

“小茹呢?送我去见她。”华云清突然抬头,透过薄薄的遮面黑纱,平静的说道。

“小………小茹……小茹最近有点不舒服,她怕感冒传染给您,所以今天没有来,”易青勉强的笑道:“要不等两天她病好了,您再……”

“别说了。”华云清淡淡的制止他道:“小茹不想见我。今天来接我是你自己的主意,不是小茹交代的,对吗?”

易青默然。华云清语气中的从容和判断上的果决令他有些意外。

几次见面,她都静静的坐在孙云博的阴影之下,对任何事都不置一词,不发表意见。原来。她并不象许多孙云博身周圈子里的人认为地那样,只是个水晶一样的玻璃美人儿,只不过她知道如何在自己的男人身边掩饰自己的光芒与智慧,来使自己地男人显得更加高大——如此而已。

车子驶过一处街边的公圆。几个附近社区里的孩子在公圆里快乐的嬉戏着。大一点的男孩子们在一角踢着土足球。

“前面停一下。”华云清说道。她的话似乎让人感到有种无法拒绝的力量,司机甚至没有问易青这个老板的意思,本能的把车停在了路边。

“华阿姨……”易青回头叫道。还没等他问些什么,华云清摆了摆手,抬头望着易素,轻声道:“易先生,我想跟你单独谈一下。”

说着,她自顾自的开了车门,走了下去。

易青连忙下车,让司机去附近打个转回来,自己三步并两步地追上了华云清。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小茹不让你告诉我,她现在住在哪里,对吗?”华云清幽幽的道:“其实她地脾气。我很清楚;她不会原谅我的……”

易青一阵尴尬。他今天来本来是准备要主动试探华云清的态度的,谁知道见了她的面,却仿佛她地美丽是一种巨大的威压似的,令人凛然不敢侵犯,预先想好地一些招数。全化做了此时的窘态。

“小茹这孩子,外表要强,其实内心却很脆弱。”华云清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叹了口气道:“她从小就很希望,有个象她父亲这样的优秀而高大的男人可以倚靠。她爸爸的死,对她打击一定很大。”

“是啊。”易素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语带双关的说道:“所以在失去了父亲之后,她一定非常的希望自己地妈妈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希望您能够保护她。”

华云清的眼睛亮了亮,她忽然转过了身来,站定了直视着易素。良久,才微笑着说道:“你确实是个很聪明很有心思的人。”

易青正想含蓄而得体的回答上一句什么,忽然觉得眼前猛得亮了一下——那种感觉,仿佛是一幅水墨黑白山水画中突然注入了一抹鲜艳的七彩霓虹,映照着整个天地间暮春时节的诸般景致,都在这一刻焕发生机,变得无比鲜活生动起来。

——华云清站在他的对面,轻轻拿下了戴在头顶的、有遮面轻纱的黑色圆帽,一张精致的纤尘不染的酷似孙茹的倩丽面容呈现在易青的眼前。

华云清和孙茹母女确实十分相似,但是细一看又觉得实在相差很多——那种在红尘沧海之中辗转砥砺过之后焕发出来的洗尽了铅华的美丽,在孙茹那样年龄的女孩身上是找不到的。

华云清看着易青,柔声道:“易青——我可以这样叫你吧?你,是小茹自己选定了的人。我想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易青毫不避让的望向她充满渴望和求恳的清澈目光,正色点头道:“是。您请说吧!”

“希望你,当我……我不在小茹身边的时候,能照顾她,可以吗?”华云清简洁淡然的说道,可这短短一言之中,那份沉重与无助,却压的易素透不过气来。

易青什么也没有说,心里一瞬间泛起无数的疑问,终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的点了点头。

华云清欣慰的笑了笑,仿佛和煦的阳光融开了冰雪;她伸手戴好了帽子,垂下黑纱,默默的向公圆外走去……

易青站在她的身后,良久没有挪动脚步——不知怎么的,心里猝然泛起浓浓的惆怅,仿佛一种濒临末世的淡淡绝望与悲凉,在心底浓得化不开的失落……

没来由的,他忽然想起那首著名的曲词——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

第二天。

由教会医院成殄好的灵柩,安静的摆放在教堂的正中十字架下的圣坛上;圣洁地纯白色鲜花铺满四周,寄托着各位亲友对死者的追思。

孙云博生前给香港基督教会捐了很多钱做各种慈善,本人也是香港基督教会的名誉董事。所以这次教会对他的事也格外重视。

“今天,我们聚集在主地周围,怀着平安、喜乐的心情,送走我们的弟兄孙云博先生。他蒙主的恩召。将和我们短暂的分离,在主的天国继续永生的旅途。留在这地上的一切,亦是主恩的标志。就让应属于尘的归于尘,属于土地归于土,在主的怀抱中,永安了他的魂灵。阿门!”

——牧师一通礼祷过后,教堂里来拜祭送别地人一起肃容颂主之名,高唱阿门,这个简单的仪式就算结束了。

然后,教会的教友和宇通集团在香港的高级职员、以及从前和孙云博有过一些生意上来往的香港富豪或者他们地代表——这些人排起了队伍。鱼贯着从灵柩前结成圈依次走过,鞠躬行礼;或者将自己带来的寄托哀思的礼物与鲜花缓缓地放在灵柩的四周。

华云清和孙茹母女一身黑色素服,站在孙云博遗体的旁边。向每一位来行礼的人微微点头致意。

忽然,原本寂静肃穆的教堂中,泛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人们纷纷扭转头向大门口望去。

只见一行人无分男女,穿着黑色的西服职业装。胸前别着白花,施施然走了进来。十几个人群星捧月般的拥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一张历尽沧桑地充满成熟男人韵味的脸,却有着二十几岁阳光素年般夺目的英俊。颀长如玉树临风的身形,标枪一般给人一种昂然向上的视觉。

华云丰身穿一件西服风衣,胸前别着一朵碗大的百合,手持绅士杖,点着地慢慢的向摆放在中央的灵柩行来;在他的右手边,马丽丽一脸邪气,微微上翘的嘴角带着戏谑的冷笑,亦步亦趋的跟在华云丰的身后。

华云清微微抬了抬眼睛,随即漠然低下了头去。一言不发。

孙茹一见华云丰和马丽丽,情不自禁的分开人群,指着华云丰大声喝道:“你来干什么?我爸爸不想见到你们,你出去!这里不欢迎卑鄙小人!”

华云丰也不以为忤,微笑的持杖站定,温言道:“孩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看,来的都是你爸爸生前一起工作的同事,也是他在宇通最亲密的朋友,都是你的长辈。哪有大家来鞠躬,你这做女儿的往外赶人的道理。”

孙茹听见他依然是用当初那种疼爱自己的长辈一般的口气在同自己说话,心中愈加悲愤,她刚要再说什么,易青从身后缓缓的拉住了她。

孙茹一楞神后才看清楚和华云丰同来的人,明白了华云丰话里的意思——她在人群里看见了阿隆索和布朗夫人!

“哼!各位还有脸来见我爸爸吗?”孙茹毫不客气的冷笑道:“就不怕我爸爸见了某些忘恩负义的小人,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呵呵,孙小姐的刻薄真是大有父风。”马丽丽冷笑道:“以你父亲的为人,生前对手下又能有什么恩,能有什么义?不过是高高在上的呼来喝去,对谁都不屑一顾罢了!今天能有这么多人来送他,他在棺材里应该感到惭愧和后悔才是!”

“你……”孙茹气得眼泪夺眶而出,她刚要抢出人群去和马丽丽理论,被易青和依依一人一边拉住了;孔儒和杨娴儿也分开人群走了出来,护住孙茹,怕她在悲愤失控之下做出什么傻事。

华云丰见了华星诸人,微微一笑,望向易素,两人目光微微一触,华云丰不自觉的侧过了头。

随后,华云丰望向孙茹,叹道:“小茹,你这么说未免有些过分了。这些人都是你父亲生前的同事,他们是受雇于宇通集团,却并不是卖身给你爸爸的私人奴仆,有什么忘恩负义之说?现在你父亲不再是宇通的主席了,他们却还是宇通集团的高级职员,留在各自的岗位上继续为集团工作,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孙茹知道自己怎么也没法在口舌上占得一点上风,其实她平日里也是个时度势、精明干练的人,只不过事涉自己的父亲,方寸大乱而已,此时冷静下来之后,虽然心中气苦,却也不再多说什么,生生忍下了这口恶气。

“小茹,今天来的就是客人,你让开吧。”华云清平静的声音穿透了层层人群,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孙茹回头没好气的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冷哼了一声,拉着易青和依依的手站到了一边。

华云丰叹了口气,整了整衣冠,走到孙云博灵前鞠了一躬;然后,他身后的十几人纷纷依次上前,鞠躬行礼。

简单的告别仪式之后,按照原订的计划,孙云博的遗体将由教会派人陪着华云清送往机场,搭乘事先订下的专机,飞回美国安葬。

在中间的这个时段,教堂外间的草地上,有一个简单的冷餐会,供来宾暂做歇息。

来宾行礼之后,牧师又宣讲了一通福音,折腾了一早上的众人才纷纷散去,来到草地上拿饮料喝。

教堂里的人渐渐走光了,在这种肃穆的过于压抑的环境中,一般人都不愿意多呆。

只有孙茹还静静的站在父亲的灵柩前,手抚棺盖,偶尔垂泪。

易青悄悄走到她身后,揽住了她的肩膀,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抚慰着她。

良久,易青轻声问道:“你真的不陪你妈妈一起送你爸爸回美国?其实北京那边的竞标会我一个人就行了。”

“没事。”孙茹淡淡的道:“我陪你回北京。我不想再看见某些人!”

“其实……唉,也许……”易素想了想,努力的斟酌着措辞,道:“也许你妈妈并不知道你舅舅的计划,也许她也是被利用的呢?小茹,别恨她。那样,你会很辛苦的!为什么你不试着跟她谈一……”

“不!”孙茹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话,转回头望着易青激动的道:“如果不是因为她,我爸爸就不会死!我也不会从小就离开他们,二十几年来没有爸爸妈妈,只有爷爷!”

易青凝视了她半天,知道以她现在这种情绪,说什么也没有用,只得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道:“出去喝点东西吧!这两天你吃的、喝的东西比婴儿还少。”

“我想多陪陪我爸爸。”孙茹仰起了头,靠在易青胸口喃喃的说道。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教堂后面的走廊里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孙茹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这脚步声十分的熟悉,她凛然抬头看了看易青,然后拉着他向教堂后跑去……

第二十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上)

静寂无声的教堂深院之中,那脚步来得异常清晰,易青也听得一清二楚,见了孙茹的这种反应,不由的暗叫一声要糟,连忙抢上去拉她没有拉到,只得紧跟着她走到了主祷室外的狭长走廊中。

一眼望去,在走廊尽头的唱诗室的门口,两个人影一闪——轻挥着绅士手杖的华云丰和一身黑色素服的华云清,两人亲昵着携手紧挨着,消失在孙茹和易素的视线中。

孙茹脚底一浮,上身微微晃了晃,随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冷泪涔涔而下,却不再多说什么,轻轻一拭泪水,铁青着脸回头就走。

易青连忙拉住她,道:“小茹,再看看,也许……”

“也许什么?也许什么!够了!还不够吗?你还想说什么?你叫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想?啊?大好人、上帝、救苦救难的易青大菩萨,你的善良是不是太泛滥了?你要我怎么接受这些都是误会?”孙茹突然用力甩开他的手,失控的冲着他喊道:“现在是我爸爸死了!我爸爸死了,害死他的是我妈妈的旧情人!我爸爸还没下葬,他们就急不可耐的在他停灵的地方幽会了……你让我怎么办?易青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不是圣人!也许你是,依依是,你们都是!你们都伟大。都是宽恕包容理解一切无所不能原谅的神,可我不是……我不是!!!”

孙茹连珠炮似的一气说完了,用力一推易青,转身向停放着孙云博灵柩的主祷室跑去。

易青楞在当地。望着孙茹地背影,心中一片疼惜、一片怅然。

这种纷乱的、充满变数的局面,以及后天就要到来的西北新影城工程竞标会,这些事情千头万绪地萦绕在易青的心头,绞成了一团乱麻。

想到外面还有一大窝客人,而孙茹母女都不在,主家连一个陪着的人都没有,他只得叹了口气向外走去——这当口,别再出了什么事才好!

刚走到外间主祷室门口,就见到一脸肃杀的马丽丽埋头往走廊里走。两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马丽丽抬起头来,邪气十足的冲易青笑了笑,低头向走廊里走去。

易青被她的那个笑容弄得莫名所以。却又毛骨悚然,不知怎么的,他这几次叫到马丽丽,只觉得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诡异,越来越不正常了。

……

穿过大教堂狭长的走廊——主祷室的后面是晨祷室和几间小的礼拜室。其后在走廊尽头,是一间专供教堂唱诗班排练地唱诗室。

华云清和华云丰两人漫无目的的沿长长地走廊走着,各怀心思的低着头。谁也没有最先开口,打破这二十多年来两人难得的片刻温馨独处。

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唱诗室的门口。华云清迟疑了一下,伸手推开了大门。

今天唱诗室里自然是空无一人。

宗教式建筑高大而孤傲的穹顶下,高挂着一具耶酥十字架上受难地雕塑,悬在高空的主,仿佛正以无限悲悯和谅解的目光,审视着脚下这对二十年痴恋、心伤累累地爱人。

大而空旷的唱诗室,因为寂静而显得益发的清冷。光可映人的拼木地板上,只有一台孤零零的三脚古董钢琴静静的伫立在一隅。

华云清默默的走到钢琴面前,掀开琴盖,坐在了琴凳上——纤长如玉的雪白手指轻轻的抚过琴键,如行云流水般地发出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琴音来。

华云丰耳边听了这如泣如诉,似有无限哀怨的琴声,心头猛得一颤,望着华云清清瘦盈盈的单薄背影,刹时间愧疚的难以自持。

“小清……”华云丰艰难的开了口,咽下一口唾沫,却依然无法润滑干涩的喉咙,好半天才踌躇的努力挤出一句话,道:“我其实……其实我……并不是有意要欺骗你和小茹,但是我……如果我……我真想不到阿博会……”

咚!

一声沉郁的重音打断了华云丰的话。

咚!咚!咚!

华云清头也不回,背对着他一连几下低音区的重击,发出沉郁之极的闷响,似控诉、似斥责、却又似嗔怪与倾诉——华云丰听出了这琴声中复杂的种种情愫,不由得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琴声忽得一变,流水般的音符在华云清修长的玉臂下飞泻而出。才听了两个小节,一向外表清冷的华云丰竟忍不住潜然泪下。他缓缓的走到华云清的身边,坐在了琴凳上,伸手和她合奏起来……

情声漫漫,诉不尽的万千衷肠。

有些人天天在一起耳鬓厮磨,却偏偏同床异梦;有得人远隔关山万里,却心心相系、心心相印。

肖邦的第二号钢琴协奏曲,A小调充满绵绵情意夜曲第二乐章,在两人的合奏中渐臻水乳交融。

华云丰如身在梦魇般完全不受意识控制的、熟极而流的敲动的琴键——这当年他们两人最爱的肖邦作品,在以往二十年来的无数个相思之夜,他也曾孤独的一再弹起。

这首协奏曲,是肖邦在只1829年创作,是为当年肖邦思念的初恋少女,华沙音乐学校声乐科学生格拉多科夫斯卡而作——黑白键之间流淌的爱恋相思,真能生生把一个豪情满怀的英雄,折磨成暗夜里受伤的独狼,仰天望月,悲怆无奈的嘶嚎哀叹!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如果青春还能回头,人生若只如少年当初两情相好,你还愿不愿意,选择我陪你走过人生这最灿烂美丽的岁月……

……二十年前的美国华人社区,在教会中学上学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亲密无间的分吃一个冰淇淋,中午吃便当的时候,男孩一径的把饭盒里的大排和鸡块夹到女孩的饭盒里;钢琴课回课,忘记了指法的小女孩求援似的望着男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男孩悬空提着双手不停的虚打着指法给她比划示范……

三、四个从贫民区来的小黑人抢走了小女孩的小钱夹子里的零钱,恶狠狠的把她推倒在地,骂她是中国猪仔,随后赶到的小男孩看着女孩擦伤了的粉嫩的手脚,象头发了疯的小牛犊子般冲上前去,追上那几个身强体壮的小黑人一顿乱打乱咬,悍不畏死的小男孩被打的满头满脸是血,却不肯有半点退缩,终于把这些小流氓吓退,扔下钱跑走了。

一晃多年,小男孩和小女孩都长大了。小女孩上了大学,接受了全世界最好的教育,小男孩跟着自己黑帮教父的义父打理帮会,出生入死,威名远播……

在没有人敢欺负女孩,因为方圆百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女孩的男朋友是谁。

男孩站在林荫蔽日的法国梧桐下等她。

那眼眸里化不开的柔情,那小树林里初次慌乱而甜蜜的长吻,那第一次伸进毛衣里粗鲁而贪婪的手……

如果没有命运无情的播弄,没有人世间种种丑陋的欲望横蛮的介入……他们本当是人人羡慕的一对天作之合。可上天却在两情最浓最深的时候,无情将两颗誓死纠结在一起的柔软的爱人的心,生生割裂。

他为了义父的江山远赴阿姆斯特丹,拼死厮杀,为社团立下不世功勋,可回来后,爱人却成了自己新结交的“好兄弟”的妻子……

琴声如泣!

……惊人的手法流畅的演绎着宛如梦境般迷幻的琴声,那华彩的末段,连续的三连跳音,似是此刻悄然滑落在琴键上的泪水,一下下重重的锤击在历尽人世沧桑的两颗心上。

琴声戛然而止。满室寂静,只剩下两个痴痴相望的人那粗重的呼吸声……

“小清,我……我没有后悔。”华云丰毅然决然的说道:“为你所做的这一切,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只是拿回二十年前就该属于我的一切……小清,我们在一起吧!我们不该在一起吗?这一天,我们已经苦苦的等待了二十年,现在,还有什么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华云清轻轻的挽住了他的手臂,靠在了他肩头,悄声道:“丰哥……如果,没有我爸爸、没有阿博、没有帮会、没有宇通集团,这个世界只是我和你,只是停在当年那些好日子里,那该有多好?”

“过去了,小清。相信我,一切都过去了,”华云丰拉起她的手,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眼睛,坚定的道:“我曾经说过,这一声我一定要娶你为妻,即使你结了婚,我也会等你,等你恢复单身的那一天——假如你在九十九岁上死了丈夫,那我就在一百岁上娶你做我的新娘!”

两行热泪猝然滑落,原来甜蜜的感觉也可以撕心裂肺,华云清不舍的望着眼前这个爱了自己大半生的男人,咬牙、再咬牙,终于颤抖着说道:“我可以同意嫁给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第二十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中)

2016年5月28日。北京。

举国瞩目的西北新影城建筑工程竞标大会终于落下了帷幕。

没有事先想象中的明枪暗箭、龙争虎斗,路威代表的天路集团最后以第一期一百三十五亿人民币的标底胜出,顺利夺标而回。

政府原先给出的第一期标底预算是一百五十亿,五期工程超过五百亿人民币左右;现在天路集团第一期就替国家省了十五亿,五期工程能省六七十亿,加上手握六亿美圆的华星在后面力挺天路——政府总共能省下近一百亿人民币,天路集团的标书又做的极其出色,顿时使在场的所有外国竞标公司相形失色,输得口服心服。

原来最令易青担心的美国宇通集团,只来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亚洲区高级职员,象征性的递了下标书,就没了下文,一点竞争的姿态都没有;不要说华云丰,就连阿隆索这个级数的亚洲区主管也是一个不见——显然是放弃这次的竞争了。

可偏偏越是这样,易青越觉得心里不塌实。

竞标大会结束后的两三天里,易青天天心神不宁,不想理事。他怎么也不相信华云丰会是个这么好相与的庸碌之辈,没摸清对方的想法,这种不安的感觉让他倍感压抑。

直到一个星期之后,宣布了竞标结果。易青还在惴惴不安;终于,路威代表天路和政府正式签完了合约,一切尘埃落定,易青才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华云丰对新影城工程失去了兴趣。也许是他急于回美国夺权并对付马火旺……总之无论如何,这艰难地、惊心动魄的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孙茹也渐渐从丧父的伤痛中缓过了劲来,重新投入工作;而易青也忙着和路威等人开会,和天路集团的建筑师们一起参详新影城地初步规划。

直到那天下午……

……

易青从天路的北京办事处和他们开会出来,一伙人正说说笑笑的准备去吃涮祟肉打打牙祭。易青刚一走出大楼,就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远处,那辆自己已经非常熟悉了的,幽灵一般的黑色加长房车,静静的停在道旁。

这辆车似乎成了华云丰的标志,他人在哪里。车一定也再哪里,哪怕是不计本钱的满世界运来运去,他也不嫌麻烦。

一个面貌憨厚诚实的司机模样地人。走到易青一伙人面前,完全当其他人透明一般对着易青道:“易先生,我家主人请你上车。”

易青认得他。

当年整合香港影业黑股份,联英社以及和字头的几家社团围追孔儒的那一次,就是这个司机下车往几十号古惑仔面前一站。一群亡命之徒没有人敢向前一步——就是他!

路威看出气氛不对,瞪了这貌似忠厚地彪形大汉一眼,立刻上前一步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易总凭什么跟你走?”随即对易青道:“不用管这种没礼貌的人。这里是北京。谅他们能怎么样?”

易青微微一笑,对路威等人解释道:“自己人。威子,你们自己去吃饭吧!我想,今天晚上我有饭辙了。”说着,他拍了拍那司机的肩膀,笑着道:“帮我到王府井的巴拿马餐厅定两个位置,你们主人喜欢巴拿马红鱼,帮我们选一条一斤半重的就行,太大地肉太老、刺多。”

那司机就象一个易青家豢养了十年的忠仆一样。毫不迟疑面不改色的躬身答道:“是地,易先生。”

路威等人一脸愕然。

易青暗自偷笑。他知道自己的第一判断又对了。看来华云丰此时对他的态度,拉拢赏识远多过于防范敌对。心里既然有了底,便想好了应对之策,施施然向房车那边走去。

刚走到车子前面尚距两步,车门便自己开了。易素毫不犹豫的低头钻了进去,果然看见华云丰横着绅士手杖,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易青关好车门,在华云丰对面的一排沙发上坐定,笑道:“巴拿马红鱼怎么样?最近这几个月正是最肥的时候,王府井的那家,酱料都是空运过来的,非常地道。”

华云丰猛然一睁眼,眸子里精光四溢,沉声缓缓的说道:“你真地不怕黑社会?”

易青楞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华云丰坐在对面也笑了起来,两人面对面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半天才歇。

“当初没看出来你是个大大的人才,真是失策。”华云丰感慨的道:“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你的师傅孙老爷子,现在我更佩服他了。他选的人,确实不错。”

易青微微一笑,心中有点感慨——要论到气宇胸襟,小茹的爸爸孙云博比起这位华云丰舅舅,确实是相差太多了。

“你一定很奇怪,”华云丰突然盯着易景,目光灼灼的说道:“为什么宇通花了那么多财力人力做了前期筹备来争取西北新影城的工程,到了最后却轻易的就放弃了。”

易青这几天来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此时毫不犹豫的接口道:“当初你让我和孔儒调动华星所有的资金入市托住股价和宇通血拼,就是存了把我们华星顺手收拾掉的心思,想让我们没有足够的资金抵押来参加这次竞标。自从那一次被我看破之后,你就已经打消了夺标的念头。一击不中,决不再勉强出手。这也符合华先生地风格。”

华云丰哈哈大笑,拍手道:“妙!真是知我者也!”

易青不动声色的微笑了一下,其实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并没有全说出来。华云丰这个人惊才绝艳、气度不凡,而且颇为自恋。是个极端完美主义者,他做事是不以最终目的为目地,而是享受那种过程;任何事情在进程中超过了他的盘算,他便失去了继续的兴致,不愿意弄得拖泥带水、筋疲力尽,有失潇洒。

华云丰和孙云博不同——若是孙云博,那是如狼似虎的秉性,越遇到阻碍,越要硬干蛮干,非要踩在对手头上将对方征服了不可;而华云丰则毒如蛇。狡如狐,不动则已,一出手便求必中。

既然一口吞下华星不可行。他便立刻换一种战术,来求最大化的利益,象这样的对手,才是令人最防不胜防的。

华云丰哪知道易青心思瞬息百转千回,已经对他戒意大起。却还是饶有兴味的看着易素,思索着问道:“其实我也非常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是我在幕后操纵一切的?甚至连四大炒家从美国开户入市都能预料到。这我倒是十分好奇。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那么短地时间内做出那么大胆的选择,这份魄力和镇定真是罕见罕闻。你就那么有把握,万一判断错了,那可是倾家荡产,几辈子翻不了身,还要连累朋友家人。”

易青苦笑道:“其实说穿了,不值一晒。其实您和华……和清姨的感情,我一直到最近才刚刚知道。所以对你们三人之间地往事纠葛,一点也不知情,论理说,不明白这其中的矛盾关系的人,怎么也猜不到这来龙去脉。不过很偶然的,那天下午最紧张的时候,孔儒神使鬼差地和我谈起当年他和您的一些往事,使我突然意识到,当初您对孔儒又打又拉,其实是有意识的想收服他,安排在我和小茹身边作为埋伏下地一颗棋子……”

华云丰点了点头,道:“很聪明,很合理。我对孔儒处处施以压迫,又在他心志最低迷的时候晓以人生大义当头棒喝,就是为了收复其心,让他为我所用,当时我的目标,不过是你们手中的象7%宇通股份。可万万没有想到,你收服人心的本事居然比我厉害,也不知道你用什么绝招,那次再回到香港,发现孔儒已经死心塌地的成为了你的影子,我的计划只好作罢。”

说到这里,华云丰感慨的摇了摇头,道:“这么久地事情都被你察觉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这跟我这次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易青微笑道:“一个人做事的章法,取决于他的性格。象华先生你这么追求完美的人,怎么可能白白的帮我们搞定了香港的影业黑股份——花了那么大力气而没有回报?所以你一定一计不成,一计又生。再说了,你让我们在当时那个时机立刻入市,说明你对我们华星的资金运作情况和调集资金的速度、渠道等等细节都了如指掌——可按理说,这些事情只有我和孔儒两个人知道,小茹当时在北京,所以连她都不知道;宇通集团孙先生他们那拨人知道很正常,那是马丽丽告诉他们的,那么,你华云丰先生为什么也知道?。”

“那么急切的时候,你还能想到这些。”华云丰赞许的道:“我原以为我选择的时机千钧一发,让你们不可能有余裕思考,想不到……”

“我也是一时福至心灵,翻阅了所有当年进入华星的可疑职员的资料。”易青笑道:“结果发现,您当年第二次回香港见到孔儒后没几天,我们华星的宁倩华小姐就收了一个高级行政助理进公司,而这个人,就是后来做了我秘书的马丽丽!”

华云丰哑然失笑道:“真没想到,居然是我以为最不可能出问题的环节,出了致命的纰漏。”

“由于那个时段的可疑人物只有一个,而这个人,居然同时是你和孙先生的双重间谍,”易青接着道:“于是我突然意识到,马丽丽也许早就是你华先生的人了!”

说到这里,易青笑着盯住华云丰,道:“其实我原本就不太相信,外间传闻你和孙先生的争斗中大落下风的事。直到那时候我才明白,你一直故意示弱,是为了让孙先生放松警惕,然后让马丽丽撩拨他全力来对付我们华星、进取亚洲,你好在背后狠狠的咬他一口!至于四大炒家的事,我确实是不知道……我以为你会调集自己的资金在后面突然狙击孙先生拉高股价,大赚一笔,没想到……”

说到这里,易青也有些黯然。他原本以为华云丰不过调集自己的十亿八亿美金的资金狠狠的剥孙云博一层皮而已,因为毕竟以华云丰的资金实力,是没办法令庞然大物的孙云博一下子垮台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有四大炒家这回事,结果让猝不及防的孙云博才一下就被打的永不翻身。否则的话,孙云博也不会气急到脑溢血猝亡,孙茹也不会失去父亲。

“这样一来,所有以前不太明白的事情都得到解释了。”易青微笑道:“,如说,做了十年商业间谍的马丽丽,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孔儒识破了,而且还是戏剧性的在孔儒的视频前做出表演性那么强的邪恶表情,那自然是你们商量好的有意作秀……”

“精彩,精彩,”华云丰鼓掌笑道:“说的如同亲眼所见一样。这么久的事,这么小的线头,能串接联想的如此合理,确实有过人之能。想想将来能跟你这样的聪明人合作,我心里便欣慰的很了,哈哈哈……”

“合作?”易青惊讶的问道:“华星和宇通之间,能有什么合作的项目?”

华云丰笑而不答。他随手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红色的请柬,递给易青,道:“其实我这次来,也是顺便来给你送我和你清姨的结婚请柬,请你到时候一定要带小茹来纽约观礼。”

易青一怔,心里微微一酸,暗想如果孙茹知道了这事,不知道是怎生反应,何以自处?

坊间都传闻华云清和华云丰兄妹成奸,合谋杀夫,有些香港和美国的八卦杂志干脆就堂而皇之的就这么写了。华云丰倒是毫不避嫌,不但偏在这孙云博尸骨未寒的时候和华云清成婚,还大撒帖子,这倒颇合他视天下人如无物的崖岸自高的性子;只不过,华云清居然同意,这倒令易青大感意外。

想起那个清绝美绝,面上却总带着一丝凄苦感伤之色的高贵女子,易青没来由的泛起几分惆怅来。

第二十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下)

华云丰见易青不动声色,只是接过那张精美的嵌金喜帖在手上把玩,便察言观色的审视着易景,缓缓的说道:“我这一生无子无女,也再没有什么亲人;你清姨也只有小茹一个女儿。将来我们百年归老之后,无论有多少财产,包括偌大一个宇通,最后都是要留给你们的。易青,我们不在小茹身边的时候,你要多照顾她。”

易青心里还在想着华云清的事,在那里伤春哀月,此时耳边听到华云丰象闲话家常一般温煦和蔼的话,心中才微微一动——这才真正明白,手中这张请柬的真正含义。

华云丰的确比孙云博高明。他对人不仅仅是用“斗”、“踩”、“征服”,而是张弛有度、恩威并施。

他无非是在暗示,他不想和易青、孙茹等人“斗”,因为根本没有了斗的基础,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今天华云丰通过争斗在华星收里抢到任何东西,将来还是要辗转回到孙茹手中——那还斗个什么劲头?

可惜,易青如果到今天还没摸清华云丰的性格与作风,他也白长这么颗聪明脑袋了。华云丰越是这么说,越是所谋者大,自己此刻越是不能轻易表态——这其中的关窍,脑子一向转的快的易青一下子就意识到了。

华云丰见易青还是一副高深莫测地样子,既不欣喜若狂,也不满脸戒惧。总之看不出他的城府深浅,不知怎么的,竟被眼前这摸不透的年轻人弄得有几分愠怒起来,以他一贯地养气工夫。连自己都觉得诧异。

“直说吧,”华云丰很干脆的清了清嗓子,笑道:“宇通这次虽然放弃了竞标新影城工程,但是我刚当上宇通的董事会主席,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想尽快为股照们做点事情。我知道天路承包的工程中,有关民生建设的这部分,是由华星和李氏国际基金负责的;我想,在这个方面让宇通和华星合作。”

“哦?”易青眉毛一挑,笑道:“我们准备在天路的帮助下。在西北新影城投资兴建中小学校、医院、电影院、度假酒店、中低档旅社、大型超市,开通公车路线……怎么华先生您对这些有兴趣?真没想到,您还是一位热心祖国公益的人。”

“当然不是。”华云丰微笑道:“这种流芳千古的事。还是留给你们年轻人去做好了;我老了,还是多做点实事吧!所谓合作,只是华星、天路和宇通三方面签个协议而已。至于兴建和规划方面,我们会很快拿出个章程来,到时候你建你们的。我们建我们地,一定不会妨碍到新城的基础民生设施就是了。我可以保证,这件事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以预见到,如果说你们会给新城带来基础民生,而我们则会使这个小城在十年之内空前繁荣;不仅如此,还不用你们花费一毛钱建筑费用,甚至连李氏国际那六亿美金都可以省下来……”

听起来不错。易青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换个脑子迟钝的,可能还真会以为天上掉馅饼了,把这位黑道新一代教父当作仁厚长者。

华云丰正胸有成竹地望着易青。他知道,世上恐怕没有什么人能拒绝这么丰厚的、明摆着是占大便宜的合作条件。

可惜。易素并不是一般人。

望着华云丰轻松自矜的得意眼神,易青忽然语带惊讶的说了一句和这话题完全不相干地话:“真没想到!华先生真可以说的上是雄才伟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解决了长乐帮二十年来地分裂状态,这手段真可谓是雷霆万钧了。”

听了这话,如同急霜冰冻一般的,华云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双眼瞳孔之中似乎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般微微一缩,随即脸上一片冰冷木然。

易素毫不在意的轻笑着,感叹道:“就是不知道那位花甲之年的马火旺老堂主,现在怎么样了。”

华云丰只略约失态了片刻,随即恢复了脸上的淡淡笑意,曼声道:“一周之内,帮里所有的堂口都换了主事的人,马火旺那老东西已经跑路去了荷兰,不过,很快外埠地兄弟就会把他押回来了。些须小事,不足挂齿。”

“真是高明。”易青笑道:“其实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马丽丽以义女身份在他们内部潜伏那么长时间,自然是已经为每个堂口准备好了接班人。这些新一代的年轻人可不象老洪门那么讲义气,他们可是心狠手辣,为了利益连亲爹妈都敢杀的主儿。听说马火旺的财源孙云博倒了台,而您华先生又肯许下大把好处,自然是一时并作,把一群老家伙全部干掉,取而代之……从此以后,美国长乐帮清一色,全是您华先生的人马了,真是可喜可贺呀!”

华云丰脸色铁青。一周之内,收拾八个长乐帮的堂口,驱逐马火旺,还要赶尽杀绝,这绝对是他的神来之笔。可在易青口中,就象是小孩打电子游戏一样,视若掌上观文般猜度了出来,轻易料中,连细节都一点不差。

他虽然没有孙云博那种变态的控制欲,但是这种被别人摸得一清二楚的感觉,就好象不穿衣服在街上众目睽睽之下裸奔一样,神经正常一点的人都会受不了。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叫易素的小子简直奸猾的象条泥鳅一样,根本别想抓住他;只要一不小心漏给他一点信息,就被他猜了个清清楚楚。

易青望着华云丰极不自然的表情,心里一阵阵戏谑的快意。微笑道:“现在长乐帮统一了,下一步地当务之急,无非是整帮人马的未来去向问题。支撑这样一个帮会,需要庞大的财源和固定的基地。美国诚然不是合适地乐土……所以,华先生才打起了西北新影城的主意,对吧?”

“有华星和天路在前面做掩护,长乐帮就可以躲过大陆政府的监管,在政策的缝隙之中游刃有余的楔入自己的黑金势力,”易青思索着继续道:“我想华先生所谓的繁荣,就是在新城建立一整个黄赌毒体系,建夜总会、地下赌档,甚至是小型的白面、四仔加工厂,以及军火加工厂……另外。等到这个城市的电影业彻底发展起来的时候,华先生和兄弟们还可以就地利用娱乐业来洗钱,到时候。新兴地这个西北小城就不仅仅是一座东方影城,也将成为媲美阿姆斯特丹的东亚最大的罪恶天堂,黑金都城……嘿嘿,我想,到时候这地方一定是空前繁荣、空前繁荣……”

“厉害。真是厉害!”华云丰干笑了一下,淡淡地道:“幸亏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人。否则的话,有你这么一个聪明到令人害怕的对手。我岂不是每天晚上都要睡不着觉了?”

说着,华云丰深深的看易青一眼,毫不掩饰的森然道:“不错。你所说地,正是我所想的。只要你、我联手合作,在中国的西北就将矗立起一座我们控制下地城市!想想看,一座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城市!有了这样一处基地,我们以地下黑金的形式渗入再向四方辐射,只要和当地的民众民生相结合,即便是民主化了的政府。也拿我们毫无办法。我们将建立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华人的黑金王国!有了固定的基地和财政来源,长乐帮也将成为象美国黑手党、日本山口组一样可以世袭往替、代代传承,乃至影响国家政局的强大地下力量!这才是英雄大丈夫地事业!”

易青望着他狂热的模样,心中不禁悄悄叹了口气。

华云丰恳切的望着易素,正色道:“阿青。你知道吗?你清姨答应嫁给我时,提了唯一的一个条件,就是让我在婚礼前立下遗嘱,将来我和她百年入土之后,所有的遗产由小茹来继承……所以你不要以为我刚才是哄你的,我和你清姨都是真心实意的把你们当做我们的继承人和在人间的血脉延续来看待……将来在我之后,长乐帮二十几万弟兄就交给你统领打理,到时候你一手黑、一手白,普天之下无论官面还是财面上的人,谁不得看你脸色?我手里的这一切,最终归根结底还不都是你的?”

说到这儿,华云丰忽然语气一变,森冷如刀般慢慢说道:“我这一辈子,前二三十年受尽苦难屈辱,就是因为做人心太软了,当决断的时候没有决断,所以最爱的女人被抢走了;本来属于自己的帮主大位也被人篡夺架空了这么多年。现在毫不容易夺了回来,我一定会尽一切所能,保住属于我的这一切,谁要拦住我的路,即便是再亲的亲人,也休怪我心如铁石了!”

易青似乎完全没有听出他这番话里软硬兼施的威胁意味,只是怔怔的呆在那里。良久,他突然有点失神的问了一句:“你说……清姨答应嫁给你的唯一条件,是让你立遗嘱,把财产留给小茹?”

华云丰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狐疑的望着易青。

突然,易景醒过神来似的咧嘴笑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最近一听到关于华云清的消息,自己就没来由的神思惆怅了,原来自己内心深处一直在担心一件事,只不过一直没想明白而已。

“华先生,”易青忽然坐直了身体,满脸神秘的凑近了一点,低声说道:“我想跟您打一个赌,不知道您以为怎么样?”

第二十九章 伐爱不尽本(上)

鹏击万里,翱翔于九天。坐拥敌国之富,揽毕生深爱之美人于怀,将刻骨之恨的仇人夙敌踩在脚下百般践踏——男人生之于世,所思所盼所得意者有过于此乎?

飞往纽约的飞机平稳的翱翔在三万英尺以上的高空中……

华云丰觉得自己真是很寂寞。

刚才与易青的一席谈话,尤其是最后那个近乎荒诞的赌约,忽然使他从未如此明晰的意识到——他老了。

这不是年龄上的、身体的衰老,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生发出来的倦怠和茫然。

他隐约觉得,仿佛他这一生所追求的、所渴求的,为之奋斗了半辈子的那些事,也就是那么回事……

他在意的不是“得到”什么,而是他无法忍受“失去”,尤其不能忍受别人从他手上“夺走”!

从小他就是个孤儿,被别人收养长大。十五岁以前,他甚至从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他自己的,于是他的心才越发的渴望,能够得到和拥有些什么。

孙云博夺走了华云清,马火旺夺走了从小就被大家认定了的必然要由他继承的帮主大位——所以他们两个都必须要死!

华云丰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生命竟是前所未有的空虚了。他夺回了一切,却茫然地发现,自己抢回来的这些东西似乎也没什么用……

他的前半生所有的精力都为实现地那些目标。现在都实现了。那么,接下来呢?

他得去找新的目标,新的刺激,重新提起自己的兴趣。建立起一个空前的黑金帝国。成就一番所有才华横溢的野心家都想实现的一代伟业,这是他自己所认为的,自己现在最想干的,最有趣的游戏。

人活着,不就是一个游戏吗?

累,真是累啊!

想到一下飞机,自己就要处理地那件事情,华云丰打了个呵欠,突然希望飞机飞的慢一点——太早结束了,不就没得完了吗?

……

“开——香——坛——”

“众家弟兄堂前站。同拜五祖显名扬!”

一众长乐帮的堂主红棍们纷纷纳头拜将下去,拜过关帝君,再拜红花老祖、少林前后五祖、历代洪门祖师……种种规矩一一做足。

今天。在这个废弃地大物流仓库之中,海外洪门大开香坛。虚悬了二十多年的长乐帮坐馆大位终于有了归宿,众家堂主齐心奉华云丰大哥为尊。

马丽丽今天打扮的分外光鲜,一脸春光灿烂的站在给华云丰预留的虎皮大椅旁边,翘首盼望着外间兄弟们把今天荣登大位地华云丰给迎进来。

华云丰一下飞机场。就和接他的兄弟们直奔了这里。

进门先有两个辈分最尊最长的老家伙,装模做样地拦在香坛门口,问了一大堆洪门的茶诗、切口。再问了一堆门里的规矩,华云丰一一对答如流;然后老前辈们再“教训”几句做人做事的道理,以表示敬老和不敢忘本,于是礼成。

在众人的拥戴下,华云丰上前给关二爷和祖师爷烧了香,又祭了死鬼华老帮主,再拜见在场的各位叔伯阿公;接着,各堂堂主依次上来敬茶鞠躬行礼……这个帮主就算当上了。

华云丰在众人的簇拥下,坐上象征着权位和威严的虎皮大椅。一连串的走过场地规矩、仪式,把他弄得不厌其烦。他原本以为,费尽了二十年的努力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自己应该非常兴奋才是,谁知道事到眼前,突然觉得萧索聊赖,了无意趣。

其实,他心里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开口,突然眉头一蹙——

他看到马丽丽喜气洋洋,神采奕奕的站在他的身边,眉眼之间透出的那种满溢着的自豪和喜悦,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暧昧,好象是站在自己的男人身边向世人宣示自己的幸福和与这个男人的特殊关系一般。

华云丰低着头,向着马丽丽的方向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你站这么近干什么?站到后面去!没规矩!”

热闹纷乱的场面中,没有人注意到马丽丽的表情变化——她象被毒蛇狠狠在背上咬了一口一般,满脸的喜色变做了冰凉和惶恐,象个受了委屈似的小女孩一样,她回头看了华云丰一眼,撒娇似的噘了噘嘴,扭着腰走到几位堂主背后去了。

华云丰没来由的一阵恶心,说实话,看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做出十七八岁小女生似的娇态——除非对方是华云清那样的不老美女,否则还真不是神经一般大条的人能忍受的了。

“把人带上来吧!”解决了马丽丽的问题之后,华云丰终于有余裕发出这道指令——这才是今天的重轴戏。

几个身穿黑色皮夹克的彪悍男子推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仓库后的转角走了出来。

老人蓬头乱发,脸上还有些灰垢淤痕,样子十分憔悴疲惫,但是眼神顾盼之中,却依然有股不火自威的昂然气概。

在场的长乐帮众之中,年纪稍大的几位叔伯辈的人物,一见到这人,都忍不住老脸泛红,尴尬不已的别过了头去。

华云丰看在眼里,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漠然望了望走向自己的老人,冷笑道:“马火旺,你以为你放几个烟雾弹到荷兰去,就能瞒得过我吗?你那点过时的伎俩,还是带到棺材里到下面去用吧!”

“哈哈……”马火旺毫不示弱的冷笑了一声,道:“阿丰,你也不必在这里充三装六的搞不清爽,你是我从穿开裆裤的时候看到这么大的,你有多少本事我还不知道吗?要不是丽丽这个贱人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你又怎么可能知道越南帮的人掩护我出墨西哥边境的事?”

说到这里,老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低的咆哮了一声,猛得向站在人群后的马丽丽冲了过去。

他身后的几个大汉哪容得他在这里动手,也不去拉他,只是追上一步在他膝弯上踹了一脚——老人筋骨脆弱,这一脚下去,马火旺扑通一身单膝跪倒在地,磕地有声,疼得老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都冒了出来……

“贱……贱人!你这黑了心的狗!”马火旺咬牙切齿的指着马丽丽,痛苦的嘶嚎道:“我……我当年拼了命不要,从刀下救了你出来,养大你,教你读书,送你去大财团工作……你……畜生,畜生啊!我那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们哪,老马对不起你们呀!我好悔啊……”

几个在场的老辈分的帮众见了他涕泪横流的痛苦模样,都忍不住眼眶泛红。长乐帮除了华云丰、马火旺之外的十个分堂堂主,本来都是由华老帮主、马火旺他们这一辈的叔伯辈人物,这些人执掌帮会多年,不但劳苦功高,而且体恤下情,很受下面兄弟的爱戴。

这十家堂主,原来大半都是支持马火旺的,谁知一场祸乱变生肘腋,一夜之间,几位老堂主竟同时出事——被马丽丽和华云丰事先收买了的安排在他们身边的人同时发难,死的死逃的逃……现在在场的这几个,全是越老越没骨气,被华云丰的人吓了两句就跪地求饶的主儿,所以才留得命在,今天才能在这里对新立的坐馆大表忠心。

马丽丽分开众人,越众而出,紧紧盯着老人的眼睛,突然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闭上你的狗嘴!老狗!你装什么好人?你是什么东西,这里谁不知道?你养我当养一条狗而已!我活到二十岁以前,连个名字都没有……一个女孩最好的十几年素春,我把自己化妆成一个丑八怪,天天活在黑暗里,帮你们害人、算计人……你们有没有问过,我什么感觉?我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只有在丰哥身边,我才能找到我自己,我才知道自己是谁;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把我当作一个人,一个女人!”

………我凭什么不能帮他?他爱我、疼我、愿意听我说话,让我能奢侈的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当然要爱他敬他,当他是我的神,我的主人,我……”

华云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听她越说越不象话,当初为了利用她,对她施展了一些攻心的手段,装做很欣赏她的样子,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这么花痴!

他连忙喝道:“够了,丽丽你下去吧!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

“……你现在还好意思跟我说什么恩啊义啊的!老狗,你去死吧!”听了华云丰的喝止,马丽丽依然意犹未尽的骂了两句,才恨恨的走到一边去,嘴角不停的抽搐着,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

第二十九章 伐爱不尽本(下)

“马火旺!”华云丰斥退了马丽丽,望着跪在地下的马火旺,森然道:“今天我等在历代祖师爷面前,以洪门家法处决你!你可心服?”

马火旺惨然一笑,瞪着华云丰道:“我不服你,不是因为我自己想做帮主,更不是不奉华大哥的号令。是因为你从小我就看出你,不是个能守成护家的人。我海外洪门的基业,早晚断送在你的手上!列位……”

老头儿仿佛是要争取自己活在世上的最后一点时间、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大声对着在场的各家堂主们道:“华大哥当年,是为了漂白从良,为咱们海外洪门的后人找一条活在明处的路,这才结识的孙家;可华云丰打从一开始,就和他、和咱们不是一条心!我反华云丰,就是不能让咱们帮会落在这种野心勃勃、喂不熟的恶狼手里……他是要用你们大家的命,去换他的旷世霸业呀!列位洪门兄弟,你们可要珍重自己,不能任由这种人摆布啊……”

华云丰听他居然还在蛊惑人心,心头一怒,闷哼了一声,高声喝道:“请家法!”

几个大汉一声呼应,两个上前按住了马火旺,拿个麻袋当头套了下来;马火旺努力挣扎,三人扭做一团。

不一会儿,几个手下从开来的车上,拿下几跟碗口粗细的、上了黑漆的实心大木棒。呈上坛来。

华云丰冷冷地望着几家堂主,尤其是那几位老字辈的,和马火旺有交情的,令他不太放心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额上见汗,谁也不愿意上前去亲手执行对马火旺地“家法”。华云丰冷笑一声,自己站起身来,接过一根木棒,冷冷的盯着那几位堂主,目光寒若冰锋,简直可以杀人。

几个堂主被他盯的心里发毛,直冒冷汗,心知这是华云丰的驭人之术,非要他们手上沾上马火旺的血不可——这关想躲。是绝对躲不过去的。

几个人默默的走上前来,接过了执法兄弟手中的大棒,围着马火旺站成了一个圈子。

按住马火旺的两个大汉一见。连忙松手退开。

马火旺黑暗中觉得身子一松,顿失束缚,立刻就本能的撒腿想跑。

华云丰毫不犹豫地全力一棒挥下,正中左腿外侧关节处的膝软骨——骨头碎裂的声音听得在场众人心里一阵发酸发寒。

老头儿疼地放声嘶嚎,先是单膝跪地。接着痛到跪不住,倒地打滚。

华云丰扫视了一下持棒的几个人,众人哪敢再有犹豫。纷纷闭眼咬牙,手起棒落……

木棒雨点般落下……初时大家还留着几分香火之情,可麻袋上隐隐透出的鲜血,很快令这些江湖亡命出身之人凶性大发,下手越来越重,一边打还一边在心里自我劝慰,觉得手重些,让马火旺快点结束,少受些痛苦。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老人养尊处优多年,哪经受的了这等酷刑,初时还见几声悲嚎,渐渐的只剩下哼哼,最后渐渐无声……直到木棒打上去如击钝铁般硬邦邦地,众人才不约而同的住了手,呆立在地……

华云丰呆呆的望着地上佝偻成一团地、渐渐发硬的马火旺,望着麻袋里缓缓渗出的、流了一地的鲜血,忽然叹了口气,全身一阵说不出的疲乏空虚,随手丢掉了棒子,转身坐了回去。

马丽丽很害怕。

这两天晚上,每次半夜醒来,她都是一身冷汗。

她看见马火旺——那个自己叫了三十年“爸爸”的老人,浑身骨骼扭曲,歪脸残腿,断了的骨头茬子露在身体外面,站在自己面前,直勾勾的看着她。

有时候,还会梦见孙云博用那种噩梦般熟悉的轻蔑和不屑地眼神斜视着她,冷笑着骂道:你就是只猪!你是只鱼!你不是马丽丽,你没名字,你什么也不是,你是飞鱼姑娘,是卧鱼儿,是我养的一条狗,让你咬谁你就得咬谁……然后,孙云博的脑袋突然爆裂开了,里面的血管一条条开了花,迸出红红白白的脑浆子来……

“不!我有名字!我是马丽丽!我叫马丽丽,我是……我有、我有名字!”马丽丽总是在这样的梦里惊醒,狂喊着坐起身来,望着四周黑洞洞的房间,喃喃自语道:“我不是鱼,我不是鱼,我是人,我是马丽丽……”

马丽丽说她是马丽丽。她找不到自己了。

她从小就在不停的换名字,名字多的自己都换不清了;去一个地方,就用一个新名字——因为马火旺和孙云博需要她这样,她就得这样。

她其实特别羡慕自己的那些大学同学,不,不是羡慕,是嫉妒、是嫉恨……为什么她们都有家有父母疼爱,有固定的房子,有固定的身份、固定的朋友和社交圈子……而她从小什么都没有,连一个固定的名字都没有;有男孩子喜欢她,她从来不敢接受,因为她不知道她的下一站会被马火旺或孙云博安排在哪里,安个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去害什么人——一个连自己明天可能叫什么名字都不确定的女人,怎么可能谈恋爱?

她真的很想要个名字。

所以她决定,她就叫马丽丽了,这就是她的名字。以后她就是马丽丽了。

为什么呢?

因为华云丰认识她的时候,她是叫马丽丽地。

在这个世界上,在她三十几年的生命中,华云丰是第一个让她发现。她找到了她自己的人。

虽然华云丰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她知道,她相信,华云丰是喜欢她的。

华云丰是她这辈子第一个朋友,第一个用平等地心态尊重她、体谅她、赞美欣赏她,把她当作一个正常人来看待的人。

华云丰说的对,象她这么美丽、这么优雅、这么聪慧、这么娴静、这么有内淋、这么知性大方、这么完美的女孩子,怎么能甘心受马火旺和孙云博那种人摆布?

她听了他的话,终于挣脱了束缚,掌握了自己的命运。而且。她发现自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这个英俊的如同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一般的男人——他那么成熟、那么体贴、那么善解人意,还那么才华出众,那么优秀……

他改变了她地人生。她坚信。他那么欣赏自己,一定会跟她在一起的,只要耐心等待,巨大的幸福终将降临……

可是,他居然要结婚了!

……

马丽丽擦了擦脖子上地冷汗。静静的抱膝坐在床头,再也睡不着了。

华云丰高调的大撒喜帖,除了没给她。帮会里几乎稍有点头面的人都收到请柬了——难道他心里真的没有她?难道他真地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感受。

马丽丽打了个寒噤。不会的,一定不会地!

华云丰不可能真心喜欢华云清,她是别人的老婆,还是害死孙云博的扫把星,她克夫的……华云清是贱人,是破鞋,好马不吃回头草,华云丰怎么可能真喜欢她?

他一定是出于事业上的考虑,利用华云清一下。说不定就是为了宇通的股份——对啊,一定是如此!

华云丰一定有苦衷的!他只不过把华云清当作个工具,那个女人有什么资格跟我马丽丽比?我才是最能帮助阿丰的,是我帮他打回了天下,他的江山我功劳最大!

想到这里,马丽丽又高兴起来了。

我得去问问他,对,明天就去!只要他亲口告诉我,他不是真心喜欢华云清地,只是在利用那个女人,我就原谅他。

……

北京。

在孙老爷子的故居里,孙茹坐在她从小长大的那间房间里,呆呆的看着相册。

易青从背后轻轻环抱着她,一言不发的嗅着她头发上的清新香味。

孙茹幽幽的叹了口气,忽然道:“原来这二十年来,我和爸爸妈妈留下的合影照片,这么的少,一年都照不到一张。”

说着,她靠在易景身上,伸出手臂向后环住了他的脖子,轻声问道:“易青,你爱你妈妈多一点,还是爸爸多一点?”

易青想了想道:“妈妈吧……儿子多半和母亲比较亲近,女儿比较体贴爸爸,好象是哪个哲学家说的……”

孙茹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我从小就跟妈妈亲,虽然我很爱爸爸,也很希望他疼我多一点;但是妈妈对我最好。”

易青默然。他能理解孙茹的感受。一个在自己心中堪为模范的世上最好最美丽的妈妈,突然变成了和奸夫合谋害死自己的爸爸、谋夺亲夫财产的淫妇恶妇,这让孙茹这个做女儿的怎么接受的了?

孙茹缓缓的合上了相册,突然提高了声音,清清爽爽、大彻大悟的说道:“大木头,明天我们订机票吧!一起去美国,参加我妈妈的婚礼!我想知道,这个故事到底是怎么样的……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让我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吧!”

易青欣然惊喜的望着孙茹,微微一笑。

孙大小姐不任性,还有勇气去面对残酷的现实了,真是个不错的消息。

第三十章 爱箭伤众生(上)

“出来了,出来了。”

婚纱店里的女店员欣喜的对华云丰说道,一面迎了上去,替华云清整理着裙角,一边由衷的赞美道:“华先生,您太太的气质真是太出众了。”

华云丰凝视着一身白色婚纱的华云清,忽然眼角有些湿润——他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想起二十几年前,孙云博迎娶华云清的那天,他足足的灌了自己三坛黄酒,单枪匹马杀入潮州帮的酒楼,把正在为小儿子庆生的潮州帮老大一剑穿喉,砍死捅死帮众无数,然后为逃避警察的追捕,远走阿根廷避难——当孙云博挽着他的初恋挚爱走进礼堂的时候,他正躲在闷热腥臭的船舱里,忍着一身伤痛独自饮泪……

一切恍如昨日历历在目。本该属于他的东西,终于全都拿回来了。

“丰?”一声轻唤打断了华云丰的思绪,华云清微笑着望着他,嗔道:“呆呆的盯着人家看什么?怎么不去试礼服?”

“哦,是是是。”华云丰赧然应道,这两天也不知怎么的,自从解决了马火旺之后,总觉得心神疲累,神思不宁的,他振作了一下,笑着迎上前去,牵着华云清的手,满意的拉着她转了一个圈,轻声道:“你还跟十八岁的时候一样。一样那么美。”

华云清低下头去,低声道:“胡说什么。女儿都不止十八岁了,在这儿说什么疯话。”

华云丰哈哈一笑,正要打趣两句。忽然笑容一凝,望着面前地镜子止住了笑容,瞬时间脸上阴云密布——她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张脸……

马丽丽一身性感之极的黑色蛇皮装,叉着腰站在婚纱店的门口,挑衅式的盯着华云清看;画着艳丽地烟熏妆的脸上挂着一个轻蔑而邪恶的笑容,嘴角微微上翘到一个奇怪的弧度,让人望之心寒。

华云清毫不畏惧、毫不避忌的迎着她的目光,凛然昂起了一如天鹅般雪白的骄傲的脖颈,目光圣洁而端庄,如两道冷冷的冰峰。刺得马丽丽一阵愕然的心虚。

华云清知道,是谁毁了她地家。

华云丰清了清嗓子,叫过店员让她带华云清去休息一下;随后定了定神。转过身来若无其事的打了个哈哈,对着马丽丽笑道:“丽丽,这么巧啊?”话一说完,连自己都觉得这个打招呼的方式非常蹩脚,心里也没来由地生起气来。他实在有点不知道怎么处置马丽丽才好,毕竟她帮他打回了天下。

马丽丽象一只受到了攻击的母猫一样,气得浑身颤抖。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在众人眼中柔弱怕事的玻理美人儿华云清,居然敢毫不回避的直面自己的挑衅和敌意;而且,她眼中地不屑和傲慢,几乎和她的丈夫孙云博当初的态度一模一样——那简直是马丽丽最大地噩梦!

“你……你真的要娶她?”马丽丽颤抖着指着华云清,声音象撕裂开一般从嗓子眼儿里压了出来,道:“她可是孙云博的女人!”

华云丰的脸瞬时变得铁素,他绝对不想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听到这个名字。

他冷冷的打量了一下马丽丽,冷哼了一声。沉声道:“跟我过来。”

说着,他左右看了看,店里也没有别的地方,他想了想,昂首向男试衣室走了过去。

这是一间大约三十青米的专业大试衣间,设施豪华;进得屋来,抬眼可见的,三面墙上镶着六面全身穿衣镜,可以保证客人能清楚的看到一件礼服穿在身上后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地视觉效果。

马丽丽激动的有点脚步虚浮,紧紧的跟在华云丰的身后,进了房间。

转身一关上门,她就迫不及待的叫道:“丰哥,你是有苦衷的吧?你不是真的喜欢那个女人对不对?是为了宇通股份的事吗?有什么事能跟我说吗?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知己吗?你最近怎么都不找我了呢?”

华云丰吃惊的望着马丽丽,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有些事情上,她能够聪明狡猾到令人心悸的地步,可是在某些方面,她却几乎是一个白痴呢?

他想不通这里面的道理。他也不愿意想了,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她了。他现在只知道,马丽丽对他的这种态度,让他非常的恶心,恶心的想吐——那一声“丰哥”叫得他浑身的寒毛全都炸将起来了,简直让人想一脚踹在这个女人脸上。

“以后我的事情,你少管。”华云丰尽量忍耐着,低声道:“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就行了!你的功劳和贡献,帮会不会待薄你的。”

“我不是说这个!”马丽丽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她向前迈了两步,逼视着华云丰,带着哭腔道:“你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说过,我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我是世界上最聪慧的女孩子……你还说,只要我和你一起,就能成为最好的搭档,因为我会是一个非常好的贤内助……你说过,这世界上只有我才能帮到你,你永远也不会和我分开的……你说过的,你答应过我的,你忘了吗?你说过的,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华云丰向后退了两步,靠在镜子上,啼笑皆非的看着涕泪齐下的马丽丽——这个疯女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当然没忘了。当初,他在心理专家那里做足了三周的准备功课后,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下。和这位孙云博手下的干将在酒吧“偶遇”,并且在一夜风流之后,勾得她尽情倾吐出内心地苦闷——他大赞她的美貌与智慧,并且极力肯定她的自我价值。

华云丰一向看不起孙云博和布朗夫人他们的那一套用金钱、美色、权势来收买他人地手段。他认为那都是下等手法——要想一个人真正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最要紧是找到她灵魂中最脆弱的一面,然后牢牢的俘获她的心,这才是真正高明的驭人之术。

事实上,华云丰在马丽丽的身上,非常华丽的实践了自己的用人哲学——马丽丽真的可以随时为他去死也没有问题。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副作用”竟会这么大。

“以前地事情,我不想再提了。”华云丰目光灼灼的盯着马丽丽,按捺着愠怒,冷冷的道:“一个聪明地女人,应该知道怎么得体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愿望。不该是你的,就不要去多想。今天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了。在我结婚前,你最好不要来骚扰我和我太太……”

马丽丽呆住了。

那一句“我太太”深深地刺痛了她的某根神经,一种被欺骗和被漠视的熟悉地感觉猛然袭上心头,她狂燥的跺着脚,指着华云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娶那个贱货?她就是个婊子!被孙云博玩腻了关在屋子里的婊子!她根本就是忠于孙云博的一条母狗。她这么多年心里根本没有你……你就不怕她咬死你?她……她就是个贱人,故作圣洁、装模作样、勾引勇……

“咳咳……咳……”

刚骂了一半,忍无可忍的华云丰闪电般一抬手。掐住了这个变态女人的咽喉,杀人般凌厉的目光紧紧的瞪视着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的马丽丽——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至于在盛怒之下掐碎她的喉骨。

“我警告你,要是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有关小清的一句不中听的话,我一定杀了你,我保证你一定不会死的这么容易!”华云丰恶狠狠的恨声道:“我发誓!别考验我的耐心!”

说着,华云丰惩得通红的脸色微微的和缓了些,慢慢的松开马丽丽,推得她一个踉跄。

马丽丽弯下腰。用力的揉着喉咙,大声的咳嗽着,一边发出不似人声般又哭又笑的动静来……好容易等到她缓过劲来,能说出话了,她又一次大声的吼道:“你杀了我吧!你来啊……你最好杀了我!我就是要骂,华云清就是个贱货,婊子,婊子……”

这一次,华云丰反倒没有发怒,他用一种奇怪而戏谑的目光打量着马丽丽,突然说了一句:“飞鱼姑娘,你在骂谁?”

“我在骂华云清那个贱人,贱——人!”

“哦……飞鱼姑娘在骂人。”华云丰点了点头,冷笑着看着她。

“不!”马丽丽突然醒悟过来,惊惶的大吼道:“我是马丽丽,我不是飞鱼,我不是鱼,我是马丽丽!”

华云丰面色一狞,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马丽丽的长发,用力的拖拽着她,拉着大声叫疼的马丽丽一直走到镜子前面,提着她的头发,捏着她的脸,逼着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看看你这副德行,看看你这丑样?你是人吗?你连做鱼都不配!你就是一条狗!孙云博养你去咬人,我让你去咬孙云博……你懂不懂,你就是条狗!”华云丰大笑着扯着她靠近镜子,喝骂道:“你看清楚你自己!你是人吗?你是个人吗?你这个疯子,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疯子?”

“我……我不是……不是疯子,我、是、马……丽丽。”马丽丽无力的哭喊着,机械的、微弱的抗辩着。

“你就是个疯子!从我第一次看见你那样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疯子!”华云丰毫不容情的骂道:“你自己看不见自己笑得多难看吧?嘴角翘成那个样子,脸抽抽成那个样子……丑死了,丑死了,丑——死——了!”

华云丰狠狠的松了手,推得她摔倒在地,指着她喝道:“你说你叫马丽丽?象这种名字你有二十多个,个个都是别人给你取的,你连个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你就是条狗,是件东西,是咬人杀人的东西……就你这种东西还想做华太太,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吗?啊?”

“不是!”马丽丽突然明白过来似的撕心裂肺的哭喊道:“不是不是不是……我是马丽丽,我有名字,我有名字的……”

说着,她哭喊着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了华云丰的大腿,不停的喊道:“你骗我……我是人,我有名字的,我叫马丽丽,我叫马丽丽……”

华云丰嫌恶的抬了抬腿,把一滩烂泥似的马丽丽踢到一边去,向后退了两步。

恍然不觉的马丽丽一下失了依靠,立刻疯了一般在地上磕起头来,磕得咚咚有声,不停的乞求着哭喊道:“我是马丽丽……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我是马丽丽……求求你,我真的是有名字的,我是马丽丽……”

华云丰突然感到害怕了。

让他亲手杀十个八个大活人,他都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

但是这样的马丽丽,令他措手不及,令他隐隐的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来。

当初要收买马丽丽时研究的攻心之术,使他知道马丽丽的心魔所在,知道这个女人最在意的是什么;今天逞一时之快,不过是为了发泄自己对她的厌恶和反感而已,说了这么一通,求了一个心头痛快。

谁知道,竟会出现这样一幕……

“疯了,真的是疯了……华云丰情不自禁的擦了擦额头渗出的一层冷汗,不由自主的,象逃跑一般转身开门,向门外冲了出去……

偌大的空房间里,只剩下六面冰冷的大穿衣镜——镜子里,一个佝偻在地的女人,象个上了发条的玩偶一样,不停的、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

“我有名字的,我叫马丽丽……我是有名字的,好不好?求求你,我叫马丽丽,好不好?我有名字的……”

马丽丽只想要一个名字。

马丽丽说,她叫马丽丽……

第三十章 爱箭伤众生(中)

纽约。

从机场出来,空气中咸咸的湿润海气,从哈得孙河口上飘进市区,让易素和孙茹意识到,濒临大西洋的美国第一大城纽约到了。

来接机的宁倩华和华星的工作人员,老远迎了上来。大家都是好长时间不见,最近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一旦相见,都是倍觉亲切,又有几分感慨。

“小意今天去CNN时代华纳做访问,她也说非常想念你们,但是可能要到晚上才能见面了。”宁倩华笑着解释道。

“小意都上CNN了?”易青惊喜的说道,这一段一直在忙西北新影城招标的事,美国的《双枪老太婆》宣传他几乎没怎么过问了,没想到在经历了《花木兰》、《地狱方舟》、《双枪老太婆》等几部卖座华语片之后,小意在美国竟红到了这种程度——在全球最大的新闻采集、播出平台CSN上做节目,这对于中国影星来说,已是罕有的殊荣。

三人一边向机场外走去,宁倩华一边简单的向易青汇报了一下《双枪老太婆》的英文版《战火…玫瑰…双枪》在美国的发行情况。作为一部中国的主旋律电影,略经改动剪辑之后在美国放映,居然大受好评,美国观众从未接触这种题材和风格的电影,深深为二战时期中国民间反法西斯女英雄的热血事迹所打动。对当年发生在亚洲的那场战争以及日本侵略者地罪行又有了深一层的认识。

《战火玫瑰,双枪》在美国上映四周、加映五天,总票房超过21亿美圆,成绩斐然,乐坏了易青的美国搭档詹姆斯。听说易青和孙茹要来,这个白人大个子一个劲的在宁倩华面前嚷嚷要请易青吃一顿大餐,搞个商务派对和院线商们一起好生庆祝一番。

宁倩华察言观色,见孙茹一直闷闷不乐、寡言少语,一点不象从前那健谈地模样,不禁有些黯然。香港发生的事情,她早已知道了,关于华云丰和华云清近期结婚的消息,早已哄传美国华人商界——她当然知道孙茹此次来,并不是来工作的。《双枪老太婆在美国的宣传工作已近尾声,她和小意也将不久回国了,孙茹这时候来。自然是处理自己家里的私事。

当下宁倩华便向易青询问,是不是把詹姆斯那边的约请推掉,并问在美国要见什么人、不见什么人?

“一个都不见。”易青道:“找机会安排我们跟詹姆斯私人聚一聚就行,其他的人一概不见。对了,弄辆车给我们,我带着小茹去散散心。”

说着。易青望着孙茹笑道:“来了纽约这么多次了,都没陪你在这世界第一大都会好好玩一玩,这次我们自己开车去逛纽约好不好?去看曼哈顿夜景、自由女神像、时代广场……还是。去百老汇听歌剧?”

孙茹知道他在劝慰自己,嫣然一笑,伸出手去和他相握,释然道:“我们又不是来玩的。先去拜祭我爸爸吧!”

……

第二天。

没有人注意到孤零零的墓圆里,正在祭拜父亲地孙茹。

整个唐人街、整个纽约市,都沉浸在一片热闹喜庆的气氛里。

宇通国际的新任总裁和前任总裁夫人地婚礼,轰动了整个曼哈顿区。

华云丰包下了唐人街最富丽堂皇的大中国娱乐城全场,整条街里外三层,全是迎亲和宾客的车队,花费重金请来的舞龙舞狮、杂技百戏、爆竹烟花、搭台子堂会诸般戏码。纷纷上演,渲染的整条街锣鼓喧天、花团锦簇、流光溢彩……

由于华云丰和华云清都跟着当年地华老爷子信佛、拜关二爷,所以并没有在教堂举行基督教式或者天主教式的婚礼,早上,在法院行过礼后,在上万名长乐帮的帮众和海外老乡地簇拥下,把新郎新娘迎进了中国城。

在娱乐城外间的大花圆草坪上,摆起长龙般的四条流水席,冷餐热菜果品酒水不住的添将上来——只要是唐人街的华人,长得黄皮肤黑眼睛的,会说句中国话的“恭喜恭喜”的,只要上得门来,今天都可以参加宇通主席、长乐帮话事人的婚宴,吃个浑圆溜饱。

在往里一点地赌场和夜总会里、游泳池边、各个场馆,三三两两的聚集了长乐帮的大小头目帮众,来参加他们大佬教父的喜宴。

再往里是舞会大厅,聚集在这娱乐城核心之处的,才是真正的大人物们——美国商界各行各领域的大了们,以及长乐帮的长老前辈和各位堂主;诸如布郎夫人、阿隆索之流的宇通国际的高级职员;历年来跟宇通有生意来往的黑白两道八方神仙;纽约各大黑帮的顶尖人物,还有多年来在华云丰的身边为他出生入死的肝胆兄弟……

大厅正堂举行的是纯中式的婚礼,客人们纷纷拿新郎新娘打趣,使劲劝酒;在场的老外们也结结实实的开了一回眼界,见识了中国人结婚时的热闹与喜庆。

此时,从曼哈顿外大街向内眺望,隐隐的只见条条人龙穿梭,耳边只听得欢声笑语阵阵——华云丰今天结婚所摆出的排场,恐怕要比当年孙云博成婚、华老帮主嫁女更要奢华、张扬十倍。

……

华云清今天显得有些心神不属。

大红色的凤冠霞帔,也映不红她略显得苍白的脸色。

只不过,这样的姿容在灯光下,越发显得如水晶般透出晶莹剔透的楚楚的美来。

她心不在焉的敬了来客几杯酒,眼睛一直望着门口。

她多希望,能看见那个娇俏可人的身影,能听见熟悉而热切的一声:妈妈!

渐渐的,她一刻热烈期盼的心,慢慢的冷了下来。

喧哗纷闹的大厅里,本该是今天主角的新娘独坐一隅。

主说:你是有罪的,并永远不得救赎。

……

中国城外。

一墙之隔,外面是寂静的大街——美国生活,入夜之后,街上就很少有人出来活动。

隔着缕空的铁栏,坐在车子里的易青和孙茹,远远的能看见里间草坪上的衣香鬓影、欢宴达旦的情景。

那些喧哗热闹的人声笑声,仿佛是从遥远的另一个陌生的世界传来的一般,隐隐的飘荡在耳际,那样的虚幻而空洞,充满了一种沉重的荒诞。

华云丰仿佛是要将他这一生的快乐和放纵,全在这一个晚上宣泄出来。

此时,孙茹和易青在局外的角度看来,如同看着一场牵线木偶的小丑剧一般,倒似有一种莫名的怅惘——那种大喜大乐,大起大兴之后的淡淡的悲凉,一如喜庆的锣鼓欢歌骤然停歇之后,显得格外冷清寂寥的心境。

谁知道,在这喜气洋洋的一宿狂欢之后,留下的会是些什么?

“你真的不进去了?”易青低声的问道。

“在这里看看,”孙茹头也不会的望着草坪那边,轻声应道:“这就很好了。”

易青长长的叹了口气,沉吟的道:“我现在真希望自己的推断是错的;可是理智又告诉我,我希望自己推断的是正确的……”

“妈妈不会有事吗?”孙茹还是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会,你放心吧!”易青微微一笑,道:“华云丰对你妈妈用情极深,爱逾性命。所以无论是什么情形,她都不会有事的。其实,从我告诉华云丰并和他打那个赌开始,今天晚上这场戏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的。”

“如果……真象你说的那样,”孙茹悄悄拭去眼角渗出的一滴泪水,幽幽的道:“也许,我真是冤枉了妈妈。”

“相信我,小茹。过了今天晚上,一切就会好起来了。”易青轻轻伸手搂住她的肩膀,让他靠到自己怀里来,低头道:“我现在只希望,华云丰一代枭雄的胸襟气度,能够使他信守诺言,践行赌约,那就一切圆满了。”

“易素,谢谢你。”孙茹突然抬头说道。

“谢我什么?”易素笑着问道。

“你本来可以不告诉我舅舅的。”孙茹低声道:“告诉他,等于是救了我妈妈。但是,我并不认为,他真的会信守诺言。易素,这个赌,你赌的太大太险了。”

“也许,我们谁都不了解华云丰这个人。包括你妈妈。”易素突然感慨的说着,仰起头望向了车窗外曼哈顿的夜空。

这里是纽约其它被称为“站立着的城市”,百层高楼的数量,是世界之最。

人类自有文明以来,就有一种向高处攀爬的欲望——高了,还要更高。

可那高处的寂寞与孤寒,又有几人能够明瞭?

天意自古高难问。天之高,又岂可攀呢?

第三十章 爱箭伤众生(下)

酒酣耳热。

华云丰望着满座大有来头、身家显赫的宾客……不知怎么的,心中竟一点没有了先前那种人生得意、顾盼自雄的快感,只觉得意兴索然,一切都是那样的毫无趣味。

眼前着热闹非凡的场景,曾在他这二十年的岁月中在梦里被他反复温习演练了千遍万遍,但是一旦成功了,却觉得不过如此——纵然自己再高高在上、大获全胜,孙云博和马火旺他们,却都已经看不到了……

人至高处则无徒。象华云丰这样孤高绝艳到了极处的人,本来就没有朋友;倘若,连仇敌也没有了呢?

华云丰叹了口气,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在拖延时间,拖延结束这场晚宴、走进新房去面对华云清的时间……

华云清今天分明是在等女儿孙茹的出现。她在大厅里从中午一直等到晚宴结束,终于死心,借了个由头进去新房了。

华云丰看在眼里,不知怎么的,心里十分别扭。

这个等了盼了二十几年的新娘,现在竟成了必须要鼓起勇气才敢于面对的人——人生,竟是如此的荒谬。

不知怎么的,易青那张自信、睿智的脸又出现在自己脑海之中——他微笑着道:华先生,我们来打一个赌如何?

“易素,这次我一定赢你!”华云丰喃喃自语着说道。把空杯子在桌上重重一顿!

……

华云清原本一直担心,华云丰会把新房设在那幢华老爷子留给她的老房子里——毕竟,他们两个是在那个地方一起长大地,而后来成了她和孙云博的家;以华云丰的性格和心境,可能会故意要在那幢房子里耀武扬威一下。以显示自己赢孙云博赢得多么彻底……

没想到,华云丰却没有这么做。也许,即使坚毅如他,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那个地方也会有许多不忍面对、不堪回忆地感触吧!

大中国娱乐城的西半区,一直有几处顶级的豪宅楼盘出售,不过多年来一直有价无市,无人敢于问津。

超过四千平米的建筑面积,分成生活、工作、娱乐、会客四个大区,靠西面的两区的任何一扇窗户打开,都可以一览无余的欣赏到壮阔辽远的大西洋海景;整个别墅由四位平均年资超过二十年的英国贵族管家分区打理。仅是雇佣的仆役工人就有二百多人,其中有近一半,是秀美勤劳地西班牙女佣。

这样的排场。即使是当初的孙云博这样地大富翁,也不敢轻易问津,只怕买得起供不起;而华云丰却毫不犹豫的盘下了一处,做成华云清的名字,作为他求婚的礼物。

此时。华云清正独倚窗台,面对的浩淼深邃地夜色下的大西洋,发出令人心碎的幽叹。

这样地大海。这样的月光,这样的世界……明天,我就再也看不到了。

夜的海风吹袭着冰肌玉骨,华云清象具水晶冰雕一般伫立在窗前,一任长风吹干了脸上的清泪,吹拂起一头飘逸的长发、几许淡淡的轻愁。

她手里,紧紧的攥着一个欧式的水晶琥珀酒瓶,瓶子里鲜血般地匈牙利红酒也在她的心神震颤之下微微的荡漾着。

“忍清……”

背后响起的这个声音让她瑟缩的战抖了一下——二十年来,这个男人一直是这样叫她的;这个属于他的独有的爱称。连她的丈夫都不曾这样叫过。

她慢慢的转过身来,凝视着迎面而来的华云丰……

他坚强有力的臂膀,温柔的拥住了她。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相拥着,站在窗台前,享受着这二十多年难得的片刻温馨……

似乎是有一种奇妙的默契,谁也不肯轻易打破这沉默,这本该是欢天喜地的新婚之夜,竟笼罩在一份微妙莫明的压抑与悲凉的气氛下,只是,谁也没有说破。

“二十……五年了……”

“是二十五年七个月又十四天……”华云清静静的说道:“那天,你说你会把我救出来,然后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华云丰惊喜的抬起头,拉开了距离打量着怀里的她,脸上容光焕发,快乐的如同一个正当青春的少年郎。

“丰!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说着,华云清突然激动的把环在华云丰背后的双手收到了胸前,手里握着的酒瓶激动的一阵荡漾,那些鲜红的液体,如热烈的血液一般在华云丰的眸子中耀动。

华云丰微笑着轻抚着她近乎完美的面颊,低声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

“离开这里!离开你的黑金霸业,离开爸爸和帮派的影子!”华云清说着,两行热泪悄无声息的落在华云丰的手背上,她满怀期盼的、热切的望着华云丰,颤抖声音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拼尽了这一生的最后一次挣扎:“丰,你带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倾轧和杀戳的地方,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安安静静的过完一生,永远都不再分开了……

华云丰的手,似乎被那两滴眼泪烫伤了一样,猛然缩了回来!他神情复杂的凝视着华云清绝望而充满深情爱意的眸子——倘若是二十几年前,她的这句话,足以令他放弃所有的一切,毫不犹豫而欣喜若狂地带着她。远走到海角天涯!

可是现在……

华云丰忽然惊觉似的尴尬的笑了笑,掩饰着拉起华云清攥着水晶瓶的手,笑道:“咦?你还准备了公牛血?哇,新婚之夜喝这个?会不会太鲜艳太血腥啊?呵呵……”

听着他不自然地笑声。华云清眼中最后一丝光芒终于黯淡了下去。

她早该知道,他不会跟她走的。

若这个世界单纯到只有爱情,那该是多么的圆满。但可惜,二十五年前,她不能为了他悖逆父亲和帮派的意愿;二十五年后,他也无法为了她而放下手中的权力与责任。

今天的华云丰,早已不属于他自己。千万双眼睛盯着他,千万人的饭碗攥在他手上……纵然他想隐退,黑白两道、方方面面的人、盘根错节的利益群体,谁肯让他这面旗帜倒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知道有一天,我的心上人会身披金色地战甲,踏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我猜到了这个开头。却猜不到这个结局……”

也许,结局早就已经注定了。

华云清深深的吸了口气,那苍白地脸上忽而有了种奇异的红润,仿佛是决定了一件重大的事情,获得了一种解脱般。秀美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高雅凄美的笑容来。

她离开窗台,走到桌前——桌上摆着两个早已准备好地水晶杯。鲜红的匈牙利红酒缓缓的倾倒下去……

匈牙利红酒,俗称公牛血,据说是给勇士与战士饮用地爱之血,是凄美壮烈的爱与离别之酒!

当年十五万土耳其军队入侵匈牙利,匈牙利的两千敢死队勇士,喝下女孩们送上的公牛血,告别了心爱的情人,带着一去不复返的决绝的勇气,前赴后继的冲向了战场……

华云丰呆呆的望着杯子里地液体。嘴角突然泛起一抹苦笑。

华云清娇躯盈盈轻颤,她举起两个酒杯,转过身来嫣然一笑,容光焕发、声音愉悦而慷慨:“来,喝了这杯,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喝了这杯,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在这一瞬间,华云丰的眼圈忽然一红,热泪顷刻间盈满了眼眶,他深深的望了华云清一眼,接过华云清手里的杯子,毫不犹豫的仰脖喝了下去!

华云清木然的望着杯子里最后一滴血一般的液体流进了华云丰口中,她脚下微微一软,如脱了力般踉跄着退后了两步,单手扶着桌子,热泪滚滚而下……

“好、好,好!”华云清轻芦自语似的喃喃念道:“未若锦囊收艳骨,一邳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不很教污淖陷渠沟……”

念罢,她眸中猛然闪过一丝决然的凄楚,举起杯子,向口中倾去……

“啪!”

杯子落地碎裂的声音,在暗夜里听来如同教堂救赎原罪的钟声,又如同佛寺里超度往生的鼓磬……洒了一地触目惊心的红酒,如同一地热烈哀伤的鲜血!

打落了杯子的华云丰,举起的手顿在了半空,带着一点温柔的谅解的笑意看着华云清,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一声脆响,仿佛惊醒了华云清灵魂深处的某些难明的东西,她猝然惊觉般的大声呜咽了起来,忘情的扑向了华云丰,紧紧的抱住了他。

华云丰凄然一笑,轻声道:“我改了遗嘱。我死之后,我的所有财产,由你以基金形式来继承,只有在二十年后,这笔遗产你才可以转赠他人;在这二十年中,如果你意外死亡或者自杀,遗产会自动捐给慈善机构;除非寿终正寝,小茹才会成为下一顺位继承人……所以,为了女儿,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把你欠……不是,是把我们和阿博,把我们三个欠这孩子的,多少还一点给她。”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华云清痛苦的捶打着华云丰的胸膛,嘶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为你苦苦的在这天杀的世上煎熬了二十几年,你还要我为你再熬二十年吗?你连一个解脱都不给我!为什么?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华云丰脸色苍白,突然努力的吸了口气,却没有觉出有什么不适,似乎华云清选择的,是慢性一点的毒药——这样想着,他惨然一笑,低声道:“易青那孩子说的对,我能劝别人回头,却自己身陷在苦海之中。这个世界,不符合我们的想象,倘若爱即是罪,我们生来的罪,却得不到救赎!生既然没有出路,那死是怎样的呢?”

“……小清,我和你、还有阿博,我们这三个人,恩孽纠缠,苦苦煎熬了一生,我们所行之一切,所思之一切,竟全都是错了……华云丰怆然长叹,仰面而泣,泪水不止歇的打湿了胸前礼服的衣襟。

华云清已是哭到乏力,抓皱了华云丰的礼服,委顿在地,抽泣着没了声音。

“伐爱不尽本,爱箭伤众生……’华云丰突然念出一句佛谒,灵台一片空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中国城外。

孙茹和易青正坐在车里,打亮了车灯,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终于,孙茹忍不住推门而出,急得拍了拍车顶,叫道:“都这么久了!散场的客人都快走光了,为什么还不见他们?不会有什么变故吧?不行!我要……”

“别闹!”易青从另一边车门下来,急忙喝道:“你现在进去能起什么作用,会坏事的!”

“那个是我妈妈!”孙茹狠狠的在车头轮胎上踢了一脚,恨声道:“死大木头,你少给我老是来你那套貌似猪哥亮的三十六计运筹帷幄啥的!要是这次出了意外,你让我们这辈子怎么心安?”

易青拿孙大小姐向来没招,只得叹气摇头,刚要解释什么……

忽然,在马路对面的大中国城出口,影影绰绰的飞奔出来三个身影,穿得都是宾客的礼服——跑在最前面的袅娜矫健的杨娴儿,身后两个保镖一般雄健的男人,一个是杨仲,一个是宝叔。

“他们出来了!”孙茹大喜过望,一边笑着,一边向着杨娴儿飞奔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三生石上旧精魂(上)

“事情办成了吗?”孙茹迎面跑去,和杨娴儿双臂相接,拉着她紧张的问道。

“你说呢?”杨娴儿笑着整了整身上的礼服,这是她今天晚上特地为混进华云丰的婚宴临时赶制的,好象不是特别合身。

宝叔跟在两个年轻人身后,笑呵呵的走上来,拍了拍孙茹的肩,笑道:“放心吧,办得妥妥当当。”

“那当然,我们是谁?”杨仲豪爽的哈哈大笑道:“还是易素这厮聪明,拿了你小时候你妈妈送给你的一件礼物给我。我让人送进去给你妈妈,骗得她以为你来了,赶紧跑出大厅来……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咱们就偷梁换柱,掉了包啦!”

易青也呵呵大笑,搭着杨仲的肩膀问道:“那瓶毒酒呢?”

“酒?倒得干干净净,这个时候……怕是已经进了大西洋啦!”杨娴儿拍着手掌应道。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孙茹只到这刻,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忍不住在胸前画了十字,又双掌合十的念道。

易青刚想打趣两句,眼睛无意中向街对面一瞥,却象看见了厉鬼一样吓了一大跳,神情一滞,脸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杨娴儿、孙茹见易青突然脸上变色,也情不自禁的收住了笑容。不约而同的向街对面看去……

“是马丽丽……”孙茹颤抖着说道:“她……她怎么那个样子?太……太邪门了吧?”

饶是杨娴儿一向自命胆气豪壮,此时身处在异国他乡灯光昏暗的幽晦街头,突然看见眼前这诡异地一幕,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失声道:“这个人……她怎么这个样子?这到底是人是鬼?”

……

街的那一头。

一个佝偻着女人,穿着一身艳丽妖异的蛇皮装,长长地头发披散在背后,从腋下垂了下来,和几乎及地的双手一样长;双手无力的垂着,几乎要拖在地上似的耷拉着随着她行走的步伐轻轻的晃曳着;原本性感的皮衣,此时穿在她身上,仿佛是披了一身灰败的眼镜蛇皮,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全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惨白;走路地时候。脚跟拖着地,在寂静无人的街上呷呷的响着,拖出一地地荒凉寒冷来……

仿佛是听见了这边的响动。那个佝偻着弯着腰的女人突然机械僵硬的转了个九十度,向着易青他们这边抬起了头,惨然一笑。

远远的只有街灯投射过来地一点点光。

昏暗的灯光下,易青清晰的看见了一张熟悉地脸——马丽丽的脸上扑了起码有一啤酒瓶底那么厚的粉,使得整张脸透出一种僵尸般极不健康的苍白来;深黑色的眼影下。她的眼睛看上去就象是两个深深的窟窿;涂歪了口红的嘴唇,象是刚饮了血吃了生肉,横七竖八的几道口红纹。透着妖异和血腥……

马丽丽看见易青和孙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歪着脑袋想了想,冲着易青咧嘴一笑——血红地嘴唇一边嘴角高高的吊起,脸上的肌肉轻轻的抽动了一下……

看到这一幕的孙茹立刻吓得尖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抓住了杨娴儿的手。

杨娴儿连忙拉住孙茹,她自己也是心里发毛,却还是安慰道:“别怕别怕。她是人,不是鬼!是人是人。一定是人……”

马丽丽笑过了之后,又低下了头,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什么,转过身,向着街对面的一幢大楼走去。

对面这幢大楼正是宇通的一处物业。华云丰新婚之夜,马丽丽行迹诡异的来到宇通辖下的物业干什么?

孙茹害怕归害怕,心中不禁疑虑大起,看了看身边,左有杨仲、右有宝叔,终于壮着胆子道:“娴儿,我们跟过去看看。”

易青拉住孙茹,摇了摇头,道:“算了。美国这边,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马丽丽……其实她也只是个可怜可悲的人吧!”

想到当初那个艳丽张扬、狡诈阴狠、精明强干的马丽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毕竟曾经是宾主一场,易青也不禁暗自唏嘘——人生无常,一至于斯!

……

“我是马丽丽,我有名字的……我是马丽丽,我有名字……我是马丽丽,我有名字的……”

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的这样念着,马丽丽拖着不知道还属于不属于她自己的身体,蹒跚着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的关上……

在门缝合上的那一瞬间,马丽丽泪流满面。

突然,她用尽了毕生的力量,对着这个荒诞而残忍的世界奋力喊道——

“我有名字的,我叫马——丽——丽!”

这是她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

大楼下,易青和孙茹、杨娴儿、杨仲、宝叔谈笑着钻进了车子,正准备离去。

忽然,孙茹从副座上探出头去看了看,指着天上道:“看,那个人,好象是马丽堡!”

在纽约曼哈顿区林立的高楼中,这幢大楼算是矮的了,但是也有二十几层高——一个人站在顶上,在地面上看来,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小黑点而已,在这样的夜晚,更是看不清楚。

易青和杨娴儿也探出头去,努力的想要分辨站在天台边沿的那个身影是不是马丽丽。

他们很快就看清了——看得非常清楚。

惨然的月光下,那个小小的黑点突然轻轻的跃动了一下……然后在苍凉的夜色里悲壮的落下,渐渐的变大、变大,变大……最后充塞了易青的整个视野……

“砰!”

一声闷响,象是对生命的一个沉重的疑问,又象是一句惨烈的控诉。

……著名托拉斯财团宇通国际内变的消息,很快轰动了整个纽约市,整个美国。

前任总裁夫人与新任总裁在新婚之夜离奇失踪;总裁高级助理某马姓华裔女子当夜坠楼身亡。

在马丽丽的验尸报告单上,法医官清楚明白的写下她终于得到了她毕生想要得到的。

第三十一章 三生石上旧精魂(中)

一个月后。北京。

法源饲,北京最富盛名的饲院之一,因台湾著名作家李敖先生的同名小说而知名海内。

千年古刹,曲径幽深。

此寺占地面积6700平方米,建筑规模宏大,结构严谨,共七进六院。院中的丁香开遍,紫雾般在暖春中盛放,与寺中高可参天的古愧,墙角石盆中含蕊吐香的兰草,丁香树下悠闲跑动的放生动物,共同构筑出一派世外桃源的清幽景象。

此时,在天王殿内,伫立着一位青衫长袍的中年男子,面如美玉,双目神光溢彩,说不出的英风飒然;虽已到了春末,天气却还冷,他的衣衫单薄,不胜轻寒,却半点没有畏冷的模样。

与这俊伟男子同行的是一位美丽的女子,一身湖绿色长裙恰倒好处的勾勒出她绰约若仙的翩翩风姿,洗尽铅华的素面上流动着平安喜乐的光彩,轻轻的倚靠在男子身边;裙摆无风自动,如一朵亭亭袅袅的睡莲。

此时,男子正伫立在天王殿正中央,望着殿内正中供奉着明代制作的弥勒佛化身布袋和尚铜像——这位东来佛祖袒胸露怀,欢天喜地,不禁使人长叹:人世诸多忧苦,到底要到何时,才能得致真正的喜悦欢、超脱豁达。

……

寺外山门前。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法源寺,竟然香火冷清至此。”孙茹感慨的回头对刚刚停好了车走过来地易青说道。

易青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有什么游客,也不禁点头感慨道:“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这个年代,还有谁肯摈弃片刻的物欲纷杂,来到这至善之地安安静静的听上一日晨钟暮鼓呢?这千年古刹也有多年没有修缮了吧?”

孙茹微微一笑,道:“进去吧。他们也许早就到了。”

两人在门口捐了二十元香油钱,买了门票,向寺院深处走去。

过了山门,转过钟鼓楼,天王殿隐隐在望。两人正心诚志,低眉缓步,踏进巍峨宏伟的天王殿。抬头正看见华云丰和华云清两人,在东来佛祖像前伫立。

易青与孙茹携手上前,先在佛祖像前施了一礼。

“华叔叔……”易青低声叫道。孙茹本来也想叫一声“舅舅’。不过偷眼看了眼正眼眶泛红似地望着自己的妈妈,又觉得有些不妥,终于还是嗫喏着住了口。

易素看了看华云清,又看了看孙茹,心下悯然。他转向孙茹道:“你和清姨很久没见了。陪她到外面走走吧。院子里的丁香花开了,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

华云清闻言,感激的看了易青一眼。随即满心企盼的望着女儿,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孙茹看了看易青,在他鼓励的眼神下嫣然一笑,走上前拉起母亲的手,低声叫了句:“妈妈。”

华云清微微一颤,落下两行喜泪。母女俩便这样相携着,向着殿外那一地美好的阳光去了。

望着母女俩远去的背影,华云丰淡淡地一笑。转身面对着易青,坦然道:“我……输了。”

“不,您赢了。”易青诚恳的道:“胜人者力,自胜者强。能够超越自己的心魔地人,不能算是输家。”

华云丰自嘲的耸了耸肩,笑道:“那天晚上,我和你清姨在窗前坐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死。这一趟从死到生,忽然让我觉得人生充满了荒谬的讽刺,犹如一场大梦,醒来已是百年之身。我曾经自信的以为你是错的,我不相信凭着她对我地爱,她竟会真的狠心置我于死地。谁知我至爱的女人竟然不惜用同归于尽地方法来阻止我越陷越深……”

说到这儿,华云丰悠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低声吟道:“蜗牛角上寄何意,石火光中寄此生……当日我也曾以此言劝化孔儒,现在想想,直是无地自容。可惜我能度人,却不能度己,一生自负英明,却也免不了心魔沉沦。”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易青安慰他道:“一念超拔,地狱即成天堂。您可知道,这法源寺为何名为‘法源’?”

华云丰想了想,默然点了点头。

“人以为戒在是即法在是,未知其法之源也;即谓摄心明戒,亦只知心之说,而源仍未及知也。源不可不达矣,识心达本源”——世间万法,种种五光十色、穷奢极欲的表象,只不过是外在的“支流”,而内心的充实和快乐才是“源头”,这才是“法海真源”的本意啊!

想到这里,华云丰慨然念谒道:“伐树不尽根,虽伐犹复生;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犹如自造箭,还自伤其身;内箭亦如是,爱箭伤众生。”

“居士大智慧!”易青躬身由衷的赞道,心里说不出的替华云丰和华云清高兴。

“我又有什么智慧了?”华云丰苦笑道:“所以我今天特地来此处,求访昔日地槛内好友妙严庄可方丈大师,求他指点迷津。”

两人正说着话呢,后殿转出来一个灰衣知客僧人,走到华云丰面前双掌合十,说道:“方丈大师正在早课讲经,请施主大雄宝殿外相候。”

“有劳大和尚。”华云丰略略欠身应道,随后回头对易青道:“既然来了,不妨一同前往听取大德妙义。”

易青笑道:“诚所愿也,不敢请耳。”

两人随着知客僧人,并肩出了天王殿,过曲径通幽之处,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大雄宝殿的一角飞檐跃入眼帘。

法源寺的大雄宝殿正中供奉“华严三圣”——既毗卢遮那佛、文殊和普贤菩萨。

华云丰与易青两人来到殿外,不敢造次轻入,在外间站定,听着里面传来的讲经之声,不由心中宁静平和,大有空灵出世之感。

今天方丈大师开坛,讲的也正是《华严经。只听得里面有一把儒雅恬淡的老人的声音,正缓缓诵读道:“释迦牟尼忽睹明星,廓然大悟,即成无上正觉。叹曰:奇哉!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着,不能证得。若离妄想,一切智、无师智、自然智,即得现前……”

易青和华云丰闻听此经文,不禁心有感触,对视了一眼,蔼然而笑,恩仇尽泯!

第三十一章 三生石上旧精魂(下)

当下华云丰望着大殿内散课后鱼贯而出的僧人,转身对易青说道:“我已经向宇通董事会辞去了一切职务,董事们将会选出新的董事会主席。不过,我和你清姨的股份却依然是宇通的大股东。我跟她商量了一下,我们用在宇通的这部分股份每年的红利设立一个基金,由小茹来担任这个基金的使用执行人,直到我们百年之后由她继承……希望上一代的仇怨,不要再影响到她的生活。”

易青微笑道:“小茹从小生活环境优越,是比一般女孩任性了些,但是她却一点不糊涂,而且非常善良;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她显然成熟了许多,这点您和清姨都不必担心了。我倒是担心……长乐帮那边,您怎么交代?”

“放心,如果我存心要‘失踪’,他们找不到我的;我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这么点安身之道还是有的。”华云丰狡黠的笑了笑,道:“等他们找累了,自然会公推新的坐馆出来。到了那时候,我早就不知道在大西洋的哪个小岛海滩上晒太阳了。其实,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他们没有了我,也许活的更好。”

易青心知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不过以华云丰的才具,只要他不想牟求什么,只是要全身而退,应该不难。

两人正站在廊下闲话。忽然眼前人影一闪,方才引路的知客僧走到两人跟前,合十为礼,道:“方丈请二位入殿一叙。”

华云丰和易青相视一笑,并肩向大雄宝殿内走去。

入得殿内。一抬头处,可见当年乾隆皇帝手书匾额“法海真源”;巨匾之下,大殿正中的毗卢遮那佛端坐在须弥座上,这尊全高近四米地明代制作,木胎之上贴金罩漆,虽然年代久远,却依然不失辉煌宏伟之感;一旁,文殊、普贤两位菩萨的木像分立两旁,像高2有余,妙相庄严。雕制精美;大殿两侧分列十八罗汉坐像,像高约1.5:米,木胎贴金,工艺精巧,百妙毕备。

易青见了这许多古代艺术家们的雕塑杰作,不禁又犯了职业毛病。看得目不转睛。啧啧称赞不已。

华云丰悄悄的凑近他,打趣道:“放着人间真佛不拜,却去看那些泥胎作甚?”

易青这才醒悟过来,自觉失礼——只见香龛之下,正中摆放着蒲团上端坐着一位年迈的僧人,身披袈裟、宝相庄严、长眉如雪、眉宇之间却有如婴儿般,肌肤红润,纹理不现。

华云丰和易青知道这便是国内大大有名地大德高僧、著名的佛学家、中国佛教理事会副主席、法源寺方丈妙严庄可大师了。两人连忙上前见礼,然后随手拉过两个蒲团。在庄可大师对面坐了。

庄可禅师却似浑然不曾见到他们二人一样,只是闭目禅坐,一言不发。

华云丰和易青也不敢打扰,纷纷叠坐双腿,凝思入定。享受这纷繁红尘中难得的片刻宁静时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寺院里聚集僧众晨诵的鼓咏之声响起。一阵空灵有如天籁的磐音,令易青恍如长梦中惊醒,忽觉神气清明,心胸开朗。

此时,对面的庄可禅师突然缓缓的开口,吟道:“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你还在看二手书吗?一手手打书城,请支持手打,手机访问http://手打更新最快!)此身虽异性长存。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己遍,却回烟棹上瞿塘……阿弥陀佛!”

老禅师缓缓吟罢,双目突然睁开,却没有易青预想中的神目入电,只是一片宁静祥和的水意,汪汪然深邃而不见底——一个七旬老人竟有如此清澈的眼眸,不禁令人心生好感之余肃然起敬。

华云丰何等自负地人,与这老僧目光一对,却不自禁的生出几分窘迫局促的尴尬来,连忙低眉垂首,毕恭毕敬的道:“请大师指点迷津。”

庄可禅师微微一笑,看着华云丰蔼然道:“你可知这意么?”

“是!”华云丰躬身道:“这是苏东坡学士的《僧圆泽传》中的诗句。”

此言一出,易青心里对华云丰更增了几分佩服,难得这位黑道大魁,整天勾心斗角之余,对于中国国学一点也没有放下——易青自己博览群书,知道这些生僻地古文古典并不希奇,华云丰居然也有涉猎,不由人不对他刮目相看。

“既如此,你可将这个故事说与老和尚听听。”庄可大师仍是笑咪咪地道。

华云丰虽然略觉奇怪,却不敢多问,只得理了理思绪,慢慢回忆着道:“说的是唐朝有个富家子弟叫李源的,因为父亲在安史之乱中死去,从而体悟人生无常,发誓不做官、不娶妻、不吃肉食,把自己的家捐献出来改建惠林寺,并住在寺里修行。寺里的住持圆泽禅师,很会经营寺产,而且很懂音乐,李源和他成了要好的朋友,常常坐着谈心,一谈就是一整天,彼此引为知己。”

“……有一天,他们相约共游四川的青城山和峨嵋山,李源想走水路从湖北沿江而上,圆泽却主张由陆路取道长安斜谷入川。李源不同意。圆泽只好依他,并感叹地说:‘一个人的命运真是由不得自己呀!’于是一起走水路,到了南浦,船靠在岸边,看到一个穿花缎衣裤的妇人正到河边取水,圆泽流着泪来,对李源说:‘我不愿意走水路就是怕见到她呀!’”

“……李源吃惊地问他原因,他说:“她姓王,我注定要做她地儿子,因为我不肯来。所以她怀孕了三年还生不下来,现在既然遇到了,就不能再逃避。现在请你用符咒帮我速去投生,三天以后洗澡的时候,请你来王家看我。我以一笑作为证明。十三年后的中秋夜,你来杭州的天竺寺外,我一定来和你见面。”

李源悲痛后悔不已,但也只能为他洗澡更衣,到黄昏地时候,圆泽就死了,河边看见地妇人也随之生产了。三天以后李源去看婴儿,婴儿见到李源果真微笑,李源把一切告诉了王氏,于是王家出钱。把圆泽埋葬在山下。”

“……李源再也没有心思去游山,就回到惠林寺,寺里的徒弟说圆泽出门时就写好了遗书。十三年后,李源从洛阳到杭州西湖天竺寺,去赴圆泽地约会,到寺外忽然听到葛洪川畔传来牧童拍着牛角的歌声。李源听了。知道是旧人。忍不住问道:‘泽公,你还好吗?’”

“……那牧童说道:“李公真守信约,可惜我地俗缘未了,不能和你再亲近,我们只有努力修行不堕落,将来还有会面的日子。‘

这个故事,从前易青读书的时候,也曾听人说过,又在各种书籍中看了不知多少次。圆泽禅师和李源的故事流传得很广,到了今天,在杭州西湖天竺寺外,还留下来一块大石头,据说就是当年他们隔世相会的地方。称为‘三生石‘。

不过此时听一代黑帮大豪在这幽静的佛寺里娓娓道来,竟不期然有种出世的恍惚之感;回想一下华云丰、华云清、孙云博这三人纠葛半生的恩怨情仇。竟仿佛真的感受到,那冥冥之中掌控一切的力量,在引导着人们地前世今生,爱欲沉沦而无法自拔。

当年圆泽转世的牧童对李源唱的那首歌,正是一开始时庄可大师吟诵的诗句——“三生石上旧精魂……此身虽异性长存。”

“欲问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做者是。”庄可大师听华云丰讲完了,马上接着他的话说道:“你可知这意么?”

华云丰怔怔的想了半天,才惭然道:“弟子……弟子迷失了。目不见云,不表示云消失了,是因为云离开我们地视线;目不见月,不表示没有月亮,而是它运行到背面去了;同样地,人的一生就像行船,我们的本心就如同船,而外来的影响我们善恶的执着就象岸——我们的船一开动,两岸的风景就随着移动。生如出发、死如靠岸,船是不变的,但岸在变,风景就随之不同了。每个人都象苏东坡写的这个故事一样,都站在自己地三生石上,只要秉持本心,守住自己的‘旧精魂’,便能得致生命的超脱。”

几句话说完,华云丰满头大汗。

易青在一旁得闻妙义,一点也没有被华云丰的这种“跳跃性思维”弄迷糊了,反而由衷的露出欢欣鼓舞地快乐神情来。庄可大师此时才注意到坐在华云丰身边的他,不由面露赞许之色,缓缓地点了点头。

或许,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三生石上吧!人在做,天在看,无论你迷失到哪个岸边,只要及早回头,放下仇怨执着,就能得到平安与快乐!

华云丰本来就是个宿慧极深的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因为孙云博和华云清的这个心结解不开,所以才行事越来越乖戾,此时大彻大悟,更觉得昨非而今是,不由满面愧色。

庄可大师右手单掌执礼,左手做拈花罗汉状,垂眉诵道:“善哉!一切众生,从无始际,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若诸世界一切种性,卵生、胎生、湿生、化生,皆因淫欲而正性命。当知轮回,爱为根本。由有诸欲,助发爱性,且故能令生死相续。欲因爱生,命因欲有,众生爱命,还依欲本。爱欲为因,爱命为果……一切世界,始终生灭,前后有无,聚散起止,念念相续,循环往复,种种取舍,皆是轮回。未出轮回,而辨圆觉;彼圆觉性,即同流转;若免轮回,无有是处。如动目,能摇湛水,又如定眼,犹回转火,云驶月运,舟行岸移,亦复如是。”

“善哉!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入电,应作如是观。”听庄可禅师念罢,华云丰由衷的合十谢道:“大师慈悲!”

庄可大师并未答话,只是双目缓缓阖上,又恢复了禅定的姿势,不再说话了。

华云丰和易青静坐良久,知道大师已经入定,便不敢再行打扰,两人相携着站了起来,向老方丈深施一礼,转身出了大殿。

殿外,春日煦暖的阳光慷慨的迎面洒将过来,顿时令易青心神为之一爽。

华云丰站在殿外的台阶上,沉思良久,突然伸手在易青肩膀上拍了拍,仰天大笑三声,惊得寺中静栖的飞鸟哑哑而起;华云丰也不再和易青招呼,洒然不顾而去,衣袂飘飘,望之若神仙中人。

易青望着他的背影,想起就在不久以前,他在自己和孙茹等人眼中还象索命的魔鬼一般,谁能想到竟有今日!

一念恶为厉鬼,一念善如佛子,人生在世之况味,无非如此,为人者,又怎么能不紧紧守住自己的“旧精魂”呢?

想到这里,易青回头看了看,见那位知客僧人还亦步亦趋的陪在自己身后,他微笑着走到这僧人面前,道:“山外人略有薄资,愿意捐献一百万给贵寺修缮山门,维护金身,不日定当差人前来相谈。”

那知客僧人一直对华云丰和易青殷勤相待,所为的正是如此,这时听易青一说,大喜过望,连忙谢道:“善哉善哉!施主必得福报,佛菩萨也会感谢施主之德的。”

易青大笑道:“小师傅差矣。捐资弘法,为的不是佛祖菩萨,度得乃是尘世中人。”

说罢,也不等一脸错愕的知客僧人回答,易青转身长笑,向着阳光最灿烂的春日深处去了……

第三十二章 大结局(上)

六月,远在中国的南方,炎热的夏日早已来临,而西北这里却依然是一片春暖轻寒。

如浪一般的红树林外,一条新修的可供六车并行的宽阔公路,一路蜿蜒向西,一直延伸到天际;公路两旁,忙碌的建筑工人们,驾驶着各种车辆,运用着各种器械,把一车车建筑建材、土沙石料不停的运向指定地点。

这一天,在选定的新影城建址上,搭起了一个四百多平米的硕大的露天顶棚——可尽管如此,密密麻麻如蚁聚一般来自各国的宾客,依然有挤不进来而站在棚外的。

会场上空,回荡着激动人心的青国际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会场的正中央上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美术体条幅,用中、英两种文字写着“泛亚新影都开工奠基仪式暨泛亚电影同业者联合协会成立大会”!

今天,华星集团和天路集团专为会场设置摆放的一千多张座椅已经坐的满满当当,来自叙利亚、沙特、亚美尼亚、巴基斯坦、新加坡、缅甸、孟加拉国、黎巴嫩、约旦、巴勒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尼泊尔、印尼、伊朗、格鲁吉亚、乌兹别克斯坦、菲律宾、土耳其、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马来西亚、阿联酋、塔吉克斯坦、塞浦路斯、泰国、斯里兰卡……等几十个亚洲国家的电影家、演艺明星、发行商代表、政府文化官员、使馆文化参赞——在孙茹等人早期的工作召集联络下,这各路人马齐集一堂,共襄这场盛举。

这是全亚洲弱势国家的电影业聚会,所有被美国价值圈排斥在外地亚洲国家的电影人。空前的集合起来了!

不仅如此,日本和韩国,虽然没有正式和中影、华星签定加入泛亚影盟的合约,但是也大张旗鼓地派来了观察员和政府方面的文化官员——所谓观察。不过一个形式,加入也是早晚的事情,利之所在,自然趋之若骛。

在全场宾客热烈的掌声中,华星集团主席易青和天路集团副主席路威、中影集团董事长韩山平三人一起,手持铁铲,来到刻有“新影都华星市”字样的奠基石碑前,各自铲起一铲沙土,缓缓倾倒在石碑上。一时间,两边的记者长枪短炮。纷纷抓拍,拍立得相机的声音响个不停。

上午奠基仪式结束之后,下午的主要流程就是泛亚影盟的成立大会。

印度驻华大使馆的文化参赞。代表各国地影业文化代表宣读了经过各国多轮谈判后敲定的联盟公约和商务交易规范;随后,各国的代表纷纷上台讲话,介绍本国电影工业地现状和不足,并提出期望与要求。

下午临近黄昏时分,易青代表中国电影业上台讲话。

他首先用了大约二十分钟时间介绍了中国电影的现状和近十年来的成就与不足……说着说着。他望着台下黑压压一片的人群——无数亚洲的电影同行们,以电影地名义,为着同一个目标坐到了一起。为着这一天的到来,他和他的伙伴们,付出多少艰辛地努力,经过了多少艰难的探索……四年求学,四年创业,悲欢忧乐,人生百味,尽管前面的路还很长,尽管还要经过漫长的甚至是几代人的努力与守护。才能真正谈到振兴中国电影,使华人的电影傲然屹立于世;但是站在这个里程碑上回望过去,展望未来,他终于可以由衷的对九泉之下的孙老爷子说一句:恩师,我无负你的期望与嘱托,你在天上看到了吗?

来不及平复激动地心绪,手里的演讲稿已经念完了。正当台下的人们准备鼓掌的时候,易青突然把手上的稿子揉成了一团,紧紧的攥在手里,用磁性而优雅的英文激昂的说道——

“我有一个梦想……我曾经有一个梦想,在这地球上的人们,无论他的皮肤是白是黑还是黄,都能够得到同等的尊重和理解;无论他的祖国是贫穷还是富裕,都同样拥有表达自己意志的权力;无论他的民族是辉煌显赫还是一时落后,都可以在太阳下自由而有尊严的延续、传播、诠释、发扬自己的文化!

但是我更知道,仅仅有梦想,仅仅是梦想,这是不够的,远远不够!如果我们不站起来做点什么,那么这个世界永远也听不到我们的呼声!

当强权淹没了平等,当金钱腐蚀了真相,当整个世界只有一种人、一种价值体系可以发出声音的时候,善良的人们在家中向隅而泣——我们的孩子,已经不知道祖先曾为他们创造了多么伟大的过往,他们把外人抛下的垃圾当作宝贝一样举在头上膜拜,却把自己传家的宝物当作垃圾踩在了脚底!

今天,以电影的名义,我们相聚在这里,我们当一同承诺,将我们共同的微薄的力量相加,将我们共同的微弱的声音相加,让世界听见我们的声音,我们也有说话的权力!

我们不是被妖魔化的异教徒,我们也有光明和正义,也有灿烂的文化和一颗高贵的心,我们的后代,应当看着我们自己的电影长大!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见证这个新的城市的诞生;将来,让我们共同目睹,这个城市与亚洲电影的新生一起成长!”

当易青满面通红的做完这一段振聋发聩、激动人心的发言时,全场响起了各式各样、操各种语言的欢呼声浪,热情的掌声如潮水般一波盖过了一波;依依、孙茹、杨娴儿、小云、宁倩华、罗纲、何风等华星众人,容光焕发的站在人群中,自豪的望着自己的首领,拍得手掌生疼。

当今世界,国与国、民族与民族之间的主要斗争形势,已经从二十世纪的国家暴力战争形式日益转化成经济与文化间的渗透与侵入,对外来文化尤其是西方文化应当如何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每一个在近代相对落后的发展中国家尤其是亚洲国家所必须面对的课题。

长期以来,以美国好莱坞为代表的西方电影集团,占据了广大亚洲国家超过50%的电影市场,本来就处境艰难的各国电影益发步履蹒跚,一些亚洲小国的电影工业,甚至完全沦为美国电影在本国的代理。

其实如果仅仅是经济上的逆差,各国都还可以承受,但是随之而来的文化领域和民族意识的沦陷,更使得各国的有识之士忧心忡忡。

如今的东方各国,所谓的香蕉人越来越多。在二十世纪末到二十一世纪初这一代出生的年轻人,有许多除了肤色之外几乎就是彻头彻尾的美国人、欧洲人。

如果仅仅是文明与文明、文化与文化价值的碰撞,其实东西方之间并不存在太大差距,东方文明的在许多层面还要远远优于西方。但是西方列强裹胁着巨大的经济优势,以猛烈的金元攻势年复一年排山倒海而来,发展中国家又要开放发展,又要防范文化侵略,处境越来越令人担忧。

一代年轻人出来,看的听的接触的,最时尚的全是舶来品,本民族的精粹文化全成了过时老土的东西,这样的民族,不用枪炮来打,自己就垮了。

中国人同化蒙古人,用了一百年;同化满族人,用了二百年。那么美国人欧洲人同化中国人,将会用多少年?

一点也不危言耸听,看看今天的亚洲,中国周围有多少“美国式”的小国?这些用西方价值观来思考和行事的,迎合美国的利益来确定自己的国际立场的国家,全是近代以后被同化的。

电影、动漫、音乐、文学、舞蹈、绘画……艺术有时候能够做到飞机军舰原子弹都做不到的事。

易青要筹建的这个泛亚影盟,或者说今天聚集在这里的亚洲各国的电影行家——共同的目的就是集中各国的力量,利用这么多国家的电影工业资源,包括市场、资金、人力等等,和美国电影价值圈打一场拉锯战。

这是产业与经济的竞争,也是文化话语权的争夺——毕竟未来的世界,没有任何一种文化传播形式,它的效果能够象电影这么直接,这么广泛。

这次在华星集团在美国发行《双枪老太婆》,就是一次非常有意义的尝试。以前中日问题,在国际上说破了嘴,也难得到美国人民的支持,对于二战亚洲战场,美国人的印象毕竟是模糊的。

但是《双枪老太婆》一在美国上映,凭借着美国无孔不入的发达的电影资讯,即使不看这部电影的美国人,也会很直观的从边缘报寻了解到——原来日本人是这么坏这么残暴的,他们在二战的时候在中国干了都是些比德国纳粹还要罪恶的事;这样西方世界对于中国人为什么反对日本人拜靖国鬼社等等问题就会有一个情感上的认同。

这就是文化话语权的力量。要别人认同你,首先不在于你说什么,而在于,你必须有张嘴说话的机会。

第三十二章 大结局(下)

泛亚影盟成立大会,终于在一片热烈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

此次大会颁布宣读了由孙茹起草,各成员国代表审议通过的泛亚影盟总章,章程规定了泛亚影盟的性质、活动范围、轮值规则,影盟内各国享有与成员国无差别无国界进行电影产品交易、市场共享的福利;以及轮值国及轮值主席的权责义务,轮值主席三年一选等等——包括每年颁发一次“电影艺术与泛亚电影联盟学术奖”,由各国的国际性电影节轮流承担评奖颁奖的工作;由当届轮值国主席担任评审委员会的召集者和主要负责人……

此外,大会由各国代表不记名选举伊朗电影大师阿巴斯先生出任泛亚影盟第一任轮值主席。

易青并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去争取这个主席的职位,以便在泛亚影盟中为中国电影谋求更大的利益。但是他听说阿巴斯大师居然答应亲自率领伊朗代表团来中国西北参加这次大会时,就毫不犹豫并欣喜若狂的决定将自己和参加大会的华星众艺术家们手上的票全部投给阿巴斯。

事实上,阿巴斯先生在今天的选举也是众望所归,以七成以上的票数大优势获选。

任何一个学电影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这位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好莱坞近二十年的传奇导演。由他来出任泛亚影盟的首任主席,今天的这场大会一定会在不久之后轰动全球。

随着年迈的阿巴斯先生和蔼、幽默的讲话结束,全场电影家代表同时起立,向老人鼓掌致敬。在这样热烈地气氛中,泛亚影盟成立大会终于落下了帷幕。

……

在回酒店的路上。

载着华星集团十几位与会代表的大车里笑语喧哗。大家还在意兴盎然的议论着这场激动人心的亚洲电影家聚会,纷纷谈论刚才见到了哪些传说中地人物。

宁倩华不无遗憾叹道:“我还一直以为,凭着咱们是泛亚影业联盟的发起国之一,易青和孙茹小姐又是影盟的主要创始人,别管怎么说。这第一人主席也该由我们易青来做才行,不然也得是中国导演啊……”

坐在宁倩华旁边的依依悄悄拉了她一下,笑道:“宁姐,你不是我们这行里的所以不知道。如今活在世界上的这些电影大师,有几个敢说自己肯定能和阿巴斯平起平坐的?就是易青自己,他也绝对不敢想象自己能盖过阿巴斯啊!我们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已经把他看做是神级人物了。”

孙茹撇了撇嘴,促狭的看着易青道:“他个大木头还想跟阿巴斯老爷叫板,借给他十个胆子吧!当年戛纳的评审们甚至说,世界艺术电影源流起于梅里菲斯。止于阿巴斯——也就是说,人家认为今后都没可能有人能超越阿巴斯地艺术成就了……至于易某人,切,一个商业片导演而已!”

“哈哈哈……”一帮易家班的年轻人看看一脸装出一脸受伤模样的易青,纷纷大笑起来。

自从孙茹上次凭着《爸爸再爱我一次》拿了个戛纳金棕大奖之后,就经常拿这个话题来捉弄挤兑易青。说他是“商业片导演”——这孙大小姐。从当年导演系专业考试开始,一直就在易青的影子下被压低了一头,这下可让她逮着机会扬眉吐气了。

不过事实上,自易青毕业以来,为了实现恩师孙老爷子的遗愿,从中国电影的发展大局考虑,也为了给华星集团积累原始资本并且打开北美市场,他拍摄地一系列作品都是票房效益显著地商业电影。

今天的易青,虽然在国际和国内都享有极高的人气。但是一般人都把他当作商业片导演来看待,这与他当年在学院时的理想,未免有些格格不入,也一直被易青视为平生憾事。

不过现在,随着亚洲影业整体格局的形成。中国电影的改革事业也上了轨道,华星在香港和北美的市场又屡屡奏捷……可以说。易青已经可以卸下自己肩上沉重的担子,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了。

就在车上大家拿他取笑地这会儿工夫,一个在他心中酝酿了许久的想法突然就水到渠成的涌到了嘴边。他在大家的一片笑闹声中站了起来,拍了拍手,车厢里立时安静了下来。

“其实,首任泛亚影盟让出去并不是件坏事,”易青笑道:“刚才宣布影盟成员国的章程时,大家也听到了,在联盟里地各国轮流承办一届泛亚影盟的‘电影艺术与泛亚电影联盟学术奖’;这个奖是以各国电影节来承办地,由轮值主席来担任评审召集人,换句话说,轮值主席必须出任评审的这三年,他是不能用自己的作品参加评奖的……懂了吧?虽然咱们没当上主席,但是这第一届的‘电影艺术与泛亚电影联盟学术奖’咱们是非争不可的!”

说到这里,已经有人眼睛发光,特别是易家班已经大半年没有开新戏了,易青这番话鼓动的大家跃跃欲试。

杨娴儿欣喜的道“某些商

业片导演,真是心机太重了!不过还真是,咱们是创始发起国,第一届的影盟艺术学术奖将由我们承办,还有差不多两年时间,足够咱们好好拍部新戏出来,卯足了劲去拿这个一定会永载史册的大奖了!不过……我就担心,两年后西北新影城会不会只有一片盖了一半的土坯子钢筋混凝土骨架子,到时候咱们上哪儿去开咱们的五龙金像奖呢?”

易青笑道:“要对路威和天路集团有信心嘛!大不了第一届到北京去找地方开!不过,路威已经跟我说了,整个工程最核心的部分建筑,在一年半后就可以完工,可以提早使用!这次的工程设计师。是早前在全国甄选延聘的,想必会有惊喜给我们!”

“那些都不重要。最要紧是拍什么和怎么拍,易青你就快说吧!咱们也真是休息的太久了!”依依含笑说道,她最关心地还是拍戏本身,看了看跟自己一向很有默契的易青。她已经在猜测他这次的打算是什么了。

易青微微一笑,抬起头沉吟着想了一想,胸有成竹的道:“刚才我站在台上,代表我们中国和华星集团讲话的时候,看着台下乌压压一片地人群,忽然觉得非常自豪。这么多各国的电影精英,是因为我们的努力和筹划,今天终于能坐在一起共商大事,襄此盛举了。回头看看,我们是怎么一路走过来。克服了种种常人无法克服的困难……”

“……我们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巩固了香港电影业,开拓了美国市场,建立了亚洲电影行业的新秩序;学生时代,我们也曾在中日电影节上力挫日本右翼电影家;在香港,为了整合影业黑股份。我们智取新义安;在美国。我们打开市场,确立北美长期合作院线;全世界,没有人敢不买好莱坞的帐,我们的前辈第五代第六代导演们,毕生的精力都用在冲击奥斯卡,获得在美国市场进行资本积累的机会,可是我们不但敢不甩美国佬,而且还否定了一贯以来地中国市场疲软论,确定了自强自立。依靠本国市场,建立亚洲价值圈内的电影大联盟的路线;提出西北新影城计划,在荒凉的西北大地上凭空建起黄金之城,更是改天换地、功在千秋的创举……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充满传奇、步步精彩?哪一部分挖掘开来,不是有着丰富的戏剧冲突和足以演绎成感人大片地艺术素材?”

几句话说得大家豪情横生。灵感如泉喷涌!特别是孙茹、依依、杨娴儿三人,回想前尘往事,这一路走来地风雨坎坷,悲欣笑泪,不由的悄然泪湿,心神激荡。

“所以,我们要拍,当然就要拍我们自己的故事!”易青激动的道:“就从我们入学当年的电影学院专业考试拍起,拍这一段我们亲身经历的壮美活剧!”

“好!”

大家轰然答应道,人人都是兴奋不已。罗纲大声笑着问道:“那叫什么名字呢?商业片导演易青的幸福生活?还是叫我家导演的后现代生活?”

“去你大爷的,个死胖子!”易青上去踢了他一脚,罗纲笑着躲开了。

易青没再理他,转向大家说道:“我想,电影最大地魅力,是它能用声光画影这些手段,逼真鲜活的还原我们的生活;同时,它又能通过我们的想象和创作,使我们生活中无法实现的可想要表达地,在光影之中得到重组,弥补我们的遗憾,实现我们地梦想……电影使我们相信,即使是我们家旧阁楼后的破楼梯,也能通往睡美人的古堡……所以,要我们来形容电影艺术最大的魅力,除了鲜活之外,还生出了无限的美好,仿佛每一个镜头里,都带着活色生香的梦想,那么的生动逼真,那么的芬美迷人……”

“……所以,这次向电影献礼和致敬的新片,”易青略一思索,慨然道:“它的片名,就叫做《活色生香》吧!”

一片轰然叫好声中,满载着希望与憧憬,满载着对艺术的执着与挚爱的大车,载着众人一路欢快的向着天边驶去!

**************

两年后。

2020年7月1日

苍茫辽阔的西北大地上,一片片争先跳入眼帘的海一般的红树林,在夏日北方的轻风中微微摇曳。

在通往影都的国道高速公路两边,已经星星点点的出现了商铺、旅馆、饭馆。随着西北各地的人口向新兴华星市的逐步迁入,越来越多人看中了这片处女地的无限商机。路威和他的天路集团,优先批给天路文化小城户籍的居民,在这里租店做生意;而西北政府,更是明令当地的银行信用社,要优先处理新兴华星有关的群众贷款。尽快将新城市地经济搞活。

今天马上要在这里召开的第一届中国西北影都电影节、中国电影五龙金像奖,即将迎来八方来客——除了泛亚影盟内的几十个国家,远从欧洲和北美赶来的西方电影商人们更是多方申请,希冀能参观列席这次寻找这个新兴的庞大影业实体合作地

机会

7月1日晚七点。电影节开幕晚会拉开了序幕。

带着两年来精心拍摄的现实主义艺术大片《活色生香》来参加第一届中国电影五龙金像奖暨电影艺术与泛亚电影联盟学术奖的易青、依依、孙茹、杨娴儿、小云、罗纲、何风、李佩佩等人,身穿璀璨鲜艳、高贵典雅的汉服唐装,两两相携着踏上红毯,在全球收看直播的观众的注目之下,缓步走向新兴修建的华星夏宫,

两年前还是刚刚奠基的工地,此时已经平地拔起一座宏伟的宫殿!

为了赶在今天之前修好场地提供给电影节,路威和天路集团将易青提出、杨娴儿参与设计的影都夏宫大礼堂,作为整个庞大工程中核心地核心建筑,首先抢修了过来——两年时间这么大的规模。真不愧是专业人才。

在开幕式正式开始、各国代表入场之前,天路集团在夏宫大礼堂的外间支起了超大的放映荧幕;他们事先将整个西北新影都工程设计蓝图,用电脑作成了一个3D立体动画。让已经到场在礼堂外等待的各个国家的代表,能够先看一看他们地构思,并在依稀之中想象到,十年之后工程全部竣工时。这里足堪轰动世界地盛况。

夜色中。突然大放异彩的放映银幕吸引了站在红毯广场上的所有各国与会来宾与媒体记者的注意力。

银幕上的图象里,从天空中向下俯瞰的镜头,人们渐渐可以看见地面上那一片辉煌宏伟的建筑群——在人们一片赞叹的惊呼声中,西北新影都工程第一次面对媒体,向世人展示了它的全貌。

整个工程,使用地是古代中国大型都城建筑的创意理念,借鉴了中国历史上汉族政权最强大的汉唐宋明四个朝代的宫殿式建筑,整体风格古典而雄浑,大气磅礴。

整个工程蓝图在高空上俯瞰。呈现一个“回”字形分布;外面一圈建筑形成一个大的“口”字结构,套住里面一个由宫殿群组成地小的“口”字结构地建筑群。

在外面的这一圈的这个“口”字,分成四大区域,每个区域,有一处核心建筑群。在相当于长方形的四个点上。也就是外围工程的西北、东北、东南、西南四个位置,分别建起阿房宫、未央宫、大明宫、紫禁城这四座仿古建筑。并围绕这四大建筑建设出一个小型城镇般的居民点。

在中国,由于改革开放初期的缺乏经验、认识不足,大量的古代建筑、古代历史遗迹,被国人在开发建设中毁弃、拆除;可以说时至今日,在中国已经很难找到象罗马、威尼斯、巴黎等那样的世界名城,能使凝聚千年的古代建筑艺术和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建筑彼此和谐共存并维护保存完好。

当年2008北京奥运,千辛万苦、举出那么个中不中、西不西、不土不洋的什么鸟巢来,甭管牛皮吹得多响,长眼睛的人都觉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真给中国人丢份。

而由杨娴儿参与设计,天路集团一百多位工程师联合创作的这西北新影都工程,可谓弥补了某些遗憾,填补了某些空白。

无论是易青还是路威,还是杨娴儿,参与决策这项工程的人,紧紧的抓住了“民族文化中国风”的理念,不搞那种浅薄的“与国际接轨”——果然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最终的结果令全世界惊艳!

四大醒目的主体建筑全部是逼真的仿古风格,而周边的民用建筑和城市基础建设基建,又完全是按照现代城市的规划设计,古朴与时尚、雄浑与清新,两种文化气息和谐融洽在体现在一个城市里,令人不禁啧啧称奇。

阿房宫华美端严,未央宫质朴大气。大明宫盛大宏阔,紫禁城瑰丽辉煌,四大古宫形成矩形阵环立成一个大大的“口”字,蔚为壮观,尽显古雅深厚的民族历史文化积淀。说不尽的大国风仪、强国气象。

在外围地这个大“口”字环绕包围之下,工程核心的那个小“口”字,正是众人目前所处的夏宫。

这片雄伟壮阔的大型宫殿群,全部竣工估计占地超过六万平方米,目前完成的核心部分夏宫大礼堂,是为第一届中国电影五龙金像奖特意赶建出来地,第一次投入使用。

看完了银幕上的介绍,各国来宾在两队身穿华丽丝绸古装的司仪小姐交替引领下,秩序步入礼堂。

一进夏宫礼堂,众人立刻忍不住纷纷点头。发出讶然的赞叹声……

整个大礼堂是一个平面呈六角形的宫殿建筑,高大的穹顶上浮雕着一个巨大的八卦阴阳鱼图形;在大殿一顺的墙壁上,雕刻着从1895由潭鑫培老人主演的中国第一部电影《定军山》开始,到2015易青导演的《双枪老太婆》在美国上映——这一百一十年来地重要的电影作品的剧照浮雕,此外还穿插雕刻了中国第一代到第八代电影人当中的佼佼者的个人半身像。

殿的另一侧,则雕刻着自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中国所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从虎门硝烟到香港、澳门、台湾地依次回归,从深重的耻辱灾难到中兴强盛的荣耀,历历在目。

这些浮雕苍虬有力,精美生动,仿佛有生命般,嵌刻在宏伟的大殿内壁上,它们出自国内百位著名雕刻大师和美术学院教授们的手笔,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令人叹为观止。

依次走进礼堂的来宾和媒体记者。纷纷忍不住走到浮雕前仔细端详,欣赏之余发出各式各样的议论与赞叹;几名日本代表神情复杂的站在纪念南京大屠杀地那座历史浮雕前,低着头不知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随着开幕式晚会开始的古钟钟声,司仪引着各国来宾纷纷就座。

主持人宣布晚会开始,在一段大型的中国古典歌舞雅乐表演过后。主持人宣布,请泛亚影盟发起创始人之一、西北新影都投资方代表、著名青年电影家、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易青先生为大家致开幕辞。

在全场瞩目与热烈的掌声中。易青整冠束袍,迈着庄重堂皇的步子,在依依、孙茹、杨娴儿、小云热烈而眷恋地注视下,在华星易家班众人信任与支持的掌声中,一步步向前方那金碧辉煌地舞台走去!

他知道,这个舞台对他而言,既是一个阶段的结束,更是一个伟大的、传奇式的开始!

那些逝去的岁月,流淌过豪迈的激情的青春,那些为了梦想和荣耀奋战过的日日夜夜,那些成就了今日辉煌的最最亲爱的师长、爱人、朋友们……一幕幕刻骨铭心的旧日往事,忽然纷纷浮现在脑海之中,感怀的思绪与沸腾的热血,瞬间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用怎样的言辞来表达,为了迎接这个庄严的时刻,他和他的中国电影人同伴们,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怎样的努力。

他只知道、他多想站在全世界最高的地方,用最洪亮的声音高喊——

大亦哉,巍巍中华!有服章之美曰华,有礼仪之大曰夏!

伟哉我英雄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英雄,与国流芳!

第三十四章 战略转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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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云!”依依高兴的紧紧抱住了她。

小云一边笑着,一边道:“别别,我手上全是面粉!”她支着一双手,白乎乎的都是面粉,一边笑道:“你没事太好了,担心死我了,我跟你说……刚才我……他那熊样儿,哇哇叫……笑死我了。”

易青笑道:“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依依红着脸道:“刚才跟……跟那个坏人一起来的公子哥儿,把小云接走的那个,被小云给治了。她把耳钉上的针立在坐垫上,结果那人的……的什么,就扎坏了……”

“哈哈哈……”易青和孙茹想象到那个画面,一起开心的大笑起来。

小云笑道:“等着,我去洗手。对了,一会儿我们到饺子铺吃午饭吧,尝尝本姑娘包的饺子。这里的老板娘,就是崔伟老师的儿媳妇,对我可好了。”

说着,蹦着踮着就跑进去了。

易青微微一笑,相比之下,小云似乎比依依更适合在这个圈子里混。去年刚认识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特别乖巧善解人意,经过这一年的锻炼,越发伶俐机灵了起来。要说到专业,当然是依依强得多,可要是说到娱乐圈里混所必须的心思灵敏、察言观色、揣摩人心、机智聪颖,嘴甜会来事儿又讨人欢喜,依依真是八个也赶不上她一个人心眼儿多。

依依的聪明,是聪明在学问上、专业上;小云的聪明全在社会应变上、为人处事上。这两人综合一下就好了,易青想;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综合一下,说不定得到的只是两个平庸的没有特点的女孩子。

大家等小云去洗了手出来。宝叔留在车上,易青他们一起进去仿清楼。

宝叔从车窗里探头出来,道:“小茹,有什么事,就大声叫我,我开着窗,听得见!”

孙茹笑着应了一声。有宝叔做后盾,就算马上跟徐晓君翻脸,她叫上十个八个流氓来也不用担心。

大家进了院子,易青对小云道:“我先帮依依收拾,一会儿我们俩过去帮你。”

小云笑道:“我没什么东西,箱子提了就走。你去帮依依吧,她在这呆了一年,乱七八糟的好多东西呢。”

孙茹道:“没事,有我呢,我去帮你收拾。”

易青道:“不,小茹你去走廊上站着,对着徐晓君办公室的方向。她这时候看见你一定心虚不敢出来,咱们就省事多了。今天别跟她碰面,有的是收拾她的时候。”

孙茹还没答yīng

。小云就叫了起来:“呀!看,那辆奥迪车在这儿呢,那个坏蛋还没走,在徐晓君办公室里面呢。他不会是想让徐晓君再找一个女同学给他吧?这些混蛋!”

孙茹道:“你们快去吧,我在这盯着这辆车,一定不让他再带别的女生走。”

几个人商量好了,小云和依依各自回房间收拾东西。

易青跟着依依回到她的房间,开始整理她的东西。

当年依依孑然一身,来到北京,行李只有一个瘪瘪的旅行袋。今天,依依看着布衣柜里取出的衣服一件件,都是易青买给她的。一直以来,易青也不富裕,这些东西只怕都是他从嘴里省出来的吧。

易青见她把到刚到北京来时的旧衣服一件件叠好了放在衣柜的最底层,不禁莞尔,依依真是太节俭了,那么旧那么破的衣服,一件也不肯扔。

依依举起一套旧了发了白的牛仔裤,笑着对易青道:“看!”

易青楞了楞,仔细一看,笑了,道:“这是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穿去电影学院的衣服。”

依依轻轻的抚摩着那套旧衣服,轻声道:“这是我妈妈攒了几个月的钱,从药费里省下来,给我买的一套衣服。那时候,这是我最好的衣服了。不,将来也是。”

易青一阵心酸,仿佛又看到,在那个寒冷的北京早春,蜷缩在候车站长椅上的那个孤独无助的美丽少女。

她用警惕的目光审视着这个世界,象举着盾牌一样把父亲留给她的军用旅行包紧紧的护在胸前,单薄的衣衫瑟缩在寒冷的风中,她的目光倔强而坚强。

孙茹在走廊上吹了半天风,不见徐晓君办公室有什么动静,也不见那辆奥迪车的主人出来,实在是气闷。

收拾完了东西,依依怅然望了望空荡荡的房间。长这么大,除了父母给她的家以外,唯一的一段安定舒适的日子就是在这里度过,至少晚上有张床,不用风餐露宿。

依依轻轻抱住了易青,柔声道:“青,我们不去告徐……那个,告她了好不好?”

易青在额头上亲了一下,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依依伏在他胸前,幽幽的说:“至少,她总给了我一个住处,这一年,我真的好开心。”

易青叹了口气,拥住了她,没有说话。

这就是依依,善良的永远只记的别人一丁点儿的好,而忽略了所有的恶。

“出去吧,孙茹一个人等着急了。”易青道。他一手提着一只大编织袋,依依还是抱着她父亲的那个军用大旅行袋,两人出了房间。

依依回头,向着这个她和易青曾经度过了无数美好时光的房间又看了两眼,扁了扁嘴,终于慢慢关上了房门。

易青出来冲孙茹示意了一下,先和依依走了出去,把几包东西放在车后备箱里。

然后易青让依依先坐进车里去,他自己折回来跟孙茹说了两句话,小云就出来了。

小云来是那个装内衣和化妆品的箱子根本装不了什么东西,所以她也是大编织袋一个,幸好这东西北京到处有卖的,孙茹车上放了几十个,学校排个话剧什么的要装道具用的。

易青没想到小云也这么多东西,连忙上去帮忙。

小云嚷嚷道:“易青,你那地方好象还没买衣柜吧?我这些可都是好衣服,窝在编织袋可要全坏了。”

易青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低喝道:“小声点儿!怕不把狼招来啊!”

小云吐了吐舌头。三人一起提着小云的东西,走了出去,没想到短短几天,小云居然买了这么多衣服。

三人出了门,依依倚在车旁,看见他们都出来了,没有出什么意wài

状况,开心极了。大家把东西放好,车子锁好,去了旁边的饺子铺。

易青道:“你们先点好饺子凉菜,我去教室里办点事,马上就过来。”说着对孙茹道:“我吃什么你知dào

吧!”

孙茹撇撇嘴,对里面喊道:“三鲜馅的饺子先来半斤,炒花生米来一碟儿。死易青,拿我当你家下人啦!”

天天跟孙茹在一起,这两个导演班的几乎形影不离,易青的生活只有孙茹最清楚。

易青笑笑,低头出了饺子铺。来到表演大教室,先在门口张了张,推门而入。

“易老师!”

“易老师,你怎么来了?”

易青做了个嘘得手势,道:“继xù

排练。别嚷嚷。乔帆,你来,我找你有事。”

第三十五章 一嘴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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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茹在走廊上吹了半天风,不见徐晓君办公室有什么动静,也不见那辆奥迪车的主人出来,实在是气闷。

收拾完了东西,依依怅然望了望空荡荡的房间。长这么大,除了父母给她的家以外,唯一的一段安定舒适的日子就是在这里度过,至少晚上有张床,不用风餐露宿。

依依轻轻抱住了易青,柔声道:“青,我们不去告徐……那个,告她了好不好?”

易青在额头上亲了一下,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依依伏在他胸前,幽幽的说:“至少,她总给了我一个住处,这一年,我真的好开心。”

易青叹了口气,拥住了她,没有说话。

这就是依依,善良的永远只记的别人一丁点儿的好,而忽略了所有的恶。

“出去吧,孙茹一个人等着急了。”易青道。他一手提着一只大编织袋,依依还是抱着她父亲的那个军用大旅行袋,两人出了房间。

依依回头,向着这个她和易青曾经度过了无数美好时光的房间又看了两眼,扁了扁嘴,终于慢慢关上了房门。

易青出来冲孙茹示意了一下,先和依依走了出去,把几包东西放在车后备箱里。

然后易青让依依先坐进车里去,他自己折回来跟孙茹说了两句话,小云就出来了。

小云来是那个装内衣和化妆品的箱子根本装不了什么东西,所以她也是大编织袋一个,幸好这东西北京到处有卖的,孙茹车上放了几十个,学校排个话剧什么的要装道具用的。

易青没想到小云也这么多东西,连忙上去帮忙。

小云嚷嚷道:“易青,你那地方好象还没买衣柜吧?我这些可都是好衣服,窝在编织袋可要全坏了。”

易青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低喝道:“小声点儿!怕不把狼招来啊!”

小云吐了吐舌头。三人一起提着小云的东西,走了出去,没想到短短几天,小云居然买了这么多衣服。

三人出了门,依依倚在车旁,看见他们都出来了,没有出什么意wài

状况,开心极了。大家把东西放好,车子锁好,去了旁边的饺子铺。

易青道:“你们先点好饺子凉菜,我去教室里办点事,马上就过来。”说着对孙茹道:“我吃什么你知dào

吧!”

孙茹撇撇嘴,对里面喊道:“三鲜馅的饺子先来半斤,炒花生米来一碟儿。死易青,拿我当你家下人啦!”

天天跟孙茹在一起,这两个导演班的几乎形影不离,易青的生活只有孙茹最清楚。

易青笑笑,低头出了饺子铺。来到表演大教室,先在门口张了张,推门而入。

“易老师!”

“易老师,你怎么来了?”

易青做了个嘘得手势,道:“继xù

排练。别嚷嚷。乔帆,你来,我找你有事。”

……

其实刚才易青的担心真是多余了。

就是孙茹不站在走廊上,小云尽管高声叫嚷,徐晓君也根本就无暇出来。

因为就在依依和小云各自在房间里整理自己的东西的时候。那位捂着屁股的木材大王公子开着车在外面找小云找了一圈没找着,正气冲冲的杀回北影厂,找徐晓君要人来了。

徐晓君早已把林公子送来的十万块锁进了自家保险箱,乐得合不拢嘴。梁晓岗在一旁不无担忧的道:“早跟你说了,别赚这种昧心的钱,前两年没事那是运气好,早该收手了。你看着吧,这样下去准保出事!”

话音刚落,林公子一脸阴霾,推门而入。

梁晓岗心里一阵嘀咕,来了吧?麻烦上门了。

徐晓君眼珠子转一转的工夫,心眼儿起码转了十七八圈。她连忙熟练的堆起笑容,迎了上去,顺手把门关上了。

“哎哟,林公子,这么快就回来啦,怎么也不多玩一会儿?”

姓林的气急败坏,指着徐晓君道:“姓徐的,你啥意思吧?!”

徐晓君惊讶的道:“这是怎么话说的。我那学生呢,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

林公子怒火万丈,指着徐晓君吼道:“我告sù

你,你别跟我装,不好使!你个儿人心里明白,你说,你是不是跟姓宫的合计好了一块儿骗我的钱?赶紧给我说!”

徐晓君脸色一变,面若寒霜,冷然道:“林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可是你情我愿的事,我可没蒙你啥,怎么说的上一个骗字?”

“你还敢说没蒙我?”林公子怒道:“那为啥一出北影大门,那小妖精就跑了,我追了两条街没看着,没有人教她,她一个十**的小娘们儿,能这么机灵?”

徐晓君一听小云居然跑了,大感意wài

,惊道:“跑了?”随即反应了过来,冷笑道:“林大公子,你把我的人弄丢了,我还没管你要人呢,你倒问起我来了?”

林公子道:“你少跟我来这套!我早想明白了,你跟宫大胡子合伙,蒙了我十万块,找个不愿意做的丫头塞给我,然后让那丫头中途偷着溜了,你……你这是仙人跳!”

徐晓君道:“这话我咋这么不爱听呢?啥叫仙人跳你知dào

不,跟这儿乱说。您要是非说我是蒙您钱来着,那您爱上哪儿告上哪儿告去,我可不伺候了,拜拜了您咧!”

“想赶我走?”林公子冷笑道:“十万块还我,一毛不能少,赶紧的!”

徐晓君心说我是什么人,银钱到手还有再往出流的?休想!她扬起眉毛,没好气的道:“这事咱可都是两相情愿。一头收钱,一头交人。我可是水灵灵嫩生生的把那么个小美人儿亲自送到您车上的,这您不能不认吧?您自己把人弄丢了,让人给耍了,这能怪得着我吗?我这儿丢了一大活人,我还不知dào

怎么交代呢,你赶紧把人给我找着,不然我跟你没完!”

林公子愤然道:“好啊……跟我耍无赖了是不是?告sù

你。你要是今天不还钱,明天我就拿你这事儿上网,后天我就满北京的报纸去发新闻,叫大家都看看你北影仿清楼这家学校,办得什么学、招得什么生、干的什么好事!”

梁晓刚在旁边听他们吵架,林公子这么一说,他皱了皱眉头,赶紧转身到了里间,开了保险箱,把那十万块取了出来。

到了外面,徐晓君和林公子还在喋喋不休的争吵。梁晓刚上前一步,把钱袋子塞在林公子手上,道:“拿了钱赶紧走,就当不认识没见过面儿。”

徐晓君一看丈夫居然把钱给他,急疯了,扑上来就抢那钱。姓林的也往回夺,徐晓君死死拽住一角就是不撒手。

梁晓刚上去一把扒开她的手,道:“行拉!你就给他吧!”

林公子趁势抢过钱,冷哼了一声,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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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一嘴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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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晓君怔怔的看着晃荡着的大门,如丧考妣的嚎了起来:“谁让你把钱给他的?那是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凭啥给他?凭啥?你凭啥凭啥!”说着雨点般锤打着丈夫。

梁晓刚不耐烦的一把把她推在沙发上,怒道:“早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这种丧德败行的钱赚一两次得了,早晚出事!你还没完没了了你!你没听他刚才说什么呀?现在好好想想怎么把这事儿压下去吧!还跟这儿撒狗血呢!声誉要是毁了,明年拿什么招生啊?哪头大哪头小你都分不清!”

徐晓君一看丈夫半点不让,哭天抢地:“哎哟妈喂,这日子没法儿过了。都欺负我压都欺负我呀!我的钱哪,我咋这命啊……”

梁晓刚道:“行了行了,这还算好的。这小子出事了,宫大胡子那里还不知dào

咋样呢!要是再惹毛了这个老流氓,那才够喝一壶的呢!还有,依依和易青的被,他们跟老孙家的关系,差清楚了没有?”

徐晓君收声冷笑道:“查什么查?孙老头子平时家教那么严,孙丫头为了点儿零花钱老头子不给,当然到处想办法。要是你,你能为了那么个爹死娘瘫痪的苦丫头来跟咱们作对吗?那个易青现在电影学院都知dào

了,不过是孙丫头的小白脸,也不知dào

孙丫头怎么个心思,看上这么个货!”

梁晓刚道:“咦?你心里早都有数了?”

“废话!”徐晓君得yì

的道:“要不我能下手吗?难道指望你吗?可怜我这么个巾帼奇才,倒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这点小事都沉不住气!你能有什么出息?”

说着,徐晓君眼中闪过一死阴狠之色,冷冷的自言自语道:“就算孙家的人真得给依依那丫头出面,我也有的是办法叫孙老头有力qì

冲我使不上来!要说赌心眼儿耍手腕……嘿嘿,就孙老头他们那种理想主义着,艺术家,也能跟咱比?什么叫君子可欺之以方啊!”

梁晓刚释然看着狐狸一样狡猾阴沉的妻子,放心了――这个女人从来是谋定而后动的啊!

……

依依心不在焉的搅动着碗里的醋,透过身旁的玻璃窗不停的向大教室方向张望。小云已经跟孙茹混得很熟了,孙茹连说带比画,跟小云说刚才砸车的是,听得小云大呼过瘾,连连惋惜自己没有亲身参与。

饺子都快凉了,易青怎么还没处理,他在里面做什么呢?

刚想着,易青就和一个男生勾肩搭背的走过来了,有说有笑。

依依开心的对小云和孙茹道:“来了来了。”

宝叔连忙挪了挪,腾出一个位置,依依赶紧道:“又多来了一个人。老板,麻烦多拿一副碗筷。”

挡风帘子一挑,易青和乔帆走了进来,使劲搓着手,道:“北京今年春天见鬼了,这么冷,冻死我了。”

依依赶忙放下筷子,亲自去里面要饺子汤,热热的端了一碗出来。

易青和大家倒在小碗里分着喝了。乔帆显得十分拘谨,一直打量着相貌凶悍威严的宝叔。

易青笑着给大家介shào

:“这是依依和小云的同学,叫乔帆,山西好小伙儿啊!乔帆,这是电影学院名人,孙茹孙大导,这位是我们宝叔。”

乔帆连忙打招呼:“宝叔好!孙大导好!”

孙茹拿筷子指着易青道:“姓易的,你是不是不想混了?罚你一会儿不许吃蒜!”

易青笑道:“我们南方人吃饺子本来就不吃蒜。”

依依好奇的问道:“你找乔帆干什么去了?”

乔帆笑道:“易老师约我今天晚上去三里屯喝酒泡个漂亮mm……”

“啊?”依依啐道:“胡说。”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小云白了易青一眼,一筷子捅破了一个饺子。

易青根本不跟她们废话,埋头苦干,一转眼面前这盘就下肚一半了,还捎带到孙茹盘子里夹了两个尝尝她的。

他跟孙茹随便惯了的,要不是当着宝叔,说不定连盘子端过来了。吃的口顺了,又伸筷子去夹。孙茹拿筷子打他,一边嗔道:“他这人就跟孩子一样的,永远是别人碗里的东西最好吃。”

依依呆了一呆,看看易青又看看孙茹,噘了噘嘴,没有作声。

正在这时,大家一起听见一声汽车发动的声音。

大家抬头看去,对面小院里,那辆黑色奥迪开出来了。

依依靠近窗户,易青连忙道:“看清楚了,车上几个人?”

依依道:“就他一个!”

易青嘿嘿一笑,趁大家抬头看车的空儿,又到孙茹盘子里夹了一个。

孙茹笑道:“啧!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了?找踹了你……”

易青嬉皮笑脸,拿过一头蒜啃了一口。

孙茹气道:“你不是不吃蒜吗?警告你,这两天不许跟我说话!”

依依撇了易青一眼,无奈的笑了笑。她本不是小心眼儿的女生,可是心里总是很别扭。她当然知dào

易青对孙茹的感情更多的是一种亲人一样的,在生活上亲密无间的默契,但是理智归理智,每个女孩子都不会面对这种情况而不吃醋的。

孙茹又抬头看了一眼那辆车消失的方向,恨道:“这些渣子,可惜我爷爷去了横店基地,等他后天回来,我立马告sù

他,让北影厂封了这贱人的学校,撤了电影学院的老师,叫她再害人!”

易青打了个饱嗝,慢条斯理的道:“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咯!你看着吧,这个徐老狐狸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的多了,人家能作恶这么些年不被打倒,你当是白给的啊?”

小云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道:“喂!你们说那两个坏蛋付了多少钱给姓徐的,不会太便宜吧?”

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禁绝倒。

……

第二天早上星期日。

乔帆照例起床,出去练了晨功,然后回大教室跟同学们排练。

这个班上最漂亮的两位女同学,昨天跟导演们走了以后就没回来,男生们都极度郁闷。没人的时候啐一口:靠,好粮都让狗造了!

不知dào

为什么,在有些人心目中,女演员都是必须跟导演上床的,或者必然有过曾经的经lì

,否则反倒是不正常的。有的人甚至认为上不上床是能不能演女主角的唯一因素,真是有趣。

正在没精打采的排练的时候,外面车声大做。有人好奇的跑出门外,只见一辆中巴车,里面黑压压坐满了人,呼啸着开进小院里去了。吓得咋了咋舌头,赶紧跑回去跟女生吹嘘起来。

徐晓君一早和丈夫过来学校这边,一大堆资料需yào

整理。每年电影学院招生他们也是最忙的,忙着把吹得天花乱坠的广告传单打好复印几千份。只等电影学院一放榜,他们就找学生帮忙,把这些传单发到那些落榜的学生手里,鼓动这些人来交钱补习一年,明年再考。

还有,徐晓君利用在电影学院出入之便,把招生办登记名册里所有报名电影学院的学生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全抄了回来,挨个打电话鼓动,以大炮打麻雀之势做他们的工作,只要捞到一个,所有电话费全赚回来了。

桌子上,沙发上到处摆满了纸张资料。

夫妻两个正在埋头整理,仿佛看见这些纸片全成了花花绿绿的钞票。

“咣!”一声,门被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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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一嘴毛(3)

(ps:司马新书《表演女班男助教》已经上传,讲述一个从草根阶层的艺术青年在底层苦苦奋斗,终成正果的yy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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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大胡子用纱布把昨天被玻璃渣子划破的头包得跟木乃伊似的,半边脸青肿着,手臂上全是血痕,面目狰狞,气势汹汹的踹门而入。

徐晓君愕然抬头,见宫大胡子象头吃人的猛兽一样冲了进来,背后七八条大汉,一看就知dào

是混剧组的,手里还提着塑胶棒、钢管、长扳手什么的。

徐晓君知dào

不好,赶紧陪上笑脸迎上来道:“哎哟!谁把我的宫哥哥打成这样了!可心疼死我了,叫我知dào

是哪个,我天天请神婆咒他全家不得好死。”

宫大胡子满肚子恶气无处发泄,那里吃她这套,瞪圆了一对牛眼喝道:“我也不跟你废话,昨天那个小娘们儿呢?赶紧给我交出来!”

徐晓君讶然道:“没回来啊?昨天跟您出去了以后,再也没回来。我还想问您呢,这……”

宫大胡子牙关嗑嗑做响,凶神恶煞的吼道:“说啥?还是我的不对了?”

徐晓君赶紧道:“哪儿能啊?来来,大哥您坐,兄弟们坐啊,我给大家泡茶。当家的,泡茶,泡好茶!”

“喝什么鸟茶!”一个年轻一点的混混挥舞着钢管吼道:“我们宫哥叫你们学校的学生,两个男的一个女的,把昨天那个娘们儿也带走了,把我们宫哥给打了,连车都砸了!他妈的咱要是咽下了这口气,以后还用得着出来做人吗?”

“就是,就是!”这帮流氓七嘴八舌的道:“赶紧给个痛快话儿,把人交出来,咱哥们是好糊弄的吗?”

徐晓君赶紧作揖带鞠躬,苦着脸道:“真是没回来啊!昨天学生们就来说了,两个小东西把自己行李收拾了,悄摸走了。我还以为您是得手了的……”

“得你妈个烂婊子!”一个痞子吼道:“**的还在这里说你妈b的风凉话,找大爷收拾你呢吧!”

宫大胡子阴着脸,道:“这话我信你!那几个小b崽子肯定是躲起来了,谅你也找不到他们。别的我也不跟你废话。当初咱们说话了,合伙起来坑那姓林的一笔钱。我得个人儿,你得份油水。现在我这人没捞着,这油水,你得跟我分分吧!”

梁晓刚赶紧在一旁道:“那十万块钱,昨天那个姓林的折回来给要走了。真的!真拿走了!”

“放你妈的屁!”宫大胡子跳起吼道:“操!少跟我这个那个的!咱爷们眼里可不揉沙子!为了你这点儿破事,老子赔辆车不说,还折了这么多医药费,不找你找谁?再说了,我这么多兄弟不能白出来一趟吧?赶紧痛快的把那十万块拿出来,不然别说我不念旧日的情面。”

一说到钱,徐晓君就有点沉不住气了,她忍不住换了张面孔,森然道:“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跟宫导您这种大人物有什么旧日的情面。不过靠着我们老梁在公安和法院有几个相识混个场面,不能跟您比。”

“我操!”几个痞子立kè

色厉内荏的吼了起来:“敢拿几吧法院和公安来压我们!”

宫大胡子冷笑道:“哥几个不用担心,他们这种货,雷声大雨点儿小!要是他们敢去找公家,他们自己那点儿事就兜不住!”

这么一说,几个混混胆气壮了,叫嚣的更加大声。

宫大胡子一脚把面前的茶几踹翻了。茶色玻璃的茶几侉嚓一下,裂开了倒在地上。

好几百块钱的东西,徐晓君一阵心疼,突然就失控了:“我的钱凭什么给你?那是我的钱,是我的!我的钱!你别想拿走我的钱!”

“操你奶奶的!”宫大胡子怒吼一声,举起蒲扇般大手,吃尽平生之力照着徐晓君的脸,呼的一声带着风响就扇了过去――

“啪!砰!噗……”

徐晓君原地来了个360度芭蕾单足转,一头栽倒在办公桌上,吐出一口嘴角血水,牙都被打松了。

宫大胡子怒不可遏,大声吼道:“哥儿几个,给我砸!”

“有这种事?不可能!别闹了……”杨娴儿瞪大了眼睛看着罗纲,难以置信的说道:“挂着电影学院名号的补习学校,居然出卖女学生牟利?还这么明目张胆?”

“有什么奇怪?”罗纲道:“千真万确。一个大胡子,开个别克小精品。要不是我们去的快……”

“无耻!”杨娴儿怒发冲冠,拍案而起,图书馆前的咖啡座的塑料桌子险些给她拍散。

“竟然有这种事?”杨娴儿怒道:“你们昨天为什么不叫我?”

“就是因为你这个嫉恶如仇的脾气,”罗纲心悸的看着她,赶紧劝道:“大小姐,您坐下吧。这里好多人看着你呢!易青就是知dào

你这见不得坏人的个性,怕你到时候把人给打残了什么的……”

罗纲说的一点儿没错,孙茹不过是一记飞腿,到了杨娴儿这儿,动不动就是擒拿格斗,一招制敌,宫大胡子当时要是落她手里,以后就该改开残疾车了。

杨娴儿白了他一眼,余怒未消的道:“切!易青他自己脾气又好的到哪里去了?许他砸车,不许我打坏人?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人了,好象我们女生天生就该温柔顺从,多依赖你们似的!”

本来杨娴儿今天下午要去找易青、孙茹他们去美术系看行为艺术展的,这会儿大家约了见面吃午饭,易青还要把小云介shào

给她认识。先碰上了罗纲,这些事一说,杨娴儿立kè

没了心情。

她一个人跑到食堂,先买了杯饮料,坐在那里喝,回想起日本电影节的时候,她跟易青他们去北影找依依,远远的也见过徐晓君几次,挺和善的一个人,没想到这么贪婪无耻。

“不行!”杨娴儿越想越不顺,心道:这事我不知dào

就罢了,既然知dào

了,就非得替依依出这口气不可!

依着易青他们,是要慢慢的收集证据,跟这些坏人斗智斗心眼,最后将他们绳之以法。杨娴儿可是从小在堂兄表弟男孩子堆里长大的,杨的男孩子都是一刀一枪快意恩仇的铁血汉子。从杨首长对待易青的态度就知dào

了,杨家的男人直来直去,率性而行,最讨厌叽哩拐弯不痛快的做事方法。

杨娴儿心想:事实明摆着,这还有什么好查的,冲上门去指着他们的鼻子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板砖照死里拍,完事往公安机关一送,这不就结了。

杨娴儿刚想去找易青说,回头一想,不行,跟他说了,这事就办不成了。想到这儿,主意已定,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通了――

“李子,我杨娴儿!谁想你了,找抽呢吧!别废话了,叫一个班的武警战士,北影门口等我!少问,到时候就知dào

了……”

杨娴儿跑到停车场。今年寒假她自己学了个驾驶证,又给自己的爱车在车门上刷了几幅涂鸦,野兽派油彩,倍儿酷,一开出来就知dào

是美术系的状元,杨门女将杨娴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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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喜从天降(中)

易青愕然道:“你怎么知dào

的?”

孙茹道:招生的老师在说,早上齐世龙老师和崔新清一起来问一个考剩的报名表在哪个考场,大家都在议论这个叫周依依的考生北京估计非常强硬呢!”

易清道:“要是崔新清老师拿去就好了!”

“可是齐世龙和崔新清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拿走了!”孙茹气愤的道:“你猜怎么着?总务处的徐晓君带着郭承安来拿的!还打着王敬松副院长的旗号,把7,8,9三个考场的所有考生报名表都拿走了!”

易青哑然道:“崔老师是院长啊,她不管吗?”

孙茹急道:“她能说什么,按照正常程序,依依进了二试本来就该分到王敬松老师和郭承安的考场去,郭承安只不过是工作略显积极,提早领走报名表罢了。他完却可以说,他只是想提前熟悉一下考生情况,工作认真负责而已,谁能说他什么不是?”

“徐晓君!”易青咬牙切齿,眼圈都红了,如果因为这个女人害依依的梦想再次破灭,易青估计自己可能会控zhì

不住自己去烧了她家的房子。

没想到,她连依依和郭承安的旧怨都探听到了!可见从孙茹把依依介shào

进北影开始,她就已经留下了个心眼儿了。一旦孙茹这里占不到便宜,她就挖空心思从依依身上榨取利益,牟利不成,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就翻脸了!

可笑孙茹当初还把她当软柿子捏,真是太天真太幼稚了,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人家一步步是全算好的!这种小人,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孙茹道:“郭承安还好对付,徐晓君一定不只,郭承安这老色棍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他要是敢呲牙。我就不当初拍的那尖录象带捅到上面去。郭承安自己心里清楚,我再去提醒他一下,给他十个胆子,他也得先自保。不过,王敬松老师的清高耿直是出了名的。软的硬得他都不吃,根本拿他没办法;他又是出了名的大孝之人。把齐世老师当作自己父亲一样尊重的,齐世龙老师的话他不可能不听……”

易青听了,新里一阵冲动,差点就想这么冲到齐世龙面前,恳求他仔细考察一下依依,不要被小人蒙蔽,要是一年前,他肯定这么做了,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成熟稳重了许多。理智告sù

他,这样是行不通的。他出面为依依做解释,两人无私也变有私了。还怎么能取信与人呢?

孙茹内疚的道:“这……都怪我,是我害了依依……要是当初我不把依依介shào

进徐晓君的学校……”

易青颓然道:“难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也许……也许王敬松老师这次没有听齐世龙老师的话呢……”易青随口说出,自己也觉得是不可能的,王敬松对这位齐派老恩师的敬重,在全电影学院是人尽皆知的一段佳话,要是没有齐老师发觉了他。王敬松还是一个煤气公司的普通工人呢!

孙茹轻声道:“今天赵保刚来选演员这么的事,王敬松老师自己带的那个本科班学生全去了,他都没有来,听说是被齐老师叫去了。”

易青一声长叹,靠在走廊的石栏上,半晌无语。

透过面前表演大教师的玻璃窗,易青可以清晰的看见依依和小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考试,在对面的墙边本几个已经考完了的同学站在一起,等候后面的同学考试。

小云低着头,正在欣赏自己昨晚精心修剪的指甲。和精心挑选的指甲油。

而依依,尽管自己考玩了,尽管其他考生的水平实在是跟她相差了太多,她仍然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其他人考试,似乎还在努力的学习着别人的优点和印证自己的所学。

易青男那国的闭上了眼睛,一幕幕往事走马灯似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那站在表导楼下怒斥强梁的悲愤少女;那红楼酒家里打包着剩菜的穷苦女孩;那倒卧在车站长椅上孤独无助的身影;那在寒风中单薄的瑟瑟发抖的娇小身躯……

易青仿佛又看见依依坚定而憧憬的说:“其实,我只是想做一个演员!”

苍天不公!

易青张开眼,呆呆的望着玻璃窗后依依娇媚澄净的面容,心如刀绞。为什么要把这么多饿不公加在一个象依依这样可爱的女孩身上。难道就因为她是个穷苦人家出身的无权无势的苦孩子?

难道社会底层的人就应该永无翻身出头之日?难道幸福与梦想的大门永远只为家世显赫的人敞开――那这是什么世界?那这个世界不是太可怕了?

这个冷酷的现实世界,第一次令易青觉得自己那么无助,那么无能……

考完了!里面地人全部考完了。刚才带队进场的研究生助教,正在领着依依这队学生退出场来。

易青下意识的拉住孙茹,低声道:“这件事先别告sù

依依知dào

!”

孙茹黯然点头道:“是的,我知dào

,让她放心尽lì

去考试吧。一切只有听天由命了!要是……要是我不跟爷爷吵架……”

孙茹说了一半,把话咽回去了。要是她不跟家里吵架跑出来,好好求求孙老爷子凭他老人家的影响力,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可现在……

易青勉强振奋一下精神,跟孙茹一起下了楼。

杨娴儿和罗纲已经跟依依和小云兴高采烈的讨论了起来。

杨娴儿看见易青和孙茹过来,高兴的道:“易青,你刚才没看到后面半段,依依太强了,把他们全给震了!”

罗纲笑道:“要是依依这样的都考不上,世上就没天理了。”

易青条件反射的脱口而出:“就算电影学院考不上也没什么,还有中戏,上戏的表演系呢,不是每个学院都瞎了眼的!”

大家一下子都听出了易青话里的不平之意,除了孙茹,全都大感奇怪。不管怎么说,学电影表演,做纯粹的电影演员才是依依的心愿。中戏,上戏当然是重点大学,全国名校,但是学电影的话,依依当然是首选电影学院了。

只有孙茹知dào

怎么回事,连忙笑着打圆场,道:“那是那是,象依依这样的高手,考哪个学校不是稳过三关。”

大家哈哈一乐,孙茹连忙道:“快12点了,**去**去……去,三楼庆祝依依和小云首战告捷。”

依依被大家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笑道:“还没放榜呢!”

小云拉着她道:“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一试而已,还怕过不了吗?”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上了三楼食堂。这几天电影学院周围的各种饭馆一到饭点儿全挤满了考生和考生家长。

易青他们一上楼就看见了乔帆和他们班上几个学生。

“易老师……”

“易老师!”

几个学生一起叫易青,弄得易青在杨娴儿他们面前不好意思的。

杨娴儿笑道:“哎呦,原来升级当了易老师了,真是失敬,失敬。”

几个女须生看了孙茹和杨娴儿,以为他们都是学院表演系的,大感气馁,以前以为依依和小云这样的人中凤凰只是少数中的少数,没想到电影学院里的女生全是这种相貌和素质的,自己看来是拍马也赶不上。

乔帆端着一盘剥到落咕佬肉客饭,走过来低声对易青道:“易老师,你看那边,赵保刚也跑到电影学院食堂吃饭了。”

易青向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电视上见过多次的赵保刚导演跟几个副导,摄象师一样的剧组里的人占了一张桌子,正在指着食堂里来来往往的女生门低声的议论什么,赵保刚时不时的摇摇头。

电影学院经常有导演来选演员,易青也没觉得以外,何况孙茹早上已经说过了赵保刚今天去表演系挑人。看来是没挑到合适的。

赵保刚是82年从被广编导系毕业的,这一派的电视剧导演都比较唯美,他要挑的演员都要漂亮中挑更漂亮的,演技什么的倒不讲究。

这次给他挑的王敬松老师班上的学生都是演技派,看来是没挑上让他满yì

的。

易青随意的笑笑,问了两句乔帆考试的情况。然后就回到自己这桌,问了几个女生吃什么,就和罗纲两人一起去排队买东西去了。

好容易买齐了东西,付了钱,易青和罗纲大盘小盘的端着饭菜走回自己那桌,却看见一个大胡子男人正站在几个女生面前说着什么。

易青现在对大胡子特别感冒,连忙紧走两步,听他们说些什么。

“……其实这两位同学气质也非常不错,”大胡子指着孙茹和杨娴儿,又转头对依依和小云道:“但是我们赵导的意思是,我们这次这部戏的女主角不但要漂亮,更重yào

的是,要在气质上比较青涩的,演姐姐的这个,要清纯中有种倔强;演妹妹的,要娇小机灵。你们这两位同学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易青走过来,把东西放下,还没发问,小云兴奋的脸都红了,拉着易青的袖子道:“易青,赵保刚导演要请我们拍戏演女主角!”??

第四十章 喜从天降(下)

易青听小云一说,心中一动。孙茹兴奋的冲他使了个眼色。

其实易青一直心不在焉在想依依的事,他已经想了很多办法,比如去找谢非老院长,找张汇军院长,让罗纲去找郑教授,或者再找哪位前辈老师去找齐世龙老师说。

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太现实,不是逼到没办法,易青也不会想出这么孩子气的招,从来人情隔纸如隔山,自己跟几位前辈本来就没什么大交情,他们只是比较欣赏自己而已,没名份的人家凭什么帮你;就算他们肯帮忙,他们对依依也毫不了解,全凭易青自己一个张嘴说的话,他们凭什么去说服齐世龙――难道要他们说:我有个学生的朋友,听说你要针对她,据我学生说她是个很好的孩子……

可能吗?

易青想得脑袋都疼了,刚才点餐的时候找钱都差点忘了拿。

他当然看懂了孙茹这个眼色的意思,真是绝处逢生,天下掉下个元宝砸脚跟上!

这下,不是全解决了!

赵保刚导演在圈中口碑人缘之好,是人尽皆知的。尽管他只是电视剧导演,艺术上也未见大的棱角,但是为人谦和,创作严谨,很受学院派人等的好评。

只要依依和小云接下片约,她们就成了赵保刚要保的人。对赵保刚内来说,他的新戏是由外行的纯新人来演,头衔不同,宣传上差别很大,这一点他这种老江湖不可能不知dào

;另外要是依依和小云再肯在片酬上让一让,请他帮忙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齐世龙教授的齐派门下弟子有很多跟赵保刚导演有过合zuò

,有些还正在跟赵导开工。只要这位影视圈的好好先生看中依依,由他出面。带着易青和孙茹这些人好好跟齐世龙老师谈谈,误会一定能解开。

中国社会的人情世故就是这么微妙,大家都知dào

死结在哪里,可就是缺个桥梁就是沟通不起来。齐世龙教授这种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张一谋见他都得恭敬的叫声老师,找个有体面的要他放qì

甚至屈从是不可能的。可面对赵保刚这种笑容可掬,彬彬有礼的君子。他怎么也拉不下脸来吧?

退一万步说,就算齐世老师死不松嘴,了不起是不考电影学院了。多少电影学院科班毕业的新人求一个机会出镜而不可得,青春逝去。就此默默无闻的去了某文工团,歌舞团或者演出团体。依依要是能上赵保刚的戏,拍完这部转眼就能出名入行,以她的样貌和天分,成为巨星也不希奇,事实上,依依此时的演技已经比许多年了四年科班的学生还要好了――演员又不都是科班出身,葛尤,周讯……哪个不野路子闯出一片天地?

“可是……”依依为难难的道:“我们还是考生,正在考电影学院的专业试。”

易青一见这老实孩子张嘴就知dào

要糟糕,孙茹和小云一左一右拉都来不及,话已经出口了。

大胡子楞了一下,道:“考生?真看不出来,气质这么好……对不起,请等一下。”

说着,大胡子转身回到赵保刚那桌去了。

易青心里直打鼓,依依这么说当然没有错,但是同样的事实可以不同的表达,结果会大不一样的,依依当然不知dào

易青和孙茹在想什么;小云更是嘴噘得老高,也只有依依这种毫无名利之心地人才会这么迟钝,一句话几乎把事情说死了。

没等他们各自心思转念,那边大胡子领着赵保刚古来了。

几个年轻人连忙有礼貌的站了起来。

赵保刚上来就一人发一张名片。一点没有因为自己是名导而看不起晚辈的学生。

易青他们都笑了,谁还不认识赵保刚导演啊,用得着名片吗?

赵保刚和蔼的说:“我挑了两天的演员了,电影学院在校的学生在年龄上,气质上都太成熟老练了一些。没有我需yào

地那种形象。你们真的很适合,我代表我门剧组诚意邀请你们两位来参加我们的拍摄。”

这番话听得大家都很受用,小云一口就应下了。易青,孙茹,杨娴儿都鼓动依依快答yīng



但是在依依心里。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考电影学院更重yào

,她迟疑的问道:“可是,我们正在考试。电影学院有规定,大一大二的学生不允许接片约拍戏的。如果我们考上了,正好开学……”

赵保刚笑道:“不要紧的,我可以把你们两个主角的戏主要安排在暑假拍,现在是二月份,我们三月中旬开机,拍到五月中旬,你们回去复习高考;高考结束,再拍两三个月,这个戏也就能杀青了;最多名年开学耽误你们几天时间,我会想你们学院协调的。而且,如果你们跟我们地剧组签下合约,今年的电影学院专业考试,我们剧组以及我个人,也会帮zhù

你们极力向电影学院方面推荐你们的。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们还要安排试镜,确认你们有一定的表演基础,我们才会签约和向电影学院推荐。”

易青听到赵保刚自己说出答yīng

向电影学院推荐的事,顿时心花怒放,一个上午的郁闷心情好似漫天乌云散,尽管他知dào

这一行的规矩就是如此,往年很多带片约考进艺术类大学的先例,但是听赵保刚亲口说出来,那可是板钉钉了。

看到依依还在犹豫,差点没把易青急死。孙茹急忙道:“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请问赵导,您的剧组在哪里试镜?”一边说,一边使劲捅了捅依依。

赵保刚道:“我们这是时装剧,实拍的外景地是在无锡。北京我们可能安排在北影厂的仿清楼小院试镜,最好是明天,同时还有一些配角的镜头要试。”

孙茹又碰了碰依依,易青也看着她点点头。依依只好道:“好的,明天我可以去。”

赵保刚大喜道:“今天总算没白来电影学院一趟,不知dào

你们两位的名字是……”

依依和小云报了各字的姓名,留下了联系方式。赵保刚一再叮嘱,让她们明天到北影来,约定好了,就各回各桌吃饭了。

等赵保刚一走,小云就抱着依依,兴奋的不行,依依只是平静的笑笑,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易青也十分欣慰,毕竟是老天有眼,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值得好好庆祝一下。他自告奋勇去买了饮料啤酒回来,然后,这才和孙茹把今天早上从表演系听来的事说了一遍。

依依叹了口气道:“没想道,还没考进学校就给老师们留下一个这么不好的印象。”

小运道:“不要紧拉依依!有赵保刚导演这种实力人物帮忙,很快就能把误会解释清楚的,你又没做亏心事,担心什么?最重yào

是明天试镜一定要好好拍。”

孙茹道:“最妙的是,这么巧明天试镜的地点就在仿清楼,我真想看看徐晓君那婆娘的那时候的表情。她挖空心思害人,结果越害依依越风光得yì

,恐怕要把她的老年斑都给气出来了吧!”

“对啊!”杨娴儿笑道:“明天我们大家一起都去,看看热闹。”

易青道:“赵保刚导演那里,我和小茹去说,请他帮我们向齐世龙老师解释清楚误会,不过要等到依依和小云正式签约以后。有了片约,不怕他不答yīng

帮忙。只要他肯担保,再加上崔新清老师器重依依,就算是齐世龙教授,他也不能同时不买这么多人的帐。”

大家仔细一想,都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带代依依高兴。当下风卷残云,大吃了一顿,尽兴而散。

……

第二天,易青,孙茹,杨娴儿,罗纲陪着依依和小运去了北影厂仿请楼。

赵保刚的剧组早已经在仿清楼下拉开阵势,先来的配角已经试起戏来了。

依依她们一到,就被剧组的人拉去化妆。还在是时装戏,只要淡淡的扫一点粉,使演员上镜不至于泛光或者看起来太苍白就行。

并不是美女就可以做演员的。有些现实中非常漂亮的女孩子,由于脸部太平整,光一打到脸上就三了,非常的不好kàn

;这样的人上镜需yào

扑很多的粉,有时还要用一些光粉增加受光面。比如著名的玉女红星方冰冰,她就是本人镜头下远比镜头上还漂亮,上镜的时候一般都要扑厚厚的一层粉。

依依和小云都是属于小脸型,棱角受光面特别好特别完整的脸,非常上镜,三个化妆师一边个她们上妆一边赞叹,这两位美女简直是天生下来拍戏上镜的。

易青站着看了一会儿,悄悄的跟孙茹说了一声,慢慢的抽身离去。他来到院墙的拐角昨天晚上商量好的地方,低声道:“乔帆!”

大树后人影一闪,乔帆应声而出。

易青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大纸袋,交到乔帆手里低声道:“全在这里了。”

乔帆道:“现在就去吗?”

易青微笑道:“兄弟,戏码做足点儿!”??

第四十四章 一鸣惊人(上)

齐世龙老师办完了今年二试考生的入场分组和分题,谢绝了王敬松老师一起去吃饭的邀请,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其实以他的年龄和资历,早就可以退休安享晚年了,连他的学生都当上副院长了,他还有什么可求的呢?可是这个多病的老人依然在教学的第一线,孜孜不倦地为学生们做着最基础的工作。不但主持每年的招生选拔,同时自己还在带研究生。

齐老师结束了这一天的工作,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摘下老花眼镜,从抽屉取出袋泡的西洋参茶,打算喝一杯提提神。

齐老师站起来的时候,昏花的老眼依稀看见桌子的正中央摆着一个牛皮小袋,这种牛皮纸袋在电影学院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学生们管它叫“袋袋传播”。

导演系学生的作业短片、表演系学生的汇报演出、某个系年轻老师的新的教学研究成果,都会刻成光盘以后拿这样一个袋袋传播的小纸袋子装着,传播到各系去观摩学习。齐世龙老师自己家里有几百盘这种纸袋袋装着的光盘,办公室也有,他的个人办公室就有拉片的机器可以看。

齐老师今天确实是累了,他打算喝口水,回头再看这个不知dào

是哪个系的学生或者老师传给他的片子,估计是那个齐派的年轻老师排出比较得yì

的新颖小品了—年轻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就是旺盛,齐老师想着,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齐老师走到饮水机前,把杯子对着热水口。刚要沏茶,一个年轻助教抱着一大叠笔记本走了进来。

“齐教授,这是您要的今年大四进组实习的表演系学生的毕业论文,还有……还有大三表演班的毕业汇报话剧大戏各个角色的开掘规定情境笔记,您现在看吗?”

齐世龙老师看见这个年轻的老师满头大汗,那些笔记确实是多了点也重了点,忙歉然道:“放在我桌子上吧,辛苦你了。”

那个老师抱着一大叠东西,根本看不到桌面上有什么东西,他的手臂也确实有点酸了,就整叠东西照着桌面放了下去,放下去的时候好像觉得桌面上有各什么薄薄的东西硌了一下,被这些笔记压在了下面。他也没在意,拍拍手松了口气,对齐老师道:“齐老师您早点回去休息吧,那我先走了。”

齐世龙已经沏好了茶,正在对着杯子吹气,和蔼地向他点了点头。

那位助教老师走了。

齐老师慢悠悠地踱到桌子面前,在那堆笔记旁边放下了杯子。

这么多东西。看来只能明天再看了。唉,人老了老了,体力就不济了。

齐老师仰面靠在椅背上,忽然觉得:咦!刚才泡茶前,我想做什么事来着?有件什么东西忘了看?

怪了怪了,就是想不起来了。

齐世龙老师看了看桌面上,想要找点提示。桌上除了那一大叠挡碍的笔记本以外,什么特殊的东西都没有。

齐世龙老师敲了敲脑袋,唉,老了老了,真是不中用了,连记性也变得这么差了……

到底是什么事呢?

……

小云终于要走了。

第二天易青就完成了角色笔记,还特意拿到街上网吧给小云打了一遍,复印了出来。

晚上,又抓紧时间跟小云一起把这个角色过了一遍。依依和孙茹在楼下健身器材那里练习舒展和压腿,明天就要考二试,为考形体准bèi

的舞蹈动作还要再温习一遍。

小云非常认真地听易青讲解,时不时地提出问题。

终于讲完了,小云紧紧地握着笔记,感激地坐过来挽着易青的臂膀,突然亲了他一下,道:“易青,谢谢你。我有预感,要是我按着这个脚本去演,这个角色一定能红!”

易青笑道:“大明星,红了以后千万别忘了我就行了。”

小云不满地道:“我看起来真的很像那种虚荣势利的女人吗?”

易青知dào

自己说错话了,低头看见她一脸认真的容光丽色,说不出的美艳动人,忍不住亲了她一下。小云格格地笑着,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轻声说:“易青,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不管将来我有多红,只要你一个电话,我一定把所有通告推掉来上你的戏。当然,要你能当上大导演的话,嘻嘻……”

易青道:“明天下午你去签约,要不要我陪你去啊?”

小云笑道:“我们还来得及上午看完依依考试,下午再一起去吧,最重yào

的是进组那天,你们得陪我去,我一个人害pà

。”

第二天的电影学院。

今天来的考生明显少了好多,进入二试的八百名考生在表导楼下密密地排起了长队。远处,其他系的男考生们冲着这边指指点点,一会儿看这个女生头发漂亮,一会儿又看那个女生身材好,议论个不停。就算考不上电影学院,能看到这么多美女,也算没白来北京一趟。

孙茹和杨娴儿站在警戒线后,不停地向依依挥手致意,给她加油打气。

易青问小云:“你也可以参加二试的,不进场去玩玩?说不定今天在考场上能见到黄雷老师哦!”黄雷也算是国内新生代当红的俊朗小生了,很受女孩子们的喜爱,往年常有些女粉丝花一百块报名费来考电影学院,只为见黄雷老师一面的事。

小云笑道:“反正是不打算考学了,干嘛还进去占一个考生名额,多留出一个机会给别人不好吗?反正依依的专业已经强到不挑对手不挑戏的地步了,也不需yào

我进场去配合她。”

易青随口说笑着,一边看向里面,叫号的助教拿着牌子出来了。易青精神一振:“依依进场了!”

依依去年一试就被郭承安弄法给刷下来了,所以没经lì

过表演系的二试,不免有些紧张。

她经过一号考场的时候往里张望了一眼,依稀看见崔新清老师在里面。一共两个大考场,依依分在二号考场,也就是说,她跟最欣赏自己的崔新清老师擦肩而过。

依依深吸了一口气,自信地昂起了头,不管谁监考,用我的表演征服他!

依依随着本组的十一个人走进考场,全组背靠墙壁站好。

大教室的那头坐着一排老师,正中间的一个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形容有点古怪,有点天生异相,剃着个光头,依依知dào

,他就是新一代表演学中最年轻的一位齐派大师,被称为中国表演学术理论界承前启后的青年宗师级人物王敬松老师。

坐在王敬松老师旁边的是电影学院声乐组的穆凤兰教授和形体组的金珍珍老师。从二试考试,声台形表这四个科目都要细化考察了,所以今天各组的当家老师都来了,除了正副主考和声乐形体两组的老师以外,还有……依依目光平移,落在穆老师的身边,那个自己曾经非常熟悉和痛恨的身影—郭承安!

郭承安心虚地和依依的目光一碰,连忙不自然地低下头去。他只是个快退休的小讲师而已,把柄被孙茹紧紧攥在手里,他可不敢跟孙大小姐龇牙,万一把大小姐惹急了把录像带往上一捅,最低限度退休以后的退休金是泡汤了。

不过,郭承安低着头恶毒地想到,纵然不能公开放对使坏,等下在投票决定学生去留的时候,只要有一个老师判周依依稍微低一点的分数,我就立kè

投票反对她进三试。就算孙茹兴师问罪,我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说,这是某某老师投的票,你看他分数给得这么低……哼哼,跟我斗!

考试正式开始了。

主考王敬松一一唱名,学生们出来自我介shào

,然后马上进行自选台词选段的朗诵。

“周……周依依!”王敬松老师抬起了头,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眼前这位被恩师齐世龙重点交代的,德行名声有亏的考生,试图从她的气质里找一点点不自爱的女生特有的俗媚气息来。

王老师只看了一眼,就不自禁地坐正了身子。他也算是阅人无数,见识过天下各省各地的美女的人了。搞了这么多年的演员选拔、招生考试,几时见过这样清极丽极,不食人间烟火,婉约若仙的女生。

一张上镜之极的小脸,修长的身形接近黄金比例,舒展的站姿和优雅的气质体现出良好的教养。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却时时透露出一种温暖的慈悲,让人一看就觉得她的心必然是柔软而善良。

如果这样一个十**岁的女孩,也会是一个***而骄横的人吗?这简直是太荒唐了。^-^^-^

第四十七章 女状元(下)

在表演学院的副院长办公室里,齐世龙老师和王敬松老师正在商量着要苍要下楼跟看榜的考生,尤其是周依依见个面,勉励几句。

老人家还有点脸皮薄,想起孙丫头从小嘴皮子就厉害,要是被这个孩子挤兑两句,这老脸可难下台。

王敬松知dào

恩师是孩子心性,暗里肚子已经快笑破了,还一本正经的在和他商量这个超级幼稚的问题。

正在为难如何以一代大师六旬老人之尊向学生们开这个口表示这个歉意,王敬松桌前的电话突然响了。齐世龙老师吓了一跳,躲到一边去了。

王敬松老师接起电话,应了几声,按着电话道:“孙老师请我和您一起过去,说一会儿车到楼下来接,问我们有没有要紧事,有事他们就不来了。”

齐世龙老师道:“老孙头做事情,肯定事先都打听好了,今天考试结束放榜,本校的学生又没回来课我们能有什么事?个老东西,去看看他搞什么鬼。”

两人站在窗户前聊了几句今年的几个考生,聊着聊着又说到周依依身上去了。正在为如何给这个学生争取减免学费伤脑筋,楼下车声响。

一辆样子普通的北京现代轿车停在表导楼下,孙老爷子从车窗上探出头来,向上看了一眼,很有默契的跟齐世龙老师对了一眼,钻进去了。

齐世龙拍着王敬松道:“咱们下去吧。这老头多少年没来学院了。他要是真人下车走上来,非引起轰动不可,人家才是真名人呢,得咱们去伺候。唉……”

师生两人下了楼,钻进孙老爷子的车子。宝叔开车,孙老爷子坐在驾驶副座。

齐世龙笑道:“老伙计,你这是唱得哪出啊?给孙女儿开宝马,自己出门坐这种车。”

孙老爷子微笑道:“低调点儿好,低调点儿好。”

宝叔从口袋里拿出两张东西,回头递给齐世龙老师和王敬松老师。

齐世龙拿过来一看,吓了一跳,叫道:“老东西,你触我什么霉头来了。怎么给我送传票来了?”

孙老爷子笑道:“又是传你。看清楚是复印件,审地是徐晓君那两个缺了大德的。特地来跟你解释一下。上次你到我那儿说的那件事,其实那个孩子挺冤枉,她……”

“得了得了!”齐世龙没好气的拍着前座道:“等你来说,你咋不等明年学生入学再来告sù

我?学生都考完了你才吱声。那事我早弈明白了,你那孙丫头可比你厉害,人家连录象资料都搞来了,还刻了盘找人放在我桌上。嘿嘿,把我给臊地,嘿嘿……”

宝叔摇头道:“齐老爷子,我们家小茹没这么有心眼儿,估计是导演系那个小子出的主意。”

齐世龙反应了半天,想起来了,道:“那个叫……易青是吧?这孩子怎么这么出名儿啊?哪儿都有他?去年日本电影节,把人家日本电影协会的谁气得休克住院的也是他吧?现在年轻人个个都是不得了,了不得啊!”

孙老爷子高兴的道:“行。这些孩子挺箐气。我还担心证据不够呢,易青手里要有这东西,这次算那两位运气不好了。喂。老伙计,你没真把姓周的孩子刷下来吧,那可造孽了。”

王敬松笑道:“我们手眼通天的孙老师也有消息不灵通的时候?今年点了她头名状元。以前几年二试三试的第一名都是同的两个人,电影学院已经好多年没有状元了。”

“当真!”孙老爷子楞了一下,点了点头。宝叔在镜子里看见孙老爷子地脸色十分平淡,微感诧异,按说孙老爷子是最爱才的,怎么……

他哪知dào

孙老爷子这种厉害到了骨头里地人,方寸一念之间心思百转——有道是当局者迷,易青和依依的关系孙茹这傻丫头不知dào

,就是猜到了也不愿意承认,但是孙老爷子这种阅历岂有猜到小儿女们这点事的?虽然没见过依依本人,单看孙茹和易青提到这个人时的反映就猜到七八分了。

这也是孔儒没有为依依说话,孙老爷子并没有大发雷霆的原因之一。是人都有私心,小孙茹是老爷子的心头肉,这个孙女儿的脾气老人最知dào

。她用情极深,既然是喜欢了易青,要是能和他在一起,知dào

要伤心成什么样子。老爷子自己也很满yì

易素,这种情况下他要是偏袒自己孙女,才是怪事。

孙老爷子当然至于希望依依被刷掉,但是如果依依考上电影学院,或者这个女孩平庸一点,老爷子对自己孙女自然信心十足,现在看来,这个女孩至少是和孙茹不相伯仲——电影学院女状元,不是一般才貌双全地女孩就能当的上的啊!

“老孙,”齐世龙试探的问道:“你们孙丫头回家了没有?”

孙老爷子回过神来,笑道:“怎么的?想给孩子道歉又拉不下脸皮吧?还是我给你搭条路吧,呵呵。小吴,找几个学生打听一下易青这小子今天晚上在哪儿给那个女孩子庆祝,这小子做事情排场很大,肯定是要折腾一晚上,

宝叔会意的又从怀里掏出一份复印件道:“知dào

了。咱们去给这些孩子们送份贺礼去……”

……

红日西沉的时候,北影厂大门旁边的停车区停满了电影学院有钱学生的车子,一群群打扮入时地红男绿女络绎不绝的往里进。

这个酒楼虽然经常做电影学院师生的生意,但是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却不多见。

易青和孙茹地导演班2个学生全部到齐;李佩佩的05级录音班、杨娴儿在美术系、摄影系、化妆系的同学也来了一大批,和罗纲一起在郑教授手下学习的几位研究生;再有就是依依在考试地时候认识的几位朋友。当然少不了今年的榜眼和探花,还有孙茹认识的表演系的几位学长学姐,要拜托他们照顾依依的……

易青包起了酒楼里最大的一间包间,开了三桌还非常挤。正在打算再开一桌。

依依非常的不安,不停的埋怨易青好大喜功。

易青也没想到最后会弄成这么大场面。不过他一点儿也不后悔,人生嘛,就是要活个轰轰烈烈痛痛快快,不淋漓尽致不罢休。比起依依受得那些辛苦,这点奢华又怎么能补偿得了她万一呢?为了依依,易青真觉得怎么庆祝都是应该的。

孙茹看着还在往里进人,服wù

员已经把第四张桌子搬了进来,忍不住问易景道:“你看你!猴儿献宝一样弄这么大场面,一会结帐地时候别被扣下来洗碗。”

易青淡淡一笑。为依依花钱他从来不心疼,最多把徐晓君那里得来的五千块一次花了就是。

杨娴儿接口道:“不怕!还有我呢!为了依依花钱。多少钱都不多!她这辈子吃了多少苦啊,要是给她点甜地,咱们还叫什么朋友!一个字,造!可劲造,图得就是一个爽!”易青眉开眼笑,他爱的就是杨娴儿这种豪爽的巾帼不让须眉的爽脆儿劲儿,忍不住搭着她肩膀道:“卿之言深合寡人之意。啊!甚慰朕心。朕心甚慰……”

“我看你是皮痒找踢了是吧!”

“哎哟,啊……护驾护驾,众卿快来救驾……”

一阵笑闹声中,开席的冷盘已经传了上来;包厢里的卡拉bohk也已经结好线路可以开始点歌了;学生中几位麦霸已经蠢蠢欲动,要一展狼喉。

几个表演系的学姐女生连拖带拽地拉进来一个男人,头带呢帽,围个大围巾,带个墨镜,看不清是谁。

一个女生抱着这个男人的胳膊。神mì

的对孙茹道:“你们看我把谁带来了?”

几个女生嘻嘻哈哈,一起动手,摘眼镜的摘眼镜。扒围巾的扒围巾,解除武装之后,房间里一片欢呼!

“黄雷!”

“黄雷老师!”

英俊帅气的黄雷既是明星,也是老师,更是电影学院学生中的无冕之王,让他来一趟,这些学生的面子可是大了去了。房间里顿时一片沸腾,孙茹赶紧跟大家做手势,示意别把记者和影迷之类的人招来,一会儿这里就出不去人了。

黄雷笑着打掉那女生地手,道:“我先说明啊!我可不是给你们面子,我是冲着人周依依来的!”

依依受宠若惊的迎上来,必恭必敬地叫一声:“黄老师。”

黄雷看着她直摇头,道:“可惜,可惜!今年表演班要是我带班该多好?这么好的学生,崔新清老师好运气。”

“黄老师唱歌!”

“对,黄老师唱一个唱一个!”

黄雷摇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声道:“你们今天别喧宾夺主了,还是请考上前三名的同学唱,今天是给她们庆祝。”

几个学生欢天喜地的拥黄雷坐了,又去闹依依和那两个女生。

易青和孙茹兴高采烈的站着看,杨娴儿已经出去点酒去了;罗纲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所有冷盘吃了个遍。

何风和李佩佩在一本正经的调试音响,一个普通酒楼的卡拉ok要他这个马上要去奥地利维也纳深造的高手来调,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了。

两人正在兴奋的聊着,身后被人拍了一下,易青回头一看——

“咦!宝叔!”

易青和孙茹回头一看,齐声叫道。

话音未落,孙茹已经看到孙老爷子和齐世龙老师和王敬松老师站在宝叔身后不远处,忍不住别过去不看爷爷。噘起小嘴。

宝叔笑着把一份复印件塞到孙茹手里。

孙茹看了两下,讶然张大了嘴,抬头问道:“去告他们的是爷爷?”

宝叔笑道:“老爷子哪是那么好骗地!你走了不到两小时他就琢磨过味儿来了。”

孙茹扭头看了易青一眼,当时易青就是这么分析的。还真准,这爷俩儿倒是心有灵犀。

孙茹把东西塞给易青,自己跑过去,也不跟爷爷说话,先去揪齐世龙的胡子,叫道:“齐爷爷,你冤枉了依依,又冤枉我,你说吧,怎么赔?”

齐世龙苦笑道:“齐爷爷对。不该得罪你这个厉害丫头,你说吧。今天齐爷爷任宰。”

孙茹灵机一动,笑道:“今天里面这桌庆功酒的酒帐你给结了吧!”

齐世龙叹道:“完喽!好吧,这个月就当给你们打工了,俯首甘为孺子牛嘛!”

“还敢说,今年依依要是因为您考不上,看我不把你胡子全拔光!冤您,您地得yì

弟子黄老师也有份吃酒。”

王敬松喜道:“雷子也在?快进去进去。”

孙老爷子揽着孙女道:“许胡闹。你齐爷爷是出了名的清廉。敲诈他,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孙茹道:“那就您付帐了,算惩罚您后知后觉!哼,别以为将功补过就算了!”

一行人走向包厢。

易青已经把东西看完,一看孙老爷子过来了,连忙迎了去,恭敬的叫一声:“老师。”

孙老爷子搂着他的肩膀,指着他连说了三声:“好小子,好小子。好小子!”

齐世龙哈哈大笑,大家一起推开包厢门。

学生们都不认识孙老爷子,但是齐世龙和王敬松老师是都认识的。登时全体起立,掌声如雷。

这时黄雷已经架不住学生劝,唱了首自己的歌,大家正在准bèi

闹依依去唱。依依一看齐世龙老师来了,正好下台,赶紧迎上去,叫了声:“齐老师,王老师!”

齐世龙一看见依依就有点鼻子酸,拉着她低声道:“好孩子,老师对不起你,你别怪我这个老糊涂。”

孙茹和易青对望了一眼,都是一脸惊讶。孙茹本来是想委婉的把这节揭过就算了,没想到齐老师如此直接。真是所谓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行,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依依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拉着老人不知dào

说什么好。她灵机一动,给自己解围道:“老师,您喜欢听戏吗?我给大家唱个段子吧!”

王敬松笑道:“好啊!你居然还会唱戏?你的嗓子不错,我们齐老师最喜欢听戏,你随便来一段吧!”

依依冲易青偷偷一笑,连易青都没听过她唱戏。她走上台拿起话筒,让人把音乐关了。

然后,依依对着话筒道:“谢谢大家今年来帮我们三个庆祝。我能拿到文考通知书,一定要在这里感谢一个人……”

易青情自禁的直了直身子。连孙茹和杨娴儿都向他看去。依依应该感谢的人很多,这一年无论是孙茹、杨娴儿甚至是罗纲都在生活上帮了她少忙;当然齐世龙老师和王敬松老师、黄雷老师也是少不了地……但是最应该感谢的,如果只选一个,除了易青还有谁呢?

谁知依依接着道:“……这个人,就是我地母亲。”

房间里突然寂然无声。

……自即使在她病情危重的时候,在家里揭开锅的时候,她也丝毫不放松对我的督促和教养,她监督我学习,教我音乐,更是我艺术的启蒙。她是一把汗水一口心血的把我拉扯长大,这么多年,每次我撑下去的时候,我想要放qì

梦想地时候,妈妈殷切的目光总在我心头萦绕。今天,我想给大家唱一段我妈妈最喜欢的黄梅戏《女驸马》选段,也送给喜欢听戏的齐世龙教授!感谢……感谢所有我生命中出现的善良的人们。”

底下开始有了一声低低的唏嘘之声。

依依清了清嗓子,清亮的歌声响了起来——

“为了梦想离家圆,

谁料红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众人瞩目好啊好新鲜啊……

我也曾夜宿马路边,我也曾浪迹车站前,

人人羡我如花貌,谁知洪炉炼婵娟。

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

我考状元不为做明星,

为那艺苑好春天啊……

岁寒三冬薄衣单,三日一餐骨生寒,

穷女儿不负凌云志,寒霜摧尽春草生,

待到春暖燕南飞,还给世人笑声连连啊笑声连连……”

一曲手眼身法步唱作俱佳的改编版黄梅戏唱罢,掌声如雷。无数触动柔肠地学生潜然泪下。

齐世龙老师一边落泪,一边后怕,自己险些错过了一个多么多才多艺,心清志洁的好学生啊!

易青偷偷背过去抹掉眼角的泪水,心里充满了怜惜和骄傲:依依啊依依,叫我怎能不爱你?

第五十章 妾心蒲苇韧且直

易青和依依下了车,穿过商业大厦,走进孙老爷子家所在的小区。

就象突然从喧嚣的都市进入一个桃源胜地。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依依很少来这种高价富裕的社区,忽然见到城市中心有这样一个装潢高雅。环境幽逸的漂亮别墅群,大感惊讶——她一直以为这种欧式风格的小建筑群式社区在北京是不可能有地,其实北京这几年盖了很多这种有钱人住的经典花圆式地住宅群。

依依看到小区里面有设备齐全的篮球场和网球场,还有美容健身中心,赞叹不已。

易青笑道:“傻丫头,甭羡慕这个。将来咱们成了大导演大明星,我自己出钱给你盖一个社区。就咱们俩住。楼下造一个大游泳池,一眼看不到头;再建个高尔夫球场,准bèi

十辆草坪车;最重yào

是在小区了开两趟中巴公车,头尾分十站地,免费接送来拜访我们的圈内朋友和国际友人,省得他们迷了路,进的来出不去……”

依依格格娇笑道:“你这是开野生动物圆呢还是建社区呢?”说着,她神往的道:“其实我一点也不羡慕什么大别墅,只要有个宽松一点的环境。几十平米的三居室房子,能和自己喜欢地人还有妈妈住的舒服一点,不拥挤就好了。”

易青点头道:“是是。最重yào

是小区门口得站个英国管家,天气再热,四十度也得让他穿一天鹅绒翻毛领的燕尾服,一见咱们回来就鞠躬……”

依依笑着学李诚如老师在电影里的语气道:………操一口地道的伦敦腔,一开口就是‘canihelpyou,sir?’倍儿有面子……”了“什么呀?”易青笑道:“你那是冯晓刚,忒俗。咱们这个英国管家穿一燕尾服,蓝眼睛高鼻子,戴着个英式卷毛假发,见面就是个半屈膝,打一内廷千请安,嘴上说——奴才给万岁爷、皇后娘娘请安,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依依笑得合不拢嘴,刚想说什么,忽然隐约听到孙茹的声音:………等等我……追不上你……”

依依顽皮的一笑,拉着易青道:“好象是小茹,喂,躲起来躲起来,吓她一跳!”

易青难得见依依这么好心情,不禁也童心大起,拉着依依躲到喷水池的假山后面,隔着石缝向外看去……

……

孔儒一怒之下夺门而出,拿着行李一阵疾走,下了楼更是跑了起来。他一向心高气傲,自视甚高,没想到自己苦心伪装这么多年,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孙老爷子拆穿了个彻彻底底,原来自己竟只是自作聪明,其实一直在老爷子的掌控之中,实在是大受打击,也不管孙茹在后面追赶,只想早点逃离这个屈辱地所在。

孙茹一早起来搬东西回家,早点都没有,本来就没什么力qì

,这时追不上,又不知dào

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孔儒怎么会被赶出来,心里一着急,脱口叫道:“孔儒大哥,你慢点儿,我追上你了。”

孔儒听了这清脆娇媚的叫声,心里微微一热。多年以前,他刚刚来到孙家的时候,孙茹才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地洋娃娃般地小女孩。每天早上。孙老爷子让他带着小孙茹下楼跑步做操,他腿长身轻,总是不知不觉就跑得快了起来,把孙茹远远抛下。那时。孙茹就经常这样在身后叫他。

孔儒跑到假山前面,终于停下脚步,转身放下行李,等着孙茹慢慢走过来。

孙茹叉着腰,喘着气走过来道:“你跑什么?什么事这么生气?”

孔儒道:“小茹,我要走了。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吧!不过,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孙茹觉得他口气十分奇怪,惊讶的问道:“等你干什么?就算你不帮我爷爷做事了。我们也还是好朋友啊!”

“只是好朋友?”孔儒心里一凉,不甘的问道。

“嘻嘻。还是好兄妹!”孙茹心无旁骛地道:“孔大哥,你要出去拍戏了吗也也是,你总不能在我家做一辈子管家,你那么能干,一定行的!你拍了电影,别忘了给我送两张首映票。”,当

“两张?”孔儒的小心眼一下子就发作了,他失声怒道:“你要和易青那小子一起去看吗?”

“易青那小子……”孙茹说到易青的时候嘴角都挂着笑。高兴的道:“呵呵,那小子知dào

有没钱的电影票一定会高兴的,他……”

“他到底有什么好!”孔儒急怒攻心,眼里喷火的道:“小茹,我问你,你到底是喜欢那个易素,还是喜欢我?!”

“啊?”孙茹终于听出来这个孔儒不对劲了,她红着脸道:“孔大哥,你胡说什么!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哥哥看待的!”

“哥哥?哈哈……哥哥?”孔儒冷笑道:“小茹。这么多年了,我对你什么心意,难道你一点都不知dào

?”

孙茹一下子接触到他的目光。象野兽一样充着血,心里一阵别扭,森然道:“孔大哥,你比我大了差多十岁,我一直当你是一个大哥哥,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今天我就当你心情不好,乱讲话,你下次要再这样,我们就练普通朋友也没地做了。”

孙茹万万没想到孔儒一直对自己竟然存了这个心思,越想越不舒服,也不想再问他为什么气冲冲的离开孙家地事了,转身就想走。

孔儒见孙茹如此决绝,毫不留恋,痛心的吼道:“小茹!你回来!那个易青到底有什么好!一个小屁孩子!废物!绣花枕头,只会夸夸其谈!哼,就凭他还讲什么改革中国电影现状!屁!他只会在你们女孩子身上下工夫,哄小女孩开心,他就会拍你爷爷的马屁!”

孙茹哪听得了别人这样骂易素,气得一跺脚,转身回来指着孔儒道:“你……我……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真没看出来……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一个心胸狭隘的小人!你看看你象什么样子?孔先生,请你自重一点,诋毁别人并能抬高你自己,嫉妒只会使一个男人变得龌龊卑劣!你太教我失望了。”

“我狭隘?我龌龊?”孔儒急道:“至少我对你一心一意!这么多年来,我时时刻刻,处处关心你,照顾你,有没有说过半点越礼的话?有没有正眼看过别的美女?你看看那个易素,就象一个乡巴佬掉进了美人国里,天天围着漂亮女孩转,每次见他身边美女都不止一个,这种人靠不住的,小茹!”

孙茹冷然道:“易青是什么样地为人我比你清楚。我对他,也是一心一意!孔大哥,我现在还尊重你,叫你一声大哥,盼你自重,也尊重我喜欢的人,这样我们两个日后还能留下相见的余地。”

“什、什么?你真的喜欢那个毛头小子?”孔儒一天之内,什么自信都没了,突然觉得原来自己这么滑稽,花了几年时间苦苦经营的一切,结果竟是一场虚妄。

“我不信,我不信……”孔儒喃喃的道:“我辛辛苦苦做你们孙家的奴才,把我最好的几年青春全砸在了这里,你……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你是我的,你爷爷地遗产也应该是我的……都是我的,都是我地!”

孙茹是何等玲珑心窍的女孩,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立时明白了爷爷要赶他出门的原因,登时心里充满了鄙夷和厌恶,她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那个谦虚和气,谨慎细心的孔儒骨子里会是这样一个人。看来把话跟他说绝了,这种人是绝对不会死心的。

她斩钉截铁对孔儒道:“孔先生,我清清楚楚的告sù

你,我喜欢的人是易素!就算没有他,你也不会有半点机会。易青为人正直慷慨,才华横溢,最重yào

的是他真诚大度,不象你这样虚伪狭隘——我这辈子就是喜欢定了他,恨不得立kè

就嫁给他!至于你,再练一百年,也不上我的易青的一根手指头,再练一千年,也别想稍微动摇一下易青在我心里的位置,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孔儒听了这往死里刺激他的一番话,只觉得眼前一黑,恨意火火一起在胸前疯狂的燃烧起来,他一脸死色,铁素着脸切齿道:“易——素!你从我手里抢走的,我早晚要把它全抢回来,抢回来!抢回来……”

孙茹看着他,叹了口起,转身向楼上走去。上天要让一个人灭亡,必先使他疯狂。其实易青和他孔儒根本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易青根本就没算计过他。但是,嫉妒和狭隘却会使一个在其他方面很有才华的人陷入癫狂。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

……

易青和依依在假山后,无意中听的清清楚楚。

依依听见孙茹那番爱意澎湃的告白:“我喜欢的人是易青……就是喜欢定了他……恨不得立kè

就嫁给他……”

依依握着易青的小手一片冰凉。最好的朋友,一直以来照顾她,为她做了那么多事的孙茹,竟然喜欢上了自己喜欢的男人?

易青尴尬的道:“你可别当真。孙茹就是这么一说,我跟她其实就跟哥们儿一样……她、她这也就是气气那个姓孔的小心眼儿……”

“易青,你答yīng

我件事好吗?一定要答yīng

我!”依依拉着易素的手,轻声道:“咱们两个的关系,还是暂时不要告sù

大家了,尤其不要让小茹知dào

,一定不要让她知dào

,好吗?”

第三卷 第一章 小别胜新婚

春尽夏至,时光荏苒。

不知不觉依依已经走了三个多月,易青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等着晚上跟她通电话。少了一个人吃饭,开销一点没省,全部花在了长途手机费上。

何风从奥地利发回e-mail,告sù

大家他已经成了维也纳金色交响乐团的特邀签约提琴手,也是奥地利外籍作曲家协会的成员之一,他是有史以来第一位获此殊荣的华人。

赵保刚的新戏最后定名为《绝爱倾城,由当红美女方冰冰和小云分任两名女主角。戏才拍了一半,圈内圈外典论已经炒翻了天。对比戏内两姐妹的手足情深,《绝爱,剧组则不停的爆出两位女演员不和的传言。一方面,方冰冰极力澄清自己和小云是“戏外生活中非常好的朋友,大家很谈的来”;另一方面,网络上和纸媒上骂声一片,众口一词的指责方冰冰耍大牌欺负新人。

随着各种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多,这部新戏也被越炒越热,小云清新乖巧,漂亮可喜的形象渐渐开始频繁出镜,深受各阶层观众的喜欢和瞩目。媒体也开始愈加关注这个赵保刚导演今天力捧的新人。

清楚知dào

其中内情的,恐怕除了当事人之外,只有远在电影学院的易青了。每天小云都要短信向他汇报各种剧组趣闻,每每易青看到小云绘声绘色的描述自己如何跟方冰冰抢戏时,易青总是无奈地笑着摇头――小云的聪明和交际手腕似乎天生是为这个而生的。这次可真是龙翔天宇,鱼入潜海,得其所哉了。

这一段学院生活是易易青长这么大过的最稳定地一段,依依考学的事情也基本敲定了。两人商量好先从易青卡上的十万块里挪一部分给依依交上学费,等明年一开学两人接个剧本或者广告赚点钱再补上。

没有了可操心的事,易青就能塌下心来学他的专业。以他过目不忘的记忆能力和过人的理解力,课内的课程如同小菜;而多余出来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搜集孙老爷子要他做的论文题目地资料素材。

随着大一学年的接近尾声,导演系学生也从镜头造句阶段渐渐过渡到了短片阶段。

一般象易青他们这样大一地导演系学生,根据教学进度还不会让他们拍什么短片之类的。焊实基础很重yào

――所以一开始他们还只是学习用镜头造句。

电影造句指的就是用摄影机当笔来表达句子。比如说:“一只鸟儿在树上。”要拍这个句子,可以是一个近景或特写拍一只鸟,然后镜头向后拉开成中景或者全景,让人看出它是停在一根树枝上。当然也可以先拍一棵树。然后镜头移动到树上的一只鸟,又或者直接就一个中景拍一只鸟停在树上。

易青他们已经拍到几重复合的造句。比如“一个孩子经过院落里的槐花树下。他举起弹弓打落了一只可怜的小鸟……”这样地句子。

大一学完了造句,慢慢就会学拍一些场次,分镜头剧本,再来就是拍成品剧本、排练话剧大戏、拍艺术短片这些。

到了这个阶段,掌握了拍摄编导短片的一些技能的学生,学校就会适当的放宽对导演系学生课内时间的控zhì

,睁一眼闭一眼的让他们出去赚一点外快。拍一些商业短片或者做一把广告编寻,毕竟所有的专业学习最后都是要为了实践服wù

的。

易青和孙茹有时候碰到有机会也会一起出去玩玩票,虽然他们远不如表演系的帅哥美女们赚地多,但是几千块钱的意wài

收入也往往能让他们找到借口去**一下。

自从上次易青和依依无意中听见孙茹的心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易青面对孙茹都会觉得有几分尴尬。要说他不喜欢孙茹,那简直是不可能地事,除非他不正常。男人都有同时对几位美女保持特殊好感的生理能力,这与道德无关。可是易景只要一想起依依,就觉得自己似乎有一种责任。他很难想象去和依依之外的女生发生什么关系,毕竟这是一个以专一为道德伦理标准的社会。

但是象孙茹这样的条件,这么好的女孩。对自己却如此钟情,易青又岂忍心辜负和伤害她?所以他也认同依依说的,暂时不把自己和依依的感情状态告sù

孙茹,以免她受到刺激。

不过象易青这样没心没肺的乐天派,维持这种尴尬状态绝不会超过半个月,很快又跟孙茹嬉皮笑脸起来。他是个凡事都很想的开的人,地球人都知dào

大学生的感情何等脆弱,大学里谈恋爱的人那么多,有几个最后能结婚的?现在愁了半天,也许毕业后满不是那么回事了。

所以易青只要求自己忠实于自己当下的感情,此时此刻对自己的感情和喜欢的人负责就行,至于将来怎么样,谁知dào

呢?主观的去谋划其实都是一种对命运自作聪明的表现,你计划了半天,最后命运要跟你开个大玩笑,你有什么办法。不如随缘,等时间到了,一切也许自然会有一个答案。

这样身心两安逸的日子过下来,每天跟着孙大小姐吃香的喝辣的,出入有宝马车代步;一到周末,不是去孙老爷子家饕餮美食,就是受杨娴儿之邀去跟杨首长大碗酒大块肉;偶尔还要跟杨娴儿的沙龙伙伴们或者北大电影社的同学们一起出去**一下――这样糜烂生活的结果,是易青长胖了。

据说大一学生都会胖,特别是解除高考压力之后,突然进入安逸的大学生活这个阶段。易青这一年足足胖了有八斤,原来瘦猴一样的小男生,开始有了点导演系的派头。

大一的生活很快在指缝间流逝的时光中过去,易青终于迎来了大学的第一个暑假。易青七月初回到家乡,做了两天父母的孝顺好儿子,二老听说儿子受学院教授赏识,一下子给了十万块活动经费做论文,高兴的合不拢嘴。当年那些看死易青考不上好大学的亲戚朋友象变了副嘴脸一样,又是电话又是串门。

其实就是没有这些腻味烦心的事,易青在家里也呆不住。

依依六月七日进高考考场,六月中就考完了。在家呆到七月,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送到。按依依的意思,虽然她很想易青,但是乖巧如她,也知dào

将来恐怕和母亲相聚的时间不多,无论是电影学院的学生还是入了行的演员,将来最却的都是个人时间。

可是依依却没办法在家里多待,多陪陪生病的妈妈。

靠社会福利和医疗保险维持着的家,实在是多一个人吃饭也是个困难。易景虽然经常找借口给依依卡里汇钱,但是依依却很愿意让母亲也花男朋友的钱。明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山一样压着她,虽然她知dào

易青是绝对靠得住的男人。但是依依的个性外柔内刚,其实非常要强,要她明年再靠易青养,她说什么也是不愿意的。

几番踌躇,依依只好告别母亲,踏上北上之路,怀里揣着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录取通知书,暑假期间在北京找个广告之类的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易青几个月没见依依,想得心里象着火了一样。一接到依依的电话,说好哪天到北京,易青就一刻在家里也呆不住了。

易青和依依几乎同时出发,但是依依快不过他。易青这个败家子坐的是飞机,买得还是不打折的机票。

……

2007年8月7日。

北京火车站。

易青站在出站口外的马路栏杆上,高高的伸直脖子,焦急的在出站的人流中寻找依依的身影。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有了种初恋般激动的感觉,兴奋的心嘭嘭直跳。

“喂,干什么?说你呢!那小子,知不知dào

危险?”

易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狼狈的从栏杆上跳下来,一个警察虎虎生风的老远向他走过来,估计是要教xùn

他一顿。

易青不是不知dào

交通规则,要是急着见到依依,他也不会站那么高。

他刚一落地,一个清脆的声音欣喜的叫道:“易青!”

易青听到这个声音,象触电了一样颤抖了一下,他哪还顾得上去看什么警察叔叔,扭头就向人群中看去。

依依穿着运动tb恤和一条白色七分裤,带着棒球帽,扎着一条马尾辫,一身清新阳光的小女生装扮。

易青心里微微一酸,他长胖了,依依却瘦了。据说依依高考考了四百多分,一个艺术中专的学生,在北京学了一年表演没上文化课,成绩居然比很多在青普通高中学生还好,可见她多么用功。

象她这种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尽全力做到最好的性格,经lì

一场高考,能不清减吗?

没等易青上前,依依拖着行李箱哭着就扑了上来,两人旁若无人的在车站广场拥bào

在一起。

“哎哟……”易青一声惨叫,原来依依一边娇嗔着打他,一边在他肩头狠狠的咬了下去。

为什么女生爱到极致之后的表达方式总是这么古怪?一个男人如果没被女孩咬过简直能算被人爱过。

那个预备要教xùn

易青一顿的警察,没走到面前就傻了眼。看着一对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的小儿女,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想了想,无奈的笑了笑,悄悄的转身,没入了人群之中……??

第三章 行业潜规则

“停!好!太好了!”

“收工收工!”

导演兴高采烈的过来,冲依依不停的点头,道:“你在镜头里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产家一定会满yì

这个广告的!谢谢你,小姑娘,你将来一定大红的。”

依依淡淡的笑笑,每次表演完她都会觉得很累,可能是用心力过度吧,她特别不喜欢这类的应酬式的交流。

易青连忙过来给她解围,对导演有礼貌的的笑笑,然后把她拉到一边去,递上一瓶冰柠檬茶。

“喂,那个谁……周小姐的助理,那男的,过来一下!”组里的制片主任大声的叫道,周围的工作人员关灯的关灯,收机器的收机器,一阵忙乱,主任叫了三四声易素才反应过来是叫他。

“噗嗤……”依依含着一口柠檬茶就笑喷了――助理?

易青这个郁闷啊,他什么时候成了依依的助理了。算了,助理就助理吧!易青连忙跑过去,歉然道:“不好意思,太乱了太乱了,没听到,主任有什么吩咐?”

“明天下午最后两个镜头,拍完我们就齐活了。这是正式通告,拿好,别迟到啊!”制片主任说完立马转身就想走。

“对不起,您稍等!”易青连忙叫住他,非常老练的道:“主任,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照合约你看咱是不是今天把钱结一结吧?”

制片主任微微一怔,立kè

故作漫不经心的道:“你看你。年轻人着什么急啊,等明天拍完了一起给你们结,咱们这么大个公司,还能欠你们这钱。”

“话可是这么说。”易青道:“凡事有个规矩比较好,咱还是按合约来吧。规矩我们也会做,一万六千块地广告费,你们要是能代扣税帮我扣了也行,我们再封个尾数给您老喝茶,到我们手上一共该是一万三千五百块,您是过帐啊还是现在请会计过来当面儿结了呀?”

制片主任听了易青这一大套,眼睛都直了,上下直打量易青。这时依依也走了过来,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后。带着一贯安安静静的微笑,点头道:“主任这么辛苦。咱们还是直接去找王会计结帐好了,不要耽误主任下班。”

制片主任眼珠子转了几转,立kè

满脸堆笑的拿起通话机,按开了叫道:“会计呢?叫会计来一下,顺便把周小姐的片酬带过来结了,要带全额,对对。全额……”

依依一听他说“全额”,立kè

笑了,伸手在后面扯扯易青后摆,冲他竖竖大拇指。

……

制片主任笑着跟易青握了手,连声道:“好样儿地,小伙子你行啊!有前途,有前途……”

易青淡然道:“没什么,我们都是电影学院的。”

制片主任恍然大悟道:“敢情你不是她的助理?怪不得呢,怪不得怪不得……”

易青拿着一大包钱。给制片主任挥手告了别,拉着依依离开外景地。那位制片主任回到组里的车上,拖过一个负责演员的小制片照脑门儿一下。接着好一顿臭骂道:“你小子怎么摸的底?什么雏儿,什么新手?那小子沾上毛儿比他妈猴儿还精呢?就是个老江湖!我看你小子就是吃干饭用的!害得老子差点儿出了大洋相,没脸没臊的,靠!”

那个外景地就在八大处附近的一个小公圆旁边,走出几百米就是大马路。易青和依依走到大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上了车易青把装钱地袋子往依依手上一塞,哈哈大笑起来。

依依笑道:“还好,我配合的还可以吧?虽然我不太知dào

怎么回事。”

易青道:“其实我也是以前听孙茹说地。这行里就是有这种潜规则,新人通常都要交一回学费。要是等明天剧组全拍完了过去结帐,最多只能拿到一半片酬,七八千而已。对方的会计一张笑脸对着你,人家也把钱给了你一半了,也没说不给,就是说天太晚了,现金不够了,过两天再联系再给你结,你要找制片主任的话,他们肯定说主任已经不在组里去了哪儿哪儿谈什么事去了。这样一来,你再要联系这个组,这个组早散了,电话全换了,这剩下的一半钱也就遥遥无期了。”

依依讶然道:“这样也行?”

易青笑道:“这就是行规啊!这么多年来,国内好多拍广告的都是这么干的。除非请的是专门广告公司地模特,或者有经验的老在外面拍片的模特,一般的新人,第一次接广告的自己又没个好经纪人好助理的,都要吃一次这种亏,这就是所谓的交学费啊!”

依依愤然道:“怎么能这样,告他去!”

易青笑道:“告谁啊?广告的剧组不同于电影电视,除非是专业的广告公司或者电视台地广告部,象咱们接的这个,也是中国最多见的广告拍摄组,全是草台班子,产家出钱请地一票自由职业者,有活恰好凑在一起干,拍完了各走各的,你自己错过了结帐,再回头去哪里找他们?难道告产家吗?你签约的时候可是跟拍摄组签的,跟产家可没关系。而且涉及行业潜规则的东西,告到法院,法院的人也是爱理不理,中国国情嘛!”

依依默然。

易青打个哈哈道:“不过你今天表现的很老道啊,有点不象你了。我还真怕你脸皮薄,不让我跟他们催帐呢。”

依依笑道:“你以为就你精明吗?说是这个行业的潜规则,其实整个社会哪里是这样?以前我还没成年就在酒楼洗盘子,一到月底要算工钱的时候,老板娘就找岔儿寻我的错儿。不是说我没把碗洗干净,就是说我弄脏了地,要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至少要扣一半工钱。而且到算工钱那天,老板总是莫名其妙的失踪,拖拖拉拉付了一半的钱,剩下的钱一推再推,总想找借口把我辞了才罢休……今天我一听制片主任的口气,就知dào

又来了,呵呵,哪儿都是一样,穷苦善良的人永远要为自己的单纯付出代价。”

易青鼻子微微一酸,他突然说了一句:“今年寒假,我一定要跟你回家拜见一下你妈妈,到时候我们有钱了,好好孝敬一下她老人家。”

依依冲他微微一笑,伸手过去跟易青握在一起。她知dào

易青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赞美她。易青是在感慨,是怎样一个了起的母亲,能教出这样一个仙子一样的女儿,在经lì

了无数不公正和黑暗和坎坷之后,没有变得愤世嫉俗,没有变得暴戾堕落,而是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善良宽恕、纯洁而积极向上的心――这要有非常高的淋养和非常好的家教才行吧!

依依把整个钱袋放进易青的怀里,握着易青的手,靠着他的肩膀疲倦了睡着了。

拍戏真累,易青想着,不过,保持着一颗高贵的一尘不染的心去面对这个社会,岂不是更累?也许,象小云那样面对生活,才是更务实更快乐的吧……??

第四章 冯导贺岁新戏

2007年9月1日。

依依的大学生涯开始了。易青、孙茹、杨娴儿也迎来了他们的第二个学年。象牙塔里的生活激情飞扬,阳光无限,与世无箐,而与此同时,一场浩大的电影革mìng

,在中国大地上掀开了帷幕。

经过了漫长而滞后的计划经济时代,在所谓的“纯艺术路线”下痛苦挣扎拼杀出来的中国电影,终于史无前例的走进了一个相对自主宽松的发展时期。

票房、商业、市场……这些老一辈艺术家们羞于启齿的词汇开始成为电影乃至整个文化界最主流的声音。中国电影的商业化、产业化,可回收良性发展,终于堂皇的登了大雅之堂。

倍受国内外双重压力的中国电影人们,顶着种种不理解的声音,开始了电影探索之路。

从《英雄》、《十面埋伏》、《无极》到《夜宴》,全中国站在行业尖端的这些寻演们开始尝试走一条把艺术内涵和电影工业化大制作结合在一起的道路。

张一谋、陈凯哥、冯晓刚三位导演的这四部电影,每一部的国内票房都稳定在两亿左右,创造了中国电影史上的一个奇迹。但是在票房上取得一次又一次成功的同时,在艺术上却遭到了铺天盖地的批评,也可以说,遭遇了不同程度的失败。

面对这一切,不同阶层不同知识水平的人给出各种说法,有抱怨电影家们的,也有抱怨观众品位差的,众说纷纭。

时代在呼唤一个真zhèng

的文化英雄,一个可以站出来为中国电影承前启后的人。在中华族的历史上,每到这个时刻,总有一个人站出来,这个人是谁呢?

电影学院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吃过了丰盛早餐的孙老爷子在沙发上喝着热茶,对准bèi

出门的孙茹交代道:“晚上回来的时候,把易青给我带回来吃饭,我要看他搜集的论文资料。”

第三卷第四章冯导贺岁新戏

“终于下课了!饿死了饿死了,快走快走!”

上午一下学,孙茹拖着易青就往教室外走。

易青被她拉得一步步向前蹭,一边从腰上摘下手机,一边笑道:“大小姐,你二次发育啊?家里吃的那么好,一到中午还这么饿!早晚胖死你!”

易青一边说着,一边开机,没过两秒钟,短信铃声就响起来了,一连几条。

先是罗纲的:“我已经快排到了,你们吃什么?今天有鸡翅烧土豆和番茄牛腩。”

易青回信道:“牛腩双份。多买包子。”

然后是依依和杨娴儿的短信,杨娴儿说正在下楼,马上到;依依则象昨天一样:“我还要过一会儿,你们先吃吧。”

易青叹了口气,这个依依就好象电影学院的学习机会是抢谁的偷谁的,好象今天不学明天就会被开除一样。自从入学后,就没一天看她是准时下课的,整天拉着同学讲戏讲作业,戏瘾大的同班同学见她就躲――当然,男生除外。

不过这位美女状元酷似个机器人,好象除了排小品演戏之外没有输入其他程序,对各类追求、告白以及死缠烂打死皮赖脸死气白赖死都要苦苦哀求之泡妞**一概免疫,典型的盐酱不进。

各位追求者、粉丝群只好抱定了反正还有四年的伟大信念,决定把这场战役悲壮地继xù

下去。

现在易青每天的生活就是这样。吃完早饭等上课,下了课等吃午饭;吃了午饭等下午课,再下课就等吃晚饭;晚上陪依依排作业,或者跟孙茹一起做自己导演班的作业。再不然就是去孙老爷子和杨首长那里吃饭……

依依一开学就搬进电影学院女生宿舍了,易素虽然老大不情愿,可是也没办法,只好等着周末偶尔打打游击了。

每天午饭和晚饭时间,是易青最高兴的,一出教室就会收到依依、杨娴儿、罗纲地短信,然后大家从各自的系里教室所在的三座楼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杀向食堂――自从依依入学之后,孙大小姐就不得不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同意跟大家一起在二楼吃大锅菜,不过说也奇怪,自从改在二楼吃那些粗糙的东西之后。孙茹的胃口反而一天比一天好了,唉。有钱人的肚子就是怪。

罗纲修的是研究生课程,是五个人里课程最松的,所以大家嘴上说是谁先到谁先排队,免得买不到食堂地菜肉包子,但实jì

上,象罗纲同志这样的老实人地便宜真是不占白占,占是傻蛋。于是做勤务兵的永远是憨厚的罗纲――后来许多搞电影研究的人和记者百思不得其解,象罗纲大师这样身背所有顶级国际电影节最佳摄影奖的大艺术家,为什么总是对剧组放盒饭这样的工作身体力行且兴趣盎然,却不知根源在此。所以说艺术家们在求学时代的某些经lì

和行为习惯对他们价值观念和人格意识地形成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孙茹和易青走进食堂的时候,杨娴儿和罗纲已经把今天的几个菜全买好了,一份一份往这边传。

四人坐定,孙茹道:“等一会儿依依。”

杨娴儿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刚才是一直叫饿?哈哈,你跟依依两个人真该分一个出来去泰国把手术做了。到时候帅哥美女多般配啊!”

“哼,你羡慕来地!依依本来就是我老婆。”孙茹得yì

的道:“同性恋犯法吗?还用做手术那么多余。”

易青买了五瓶汽水回来,挺到这两位大小姐的对话。哈哈大笑。女孩子的感情真是非常奇怪,譬如两个男人之间,就算象兄弟一样手足情深,也决不会好到天天腻在一起,但是女生和女生之间却非常容易好到连上厕所都必须一起,连老公都不够闺中密友亲密。自从依依正式入学后,依依和孙茹的姐妹感情已经发展到了连易青都嫉妒的地步,要不是心里知dào

这两位美女都对自己有情,易青可能真会怀疑她们当中某一位地性取向有那么点问题。

几个人喝着汽水,仰着脖子看着吊在餐厅顶上的电视,等着依依。电影学院的二层、三层食堂上都挂着电视,每天食堂一开门,电视就开着,一般都固定在电影频道。生活在资讯发达地时代,身为电影学院的学生,走到那里都应该掌握国内的各种影讯,哪怕看看八卦新闻也好。

此时电影频道正在播放冯晓刚寻演的一则新闻,冯导又要拍新戏了。这次是贺岁档。在经lì

了去年〈夜宴〉的坊间恶评之后,冯晓刚进军国际市场、向商业大片转型的路线似乎并没有动摇。新戏的名字叫《再杀我一次》,华裔兄弟公司第一期就砸下两个亿,给这位公司的头马导演打造一个宽裕的创作空间。

冯晓刚导演显然雄心万丈,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带着一贯的轻松幽默和几分老北京的玩世不恭。

………我觉得《夜宴》并不是一个失败的作品。这个戏到现在还有人看,还有人在说、在骂,这不就说明它还行对吧?所以这次这个《再杀我一次》还是会做一个比较大的东西出来,好不好大家到时候看吧。”

“冯导听说因为片酬方面的问题导致刘德桦愿意接您的新戏,您对此有什么需yào

澄清的吗?”

“这完全就是胡扯!我们缺钱,中国电影现在整个都缺钱,多贵的明星我们都能请的起。华仔主要是档期的问题,他是个好演员,自从《天下无贼以后我就盼望着跟他再合zuò

一回。不过这次演员还是很有看头的。除了尤子、周迅、徐帆之外,我们还准bèi

找一两个新人,香港的目前我们也在联系梁超伟和吴镇雨,具体的要看各人的具体情况。这些东西其实很正常,就是被一些人炒的不正常了,希望大家看待一些事的时候平和一点儿。”

易青叼着汽水吸管看得挺高兴,笑着对大家道:“看看,人家冯晓刚说了,中国电影整个缺钱,太好了,就是希望他们烧得慢点儿。别等咱们毕业出去全烧完了就行。”

连邻座的同学都笑了起来。

这时依依也急冲冲的进来了,歉然道:“对起对不起,我又最后一个。明天拿我的饭卡刷好了。”

孙茹笑道:“用不着,多你那几个钱谁也富了,还用跟我们客气。”

杨娴儿笑道:“得了吧,大状元,你现在是易导和孙导的掌上明珠,咱们谁敢吃你的钱?你赶紧坐下来,别挡着人家看冯晓刚是正经。咦……喂!是吧?”

“蚁皇男宝,谁用谁好谁知dào

……哎呀妈呀,这整地也太好使了!”电视里专访播了一半跳出来插广告了,一个东北演员挤眉弄眼在哪儿学赵大叔说话,学得半真不假不太象,傻不呵呵的。

杨娴儿抱怨道:“依依你看你,你一来就播广告!”

孙茹笑道:“这也怪依依,现在哪个台不是铺天盖地的广告。电影频道算够厚道的了。”

依依嫣然笑道:“会啊。我觉得最厚道的应该算湖南台的超级女生啊!”

“啊?依依你火星来的吧?”

“当然了。”依依一本正经的道:“人家超女播半小时广告还插播二十分钟正式节目,多厚道啊!”

除了慢半拍的罗纲,其他人全喷了。很难得听依依讲笑话,她的优点就是讲笑话的时候一脸天真无邪的正经模样,就算笑话不好笑,也能把人逗乐了。

“小时候,妈妈是我的依靠。长大后,妈妈依靠着我……优佳奶粉,母亲一生的爱……”

“咦?你们看,那个广告模特好象依依!”

罗纲惊奇的拿筷子指着电视,象发xiàn

了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杨娴儿猛得尖叫道:“什么好象!这要是依依我把眼珠子抠出来。”

依依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表演看的入神,一边笑道:“呀!这么快就播了啊!是我有什么奇怪,一个广告而已嘛!”

杨娴儿板着脸道:“周依依同学。独食难肥啊!你这种行为是受鄙视滴!亏我们一直拿你当穷人,不好意思剥削,明天你刷卡!当了广告明星居然不吭声,哼,当我们四大恶人是假的啊?”

只见电视屏幕上的依依穿着一身八十年代咔叽布连衣裙,翩然若仙,浑身好象都散发着一种母性慈爱的光芒,用无比幸福的眼神看着婴儿车里抱着小奶瓶的小女婴。这一段表演,特别优美而到位,相比之下,后半段只是依依的本色表演罢了。

大家都很开心的在笑,只有易青不笑,他没好气的看着斜对面的一个男人。

这人一看就知dào

是校外进来的,贼眉鼠眼、胡子拉碴的,一副色迷眼睡醒的样子。他抬眼看看广告,又看看依依,然后一双色迷迷的小眼睛就长在依依身上不会动了。

易青看他就不爽,满肚子气不打一处来,心道:好你个老小子,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阿!”

这时杨娴儿也发xiàn

易青的脸色不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发xiàn

了那个样貌邋遢的男人,忍不住有了一声,低声道:“有些男人的眼珠子,就是应该抠出来。”

孙茹和依依也停下了筷子,向那个男人看去。孙茹笑道:“算了,我们依依这么漂亮,有人看也不奇怪啊!”

依依撅着嘴道:“我说他看的是娴儿和小茹才对。”

易青立kè

婚皮笑脸的赞成道:“不错不错,这种年纪的男人一般喜欢身材性感的。”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三位美女之中,以杨娴儿的身材最是性感火爆,腿长胸美,易青明摆是在说她。

杨娴儿带着杀人的微笑,把一大抉生姜夹到易青饭盒里,道:“易导你口才很好哦,来,多吃点生姜补补火,你就知dào

什么叫火瀑了。”

孙茹偷笑道:“有些人就是不知dào

吸取藏训,明知dào

打不过她老是去惹她干嘛?赶紧吃了吧,不然呆会不知dào

还要吃什么。”

易青刚要顾左右而言它,比如“哇,一只大象在天上飞过去耶”之类的,忽然着见那个男人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打卤面,放下筷子向他们这桌走过来了。易青连忙趁机转移视线,低声道:“嘘,看,过来了过来了。这小子居然敢公然过来搭讪……”

那人匆匆是过来,好象其他都不存zài

一样。对依依道:“同学,你是进修班的还是今年的新生啊?”

依依愣了一下,这个人问的好奇怪,好象本科班和大专班其他三个年级他全认识一样,她刚要回答。

孙茹立kè

凑过来,递上一个僵硬的微笑道:“嘿嘿,你猎错了,我们都是中戏的。”

杨娴儿没好气的接话道:“我是体育大学练跆拳道的。”

易青立kè

道:“别算上我。我是隔壁来借酱油的。”

那人一愣。看着这几个胡说八道的学生,不禁笑了,他连忙摆手道:“同学们你们误会了。我不是来瞎撞搭讪的,我是冯晓刚导演的副导演助理。是出来给冯导的新戏选演员的,我姓杨,叫杨锟。这是我的名片……”

易青瞄了他一眼,心里一万个不信,就他这样还装冯晓刚的助理,穿得跟要饭的似的,谁不知dào

冯晓刚现在是拿钱当纸烧,他组里还会有这么寒酸的工作人员。

易青这样想。孙茹和杨娴儿就更不信了。孙茹直接按下了依依要去接名片的手,笑着道:“哎呀,这么巧啊,同行同行……我是斯皮尔伯格导演的中国总助理,您有啥事。俺们也听听呗?”

杨锟不理孙茹,不耐烦的对依依道:“我刚才在电视上看见那个广告,是你拍的吧?冯导的新戏里有个角色,需yào

跟小孩子有交流,我认为你很适合,希望你考lǜ

一下。”

话一说完,杨娴儿第一个就不爽他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冷哼道:“说的跟真的一样。下次要骗女孩子,记得要强调是女主角,几百万片酬,还要说明跟葛尤和梁超伟有对手戏,不然哪个傻女人会上当啊!”

孙茹也冷笑着道:“不好意思啊杨导,周小姐没档期了,她刚接了我们家老斯的新戏,叫《星战后后传》。您老这边,有机会再合zuò

吧!”

杨锟这下似乎有些愠怒了,他刚要发作,随即想到,这是在电影学院;再说了,跟这么一帮学生计较什么,何况确实是自己太唐突了。

他想到这里,板着脸对着依依点了点头,扔下名片转身走了。

易青等人呵呵直乐,他们压根儿就不相信杨锟的话。在电影学院这种俊男美女众多的地方,别说男的向美女搭讪,就是泼辣大胆的女生路上截住某个帅哥要求交往也是毫不希奇的事。这些人所用的招数千奇百怪,杨锟这招,早就被人用烂了。

外界有一种说法,好来剧狙里的导演副导演都是满街选人来演戏,动不动就传说某个漂亮女孩在买冰棍或者在压马路的时候突然被某导演看中,从此大红大紫――这个美丽的扯淡不知dào

是哪个痴心妄想,想成名想疯了的女人想出来的,搞得北影这条西土城路上时不时的有些自以为样子还可以的傻女人没事就在这里来回是来是去,搔首弄姿。

其实这种说法跟那种认为表演只是摆姿势做表情的想法是如出一辙,都以为选演员只要形象和气质跟角色接近,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演戏。

其实导演们除非是想省钱,或者有什么特殊原因,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找非专业演员来浪费胶片的。拍摄资源那么贵,专业训liàn

出来的演员还时常会浪费,找那种一天学没上过的,拍一条ng二十遍,一天光胶片干掉几万块,监制岂不是要生吃了导演?

易青他们觉得象杨锟这样的人就是受了这种传闻的影响,以为真有满街找演员这么回事,所以编了这么一套来接近依依。

真zhèng

象冯晓刚导演这样级别的剧组,要到电影学院选演员,都要先到学生处登记,然后找到表演系的老师,说明情况。要是学校肯放这个学生出去的话,双方谈妥了片酬学校跟学生本人怎么分,才能够让导演去选人。选人的时候,也是在正式的场合,大家在一起座谈茶话,聊聊电影拍摄的一些专业话题,导演顺便观察学生的表现、性格、谈吐,最后选定一个,约时间单独谈话,看剧本,最后签约……象杨锟这么儿戏的,还打出冯晓刚的旗号,真搞笑。

依依拿起杨锟放下的名片看了看,抱怨道:“你们也太不给人留面子了,耍得人家团团转。不过我总是就觉得,这人好来不是在骗人。要真是错过了冯导的戏,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易青笑道:“傻丫头,你是想演戏想疯了吧!别傻了,真是来搭讪的也就罢了,万一又是一个宫大胡子怎么办,防人之心不可无。”

依依看着易青笑了笑,没有再辩解什么。男人,特别是聪明有才华的能干的男人,好象总是喜欢自己的女朋去或者老婆是笨笨的那种,至少不要比他更聪明。不过,依依虽然很多事自己心里象明镜一样,却也乐于享shòu

这种笨笨的,什么事都由易青去动脑子的生活,好满足易青的成就感。

……

电影学院学生处。

杨锟一边急匆匆的走着,一边拿着餐巾纸擦着嘴,电影学院食堂的面条实在不怎么样,打死了卖盐的,那么咸。

总务的刘主任满脸堆笑,隔着半条走廊,就大声的打着招呼,远远的向着杨锟伸出两只手来――

“哎呀呀……杨导杨导!一年多没见了,您发财啊?哈哈,冯导和组里的老朋友们都好吧?”刘主任握着杨辊的手一阵摇。

杨锟连忙把餐巾纸塞进口袋里笑道“别拿我们开心了刘老师……我们都是餐风露宿吃沙尘的劳碌命,怎么能跟你们铁饭碗比。我们可是在为你们打工呢,这不,又给你们送钱来了。”

刘主任笑道:“开玩笑,谁敢让咱们杨导吃沙子,您可是大人物,冯导最器重的大将,将来要独当一面的!本来找敬松老师来陪你一起去桔待你去吃饭的,不过敬松信佛,他吃素,太麻烦,就咱俩去吧。呵呵,走走走,咱们还是老规矩,烤鸭爆肚加扎啤,管饱!”

杨锟摆手道:“不不不,吃过了,真吃过了。”

刘主任道:“别介啊,跟我还客气。放心,不用学校的公款吃喝,我私人请客!”

杨锟笑道:“我就是知dào

你会私人掏腰包,免得你又象前年那样,八冷八热十大碟儿的招待,太破费了。所以,我特意先到贵校食堂吃过了。”

刘主任叹道:“你们冯寻带的人啊,就是这样,太客气,太小心。那咱们办手续吧。”

两人进了办公室、杨锟例行公事,填了填来访记录卡。刘主任拿出一大叠学生照片和资料,问道:“看男的看女的?”

杨锟道:“都看,好几个角色呢。最要紧找个女杀手,戏很多,台词也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着女生的照片簿,电影学院表演学院所有的学生都有自己的演艺资料,造册保存,方便将来实习的时候学校向剧组推荐。

杨锟找了一圈,没着到那两个嘴巴特别厉害的漂亮女生的资料,倒是看到了依依的相片,看到上面记录她是新生状元,点了点头,随口道:“你们今年招的新生形象都很不错啊。刚才我在食堂见到三个应该是表演系的,相当漂亮。”

刘主任看他正在详细的看依依的资料,赞道:“有眼力,这孩子可是今年的传奇人物,状元生,齐世龙和王敬松对她可宝贝的不得了。”

杨锟冷笑了一下,心道:难怪那么傲气。

刘主任问道:“怎么样?这个周依依,见见吗?”

杨锟想了想,回忆起孙茹和杨娴儿刚才那个态度,淡淡的道:“不必了。”??

第五章 孙府夜宴(上)

电影学院食堂。

易青他们吃完了饭,孙茹很自然的就易素的饭盒一起带到水池边洗了。杨娴儿装没看见,易青歉然的看了看依依,依依甜甜的一笑,一点也不介yì



正在这时,罗纲突然指着吊顶上的电视道:“喂!快看,见鬼了!”

几个人一起抬头一看,只见电视上的娱乐新闻在放冯晓刚新戏的一个新闻发布会,记者们正在提问。

易青道:“怎么了?有什么特别吗?”

杨娴儿讶然道:“天哪!你看最左边桌子角上坐着的那个!”

易青和孙茹一起注目看去,只见镜头正对着冯晓刚身边坐着一排剧组的主创人员,在葛尤的旁边坐着一个三十几岁的大胡子邋遢男人,穿着黄色的导演服,小鼻子小眼,正是刚才来搭讪的那个杨锟!

依依第一个笑了,她得yì

的抬起小下巴,对易青道:“你看吧!我就觉得他不象来瞎撞的嘛。”

杨娴儿懊恼的道:“有没有搞错!哪有正经副导象他这样选演员的嘛!”

易青傻眼了。依依那么酷爱表演,现在有机会演冯晓刚这种大导演的戏,就这么错过了,太可惜了!

都怪自己的那股子醋劲儿,孙茹和杨娴儿其实也是受了他的情绪影响才做出反应的,易青看着依依,一脸自责。

依依拍了拍手笑道:“算了。没事。是我就是我的,不是我地抢都抢不来。”

易青安慰她道:“没事没事,将来等你大红了,你可以跟记者说。你当当年没入行的时候,就推掉了赵保刚和冯晓刚的戏,人家找你你都爱演――哇噻,多牛啊!”

孙茹也过来对依依道:“没事。我家老爷子跟冯晓刚有交情,既然他的副导演觉得你适合这个角色,让老爷子跟冯导打个招呼,再用你演就是了。”

依依立kè

道:“不用!你可千万别回去说,我要接戏地话就要靠自己的实力。”

孙茹没想到依依拒绝的这么快,她也很清楚依依外柔内刚的执拗个性,无奈的冲易青耸了耸肩。

易青明白。自从依依知dào

孙茹喜欢自己之后,不会再轻易受孙茹或者孙家的恩惠了。爱情的世界里无论胜负最讲究公平。依依这种自爱又矜持的女孩是不会让自己处在一个亏欠孙茹的位置上的。

女孩子之间感情再好,在面对自己喜欢地男人的时候,很多反应都还是一样。易素看着这对姐妹情深地好朋友,突然有点犯愁,这将来可怎么办才好啊!

……

晚上,易青特地给依依买好了晚饭,送到她排练的教室去。然后才出来找了孙茹,一起去孙老爷子家里吃晚饭。

易素上学期就经常在孙老爷子家里遍尝世界各地的美食,早已习以为常。今天他也同往常一样,以为不过是家常便饭,心里一点预感都没有。孙老爷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检查他论文的进度,他只是例行做了功课,在车上还跟孙茹乱盖,拿冯晓刚的新戏开涮。

两人一到家,刚进客厅就觉得气氛不寻常。

大客厅里衣香鬓影。好热闹。孙家新请的管家带着两个小保姆正在布菜,几个客人和孙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谈笑;两瓶刚刚启了塞子的红酒和白葡萄酒正在飘着诱人地酒香醒着酒。

孙茹和易素进厚的声音吸引了客人们的注意力,几位年轻的客人纷纷站起身来。

易青放眼看去,认识的客人只有第四代导演滕文冀先生。其他有几位年长的十分脸熟,估计是在电视上见过,叫出名字。

孙老爷子看见孙茹和易青回来了,非常高兴,连忙介shào

道:“这丫头是我孙女,这是我去年才收的成材的徒弟,叫易青,现在两个孩子都在电影学院学导演,一点歪才还是有的,呵呵。”

“哦……哎呀,真是名门高弟,气宇凡啊!”一个头发花白地老男人赞叹道。

孙茹抿嘴直笑,偷偷捅了易青一下,心道这老东西真是个马屁精,易青这死木头又有什么气宇凡不凡的了?

“孙丫头啊?长这么大了!可比小时候漂亮多了,哎呀,我们这些人不认老不行喽!”

孙老爷子又给易青介shào

了几位要紧的客人,易青一听,那几个脸熟地都是国内知名的大电影评论家,他突然想到孙老爷子今天估计是有要突击考自己的意思,不由的手心出汗。

孙老爷子给他们彼此介shào

完了,笑道:“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好了,人齐了,诸位入席吧,入席入席……”

今天孙府特地在当客厅中摆开了欧式的长餐桌,两个保姆和管家负责传菜倒酒。,当

菜色是以易青最喜欢的海鲜为主,想必是孙老爷子特意交代安排的;做法似乎是马来西亚、菲律宾一带的烹调,估计也是特意请来的厨师。

橄榄炖牛腩,炭烤小牛排,鱼子蟹黄三明治,咖喱炒螃蟹,芝士?龙虾,柠檬海胆羹、沙拉鱿鱼卷……各种新奇方法烹制的美食香味浓郁,连孙大小姐这种见识的人都有很多菜没有吃过。

孙茹见桌上摆着一套小巧精致的“蟹八件”,又是钳子又是小掏勺的,心里直嘀咕,心说这个土包子可别出洋相才好。孙茹自己最讨厌在宴会上吃螃蟹,作为一个淑女又要吃到美味的螃蟹龙虾又要保持餐桌礼仪真是件非常复杂的事。

管家传过了鲜蘑奶油汤,大家用过了汤之后吃了点牛排和三明治等主食,就开始吃几样海鲜主菜。

这下轮到孙茹大开眼界。只见易青一边和客人们闲聊寒暄,一边手下如飞,一看只龙虾肉剔出来,很绅士的先照顾女士,把整盘肉放在孙茹面前,然后自己在把整只龙虾壳完整的拼好,交给管家。

接着易青自己又用蟹八件处理了一只螃蟹,整只螃蟹吃掉,手上连点油星都不沾,一边还谈笑风生。几个客人对易青登时好感大增,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但举止得体,而且显然见过大世面,说不好是哪个名门世家的子弟。

易青心里暗笑,他家在沿海大城,他又是在海边长大的,家里正开着渔业海产品外贸公司,父母都是一辈子跟鱼虾蟹打交道的人,他在这方面的世面当然比北方人见的多。他倒是刻意卖弈,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孙老爷子这种人所有的行为里都有准确而强烈的目的性,他老人家正在帮自己开阔交际面,为将来打基础,所以处处安排他擅长的领域,不好好表现,丢了恩师的脸怎么行?

这顿饭吃的易青满嘴生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能来瓶茅台或者汾酒。易景好酒,但是对红酒却没有研究,不管什么年份的在他喝来都是一个样,糖水而已。

吃了一个多小时,大家兴致渐酣,管家端上甜品,换过餐后的白葡萄酒。孙老爷子和客人们言笑晏晏,话题渐渐引到最近几年的中国电影上来了。

易青看了孙茹一眼,微微一笑,心道:不出所料吧,那话儿来了。

果然听孙老爷子道:“刚易这两年很是勤奋,我让他做了一个论文,最近好象正好做到中国电影商业化近几年的走势这部分选题。难得今天这么多方家大手在这里,易青你不向诸位前辈老师讨教一下?”

“好好好!”几个客人一致赞同,道:“孙教授推崇的青年才俊,见识想必是高的。”这种场面,易青就是秉性再疏狂,这时候也不免有些惶恐,连忙谦逊的道:“我这点微末的井蛙之见,怎么敢班门弄斧。各位老师要是出题考核也罢了,这么平白卖弄唇舌可万万不敢。”

孙老爷子道:“你就以《英雄〉、《十面埋伏》、《无极》、《夜宴》这四部片子为题,对比优劣,说说看,请老师们指点一下,看看你这一年来电影修养方面有无进步。”

易青心里一动,没想到老头子一开口就是这么大范围的题目。这四部片子,确实是中国电影商业化运动开始以来最具代表性的电影。

倍受争议的张一谋放qì

了大西北红土地,开始走商业路线;曾经拍过《霸王别姬》、《荆轲刺泰王》这样高质量艺术大片的陈凯哥导演的第一部好莱坞电影《温柔的杀我》遭遇票房惨败,反而更坚定了他走上商业化路线。这两位第五代当家导演的下海,吹响了中国电影冲击北美市场乃至全球电影市场的号角。

紧随其后的是最受中国本土中下层民众推崇的商业化导演冯晓刚依附着亚洲最有潜质的娱乐巨鳄华裔兄弟公司,开始放qì

了老北京和本土化的冯氏喜剧,进军国际市场。

说起来,冯晓刚的转型还有个非常有意思的前奏,那就是华裔兄弟2005年底迫及待的抢先跟当年超级女生的季军张靓靓签约。当天四五十岁的“老师兄”冯晓刚居然高调出席,为当时嫩的毫起眼小师妹捧场助威,令许多媒体跌破眼镜。现在回想起来,华裔签下以唱英文歌出名,绝对具有国际歌星潜力的张靓靓,其实是向全行业宣bù

该公司来年的目标将是北美和全世界,身为华裔头马大师兄的冯晓刚,怎能不有所表示。

易青心思电转,很快把这四个电影的共通点和孙老爷子出题的用意抓到,他清了清嗓子,跃跃欲试。

易青也是一股初生牛犊之气,他看了看座上这些号称专家大师的贵宾们,心里衡量了一下――易青是个聪明人,他知dào

要比艺术积淀,专业上的积累,具体到每一个镜头每一个场次,自己的评论能力很难令这些方家们心悦诚服,也谈不上给孙老爷子争什么面子。但是有一点,这些老专家跟他比起来可是望尘莫及的,这就是观念。

这些人学电影、学专业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接受的都是第三、第四代电影人的那套东西,就算他们再与时俱进,恐怕在新奇的观念和流行的说法也远远跟上易青、孙茹这些年轻人。

艺术是什么?艺术其实本质上根本不是一种行为,而是一种观念的表达,玩艺术不玩观念,那只是工匠而已。

易青这样想着,心里已经有了七分把握了。

易青道:“这几部电影,我平均看了六到七遍了,也做了一些粗浅的分析,本来今天是要来向老师请益的,没想到要在各位前辈面前献丑。”易青说的六七遍,在电影学院学生来说算少的了,专业的学生看二十遍以上的都很常见,但是以易素的记忆能力,看五遍以上,任何电影都会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易青道:“关于这四部电影,准确的说,是中国电影商业化改革以来的四部电影中我当然也和大部分同学一样,看到了很多优点。但是由于我的论文选题是假想中国电影改革地,所以我特别归纳了三点共通的缺憾,请各位老师指点一下。我认为这三点缺憾是目前中国电影的急务,更更是阻碍中国电影发展的三座大山。”

“头一个是电影本体地问题。也就是电影艺术或电影专业的问题,这个就是中国电影的剧本问题;第二个是电影意识形态,也就是电影文化方面的问题――中国电影价值取向的问题;第三个是电影社会基础的问题,也就是硬件问题――中国观众接受电影文化的能力问题。”

座上的几位资深影评人互相对视了一下,有些动容。虽然他们还没有具体的听到易青的讲述,但是这个年轻地格局和视野之大令他们意wài

,本来以为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能讲出什么东西来?能说几处精彩地镜头剪接,评价一下演员的表演也就是了,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大包大揽的格局,而论文选题更是大到了要改革看个中国电影。

易青道:“剧本问题恐怕是老生常谈了。很多影评人都说过这个问题。张一谋一直以来的问题就是无法解决编剧的问题。他找剧本的方法就是让组里的人马撒出去看书。买下三五中文地版权来改编成剧本。《红高粱、《菊豆、《大红灯高高挂、《秋菊打官司以及扬名戛纳的《活着……这些影片都是用这种方法得到剧本的。但是他无法解决的是文学剧本与电影表现形式之间的矛盾。金庸先生的小说深受华人喜爱,为什么一改成影视剧本就不能入目。就是因为文学和影视之间的鸿沟造成的,而是象外界责难的那样是源于张纪忠本人地无能。”

“《英雄》、《十面埋伏》、《无极》、《夜宴》这四部作品,似乎已经摆脱了剧本文学化的误区,但是似乎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为了顺应国际市场的需求,他们错误地采取了香港电影的一种模式,也就是剧本的故事化。香港电影大部分是没有剧本的,他们的做法是找一个人来讲一个故事。然后几个主创把这个故事改成适合电影拍摄的脚本,然后每天晚上整理出明天要拍的镜头的剧本,或者弄一个大致的脚本出来,这种脚本上只是为了分给演员背台词方便。香港的这种不重视编剧的传统,跟这个地区的殖历史和文化传统单薄落后是分不开的,全世界都知dào

香港是文化沙漠,可是拥有伟大文化传统的祖国大陆的电影人却去学文化沙漠三十年前的经验,以为香港电影在国际化程度上比大陆电影先进,所以他们的东西什么都是好的。生搬硬套,真是大错特错。”

孙老爷子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国内关于这些电影故事情节和编剧方面的批评铺天盖地,但是却没有听到象易青这样的批评,中国文人和电影人的视野窄小,而易青这个小徒弟心中却自有一片天地。

易青继xù

道:“具体的说,《英雄》的编剧坏在故事太过薄弱。导演想把故事讲好,结果却把故事讲俗了,《英雄》这个片子最了不起的地方在于表达故事的形式,或者叫讲故事的方法,用红、蓝、白、三种色调的隐喻来带动三段故事,表现了很高的艺术技巧,但是由于主题本身的肤浅和流俗,好比一万美金的碧玉瓶子装了三毛钱一两的地瓜烧,一群英雄人物围绕这一个那么幼稚的道理在那里扮酷,有点小儿科似的滑稽。《十面埋伏算是这四部电影里故事讲的最好的,这是一部典型的仿好莱坞的剧情片,讲三个人的爱情故事,可惜影片虎头蛇尾,主题上也没有深入的挖掘。”

………陈凯哥导演曾经拍出过《霸王别姬》这样伟大的电影,但是别忘记了,这电影有一半是作家李碧桦的好剧本成全了这部电影,李碧桦从一开始就写的是专业剧本而不是小说,陈凯哥用电影语言把它翻译了一遍而已。而在陈导其后的作品中,依然广泛的存zài

剧本薄弱的问题。《无极》更是一个典型的范例。《无极》的硬伤在于两头不靠岸,陈凯哥导演以为魔幻主义在中国盛行的时代,尤其是以网络为媒介而盛行地时代已经到来了。拍魔幻玄幻题材一定带来高票房,当然,从数据上看他的票房理想是实现了,但是影片本身的质量却因为选材而下降了。对于陈凯哥导演这种文化结构来说。《无极》这种魔幻故事已经是想象很丰富很高级的玄幻作品了,可是对于看惯了玄幻小说地中国青年观众来说,这种故事简直是老掉牙之极,给这部分观众的感觉就是,陈凯哥低估了观众的欣赏水青而高估了他自己。要知dào

导演对某一主题的认知必须大大高于普通观众的平均水平,才能拍出令人信服的电影,陈导演这种老古董的传统艺术家自己在魔幻玄幻的领域还是个一知半解的初哥,还不如一个常年在网上看玄幻动漫和小说的年轻人,他地东西怎么能令人信服?而另一方面中年以上的传统观众则干脆没有受过魔幻主义熏陶,所以他们干脆看地莫名其妙。年轻的老的都不满yì

。这就叫两头靠岸。最要命的是陈寻还不改他一贯的艺术家本色,在电影里加入了大量的象征意义和极有韵味的隐喻。又想讲宿命,又想将人生,结果什么都没讲好。其实商业电影地剧本,只要针对一个观众群,讲一种风格的故事,既然商业化了,就老老实实的搞感官搞视觉。没必要加入那么多观众不可能参悟的‘艺术’进去。”

易青拿起酒杯喝了口酒,接着道:“伞界很多人说《夜宴》是这几部电影里故事讲的最完整流畅的一部。我却认为这片子是这四部电影里编剧最烂最差的一部。无论是怎样的商业电影,目的性太重太强必然影响质量。《夜宴》是华裔和冯晓刚进军国际地第一部主打,所以非常东施效颦的选择了模仿《哈姆雷特》的故事结构来构架看个剧本。正象威尼斯电影节地英国评说的那样――‘其实我们更希望看到一部有中国族特色的,属于中国文化价值范畴的电影’。《夜宴》为了东南亚市场和北美市场,把所有演员的妆容全都日本化,连皇帝的盔甲都搞的象日本大名的竹片胴甲一样,当然我们理智上可以说日本的大和文化是从汉唐文化分支出去的,所以相似。但是作为大部分的中国观众,从族感情和历史感情来说,实在很难接受周讯和张子仪的日本艺妓妆以及中国古代的宫廷剧居然完全和日本能剧一模一样;同样的。剧情上模仿《哈姆雷特》的结果是使的这个故事幼稚而支离破碎,《哈姆雷特的故事是典型的欧洲小国的宫廷悲剧模式,只有那种国情和政治背景下才可能发生的故事,为了迁就外国观众硬生生的搬过来,种种违反基本逻辑的剧情无论是中外观众都很难接受――一个权倾天下的皇帝居然会为爱情饮鸩自杀;权臣造反的方法居然是儿子亲自飞身上去拿把小刀捅人,而不调度一兵一弈,这是典型的欧洲小国的逻辑,在中国历史上是极不合理的。编这种剧情的结果是依然两头不靠岸,国外的观众觉得滑稽,中国观众无法认同。就电影本体的水平来说,《夜宴》,不如《手机》更不如《大腕》,当然它也有很多优点,但是在编剧上却是失败的。”

孙老爷子和大家听了易青这番长篇大论,微微点了点头。一个年轻一点的评论家笑着对孙老爷子道:“高足如此年纪就有这样的见识,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也是未可知之数啊。”这话一说出来,几个客人连忙随身附和。

孙老爷子微微一笑,他心里知dào

易青这些看法并能令这些老前辈动容,过是中规中矩而已,外界的一些专业刊物评论对这几部电影的编剧的批评也大致如此,只过易青归纳的全面一些,加了一些自己的见解而已。至于这些赞美,未必就是言不由衷,但是却充满了敷衍之意,场面话而已。

孙老爷子肃然对易素道:“你这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算自己的见识,你要能说出一个可行的改革中国电影编剧行业现状的方案,才能算你自己的东西。”

易青慨然道:“我认为,中国的编剧问题,说穿了是中国文化地历史问题。”

一言甫出。大家都觉得yì

wài

,因为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当

易青道:“中国有个很独特的文化传统,所谓士农工商,士就是读书人――要摆在百业第一阶层。读书人一辈子从事的工作就是读书。读好了就是做官,自明清以来到近代,读书人一向以特殊阶层自命,仿佛高高在上,不屑与工商业为伍,搞文学的人尤其如是。文人、写小说地、写剧本的这些人,个个拿自己的作品当宝。比如台湾电视剧的大亨琼瑶,她写的台词之肉麻之不可信之脱离现实感情生活,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可是最奇怪的是。她每拍一片必亲临现场,不是去监督艺术质量。而是去监督演员。她要求演员决能改她的台词,一个字都能改,要完全按照小说里的话说。本来演员都习惯用自己的语言把台词顺一遍以求表演地真实,结果琼瑶对他们要求到了连语气词和可有可无的形容词都一字可更改,更加使得她地电视剧从故事到台词虚假到了极点。象这样极端的例子虽然不多,但是程度不一,本质相同。中国文人不让别人动自己的东西。也不屑于做别人的陪衬,所以中国电影除了导演以外,只有一个两个人参与编剧,如果是小说改编,导演和作者往往还要吵架。可是电影是适应大众的艺术,动辄是百万千万观众要看的东西,一个两个人的智慧何等渺小偏狭,怎么可能满足大众地审美。而电影本身更是文学、美术、音乐、乃至舞蹈、雕塑、诗歌等多种艺术的结合体,一个编剧再了不起怎么可能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

“所以。”易青总结道:“中国编剧业的矛盾,其实就是中国文化中文人阶层惟我独尊,不知团结协作。惯于自以为是文过饰非的文化传统和电影艺术的高要求多样性的矛盾。”

这下客人们开了锅了,几个老传统的影评人都有点脸上挂不住,要不是碍于孙老爷子,几乎就要发言责问。

孙老爷子心里冷笑,进一步问道:“既知痼疾,可有药方?”

“有!”易青胆气越来越壮,他意兴风发的道:“将来我若有能力,就要实行编剧行为团体化和商业化。举个例子说,好莱坞的编剧们似乎就没有中国知识分子地这些臭毛病,他们不会认为别人改动自己的东西是对自己多么的不敬。恰恰相反,当他们领最佳编剧奖地时候虽然只上去一两个,但是实jì

上一部成功的电影往往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编剧。好莱坞商业电影为什么那么精彩,令人目不暇接,每一环节都让人觉得感官上很舒适?因为那些编剧们有的擅长写台词、有的擅长写笑料、有的擅长感情戏、有的擅长动作戏、有的擅长结尾有的擅长开头……一部电影是他们群体智慧的结晶,这样编出来的东西怎么能不时时处处精彩?这似乎是对一盘散沙彼此相轻的中国文人的一种讽刺,但是却也是我们学习的模范。”

………我的想法就是,比好莱坞更进一步,把编剧业作为一种规范化的企业行为。成立一个影业公司专门的编剧组,平时就雇佣几十个编剧每天坐班,工资水平可以比照一般白领。每一部电影,想出基本创意和故事框架的人就是编剧,其他参与者通通不署名。就象企业里做一个文案一样,把这个大创意发到编剧组里去,让所有编剧来参与,自己擅长写哪部分就完成某部分,最后由导演和主编汇总,直接整理出分镜头剧本。”个白发老人忍不住道:“这样成本似乎太高。”

易青道:“不会高。这种做法的好处就是……”他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孙老爷子,似乎觉得这话比较得罪人,但是他还是接着说道:“这种做法的好处就是可以推动中国电影人队伍的年轻化!如果这几十个编剧,请的全是资深编剧,就是那些自以为自己很伟大的文人们,当然很贵;但是如果一个公司只请几个大作家来坐镇,下面的小编剧全部用才华出众的年轻人,那么按月结工资,加奖金一个人一个月不过三四千元,很多公司都能负担的起。比如现在请一个大文人做编剧,要十万,他一个人赚,还不让别人改他的东西,大包大揽的做了,未必观众就买帐,现在把这十万块拿五万出来给那个出创意的主编,然后剩下五万请十个编剧回来跟主编合zuò

,一人发五千工资――这样既扩大了电影人的队伍、增加了就业机会、普及了电影文化,又能够做出精彩的好剧本,最重yào

的是,清新时尚的年轻电影人大量的进入中国电影的舞台,砸掉了很多自以为是的老古董的饭碗,使得习惯论资排辈的电影圈的话语权从一小部分文化垄断者的手里转移到基层的职业者手中,一定会使停滞不前暮气沉沉的中国电影加快步伐,朝气蓬勃!”??

第八章 实力派偶像(下)

“杨锟,你怎么办事的?怎么找了个一次出镜经验都没有的大学生来。你嫌我这儿还不够乱吗?”冯晓刚冲着杨锟吹胡子瞪眼睛的道:“我哪有时间手把手的教她?”

杨锟赔笑道:“您放心,这个小姑娘手下可有活儿了!她可是孙家老爷子认可的人!”

“哪个孙家老爷子?”冯晓刚皱眉问道,随即恍然一惊:“孙国放?来头这么大?那更不该找她了,世家子弟有几个肯踏踏实实搞好活儿的,到时候要不好用,请还请走,赶她还不好意思……你丫尽给我招事儿!”

杨锟委屈的快赶上苦瓜了,心说这真是贴钱找挨骂,我招谁惹谁了?

冯晓刚不再理他,大声对正在看场地和依依道:“演员ok了没有,走一遍调度,那个谁,你给她说说。”冯晓刚冲执行导演一招手。

易青远远的站着,嘿嘿冷笑一声。今天孙茹带同学排练,杨娴儿开车送他们来的。

依依冲执行导演嫣然一笑,朗声道:“不用说戏了,我看过剧本了。直接走一遍吧。”

周讯蛮经心的坐在冯晓刚旁边的商场柜台上,吃吃的笑着,对冯晓刚道:“这小姑娘不错,台词底子真好,声音亮,不愧是科班儿。”

冯晓刚笑道:“您可甭羡慕,羡慕也羡慕不来。”

周讯知dào

冯导是在笑她那沙哑的嗓子。她扮个鬼脸道:“有什么可羡慕地。您可看着点儿,一会别又ng我十多条,威亚掉着人会抖散掉的。”

冯晓刚笑呵呵的打开监视器,看着这个新来的漂亮女大学生在走位置。

电影表演比电视表演要麻烦地多。拍电视的时候。特别是国产电视剧,永远是一个大平光灯打着,一般机位也少;拍电影的时候,动不动就弈一堆灯,好几个角度都架着机器。

比如说某个反面角色一出场,导演希望背灯遮住,顶灯打一半在角色头上,旁灯打在下巴上,这样这个人物脸上就会上下亮,中间暗。看上去好象特别阴险。诸如此类的情况很多,拍电视剧的时候站在平光灯底下。只要你在镜头里,随便怎么演,反正生活中怎么样你就怎么样,而且电视剧的镜头变化比较少;拍电影的时候,你站在镜头里什么位置,光打在你身上多少,机位怎么转。全要演员配合,一边记台词一边记表演还要一边记这些东西,很容易分心,出戏,所以冯晓刚对依依这种新人实在没什么信心。

电影除了叙事以外,还要涉及造型,光感,机位,节奏很多东西,这点跟电视剧拍摄很不一样,所以不是每个拍电视的都能拍电影。有时一个镜头光一开始走位要走几小时,仓促开始实拍只是浪费胶片。

冯晓刚端起了茶杯,拉过了躺椅。已经准bèi

在监视器前长时间作战了。谁知刚坐稳,几组的摄影师已经一起在喊:“机器ok了!”

然后灯光师也喊:“我这里也k了。”

冯晓刚一抬头,正好kàn

见。依依笑着跟灯光师傅示意点头,几个打灯的一起向这个小姑娘竖大拇指,夸她地艺术感觉真好。

冯晓刚转头问周讯道:“你看了没有,她这么快走完了?一遍就成?”

周讯笑咪咪的道:“咦,还真有点门道。”

冯晓刚这才仔细打量起依依,禁吸了一口气。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糟糕了!

任何一个寻演都知dào

,除非特殊地戏,否则配角比主角漂亮实在是件很麻烦的事。眼前这个女孩子比起周讯实在是太年轻清纯了一点,而且也确实比周讯漂亮。

这个杨锟,哪里找来这样一个绝色。不过宣传片的时候倒是可以大大炒作一下。

这是依依也正向冯晓刚这里走来,她问冯晓刚道:“导演,直接实拍还是让我跟周讯老师对一下戏。”

周讯从柜台上一跃而下,笑道:“哎哟,不敢当,我有那么老吗?我陪你走一遍。”

两人刚要下场,冯晓刚立kè

叫住依依,很认真的道:“你叫什么名字。刚才没有问你的名字真不没礼貌,对不起。”

依依微笑道:“我叫周依依。”

不是每一个配角和军种演员都能让冯晓刚记住她的名字的。

加上两个演员和群众演员地戏,依依又走了一遍,这次难度又加大了,执行导演在旁边随时准bèi

指导她们。

谁知dào

周讯固然是老戏骨,不需yào

他操心,连依依着新人也非常自若的把戏走完了。

周讯一开始还没当回事,毕竟是实拍。谁知刚站在轨道机边上一刹那,依依开始逃,惊慌的回眸一瞥那一刹那,周讯只觉得嗡得一下,血都冲上脑壳去了。

作为她这样一个出色的感受派演员,一旦得到对手如此强烈的刺激,在一瞬间完全就进入了戏里。

拔枪、追逐一气呵成,周讯全情投入,转眼演到了依依回手一枪,周讯要腾空翻起,凌空一枪那个镜头。

执行导演还在看的目瞪口呆,后面冯晓刚大吼:“快停下!”

周讯已经完全是投入角色之中,一到那个戏点儿上,想都不想,就凌空翻了起来,做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这只是走位,自己没拴威亚!

两边的人一起冲过去,根本来及了。周讯动作做了一半,就掉了下来,屁股着地。疼得大叫了一声。

依依赶紧跑上前把她扶起来。

周讯一边慢慢站起来,一边满脸都是笑意,只有她这种人才知dào

碰上一个能激发自己戏瘾的对手是件多么兴奋地事。就象一个烟鬼憋了三天突然抽上一口那样。

周围地人呆呆看了看这两个女演员,突然有人大声叫好!

“好!”

“好好好!”

稀稀落落的喝彩声在周围次第响起。然后大家掌声如雷,经久不息,都为这两位女演员旗鼓相当的精彩演技所折服。,当

“漂亮啊……”葛尤站在监视器后面喃喃地道,他拍着冯晓刚道:“这小丫头将来毕业出来,一准是那什么,实……实力派。”

冯晓刚抬头看着依依漂亮到令人目眩的笑容和身材,补充道:“丫知dào

什么呀!这一定是个实力派偶像!她要出来,能把香港和内地的全给毙喽!”

说着,冯晓刚兴奋的一拍大腿,大声道:“好。准bèi

实拍,演员过来!”

葛尤呲牙咧嘴:“你说你丫高兴就高兴。你拍自个儿的腿啊,你拍我的大腿干啥。”

剧组各部门纷纷就位,忙活起来。同期收音的拉起了长杆儿;灯光师重新打灯;摄影师调机器,轨道车重新走了两遍确定没故障;执行副导给群众演员交代戏。

冯晓刚这下提起了兴致,他开始跟依依和周讯反复的讲解这段戏,特别是两个角色心理的节奏和内容。

冯晓刚讲完戏,对依依道:“你过去化妆吧。”

依依点头去了。化妆师给依依上了妆。尤其是微微隆起的肚子,要塞进去一个装了鹅绒地小袋子,还要两边绑好。

依依一绑上这个东西,当初拍奶粉可告时的那些体验和感觉全回来了,天下没有白做地工夫啊!

依依越来越兴奋,她是属于比赛型的选手,临场发挥型的演员,此时她一点没有感觉到紧张,只等着“预备……开始!”她就要让自己发挥到极致!

那边周讯刚要去准bèi

。却被冯晓刚一把拉住。

冯晓刚低声道:“讯哥儿,你可要飙起来才行!这个小姑娘虽然经验浅,可是戏有多好你也看见了。你可别被她抽去了筋。要对得上劲儿才行。”

对手戏对手戏,两个演员的戏最讲究情绪和演技要旗鼓相当,实力均衡才好kàn

,要是有一方的表演非常硬、非常涩,或者跟不上另一方的情绪,这种情形就叫抽去了戏筋,这个戏就砸了。

周讯被冯晓刚一激,好胜之心油然而生,不就是飙戏吗?我怕过谁!

周讯收起笑容,深吸了一口气……

“实拍了啊!各部门准bèi

,摄影机准bèi

……”

“《再杀我一次第28场商场追逐,预备……开始!”

依依低头在商场疾行,渐渐加快脚步,她猛然觉察到什么,惊惶的回头一瞥,眼睛向镜头看去。

镜头推进成特写,冯晓刚在监视器前心头一凛,那一瞬间他仿佛忘记了自己是个导演!完全进入了观众地感觉,深深的被这个眼神抓住了。

另一个监视器里,周讯一身黑衣,象豹子一样全身紧绷着入戏,急行拔枪。第三机位的近景镜头清晰的拍出了周讯此时嘴角冷酷的微笑和一丝游戏般的顽皮。

好,非常好!冯晓刚的心砰砰跳,别出错别出错,一条就成功!

两人目光相撞,群众演员失声尖叫,四散而走。

按剧本依依本来应该回头给周讯一枪,谁知dào

无巧不巧,这时候那个小女孩群众演员正好从依依枪口跑过。依依楞了一下,她的反应完全是角色的反应,一个马上要做母亲地女人不会伤害一个孩子,即使她曾经是个杀手。

她本能的端枪停在那里,这时,周讯完成了那个凌空动作,她的枪响了。

依依颓然倒下,在那一刻,第一机位地特写中,冯晓刚能清晰的看见她的脸上滑落一串无声的泪珠,同时还带着幸福的、解脱的微笑。

而且依依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同时,她用另一只手遮住了那个群众演员小女孩的眼睛,轻声说:“孩子,不要怕……”

执行导演回头看着冯晓刚,这段跟原剧本有点出入,不知dào

能不能要?

冯晓刚没有叫停,他和葛尤一脸紧张的看着监视器。

周讯走上前,把手放在依依的肚子上,仿佛想查看她这里当地藏了什么,是钱?还是武器?

特写周讯恍然和复杂的脸,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胶片还在滋滋的转着。按照剧本,这场的镜头已经完成了。冯晓刚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停!一遍过,一遍过!”

“喔嚯!”

“太牛b了!”

全场大叫大嚷,整组人一起发泄着心里的兴奋。

依依翻身而起,意由未尽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怎么一遍就行了吗?再来一遍多好,真过瘾!周讯的对手戏给的特别足,那个眼神看得依依打心眼儿里害pà



周讯在一边工作人员帮zhù

下卸威亚,一边看着依依笑。

依依走到易素旁边,兴奋的道:“怎么样怎么样?”

易青和杨娴儿发了一会儿呆,易素看着依依道:“疯了,简直疯了……

依依刚要跟他们说点什么,背后传来周讯的声音:“你叫周依依?”

周依依回头一看,是周讯,她连忙介shào

道:“周讯老师,这是我的同学。”

周讯笑道:“我的朋友叫我讯哥儿。你也姓周,我们还是本家呢!”

说着,周讯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名片,递给依依,道:“我的名片。以后有事需yào

我帮忙的,一定要找我。”

周讯一脸的干脆和真诚,她把“一定”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依依接过来一看,简简单单的写着“演员周讯”,然后是电话号码什么的;翻过来背面写着“造型师大齐”两个字,然后又是一串电话手机号码。

周讯笑着道:“你可以找我男朋友做头发,收你便宜点儿。”

依依看着她一脸的幸福,觉得十分亲切,圈里都说周讯是个聪明幸福的笨女人,只会用表演和恋爱来感受生活,看来真是如此。

冷不防周讯拉了她一把,偷偷指着易青低声道:“他是你的大齐吧?”

依依吓了一跳,好厉害的周讯!

第十一章 漫漫黄沙男儿路

十一月。

电影学院与香港影艺人协会联合举办的香港电影喜剧交流会在北京隆重举行。

周星池和他的周家班带来的《功夫2〉做为交流会的开幕影片,受到空前好评。

被学术界遗忘冷淡多时的后现代解构主义之风又一次吹遍京城。

中国作家协会著名作家,号称优秀影评人陈某,陆某,分别在北京著名报纸发表《周某人——中国文化的挽歌及《陨落中的华夏文明两篇宏文,声泪俱下的痛斥兼且哭诉后现代解构主义对中国传统文化精粹的伤害,并指出,历史文化传统不能被歪曲和亵渎,更不允许结构——权威就是权威,不允许非议。

月内,北大电影社社长,国际行政管理系大四学生干部路威在〈南方周末发表妙趣横生的杂文《挽歌为谁奏响,生动阐述了破而后立的中华文明轨迹,断言在一系列的颠覆之后必将有新的文化英雄崛起,中国文化必将抛弃腐朽糟粕,焕发生机;随后,电影学院导演系06级状元生易素,在《中国电影发表杂文,《谁在堕落,振聋发聩的提出了打破纯艺术路线枷锁,以电影这种西方人普遍认可的文化形式,为后人铺平华夏文明征服世界的坦途这一系列豪言壮语。

双方以《南方周末这一自由度极高、专业性极强的刊物发起针锋相对地论战。一群资深装家、精蝇、大尸的声音很快被各高校年轻学子灵活多变的犀利文章淹没。

月底,第一届香港五大陆喜剧交流会在北京胜利避幕。周星池对媒体宣bù

。将在电影学院导演系进行为期四十五天的高强度进修培训,以补充自己在电影理论方面地不足。这样,他就成为续杜其峰、梁朝伟、梁家辉之后第三位在电影学院进修听课的香港电影人。

……

十二月。

月初,杨锟来电影学院找依依。

原来冯晓刚导演在反复看了那天的那段《再杀我一次的开场戏里依依的表演之后。忽然觉得对着依依有种灵感勃发的感觉,因此临时提出,要加两场依依的戏。

一场是依依扮演的女配角逃避追杀的戏,依依逃过残酷的追杀之后,刚刚甩掉敌人,却意wài

地停在了一家婴儿用品店门口,于是她进店为将来的孩子挑选东西,一场是葛尤扮演地男主角担心自己于女配角的私情泄露,想杀依依灭口,却得知她怀了自己的孩子,在矛盾挣扎中被依依逃脱。

这两场戏基本是心理戏与动作戏并重。可看性强,而且对演员表演能力的要求很高。对人性的扭曲、复苏的挖掘很深刻,令全戏增色少,也大大增加了依依的戏份。

依依在看了改过地临时脚本之后非常兴奋,她一眼就看出改后的这两段戏给她自己的表演带来相当的发挥余地,而且不用到现场她就能想象出将来实拍时会出现的效果。

所以没来得及跟易青和孙茹商量,就毫不犹豫的答yīng

下这两场加戏。而这次,杨锟也非常厚道的根据冯晓刚的指示。跟依依再签了一份合约,将她的片酬提高到二十五万元。

尽管冯晓刚自己可能还认为给地酬劳少了点,反复交代杨锟向依依致意,请她体谅剧组的难处,但这个数字依然把贫家出身的依依吓了一大跳。

冯晓刚并没有虚言。《再杀我一次》地预算原本就非常的紧,这时临时再加两场戏,各方面资源都要重新组织,制片方压力陡然增大了。

不过,也只有冯晓刚这种级别的导演有这么奢侈一把的权利。身为华裔兄弟集团的一哥。自然是得到王宗君、王宗雷两位老总的鼎力支持。

创作型导演经常如此,经常会对着一个演员的表演突然灵光一现,想起很多很精彩的东西而不能自己。

于是依依:刚结束了《大话东游的北京高校巡演。又投入到〈再杀我一次的拍摄中去,这次她请了一周的假,进组跟拍,住在冯晓刚安排的酒店里。

根据电影学院的规矩,经过孙茹的斡旋和讨价还价,依依向学校上交了十万元片酬,所得税由双方共同负担。

……

十二月底。

依依刚刚结束《再杀我一次的拍摄回到学青,就得知一个好消息,分别了近半年的的小云终于回来了!

刚刚结束了《绝爱倾城全国宣传工作的小云跟随赵保刚剧组回到北京。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在二环上租了一个两居室的房子,繁华路段装修考究,家具齐全,看样子这次跟组拍摄表现不错,收入颇丰。

从十一月开始,《绝爱倾城,就在北京卫视全国首播,一个多月之后,这部爱情剧渐渐露出大红的势头,京师轰动。

《绝爱倾城》再现了当年《渴望与《还珠格格热播时万人空巷的盛况。两个清纯可人的女主角泪水盈盈的形象打动了无数观众的心。

无论是情窦初开的学生群体,还是电视文化的主力军——家庭主妇,各阶层莫对剧情和演员的表演大加赞美,认为极其感人。

尤其是本剧力捧的新人,年仅十九岁的江南美女卢云,柔情似水的眼波,吹弹可破的俏面,令人心疼的楚楚风致,无不使她成为万千观众心头切切关心的人物;更成为风糜全国无数未成年少男的梦中情人。

……

2008年的元旦,易青他们这伙人可真是喜事连连。最近两个月,先是易素带领高校的大学生们取得论战的胜利,易青也俨然被封为北京高校群体中的新领袖人物,声名大嘈;其次是依依参演的第一部胶片电影杀青,拿回了十几万片酬,依依准bèi

在电影学院附近租一套房子,再把家乡卧病的母亲接来北京,住进人民医院,接受最好的保养治疗;最牛的还是小云,现在已经是全北京记者盯梢的对象,风头一点不逊色当年的“冬燕子”,报纸上到处都是关于她的报寻,网络上还在议论她今年会不会上春节联欢晚会露一面。

刚过完圣诞,易青和依依就和小云约好了,找齐所有的人,到小云新租的房子里去,大家热热闹闹的聚一聚,自己动手包顿饺子,过一个阳历年。

元旦那天,易青和依依、孙茹一起向张汇君院长、谢老院长、郑国恩教授、齐世龙教授、王敬松老师挨个问了新年好,又去拜见了自己的级任、课任老师。然后三人去超市大包小包的买了饺子馅、饮料、薯片等零食,坐着孙茹的宝马车,向小云家而去。

才刚到楼下放好车,三人隔着车窗就看见有人影影绰绰的探头探脑,几个记者模样的人远远的吊着他们,好象在猜测这几个年轻人到底是是来找大明星卢云的。

孙茹哈哈一笑,她用力推着易青,道:“你下车,你先下车!”

易青莫名其妙的下了车,手里拎着几包食物。

孙茹过了一会儿才依依下来,两人不知dào

嘀咕什么,哈哈大笑。

三人一起上了楼,坐电梯到七楼小云租的新房子门口,按门铃。

小云出来开门,孙茹和依依一进屋,等易景关好门。依依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小云笑道:“刚云,你被孙茹算计了,快打她!”

小云没听懂,一脸愕然。易青也糊里糊涂的。

孙茹忽然大笑的倒在沙发上,笑得直拍手。

依依笑道:“她刚才没让我们跟易青一起下车,让易青先拿着东西下车,让记者拍了好几张。明天一定有杂志报纸会登出来,说有一个开宝马车的富家子,在超市买了许多居家饭菜,来到大明星卢云新租的秘密温馨小家,和美女私会……宝马车、青年男子、还有他手上提着超市的大购物袋子,这么好的噱头,记者们可能不写,网络上也不可能不议论的。”

小云张大了嘴,看着孙茹,咬牙切齿的道:“孙——茹!我掐死你这没天良的!”说着就扑了上去,把孙茹按在沙发上,好一通收拾。

孙茹被她弄得尖叫连连,易青在旁边整理东西,一边看着孙茹,恨恨的道:“该!小云,整死她,表给我面子。这种事也能开玩笑的。”

“喂!”孙茹拼命抓住小云的手,喘气道:“你大度一点好不好。做这行的这种事情根本免不了的。你再洁身自好,他们还是要写,你不看看小云红了没一两个月,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她的各种诽闻,与其让他们写别人把小云包起来了,不如写你和小云谈恋爱。”

小云红着脸嗔道:“你还说!”

依依笑道:“要我说,最好向媒体爆料,就说小云是同性恋,她的同志伴侣正是影坛大亨孙老爷子的独生孙女,哇,这才是一级噱头呢,这样小云就更红了。”

小云大喜,色咪咪的看着孙茹道:“这主意好啊,美女!”

这时,门铃响了。

第三卷第十一章漫漫黄沙男儿路(中)

孙茹听到门铃响,赶紧趁机脱身,跳起来开门。

大门一开,一个人影跳进来抱着孙茹大笑:“哇!抱抱大明星,沾沾喜气。咦,孙茹,怎么是你?”

小云在后面哈哈大笑,道:“原来娴儿和孙茹才是同性恋。”

来人正是杨娴儿和罗纲,从家里开车过来。

孙茹把他们两个让进来,刚要关门,杨娴儿连忙道:“别急,何风和佩佩在下面。”

没过一会儿,门外电梯响,何风挽着李佩佩抱着一束花走了进来。

“哇,好漂亮的紫罗兰!”小云欣喜的叫道,跑上来接过鲜花,喜孜孜的跑到里屋去找花瓶来插了。

孙茹羡慕的拉着李佩佩道:“还是你们家何风师兄有情趣。象易某人,就会买吃啊喝啊的。”

“当然啦,何师兄是大音乐家嘛!”小云端着个插好的花瓶出来,把一大捧紫罗兰摆在客厅,满室皆春。

易青呵呵一笑,拍了拍手,道:“人都到齐了吧。”说着,他拿过一个装啤酒的纸皮箱,撕了一条下来,摸出签字笔写上:“私人派对,谢绝采访。勿按门铃,小心走电,十六个字,弄两条双面胶往外面大门上一贴。一屋子人哈哈大笑。

小云点头道:“太好了,这个办法好。那些记者烦死了。跟他们说正经的一点不感兴趣,拼命想套**。老想搞点负面地东西炒作,缺德带冒烟的。”

孙茹故作惆怅的叹了口气,道:“唉,没办法呀。谁让我红呢?人红烦恼自然多,红啊,红也是一种罪啊……”急得小云抓了一把面粉就往孙茹脸上抹,大家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这伙人里依依和小云都很会做家务,何风、李佩佩这种北方长大的孩子包水饺更是家常活计,乐得易青袖手等吃,百无聊赖。

眼看饺子下锅了,易青又躲到里面不知跟谁打电话去了,嘀嘀咕咕半天不出来。

大家一起忙活了半天,热腾腾地饺子都上桌了。饮料都倒好了,所有人等易青。

依依起来到里面把他拖了出来。孙茹气得掐他。骂道:“你现在玩大发了是不是?易导,您的架子好大呀,啥活儿不干,等着吃现成的,记着,一会儿罚你洗碗!”

杨娴儿道:“把他手机拿过来看看,是跟那个mm卿卿我我呢?”

“男的。男的,”易青举杯笑道:“大家辛苦了,我先干为敬。”

依依白了他一眼道:“切,两个男人聊这么久,谁信啊!”

易青一边吃了个饺子,一边含糊清的道:“三……三个男人才对。哇,好烫。”

好在今天心情好,美女们也不再深究,忙了半天大家都饿了。连忙开动起来。

等大家都差不多垫了垫肚子了,小云放下筷子,喜眉乐眼的道:“我有事跟大家说一声。”

大家纷纷停下筷子。看着小云。

小云道:“下周六我要进组,这一次恐怕要去更久了。希望大家来参加开机仪式的酒会,送送我,嘻嘻!”

大家一听,都很高兴,易青叹道:“哎呀,人红起来挡都挡不住。卢小姐现在已经是优质偶像了,还再马不停蹄的接戏,将来见面我们就不敢认了。”

孙茹好奇的道:“什么好戏啊?接地这么急。”

小云得yì

的道:“央视版地新拍《红楼梦!”

“哇!”众人一片惊呼,谁都知dào

这个戏的分量。在中国,这种戏是要家喻户晓,而且注定要影响长时期不衰的。李佩佩一听是《红楼梦,笑而语的看了何风一眼,没有说话。

小云笑道:“你们猜我演的是哪个?”

易青立kè

接道:“阴险毒辣好吃醋的王熙凤呗!”

小云踢了他一脚,刚要说话,孙茹立kè

笑着接道:“不用说,一定是勾引贾琏的那个‘鲍二家地’……哈哈!”

小云气的笑了出来,指着孙茹道:“你才是鲍二家的呢!跟易青一个德行,该烂舌头的缺德鬼,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啊你们!”

依依听小云这么说,看了看易青,又看看孙茹,噘了噘嘴没说话。

李佩佩忍不住道:“冬云演的是薛宝钗。”

“啊?”杨娴儿问道:“你怎么知dào

?”

李佩佩笑道:“这个戏的音乐是何风的研究生寻师写的,何风也在这个剧组搞音乐指导。”

何风一直在喝着啤酒没有出声,这时才笑着点了点头。易青暗笑小云毕竟是小孩心性,象何风这种见过大场面的成熟地人,就是不一样。同样是拍《红楼梦,小云就迫不及待的象献宝一样,何风就不支声。

其实要说沉静从容,这里能成大器的女孩还应该算依依吧!,当

想到这里,易素突然省起一事,连忙对小云道:“对了,你要是周六进组,我们可能还去不了。”

小云失望地道:“啊?为什么呀?”

易青道:“北大电影社邀请我们去。他们的老社长路威和老主编阿鼠,下学期就要实习分配了,大四毕业。所以他们要搞个迎新送旧的活动,把毕业出去的社员和干部送走,然后欢迎新的社员,选出新的社长。要请我和孙茹、依依过去,给新社员弄个讲座,然后参加一下他们的新社长上任仪式。”

孙茹讶然道:“你刚才接的那个电话就是路威他们打来地吧?”

易青点头道:“是啊!不去不行啊,已经答yīng

人家了。”

依依笑着跟小云解释道:“我们易大导演现在已经是北京高校生的学术领袖之一了。他不到场,地球是不肯转的!没办法了。”

杨娴儿安慰小云道:“没事,是有佩佩和何风师兄陪你吗?到那天我跟罗纲大哥去送你去。”

小云笑着夹了一块猪舌头给易青,道:“来。吃哪儿补哪儿,给你补补猪口条,好让你到时候唾沫星子乱飞,去骗北大的师姐师妹们!”

其实在小云看来,易青不去,依依和孙茹不去,其他人去不去,根本也是无所谓地事。

……

一周时间飞快的过去。

周六这天,易青和孙茹、依依早早的驾着车,往北大而去。

三人都精心的打扮、修饰过。能给路威,阿鼠这些好朋友丢脸嘛。

其实自从上次中日电影节后。这一两年里易青和路威他们一直都有来往。周末节假,易青和依依、孙茹经常去北大电影社参加活动。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北大学生未必专业,可是以他们的素质和见识,也往往有很多真知灼见,令易青他们获益非浅,路威和阿鼠在得知孙老爷子的关于改革中国电影的宏愿之后,更是钦佩不已。为易青的论文做了很多工作,提供不少有用的资料。

易青忽然发xiàn

转眼间自己的大学生涯快要过去一半了,当初认识路威和阿鼠时他们才刚上大三,现在都毕业实习了,日子过地真快。

路威念的是国际行政管理,阿鼠念得是中文,不知dào

他们打算毕业以后做什么,是自己创业还是混个高级白领呢?生活就是这么现实,无论你在学生时代多么意气风发。毕业后还要脚踏实地,柴米油盐。

到了北大电影社,路威他们迎了上来。隆重欢迎。彼此寒暄之后,活动就开始了。

路威代表电影社致辞,然后勉励新社员。接着就是活动地主要内容,请电影学院的科班同学给大家做专业的表演和演讲。

依依简单的讲了一下影视表演和舞台表演的区别,还由北大学生出题做了两个即兴哑剧。

接着是易素的演讲,他今今天选的题目是青电影视听手段地基础——蒙太奇。

“蒙太奇……什么是蒙太奇呢?蒙太奇其实是法文montage的音译,原为建筑学术语,意为构成、装配。也就是把很多建筑材料用建筑师、设计师认为合理的方式结构在一起的方法,后来引申为电影制作的主要叙述手段和表现手段之一。电影将一系列在不同地点,从不同距离和角度,以不同方法拍摄的镜头排列组合起来,当不同的镜头组接在一起时,往往又会产生各个镜头单独存zài

时所不具有的含义。

蒙太奇之父爱森斯坦认为,将对列镜头组接在一起时,其效果‘不是两数之和,而是两数之积’。凭借蒙太奇的作用,电影享有时空地极大自由,甚至可以构成与实jì

生活中的时间空间并不一致的电影时间和电影空间。蒙太奇可以产生演员动作和摄影机动作之外地第三种动作,从而影响影片的节奏。

蒙太奇原指影像与影像之间的关系而言,[风月网35zww.com]有声影片和彩色影片出现之后,在影像与声音(人声、音响、音乐),声音与声音,彩色与彩色,光影与光影之间,蒙太奇的运用又有了更加广阔的天地。通俗的说,任何两种视听手段相碰撞或结合,都可以叫蒙太奇。蒙太奇的名目众多,迄今尚无明确的文法规范和分类,但电影界一般倾向分为叙事的、抒情的和理性的(包括象征的、对比的和隐喻的)三类。”

……

易景简洁通俗的演讲引起了北大同学浓厚的兴趣,大家纷纷提问,在北大电影社的学生小办公室里,气氛热烈。

第三卷第十一章漫漫黄沙男儿路(下)

易青做完了简单的见解,从台上下来。换孙茹开始介shào

一些电影史的内容,然后教大家写剧本和影评。

电影社男生多女生少,同样的内容,由美女来讲解立kè

大大不同,孙茹显然更受欢迎。

易青从台上下来,看见依依正在和路威、阿鼠说些什么。依依支着下巴怔怔的听阿鼠说的入神。

易青走下来做在依依旁边,笑着问道:“说什么呢,听得我们女状元,眼睛都不眨一下,。”

依依回头嫣然一笑,轻声道:“再说他们两个的毕业去向。鼠哥刚才说了好多非常有见地的东西。”依依的眼睛亮亮的,她看了看易青,又看看路威和阿鼠,突然感叹道:“你们几个男生真是有本事,那么有思想。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就象个丑小鸭一样,只会排小品,什么都不会。”

“得了吧,大状元,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易青笑着问路威和阿鼠道:“怎么样?你们毕业后去哪儿?我猜你们不是自己创业就是从政,你们学行政的嘛。将来进国家机关当了大官儿,哥们儿犯事的时候记得放一马啊!”

依依笑着指易青的鼻子道:“你们不知dào

,易青在电影学院人称‘三迷真人,。哪三迷呢?官迷,财迷,色迷迷!”

“我有那么差吗?什么时候给我起的外号,”易青笑着去打她手心。道:“-丫头片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路威羡慕地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对阿鼠感叹道:“唉。早知dào

我们上学的时候也找一个,将来要想解决个人问题可就更难了。”

阿鼠淡淡一笑,道:“我就是想拖累人家女孩子,所以故yì

找。我这种志愿,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易青听着觉得有故事,停下来道:“什么志愿?你到底要去哪儿?”

阿鼠道:“我和威子,我们两个要去大西北!”

“去西北?”易青愕然,他当然知dào

国家这几年的重点是建设大西北,但是现在西北还是相对贫穷落后地地区,北大清华的毕业生何等抢手。大家都是奔国外,奔深圳。奔上海广东,哪有听说奔西北的。

路威点点头,道:“其实西北现在的一些大中型城市,象乌鲁木齐、拉萨、西安之类的已经建设的非常好了,跟南方一些繁华城市都有一比;但是真zhèng

落后贫困的地方非常多,特别需yào

好的人才。何况,我们去做的都是跟电影有关的事。是我们自己喜欢地。”

易青兴趣一下子来了,问道:“跟电影有关的事?”

阿鼠笑道:“你知dào

路威家里是做什么地?”

易青摇头。

阿鼠道:“你听说过西北建筑大王路豪亮?他就是路威的爸爸。”

易青吓了一跳,后仰着看了看路威。只见他一身名牌,穿着高雅但非常得体,一点没有暴发户式的豪奢和耀眼之感,确实象是真zhèng

有钱人家的子弟。

西北建筑大王路豪亮,是最近老上电视的一个人物。现在是西北最大的承建商和发展商当年靠一匹骡子一袋铁钉包工头起家,后来是第一拨投标国家西北建设工程的商人。

国家大力发展西北,这位农出身地精明商人眼光奇准。经他发展过的土地一转手就是二三十倍的利润,大家都传说他中央有人放消息给他。

真没想到路威的来头这么大。过易素天天跟孙茹和杨娴儿在一起,来头再大也惊不到他了。

易青不禁叹道:“交往这么久。今天才知dào

对着真佛知拜啊!以前没好好敲你几顿,就这么放过你真是太亏了。”

阿鼠笑道:“路叔.叔答yīng

出钱,让路威在西北选址搞影视城,还要搞幼儿圆、小学、中学大学电影基础教育一条龙。”

“电影基础教育一条龙?”易素惊喜的道:“我早希望我们国家有这种举措了,没想到路兄与我不谋而合。”

路威高兴的握着手,笑道:“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

“英雄与色鬼所见略同……”依依立kè

接道,吐了吐舌头。

易青瞪了她一眼,道:“难得路豪亮先生如此开明。这可是泽被子孙万代的事业。”

路威笑道:“他当生意做的。要不是我的计划书做地好,他也不批。”

依依好奇的问道:“难道这里还有利润?”

“当然。你可别以为我们是搞个学青就算了。我们路氏是西北最大的发展商,但是随着西北建设速度,土地使用逐渐饱和,未来二十年,到我这一代,我儿子这一代……不可能建筑地产地发展永远势头强劲,所以要开发第二利润点。这个利润点就是文化软产业,我们是要搞教育商品化一条龙,自己培养的人才自己出成果,然后把产品推向世界。”路威道:我们先和电影学院、中戏、上戏这些艺术类大学签个委培协议。由我们集因出资资助一批贫困学生到电影学院等学青进行定向学习,取得学历后,回西北影视城担任教师。从一开始就签好合约,规定合约年限满了以后,他们才能自由择业,毕业后的十年或八年之内都必须留在影视城担任教师。”

……自然后是和西安电影制片厂签协议,将来影视城的所有产品都从他们的名下发行,除了电影电视作品之外,模特、经济、唱片公司……将来中国西北会出现一个娱乐帝国!更重yào

的是,大量拍摄资金地涌入流通。一定会给西北其他产业带来强dà

的拉动作用,吸引各种人才。”

阿鼠兴奋的接道:“我们这个创意已经考lǜ

了两三年了。要搞电影产业和文化产业,内地无论南方北方其实已经快饱和了,有的区域简直都过气了。而且由于各种错综复杂地原因。外国的文化侵略,后现代主义风潮在国内的感染和影响,中国电影在内地的阻力非常大。就拿张一谋这帮人来说吧,拍的电影不好挨骂,拍的好也挨骂,很多文化势力和观众个体,完全是为了骂而骂,为了颠覆而颠覆,没有建设性,尽干些亲者痛仇着快的事。一点也不在乎对中国电影和中国文化会造成什么伤害。但西北就不同,那里风淳朴。而且西北人民很多一辈子都还没进过电影院,边远的地方,只要带几部第五代的早期电影去,他们就会欣喜若狂了。所以在西北做电影产业建设,阻力最小,等于在一张白纸上做画,一定事半功倍!”

易素点头道:“我能理解。现在这边的观众。受各种国外文化冲击很厉害,本身又没有什么族文化产业地自我保护意识,经常是抱着对国产大片的嘲弄心态和后现代情怀进电影院地。这股风气一时很难改变过来。要搞电影改革,从内地出发是一定要失败的。”

阿鼠道:“对!所以这就是我要干的事情了。路威去干大事业,我去做苦行僧。”

易青笑道:“怎么说?”

阿鼠笑道:“国家建了一个西北临时文化局,处理开发大西北建设中的文化产业建设。我报考公务员了,然后加入西北文化大军。路威和他爸爸要资助我们,背起胶片和放映机,走遍西北黄土地。给那些山沟沟凹凹里一辈子没见过电影的老百姓去送电影。顺便发xiàn

一些可以造就的人才,把这些苦孩子送回影视城来。”

易青和依依惊讶的看着阿鼠,肃然起敬。依依忍住问道:“靠你们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去送电影吗?”

阿鼠道:“就是这样!听起来好象很傻。但是只要能让这些地方的人民知dào

。世界上有电影这种东西,它可以传播文化,传播中国人的精神,这就足够了!想当初,二战后法国人和其他欧洲人他们的环境比我们西北更苦,可他们再穷的时候都没有放qì

艺术文化建设。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根,在这方面,我们的zf太短视了,所以给今天的社会留下这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我们这支将要行进在漫漫黄沙地西凉古道上的电影队伍,就是要用我们的血肉之躯,为中国电影,为我们族地文化铺出一条路来!我们要在广大的西北土地上寻找民族文化的点,连成线,形成面,覆盖了天……总有一天,从黄河畔西北高原传出来的龙的吼声,要震响大地,撼动世界!”

依依听得呆了。她幽幽的道:“我就说了,你们这些男生真了不起,我的脑子里就永远不会这样想事情。”

说着,她忽然看了易青一眼,甜甜的一笑。她现在的世界里,除了艺术、表演占了一点点,整个都是易青的,这就是她喜欢和她选择的人生。

易素显然没注意到她的这个眼神,还在那里热血沸腾的回味,他慨然望着阿鼠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都说北大青年热血忠肠,果然古今如一,了不起,真是名不虚传!”

阿鼠笑道:“别这么说,把我说的好象理道者。我们这些志愿者有轮换的,隔两年就到路威的影视城歇歇,搞两年教学和学术研究。”

路威笑道:“我知dào

易导和孙茹、依依都是天之骄子,我们小庙一定请不到你们这些大佛,不过我们影视城待遇薪金都非常高的,反正一定会比内地同行业水平高个两三成,所以你们有什么朋友拍戏拍累了,记得介shào

到我们这里来。”

易青笑道:“好啊,将来我没准也去路大城主手下混碗饭吃。”

正说着,台上孙茹的讲演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轮到阿鼠给大一的新社员致辞。阿鼠跟易青和依依打了招呼。冲走下来地孙茹点了点头,起身走向讲台。

易素看着阿鼠略显单薄瘦弱的背影,一身素衫倍显高洁,忍住心里一阵感慨。想象如此大好男儿。足迹行将踏遍黄土高坡。长河落日,风吹衣动,英风飒飒,流芳后世,这等情怀真是令人钦佩。,当

阿鼠站在讲台上,还没等说话,底下一片热烈的掌声。这就是北大的文化气氛,一般地学生名人,都会特别受欢迎。象阿鼠这样的人,自然是人气极高。

“这将是我在北大电影社的最后一次演讲。”阿鼠微笑的开始说道:“很遗憾。但是也很欣慰,因为我将不在是个靠说。而是靠‘做’来服wù

于我们国家民族的文化事业的人了。这里有很多新社员,你们都是怀着对电影的特殊喜爱和个人兴趣,来参加这个社团的。在三年之前,我和你们大多数人一样,是一个普通的电影发烧友,那时在我的心中,电影只是一个兴趣;是电影社地学长教会了我。如何真zhèng

的了解,电影事业,电影产业,对于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地意义。”

………我要告sù

你们的,也是当年学长们告sù

我的。很多无知的人粗鄙的认为,电影只是一个服wù

性的行业,甚至有人,有很多人认为电影只是提供娱乐的一个东西,看了高兴。消遣时间而已。他们地观点,是世界上所有仇恨中国的人最愿意听到的。中国,是一个号称有五千年文明历史的伟大古国。中华民族是一个有悠久文化的民族。但是今天的中华民族,在世界很多国家,甚至是大多数国家的人心目中,是一个文化沙漠;他们甚至说,现在的中国不是古代的中国,就象古希腊人跟现在地希腊人是一回事一样,古代中华文明的传承,在今天日本和韩国,不在今天的中国!”

……自怎么,你们中好象有人信?那是因为我们地媒体,只报喜报忧。那些西方人对着我们的电视镜头,永远在假惺惺的说着一些场面话,所以我们才会以为,他们都很尊重我们。请听一听那些倍受歧视的同胞在国外的遭遇吧,请听一听那些妖魔化中国人对我们的评价吧!现在是网络时代了,难道各位接触的这些事还少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东亚病夫的时代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为什么中国还要被人看不起?是因为我们没有话语权!文化的话语权,精神形象的话语权!一个十几亿人口的大国,在世界上没有一个发言的渠道,全世界没有一个途径,真zhèng

了解中国人的想法。我们的话语权在哪里?在美国人的手上!在日本人的手上!在《拯救大兵瑞恩、在《泰坦尼克、在《星球大战》……在日本的动漫、在韩国的言情剧,在他们的手上!

……自中国人,你们快要没有自己的文化了!你们不觉得羞耻吗!”

阿鼠在讲台上须发皆张的吼道。台下是一片沉寂,几个前排的学生,热泪滚滚而下。

………电影是什么?电影是全世界,全人类,唯一共同认可的文化传播和交流的一种工具!世界各国的人,他们彼此之间如何了解对方,如何认知和与对方共鸣?靠的不是文学、不是诗歌、不是美术、不是音乐和舞蹈,不是任何其他东西,是电影!这还不好理解吗?其他一切文化形式都能有这种能力,因为它们对文化的输出和交流的作用只能是间接的。再优美的文学作品,翻译成英文也只能换来西方人礼貌性的赞叹;再优美的诗歌,翻译成外语也是惨不忍睹;再好的美术、音乐作品,所传达的精神都是非常抽象的,隐藏在音符和色彩笔墨之后的……怎么能想象,西方人能从这些形式里了解中国的文化?”

……自我们的同胞中,有很多人没有这种觉悟。他们以为电影是和小说、电视剧、诗歌、舞蹈一样的一件东西,甚至还不如这些东西重yào

。他们带着嘲弄的心情走进电影院,使劲嘲讽被公认为大师的那些导演,他们一点都觉得自己嘲讽的那些内容是多么地肤浅和幼稚。比如《卧虎藏龙,明明是讲中西方精神冲突的电影。他们却关心演员有没有吊钢丝,关心人在天上飞符合不符合地心引力定律。王家卫去戛纳参加评奖,一个英国佬居然嘲笑他说——王,你永远赢不了我。你们中国人永远赢不了我。因为我拍电影给支持我的人看,你拍电影给辱骂你的人看,你们中国人是下贱地族!为什么这些仇恨中国的人敢这么嚣张,为什么他敢看不起中国?是因为我们的同胞中有人,自己在一点一点拆毁中国文化的基石!”

“…小就在东北的东边,弹丸之地的韩国。当年中华文化的一个小小分支,当年连向我们进贡都要争取资格,要求着我们皇帝赐封的小国——现在也敢向中国叫板了。很多国家甚至说,儒家文化和华夏文明的正统传承在韩国!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痛心疾首的说一句,该着人家有这个资格。因为人家就是比我们强!强在什么地方?韩国地人口不到我们十分之一,可是电影年产量是我们的两倍。每年电影输出尤其是欧美输出是我们地八倍!八倍啊!同学们,你们能想象吗?”

一个这么小的国家,每年有这么多的电影输出西方世界,用最直观形象,最容易被人理解的方式宣扬韩国的族精神,族文化,这就难怪西方人中已经有人开始认为。针灸是韩国人发明的,端午节是韩国人的节日”

………那么,是什么支撑着如此高产地韩国电影?如果韩国观众也象我们的一些观众那样,韩国电影还能维持这种盛况吗?韩国观众每年平均每人要看2.8部电影,我们中国人每年0.8部,正好是人家的零头,这仅仅是经济上有差距的原因吗?不是的!那是因为,在韩国,只要打上国产电影的标记。所有的韩国人,只要有时间有条件的,一定会去捧场。每当有电影上映。就有韩国人,自己出钱买电影票,去留学生和外国人聚居的地方免费派送,见外国人就鞠躬,笑容满面地说——请支持韩国电影!韩国所有的艺术电影,无论大家看看的懂,几乎都会在国内院线得到首映满座地成绩。当年拍《太极旗,无数韩国人看了一遍之后没看懂,不但没有人骂,而且全国影协号召大家带全家人再买票去看,有的人为了支持这部号称韩国史上耗资最大的象征韩国精神的艺术片,买了七八次票,就为了支持自己国家的电影。不止是电影,只要是跟韩国有关的东西,韩国人都疯狂的支持。看过2002世界杯的人,一定不会忘记,在看台上韩国红魔啦啦队掀起的一**红色风潮,无论那次他们进四强是不是靠黑哨,我们得说,韩国人的胜利,其实是韩国球迷的胜利,是韩国爱国精神的胜利!”

……自说到足球,我也是个球迷。大家都知dào

足球不同于其他球类运动,不同于其他所有体育项目,它是世界第一运动。一个国家足球事业的兴衰,是这个国家人体育质量,乃至国民精神面貌和国家综合实力的一种体现,电影也是如此,电影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就是一个国家的脸面,一个族的形象,世界各族人民,通过电影为第一媒介,来认识这个族,来了解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人是怎么想事情的,他们碰到这样那样的事会怎么处理,如何反应——一个国家的电影深入外国观众的心,其实就是一种文化的占领,一种话语权的优势取得。”

“以往,我们国家在这个方面太落后了,我们甚至相信什么文艺为政治服wù

,狭隘的去搞什么纯艺术路线,丧失了许多向世界推销自己的机会,浪费了很多时间。现在,中国强dà

了,开放了,我们也要向世界要求公平的发言权,我们也要向世界阐述我们的价值观!我们要去征服、去侵略、去覆盖,让龙的精神降临一切阳光可以照耀到的角落!”

………我在网络上,常常听一些精英人士,要我们理智的爱国。我很困惑,爱国如何理智?有的爱、有的爱?有选择的爱还是有保留的爱?我认为,爱国本来就是盲目的!一个人爱自己的祖国,爱自己的族,爱自己的种群,爱自己父母之邦祖宗之国的文化和精神,这难道还要讨价还价、深思熟虑?我爱中国,所以我盲目的爱中国足球,踢得好,我爱,踢得不好,我也爱!我可以爱某个足协官员,可以不爱某个球队某个球员,但是我盲目的爱着中国足球!因为这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足球运动!同样的,我,和你,和你们,和北大电影社的每一份子,我们也同样盲目的爱着中国电影。拍的好,我爱;拍的好,我更爱!我可以不爱某个影片某个导演,但是我依然支持他们!我支持所有我喜欢看的和我不喜欢看的中国电影,我盲目的支持他们,因为那是中国人自己拍出来的电影!好的不好的,那是我们国家的电影,美国大片再好那是美国人民的,永远不会变成我们自己的!我是一个中国青年,我爱中国体育、我爱中国文学、我爱中国诗中国画,所以我当然爱中国电影,我爱中国的一切,如此而已!”

易青的整个肩膀都被依依的泪水打湿了,沸腾的热血在他胸膛里翻滚着。我也盲目的爱着中国的一切,因为我的根我的心我的灵魂在这里!

“最后,”阿鼠激动的道:“我要说的是,毕业后,我将参加大西北文化建设志愿者大军,出发的日子就要到了。今天就是我与大家分别的日子,我衷心的希望,新选出来的社长和干部们,能够秉承前任学长们的精神,秉承为中华之崛起而牺牲奋斗的北大精神,时刻准bèi

着,为中国文化事业,为中国电影,为一切堪使我们盲目热爱的族事业,鞠躬尽瘁,战斗终生!我的话完了,谢谢大家!”随着阿鼠深深的鞠躬,全场爆fā

起长达三分多钟的经久息的掌声,大家纷纷起立,目送这位行将毕业的学长走向讲台。

易青静静的站在人群中,脑子里清晰的闪过阿鼠刚才所说的一字一句。他轻轻的说道:“加油!兄弟们!待到中国龙腾飞的那一天,我们再相遇时,再一起干一杯缅怀青春的庆功酒吧!”

第十四章 三百万新戏(下)

孙老爷子看着易青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除了让小茹给你担任副手之外。山平会亲自给你担任出品发行的工作。而我也会请我的老朋友,也就是吴司远先生屈尊来做你的监制,剧组的其他基层人员,有他们从中影集团给你调拨聘用,这样的阵容,要是你再不能拍好戏,那只能证明你个人的能力有太大缺陷,怨不得旁人。”

易青深吸了一口气,受宠若惊。席上的人已经是议论纷纷,几个当导演、编导的羡慕的啧啧连声——他们当年出道之时,去哪里找这等好事,哪有前辈肯这样扶持自己。

第一部戏就由韩山平、吴司远这样的人亲自把关,这等奢侈的事到哪里去找。更何况易青才不过二十几岁,就有这样的机遇,将来自然是不可限量。

孙老爷子笑着对易青道:“去年北影的宁豪拍了个《疯狂的石头》,票房和风评好象都不错。听说他用了还不到三百万的投入。明年这部戏,我给你的资金限额,也是三百万。如果票房赔了,将来毕业后你去你老师哥的中影集团慢慢打工赚钱,把赔掉的钱还上;要是赚了,不管是赚五百万五千万,哪怕是上了亿,这钱都是你个人的,该怎么奖励剧组的成员,到时候也是你作主,连小茹也不例外。”

易青知dào

孙老爷子的意思,如果自己把票房拍赔了,说明能力还是不行,所以是叫让他去韩山平手下受点磨练的意思。

不过三百万……易青暗暗叫苦。人家宁豪是参加了刘德桦的亚洲新星计划,他的电影是中影华纳横店影视公司出品地。小出品单位,小制作,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最便宜的。现在他这个戏,一上来就是从中影公司组班子。那些杂七拉八的化妆道具服装场记灯光剧务全是全国最好的——也就意味着同时又是全国最贵地,想想都头大!

三百万,不知dào

够什么的。

易青挠了挠头,想想总算自己还有一个女主角依依,现在已经小有名气了;摄影师罗纲、美术杨娴儿,这都是能力超群的人才;录音师何风、李佩佩……这些人的酬劳大概可以省下不少吧?他们总不至于要赚自己的钱吧,这样算下来,易青心里倒也安定了不少。当然有吴司远先生这样的理财高手,又是前辈导演把关,三百万小制作有点杀鸡用牛刀了。

多年隐居。出门都只坐北京现代轿车的孙老爷子。接二连三的高调力挺这个叫易青的年轻导演系学生,虽然外界那些媚俗的媒体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大地一个新闻点,但是业内人士却能清楚地看出,这位影坛大亨对自己的关门爱徒期许之声。

看准了易青是绩优股的众人,纷纷一改开席时的冷淡,对易青曲意结交,一时间虚辞与谀言共舞。场面话与顺耳话齐飞。易青和孙茹也少不得要应酬几句,陪大家喝个几杯。

席间觞筹交错,酒香衣香,言笑晏晏,说话的这些人恐怕自己也分不清哪句是虚情,哪句是真心。

依依实在是非常不喜欢这种场合,只觉得心里烦躁。半点也融入不了这个气氛。她也努力的想听听这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希望能对自己将来立足于这一行有点帮zhù

。可是就是听的云里雾里,搞不懂他们话里到底有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说这些听起来没什么实jì

意义地话。

孙老爷子家的宴席,自然是珍馐百味,象依依这样的贫家女孩,很多菜式见都没有见过,想象都想象不出来。一盘菜端上来,简直就像个艺术品一样,依依怎么看都看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做的,怎么个吃法。要是以前,在外面吃大席面,易青是绝对要做在她身边照顾她的,她只要吃易青夹到盘子里的就好,可是今天吃了两个小时,她的肚子还是半饱不饱地。

好容易到了流水菜色上到了八果甜汤,今天的菜都上完了,略嫌气闷的几位客人就向主人家告了罪,纷纷起身,在客厅里四散而坐,聊天消食。

客人们都分做一堆一堆地,心意各一,各交各的朋友,各半各的事,象这样的宴会,可以拉的关系,可以谈的事情太多了,说不定一碰杯,就成就了未来一个月热炒的铺天盖地的某条新闻。

依依看了易青一眼,今晚他是当之无愧的男一号,酒酣耳热,脸红扑扑的正在陪孙老爷子喝甜汤。席上除了他和孙茹祖孙两个,还有韩山平和吴司远还在低声细语;冯晓刚夫妇和大齐、周讯正在说他们自己的事。葛尤是出了名的能吃,还在集中精力对付一碗才动了几汤匙的翡翠排翅,看来葛大叔对甜食没什么兴趣。

虽然如此,易青的还是每隔三四秒,眼神往依依这里扫一次,看得依依有点不好意思。她知dào

能进这里赴宴的全是人精,要是被人看出来取笑上几句,她这薄脸皮可挂不住。依依连忙偷偷对易青嫣然一笑,放下自己的筷子,跟孙老爷子和孙茹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席而去。

她谁也不认识,更不想认识谁,一个人挑了一个最安静的角落。她独自站在窗边,临窗俯瞰楼下的万家灯火,不禁脸上浮起微笑。任凭周遭世界如何变化,再有浮华名利、纸醉金迷如烟云过眼,她还是觉得,世间只有平民百姓槽糠夫妻的那种相濡以沫的生活,才是最为纯净可爱的。

正在她傻傻的数着楼下的灯火的时候,忽然觉得鼻畔一阵高雅已极的神mì

香水味儿,沁人心脾的传来,令人精神为之一爽。

她抬头好奇的看了一眼。只见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子,一脸落寞的悄然站在窗前。看她面貌文雅秀美,充满了知识女性特有的书卷气;身材清瘦高挑,带着一副金边眼睛,一身白色男女两宜的燕尾服更衬得她高贵大方,出尘脱俗。

那女子明显是个非常敏锐的人,第一时间就觉察到有人看她。她略一侧身,就看见了依依。

显然,她是个阅人无数,人生经验远远超过了她本身年龄的人。在接触依依眼神的那一刹那,一丝惊讶惊艳的神色簌然从她眸子中略过。

很少有人,无论是异性还是同性——敢于直视依依的眼睛,这一点依依从小就知dào

。她眼眸里那种特殊的清澈与灵气,往往会使异性迷醉,使同性自惭形秽。

这个女子第一眼与依依的目光相汇,坦然注视了两秒之后,就转移开去。依依也同时被她眼睛里那种特殊的表情,一种落寞清高,傲骨兰心式的雅致深深吸引,只觉得这个女子如同她身上的香水一样神mì

且迷人。

“嗨!”依依今天晚上第一次萌生了想结交对方的念头,她怯怯的说道,打招呼的方法显得有点笨拙。

那个女子微微一笑,仿佛一个大姐姐见到了一个可爱至极小妹妹一般看着依依,她笑得时候非常优雅美丽,露出一口如贝如珠的白牙。

“嗨!周依依小姐!我叫宁倩华,刚从香港来。我的朋友叫我阿华,或者华姐。”

“您认识我?”依依惊讶的问道。

宁倩华淡然一笑,道:“最近关心娱乐圈的人,谁不知dào

未来的双料最佳女配角周依依呢?”

依依脸都红了,不好意思的道:“香港金像奖还没有评呢。”

宁倩华看着窗外迷离的夜色,道:“非你莫属。”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看过那个电影里你的表演,同年龄的女演员中,向你这样水准的演技,整个华语电影圈找不到第二个。”

这时,佣人过来奉上饮料。宁倩华拿了一杯红酒,而依依只是拿了一杯矿泉水。

宁倩华道:“其实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很注意你。你好象很不喜欢这种场合。”

依依随口道:“我都没吃饱。在这样的地方,我都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手脚该往哪里放。”不知怎么的,她就觉得宁倩华给自己的感觉十分的亲切,一种奇妙的缘分感在依依心里油然而生,只觉得可以百分百信赖这个人。于是不管什么话都可以脱口而出的告sù

她。

宁倩华回头,有点厌恶的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放肆言笑的红男绿女,转头对依依微笑道:“我们两个这点倒是志趣相投。只不过,我是从小在这个圈子这些场合长大,经lì

太多而厌倦了,不知dào

你年纪轻轻,怎么会跟我这老太婆有相同的感受。”

依依甜甜一笑道:“华姐若是老太婆,圈子里一半的女明星不整容都不敢出来见人了。”

这种恭维宁倩华一辈子不知听了多少,不过由依依这种毫无心计的清纯女孩说来,倍觉真诚,十分受用。

两人越聊越是投机,不知不觉,竟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晚宴已渐渐接近尾声,众人都有了倦意。这时,孙茹过来,说孙老爷子请宁倩华小姐过去聊两句。

宁倩华跟依依打了个招呼,起身向孙老爷子走去。看来老爷子是要单独介shào

宁倩华和易青认识。

依依不禁好奇的问孙茹道:“小茹,我刚认识的这位宁倩华姐姐不知是什么要紧的清高人物,怎么老爷子不在席间一起介shào

,要这么郑重在这个时候单独介shào

给易青啊?”

孙茹听了以后大吃一惊,讶然道:“不会吧!你连她都没听说过吗?你跟她聊了这么久,居然不知dào

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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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龙女归来

两天后,易青和宁倩华陪依依参加了王家伟的新戏《影爱之舞的北京部分开机仪式。

到场的除了中影集团和北京电影圈的一些前辈老师之外,还有一群身材婀娜,俏丽多姿的舞蹈演员,她们是特意从舞蹈学院附中甄选出来的十三四岁的小演员们。

在香港,还真的找不出来这么多位精通各种舞蹈的少年舞蹈演员来担任这部戏的配角及替身演出,只有大陆最好的舞蹈学院才有这种人力资源,何况还能给孩子们配上现成的生活老师和舞蹈指寻。

事隔十五年后,王家伟终于混到了他的名气可以使投资商根本看剧本只冲他的名字就砸钱下去的地步。他的电影虽然在香港和国内票房不高,但是在欧美所有的艺术院线全是狂卖,王氏电影在法国的平均票价最高可达只20法郎,居然场场空,成为全世界单场价码最高的华人电影艺术家。

这时,王家伟觉得可以完成自己当年的梦想了。事实上,《影爱之舞的香港部分,也就是章曼玉和梁超伟的表演部分早在半年多前,就已经在香港拍好了。一直是少女时代的小影这个形象,现在王家伟终于找到了依依,当然迫不及待的要把另一部分拍出来,这样《影爱之舞,就可以成片了。

其实宁倩华也跟依依悄悄商量过,看看以王家伟的进度。能不能和易青地戏错开。对宁倩华来说,她在香港看明星们同时开几组戏的事早看惯了,平常的很。毕竟易青的那个戏,女主角地戏非常平常。哪个女演员来演基本都能完成。以依依的能力,只要时间上能配合,拍两个戏没问题。

但是没等跟王家伟说,在易青这里就给否了。易青告sù

宁倩华,王家伟从来就不允许自己的演员串场。更何况,作为一个女演员,同时开两部戏,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是对自己专业的一种亵渎。演戏是要用心的,用感情去体验的。难道一个人的心可以分成两份?用这种方法拍戏的演员,只能说他根本没有百分百投入到自己的角色里去。这种事决不允许在依依的身上出现。更不要说依依这次演地小影这个角色。本身的难度那么大,全情投入还怕演不好,哪有精力两头跑。

宁倩华本来是为易景着想,或者说是为依依和易青地感情着想,没想到被一个晚辈一顿教育。在香港,那可是连曾之伟和刘德桦这些人都得叫她一声“华姐”的。过宁倩华却因此对易青更加刮目相看,觉得易青和依依这些人跟香港名利场里的那些明星们大大不同。

她偷偷的告sù

依依道:“我现在知dào

你为什么会死心塌地的喜欢这个男人了。他跟你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疯子。偏执狂。”

在王家伟的签约仪式当天,男一号金诚武也飞抵北京。他所饰演地音响小子这个角色的戏份其实不多,只是作为依依心理戏的一个陪衬。但是凭借他成名多年的明星身价,还是以四百万港币接下这个电影。

依依的片酬经过宁倩华的争取,最后以一百万港币的价码达成协议。扣除去在学期间拍戏必须上缴给学院的三十万和宁倩华的二十万佣金,再扣去税款,实jì

到依依手上地只有四十几万。

但即使如此,也已经把依依和她的妈妈吓坏了。尽管她们都是重视钱财的人,但是依然生出许多感慨。

依依在开机仪式地现场。当众签下合约,在记者的镁光灯下和导演王家伟握手。王家伟在媒体面前盛赞依依实在是一位前途无量的女演员。

依依悄悄对易青说道,当初在徐晓君的补习班里。准bèi

考电影学院备受徐的刁难陷害事,几曾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言下感慨良多。

易青笑着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自己回想起那段日子,也十分感慨。说到底还亏了乔帆机智肝胆讲义气,要不是他弈来证据抓住徐晓君夫妇的小辫子,最后还告不了他们。

乔帆?

易素忽然想起这个名字,心里一喜!算起来,他也算易青的半个学生,当初在表演补习班的时候,易青就常跟他开玩笑,说他是潘常江第二。

原因当然是因为他个子比较矮,而且外型上是传统意义上的帅哥。平心而论,单从外貌上来说,乔帆是属于那种天生的谐星,跟潘长江老师、赵本三老师绝对属于同一类型的,而且他有非常过硬的演技,和依依一样,接受过一年多纯电影学院系统的表演教育,天分又高……

易青越想越兴奋,他悄悄的拉了依依一把,两人走到一边。易青问依依道:“你还记得乔帆吗?”

依依呆了一下,毕竟和乔帆很久没联系了,一下子听见这个名字有点陌生。不过很快,依依就想起了这个跟自己做过一年同学的恶搞天才来,立kè

嘴角满是笑意,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他那年好象最后考到南京艺术大学表演系去了。”

易青道:“你说,让他来演〈两个人的奥运的男主角怎么样?”

“啊?”依依眼睛一亮,拍手道:“好主意!我们早该想到他了。他可是天生就该演喜剧的!以前我们班上交喜剧作业,他即兴表演的小品都能把人笑得肚子疼。”

易青一搓手道:“太好了,解决一个大问题!我还发愁呢!请他估计比请我们本院的男生演还要便宜一点吧?”

易青这两天真是为新戏男女主角的人选愁坏了。女主角还好说,小菲这个人物,无非是个清纯阳光小美人。这种类型的女孩子,电影学院一抓一把,随便找一个都能演。但是男主角就非常难找。电影学院的男生,个个都是照着身高180以上,样貌朝着路毅那个方向发展的男人招进学院的,一下子要找个有喜剧天分的,一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想笑的,真是相当有难度。

易青一直想着,去北京的老牌话剧团体,找一个象〈疯狂的石头的主演郭滔那样的资深老话剧演员有喜剧感的,哪怕多花一点钱。却没想到换一换思路,这下想起了乔帆,顿时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易青十分高兴。正好这时候王家伟跟金诚武也签完合约了,大家开始分烤乳猪和烧肉。照香港剧组的规矩,开机和杀青都要分烧肉,发红包。

易青端了一盘乳猪皮和烧肉,拿着牙签躲在一旁吃的津津有味。他这人,心情一好就想吃东西。

依依知dào

他是肉食动物,特意拿了一大盘肘花肉,端过去给他吃。两人正在边吃东西边说笑,字倩华端着两杯果寸过来了。她悄悄的挡在两人身前,低声道:“现在记者慢慢多起来了,你们两个小心些,不想明天做头条人物的话,说笑要检点一些,现在公开你们两个的关系,对依依可没好处。”

依依和易素对望了一眼,做了鬼脸。易青笑着问宁倩华道:“华姐,怎么这会儿现场的媒体突然多起来了。刚才也没看到这些人哪!”

宁倩华笑道:“这些都是后进场的媒体。现在世道不好,大家混饭吃都不容易,记者们也赶场啊!”

易青道:“没听说最近北京娱乐圈有什么大新闻啊!市场这么萧条。”

宁倩华笑道:“那是你消息慢。你还不知dào

吧?你们电影学院毕业的那位小龙女,从美国镀金飞回来了。估计要在国内呆上一段时间,她可是全国影迷无数的少男杀手,这种新闻焦点人物的消息当然要抢了。”

依依道:“哦?刘一菲?难怪了。嘿嘿,当初她跟我们易大导演还传过绯闻呢!唉,女孩子千万不能漂亮,漂亮了就千万不能红,要不非得被那些狗仔队写得一文不值不可。”

易青听了宁倩华这话,忽然呆呆的出了半天神。他想起当初刚进电影学院的时候,在美术系的一个沙龙上,他三场三胜赢了杨娴儿,那时在场的刘一菲曾经当众表示如果易青做导演,她愿意收一半片酬给易青拍戏。

当时有点象句戏言,而且按照行内的规律,易青当时不过是个大一学生,等他独立执寻,起码也是十年之后的事了。现在事隔两年不到,一帆风顺的易青居然就拿到了三百万资金和独立执导权,不知dào

刘一菲会不会兑现自己的诺言?

要是这位“神仙姐姐”、“小龙女”能够接下《两个人的奥运,出演女主角的话,以她在国内的人气和受支持程度,对这个戏的票房无疑是个巨大的推动!

想到这里,易青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匆忙的把装烧肉的盘子往依依手上一放,道:“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再回来!”没等依依发问,一溜烟就没影了。

第三卷第二十一章龙女归来(下)

依依端着纸碟,又气又好笑。这个易青,他做事情永远是这样想到什么一秒也停不住,说做就做,说的好听叫雷厉风行,说的不好听就叫楞头楞脑。

易青一边往走廊上走,一边心里打鼓。要等停下来想想,他才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办成。当时因为一些媒体的恶炒,把刘一菲的这个一时兴起的承诺炒作的格外暧昧,甚至传出了龙女怀孕这样恶劣的无聊谣言。现在自己初次执导,就力邀刘一菲出演女主角,会不会又被传媒大肆恶炒?一向洁身自好的刘一菲会会为了避嫌而拒绝这个戏?还有,刘一菲的戏大多以电视剧为主,她的电影片酬是多少,“一半片酬”是多少,能承shòu的了吗?

易青想来想去,一个头两个大,如果冒冒失失跑到去找刘一菲,要是一下被拒绝了,把话说死就没下文好讲了。刘一菲是在电影学院是出了名的娇娃娃脾气,她是不会拒绝人的,更不会食言,但是她的经纪人和她那位保护神一样的妈妈就说不定了。所以,中间搭桥的这个人非常重yào

,要找一个面子大的连刘一菲的妈妈也不好意思当面拒绝的人去谈才有门儿。

易青想到这里,得yì

的笑了,咱哥们儿现在没别的本事,就是人面儿广。

他拿出电话来,打了一个给孙茹,告sù

她自己所在的位置。叫她开车来接,一起去买点东西。

孙茹正在和文学系地系学生会主席谈改剧本的事。孙大小姐也算神通广大,硬是花了不到四万块把十个很强的文学系大四毕业生和在读研究生给忽悠到一起来了。她刚好也要向易青汇报加工剧本的情况,接到电话就开车来了。

易青回到会场。里面依依和金诚武正在那里摆姿势给记者照相。易青知dào

这时候跟依依交头接耳不方便,会被记者乱写。他悄悄把宁倩华拉到一边,道:“华姐,你跟依依说一声,我先回学院找她地系主任办点事,叫她一会结束了抓紧回学校一趟,因为她也要向主任请假,还要让老师给她安排怎么补落下来的课程。”

宁倩华点了点头。易青看了依依两眼,转身出了酒店礼堂,站在楼下等孙茹的时候顺手给依依发了条短信。

不一会儿。孙茹开车过来接了易素,一起回电影学院去。

易青一上车。就迫不及待的把请刘一菲来演新戏的想法告sù

孙茹。

孙茹最近实jì

上是把副导演和制片主任甚至监制的一部分工作全给做了。她一边联系剧本的事,一边跟吴司远联系,跟他学了很多做电影、管钱办事的细致活儿,忙得不亦乐乎。所以她一听易青这么说,没想到对戏本身有没有帮zhù

,先想到钱上去了,立kè

道:“行啊!钱够!七除八扣。我们现在能用在演员身上的钱只有五十万了,全给刘一菲可能都不够,再说还要请几个配角和群众演员。我们当初算帐的时候,以为女一号是依依,可以免片酬地。”

易青想了想道:“能不能从其他预算里省一点出来。”

孙茹在心里算了一下,道:“最多抠出五万。其他的损耗如果能减少,比如实拍地时候少ng几次,减少胶片的消耗,也许还能省出几万。但是这个金额是没办法确定的。”

易青长叹一声,靠在车座上,道:“一文钱气杀英雄汉哪!又不能去拉赞助拉投资。又不能超出老爷子规定的三百万,又要请已成名的人气明星来演,真是难办。”

孙茹道:“说来说去,要是依依或者小云有一个在时间上能配合就好了。她们两个现在正是刚刚红起来的时候,在国内也都算小有名气了。特别是依依,在金像奖出了那么大的风头……”

“现在别说这个了,”易青道:“不管怎么样,先跟刘一菲谈一下,我们地底线是三十万,再加上原来打算算给依依的10%收益。其实我们可以算笔帐给刘一菲的经纪人听,我们的电影投资三百万,只要票房一千万,就可以赚进七百万,他们分10%去,就是七十万,加上事先拿的三十万,等于拿了一百万。刘一菲虽然有点名气,但毕竟是个电视剧明星,有胶片电影给她拍,还有百万片酬,而且这一百万对外还可说是她的一半片酬,还想怎么样?”

孙茹道:“那他们要是说,谁知dào

你们的电影是赚钱还是赔钱,怎么办?”

易青道:“所以我想到找依依的班主任崔新清老师做中间人,别忘了老崔可是刘一菲当年的班主任,一菲这个人可是出名地乖乖牌,尊师重道,找老崔去,叫她不好意思说不。”

“天哪!”孙茹叫道:“这又是一笔,你总能让崔新清老师白干吧?封个红包是至少的,她可不比齐世龙老师,送包茶叶就行了的。”

“没办法,”易青苦笑道:“拍摄地时候我们省一点就是了。省一盘胶片下来,就有三四万了,不用担心,总有办法的。”

两人又聊了点剧本的事,还有找乔帆来做男主角的事。很快就到了电影学院门口,孙茹把车停好。两人一起上了表演学院大楼,崔新清刚刚下课,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休息。

易青和孙茹刚一进去,崔老师立马满脸笑容。这两个导演系学生现在可是炙手可热,大大的红人——这也是电影学院独特的现象,其他的大学里可不太容易会出现学生提携老师的事;而在电影学院,学生红了带老师赚点外快,拍个戏什么的,或者老师在圈子里办事,还要求着自己学生,都是很平常的事。

崔新清知dào

易青和孙茹甚至自己班上的周依依平时跟齐世龙、王敬松走比较近一点,今天看他们两个主动来找,自然十分高兴。

易青和孙茹先说明来意,先说帮依依来打个招呼,依依可能要上王家伟的戏,要请假一段时间,一会儿依依自己也回来正式请假。

崔新清何等老到,知dào

易青一定有事,依依一会儿自己也要来,那你们多余先来一趟干什么?

易青跟她寒暄了几句,才说起自己拍电影的事,然后提到想请刘一菲演女主角。

崔新清没等易青说完,就笑道:“原来是找我牵线搭桥来了。好在茜茜这孩子最听我的话,每次回北京都会来看我,我就顺便帮你们说一说好了,不过先说明了,不一定能成啊!”

易青在孙老爷子熏陶下这么久了,也知dào

她说的是这个圈子里的行话,所谓“不一定能成”,意思就是说,这事成不成,把握多大要看你红包封得多厚——一般都是这么说的。

刘一菲小时候跟父亲姓,名叫“安风”;后来父母离异,跟了母姓,根据她们老家的风俗,爱在名字后加个“子”,所以改名叫“刻茜美子”;等她长大以后,自己不喜欢这个有点象日本人一样的名字,于是再改名叫“创一菲”。“茜茜,是她叫刘茜美子时候的小名。只不过,这个小名好象只有她的母亲和崔新清这些长辈叫,刘一菲自己和她同龄的朋友都不喜欢当初那个什么子的名字,所以连带着小名也没人叫。电影学院的同学和朋友间都叫她“菲菲,,演了央视版〈神雕侠侣后也有戏称她“龙儿”的,以男生这么叫居多,其实是以“过儿”自居,开玩笑讨她便宜。

易青见崔新清一口应下,知dào

这事成了**分了。两人随便扯了几句,没多久,依依随后也回来了。

易青和孙茹陪依依办了请假手续,三人一起去见齐世龙和王敬松,老老实实的挨了顿骂。王敬松还好一些,齐世龙老师一向主张学生在毕业前急着出去接戏。易青和孙茹还罢了,毕竟只是占用了大三拍话剧的时间,而且他们也不是表演学院的学生,齐老师管不着;依依就有点大逆不道了,她可是齐世龙和王敬松寄以厚望重点培养的学生,他们还指望望依依将来能成为一代艺术家的。齐世龙老师当然希望依依能够多把时间放在钻研专业上,毕竟她在表演方面可挖掘可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应该先把基础打扎实了,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将来毕业了机会有的是。

好在王敬松毕竟比恩师强一点,也略知一些红尘俗世里的事务,知dào

拍王家伟的戏和去戛纳对一个演员的意义,替依依说了几句好话。依依也表示一定会把落下的课程补上,而且将来毕业了还要考齐老师的研究生,终于把老顽童哄的转嗔为喜。

接下来两天,易青每天一下课就跟罗纲、孙茹、杨娴儿和孙茹选出来的两个编剧代表开会,对剧本进行最后的定稿修改。

第三天上,崔新清那边有了消息。果然不出易青所料,崔老师一联系刘一菲,刚提了易青请刘一菲拍戏的事,刘一菲的妈妈刘晓丽女士就婉言推托,只是不好意思不给崔老师面子,没把话说死。崔老师趁机帮易青跟刘一菲约了时间,双方在电影学院见面再谈。

第二十二章 开机大吉(上)

约见刘一菲那天,易青和孙茹求着宁倩华一起去的。说到谈合约,讨价还价,谁也比不上她,好在依依现在已经进组了,基本不会有什么事,宁倩华当然不会推辞。

三人在电影学院图书馆外的茶座等了一会儿,刘一菲的经纪人陈进非和她的妈妈刘晓丽女士一前一后到了,却不见刘一菲本人。

易青和孙茹先做了自我介shào

,当介shào

到宁倩华的时候,陈进非立时耸然动容,等听说这个电影是由吴司远先生担任监制时,这位职业经纪人的神色便有几分尴尬。

经纪人谈判,初始的功课和第一面的态度非常重yào

。在陈进非原本看来,这个电影不过是一群富家子弟出身的二世祖在电影学院念了两年书,按捺不住向有钱老爸爸要笔钱出来玩一票,想求师姐刘一菲出马撑撑场面而已。所以陈进非来的时候姿态摆的非常的高,一副提拔后进、施恩于人的德行。

谁知一见面就撞了这行的大行尊,鼎鼎大么的字倩华小姐,东南亚最大的经纪公司的副总监,更是这一行里的传奇人物,立马教他威风不起来。只能一个劲儿的陪笑脸。再一听说这个电影是吴司远监制,心里更加疑惑,摸不清易青地深浅。如果是玩票性质的电影,刘一菲接接无所谓。可以敞开了往欺负人里要价;但是如果真是个象样的大手笔,或者是在圈内有特殊意义的片子,错过了是会成为业内地大笑话的,但对刘一菲有损,对陈近非他自己和他的经纪公司更加是个污点。

相比之下,刘妈妈就显得端庄大方的多。这位以精明干练、心细时尚闻名的著名星妈,不愧是舞蹈家出身,保养的如同三十许人,说话犹如倒豆,思路清晰。见多识广,三两句话就把易青挤兑住了。

刘妈妈的意思是。刘一菲目前的任务还是以美国的学业为重,放假还工作太辛苦了。而且做母亲的在乎女儿赚多少钱,只是愿意再让女儿跟什么“龙女怀孕”之类地新闻联系在一起了。好在刘一菲是个明理的孩子,既然答yīng

了易导收一半片酬,易导第一个片子是一定要捧场地,但是我们家茜茜压力真的是很大,而且,对外都说是一半片酬了。数字要是太少,对刘一菲将来跟其他导演合zuò

很不利,会要不起价钱。

这话圆得连宁倩华都不得不刮目相看,句句在理,可是句句都占着好处。也就是说她们不图钱,但是剧组不能薄待了她女儿;片酬要的高不是因为她要跟剧组要钱,而是为了以后的发展。说白了,刘一菲在剧组的生活待遇能和其他演员一样,片酬还必须高——这还是易青应该做的。天经地义。

刘妈妈用特别谦和的语气说完这些话,就把所有权利交给经纪人了,那意思是谈得成就谈。谈不成不接这个戏也无所谓。易青看了宁倩华一眼,暗自偷笑,心说这位可真是谈判高手。

不过有宁倩华在,易青心里踏实地很。而且在陈进非这个经纪人的角度来说,他当然最好刘一菲接下这个戏,没有人会嫌钱赚的多的。既然刘妈妈说全权信任经纪人,其实已经等于接下这个戏了,所欠的只是讨价还价而已。

果然,在宁倩华舌灿莲花的游说之下,陈进非敲定明天签约,但是提出来的条件也十分的吓人。

首先是最重yào

的一点,陈进非肯接受易青地所谓戏后分110%效益的提案,认为圈子里从来没有这种先例,这种做法等于把票房风险转嫁给演员,是不合理的。

为了尊重刘一菲两年前就有意和易青合zuò

并且只收一半片酬地初衷,他提出先接受易青剧组的三十万片酬,在开机前就要付清;然后在合约里注明,请宁倩华的华新娱乐担保,在电影上映完下片之后,易青剧组应一次性再付给刘一菲一百二十万人币的尾数。同时,在影片宣传期间和对媒体发布消息时,不能公布两次支付片酬这一内幕,对外必须说,刘一菲接演本片片酬为一百五十万,而且是正常支付。

这样一来,两次一共就要付给刘一菲一百五十万的片酬。对外宣传这只是一半片酬,换言之,也就是肯定了刘一菲拍摄胶片电影的身价应为三百万人币,将来再有其他导演找她拍戏,也要比照这个价钱——陈进非这个算盘打的可真是响。

此外,陈进非转达刘一菲的意思,因为她看过崔新清老师转交的剧本后,对女主角的戏很满yì

。第一她要求要加戏,女主角的戏份不能太少;其次,刘一菲提出重新设定女主角的性格。

因为刘一菲之前在电视剧里的演出,无论是“神仙姐姐”还是小龙女,都是那种冰清玉洁,典雅清丽的人物形象。纯情小宝贝这个形象的人物她演了又演,再演也不可能突pò

小龙女的那个高度了。

然而在美国长大的刘一菲,其实就表演专业而言,在解放天性这一部分上的优势非常明显,可以说超过大多数国内的一线演员。解放天性对于演员的表演性格的形成有着非常深刻的影响,天性地侧面越丰富。将来戏路越宽。所以对她来说,精灵古怪、活泼刁蛮、**火爆也同样是她的本色表演。刘一菲和她的经纪人都认为她将来会成长为戏路很宽的那种演员,但是她地多方面表演才能一直没有得到发挥,所以她想借这个戏换一种表演方式。

宁倩华跟易青稍微商量了一下。认为这两条都可以接受。易青本来写这个女主角,是给男主角的喜剧配戏的,所以一开始他就觉得没必要浪费依依来演这么个角色,大材小用。如果从电影学院找个学生来演,这个戏份和戏码刚刚正好,但是现在用刘一菲又有不同,她是国内正当红的小花旦,对票房有巨大的刺激作用,用这么贵的价钱把她请到组里来,结果只用她拍点清纯少女的配戏。简直是太浪费了。

易景当即表示,愿意请刘一菲来和编剧们开会。一起商量修改剧本。陈进非听说这个戏有十个编剧,又吓了一跳,更觉得这个剧组有点名堂,处处都着不可捉摸。

商量完了原则问题,剩下的就是宁倩华的专长了。两人接下来谈的都是些细节上地问题,比如陈进非提出刘一菲拍戏期间不能和其他演员住在一起,她不能住招待所。必须和刘妈妈一起住在五星级酒店;而且剧组要给刘一菲准bèi

专用的化妆车,车上要有专门地更衣室,不能太冷不能太热;拍戏期间,刘一菲的饮用水由剧组供应,要从香港空运来的太空水,而且她不跟剧组吃盒饭,要另外开伙,等等。

最后经过宁倩华跟他的讨价还价,确定把刘一菲的住宿条件从五星级改到三星级;化妆车照给;伙食方面在王府井的一家中档酒楼给刘一菲订饭。一日两餐,中西结合,一顿中餐一顿西餐,太空水空运太麻烦。改成国内牌子的矿泉水和葡萄糖饮料。

易青从前常常听说请大牌明星拍戏如何如何地麻烦,今天算是亲身体验了。平心而论,刘一菲算是非常好伺候的了,提出的条件也基本合理,无非是吃住上待遇高点。据说张子仪小姐在剧组,专门得有一个制片人员每天伺候她喝豆浆,因为她的喝法是拿一杯冰豆浆和一杯热豆浆,吸一口冰的再吸一口热的,在嘴里用舌头搅和成温的豆浆再喝下去。有人问为什么不直接喝温豆浆?张美人曰:口感不一样,差很多。

谈妥了合约细节,约定好签约时间,易青就客气的请陈近非和刘妈妈吃饭。推托了几下之后,这饭还是终究没吃。其实易青一早上答yīng

出去三十几万,心里正在不停的肉疼呢,根本就让地不坚决。

不过那两人走后,易青却力邀宁倩华去燕京饭店吃一顿贵得象金子一样的西餐,感谢宁倩华的这顿,再多钱易景花地也是心甘情愿。宁倩华今天的表现也是让易青和孙茹这两个初哥大开眼界,粗粗算下来,宁倩华一早上至少给易青省了十万,要是易青自己来谈,可能皮都被陈进非扒了去。以宁倩华的身家,包个再厚的红包她也不会稀罕,所以只好尽尽心意了。

……

第二天,按约定时间是易青他们中午下学的时候,可是刘一菲和陈进非就早早的等在昨天谈判的茶座上了,显得很有诚意。

明星在谈合约是越是斤斤计较,在合约谈成之后就越是加意和剧组搞好关系,这是一向的规律,也是圈内做人的法则。

易青和孙茹、杨娴儿、罗纲、李佩佩一起出来和刘一菲签约。签完合约,照陈近非的意思是大家吃顿饭增进一下感情。可是立马被刘一菲否了,她着急着要改剧本,坚持让陈进非先行消失。她认为合约一完成,演员就该专心工作,其他的事例如交际应酬这些事该再列入演员的日程。

这也是使易青对刘一菲刮目相看,虽然电影学院历来重视这方面的专业教育,但是课堂是课堂,出了校门谁还记得这些专业操守。电影学院出身的小明星们一口气开三四组戏,整天出席各种公众场合吃吃喝喝,美其名曰为影片做宣传的事现在一抓一把。

所以说一个人能红起来也许有许多不可明说的原因,但是能从红到大红到超红的地步,此人必有过人之处,决不是因为那些浅薄的媒体编造的千奇百怪的理由。

当天中午,易青和孙茹和刘一菲以及十位编剧吃的就是肯德基的汉堡。这样的工作气氛非常的好,在孙茹借来的学生会的小会议室。大家用一个下午时间商量了修改剧本的最后方案,订下大纲,准bèi

用两天时间分头去写,由易青最后定稿。

改过的剧本大大增加了女主角的戏份,小菲这个人物也从清纯型改为野蛮女友类型。改过的剧本加了许多小菲戏弄前男友的戏,同时憨厚的男主角被刁蛮女主角修理的新加戏份也大大增加了喜剧感,使得整个剧本的娱乐性和可看性大大提高一个档次。

第二天,刘一菲一早就来电影学院找易青看最后的定稿。

孙茹在最初选人的时候非常注意这些编剧的籍贯,这也是她心细如发,别有匠心的地方。一个地方的方言习惯和风俗直接影响这个人的思维习惯和表达方式,香港式的喜剧和大陆冯晓刚的喜剧绝对是两个风格。孙茹挑出来的这十个人中有三四个本来就是学院出了名的活宝,生活中就笑料百出,嘴皮子非常利落,经过他们合zuò

出来的剧本,简直笑料百出。

易青和孙茹、刘一菲在最后定稿的过程中简直无法集中注意力工作,孙茹几次差点笑到桌子底下去。而且大家在一起用一种放松的日常生活状态闲侃,在聊剧本的时候,又会不经意的商量出很多新的笑段子来,大家全都笑疯了,做卫生的大婶偶尔路过,神情非常惊讶纳罕,敢情这些孩子是神经了吧?

一开始担心剧本喜剧元素够,到最后发xiàn

笑料、包袱根本用完,孙茹细心的把所有段子都记下来,将来拍其它戏也许还能用上。

这周周末,易青和孙茹坐上南下南京的火车,亲自去请男主角。跟南艺的领导老师们打了招呼后,被领到乔帆班上去。

易青和孙茹在门口就听见教室里爆笑声喧天作响。进去一看,乔帆和另一个长得非常有“特点”的女生在交小品作业,从老师到学生已经被他们两个笑倒了一片人。

易青背着手在教室外等着他们下课。一年见,乔帆的演技更加娴熟了,易青仿佛已经看到戏院里观众们对着乔帆乐不可支的样子。

第三卷第二十二章开机大吉(中)

“易老师!”乔帆走出教室,一下子就看到了易青,立kè

大叫起来,跑到面前道:“我不是做梦吧?又不是假期,你怎么会跑到南京来?”

易青开心的拍着乔帆的肩膀,道:“你小子。都说了以后叫名字就行了,我哪是什么老师。我是专程来请你来了。”

乔帆又和孙茹打过招呼,他们在北影的时候也有几面之缘,就不用介shào

了。南艺表演系的老师说明了易青的来意。乔帆大喜道:“易老师……呃,易青,你终于要自己做寻演啦?真厉害,才上大二就拍戏了!”

孙茹笑道:“你运气也很好啊!才上大一就有人找你拍男主角了?”

乔帆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不知dào

我行不行。”

易青呵呵一笑,乔帆一点没变,这个人厚道重情义,质朴善良没心机。其实有许多了不起的喜剧天才,在现实中的人品和性格都是非常憨厚而少言语的,也正因为他们这种木衲的性格,所以他们的喜剧表演就显得特别诚恳。当一个人用特别诚恳的态度去演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情时,就会显得格外有喜感。象葛尤、赵本三,这些人都是如此。从这个角度说,乔帆无疑也是一个天生的喜剧演员,他将来地前途,必定是不可限量。

按照中国国情。易青要在非假期把人家学校的学生拉走拍戏,这顿饭是少不得免不了的。要不然人家领寻一不高兴,来一句:“我们一向要求学生以学业为重”,咬紧了不放人就完了。

当年梅葶为了拍《红色恋人》在学期间出去拍戏,也不知dào

在哪位领导身上没按照国情办事,结果人家死活放,性子刚烈的梅小姐为了和偶像张国容哥哥拍戏,一火之下居然把自己地大学给炒了,从中戏退学。后来大名鼎鼎的中戏97级四朵金花(张子仪、泰海露、袁筌、梅葶)居然有一个是没毕业的,真是遗憾。

南艺的表演系主任。就是大名鼎鼎的老一代表演艺术家陶则如老师,易青请他们吃饭的地点在南京最大的小肥牛酒楼。

现在南京人已经不流行吃海鲜了。海鲜酒楼早已过气,吃肥牛正在兴起。肥牛火锅跟那种平民涮祟肉可是大大的同,一顿肥牛下来并比一桌海鲜席便宜多少。最讲究的是要把一整头牛的每个部位都去最精华地几片,下锅涮吃,再就以各种珍奇菌类,荤素搭配;其中有一道菜,听说是从小乳牛羔子的腰部取下地嫩肉。血淋淋的上盘生吃,细腻嫩滑,口感鲜甜,可称一绝。

酒酣耳热之际,易景问起乔帆对片酬有什么要求。乔帆道:“你看着给吧!多少我都无所谓。难道我还能跟易老师讲价钱吗?”

易青和孙茹相对一笑,越是这么说,他们越不能亏待了乔帆。按照国内艺术类表演专业大学生的一般议价,胶片电影男女主角的一般价格是毕业生十万,在读生五万。电影学院和中戏的学生,价格要比其他学青的学生高些。

易青和孙茹最后决定,给乔帆的片酬。按照电影学院地在读男生来计算,一次付给乔帆六万块人民币。这个价钱南艺表演系的老师也很满yì

,说了一大堆勉励的话,让乔帆要好好演。南艺这个学校没有向在学期间拍戏的学生收取一部分片酬的规矩,这笔钱可以全由乔帆所得。

谈过了片酬,易青就拿出事先草拟好的合约,乔帆看也没细看,就在席上签了字,大功告成。易青心里打定主意,将来票房要是赚了钱,非大大的封一个红包给乔帆不可。

办完了正事,易青和孙茹也不想多呆,当天晚上就买了回北京的卧铺火车票。好在男生比较简单,乔帆随便收拾了一个大包,当晚就跟着易青上火车,回到了北京。

……

依着乔帆的意思,第二天他看过了剧本以后,就象去舞蹈学院场馆去探依依地班,毕竟他跟依依同学一场,许久没见了。可惜王家伟的剧组根本不许外人进去,记者也不让采访,就连易青和宁倩华进去,也得再三要求才行。王家伟拍戏历来象搞玄幻通灵术一样,讲究空灵玄奥,要求演员要用纯精神感受的方式去思考,所以他常常强调要给演员一个绝对与外界隔绝地寂静状态。

乔帆碰了壁,泱泱而归。不过象他这样喜欢演戏的演员,拿到这样一个喜剧剧本,而且自己还是主角,心里的喜悦已经冲淡一切了。

剧组没有正式开机,女主角刘一菲不在,乔帆就整天拉着孙茹给他配戏,颠来倒去,如醉如痴,自得其乐。只是苦了孙茹,每天为易青跑断腿,好容易歇来还要被拉去做长工。

五十万的演员费用,女主角一个人就拿了三十万现金去,男主角六万。剩下的十四万怎么也不够再把所有的角色演员请齐了的。于是易青跟孙茹商量,决定自己来演男二号这个角色,就是那个在戏里被刘一菲耍得够戗又被甩了的倒霉鬼。决定,也没说易青适合不适合,只是大嚷:“加钱!给我加钱!加福利!我也要住五星级!”

易青诧异道:“我自己免费出演男二号,你加什么钱?”

孙茹哭丧着脸道:“你看看前期筹备我做了多少事!从剧本到建组到各部门的预算全累我一个人,后面还不知dào

有多少活儿!据说我也是学电影导演地耶。我是管理系的,更不是壮丁啊!现在你下场演戏了,也就是说戏开拍以后凡是你的戏我还要做执行导演,做你的工作。这还有天理吗?”

易青看着孙茹,真是一脸疲惫地样子,最近好象忙的都清瘦了许多,心里一阵感动,表面上还装做满不在乎的笑道:“没关系嘛!人家都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易青随口说出这句话,立kè

有点后悔自己嘴快,这话未免也太容易引人误会了,他连忙更正道:……自哈,我是说每一个成功的导演背后都有一个累死了的副导演……”

谁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孙茹佯装生气的转过脸去,其实已经满脸笑意。天下最笨莫过于痴心女人。有易青这句话,孙大小姐只怕累死也心甘。

……

六月一号,易青召集孙茹、杨娴儿、罗纲、李佩佩开会,组成一个剧组成立前的筹备小组。首先易青强调在场的人全部要下场客串角色,因为演员片酬地预算已经不够了。好在孙茹、杨娴儿、李佩佩的相貌都绝对拿地出手,上镜也十分养眼。

接下来就是各部门的建组情况,孙茹要负责组建制片部门和导演部门。一个这样的剧组至少需yào

制片十人,场记及导演助理八至十人,因为易青的记忆力超好,所以导演组人员减半,请五个就行;此外还要联络好北影厂的群众演员、预先请十到十五个场工剧务。

杨娴儿负责组建道具、服装、化妆三个部门,并且为自己请两位美术助理。

罗纲虽然是摄影师,但是他毕竟是国外回来的,人生地不熟,就由易青亲自帮他请两位摄影助手。另外配六位摄影师,再组建灯光部门,还要请四位器材保养师。

最麻烦的是录音部门,涉及地器材设备太多。易青让李佩佩列出所需yào

的器材。到时候去北影厂和中影集团租用,而李佩佩自己只须拉人组建剧组的录音部门就行。

最后易青在和大家商量,列出所需物清单,要租用哪些场地,租用哪些器材等等,一一列明;易青还交代各部门把自己的建制列出来,电脑打印,自己留一份,还有一份拿去给吴司远先生看,因为他们这些年轻人经验不足,可能遗漏了什么不知dào

,要请经验丰富的老前辈把把关——孙老爷子当初请吴司远来帮忙也是这个意思。

散会前,易青强调,各组能图方便,直接从电影学院的各系同学里拉一批人出来用就算交差。因为一方面,开机的时候学校还没放假,一下子拉出去这么多学生,学校肯定有意见;另一方面,不是没个在青的学生都可以马上参加剧组工作的,象易青、孙茹、杨娴儿这样地人才毕竟是少数,一个剧组全是没经验的年轻人是不行的,必须有老前辈来带领。

……

商量完毕后大家就分头行事去了。都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剧组地工作,各人都是干劲十足。在中国,也不知有多少影视类的学生毕业多年,多方奔走,只求能挤进剧组做个基层而不可得。他们如此年轻就有这种好运气,有人肯拿钱让他们拍胶片,当然都觉得机会难得。

不过一个星期,各部门都有了个粗略的样子。

孙大小姐真不愧是神通广大的影坛第一世家出来的人,居然廉价请回来三位北影厂的资深副导演,论年纪都是父辈,跟过许多著名的导演,经验丰富。其余的导演部门成员有的是导演系毕业多年的师兄,有的是导演系在读的研究生,也有在电视剧的剧组里担任副寻的人才。

制片方面,孙茹也是按照这种新老结合的结构请人,有经验丰富的北影厂老制片,也有管理系的师兄、同学甚至还有一位管理系的退休老师。

孙茹拉起的这个班子,已经可以同国内一流导演的电影剧组媲美了,可是所花的钱还不到市价的八成,这自然是沾了孙老爷子的光,但是也体现出孙茹心思过人,办事能力极强的特点。易青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孙茹做监制和制片的潜质还要大过做导演。

整个剧组除了孙茹,最辛苦就是杨娴儿。好在将门之女体质健康异于常人,可以白天黑夜连轴转,出去应酬也不怕吃亏——谁敢打杨门女将的主意?

杨娴儿不但是美术系状元生,而且被称为美术系长公主,但是易青私心以为,应该叫美术系女王才对。居然被她杨大小姐拉壮丁一样拉来一帮不花钱的美工,全是女王陛下的粉丝追随者,自愿来干活。好在这个戏美术的活儿不重,有了他们这些人,杨娴儿再请一位美术系的退休老师坐镇,就算搞定。

服装方面,易青一早就花钱请华新公司旗下的经纪人出马,协助杨娴儿谈妥了几个品牌的服装赞助,时装戏在服装上花费不多,象刘一菲这样的时尚女孩,还喜欢带自己喜欢的漂亮衣服进组拍戏。

同样的,时装戏对化妆师的要求也不高,杨娴儿请了自己化妆系的几位闺中密友,又从北京燕莎俱乐部请来几位资深造型师。

道具部门是易青帮着杨娴儿去弄的,因为反正要请群众演员和场工,易青和孙茹就找一天带着杨娴儿去北影厂,顺便把群众演员、场工、道具员全给订下了。杨娴儿事先已经请了一位北影的老道具师,请他帮着挑人,好在这个戏也不需yào

太多的道具,多少请几个干活麻利的就行。

摄影部门可费了易青老大力qì

,罗纲这个憨货什么事都不理,整个一个甩手掌柜的,他这个人整天痴迷于摆弄他的器材,精进自己的专业水平,来北京两年多了,还是火星人一个,一点社会关系都没有。好在电影学院的院长张汇君教授原来就是摄影系的,跟易青关系又好,张院长给易青推荐了几个摄影系出身的老师傅,有一位还是院长和张一谋当年的同班同学。

因为何风太忙,所以让李佩佩负责录音系,但是事情交给李佩佩其实等于是不花钱白使唤何风干活。何风失恋过一次后,对现在这师妹女朋友格外珍惜。录音部门里全是靠何大音乐家面子拉来的顶级录音师,有电影学院出身的录音师,也有中央、中国音乐学院出身的资深唱片录音师。

现在各部门人马齐备,就等易大导演一声令下,宣bù

开机了!

第二十四章 九天十夜

孙茹今天换下了她从小最喜欢的红色皮风衣套装,换掉了高贵潇洒的红色高跟皮靴。她穿上一件中性化的“寻演”服,两排八个口袋里插满了剧本、脚本、群众演员名单工资单之类的资料。

为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她心甘情愿的挽起她一向引以为傲的一头秀直的美丽长发,扎起一个马尾,然后盘在头上,戴着一个土拙的遮阳帽,露出修长雪白的脖颈。

这一身中性的打扮,掩盖了她一向迷人夺目的容光丽色,她现在就象一个英俊的小男生一样。象男人一样在人群中大声说话,象个男人一样跟摄影师、灯光师、道具师……跟这些一身臭汗的男人混在一起;跟他们一起蹲在地上吃部队招待所食堂做出来的粗劣的盒饭,跟他们一起边吃边聊,时而开心的大笑……

煮得烂乎乎的米饭、炸得过老的带鱼、做的太咸的番茄炒蛋、肥腻腻的回锅肉、芡汁厚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炒油菜……在美食家孙老爷子身边长大的千金小姐,现在却辑着这样一份东西吃的津津有味。

娇生惯养的孙大小姐一点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对,为了易素,她一点没有觉得辛苦。

可惜有人不会这么想。

当易素看到那个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地时候,孙茹也看到了这个人。

孙茹尴尬的捧着盒饭站了起来。看着这个人慢慢的向她走近,她犹豫了一下,不知dào

该怎么面对这个人,不知dào

该怎么称呼他。良久,她慢慢叫了一句:“孔大……孔先生,你好。”

孔儒听见孙茹这样叫他,惨然笑了一下,呆呆的打量着孙茹,他从来没有见过孙茹这种样子,一下子不能适应。

易景当然会记得去年当孔儒被孙老爷子赶出家门地那天,他和依依躲在小区的假山后面看到的那一幕——孔儒一脸死色,铁素着脸切齿道:“易——青!你从我手里抢走的,我早晚要把它全抢回来。抢回来!抢回来……”

易青回想着,忽然打了一个寒噤。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恨自己会恨成那样,那种野兽一样的目光,好象要吃人一样。

他怎么会在这里?易青脑子乱乱的,还没来得及联想什么,本能的迎了上去。

“孔……”易青刚一张嘴,就被孔儒愤然打断了。

“易青!易大导演!”孔儒指着孙茹手里的盒饭,忿然道:“你就给小茹吃这个?在她家里。这种东西喂狗都不配!”

孔儒这话说的非常大声,一下子周围剧组里所有正在埋头吃饭的人都听到了,大家忍不住抬起头来,眼光善地瞪着孔儒——这***是什么话?

只有易青知dào

孔儒说地是事实,他看了一眼孙茹,突然觉得一阵心疼。说实在的,孙茹最近真的是太辛苦了,她一向是光鲜亮丽的飘逸美女,此时却如此朴素的象个小男生。

“说起来。我好象还应该叫你一声师兄。”易青慢条斯理的道:“你应该知dào

我们做的是哪一行,过得应该是什么生活。这是在城市里拍戏,要是到乡野山间出外景。条件还要更差。难道您不知dào

?还是请您自重一点。”

演员是什么人?导演是什么人?干这行地就是一年要吃六百多顿盒饭、一百多顿酒席却独独吃不上几顿家常饭的人。干这行的人,除了开机、杀青、做宣传的时候拿高盐多味精的酒席当饭吃之外,就是得吃这种盒饭,想吃精细健康的,上哪吃去?

孔儒怒道:“小茹跟着你这样的人,那是你小子前十八辈子做狗吠叫了几百年修来的!可是你有珍惜她吗?你看你给了她什么!要是她在我的剧组,我决不会让她吃一点点苦!我要会给她独立地化妆车,在外景地也要有地方睡觉,有独立的卫生间,每天都能洗澡换衣服;要在最好的饭店订餐,每顿都能喝到热汤吃到甜品,要住五星级地酒店,出入有专车,总之所有待遇都不能低于女主角才对!”

“你的剧组?”易青不会无聊到跟这种心胸狭隘失去理智的人争风吃醋,但是刘一菲才认识两天也夸他脑筋转的快,他的聪明又岂是白给的?一瞬间他就敏锐的抓住了重点,联想到了一些什么。

“哼!”孔儒傲然昂起头道:“那是自然。象我这种人,总能凭自己本事找到发挥才能的机会。不象那些不学无术的毛头小子,只会靠拍马屁骗女人和老头儿的钱自己往上爬。,当

说着,他转头看着孙茹,柔声道:“我现在在哥伦比亚寰球影业做独立导演,今年刚接了一个戏,叫《再恋2008》,要是你能来帮我就好了。本来是年前开拍,明年暑期档的戏,不过现在情况有变,”说着,他轻蔑的道:“现在连易导都要上贺岁档了,我这做师兄的,怎么好意思不出来给小辈儿的带带路啊?”

孙茹面若寒霜,森然道:“果然是你!”

易青听孙茹说“果然”,心里一怔,难道她早就隐约猜到是孔儒了?

孔儒笑道:“小茹,你可别误会?铱擅挥写蚶尢u囊馑迹?乙沧饬苏饫铮?还?耆?桥纳阈鑩ào

?偎盗耍?椎伎春么航诘担?以趺匆驳美创沾杖饶职。彼底牛??粜剖降目醋乓姿氐溃骸氨鹚滴也荒钕慊鹎椋?一垢?懔袅耸?欤?话涯愀暇?c髂甏航冢?孟蠊?诘暮厮甑担?挥心愀?艺饬讲科?影伞??ビ矗?圆黄鸲圆黄穑?彝?嗽勖侵?涿挥谐逋唬?颐钦庵旨盖?虻拇笾谱鳎?趺纯赡芨?籽罢庵中〈蛐∧值难??白髑婪钩裕?Ю袷Ю窳恕??

易青哑然失笑。此时的孔儒看似得yì

,其实整个计划里,此刻他所做的是最蠢的一步。显然是他实现探听到自己要租用这里,所以仗着哥伦比亚方面提供的资金雄厚,拿钱砸路,以本伤人,故yì

贿赂那个负责人,抬高价钱,缩短自己的使用时间,摆了自己一道,确实让自己有点措手不及。

其实本来易青在明、孔儒在暗,对孔儒来说,一直躲在暗处放冷箭,不让易景知dào

对手是谁,是对孔儒最有利的方法,这样真的能整垮易青都一定——至少能令易青在孙老爷子心目中大大减分。

可是孔儒偏偏嫉妒成狂,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奚落易青,想在孙茹面前表现一下,结果却忘了这样一来自己就暴露了。对易青来说,孔儒的这个错误令他松了口气,现在他一点觉得孔儒能对他构成什么威胁了,知dào

了对手是谁,明着来易青还真是爱谁谁,谁也不怕。

孙茹叹了口气,她真是想通,好好的一个才华出众的研究生,怎么会变成这样。眼前的这个人跟她从小认识的孔儒简直完全不能联系在一起,卑鄙、浅薄、尖刻,甚至愚蠢……

世上只有两种人会处于绝对疯狂和不理智的状态,一种是陷入畸恋中的女人,还有一种是陷于嫉妒之中的男人。孔儒现在这种状态,跟他说什么都是废话。

孙茹怜悯的看着孔儒,叹了口气,漠然转身,回到罗纲、杨娴儿他们中间,继xù

吃自己的盒饭,连声再见也不说,再也不看孔儒一眼。

孔儒愕然站在那里,一种强烈的失落和痛苦的感觉一下子击倒了他。他做这些无非是做给孙茹看的,他还一直很得yì

,以为这下可以好好在孙茹面前奚落一下易景,让孙茹看清楚易青是个怎样的小毛孩子、绣花枕头了……

可是他没想到,孙茹的反应会是这样的,就象一个人使劲扮了半天小丑,却得不到半点掌声反而被人嘘下来一样。孔儒现在觉得好象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嘲笑自己,他气的就要疯了。

其实本来以孔儒的素质,他没这么笨的。但是嫉妒和理智使他做出来的事浅薄幼稚,象个白痴。这时候,他只会把所有的怨毒全算在易青头上,心胸狭隘的人会觉得,别人永远在挡他的路。

“喂,哪个谁谁谁,你没事赖在我们这里干什么,还不走!等着谁赏你呢?我们中午吃的肉都是不带骨头的!”杨娴儿早就看这个孔儒不顺眼了,听说他就是跟剧组过去,抢场地又抬价的那个导演,更是火冒三丈!要不是易素和孙茹好象都认识他,吃不准他们和这人的关系,杨大小姐早就把这个傻b踹到游泳池下面去了。

孔儒闻声望去,见说话的又是一个极出色的美女,身材还非常性感颀美,心里更加是妒火中烧。这个易景身边从来美女不断,所以他不珍惜小茹!可是孙茹怎么就死心塌地的跟了他呢?

孔儒瞪着易素,咬牙切齿的压低声音道:“姓易的,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小茹知dào

,谁对她才是真心的!我要让那个瞎了眼的老糊涂知dào

,他选错了人!”

孔儒甩下这句话,大概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失态,表现的很不理智,急忙低着头急匆匆的走了。

易青看着孔儒的背影,心里的气愤忽然消了一大半,他甚至有点同情起孔儒来。嫉妒和狭隘,竟会让一个原本优秀的人如此的幼稚和歇斯底里。

易青挥了挥手,大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吃饭吃饭,大家吃饭,吃完了下午还要赶戏呢!”

易青说着,自己走到孙茹的旁边蹲下,低声对孙茹道:“喂,别吃了。奥运村门口有牛排有印度菜,还有川菜杭州菜……想吃什么,我负责包买包送。”

“哟,导演送外卖啊?”孙茹端着盒饭笑道:“别闹了,全组人吃盒饭,导演和副导演出去吃好的,这成什么话,影响士气的。做这行就该吃这行的苦,你快去吃饭吧,免得一会大家等你。”

易青又心疼又歉疚的看着孙茹,不知dào

该说什么好。说起来,孔儒说的也不是全错,自己真是只顾拍戏,忽略了孙茹,没把自己身边的人照顾好。

易青拍拍手站起身来。走到餐车旁边,往里一看,里面地盒饭已经领走了大半,只剩下二十几个放在里面。大多数都是备用的,提防有些食量大的人吃一个盒饭不够。

易景刚想随手拿一个,忽然发xiàn

最面上有一个盒饭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易”字。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字,所以没有人去拿他,留给了易青。

易青把那个盒饭拿出来,打开一看,里面地菜跟大家的完全不一样。除了凉拌生菜、煎带鱼之外,居然还有一个红烧鸡腿、一份蒜黄鱿鱼卷。

南方长大的易青平时最爱吃这些海鲜类的东西,这个习惯,当然是只有孙茹才知dào



易青端着这个爱心盒饭。心里一阵温暖。他抬头一望,只见周围剧组的人都在看着他暧昧的偷笑。

易青走到孙茹旁边。随手拉过一张小椅子坐下,悄悄的道:“喂,你还说不搞特殊,怎么给我开小灶了?”

孙茹笑道:“我自己昨天晚上亲自做的菜,自己掏钱自己加工,别人最多说我拍寻演马屁,哪又怎么样。”

易青微微一笑。把那个大鸡腿夹到孙茹盒子里,道:“来,跟你换块带鱼。”

“这鱼都烧得快糊了,有什么好吃的。”

“你碗里的东西都是好吃地。”

孙茹脸红红的,咬着嘴唇一笑,别过头去不理他。

易素看着她,禁呆了一呆,自觉地想起前人的一句词:其奈风流端整外,另更有。动人心处……

孙茹转过来,看见易青神情恍惚,笑得古里古怪的样子。嗔道:“你笑什么,笑得那么傻?”

易青吃了一口饭,想了想,看着她由衷的道:“认识你这么久,你今天最漂亮。”

孙茹心扑通扑通的跳着,手都有点发颤了,脸、脖子都烫烫的,要不是周围有一百多号人看着,她真想一纵身跳下游泳池去,泡在冰凉的水里上来……

远处场馆外,不知街面上哪个店面放着中国乡间特色地民谣小调,远远的,空灵的,象从天上隐隐飘来——

“冬冤家,我有心将你打,却一个心儿怕;要不打,只恨你这冤家羞人煞;罢罢罢,低眉红了脸儿帕,嫁了吧!”

……

吃过了饭,易青就和孙茹、杨娴儿、罗纲一起,重新拟订了拍摄计划。原来二十五天要拍完的戏,要在九天十夜里全部拍完,时间真是非常的紧。

现在电影的成片,以时长九十分钟的惯例来计算,差不多有八百到一千个镜头;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后,全世界都流行短镜头、碎剪镜头,这样一来,一部电影的镜头数又大大增加了,通常都要超过一千个镜头,达到一千三四百个左右;香港的一些动作电影,甚至要达到一千七八百个镜头。

在实jì

拍摄中,还有个拍摄损耗地问题,很多东西拍下来成为后期制作的素材,但是实jì

把电影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又会发xiàn

其实某些东西是没必要地,或者甚至是会起反作用的,就必须舍弃。也就是说,实jì

拍摄过程中,拍一千多个镜头是根本不够的,一般的导演都要拍二千多个,甚至超过二千五百个以上的镜头作为最后创作的素材。

这样一来,除了大大增加了拍摄成本之外,也大大增加了拍摄的难度,对演员的表演也是一大考验。

好在当初写剧本的时候,真zhèng

非在奥运场馆里拍的戏并不是很多,而易于比起一般的导演还有一个别人无法比拟的长处,就是他有连续记忆电影镜头的能力。他的脑力和记忆力能够使他把分镜头剧本里的一两千个镜头在没拍之前排列起来,换言之,他在拍摄一部电影之前,这个电影的一千多个镜头已经在他脑海里连贯起来了。

拍摄之前脑子里先能看到整部电影,这是电影界公认的作为一个导演的最高境界;也是所有导演梦寐以求的最高追求。在全世界各国的资深电影家中,能够练到这种水平的不会超过五个,而年仅22岁天赋惊人地易青。就是其中的一个。

一般的导演之所以拍摄损耗高的原因,是因为实jì

拍出来地东西跟他们想象中的东西不一样。象易青这样,闭眼睛能想象出将来电影成片后是什么样子的导演,[风月网35zww.com]拍摄过程中的素材损耗当然就比较低。

易青仔细的在自己脑子里过了一遍电影。把原先准bèi

二十五天内拍摄的二三百个镜头,压缩到一百五十个镜头之内,基本上去掉了可能损耗的一些多余的、本来打算要拍的素材,减掉了一场纯搞笑而对剧情没有太大影响的戏。

在剩下地九天十夜里,要拍完一百五十个镜头,也就是说,以上午、下午、晚上,一天为三个工作单位来计算,每个工作单位要拍五六个镜头,这样看来。好象还没有那么悲观,多赶赶还是可以赶出来的。

……

然而实jì

地情况却远远不是如此。

以前在电影学院。天天听人家说拍戏苦,只是象听八卦一样听个有趣,今天亲身体验了,易青、孙茹、杨娴儿、罗纲这些初哥才真zhèng

体会道其中的滋味。

易素发xiàn

,当初发明八小时工作制的那位真是伟大,完全抓住了人类生物钟运行的特点。

到了第三天上,易素心里除了把电影拍好之外。就只剩下一个愿望——让他好好睡一觉。

易青从小就是属于胡吃闷睡,懒人馋鬼那种类型,从来都是每天要睡足八小时的人,偶尔熬夜看球赛太兴奋了睡不着,只要躺在床上拿本数学课本看几道例题,准保立kè

鼾声大做。从小他就不知dào

睡眠足和失眠是什么滋味。

可现在他知dào

了。一天三个工作单位,每块五个小时——拍一个镜头加上架设器材、选择机位、演员走位到实拍,包括演员拍坏了ng重来的时间,少说也要一个小时。

观众在银幕前看的哈哈大笑甚或是破口大骂:拍地什么烂东西——一个镜头不过是看几秒钟。可每个镜头都是一个剧组一两百号人一个多小时的辛勤劳动。

一天二十四小时,拍戏占去了十五个小时,出发和回来整理器材加上在路上往返的时间。起码要两三个小时;再加上吃饭洗澡和一些七七八八的时间,每天留给睡觉的时间有多少,可想而知。这几天易青和他的剧组,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洗漱吃早饭,整理器材出发,到地方就七点了;拍五个小时到十二点,放饭吃中饭,易青还要趁这一个小时跟孙茹商量下午的戏;下午一点开始拍,又是五个小时到六点;吃完晚饭七点开始拍,拍到晚上十二点,人都快坐不住了,背上象插了根铁棍儿一样的疼;顾上在背上捶两下,赶紧收拾东西往回赶,回到到招待所见到了床,整个人砸下去就睡着了;没等睡舒服了,闹钟又响了,又得拖着疲惫的身体起来准bèi

出发。

易青累得有时候连澡都不想洗,回去趴在床上就睡。可是六月地北京正是学生们快放暑假的时候,天气越来越热了,洗澡是根本不行的。几乎每次都是易青回到招待所都蹭着床睡着了,又被孙茹提着耳朵拉起来,强逼着去洗澡。

易青现在知dào

为什么导演大多数都是大胡子,而且非常邋遢了。太辛苦了,这活儿。

才拍了三天,易青就发xiàn

这样下去不行了,非把整组人拖垮可,而且人家领你一份工资也不能把整条命卖给你呀!

第四天中午吃饭地时候,易青向孙茹这位大制片主任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

易青想到的解决办法是一般大型剧组经常用的方法:分组拍摄。

易青将整个剧组分成a、ba阶椋?阶槁只慌纳悖?蠹揖涂梢月至餍菹1?

这个方法一说,孙茹傻眼了,她连忙道:“方法听起来听好的,但是一组你来导,另一组谁管?你可别指望我!一直以来我只是负责一些管理上的事,做制片而已;现在突然要我接手导演,我要重新做功课才行,可这么多事情等着我,我哪分的开身啊?”

易青笑道:“你还做你的事。两组都是我来导,只要大家有的睡,我一个人辛苦一点也就是了。”

孙茹道:“那……那怎么行!”

易青苦笑了一下,出去叫大家集合了。

不行怎么办呢?这三天才拍了二十几个镜头。这样下去怎样都是来不及的。

……

分组拍摄之后,进度果然快了很多,但是易青地精神却一天天委糜了下去。

两组人马每组工作十个小时后一组轮换,没白天没黑夜的赶戏。最苦的就是易青。每天两组轮换的时候,他赶紧钻上车睡几个小时,一天连吃饭睡觉上厕所一共就四五个小时,还得在间隙里抠时间。

后来他在商场订了一张贵得没天理地豪华沙滩椅,让送货的送到拍摄场地来。这个椅子平时立着,要睡的时候只要向后一靠,在扶手上一提,整个就成了一张躺椅。

没几天易青就发xiàn

了一条真理——说黑咖啡和浓茶能提神纯粹是扯j8淡!这些东西越喝越想睡,喝再多也没有用。喝多了还得浪费体力上厕所,不如省点力qì

在椅子上眯一会儿。

从第五天起。剧组一些经验丰富的大师傅们,开始向年轻的易导演传授剧组拍连场戏熬夜的三宝。

第一样叫“贼眼亮“——在口味浓重的骆驼香烟里滴上几滴风油精再抽。烟味入嘴特别的浓烈和刺激。据说抽这种烟晚上拍戏特别有精神,眼睛会放光,贼亮贼亮,故而得名。

第二样叫“壮阳宝”——二锅头二两,生鸡蛋一个;把酒装在长颈杯子里,磕入鸡蛋,搅匀一口喝下。据说喝了这种酒不但提神。最重yào

是能壮阳,可减轻连续熬夜对肾的损害,为剧组男人居家旅行、赶戏救场必备之物。缺点是喝这个酒量要好,要是不会喝酒的,还是别碰为妙,免得本来为提神地,一杯下去反而醉不醒了。

第三样叫“满口香”——其实应该叫满口臭。说白了就是大蒜。困的时候大蒜连蒜衣一起嚼服,满嘴地蒜味能持续刺激相当一段时间不想睡。这个东西的缺点是,使得后来孙茹和杨娴儿看见易青就躲。被熏的。

熬夜本来就是非常上火的一件事,香烟,二锅头,大蒜又都是火的东西,易青才吃了两天。嘴都起泡了。睡眠不足,胃口就不好,看见那些粗糙的盒饭就一口都不想吃。一连两天,易青没吃一口东西,就靠喝很浓的蜂蜜水,喝得胃寒发疼了才罢。

后来孙茹在招待所自己花钱雇了一位军属大嫂,南方人,每天给易青炖一点清火滋补地补汤,易青的体力才稍微好了一点。

转眼到了第七天上,易青又发xiàn

一条真理——原来熬夜熬多了不会越来越困,而是会越来越精神。

刚开始几天,易青曾经有一个阶段,痛苦的真想自杀,或者偷偷逃走大睡一场,什么电影,什么责任去他娘。那段时间,他只要一站起来不是天旋地转,就是眼前模糊一片,拍戏都是靠直觉随口发号施令;两条腿象灌了铅踩在棉花上,轻飘飘又沉甸甸。

平心而论,易青、孙茹、杨娴儿、罗纲这些人此时的才华,是足以胜任一个三千万以上的大型制作的,连孙老爷子都知dào

,这三百万只是给易青练练手,让他熟悉一下剧组工作流程。要不是他们的能力驾驭这个题材有富余,易青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非出大错不可。

可是到了最后几天,易青突然就一天早上发xiàn

自己特别的精神。就象一个人饿过了劲儿就不会再觉得饿了一样;伴随着精神大振地同时,是胃口也恢复了,而且比原来吃得多的多。

从第七天起,易青的精神突然好地吓人,效率也比平时高了许多,两组人都快有点吃不消他了。原本担心赶完的进度,忽然快了起来。

孙茹和杨娴儿看在眼里,却一点没觉得高兴,反而心疼的跟刀绞一样。

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易素整个人瘦下去两圈,原本的单眼皮变成了内双,眼睛瘦得又大又亮,眼窝都陷下去了。

第八天,易青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一下眼了。他的精神依然很好,眼神象鹰一样,从演员到收音师、灯光师,有一点纰漏都会被他抓出来。压到后面的都是一些重场戏,易青这时觉得自己安排地真是太英明了。好象事先知dào

自己越到后来精神会越好一样。

这天拍到晚上六点多,a组回去休息,b组吃了饭来了,这样只要带着易青一个人的饭过来,方便很多。

易青匆匆忙忙吃了两个盒饭,喝了大半罐孙茹带来的鸡汤。看看天已经全黑了,正好可以拍夜戏。

易青站起来拿着步话机大声喊话,让各部门准bèi



这两天大家看易青都象看怪物一样。尽管分了组,但是一天十小时的工作强度依然是很累人,大家地精神都很差,可惟独这个导演,简直就象个榨不干耗不尽的疯子一样,挥着一条无形的鞭子,驱赶着大家。

易青对电影。对作品的要求是非常高的。所以各部门的人都很怕他,虽然他对人很客气。不骂人,但是大家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因为过分求好而散发出来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做不到易青的要求的时候,或者出了差错浪费了大家时间的时候,易青从来不费力qì

去骂谁,他只是抬眼冷冷地瞄这个人一眼,即使是五六十岁的老师傅也会惭愧地一身冷汗。

其实说到压力。谁的压力又能比易青大呢?

这天晚上拍的是一场非常浪漫的戏。戏里的刘一菲是个奥运会的青年志愿者,她非常喜欢游泳,所以报名在国家游泳中心帮忙。她每天尽心尽lì

的在游泳馆打扫清洁、布置场地,接待来参观地外宾……但是她自己却没有机会真zhèng

跳进美丽清澈的泳池去感受一下。

她对乔帆说她前世一定是条美人鱼。

戏里的乔帆本来为了在场馆里放炸弹探出了一条路可以翻过一到矮墙辗转摸进场馆的后门。当他听说小菲想在奥运会比赛游泳的泳池里游泳的愿望时,就偷偷带着小菲从自己事先探查的路径里进去了。

凌晨半夜的游泳中心没有一个人,保全人员都在偷懒打盹。两人换了泳装在水里嬉戏打闹,开开心心的圆了小菲地梦。

在这种浪漫的环境下,男主角终于鼓起勇气向小菲表白爱情,然后两人在清澈的泳池里有一个拥bào

亲吻地戏。

易青拍喜剧还是秉持了一种学院派式的严谨大气。就好象《大话西游里,整部电影的搞笑其实只是为至尊宝和紫霞的爱情铺垫,前面的搞笑笑得观众很过瘾的时候。突然来一段紫霞为至尊宝而死的戏——当紫霞说完“我猜到了这开头,却猜不到这结局”的台词之后,穿着喜服的娇躯消失在空中时,所有的观众都不禁唏嘘。

这种电影理念就是非常传统学院派的,在反复的喜剧元素运用中酝酿一种悲剧冲突的张力,来获得最大的矛盾冲击效果,是导演学中的一个基本功。

易青在这个戏里用的就是这个方法,在一连串的搞笑中制造一种反差,让乔帆突然严肃起来求爱,使得这种小人物的诚恳益发的感人。

刘一菲作为一个已经拍了很多部电视剧女主角的演员,又是电影学院毕业的,拍这种戏应该是基本功中的基本功了。

所以易青也没觉得这场戏会有什么难度,前面几天演员演的都挺顺的。他让刘一菲和乔帆走了几遍调度,调整了机位,各部门准bèi

好了以后,就开机了。

前面两三组镜头很快搞定,到了晚上九点左右,这场戏的最后一个镜头,也就是男女主角在池子里拥吻的戏。这个吻当然是假吻,利用摄影机借位置而已,国内的吻戏,一般除了特别需yào

用这个来增强某种效果外,都是假吻。

尽管是借个位置,但是身材样貌都非常美丽的刘一菲衬上她那***柔腻的皮肤,身穿泳装,长腿玉立在碧水池中和男主角拥吻的镜头,依然是非常的有噱头,易青早就和刘一菲、孙茹商量好,将来用这个镜头做电影海报,所以这个镜头一定要拍好。

“预备,开始!”

两人在镜头前互相凝视,忽然向对方游去,还没等拥bào

在一起,刘一菲忽然笑了。

“停!”

“哈哈哈哈……”全组人哈哈大笑。乔帆穿条游泳裤,尴尬的直挠头。

拍了这几天,大家都混熟了。刘一菲生活中可不是小龙女那种清纯类型的,她古灵精怪,是个淘气的大女孩,整天捉弄乔帆。现在突然要和他做这么亲密的动作,她实在憋不住了。

易青叹了口气,拿起场板敲了敲,大声道:“不要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快点拍完,今天早点收工休息!”

“好,摄影机……预备,开始!”

……两人穿过池水,拥在一起,凝视中,四目相对,唇和唇慢慢的接近——

“噗嗤……”

刘一菲咯咯的笑了起来,她笑着推开乔帆,指着他笑个不停。乔帆自己也笑了。

“哎呀,有没有搞错。”

弄了半天又要重拍。摄影组和灯光师们重新调整了一下,折腾半天,准bèi

再来一次。

易青本来就不是个好好先生的脾气,加几天没睡,肝火正旺;压力大、身心俱疲之下,强忍了半天才没有让自己发泄出来。

他尽量耐心的对刘一菲和乔帆非常严肃的说了:“笑场是作为一个演员非常业余的表现!演员会笑场,原因是对角色的信念感不足!快调整一下,一条过了。”

事实上,电影学院表演系入学第一学年,就会给学生专门解决信念感的问题,属于解放天性课程。刘一菲整天忙于拍戏,没好好上课,可能确实是差一点,但是偶尔笑场很多老演员都不可避免,连续笑场实在太过分了。

刘一菲正了正色,想了一下规定情境,点头示意易青自己可以了。

“摄影机……灯光!好,预备……开始!”

……两人穿越池水,相对方飘去——

“噗嗤……哎呀行不行……对不起对不起……我……哈哈哈……”

这次干脆开机没两分钟,刘一菲又笑开了。全组人都忍不住仰天长叹,真够麻烦的!

刘一菲还在笑得花枝招展的还没煞住,只听上面啪得一声响,全场的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易青猛地把木头场板往地上一甩,跳了起来指着刘一菲大吼道:“有那么好笑吗?你第一天拍戏啊!你在学校没有人教你怎么做内在控zhì

吗?你还打算笑几次!笑!笑!现在让你笑!摄影机给她,笑吧!笑到你痛快为止!”

连孙茹和杨娴儿都吓到了,她们认识易青这么久,从来没见过易素发这么大火。全组人呆呆的看着象愤nù

咆哮的狮子一样的导演,大气也不敢出。

别说这样一个年轻的导演,就是张纪忠那样的资历,也从来不敢或者不会在剧组跟刘一菲这样说话。可是不知怎么的,就连一向护女心切的刘晓丽女士都不敢上来替女儿说句话,这个年轻的导演似乎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让人感觉他象随时会爆zhà

的炸弹一样,不敢接近他。

刘一菲脸色煞白,呆呆的站在池水里,不知dào

怎么办好。

易青的冲天怒火发泄出来之后,突然有一种极其疲惫与失落的感觉。他颓然坐回到椅子上,呆呆的半天不出声。

这种爆fā

之后的沉静压抑的能让人窒息。所有的人都不自觉的调整了一下自己,整理器材的整理器材,摆弄道具的摆弄道具,实在没的弄的人就挠挠头清清嗓子咳嗽两声什么的,气氛真是尴尬。

易青默不作声,看了一眼刘一菲。她正在自然的理着被水浸湿的一头秀发,一阵风吹过,皱了池面水波,易青忽然想到,虽然临近夏天,但是刘一菲在池子里泡了那么久,多少也会觉得冷吧?

实jì

上,剧组除了易青和孙茹两位导演之外,最辛苦的就是刘一菲和乔帆这对男女主角。

尽管易青已经尽量根据剧本把两人的戏排开来拍,但是还是有很多戏是两个人一起演的。经常是前一组回去休息了,后一组刚来,刘一菲来不及回化妆车休息一下,马上又跟下一组继xù

投入拍摄。

想想当初自己刚刚考进电影学院,第一次在学院沙龙上赢了杨娴儿的时候,刘一菲作为一个成名演员和明星。毫不掩饰地对自己表示欣赏的那份真诚,只收一半片酬支持自己拍电影的这份情意,以及为了这件事后来承担了外界的种种必要地非议、诽谤和压力……

想到这些,易青觉得一阵阵后悔,自己真是压力太大了,太辛苦了。正常情况下,自己怎么也不该对刘一菲发这种无名之火才对。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到一分钟,孙茹连忙出来缓和这个局面,她大声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为了拍戏,振作一下……来,各部门准bèi

一下,我们再走一条。”

就象一群行尸走肉突然活了一样,片场一下子有了生气,大家立kè

打着哈哈。略显做作的说笑起来,一边专心干着自己的工作。

刘一菲这时表现的非常专业。她很快调整出一个还算自然的微笑,她拍拍还在发呆的乔帆的肩膀,还以一个前辈师姐的身份反而安慰了他。

乔帆恍然大悟,连忙相互勉励似的向刘一菲点了点头。

刘一菲游下池边,撑起身体,让化妆师给自己擦干净脸上地水珠,重新上水妆。

易青感激的拉着孙茹地手握了握。也恢复了自然。说实话,他有些感到意wài

,刘一菲表现出来的宽容和冷静令他佩服。要是换了一些大牌或者自以为大牌的浅薄女人,早就大吵大闹不依不饶起来了。

“摄影机……灯光准bèi

……好……预备,开始!”

这一条进行的非常顺利。易青在监视器里看的很清楚,被骂了一顿后的刘一菲虽然脸上依然带着戏里的陶醉和爱意,但是眸子里分明有一种女孩子受了委屈之后特有地楚楚可怜的感觉,配上这时的情境,显得特别的动人。

她的神情显然感染到了她的表演对手乔帆。这个滑稽的大男生表现的前所未有的深情和投入——这条太完美了!易青兴奋地心砰砰直跳,再过三五秒中,一声cs,这条就行了。搞定收工!

男女主角在池中央相遇,四目相对。岸上一个大青光灯和岸边的一个低灯把整池水打亮的金碧辉不,在半明半暗、波光粼粼之中闪耀着醉人地光芒;易青事先还安排了一组柔和的追光灯,由一个经验丰富的灯光师傅手动操控着跟着女主角刘一菲曼妙的身材与美丽的肌肤,最后停留在两个人相吻的中间,这样做可以增加浪漫的气氛,可以突出刘一菲的清纯雅丽,最重yào

是可以加强摄影时黄晕光的效果,使得这种明黄暗黄交替的彩色和角色的内心世界结合在一起,从而达到……

咦!追光灯呢?这时应该照在两人之间呀?易青还在美孜孜的想着,忽然觉得对劲了,一直缓缓跟着刘一菲移动的追光灯忽然停住了,还在微微晃来晃去,光全打在刘一菲背上了——这样拍出来的摄影

效果不是一半黄一半黑吗?

易青脸满yì

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一股莫名的怒火腾腾的窜心头。他铁青着脸,一脸寒霜的抬起头来,向池子对面看去——

他一眼就看见罗纲气闷不已的把眼睛从摄影机窥镜上移开,双手叉腰满脸遗憾的看着易素,冲他缓缓摇了摇头。

“停停停!”易青暴跳如雷的吼了起来:“谁能告sù

我发生了什么事!”

易青说着,向罗纲身后的灯光组看去。剧组的灯光师当初也是他亲自三请六顾去北影厂请来的前辈老师坐镇的。灯光组的头儿姓侯,侯师傅年轻的时候可是跟谢进导演拍过戏的,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做着一份技术工种的活,经验丰富。

易景当初特地请他来带组里的年轻人,今天又请他亲自负责这场重头戏。

谁知dào

,拍到关键的最后这个镜头,失败了几次,好不容易有条这么理想的,关键时刻追光灯居然不动了!

易青一眼就看见,老侯师傅不知所措的坐在大灯下的一张小凳子上,一个年青的楞头楞脑的小伙子,一脸闯了大祸的惶恐,拉着追光灯的摆头,回头看看师傅,又看看暴怒的寻演。好象快哭了一样。

在这么关键地时候,这姓侯的老家伙居然偷懒!居然把这么重yào

的位置扔给一个没经验的年轻人!

易青气直接抓起地上自己地不锈钢保温杯,隔着一个对角线向池子那边的灯光组砸了过去。

“砰!”瓶胆碎裂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不想干都他妈说话!还拍不拍了,不拍的滚!”易青一回头又把自己坐的沙滩椅踢倒了。跺脚发狠的喊道:“再来再来再来!我看看谁再给我掉链子!”

老侯师傅做这行做了几十年,跟过谢进、张一谋导演等好几个组,这些老剧组的人早就被骂惯了。不是做导演的都爱骂人,而是这个工作岗位压力大的能让最坚强的男人疯掉,经常是毫不容易折腾了一上午刚有点效果了,不知哪个小地方有出错了,不宣泄一下会变得心理不正常,会变态失心疯地。

但是被这么年轻的后辈导演当众完全不给面子地叱骂,侯师傅还是第一次,毕竟是六十岁的人了。被自己孙子辈的人骂……

侯师傅揉了揉自己风湿病老寒腿的膝盖,站了起来。易青是不知dào

。上了年纪又有旧患的人,实在站久。前面刘一菲那几次笑场,把老师傅的力qì

都耗没了,他的双腿直颤抖,才换上自己徒弟上去顶一下位置地。结果年轻人不争气,过也是,哪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盯着刘一菲那么纤美柔滑的裸背看了那么久。还能精神高度集中的,一个走神手上就慢了……

侯师傅一句也没解释,默默的回到岗位上,拍拍徒弟的肩膀让他走开。老师傅带上解放棉纱白手套,熟练的操控起摆头,准bèi

下一次拍摄。

“……预备……开始!”

当这条镜头终于完美的拍完的时候,随着易青地一声:“cs,好,这条过!”全组人沸腾的欢呼了起来!仅仅是因为这条拍的艰难,也仅仅是因为今天提早完成了拍摄任务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了。到底是为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为了大家有缘分凑在一起拍这个电影吧!

易青长舒了一口气。靠回椅子里,他忽然觉得自己全身地力qì

都耗尽了,累到一句话也不想说;他很想笑一下,可是脸上的肌肉却不停他的使唤……

孙茹大声的招呼大家把不能露天存放的器材收进车里带回驻地,粗笨的东西留下……辛苦了这么多天,总算有一天是可以提前回去休息一下了。

“大家赶快,抓紧时间,我们……”

“嘘……”

“嘘!小声一点,小声小声!”

随着杨娴儿的一个手势,距离杨娴儿和易青最近的几个人纷纷把手指放到嘴唇边。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易导睡着啦!看,睡得这么沉……”一个化妆组的女孩子,哑着声音小声向大家说道。

“哦……”孙茹点了点头,蹑手蹑脚的走到易素旁边,看着一脸疲惫的易青睡得象个玩累了的孩子。这么多天的辛劳,易青的胡子蓄得象个海盗,头发都硬了,不过却更增了几分男子汉的魅力。

孙茹心疼的看了易景两眼,和杨娴儿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们两个回头看着大家,示意大家收东西轻声一点。

起风了。

北京的夜风特别的凉,而且了解北京的人都知dào

,六月的风都是夹沙带土的,而且夜里螺旋着的裹着人,吹的人又难受又容易着凉。

孙茹和杨娴儿默默的站在风口,用自己的身躯挡出了夜风来的方向,静静的看着酣睡着的易素。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影默默的站了过来;又一个身影站了过来……渐渐的,整组人都放下了自己手上的工作,约而同或远或近的走了过来。

一百多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站了过来,围着他们的导演——这个疲惫的,为了这九天十夜累到筋疲力尽的年青人……

易青在沉沉的熟睡中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母体的羊水之中,被一些温柔的东西包围着,轻轻的抚摩着他的脸……

忽然一个轻微的颤动,他醒了。沙滩椅毕竟没有大床睡的舒服,他揉了揉发疼的腰,刚想站起来就楞住了。

一个映入他眼帘的就是刘一菲似笑非笑的俏脸,一双晶莹的眸子注视着他。易青回头一看,孙茹和杨娴儿站在他的身后,而他的身边周围站满了剧组的人。

他急忙看了看手机,记得刚才是不到,点收工,现在都快2点了,自己迷迷糊糊一个盹就睡了一个多小时。而大家为了怕吵醒他这来之易的睡眠,就这样站了一个多小时,不敢发出声响。

被这么多人看着睡觉,易素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坐直了身体。

看到他这样,刘一菲、孙茹、杨娴儿和大家都笑了起来。

易青想起刚才自己对刘一菲的态度,想起她这些天其实跟自己一样的辛劳,易青心里一阵歉疚。好象很多导演都是这样,骂人的时候控zhì

不住自己。可是骂完之后又后悔。

易青在人群之中看到了管灯光地侯师傅。这时的侯师傅看上去就象个慈祥的凝视着自己子侄的长者。

易青连忙站起来走向前去,握着侯师傅地手,道:“侯老师,刚才我……”

“别说这个。寻演,”侯师傅拍着易青的手背,坦然微笑的道:“没什么。都是为了拍戏,都是为了电影嘛……”

都是为了电影!这句话令易青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

这是一个星期以来易青的唯一一个整觉。醒了以后,他和大家一起回了招待所,一个星期没洗澡,他通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从凌晨一点开始,睡了六个小时才在闹钟声中醒来。

尽管还是没有睡舒服。但是易素已经觉得幸福死了。今天是九天十夜的最后一天,由于几天来的奋斗。易素和他的剧组居然超额完成了拍摄任务。当初看来几乎不可能在半个月内拍完的东西,居然真的让他们在半个月内拍完了!

今天剩下最后地八个镜头,还包括一个易青要自己上场的,也是小菲地前男友在这个电影里唯一一场在游泳中心的戏。这个镜头比较长,易青把自己的戏排到了最后,列出今天的拍摄单子,交给孙茹。

早上八点。易青和大家一起出发,时间宽裕,大家都很兴奋,孙茹和杨娴儿叽里咕噜不知dào

在商量什么。等到了片场,孙茹又跑到刘一菲的车上去了,又不知dào

两个人说些什么,神神mì

秘的半天不出来。

易青可没有心思管这些女孩子的事。以前孙老爷子给他讲过一个故事,说从前有个长工,给一个地主干活。这个地主在城里开饭馆地。有一天,地主买了一百个碟子,一百个碗,一百个盘子,全都是瓷的:地主让他把东西从家里挑到饭馆里去。并且告sù

他碎了一个要扣他一年的工钱。

从家里到饭馆要走一百里,这个长工很小心的挑了九十里,连肩膀都不敢换一下。终于他远远的看见了酒楼高挑的酒旗,马就要到了。长工一颗心一下子放了下来,他一松劲猛得把担子往地上一放,叹道:“总算可以歇口气了!”

结果就这么一下,担子里三百件家什全碎了。地主要扣他三百年工钱,他三辈子给人家打工也还不完。

易青知dào

孙老爷子当时说的这个故事的意思。行百里者半九十,有很多人的事情不是毁在进程中地关键时刻,而是毁在出现成功曙光的前夕。

导演们后期剪片子的时候,会发xiàn

杀青前半个多月二十几天拍回来地东西都特别差,主要原因就是大家都魂不守舍,想着杀青后领到钱,该怎么怎么享shòu

。拍戏实在太苦了,不减压人会发疯的。

所以任何阶段,别人可以松懈,导演得提醒大家。很多导演干了十几二十年才明白一些道理,易青的优势在于他从一开始就在中国最好的电影学校,由业内最优秀的一群人带入门,少走了很多弯路。

……

“cut,好,很好,过!”

易青拍着手站起来,大声道:“晚饭时间!”

“呼呼……耶!”

大家欢呼一片。今天拍的特别顺利,早上到现在,七个镜头全拍完了,只剩下易青要演的那个镜头。吃完饭拍完这个镜头,游泳中心这个场馆景地的戏就全拍完了。

大家围着餐车领盒饭。孙茹拿着爱心盒饭过来给易青吃,今天的加菜是鱼香肉丝也是易青比较喜欢吃的川菜之一。

刘一菲最近很喜欢端着自己的饭过来跟剧组的人一起吃,然后用她盘子里那些精美的好东西来换易青和孙茹的大锅菜吃。

孙茹对易素道:“怎么样,只剩一个镜头了。趁有时间,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镜头要加拍两个的,省的将来还要回来补镜头。或者之前有没有哪个不满yì

的,再拍一条。”

易青从自己盒子里夹了一筷子肉丝给孙茹,瞪眼道:“我靠,还惦记着回来补拍?打死我也不回来了!省得又看见你们那位孔大哥!”

杨娴儿拿着手机正在联系约好的群众演员。今天地群众演员要一群比较象样的年轻女孩子,所以要临时叫。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学生太贵了,也不太容易肯出群众戏,所以由杨娴儿去化妆系找人。

吃过了饭。化妆戏的十几个女生也嘻嘻哈哈地来了,围着杨娴儿开玩笑。

于是易青叫开机。孙茹坐到了监视器前面,杨娴儿拿着扩音喇叭巡场。

这个镜头是一个长镜头,罗纲架着机器在轨道车上跟着易青。易青跑进场馆来,另一架机器拍小菲和一些女孩披着志愿者的红绸带正在学接待外宾的外语和礼仪。

易青跑来要跟小菲复合,还拿了一大堆礼物,一些很俗气的珠宝什么的表示自己很有钱之类的。

结果被小菲冷面拒绝,两架机器对拍两人对话然后易青有个喜剧性的大哭而去。

孙茹叫预备开始,易青开始跑……

这个镜头拍了好几条,老是不成功。倒不是易青不会演,他好歹连表演老师都冒充过。这点难度还是应付的来的。关键是这个戏是同期收音,易青总是演了一半。旁边剧组的人就哄堂大笑。

他们见过易青骂人,却从来没见过导演这个样子,尤其最后还要演闹剧、滑稽扮相。每次只要易素一哭丧着脸求刘一菲,旁边地人就笑到戏没法进行下去。

易青自己也被他们弄的笑了两次场。

最后易青没办法,只好翻脸道:“都许笑了,憋住!一会儿谁第一个笑,扣他钱。笑一声扣一百块!”

这下没人笑了。易素定了定神,总算把这段给拍完了。当孙茹满yì

地叫停的时候,易青还惯性的向前哭喊着走了两步,这下大家放声大笑。

易青自己也笑着走回来,指着他们道:“我看谁再笑?谁再笑?笑得最大声的人一会负责背器材回去!”

根本没人理他。易青等大家笑够了,拍了拍手道:“各位,现在我宣bù

——〈两个人的奥运,剧组,在国家游泳中心的戏……告一段落!明天起剧组放假休息王天!”“哇呼!哈哈哈哈……”

这一百多个人的欢呼声把游泳池里地水都震起了波纹。就象千斤重担一下子放下了,大家这几天真是累疯了。一下子松下来,大家都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

孙茹从车上拿下几瓶事先买好的香槟,还有一些熟食、糕点、汉堡包和零食之累的东西。把器材箱道具箱都拉过来做餐桌。

香槟打开了,雪白的泡沫泉涌而出,大家一起拍手欢笑,有人唱有人跳,象狂欢节一样。

易青举着杯子道:“我个人要非常感谢大家!要是没有大家这么拼了命的苦干,我们不可能在十天不到的时间里拍完这么多场戏,而且是高质量的完成了拍摄任务,我们真是太了不起了!我要谢……”

易青脑子热热的,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些自己都不知dào

什么内容的话。没提防孙茹和杨娴儿、刘一菲已经悄悄的朝他围了上来,两个搂腰一个抬脚,把他整个人搬了起来一下子就扔进游泳池去了!

孙茹和刘一菲还算罢了,杨娴儿那双手可是从小练擒拿格斗地,易青措手不及,没等反应过来,脚上象上了铁箍一样,一下子就被杨娴儿弄的失去了平衡,没等叫出声来就被冰凉的池水淹没了。

岸上的一片哈哈大笑,数那三个女生笑的最大声。

现在已经是六月底了,满身热乎乎的被冰凉的水一泡还真是挺舒服的,何况还是被美女搂着扔下去的。易青浮上来抹了一把脸,看着三个笑得花枝招展的美女,恍然大悟!原来早上起来,她们三个唧唧咕咕的在一起就是商量这个!

易青舒服的仰面躺在水上,全身放松的飘了起来……

终于结束了,这是易青导演生涯里度过的第一个难关,这难忘的九天十夜!

第二十八章 打碎铁板

孙老爷子叹道:“有的选择的话,谁又希望是用这种方式赢得芶延残喘的机会;身为中国电影人,谁不希望自己国家的电影,和自己民族的文化雄踞傲视于世界之林……这一天我是看不到了,但是只要你们努力,你们是可以看到的,而且也一定要看到!”

易青笑道:“老师您别这么说啊,您还年轻着呢,我们都陪着您长命百岁。”

孙老爷子摇头道:“不活那么长咯!太累了。别说我没有那么久的命,就是有,我也不想留在这世上碍你们的事……老了的,旧了的,阻碍历史进步的,就该主动退出历史舞台,给年轻人让路。”

说着,老爷子把手里的烟头重重的掐进了烟灰缸里,拂了拂腿上的烟灰,道:“这块铁板一样的落后机制和行政手段相结合的模式,客观上好象是挡住了一时外国文化对民族文化的侵蚀,但是绝对不是长久之计。当时对盗版的放任,已经造成了今天中国电影两厢狼狈的局面,美国人早早的退却了,可是商业利益受到了损失,却不影响美国价值通过盗版在中国下一代民众中传播;而盗版的发达,更大大损害了本民族知识产权的健康发展。再说这些层层审查的行政制度,使得中国电影死气沉沉,创作者们迫于审查压力只敢拍几种固定类型的电影,受众小、创作范围窄地问题已经几乎让中国电影发展不下去了。”

“……任何一种制度、一种模式都有一个适用于某个时期的‘保质期’;一些东西在当时也许是有益的。是能推动历史发展的,但是发展到一定阶段,它就会反过来阻碍历史的进步。”孙老爷子道:“我们这些人现在就已经到了应该消失、应该退出这个舞台地时候了!中国电影不再需yào

一个行业首脑,不再需yào

一个精神象征了;中国电影应该迎来一个由少数精英分子引导的,以基层观众需求为第一创作方向的。百花齐放、万马奔腾的轰轰烈烈的辉煌时代!”

易青和孙茹看着孙老爷子激动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有点心酸。这孙老爷子怎么了,怎么会在今天说这些话。

老人显然没注意到他们的心疼的眼神,继xù

动情的说道:“但是,这个机制、这个铁板里地人,是不会甘心退出历史舞台地。因为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而且这个圈子里带给他们的利益实在太巨大了,我想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拒绝这种巨大利益的诱惑……”

“……所以,我迫切的希望我退出之后的空白。是由一个有魄力、有理想。又不为富贵荣华、权欲美女所动的年青人来继承——这个人就是你,易青!”

易青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只是心里沉甸甸地。

孙老爷子道:“这就是我没有选择孔儒而选择你的原因。论能力,论潜质,孔儒都不在你之下,他的才华足以成为一个很有前途、很会赚钱、很能拿奖的电影导演。但是,他自私、狭隘、占有欲太强。如果现在这块铁板还处在能保护中国电影。能推动中国电影进步的情况,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的放qì

你而选择孔儒;但是我现在需yào

一个象你这样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美色权欲皆不能迷惑其心志,内心崇尚自由快乐的年轻人站出来,利用我留给你地财力、物力、人力隐身于这块铁板之中左右逢源,腾挪经营,最终打碎这块顽固的铁板,教日月换一番新天!”

……

在回去的出租车上。易青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地夜色,有点晕忽忽的感觉。

“打碎铁板……”易青傻呆呆的复述着这句话,觉得象做梦一样。

他本来不过是一个为了逃避数学高考而报考艺术类院校的大男生而已。

曾经。他一生最大的志愿就是可以不靠父母自己找一份优越的白领工作养家糊口,过上小资一点的生活。

他的理想无非是希望口袋里有两个钱,除了能吃饱之外,周末能去高档餐厅来个法式牛排全套,或者海鲜火锅自助;吃完再到酒吧里喝个两杯,找个豪放娇娃一夜情什么的;将来存钱买个三居室,找个小家碧玉的纯情老婆;结婚以后攒点票子,买个房子,生个孩子……

最多最多,奢望一下中年时能有点余钱让自己孤身环游世界,说不定半路上还遇上一个金发美女来个“廊桥遗梦”……

这样的人生,易青从小已经勾画过无数次了。可是自从踏进电影学院,认识了孙老爷子之后,他的人生轨迹竟不可遏止和无可拒绝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仿佛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命运之手,一步步的把他推上了一个风急浪涌的宿命中去。

居然有人冀望他来改日月换新天,他跟整个落后的中国电影业旧有机制pk.***,介个玩笑开滴忒大咧!

易青在车上自嘲的笑了笑——孙老师啊,但愿你可不是所托非人,俺可没答yīng

你什么。

车窗外,北京2009年的春天就要到来了……

……

“过年了过年了……”

“新年好!新年好!”

“喂!捧场捧场,谢谢谢谢,到时候早点到!”

旧历腊月二十九这天,电影学院的其他科系年级的学生早已放假,而这天却是电影学院导演班和表演系大三的学生毕业话剧大戏巡演地最后一天。

没有参加排戏的易青和孙茹专门给同学们做了一个月的后勤,当然也没少忙《两个人的奥运》上映的事。

汇演结束地这天。易青和孙茹笑容满面,一身崭新的唐装站在电影学院小剧场的门口,挨个给从门里出来的观众发自己的首映礼电影门票。

这些观众可不是普通的观众。

电影学院的各年级各科系巡演,一般的规矩是排出来以后先在各校巡回演出,然后邀请社会各界不同的观众阶层来看。最后这天的这场。邀请地全是文化界地人士,有各个大学的教授级人马、作协影协画协的知识分子、电影学院本校的学生干部和老师,还有北京■■■■■■■人士……

易青的电影,定在农历正月初八上映,正是过农历年后的第一个周末。真是黄金不换地好日子,吴司远先生不愧是制片发行界的大牛人。

易青和孙茹从韩山平那里拿到北京本地各院线的首映礼电影票三百张,除了剧组部分负责人和比较重yào

的伙伴们拿去一百多张以外,还有给依依她们留下一部分以外;易青和孙茹全部在这天发出去。

“谢谢谢谢,我们自己的电影,不好意思。请多指教……”

“哎呀。吴老师,听说您升副教授了,哦?什么?不是您,那你升了什么?什么!生了个女儿?恭喜恭喜,请您看电影,到时早点到啊,多提意见。谢谢谢谢……”

“哇,这不是刘老师吗?听说您也升那个什么……是升教授了还是生小孩啊……哎呀总之新年新气象一定有的升啦,您赏脸,到时候来看看……”

两人正在人群里忙的晕头转向,忽然听到一个银铃般地声音笑道:“喂,卖票的!现在怀疑你们炒黄牛票,跟我派出所走一趟吧!”

易青愕然转过头去。眼前忽然一亮,一个朝思慕想的人俏生生地站在自己身后,巧笑嫣然。亭亭玉立……

“依依!”易青声音都发颤了,要不是周围人实在太多,他简直要冲上去把依依举起来转一个大圈。

“依依……”孙茹也回头看到了她,立kè

高兴的眼泪都出来了,所谓姐妹情深有时候真能超过男女情爱,尤其是在学校读书的闺中密友,有些可以成为一生的伙伴。

孙茹冲上去紧紧的抱住依依,两个人都流着喜泪抱着对方摇摇晃晃的叫着对方的名字。

“易大导演,别来无恙吧?”一把成熟老练的多的,又不失悦耳女声,易青不用看就知dào

主人是谁。

“宁姐,辛苦了,刚到吧?”易青笑着走上前去和宁倩华握手,道:“昨天我跟依依通电话,你们还在香港呢。”

宁倩华笑道:“是啊,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我们刚从法国回到香港,王家伟的庆功酒鱼翅席都没吃,依依就闹着马上要回来。大概是和你们分开太久了,实在想坏了吧。”

“易……易青!”依依有点羞涩的站在易青面前,分开太久了,虽然天天打电话,也是天天想,一见了面反而不知dào

该说什么了。

易青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大影后,不准bèi

准bèi

开春去戛纳,才几天时间又跑回来干嘛?”

依依笑道:“我听你说你们的电影要上映了,不让我演女主角,还不让我参加首映礼啊!”

易青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乒乓一声响,北面的太平庄桥上市zf的礼花开始放了,一个七彩流星窜得老高,五色斑斓的亮光炸开来,一下映着依依红扑扑的笑面格外灿烂美丽。

过年了,过年了!^-^^-^

第二十九章 掌声响起来(上)

千里之外的南方省会城市f市。

易青的爸爸还在打着呼噜,忽然觉得身上一凉……南方的冬天是没有暖气的,被子外刺骨的寒冷冻的老易哇呀一声叫了起来,回过头一边抢被子一边对着老婆叫道:“你干吗呢你!看把我冻出个好歹来!”

易妈妈着急的拍着他,一边道:“少睡会儿吧,去机场了,赶紧起来换衣服了,快快快,你这小老头,误了儿子的事看我跟你没完!”

“什么?迟了吗?几点了?”老易翻身抓起床头柜上的闹钟,定睛一看,惨叫了一声嚎道:“易青他妈,你行行好成不成!下午一点的飞机,现在才不到早上七点啊!您是不是神经了?”

“你别跟我废话!”易妈妈气呼呼的道:“你这老东西一向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真不知dào

你这个爸爸怎么当的,儿子当回导演容易吗?要是看不上他明天的首映礼,我……我、我……我不跟你过了我告sù

你!”

“天哪!我要睡觉!”老易叫道:“就你疼儿子,儿子不是我的,没我的份儿。老娘们儿不讲理……”

……

早上八点。

“易青他妈,咱们去两天就回来了,你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都是给青青的,回来的时候就轻了。”

“这是什么呀?**的。妈呀。连茶叶都有。”

“儿子在那儿喝不上茶,北方哪有好茶呀?他就爱喝个香片……”

“苍天哪!北京是首都啊,你以为卢旺达啊?行啦,别往里塞啦,北京什么东西都有。儿子现在赚钱啦,他会懂得买地……哎哟,连新袜子都带五双,北京没有卖袜子的吗?”

“你不知dào

,这个牌子暖和跟脚,还……”

易妈妈下了楼,一路上见到邻居就停下来,春风满面,等着人家问她——

“哎哟,易太太。您这是上哪儿啊?一大早这大包小包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您不知dào

。我儿子做导演啦,电影导演!”易妈妈把电影导演四个字说的特别重:“明天他地电影首映礼,哦,就是第一天放。这孩子呀,太孝顺了,我是不想去的,太麻烦。大过年的。可他非让我们两口子过去看去……唉,孩子嘛,没什么出息,做点芝麻大的事情就喜欢向大人说……”

等着这个邻居走了,那个邻居来,再问她一次,她就再来一遍:“我儿子做导演啦……太孝顺……我是不想去的……芝麻大的事情就喜欢跟大人说……”

老易好容易拦了辆出租车进了院子。把行李放上车,易妈妈一脸不高兴的对老公说道:“青青他爸,你说楼下王太太这人也真是的哦!”

“人家怎么你了?”

“这邻里邻居的。她一大早见了我打个招呼就走了,真是的。”

“不是,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人家跟你打了招呼了还不行啊?”

“当然不行了!看着我们大过年地一大早大包小包地要出门儿,她怎么也不问一声啊?也问问咱们上哪儿啊!切,这人真是,亏得我们青青小时候最喜欢阿姨长阿姨短的叫她。”

“哎哟,行了吧,就你儿子是个宝!给你弄个广播电台吧!走走走,赶紧上车!”

……

易青一大早回到学校,把最后几张票郑而重之的送给学院里几位退了休的老教授,专门亲自登门送。这是规矩,更是礼貌,越晚送反而越恭敬。

办完了这些事,易青出门帮依依送周妈妈去医院做治疗,依依年三十后一直在忙于国内宣传,现在曝光率之高,已经到了走在路上随时被围住要签名的地步。

没办法,王家伟的新片在法国圣诞新年档已经全面上映了,现在正在欧洲各国巡回上映,已经到了北美。在国外市场上映完了之后,国内的各种宣传已经开始。香港人烧钱从不手软,地铁站下和满大街上地广告牌,已经开始有《影爱之舞》的海报,穿着舞蹈服的依依象天使一样对着影子起舞。

法国人一向喜欢王家伟,再加上北美艺术院线的票房不俗,比商业大片贵出**倍的票价,居然也场场满座。不管是真懂电影的,还是附庸风雅的,那帮鬼子个个打着领带穿着礼服全家去看,就象去百老汇看歌剧一样。王家伟赚海了,《影爱之舞》这个戏也放地疯了。

易青刚刚才知dào

,听宁倩华说的,原来大陆这边没什么动静,欧美那边的艺术界再度掀起了东方风潮。一种以中国风为高尚趣味地审美风潮开始刮起来。了,就象当年《花样年华》放完流行穿旗袍一样,电影里依依穿的几件服装,尤其是舞蹈院校学生穿得那种海军领式的健美裤蕾丝边白色校服套装,现在是法国二十岁以下女孩最时尚的装束。

而女一号中国的周依依小姐,被认为是“在美貌和气质上远远超过了张子仪、龚丽的东方少女”,法国人称她为天使,美国人称她为圣女,最夸张的是,北美的一些妇女权力组织和运动机构,称她是东方女性独立自由,追求个人理想的典型形象。

依依在电影中幽怨而坚韧,顽强而婉约的表演,赚尽了欧美观众的眼泪。据说每每有电影放了一半,一些中年的贵夫人哭到气厥被抬出来地。

二十岁的年轻中国女演员,用东方式的独有魅力。缩短了东西方文化、审美、认知上的差异,用人性**通的东西震撼了欧美地上流观众。

欧美的文化体系经过两三百年的发展,可以说非常成熟。商业体系和艺术体系的分界非常明显。以百老汇为例子,大街的这一面是歌剧院,进行的是最古老最严肃最沉闷的西方歌剧演出。票价八百美金一个座位;而同时可能对面正在卖一场脱衣舞表演的门票,一张八美金还送杯饮料。

一般中国国内的老百姓只知dào

美国人娱乐业很发达的或者商业电影很发达地那一面,对于西方艺术生活地这方面除非专门留意,否则不容易知dào

其中的情况。所以易青不知dào

也不奇怪。

下午三点,易青去机场接了父母的飞机,然后把他们安顿在一个四星级酒店里。因为依依今天下午正好在这里跟宁倩华和香港剧组方面的同事一起开发布会,正好可以让父母见依依一面。

易妈妈没看过冯晓刚的那个电影,也不太看娱乐新闻,当然也认不出依依是个明星,只是被这个儿子的“电影学院同学”的美貌吓住了。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一样是人生父母养地,怎么可能有人会漂亮到这个地步。

安顿好了父母,依依和易青同车回医院把做完治疗的周妈妈接出来;再打电话给孙茹,落实了一下明天的事情。

这一个晚上,易青辗转反侧,兴奋的睡不着觉。北上赴考、认识依依和孙茹、点状元、认识孙老爷子、日本电影节、拍电影……一幕幕往事过烤贝一样闪过他的脑海。

……

第二天,北京各大影院同时上映《两个人的奥运》。

易青和依依早早的来到新街口电影院。戴着墨镜坐在那里,全副武装,确定没有人能认出这两位最近出镜率极高地青年导演和新晋明星。

易青一直以为自己很豁达的,可是坐在那里,心里却情不自禁的忐忑起来,象个待嫁地小媳妇。

这是春节长假放完后,才上了一天班。马上就连上一个周末,成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日子。趁着过年的劲头,大家的心都有点野。正好kàn

电影。但是,会不会根本大家就想趁这个机会准bèi

一下新年的工作和学习,没想起看电影这个茬儿呢?会不会因为后期没钱做宣传没有人来看呢?会不会因为他和刘一菲的绯闻闹的沸沸扬扬,老百姓已经讨厌他这个导演,连带讨厌这个电影了呢?

依依刚刚经lì

过自己的电影在法国的首映礼,比起她在欧洲见的世面,这里真是小儿科了。所以她特别能理解易青的感觉。

依依悄悄的伸出手去,把易青因为紧张而紧紧攥住的拳头抱在自己的一双小手里,然后把他握紧的五指一个一个慢慢的掰开,用柔嫩的小手轻轻的搓着,搓得易青全身都暖了起来。

易青感动的望了依依一眼,用另一只手做了一个小鸡啄米的动作在依依的手上轻轻啄了一下。

依依知dào

他这是表示亲了自己一下,笑着握紧了他的手。

易青刚想说点什么,忽然觉得肩膀上一重。顺着依依的目光,易青回过头去,只见孙茹打扮的象个英俊的过分的小男生一样,一身火焰般的红色皮衣皮裤,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一只手象男人一样搭在易青的肩膀上,做的那么自然。

不经意间,依依的手慢慢的缩了回去,坦然的笑笑,看着孙茹。

?-^^-^

第一章 星星知我心

2010年4月。

内蒙古锡林郭勒盟。

在草原城镇边缘上的一家小小的旅馆里。

杨娴儿在简陋的浴室里痛快的洗了一个热水澡,穿着浴袍出来,换上早上新买的内衣裤;尽管屋子里的炭暖气烧得很旺,她还是穿上了厚厚的毛衣和太空棉外套。

没办法,草原的春天依然很冷,尤其是晚上,跟白天的温差可以达到三十度以上。

前两天和易青开车在草原上露宿了一夜,没把两人活活冻死。睡袋里冷的象冰窟窿一样,后来两人起来生了一堆火,跟傻子一样围着火堆绕圈小跑,跑了一夜。

杨娴儿换好衣服,带上照相机,揣上一点钱,出门来到易青房门前敲门:“易青,你好了吗?饿死了人,快点儿!”

易青在里面应道:“娴儿进来吧!”

杨娴儿应声推门而入。只见易青显然也是刚刚洗完澡,刚穿上大牛仔裤,正在扎皮带。只穿着一件黑色保暖内衣的上半身肌肉虬起,显得非常健美。

杨娴儿从小见惯了军营男儿,比易青健壮的大兵哥见的多了,但是却依然觉得现在的易青非常的性感。

那是和中糅合了智慧与思想的内在的健美,和体态上的男性魅力融合在一起后散发出的一种特殊的,经过历练的男人所独有的性感。

杨娴儿忽然觉得,易青最近好像又长个儿了

不知dào

是不是错觉,难道男人真的可以像传说中地一样,长到三十岁还可以长身高?原来在电影学院地时候,感觉易青没这么高。

现在易青看上去,是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儿,强壮粗犷。浓黑的剑眉。刮得暗青地胡子茬,头发长到齐肩。

易青三两下把几重衣服穿好,使劲抖了抖还没干的湿发。转过身来,看杨娴儿盯着他直出神,笑道:“看什么呢?没见过帅哥呀?快走快走,今天一整天没吃热的,饿死朕了!”

杨娴儿笑着摇了摇头,找了一条浴巾过来,把易青拉到床前坐下,然后使劲的揉着脑袋,帮他擦干头发;一边道:“你洗完澡为什么总不擦干头。外面那么冷,当心留下偏头痛,那就是一辈子的毛病。”

“啊呀……你轻点,真是的,老是弄乱朕的发型!”

这大半年。他们两人结伴走过了祖国的山山水水。易青开着越野车,杨娴儿背着画夹,也曾在大城市豪华的酒店里享shòu

奢华地物质生活,也曾到人迹罕至的荒洲野林访古探幽。

两人现在的默契,就仿佛是一同生活了许多年的亲人,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走出校园,真zhèng

投入到天地山水之中,杨娴儿骨子里深藏着的惊人地美术天赋被彻底的激发了出来。

原本画风还比较写实的她。逐步进入了一个神鬼莫测的抽像世界;有时候,她的创作思维已经到了易青也跟不上的地步。易青常常对着杨娴儿给她看的一大堆油彩发呆,不知dào

她表达的是什么。

艺术,是一种跳跃性的感性思维。杨娴儿开始用画笔,然后用心。现在开始用灵魂来表达情绪。易青常常觉得,即使是看不懂她地画,也很容易被她其中想要表达的情绪,被那些油彩下面的喜怒哀乐所感染,心情随之变换。

用美术元素来制造情绪氛围,杨娴儿已经接近了许多电影美术大师终生追求的境界,所缺的只是实践地历练。

为了将来她地才华更好的运用于电影,易青开始鼓励她换一种创作方式——图片摄影。

用写实手法表达抽像思绪,用现实的一张张照片表达创作者的思考和情感,使得杨娴儿的种种抽像的艺术理念,从虚无缥缈又一次走向成熟,在超脱和洗练之后更加的接近了平民的生活。

易青和杨娴儿联合署名“杨柳青”的一系列摄影作品开始陆续的发往各个评奖委员会,在国内外的大型图片摄影展中引起了热烈的反响。

欣赏他们的作品专家和艺术爱好者们纷纷猜测,这位“杨柳青”多半是位睿智的老人,或者是一位历尽沧桑的中年人——一个人要有何等深厚的艺术积淀,何等宽阔的胸怀世界,才能拍出这样一些作品,带着巨大的悲悯之心,带着讽世的意味和强烈的人文关怀。

全国艺术界,恐怕只有在横店拍戏的孙茹,和在电影学院大型巡演中忙碌的依依才知dào

,这位声名鹊起的“杨柳青”老师的真zhèng

身份。

一开始,孙茹对易青和杨娴儿结位出游这件事,真是耿耿于怀。

她没办法接受跟易青浪迹天涯的女孩竟不是自己,这件事令她无法释怀。

比起孙茹的醋海翻波,依依却表现了出人意料的态度。她不但一如既往的支持易青的选择,而且不用任何交流,就和易青达成了思想上的默契。

用易青的话说,孙茹是他生活上的伙伴,而依依,却是真zhèng

能和他灵魂相知的人。

依依清楚的知dào

,在电影学院的易青,无论他赢得多少财富和荣誉,他依然是个远未成熟的大男生。那样的易青,其实距离当年那个逃避数学高考的小高中生并不遥远。

他莽撞真诚而直接,喜怒尽显于表浅,聪明却缺乏智慧的积淀。

依依知dào

,易青最需yào

的,是真zhèng

走到人群中去认识社会,并在认识社会的过程中认识自己,看清自己的使命,主动的去承担起未来他要面对的生活,以及他答yīng

孙老爷子所必须终生为之奋斗的那份事业。

易青太需yào

这样一个空间了,把他关在北京,关在电影学院地氛围里,只会使他更加不成熟。更加迷惘。

要知dào

,一个男孩变成一个男人的过程,是多么地不容易。

……

吱——

白晃晃地油花从羊肉筋上滴下来,落在烤红的炭上。溅起一溜白烟。

旁边桌子上的小炭炉上,一大砂锅羊骨头炖白菜热腾腾地冒着儿,易青面前已经摆了三四十根肉串签子……

尽管这半年经常餐风宿露,有时候几天吃不上一顿热食,但是易青的肠胃却依然出奇的好。在他这里,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消化的,饭量好的惊人。

认识易青的每一位美女后来都公认,看易导吃东西本身就是一种享shòu

,让人自己都很有食欲。

易青这两天真饿坏了。在草原上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就干嚼了两包方便面,肚子里早掏空了。

半茶缸小烧酒下肚,吃了几十个肉串,易青终于缓过了气来。满足的伸了伸懒腰,盛了一碗热汤呼呼的喝了起来。

“你慢点儿!舌头烫起泡了……”杨娴儿嗔怪地说道,顺手掰了半坏牛肉胡萝卜馕饼给他。

易青接过饼咬了一口,道:“我听说这镇上,还有一个能坐一千多人的电影院呢!明天咱们过去看看?”

“明天干嘛?一会吃完就去!现在不到八点呢,还能看个夜场。”杨娴儿笑道:“你不是挺不住了吧?”

“切……你一会儿别在电影院里睡着了,要我背你回来就行。”

……

饭后,易青和杨娴儿跟旅馆老板娘问清楚了路,驱车向镇上的电影院开去。

这大半年。易青每经过一个城市,都要去那些大大小小的电影院走走看看。去跟他们的负责人谈谈,问问收入、放映期、上座率以及国产片和外片之间地收入比这些问题。他的身上有一大叠孙老爷子帮他弄的盖了北影厂公章的空白介shào

信,加上他不当初拍《两个人的奥运》时的高曝光率,走到哪里都被奉为上宾。

不过也有闹笑话的时候。当初易青和杨娴儿离京的时候。一开始后面还跟了几个记者。没两天,网络上就哄传第八代导演易青跟神mì

的性感女子结伴出游地事;后来不知dào

谁爆出杨娴儿的真实身份,是某高级军官的女儿,又是电影学院的学生。人们开始纷纷议论,原来易青的真命天子另有其人;一些刘一菲地粉丝对易青这种“始乱终弃”的行为愤愤不平,甚至破口大骂,浑不顾刘一菲一再对媒体表示,她和易导“只是很好的朋友”。

后来易青和杨娴儿故yì

往险恶的荒郊野外走,那些娱乐记者事先没有任何物质准bèi

,跟了半天就跟不下去了。从此,易青这个新闻人物就象人海中的浮沤一样,一下子在媒体上消失了。

那天易青突然在某电影院现身,向经理表明身份,由于当时造型比较邋遢,留得老长的胡子没及时刮。在媒体上“失踪”了这么久的名人突然出现,而且以这种造型出现,当然没法让人相信。那家经理差点没报了警,以为是哪个盲流冒充名人来诈piàn

的。

易青和杨娴儿驱车到了那家小电影院门口,才发xiàn

电影院的售票口,卖得居然是录像票。

大门口放的一个外置间箱里,可以听见里面录像播放的内容。

易青和杨娴儿停在门口听了一会,杨娴儿顿时面红过耳,随即冷笑道:“又是一家!”

音箱里传来一个女人像便秘了一样的哼哼声:“哦……呃……哼……啊……噢……哈啊……”

易青这大半年走过的中国城市中,像河南、山东、四川等地,凡是人口众多,经济负担沉重的地区,有许多的小型的电影院都发生这种现象。

国家当初重金购置的放影设备闲置着,影院经理早下海做生意去了。电影院则租给了当地一些不知dào

什么成分的人。这些人为了牟利,白天放一些二三流的香港烂片,一天五六部循环播放;晚上就以三倍五倍的票价公开的播放a片,敞开了大门什么客人都收,连未成年人也可以随便进入。

易青有一次和杨娴儿走进这种录像厅体验了一把,就亲眼在银幕的微光下,看见角落里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控zhì

不住自己的男生,半拉半拽着扯着另外一个穿校服的女生。女孩掀起裙子骑在男孩的两腿之间,正在剧烈的耸动。

这就是改革开放了二十年之后的中国电影。

易青叹息的在笔记本上又记下了无奈的一笔。

这又能怪谁呢?怪zf还是怪文艺界?还是怪那些影院的负责人或者怪那些承包电影院放录像的黑心商人?

国产电影的产量日渐萎缩,拍出来的东西动不动就因为政治原因不通过,弄的创作者的心都凉了;外国的好电影又卡着不让进来,到底中国的老百姓要到哪里支看电影?

那些自以为上层的人整天怪老百姓欣赏水平太低,可是这样的文化消费状况,一年连盗贴在内看不到三四部电影,你让老百姓去哪里提高欣赏水平?

一个把“超级女生”和港台言情武侠电视剧当做高级文化消费的国家,一个个拿电视剧的思维去判断一切艺术作品的人群,有什么文化前途可言?还奢谈什么振兴中华文化,振兴电影精神?

杨娴儿烦躁的拍了拍车门,道:“走吧!别呆在这儿,透不过气了。”

易青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向郊外草原开去。

电视那千里葱绿的草原,现在即使是在锡林郭勒这种传说中水草服美的地方,也不太容易看到了。

这么多年的发展,其实是拿环境换了建设。易青最近老在内蒙境内开车,三角特别深。

草原沙化越来越严重了。草皮越长越稀,牛羊当然也就越来越瘦。

锡林郭勒当地最赚钱的大厂,还是那几个日资企业。当年笑容可掬的日本商人,千里迢迢来草原办毛绒场,圈地养羊。优质的羊种投下去,羊毛制品一件件的生产出来,老乡们个个感激的眼泪汪汪的。拿这些太君当救星,歌颂他们带来了技术和资金,带富了牧民家庭。

十几年以后,zf花大价钱从日本人手里把企业买回来转成国有,才发xiàn

千里草原都被日本人养的羊啃秃了。

恶性开发,竭泽而渔,拿中国人的环境换了大把的钞票,太君们腰包鼓鼓的走了,还要中国人拿钱把股份买回来,再花十倍百倍的钱来治理环境,恢复沙化植被。

整整半个世纪,我们在各个领域就是这样不停的充当冤大头的角色。

这个国家再不富强,岂有天理?

易青把车停在一片开阔地上。

眼前,就是辽阔的草原;头顶,就是疏朗的星空。

漫天的繁星下面,远远的传来一个草原女孩高亢嘹亮的长调,伴着欢快的马头琴声,一下消失在无边的星空里。

四下里静谧极了。

草原的星空比起城市里的,显得格外的辽远广大,一望无边的,却低低的,仿佛触手可及的一般。

那些从小耳熟能详的,只存zài

于书本字面上的星座,此时都如此清晰的收入眼帘,好象整个宇宙的秘奥都袒露在自己面前,令人胸襟为之沉醉,遐思无限……

易青和杨娴儿烦躁的心渐渐的澄净下来,他们舒适的靠在椅背上,仰面看着夜空,良久良久,一句话也不说。

三百日风尘仆仆,八千里暑寒相侵,这大半年的奔波,如饥似渴的学习、观察、思考,很难得有如此安逸恬静的时刻。

突然,一颗流星猝然划亮了夜空,拖曳着长长的赤尾,一下子消失在天际尽头。

“你许愿了吗?”易青问杨娴儿道。

杨娴儿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从来不向老天要求什么。”她说完这句话情不自禁的看着易青,易青正仰头沉思着。

杨娴儿在这半年之中,几乎无数次的想对易青说出那句心里的话,但是每次都话到嘴边又胆怯的退了回去。

这个英风傲骨的美丽侠女,在感情上去是个毫无经验的、羞涩地小女孩,她从不许愿。因为她也知dào

,她想要的人就在身边,却连老天也无法给她。

因为这个男人的骄傲,是老一也无法勉强他的。

易青此时所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他仰头看着浩瀚的星空,忽然想起小时候老人说的一个传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每一个顽皮地小星星最后都要沿着自己的星际轨道去运行。就像每一个淘气的小孩,长大以后都要接受命运地支配。

人生,岂不是就有太多的无奈?

我的星星是哪一颗。我的命运又是如何呢?

当易青真zhèng

从那个逃避数学高考地怠懒少年的梦里走出来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是要一个辉煌但劳累充满使命感和责任的人生呢;还是做一个单纯富贵的快乐懒人呢?

每一颗星星,都有并行星轨地另一颗星星,在亿万银河中与自己默默相视。相守齐行……

我那颗相伴一生的星星,空间是依依,还是孙茹?

一个是情深爱重,一见钟情有肌肤之亲;一个是有情有义。体贴入微肯为自己牺牲一切——选谁不选谁?又该爱谁辜负谁呢?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太久了,随着毕业地临近。简直到了不能不面对,不能不逃避的地步。

人生,岂不是有太多的无奈?世人心如月,圆缺两难全。

“选谁呢?”易青想得入神,竟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无奈的叹了口气?

杨娴儿立kè

敏感的瞪大了眼睛,反射性的问道:“你心里喜欢地是谁呢?”

易青吓了一跳。惊讶的坐直身子看着杨娴儿。

杨娴儿勉强笑道:“其实女孩的心都是敏感的。我们在一起快四年了,谁喜欢谁,谁左右两难,又瞒得了谁?这些事,我知dào

,孙茹知dào

,依依肯定也知dào

,大家都不明白该如何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而已。”

说着,杨娴儿也抬头看着星空,幽幽的道:“我也有点想孙茹和依依了,如果我们不是爱上同一……呃,咳咳,我是说如果孙茹和依依不是爱上同一个人,那该多好。我相信她们两个谁也不愿意为了爱情而舍弃最好的姐妹,更不愿意为了姐妹情谊而放qì

自己所爱的人。”

易青哑然。

与其说他这大半的逃离尘嚣是为了面对自己的生命和成长,还不如说是另一种逃避,他想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和孙茹、依依之间的事,可是想了半年,似乎还是不如不想。

像易青这样重情意的人,如果不想到一个两边都不伤害的法子,他是不会下决心做什么决定的。

……

夜,更深了。晚风里带来的寒意越发的重了,远处的歌声渐渐的隐去,飘远……只剩下马头琴幽怨的乐声,还在如泣如诉的说着什么故事。

易青甩了甩脑袋,倾听着这琴声,想换一换脑子。

他忽然笑道:“我给你说一个马头琴的传说吧!”

杨娴儿微笑的向他,这大半年,野外露缩又冷又饿的时候,伴随她的总是易青的故事。渊博的常识,是她离不开这个男人的又一个理财。

易青想了一想,慢慢的说道——

“从前,蒙古草原上有一个牧马的青年。他有一匹神骏的白马,这马跑起来像一道白色的电光,嘶鸣声就好像天上的龙。

小伙子爱他的白马,白马也一刻离不开它的主人。

直到有一天,金帐里的一位王爷举办赛马比赛,把附近草原骏马都集中起来,比比谁家的马跑的快。

小伙子和他的白马在比赛中取得了优胜,他们身后的其他马儿,连他们的影子都望不到。

王爷看了非常喜欢那匹白马,一心想得到它。于是,他给了小伙子一百两黄金,让小伙子把马卖给他。

小伙子死也不肯卖自己的马。王爷生气了,叫人把小伙子痛打了一顿,赶出金帐。把白马抢走了……”

“啊!”杨娴儿听到这里,忿忿不平的喊了起来:“这王爷也太不是东西了,叫我撞见这种人,打断他两根肋骨!”

易青看着她英气勃勃的样子,微笑的摇了摇头,每个女孩都有她自己独有的值得欣赏的美丽。杨娴儿地这种美丽,就是依依身上所没有的。

易青接着说道——

“……那匹白马到了王爷那里。不肯吃也不肯喝,天天悲苦的嘶鸣着,想念它的主人。终于,有一天,它挣脱了缰绳跑了,向它主人的方向跑去。

王爷知dào

了非常生气,他知dào

这白马一旦要跑走。什么马也追不上它,就算这次把它追回来,下次还是会跑掉。

这片草原到处是王爷的驻军。这个残暴的王爷一生气,就命令自己地士兵,半路围上白马,乱箭把它射死。

白马在半途中遇到了埋伏好的弓箭手。全身都被射满了箭,鲜血一路洒在了美丽的草原上。

它带着箭跑啊跑啊,终于跑到主人地身边。白马流泪看着主人,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悲鸣,永远的倒了下去。

小伙子抱着自己心爱的白马,哭了三天三夜,不知dào

怎么埋葬它。

后来有一天晚上。他梦见白天在梦里托身*,告sù

他,让他把马头骨做成琴身,把马腿骨做成琴杆,把马鬃做成琴弦……每当小伙子拉起这琴的时候,就能听见爱马地心声。

这,就是马头琴的由来。

从那以后,草原上处处都可以听同凶优美的马头琴声,那是神骏的白马在向它的主人倾诉衷肠……”

易青说到这里,忽然发xiàn

杨娴儿已经是满面泪水。

杨娴儿自己感动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易青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不知dào

在杨些什么。

她推了推易青,道:“你想什么呢?”

易青叹了口气道:“我在想我地恩师,孙茹的爷爷。”

“哈……”杨娴儿不禁破泣为笑,道:“说马头琴怎么想到孙教授了。”

易青转过头,看着杨娴儿道:“故事里那匹白马,死死了也不忘记自己内心要和主人在一起的执着。也许有的人会觉得它很傻,在哪里不是做马,在哪里不是被人骑?其实它就好像一些人一样,只忠实于自己灵魂深处的声音。

有的人可以毕生追求一种信念,有的人可以毕生追求一项事业。就好像孙老师那样,就算有一天他离开了人世,他地灵魂也一定会永远与中国电影事业同在。

老师的绝世风标,是我们这些后辈一辈子都学不到的,我认识他到现在,几乎就没有听见他跟我说过电影之外的任何私事。好像那匹白马心里只有主人一样,他心里只有电影。”

说到这里,易青忽然脱口而出的说了一句:“那么我呢?我的灵魂里的那个‘主人’又是谁呢?”

在这一瞬间,易青的心里念随电转,忽然出了一身冷汗,暗暗的道:“易青啊易青,你真是没出版。好男儿心怀天下,当以事业和理想为重,感情的事,顺其自然,问心无愧就是。面对着孙老爷子这样的榜样,你不整天想什么自己爱这个不是爱那个的问题,你狭隘不狭隘,惭愧不惭愧?”

想到这里,易青忽然觉得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似乎是有了答案——人生所不能左右的事情太多了,感情的事,无非是“顺其自然”四个字而已。

“晚了,我们回去吧!”易青一边说着,一边满脸笑容的看着杨娴儿。

杨娴儿惊讶的看着他精神抖擞的样子。笑道:“你这人是怎么了……”

正在这时,易青的手机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他来不及听完杨娴儿的话,嘟囔道:“谁啊,半夜三更,这么晚了还……”

没等他说完,他拿着手机的手明显的抖了一下,看着屏幕上的短信,他面色苍白。

杨娴儿急忙凑过去。短信是孙茹发来的,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祖父病重,速归!”

第二章 青丝如情丝(下)

到了第二天中午,易青才疲惫不堪的从医院回来。

孙老爷子的精神好象不错,看来手术真是很成功。他的心跳血压基本都恢复了正常,一醒过来就知dào

疼,还闹着要吃烤鸭。

易青看到这样,才真zhèng

放心下来。他祖父母和姥爷姥姥都死的早,因为孙茹的关系,对孙老爷子有种很奇妙的感情,原来以为老爷子不行了,心里象缺了一块似的。

直到宝叔开车把他送回孙茹家里,他才发觉自己真是累的快坚持不住了。

一连两三天,他只在今天早上吃了一点孙茹下楼买的早点。这会儿一回来,宝叔就让管家和保姆给他准bèi

吃的。

没想到东西弄好,易青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堪堪睡到天黑,易青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孙茹恰巧回来把宝叔换到医院去。

易青起来后肚子饿的山响,连忙跟孙茹一起吃了晚饭,一下子消灭掉六十几个水饺,喝了一大碗酸辣鱼汤。最近老爷子这里只有鱼吃,医生说肉类不适合他,但是开刀后又需yào

优质蛋白,所以鱼就成了最好选择。

吃过了饭,孙茹顺手扔给易青一包东西,是她在回来的路上买的,一套男士的保暖内衣,一条男式内裤。

易青高兴的拿起来,跑去洗了个澡,洗掉了一身风尘,这才真zhèng

消停下来。

他穿着孙老爷子的大浴袍,心满yì

足的坐在沙发上喝着热牛奶。心里暖融融的。大半年颠沛流离,此时越发觉得优越地物质生活真是可贵;也只有孙茹才会这么细心体贴,为自己做这些事。

孙茹让人收拾了客房,让易青早点上去睡,把这两天欠的觉补回来。

易青哪肯这么去睡,拉着孙茹说了半夜的话,把这大半年在外面的经lì

挑有趣的一一说给孙茹听。

孙茹听到他几乎在每个故事里都会提到杨娴儿,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醋意翻腾。可惜易大木头却看不出来。

一直说到孙茹的眼皮打架,易青才想到孙茹这两天也够累的。只是他这半年其实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孙茹和依依,实在太想念了,才会有说不完的话。

易青连忙拍着孙茹哄着她睡觉,孙茹穿着睡衣,才被他拍了两下。就紧紧抓着易青的手睡着了。

易青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无限怜惜的帮她盖上被子,悄悄的退了出去。

……

第二天一早,易青一直睡到九点多才醒来。这两觉睡得昏天黑地,真是把前两天的疲劳全都补回来了。

易青睡醒了吃了点油箱豆浆。问管家孙茹去了哪里。管家告sù

他宝叔和孙茹一早就去医院了。

易青连忙把东西吃完,下楼拦了辆出租车,也赶去医院。

到了医院孙老爷子的病房外,看见孙茹正百无聊赖的站在走廊地窗口发呆,病房的门紧闭着。

易青连忙过去道:“你怎么站在这儿?里面在干什么?做检查啊?宝叔呢?”

孙茹道:“我爷爷在里面立遗嘱呢。说是跟我有关,叫我回避。宝叔在里面做遗嘱证明人;还有一个姓林的老律师在里面。”

易青一听吓了一跳,道:“怎么立起遗嘱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孙茹笑着打了他一下,道:“少土包子了。现在的有钱人三十几岁就立遗嘱的多的是。爷爷大概是经lì

了这次危险后。觉得人生无常,今天不知dào

明天的事;特意杨提前做一个安排……”

说到这里。孙茹心有余悸的吐了吐舌头,道:“那天还真吓人。爷爷正在吃晚饭呢,吃到一半忽然心绞痛发作,幸好那天我们都在家……我一到医院就爷爷送到手术室,就想到给你发信息了,虽然我不知dào

你是在天涯还是在海角,但是我知dào

你一定会赶来的。没想到那么快。才隔了一天你就来了。”

孙茹甜甜的笑着,好像一个被宠爱的幸福小女孩一样。

可此时的易青看到了,只是勉强地笑笑,心里更添烦恼——像这样的情况,自己恐怕是一生一世都不敢离开她了,看着她这样全心信爱自己地笑容,自己又怎么能狠心舍弃她呢?

可是依依又怎么办……难道依依不是也同样眷恋着自己吗?

易青觉得自己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一立遗嘱整整用去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易青觉得奇怪,难道不是几句话,然后写个文书的事吗?怎么会这么麻烦?难道这个遗嘱很复杂吗?

易青一早上陪孙茹坐在那里没事干,就开始跟杨娴儿发信息。这大半年他们两个养成了这个习惯,很喜欢玩这种游戏,有时候在同一家餐馆吃饭,隔着一张桌子也发信息玩。

杨娴儿告sù

易青说,她已经回到自己家了。她今天早上把易青的行李放好,车停到小区停车场,然后就叫自己家里的勤务兵看车来把自己接回去了。

杨娴儿让易青早点回学校交实习报gào

;她这两天也在家里好好把这大半年在外面的实践总结一下,然后给系晨交报gào

去。

易青一跟杨娴儿发信息,孙茹就更气闷了。也不知dào

易青和杨娴儿在聊些什么,易青隔一会儿还会对着手机哈哈大笑。

孙茹噘着嘴赌气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她知dào

以易青的迟钝,是决不会注意到自己地不满的,除非她张嘴抱怨。

孙茹冲易青恨恨的扮了个鬼脸,自己也拿出手机来给依依发起短信。

她和依依现在的感情已经好到分开一两天都不行,有时候她和依依经常在一起开玩笑,说她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很多媒体都把经常出现在依依身边的这个“红皮风衣美女”称为依依地亲戚或者是助理。

也不知过了多久。易青和杨娴儿聊完了,他回过头来,看见孙茹也在手机上拇指移动的飞快,不禁好奇,问道:“给谁发短信呢?”

“哎呀……”孙茹长叹了一口气道:“表演系那些帅哥师兄真讨厌,什么阿兵啊、小刘啊,大强啊……整天给我发短信,可缠人了。”

孙茹一边说。一边夸张的做出天生丽质难自弃状,偷眼瞄着易青反应。

谁知易青半点不见吃醋,迟钝的点点头,道:“哦,挺好的,你慢慢聊。我去那边抽根烟。”

有一瞬间。孙茹简直气得想拿手机像板砖一样拍在易青这大木鱼的脑袋上,打他个人头猪脑。但是再想想,打了他也不见得就知dào

痛,自己还要搭上一个三五中文。

易青摸出香烟。忽然想到,自己回来怎么久居然还没见过依依,依依可能还不知dào

自己回来了。想到这,他有点内疚,心里对依依的思念立kè

无法抑制的泛滥起来。

想着想着,他嘴上就说了出来,道:“我今天晚上约依依出来吃晚饭小茹你自己搞定吧。”

孙茹一听这下得yì

了。可逮着报仇了。她一亮手里地手机短信,挑了挑眉毛道:“对不起。还是请你自己搞定才对!因为依依刚刚约了我了!我们要一起吃晚饭,然后我在她家跟她一起睡!哼,女仕私密闺中聚会,不欢迎男仕加入,您自便吧!”

……

晚上,周妈妈知dào

孙茹要来,特意做了很多菜。

孙茹现在就像周妈妈的另一个女儿一样。每次孙茹都特别不好意思。周妈妈那种身体状况,还要给自己做饭,怎么过意的去啊。

其实孙茹这种家庭的大小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她也跟周妈妈说了无数次了,这位厚道又母性的妈妈妈就是不听。

孙茹自己从小在严厉的祖父身边长大,一年见不到父母两次,对于依依能有一个这么好地妈妈也是打心眼里羡慕。所以跟依依来往多了,不知不觉的就把周妈妈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

其实依依和孙茹的性格恰恰相反。依依是外表单纯柔弱,内心坚韧勇敢;而孙茹外表精明干练,聪明自立,其实内心脆弱孤独,特别需yào

感情和呵护。

也因为这样,作为一个小女儿而言,孙茹显然更喜欢撒娇和讨大人欢心,不像依依那么恬静少言,把什么想法都放在心里。

所以有时候在外人看来,都不知dào

这两个漂亮女孩哪个才是周妈妈的女儿了。乖巧地孙茹似乎更能哄得周妈妈乐不可支,对孙茹疼爱的有时连依依都眼红。

现在依依也有一点钱了,当然是不如孙茹和杨娴儿她们那样跟易青拍戏发了一笔横财,但是买套房子的钱还是有的。可是依依却还是跟周妈妈在租来的房子里,出入尽量低调,生活一如既往的简单节俭。

她在宁倩华的不断怂恿下,才买了辆车来代步,原因是她现在身份,再坐公共汽车一定会引起交通堵塞。

唯一奢侈地是,依依给妈妈买了一台价值九万美圆的美国进口地洗肾机器,然后雇了一位护士每周三来家为妈妈做洗肾时的床边护理。

这些就免去了周妈妈整天的奔波之苦,更重yào

的是,依依再也不用担心那些记者会去医院骚扰母亲。

孙茹和依依吃过了饭,要陪着周妈妈看电视。周妈妈也和一般中年主妇一样,喜欢看连续剧。

孙茹一边给周妈妈捶背,一边给周妈妈讲电视上出现地某个演员的趣事,。什么黄雷家养了头牛犬啊,黄小明太老实在班上整天被作弄啊,刘一菲整天拍戏回学校考试老怕不及格,总是熬通宵啊,赵微当年考电影学院时体重一百二十几斤啊……看到九点多电视剧集完,周妈妈就支持不住要去休息了,。依依也和孙茹进房间了,明明有空房间。她们两个经常还是喜欢一起睡。

两人一起换上睡衣,指着对方曼妙的身材大加戏谑,说一些只有女孩们自己才能听懂的话。人类真是奇怪。女人永远不会理解,男人和男人那种所谓的“义气”,平时并不见得亲密,到关键时真可以性命交托。舍生忘死;而男人也永远想不明白,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可以超越爱情、友谊、亲情,两个人可以好到上厕所都非要手牵着手去不可,形影不离,生死相依。孙茹从背后搂着坐在梳妆镜前地依依。笑嘻嘻的看着镜子里的她。

依依也微笑着看着镜子里的孙茹,伸手到后面拍依依的脸。

忽然,两人同时说了一句——

“依依,你可真漂亮……”

“小茹,你可真漂亮……”

“呵呵呵……”两人抱在一起开心的笑了起来。轻轻的摇晃着,好像从有生以来她们两人就是这样在一起的一样。

依依笑道:“死丫头别闹了,你这样我梳不了头了。”

“我来。”孙茹笑着抢过依依手里的梳子,解开依依地头绳,。那一头发亮的黑色瀑布带着一种女儿身上特有的芳香,一下子倾泄下来。

万缕青丝,简直美得让人窒息。

孙茹羡慕的抚摩着依依的一头秀发,学着刘德桦那不标准的普通话:“……我地梦中情人,就是要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去你的……”

孙茹看着镜子里的依依,。忽然问道:“依依,你说……我们永远会这么好吗?”

“当然,。永远都这么好,永远!”

“什么都可以分享吗?”

“当然,什么都可以分享!”

“我们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分开了?”

“当然!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们分开!”依依拍着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的孙茹的手,坚定的说道。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对她来说,除了妈妈,易青和孙茹是她最最重yào

的两个人。失去他们任何一个,她都不知dào

自己活下去。为了他们的幸福,依依真的肯做任何事,哪怕是放qì

自己最心爱的表演……

孙茹忽然怔怔的发了一会儿,笑呵呵的拿起梳子,一边给依依梳理着长发,一边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依依笑道:“你少来笑我,我看是你这个死丫头想嫁想疯了吧?”

不知怎么地,孙茹的手忽然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梳子卡在依依的头发半中间……

“依依,”孙茹看着镜子里的至爱好友,泪水潸然而下——

“其实,你和易青早就在一起了,对不对?”

轻如耳语般的一句,在依依耳边却宛如惊雷,她看见镜子里的小茹——

那一刻,孙茹披着一头凄美地散发,哭成了泪人;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和无助……

第三章 神秘遗嘱(上)

易青再见到孙老爷子,是在他的追悼会上。

望着冰棺材里那位熟悉的老人,易青的心一直狂跳不止。

他不知dào

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知dào

自己能想些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孙老爷子穿着自己最喜欢的中山装,平静的躺在那里,脸上还带着慈祥的笑意;他那双为中国电影辛勤操持了一辈子的大手,一劳永逸的放在大腿的两侧。

孙茹无力的坐在一边,眼睛里干干的,可是眼圈却已经红的肿了起来。从前天晚上她接到宝叔的电话开始,她就在哭;哭到现在早就没了力qì

,所有的事情都是易青在帮她筹备操办。

孙茹的父母也从美国赶了回来,有他们二老陪着女儿,易青也对孙茹放心了许多。

外面,来参加追悼会的人已经陆续来了。

追悼会的现场从四五百米开外就开始塞车。人山人海,车山车海,整条阜外大街挤的水泄不通。

人死盖棺,恩义乃现。

直到这时,易青才真zhèng

对孙老爷子在业界的地位和影响力有了一个全面直观的认识。

恐怕任何一个电影节,都没法把一个国家地著名电影从业人员请的这么齐。

从四百米开外的地段开始。所有因场地有限摆不进去的花圈排了整条街。

到处是哭泣地人群和举着照相机、摄录机的记者,间或有几个维持秩序的警察在人群中走来走去。

在孙老爷子的遗体回运的途中,韩山平先生就放出话来,追悼会当天,只有中国影协批准的几家媒体可以入场采访拍摄;其他媒体一律挡驾。有私闯的或者偷拍的,一律请出去,并且号召全行抵制这家媒体,以后不给他们任何消息。

幸亏韩大董事长机灵,要不就凭这场面,凭今天到场明星之多,追悼会现场非变成记者制造八卦,捕捉名人丑态的小丑剧舞台不可。

可即使如此,仍然有许多“敬业”的媒体千方百计混入悼念地人群进入会场捕捉八卦线索,毕竟这种场面实在百年难遇。

能够摆进礼堂内的花圈。全是鼎鼎大名地人物,除了国家电影局、广电、中央台的几位领导外;就是电影学院主任一级的老教授,还有张一谋、冯晓刚、江文、陈道明、思琴高娃这些知名的影坛大腕。一般的一线青年明星们的花圈根本进不来。

易青在花圈里发xiàn

了一个署名“李恩华”的大花圈。居然堂而皇之地摆在韩山平的旁边。这个人既不是亲属,也不是什么知名人士,怎么他的花圈给弄进来了?

易青问了一下工作人员,人家告sù

他说是宝叔亲自安排的。易青想了想,反正都摆进来了,也不可能再给拿出去,万一送花圈的人看见了多尴尬。这么一想。也就作罢了。

易青站在孙茹父女两人下首,不停的和来鞠躬的客人握手、鞠躬回礼,他这一天握过的明星的手,可能比他以后一辈子握地都多。

人们都把这个代表主家在这里答礼的年轻人,当做了孙茹的未婚夫,更当作孙老爷子生前选定地孙女婿,一点不觉得奇怪。

孙茹的父亲也坚持易素以孙老爷子的关门弟子身份帮忙他们招呼客人。

追悼会进行一半,外面唱名的人大声说道:“下一位……美国哥伦比亚影业集团亚洲寰球公司行政总监玛吉娜贝莱斯小姐,寰球公司著名导演孔儒先生!”

易青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自己一直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他早就想到。老爷子的遗体告别仪式孔儒这位三师兄不可能不出现。

易青打定主意,万一孔儒今天再发疯失控,对自己挑衅辱骂。自己今天绝不还口,任辱任骂,说什么也不能影响到孙老爷子的追悼会这么严肃庄重的场合。

谁知孔儒今天的表现跟他从前的不理智简直判若两人。他平静的走进遗体,瞻仰鞠躬,然后和孙茹的父亲握手。

他走到孙茹面前的时候,孙茹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手去。谁知孔儒并不和孙茹握手,而是象一个兄长一样拍了拍孙茹的肩膀,长叹一声,眼泪潜然而下。

接着,孔儒连看都不看易青一眼,径自回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孙老爷子遗体前,突然失声痛哭。

今天参加追悼会的人中,哭泣的人很多,但是这些名人都很有节制,知dào

注意自己的仪态,只有孔儒哭的最伤心。

他佝偻着身子,整个额头贴在地上,放声痛哭,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到了地上。

周围旁观的人无不惊讶于孔儒对孙老爷子的感情之深竟到了这种程度,闻者无不动容,观者莫不心伤。

随着孔儒的痛哭,追悼会现场的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受到了感染的人们纷纷想起了自己和这位可敬的老人的渊源,都忍不住发自真心的哭了出来。

玛吉娜一脸不屑的嘲讽,低头看着哭成一团的孔儒。她一点都不相信,整天骂孙老爷子是“没眼光的死老头”的孔儒会真的对孙老爷子有感情。

其实她并不知dào

,孔儒此刻复杂痛苦的心情。

反而是易素和孙茹更了解孔儒为什么哭。

孔儒一直想在电影上赢过易青,向孙老爷子证明他比易青更强。并且希望孙老爷子能改变主意,把他选定为事业接班人。

可是现在不行了,孙老爷子竟然早早的离开了人世,就算有一天他孔儒赢了。他也永远证明不了什么了。

上次岁末争档事件,由于玛吉娜地失误,孔儒被迫走了一条先出海外销售,然后回到国内市场的弯路。

三千万的电影只收回来二千多万票房。幸好海外市场和音像制品还卖了一点钱,总体算打平保本。不过比起易青的一炮而红,他当然是远远地落了下风。

鉴于中国大陆市场的不成熟和无法介入的现况,玛吉娜和她父亲绝定把公司下一步的市场重点放在香港和东南亚一些有华语,英语双重传统的小国.同时等待时机,等待大陆zf在经济体制、政治体制上的改革和变动,再进入中国市场。

所以,孔儒今天是怀着一个失败者而非复仇者的心态而来的。他知dào

。只要跟着玛吉娜去了香港,就很难有和易素交手的机会了;再得到孙茹的机会更是渺茫——换句话说。这一次地失败就永远的输了,再也没有报复易青地机会了。

试想孔儒怎么能不痛哭悲忿?他并不是对孙老爷子没有感情,只是以他的胸襟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到底什么地方不如易素,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多年来一直器重自己的老师忽然把自己逐出门墙。

俱往矣,人死不能复生。孔儒收泪而起,无视满堂身份显赫的宾客。凄然长笑三声,扬长而去。留下满场的疑惑和猜测议论。

玛吉娜紧跟在孔儒背后,经过易青身边的时候,满眼怒火的瞪了他一眼。

易青理都没有理她,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淫荡地女人;但是,恢复了理智的孔儒却令他心寒。易素从不相信孔儒是个无能的人,能被孙老爷子看中的门人,岂是易与之辈?

他那时的冲动、幼稚的不理智举动,其实恰恰说明了孔儒骨子里有种艺术家特有的感性和理想主义。一旦这种人将他的才能归于现实,用来冷静的对付一个人时,所爆fā

出来地能量比那种常见的城府极深的阴狠小人要巨大地多。

中国人的红事白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过程之烦琐之复杂,很容易使操办的人忘记了个人的欢乐和悲伤,机械而麻木的进行着仪式。

劳累了一天,礼堂里终于只剩下几个人。易素望着冷清的礼堂,才忽然感到深深的失落与悲伤。这个器重、疼爱自己的老人竟这么就去了。

想起多少次在孙老爷子面前的高谈阔论,想起他老人家无数次的叮咛教寻,易青的心头隐隐做痛。

正是这位孙老爷子,向他打开了一扇通往艺术之路和成功之路的大门,使得一个南方海边长大的大男生,能够脱胎换骨,能够从一个宏观的角度来思索自己的人生。

现在,当年易素向他许诺的那篇改革中国电影的策论还没有完成,老人却已经永远看不到了。

易青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不禁仰天唏嘘长叹。

门外,火葬场的车,来了……

……

第二天,易青在孙茹家的客房醒来,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管家上来告sù

他,用过早点之后,请到客厅去。孙老爷子生前有遗嘱留下,要在今天向有关的人宣读。

易青起来洗漱了一下,换好衣服,下楼吃早饭。

孙老爷子的骨灰盒还没送进八宝山,35zww.com象他这样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退休的国家干部,照例是要送到烈士陵圆旁边的革mìng

者公墓安灵的。

易青站在灵位前拜了几拜,才走向餐厅。

孙茹和她的父母,正坐在餐桌上等他。易素有点惶恐,连忙上来道歉道:“伯父、伯母,对不起,让您二位等我。”

孙茹的父亲孙云傅道:“不用客气,以后就都是自己人了。”说着就让保姆给易素盛粥。

易青哪有让人伺候的习惯。连忙站起来自己盛了一碗。

早饭吃地是千层薄酥饼和粥;易青和孙云傅吃的是黄酒鳝糊鸡丝粥,孙茹和她妈妈吃的是揶奶糯米燕窝甜粥。

易素尝了一口,虽然心情不佳影响到胃口不好,但是粥味的鲜美却依然使他心情为之一振。看来这位孙老爷子地独子孙大董事长,也是一位在饮食上特别讲究的吃家。

易青一边喝粥,一边偷眼打量了孙云傅几眼,但见他地阁方圆、相貌堂堂,浓眉大眼,双耳垂轮,做派威严,颇有几分官态福相;虽然人过中年,但是腰杆却依然挺拔,模样精明。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而且样貌相当英俊。眉眼间和孙茹有几分相似。

易青怎么看怎么觉得实在眼熟,幸亏他的记忆力天下无双,仔细一想,立kè

恍然,原来他是在宁倩华那里见过这位富商。

易青和依依经常和宁倩华在一起,有时易素闲着无聊也会翻翻宁倩华桌上成堆的香港财经杂志和财经报纸,这位孙云傅先生正是经常在封面或者彩页中出现的华尔街大亨之一。

孙茹从小和父母很少见面。依附爷爷长大。孙老爷子的去世对她打击非常大,从宝叔回来到今天,这么多天来她已经瘦了两月了。

今天孙茹的胃口显然还是不好,才吃了两口,就站起身来。她刚要向父母告罪先离开,突然听见易青嘟嘟的敲了两下桌子。

孙茹一向身材高瘦,不但没有杨娴儿那种健康匀称,甚至比依依都不如。主要是她的嘴巴从小被孙老爷子惯坏了,东西有一点点不好吃她就宁可饿着。经常半饱不饿地。

易素经常嫌她太骨感,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尽量逼她多吃一点。孙茹一挑食,易青就敲桌子,大小姐只听易青一个人地,只好乖乖的坐下把饭吃完。

孙茹见易青又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自己不满,只好委屈的噘噘嘴,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耷拉着脑袋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

孙茹的妈妈在外国呆惯了,一点不了解女儿的饮食习惯,她只是觉得女孩子吃燕窝粥比较滋润,哪想到孙茹根本吃不惯这种甜腻地东西。

易青拿了一个空碗盛了一碗咸粥,递给孙茹道:“你吃我这个。”说着对管家道:“给小茹拿两个甜蒜,再开一瓶六必居的酱菜来。”

不一会京城名吃六必居的罐装咸菜拿过来了,易素帮孙茹拧开瓶盖,道:“必须多吃一点,今天不许耍小性子了。再瘦你就成骷髅了,没人要的。”

孙茹微微一笑,后面这句话每次在她不吃饭的时候,易青就这么说她;此时爷爷不在了,再听易青这样暖语关怀,竟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孙云傅和他夫人看着孙茹把一碗粥喝的干干净净,欣慰的交换了一下眼色。孙云傅看易青这么会照顾孙茹,孙茹又这么听易青的话,暗暗高兴地点了点头。

易青和孙茹的父母也吃过了饭,佣人端上一壶柠檬香片,等了一会儿,宝叔进来道:“几位请到客厅吧,林律师已经到了。”

易青和孙茹知dào

要宣bù

孙老爷子的遗嘱了,心里又是一阵悲凉。

他们刚要起身出去,孙云傅叫住宝叔道:“吴宝先生。”

宝叔停下来道:“是,孙先生有什么事吗?”

孙云傅道:“我父亲当初立遗嘱地时候曾在电话里交代过我。他其实对您也是有安排的,但是因为他希望您能做遗嘱公证人之一,那样的话按法律您是不能牵涉到遗嘱利益中去的。所以……”

孙云傅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早填好的现金支票,道:“这是我父亲生前交代的留给您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宝叔是特种部队出身,退伍后一直在孙老爷子身边,早习惯了一切吃部队的,从来没有自己的私房钱。他本来就是一个在金钱物质方面非常缺心眼儿的人,孙老爷子立遗嘱的时候没给他留东西。他本来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时听孙云傅这么一说,反而呆了一下。

他知dào

是孙老爷子地心意不能不收,随意的接过来一看。也没什么特殊反应,随手就塞进口袋了,好象那是一张餐巾纸而不是一张写了一长串好几个零的现金支票一样。

众人来到餐厅。只见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律师和韩山平先生正坐在沙发上等候着。

孙云傅走过去跟他们两人握手,易青也连忙跟自己这位身份显赫地大师兄打招呼。

林律师等大家坐好了,站起来拿着文件夹道:“各位先认识一下吧。鄙人姓林,是孙国放老先生生前委托的律师;这位韩山平先生,和这位吴宝先生,是孙老先生的遗嘱公证人。今天的遗嘱宣读,完全依据法律程序进行,请在场的各位监督公正。”

说着。林律师开始宣读遗嘱道:“孙老先生生前对自己的产业及现金各款项安排如下——其一,他在北京的一应产业。包括存款人民币四千七百余万,以及一处房产、珍贵藏书六千余册,文物古董八十余件、珍藏各版电影胶盘拷贝两千余版、汽车一辆,全数由他的孙女孙茹小姐继承;”

………其二,孙老先生在国内购买的基金股票及用做慈善用途的各项基金股份,全数捐献给中国少年儿童电影基金会,作为儿童艺术教育用途。这一项由吴宝先生监督进行;”自其三,孙老先生生前最主要地资产部分,即他在海外多年来一直委托他的独子孙云傅先生代为经营管理地各项投资,包括地产、影业、黄金、股票、油画及美国孙氏宇通集团17%的股份,各项总价值近十亿美圆的资产,全部由他的学生,易青先生继承!”

“啊?”易青吓了一大跳,他知dào

孙老爷子一定有东西留给自己,但是十亿美金这个数字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承shòu能力。

孙老爷子有钱他是知dào

的。但是有钱到这个地步确实令他始料未及。这十亿资产,无疑是孙老爷子留给易青的,未来事业腾飞最好地踏脚石。

孙云傅似乎半点也没有为父亲的决定而感到惊讶。更没有因为孙老爷子没有留一分钱遗产给自己夫妻两个而有一丝的不满。唯一的解释就是,以孙云傅的财富他根本不介yì

父亲给不给他留钱,更不介yì

父亲把一直以来让他代管的财产交给别人。

林律师接着道:“此外,易青先生,根据孙老先生的遗愿,您不能将交托给您的这笔遗产用做您的私人用途。这笔遗产将经过会计核算登记后,作为成立中国电影改革进步基金会之用,由易青先生担任这个私人基金会地主席,易素先生每月只能在基金会中领取五万美金的工资薪金,其他一切的开销用度,必须与改善中国电影地现状有关,易青先生必须以基金会主席身份,将每年的用度登记造册,写明用途,在每年年终时向本项遗嘱的监督人韩山平先生及基金的董事会成员申报年度报gào

。如果出现滥用贪污的情形,易青先生应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最后,林律师放下文件夹道:“……孙老先生的本项遗嘱有一个附加条件——即是易青先生如果想要继承这十亿美圆遗产,则必须娶孙茹小姐为期,在他们两位婚姻法律关系形成的即日起,遗产继承关系随之生效效;如果易青先生不愿意娶孙茹小姐为妻,则其遗产继承权自动取消,所有遗产转由孙茹小姐继承!遗嘱宣读完毕!”

第十五章 潜龙于渊(下)

会议室里,秘书小姐把影印好的一份份稿子放在开会的各位面前。

李杜解释道:“我们在策划这个剧本的文案时,特意考lǜ

了现代香港市民的潜在心态。香港市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一直到九七以前,是有强烈的漂泊感,缺乏一种定位和归属意识;九七以后的十年间,主要是一种担心经济制度和日常生活的状态被打破的恐慌;现在五十年不变在香港彻底的巩固了,香港的市民不再担心自己一觉醒来,整个香港社会变天,于是他们现在的心理危机,我们猜测是一种本位的危机,一种担心被身份否认的潜在担忧。”

“本位危机?”孙茹疑惑的问道:“什么意思?”

易青笑道:“其实说白了就是搞不清自己是‘香港人’,还是中国人。”

“有区别吗?”依依问道。

“当然有区别,”李杜道:“香港是一个特别行政区,不是一个国家。但是上百年来,香港人一直以一个独立小王国自居。一方面,他们满足于偏安的生活,对政治没有感觉;另一方面,在国籍上自我认证的混乱,寻致了文化体系的混乱,香港始终处在一种文化匮乏的景况中,不知dào

自己应该属于西方,还是属于东方。”

易青笑道:“阿杜说的有点复杂了。不用整那些太哲地。简单说,我们觉得香港人现在希望世界上的人把他们归于中国人这个群体。也就是说缺乏一种归属感。”

宁倩华拍手道:“这个有点意思。也许你们大陆人都有大国情节,你们一生下来就有一个国籍,背后有一个虽然还不太富裕但是非常强dà

的祖国。你们体会不到我们香港社会的这种普遍感受,就好象犹太人一样。没有祖国地滋味让人空落落的,只能以国际人来自我解嘲,我们香港人出生下来就不知dào

自己算哪国人,回归这么多年了,大家还是会把香港人和中国人分开来说,这在情感上是很别扭的。演艺界的人象成龙大哥、星爷、伟仔、梁家辉、吴司远、曾智伟他们,已经在不同的平台上说过无数次了。我们香港人也需yào

归属感,需yào

文化自豪感,不能再做文化沙漠里的浪子了。”

易青道:“就是这个意思。我们所要迎合的,就是这种历史和时代的呼声,应运而生的时代需求。在艺术家的渲染下和商业结合,创造利润。可以预见我们地新片一定大卖!怎么样?干起来吧!”

孙茹笑道:“好了!现在我们各部门。尤其是艺创的几个小组,好好kàn

看手上地剧本草样,十分钟以后大家交流一下具体操作方案。”

董事长发话了,大家埋头看起剧本来。

新戏《潜龙于渊这个剧本,写的是一个在香港长大的孩子和一个在大陆长大的孩子,两个男孩子在时代颠沛的浪潮中结下生死友谊,义气深重。

其后。两人成年后,大陆的这个偷渡到香港做了大圈帮的龙头扛靶子;香港地这个从国外念国际金融回来回来被中央zf选中成为金融狙击手。

九七回归,国际金融猎人们纷纷出手狙击香港股市,希望通过回归期间香港人心不稳大捞一笔;本港受外国势力扶植的黑帮也蠢蠢欲动,准bèi

制造混乱,分得一杯羹。

此时男一号受中央zf之命介入香港股市金融危机,男二号也因江湖恩怨卷入黑帮纠纷。双雄联手,为民族大义、为兄弟手足,鏖战群魔,诸方势力粉墨登场。精彩纷呈。

整个影片以2050年的两兄弟中年重逢开始,在当年常去的茶楼回忆往事;影片结尾是九七年香港回归仪式上,两人分站会场两角。遥望英国国旗降下,火一般灿烂的五星红旗升起,兄弟俩会心相视一笑。

整个剧本采取了一种用矛盾推动矛盾的写法,剧情上非常紧凑;从艺术角度来说,对人物性格和大时代的沧桑、恢弘感的把握和酝酿很见功力,从商业角度来说,有枪战、商战股战、男女主角爱情斗法等等,噱头很足。

仅仅只是剧本读来就已经令人有荡气回肠的感觉,跟一般抠抠梭梭十分小气地黑帮戏不同,看这样的戏很容易使人想起香港电影全盛时期那些大气磅礴的具有时代历史烙印地经典电影。

李想看完全文,狠狠的吸了口气,叹道:“太他妈酷了!老易,让我来演这个黑帮老大好不好,太酷了!”

“你?”易青就坐在他隔壁,鄙夷的推了他一把,道:“你做群众演员好了,就是刚出场马上被砍死的那个。”

孙茹沉吟道:“这个戏必须得用本港的大明星来演。”

李杜立kè

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这个戏比较大,没名气没演技的新人撑不起来。所以我保守估算过,这个戏起码要投入五千万以上,如果理想一点,希望有八千万左右的资金,就能请好一点的明星来拍了。”

这话一说,大家相顾骇然。新公司第一个戏就下这么大本钱,要是票房赔了,那简直可以考lǜ

直接关门了。

“八千万……”依依担忧的看了一眼孙茹,道:“公司恐怕目前没有这么多钱吧?”

孙茹有多少钱,易青当然最清楚,他轻轻拍了拍孙茹的手,温言道:“别犯愁。我们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实在不行,片酬方面紧缩一点,我们回国内找实力派的演员来演。”

孙茹想了一下,道:“要看拍摄期而定了。公司目前可以马上支用的流动资金,大约在一千一二百万左右,足够先启动前期筹备开拍的工作了;一个月后,大约十一月初,美国那边的产业会有四百万美圆的收益,到明年年初,也就是三四个月后,保守估计又会有五百多万美圆的资产收益。今年的全部产业收入都在这里了,可以全部拿出来,大概也够做一点事情了吧?”

易青看孙茹一眼,心中感动,他知dào

孙茹对他的支持是毫无保留的。

她嘴上说的轻巧,实jì

上是把十亿遗产的一年收益全部拿了出来;但是维持这些产业本身是要花费不少钱的,这笔帐她却不算——也就是说,这个新戏如果不赚钱,孙老爷子留给孙茹的一些产业就会无以为续,可能就要被迫让孙茹买掉一部分爷爷的遗产了。

易青笑道:“好,既然资金的问题解决了,那第一项提议,关于新戏的剧本审核,就算通过了,我们现在决定要拍这个剧本了对吧?大家有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谈一谈?”

大家面面相觑,都没意见,全体通过。

孙茹道:“现在我提议剧组构成名单。导演当然是由易青担任,李想、单少玉作副导演,负责演员和统筹;我担任监制,请宁姐来兼任我们的制片主管;罗纲为摄影指寻,何风为录音指寻;请美术组的老陈师傅作为美术指导……这几个人选大家都没意见吧?”

说到这里,易青和罗纲对视了一眼,都有些黯然神伤。一群好朋友在一起做事业本来是很开心的一件事,可是偏偏少了一个人。

跟杨娴儿失去联系,是易青一直耿耿于怀的一件事;没办法,就连让罗纲专程回北京杨首长家去找也没消息,连杨上将自己也不知dào

宝贝女儿背着画夹去哪里流浪去了。

易青听到孙茹安排美术组的老陈负责新戏的美术,心里更加情不自禁的想念起杨娴儿来。老陈师傅经验和基本功力当然是十分足够,但是比起杨娴儿的才华横溢、创意百出的那种天分,当然是有天壤之别。

依依和孙茹当然知dào

易青心里在想什么,孙茹轻轻咳嗽了一声道:“男女主演方面,请易导跟大家说说想法吧。”

易青定了定神,道:“这个戏基本还是男人戏,没办法,这个跟香港观众的观影传统有关。所以女演员方面,用我们自己的演员已经绰绰有余。”说着,易青温柔的看着依依道:“单以演技而论,我反而会担心香港的男明星们不够实力和我们的女演员对戏。”

依依看着易素,点头嫣然一笑,她也看了剧本,里面的两个女主角,其实只是男一号和男二号的辅助,她当然可以胜任。

易青见她点头,含笑接着道:“女一号,也就是男一号身边的美丽的金融猎手助理这个角色,请周依依小姐来出演,男二号的妻子那位有点黑社会大姐气质的角色,我打算请现在在北京分部的卢云小姐来出演。”

易青这样安排,即使是陈云可和吴明玉也不能有什么意见,毕竟依依和小云一个是上过戛纳和香港金像奖之夜的实力派;一个是在国内炙手可热,演过几部大受流行追捧的名电视剧的玉女红星——她们给依依和小云让路是理所应当的。

“至于男主角,”易青沉吟道:“早上到现在我想了好几个小时了,我以为不考lǜ

片酬的话,请梁超伟先生和梁佳辉先生两位来演出最为合适!”^-^^-^

第十七章 一飞冲天(上)

《潜龙于渊》完成后期,正式出品那天,在富丽华酒店举行了盛大的酒会和记者会,向媒体公布了《潜龙于渊》即将在全港影院上映的消息。

同时,大陆方面《潜龙于渊》也已经通过了政审一审,估计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不过那些英明的领寻们是不可能纵容一部香港背景的影片进入大陆市场而一个镜头不改的。就象搞报纸杂志的主编们必须在编辑们的稿子里把“所以”都改成“因此”,以此来证明自己比底下人更有学问,更懂文学一样。

任何片子送进去,不剪你一刀,改个把镜头是不可能出来的,外行领寻内行素来是中国国情的重yào

组成部分。

好象很多人都因为冯晓刚导演的缘故,以为《天下无贼》、《夜宴》是大陆国产电影一样,国内普遍把易青的《潜龙于渊看做是第八代中国寻演的作家作品。

其实《天下无贼》和《夜宴》都是地道的港资港片,冯晓刚签约华裔兄弟公司,华裔又和港资电影商合zuò

,这两部电影走的是香港环亚公司的出品。

这种港资和大陆电影人的结合出品方式,这几年深为香港影业公司所喜爱。

香港电影进埠难。是多年地老问题;好容易挤进了大陆市场,不是被剪的乱七八糟,就是限制放映。

易青和孙茹、李想他们在学院时,就曾经在很多场合、以及在网上跟自己同学们一起。大骂政机关没天良。

香港电影一年年衰败下去,香港电影人眼睁睁的看着隔壁就是全世界最庞大的电影观众市场,居然一步之隔而不能利用来挽救曾经为华人打下无数辉煌地国际声誉的香港电影。

香港人难道不是自己的同胞?香港人难道就不是中国人?香港电影难道不是中国电影?

回归前也就罢了,回归后还搞这种政治挂帅,卡人为快乐之本的名堂,就会扯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拖怠历史潮流,真是罪大恶极。

自从冯晓刚导演走出这一步后,其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香港电影进埠难的尴尬局面。到了《夜宴》的时候,基本上环亚的这部作品得到了和大陆国产片一样的放映环境,也没有过多的被政治介入。

冯晓刚导演在大陆积累地人脉和群众基础果然不可小觑。易青在学院的时候就看准了这种出品方式地优势。可以兼收两利,所以他才把自己的发展方略第一站定在香港。

这样既利用了香港电影丰富的资源。又背靠两亿中国观众的庞大市场,不赚钱才怪。

……

清晨,刚刚吃完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易青惬意的躺在客厅的卧毯上,一边对着电视,一边跟依依煲电话粥。

“喂,你起来了没有?晚上没有你。我睡地很不好呢!”

“去死吧你!坏东西!跟你在一起,我才睡不好呢!别说了,今天电影首映呢!快点出门吧!”

“知dào

了。首映礼是晚上的嘛!现在急什么?等我看完电视就出去。”

“不是吧你!什么电视这么好kàn

?”

“大姐,你是火星上来的吧?”

“大哥,这个笑话很老了。”

易素支起身子,笑道:“最近地球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中央台和香港几个电视台都在争着报导,一大早就有新闻看了,你不知dào

?”

“我知dào

。是那个《天剑——驻港特遣队在行动》嘛!抓黑社会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不是啊,好象连续剧一样。很精彩的。几个社团老大不是跑路了就是躲起来了……哎呀,不说了,新闻官出来说话了,拜拜拜拜,一会儿见!”

“好吧,拜拜,你快点到公司来!没正事的……”

易青放下电话,从茶几底下拿出早餐没喝完的橙汁,兴致勃勃的看了起来……

“北京时间昨晚十一时四十分,香港驻港特遣队在特区警察的配合下,发动联合行动,一举扫荡了尖沙嘴、铜锣湾、屯门三地地黄赌毒等不道德场所,抓获怀疑为三合要会首脑分子的疑犯十五人,其中五人今晨将由特遣队押送回国内高等法院受审……下面是现场发回的报导……”

“请问,有外国媒体质疑我国国内司法地公正性,认为香港罪案应该由香港特区审理,并提出中国zf这么做是漠视香港基本法,违背五十年不变的承诺,请问您有何发表……”

“切……有没有搞错……”易青喝了口橙汁,指着电视上那个记者道:“放在香港审还审个屁啊,要是香港法律拿他们有办法就不会弄到今天这样了!切,脱线!”

电视上的新闻官叽里呱啦扯了一通法理术语,讲的头头是道,总之就是说无论是大陆法系还是英美法系,法律本身都是公正的,不存zài

国界之分,中央zf对于此次肃清香港黑社会的决心是非常坚决的,决不会因为任何外来势力的干预和改变。

易青听了一会儿官腔官调,有点不耐烦的把遥控器一扔,起来换衣服准bèi

出门。

随着2010年的悄然过去,20,年开春香港爆fā

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驻港特遣队的成立,代号“天剑”的行动开始,香港黑社会社团的噩梦宣告开始。

驻港特遣队是从原人民解放军驻港部队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军人组成的特别行动部队,指挥官全是校级以上的军官。那可是一群以一当百的硬茬子,用来对付黑社会,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了。

香港黑社会之猖獗,一直是香港首要的社会问题之一。保守估计,香港至少有黑社会成员三四十万,如果加上有黑社会背景的灰色人群,估计超过七十万。也就是说,七百万香港人口里,每十个人就有一个跟黑社会有瓜葛,这个数字真是惊人。

但是中国zf毕竟不同于原来的殖民zf,对一个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来说,正所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怎么可能容的下有人在一种秩序之外在建立起另一套地下秩序?

凡人都知dào

大陆zf对黑社会的态度,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十几亿人的大国居然没有一个成规模的黑社会团伙,这也是中国治安部门最值得骄傲的业绩。

这种情形的出现其实完全仰赖于铁血的专政机器。当年东北著名的黑社会头子乔四爷,他的地下庄圆帮会都已经发展到四五千人,光是装备ak族枪械的打手就有四五百人。

结果如何?“上面,一挥手,一夜之间消失,血流成河。

香港黑社会的那些社团老大们,倒霉就倒霉在自己为什么要在中国人的地盘上搞事。今年开春,新上任的特首第一件事,就是宣bù

香港人民警察全体总动员,在三年内要基本肃清港内大大小小的黑社会团伙。

但是香港警察不是主力,担任主攻的是大名鼎鼎的“天剑”部队。国内的全国人大专门为这件事立了个法,然后将这些人犯依法引渡,回国受。

这样一来香港zf多年奈何不得的那些大佬们大难临头了。

因为香港原来搞的是英美法系那一套,就是无罪推定,也就是说这种法律先假设被抓的人是无罪的,然后去证明他有罪;而国内搞的是苏联老毛子当年教的大陆法系那一套,这几年来叫叫嚷嚷的司法文明,好象也是渐渐向“无罪推定”过渡了,但是在实践中还是有罪推定——也就是说既然抓你,就说明你是有罪的,如果拿不出证明自己无罪的证据,你就死定了。

原来那些香港黑老大们,多年来都是靠香港法律的无罪推定大大方方的杀人放火还可以没事的,了不起找个小的顶罪,扔点安家费;现在碰上这种有罪推定,人家只要到香港警察那里,把属于某老大的厚厚一叠档案拿出来,一条条的提起公诉,要他证明自己没犯这些罪——也就是说,以前在香港算无罪的那些罪,现在在大陆有一条是一条,条条都要人命。

更重yào

的是,押回大陆受,意味着如果获罪,最高刑可不是香港的无期徒刑,而是——死刑!

易青关心这些,倒不是他这个第八代导演、新晋艺术家有多关心国家大事,而是他很担心《潜龙于渊的票房情况。香港电影的发展历来跟黑社会的泛滥有着千丝万缕的微妙关系,很多铁杆的香港电影观众其实最初是为了黑帮片进影院的。

今年开春这么一闹,不知dào

会不会影响到本来就越来越不景气的香港电影市场,虽然有国内的票房可以救回投资,但是进军香港的第一步要是就这么打了哑炮,易青可真不甘心。^-^^-^

第二十章 男儿如刀(中)

“也许什么时候该请个助理了。”在飞机上,易青一个人寂寞的望着窗外掠过的白云雾霭,百无聊赖的想道。

说起来,易青现在已经是在香港崭露头角的大影业公司总经理加艺术总监了。而且还拍了一部当红卖座的电影,在国内乃至全亚都有了点小名气。

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依然没有从当初那个在电影学院和孙茹整天打打闹闹的大男生的世界里走出来。

直到这一次自己独自出差,才突然觉得自己身份不一样了,象去和《终生制职业》的作者谈改编授权这种事,真不该自己亲自去才对。

连孙茹也觉得,公司派个行政人员,拿着一个愿意买断《终生制职业》的影视改编权的底限价码,去和作者本人谈判就行了,何必扔下公司那么一大摊子事,由个总监亲自出马呢?

但是,易青想来想去,还是想亲自见见这个网络上的传奇人物。因为易青在看他的作品时,捕捉到了一种感觉,真要描述还真说不上来,只是能让人热血沸腾。在浮躁喧嚣的尘世里,这种感觉仿佛有让人涅磐重生的力量。

这个作者在网上叫军刀,湖南人。文笔很糙。但是却有一种强烈的穿透力和震撼力,令人不自觉地被他所吸引。

据说他是个退伍特种兵,参加过不少边界发生的小型战斗,立过功、负过伤。前两年退役后开始写军旅小说。着实红过一阵子。

易青偶尔闲时也翻翻这些三五中文站,换换脑子,一天碰巧就看到了网站给这本书做的广告宣传。

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为国尽忠,终生为业”八个大字。

易素看到这四个字,就猛地一激灵。一种男性特有的豪情一下子在胸臆之间膨帐开来。他觉得这八个字太有“感觉”了。艺术家嘛,讲的就是一个“feel”……,

继xù

看下去,原来所谓“为国尽忠,终生为业”就是说当兵的一天当兵,终生都以此为自己的职业,无论什么时候祖国需yào

。随时都可以再为祖国牺牲流血。

易青当时深吸了一口气,他深深的被震撼了。身为导演的触觉告sù

他。这种感觉、这种精神正是这个时代的中素年男性群体所最需yào

的——一种纯男人的刚性,一种浸透了忠诚和荣誉地彪悍,一种简单直接而勇敢果决的霸气!

要是把这种东西表达出来,一定会引起大多数时代下地青年男性的强烈共鸣!

他根本没看这本小说,在那一刹那就已经决定了,一定要拍这个电影——要拍这种感觉。

艺术是什么?电影是什么?艺术最本质的属性就是它能以某种神mì

的审美形式传递人的情感和情绪;电影就是用来传递这种情感和情绪的审美载体。

三流的导演靠桥段和噱头吸引人,二流地导演靠故事情节打动人。

易青是一流的导演,他只要一个感觉就够了。至于小说的故事。归根结底是要为电影的灵魂服wù

的,是要为“种子”服wù

的,是要为感觉服wù

的。

所以易青把小说下载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在飞机上看。

飞机快到长沙的时候,易青已经把这本小说看了个大概。才看到十几万字,易青就知dào

,这个小说拿来拍电影一定要大改——简直要全改成另外一个故事才行。

不然,别说国内政审通不过,就连香港也不见得敢上映这种随时会引起政治争议地题材。

不过。看了军刀的小说,易青内心的那种喷薄而出地灵感,如泉涌般的激动。更加强烈了。他知dào

,只要放手让他改,这一定是一部赚尽天下男人泪水的,足以使自己——不说名垂千古,名垂千日是一定行的。这种电影,拍出来一定热个两三年也话题不断。

问题是,传说中的那位头角峥嵘的特种兵,那位火一样刚烈,刀一样犀利性格的男人,可能让他肆意改动自己的作品吗?

对一个性情梗直的作者而言,动他的作品简直就象动他的女人一样,是大忌呀!

易青在飞机上,忽然觉得脖子凉凉的。***,要是惹急了那老小子,动起手来哥们儿可不够给的,一军刀扁刺过来……乖乖,依依和小茹不是要守寡了?

……

易青手上有军刀的电话和地址,是在公司的时候,他通过起点的编辑拿到的。网站听了他找军刀的目的,再征求军刀本人的意思——网络写手的作品能改成电影,网站当然很热心,军刀也同意,于是易青就拿到了联系方式。

易青原本把事情想的很简单,以为这世上有种科学发明叫出租车司机,只要到了长沙拿地址给他一看,那就是一马青川的事了。

结果他绕着市区兜了几个大圈,还找不到地址上的地方,换了两个司机也没找着,把易青急的都出汗了。

易青本来是不想打电话去军刀家里的,显得自己这个公司的人很无能。但是现在不养打不行了,他只好拿手机出来拨通了那个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女的,说是军刀的老婆。她一口长沙话,在电话里指点易素怎么走,听的易青云山雾罩,忙不迭的把电话交给出租车司机。

两个长沙人一顿叨咕,终于整明白了路线。司机把电话交到易青手里。

“喂,易同志嘛……谢谢你啊,大老远来一趟,中午就在家吃饭吧。我这就给你们买肉去!”

电话挂上了。不知怎么地,后面那句话让易青忽然觉得特别温暖,看来这夫妻都是实诚人。

只不过这年头,谁还缺口肉吃啊?易青笑着摇了摇头。

出租车做好做歹,终于在一个很偏僻的胡同尽头停了下来,可怜的司机一头汗哪!易青特意多给了几十块钱,下了车。

易青站在楼下,仰头看了看眼前这幢旧式的小楼,心说不是传闻中地起点写手都相当有钱嘛,怎么一个当红作家还住这种地方。

易青按着地址上的门牌号找上门去。没等敲呢,门自己就开了。

一个彪悍壮硕的汉子一脸的期待。站在门口,剃着个光头,虎背熊腰,声如洪钟。

“是易导演吧!老远就听见脚步声了,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太好了太好了!”这汉子一叠声的说道,殷勤的把易青往里迎。一看就知dào

不是个惯常应酬的人。说话舌头还打结,但是对易青来到的期盼和热切却不是装的。

“请问怎么称呼?”易青很有礼貌地问道。

“您就叫我军刀行了。”军刀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让易青:“坐、坐,坐。喝水喝水……”说着,他不好意思的对易青点点头道:“对不住,穷家破瓦地,没东西招待,只有白水。”

易青偷眼打量了一下这只有二三十平米的一室一厅,虽然房子不大。也没有什么昂贵的家具和电子产品,但是非常整洁,里面卧室里的被子。非常显眼的叠成了豆腐块。

最值钱的东西,大概就是客厅角落的一张书桌上摆着台组装机电脑,看样子够古老地,十四寸的显示器。

“呃,我代表我们公司这次来,是为了……

易青话才说了一半,军刀在他沙发对面的一个板凳上坐下,劈头就是一句,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公司肯出多少钱买我的书?”

易青楞了一下,心说开场白都没有讲,你猴急什么,钱钱钱的,多俗啊。

“你们能出多少钱?”军刀第一次问的时候,神色很尴尬,但是第二遍,就问的非常坚决。

“咳咳……”易青清了清嗓子,对军刀道:“钱的事,还可以商量。我有一点很重yào

地要跟您说明。就是说,我们买断的是您作品的改编权,也就是说,我们不会照本宣科地根据您的故事去拍电影,而是……”

易青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反应,很小心的道:……自而是可能对您的作品做一定程度……呃,可能是很大程度的修改,不知dào

您……”

“这不重yào

!”军刀非常爽快的道:“你们愿意怎么改就怎么改,全改了都行。只要你们肯给我钱,随便你们怎么拍都行。”

易青讶然张了张嘴,一方面,意料之外的顺利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另一方面,军刀的反应让他非常别扭!

传说中铁骨侠心的军旅作家怎么三句不离钱啊?真是一身铜臭。难道钱就可以买到一个创作者的执着和自重吗?

易青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正色道:“关于价钱方面……

军刀马上道:“其实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多给点、给高点,但是如果你们能给现金的话,特别是如果今天就能给我钱的话,哪怕少给点也行……你们,你们能尽快付钱给我吗?”

易青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在圈子里这么多年,爱钱的人他见的多了,爱钱爱成这样急不可耐的,还真是个稀罕玩意儿……

什么东西嘛!以前那个徐晓君,还会藏着掖着点,做点表面工夫,这个所谓的军旅作家,一个贪字就写在脸上了,要钱要的这么直接的,太恶心了吧!

正在易青不知dào

说什么好的时候,突然敲门声响了。

军刀连忙冲易素点点头,站起来开了门。

一开门。易青还以为是军刀的老婆回来了,门口站了一个文弱清秀地年轻女孩儿,军刀要是找到这么个俊媳妇,那真是好命了。不过可惜一脸的病容,瘦得腮帮子都陷下去了。

女孩儿一张嘴,易素知dào

误会了。

“哥,咳咳,”女孩带着一身寒气,进门先是一通猛咳嗽,哑声道:“哥,我感冒的挺厉害,你别站我对面……哦,你有客人啊?”

军刀把她拉进屋子。关上门,对易素道:“她就是应小蝶。”

易青恍然大悟。立kè

对那个女孩多看了两眼。上网看军刀书的人都知dào

这女孩,据说是军刀地干妹妹,小说写的很不错,有点才女的意思。她也在起点写书,写的小说红的很。

军刀连忙跟易青告了罪,把小蝶拉到里屋去。

易青没有偷听人家说话的嗜好,无奈这房子实在太小。隔音效果太差了;更重yào

的事,军刀那厮的嗓子,耳语也跟打雷似的。

“怎么样?钱呢?”军刀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易青在外面皱了皱眉头。

“别急,哥。”一阵悉唆声,象是拿出了个什么东西,小蝶道:“哥,这是这个月的。”

“才三千多?”军刀地声音象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失望到了极致似的颓然道:“怎么搞地!这么少?”

“对不起哥。咳咳……”小蝶的声音充满了歉意:“这个月我感冒了,还发烧。实在支撑不起来,晚上写了。白天还要去打点滴……更新就少了,稿费就……”

“唉……”军刀在里面长叹一声,道:“你怎么搞的!这么点钱够.什么的?算了算了,你在这里休息会儿吧!外面的那个,可是位大财主,我现在就出去应酬应酬他,你好好休息,别出来了。”

易青在外面,气得七窍生烟。要是换了念书的时候,他简直就要冲进去揪住那个叫军刀的一顿胖揍,打不过也要打。

这都什么人啊!还认干妹妹呢?原来认妹妹就是为了榨她地钱,要她带病写作赚钱给他花——爱钱爱成这样,真是匪夷所思。

易青突然觉得,之前看军刀的小说时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全没了,心里一阵阵翻腾,来这一趟他别提多后悔了,改编这种人的东西拍电影?笑话!

易青想了想,站起来准bèi

不辞而别。就在站起来的一刹那,正好kàn

见里屋的情景。

只见军刀往外急走,走的急了,房间又太窄,一张钢制的旧式双人床就占了大半空间,军刀一抬腿砰得一下,小腿迎面骨踢到双人床的钢制床腿上了,好大一声响。

疼得军刀一咬下嘴唇,捂着小腿就蹲下了。

“哥,你怎么了?”小蝶慌忙过来道:“要不要紧,这地方你原来就有伤啊!不行,给我看看。”

“行了,没事,别婆妈了。你坐着去吧,不能让客人等。”军刀挣扎地站起来,一跳一跳的瘸着就出来了。

易青这下走不了了。只好坐下敷衍一下。

军刀来到易青对面坐下,易青勉强的笑了笑,正在想着该怎么开口告辞。

军刀看着他,似乎一时也不知dào

怎么开口。不过,军刀地手一直捂着小腿,脸色刷白,额头见汗。

易青心里暗笑,该!不过说也奇怪,碰一下而已,怎么就疼成这样了?

军刀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他高声叫道:“小蝶,你出来陪易导演坐一坐,我走开一下。”

说着,军刀向易青连连告了罪,起身一拐一拐的进了卫生间。

小蝶从里面出来,笑着跟易青打了个招呼,坐在他对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起来。

不过小蝶明显心不在焉,支着耳朵听卫生间里的动静,而且嘴上还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他怎么进去这么久还不出来?”

易青趁机站起身来,道:“既然今天你们都有事忙,那我就不打搅了,我先告辞了,再见。”易青连约下次什么时候见的兴趣都欠奉,就想借机抽身。

小蝶一看易青要走,急忙站起来准bèi

挽留,突然听见卫生间里砰得一声响,好象什么玻璃类的东西掉在地上了。

小蝶再也顾不得易青,连忙向卫生间冲了过去。

易青好奇心顿起,跟上去一看。只见小蝶猛得推门进去,看见军刀跌坐在瓷砖地上,手里一个瓶子歪在一边,汩汩的不知流出什么液体。

易青吸了吸鼻子,妈呀,好大的酒味,看来是一瓶医用酒精。

易青还没来得及想军刀躲在里面用酒精干什么,就看到了让他吓了一大跳的情景。

只见军刀右边小腿的裤管卷了起来,在他迎面骨的部位,一条四指长的狰狞恐怖的蜈蚣纹伤疤,伤口裂开了血红的口子,可是边缘全部都已经腐烂见脓了,可见发炎感染有几天了。

“哥!”小蝶一下子就哭出声了,一把抱着军刀哭喊道:“哥你干什么!你不是还有钱吗?我前几天给你的钱呢?你不是答yīng

我要去医院看的吗?就算……就算你不舍得花钱上医院治伤,你给自己买点消炎药也好啊!哥呀,我的傻哥哥呀!你至于自己躲起来用酒精洗伤口吗?”

小蝶泣不成声的哭着,使劲摇着军刀。

第二十章 男儿如刀(下)

军刀微微的醒觉了一点,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小蝶,哑声道:“别哭了,老班长的妈妈今天晚上就要动手术了,我看样子今天也没力qì

出门了。你快把那三千多块钱给他们家汇去,不够的,我还有点钱在你嫂子那里,跟你嫂子商量,再……再、再想想办法……”

军刀勉强说完这句话,便乏力的闭上了眼睛。但是,他没有倒在地上,而是拼尽了全身的力qì

奋力的昂然站了起来!

易青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这汉子竟不甘倒下!他倚靠着墙壁站立的姿势,象一个间关百战的英勇的士兵,即使创痕累累,依然给人山一般屹立的形象!

“谢谢,小姐,这里!”

在医院外的永和豆浆店里,易青叫来了服wù

员:“小姐,我想请你们帮我煮一杯姜丝可乐,可以吗?”

易青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把五十块钱递过去。

服wù

员慌忙摇手道:“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卖这个的。”

“请你帮帮忙吧,我的朋友感冒了,很不舒服。”易青执意把钱塞给服wù

员,道:“反正你们这里也有可乐,麻烦一下大厨师傅们吧,谢谢你。”

应小蝶连忙推辞道:“不要了,易导谢谢你,我好多了,别麻烦了。给我一杯豆浆就行了。”

易青摇头道:“不行,感冒的人肾脏负担重,暂时别再吃豆制品了。小姐,谢谢你帮帮忙,价钱贵一点没问题的。”

服wù

员小姐看了看易青认真的样子,再看了看手里的钱,终于点头道:“好,我去帮你说。”

服wù

员走开了,易青接着问小蝶,道:“怎么样,你饿不饿。刚才送军刀去医院,你好象全身力qì

都用光了似的,要不要吃点东西。这里的瘦肉粥和蟹黄汤包都还不错。”

小蝶笑着摇了摇头,好奇的打量着易青。前一段《潜龙于渊特别火的时候,在电视上她是见过这个声名鹊起地青年寻演的。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看着好象跟军刀哥哥一样。是个霹雳如火的脾气,爱憎来地都快;可是对待朋友,尤其对待女生,却如此的细心体贴。如春风沐人般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也许搞艺术的都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吧!

“想什么呢?”易素的豆浆来了,他握着杯子问正在发呆的小蝶道。

“哦,没什么……小蝶不好意思的回过神来,掩饰道:“我在想……呃,我在想军刀哥哥现在不知dào

怎么样了……

……

姜丝可乐来了,里面放了足量的姜,光是闻气味就让小蝶觉得自己身上仿佛有了力qì



她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全身都热了起来。

“谢谢你,易寻。”

“不客气,”易青赧然道:“比起你和军刀。我其实真该感到惭愧才是。”

小蝶黯然低头,轻声道:“军刀哥太傻了。医生早就告sù

过他。再不小心处理,他的腿很可能会废掉的,他还是不放在心上。每次叫他去住院,看看能不能把身上那几块弹片取出来,他总是说,谁谁谁伤地比他还重,谁谁家里又比他困难。哪有那份闲钱。”

易青骇然道:“我以为只是老电影里才有这种情节呢!弹片?嵌在他身上多久了?部队不管治吗?”

“管。当然管。”小蝶道:“我听嫂子说,复员前动过两次手术,拿出来好几片了。但是大部分都嵌的比较深,而且都是卡在神经线和骨膜之间,不能动,动一动身子就废了。所以,就一直放在他身上没拿出来,一到阴雨天,那么坚强地汉子。疼得使劲拿烟头烫自己。有时候发xiàn

有点发炎化脓的迹象了,他就自己用刀割开伤口,往里倒酒精消毒。也真亏他忍得……”

小蝶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今年也不知dào

怎么了,军刀哥好象犯了太岁一样,倒霉的事都赶在这年里来了,他的日子特别难。一开春,几个战友一起旧伤复发了,都是农村的,没钱做手术,军刀哥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几个战友,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本来还以为度过去了,没想到——他当年在云南配合扫毒地时候,牺牲了一位老班长,他就常年帮着奉养老班长的妈妈。结果老太太年初也得了白内障,不开刀一辈子就瞎了。军刀知dào

这消息的时候,家里连伙食费都快见底了,愁的他几天睡不好,只好找网上的朋友想办法。”

易青听到这里,由衷的说了一句,道:“我来的晚了!”

小蝶眼睛亮了亮,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虎气生生,却又透着斯文睿智的青年。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有时相同类型的人一旦碰在一起,只要几句交谈,就胜过了半生地相交。

易素已经很自然的把自己当作小蝶和军刀的朋友了,这句话,分明是要把他们地事当作自己的事的意思。

小蝶敲着杯子笑道:“你和军刀都是一样的男人,都是好人。”

小蝶这句话,让易青如铭五内,又惭愧不已。

……

军刀睡在床上的样子,竟给人一种刀一般锋锐的感觉!

易青看着他冷峻如刻的脸部线条,仿佛象看着一尊古希腊神话里走出来的英雄人物一般;不过,他比传说中的英雄更血肉丰满,更贴近人间。

易青伸手帮军刀调慢了点滴流速,悄悄的掩门离开了病房。医院给军刀挂了针消炎退烧的药,原来从昨天晚上开始,军刀一直在发烧;早上易素来的时候,他已经是硬撑着来和易青应酬了。

易青站在走廊上,摸出一支烟,点燃着对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车流和嘈杂的街市,默默的抽了起来。

“喂,先生,您怎么在医院抽烟呀!掐了掐了!”

一个护士声音严厉的呵斥道。

易青这才意识到,歉然点了点头,把烟掐灭了。

他最近已经很少抽烟了。依依和孙茹管得忒严,现在连小意都赶上来抢他的烟了。因为是“依依姐姐交代地”。

他突然很想抽口烟,因为他心里堵的慌。

在这个和平年代,军人的牺牲与奉献似乎已经被人们完全漠视了。

因为人们并不知dào

,在几万公里的中国国境线上。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一些或大或小地冲突;还有西南对抗国际贩毒分子的战斗、西北对抗民族分裂分子的战斗……

我们的敌人一刻也没有放qì

过颠覆和侵害我们的念头,他们想把西藏从中国分裂出去,想把新疆从中国分裂出去,还想把云贵一线变成他们销售毒品的白色天堂。

正是无数象军刀这样的共和国卫士,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为我们筑起了长城。决荡丑类于疆场,护卫神州,他们不畏流血牺牲。

我们每天都在呼吸着由他们保卫着的空气,他们把整个的生命奉献给了我们;可是,我们这个社会。又给了他们什么?

多少从军队下来地英雄好汉,一到了地方就成了受人白眼的累赘和土包子。一身伤病。连个看大门、保安地工作都找不到。特别是那些农村兵,当兵前就没什么文化底子,回到家乡连地都没力qì

种了,你让他们干什么去?

我们的主流媒体只会整天拿些边边角角的特殊例子来吹嘘,或者写个电视剧说哪个特种兵退伍以后当了啥啥总经理啦,又和女记者谈上恋爱啦等等。

这是军人的生活吗?真有人关心过他们的疾病苦难吗?

没有!人们关心某个日本商品展销会。或者关心某个韩国明星又到中国来开演唱会了之类的消息远胜过关心他们!

从某种意义上说,军刀还是幸运的。至少,他还能用自己地一技之长,通过写作这种方式赚一点钱,周济他的战友们。可是现在,连军刀都倒下了……

……

军刀只在医院躺了一天,第二天,就吵着要回家了。

小蝶的感冒总不见好,易青说什么也不肯她再跟自己一起去接军刀。楞是把她赶回去了。

第二天,易青通知了军刀的妻子,两人一起把军刀接回了家。易青给军刀从医院带了一大包消炎药。估计能吃个三年五年的。军刀拄着拐杖,也争不过易素,只好不停的说谢谢。

回军刀家的路上,刀嫂告sù

军刀,老班长母亲的手术费,易青和小蝶当天中午就汇过去了,事情已经解决,不用担心了。

军刀听妻子这么说,也不知怎么感谢易青好,只是说了一句:“易导,您不嫌弃的话,中午一定要在家吃饭。”

“是啊,易寻,在家吃吧,昨天你来地时候,我特地去菜市场割的肉,还在冰箱里呢!”

易青一口就答yīng

了,如果跟军刀这样的人还客气,未免有些假。

到了军刀家,趁着刀嫂在里面给军刀换纱布地空儿,易青悄悄给孙茹打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但是易青来的时候,跟孙茹说好的收购《终生制职业的改编权公司给出的最高底限是人民币五十万。

这个价码,在国内来说,已经算高的了;但是易青还是觉得,军刀这本书不应该只值得这个价。

所以他在电话里告sù

孙茹,近期要请原著作者去香港。具体的价钱到时候再商议,还有,让孙茹联系一下香港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外科。香港的医疗条件比较好,不知dào

那里的国际大医师们,对付军刀的旧患会不会有些新的办法。

中午吃饭的时候,桌上只有一道菜——一个军用的小不锈钢饭盆,满满一盆的干辣椒熬白菜,上面零星撒着几块切得大大的白多红少的红烧肉。

军刀显然是非常粗线条的人,他似乎一点没觉得宴请易青这位“大财主”就一道猪肉干椒熬白菜实在是怠慢了。他自己一副胃口大开的样子,拿着筷子不停的招呼易青道:“吃啊,别客气。哇,今天改善生活了。”

易青捧着碗站起来看了看电饭锅,问刀嫂道:“嫂子,米饭够不够啊?给我换个大碗行不行。”

于是,易素和军刀,两个人一人一个八两大碗,用飘着猪油和红油的白菜汤泡饭,每人连吃四大碗。

那火辣辣的滋味,那鲜美的肉香,胜过了易青所吃过的任何一席盛宴。

刀嫂笑眯眯的看着他们,道:“看看,这才是男人吃饭呢!”

……

军刀的伤势恢复快的惊人。两天后,易青和军刀已经在准bèi

飞往香港的机场外等候登机了。

不过,经过安检的时候犯了难。

易青明明已经替军刀检查两遍了,身上所有的金属制品都已经卸下来了。可军刀过安检的时候,金属探测器还是“嘀……嘀”的作响。

机场负责安检的是个脸上有点可爱小雀斑的年轻女孩儿,一来二去小姑娘不耐烦了,冲着军刀直嚷嚷:“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什么好东西不肯拿出来,怕我们昧了你的是怎么着?你快点行不行!你自己看看后面多少人排队等着呢!”

军刀苦笑道:“小姐,要是我能把它们拿出来,那才是求之不得的事呢!”

易青听军刀这么说,才恍然大悟,连忙在旁边跟雀斑女孩解释道:“这位大哥是位退伍的特种兵战士,以前在边界战斗中负伤过很多次,身上有几块金属弹片,实在取不出来。”

小雀斑惊讶的张大了嘴,象看一个传说中的人一样,狐疑的看着军刀,仿佛在掂量这话的真实性。

“那,也得检查一下。你过来,向前一步。”

军刀脱掉了外套,只穿着薄薄的衬衫。小雀斑拿着一个长柄的前头带个大圆形的手柄金属探测器,开始在军刀身上扫了起来。

探测器刚刚移过军刀的手肘,就听见“嘀”的一声响。

雀斑女孩脸色一变,她现在信了,真是有弹片在身体里面。

探测器移过军刀的左边肩骨,又是嘀的一声……

接着是右边的锁骨,又是一声——“嘀”!

小雀斑看着军刀的眼神,渐渐从狐疑变成了钦佩,又从钦佩变成了仰慕。接着是右手、右腿、左腿、腰、背、肋骨、胸骨……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探测器也不知响了多少声,不知怎么了,两行清泪从雀斑女孩稚嫩的脸庞上缓缓的落了下来……

喧闹的机场,这一角似乎突然变得格外安静,等在军刀后面的旅客,都在肃穆的望着这个一脸坦然的军刀,个个肃然起敬,谁也没有出声。

易青望着军刀,一阵阵的心潮澎湃,这一身创痕累累的傲骨啊!在暗夜里敲来,是要铮铮的响!

第二十五章 杀他个干干净净(下)

香港旺角的一家影院里。

灯光黯淡下来,原本喧哗的观众群刹那间鸦雀无声。

易青和依依、刘晔、程坤坐在前排,看着银幕上打出大大的影片名字样——《终生制职业》!

这部花费了他们无数心血的作品,终于正式上映了。

在片名之后,黑屏上显出八个大字“为国尽忠,终生为业”,然后影片开始了。

易青在做这个片子时,也考lǜ

到了因为地域差异和文化背景的不同,香港观众对这类影片的接受能力恐怕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所以这部片子的主要票房寄托还是在内地。

不过尽管如此,易素还是对此做过详细的市场分析才决定开拍的。首先,最近几年香港人对于祖国的认同感逐步加强了,这方面有《潜龙于渊》的成功作为引证,有依依在这部片子里,估计还是会吸引相当一部分香港观众的;其次,由于天剑部队在香港的活跃,香港人对于大陆军队产生的那种神mì

的好奇感越加浓郁了,毕竟香港是个一百年没有驻扎过军队的商埠,好奇心会杀死猫,当然也会杀香港人钱包里的港币。

基于这两点,易青认为即使这部片子的票房不如《潜龙于渊》,但是至少也不会亏钱,本来这次一起投拍的四部电影就是为了让公司在香港能站稳脚跟。拓宽知名度,赚不赚钱还在其次,否则孙茹也不会拍一个纯艺术片。

在《终生制职业》上映后地一个月中,票房实jì

回馈的情况却超过了易青的想象。尽管比起《潜龙于渊》的破记录票房还有差距。但是依然在全港拿下了上映一月两千六百万票房地好成绩,这在多年来萎糜不振的香港影坛来说,已经是堪足为傲的了。

当然,也是因为最近港内的各大电影公司都因为公司内部的黑势力黑资金正在和天剑拉锯的原因,这一年年初档期基本没有什么象样的影片出炉。除了那九家涉黑公司以外,香港的又没有什么其他象样的电影公司,结果被中华人影业这支走势强劲的新军独占了头筹,四部电影几乎占去了本年开春电影市场八成以上地份额。

紧接着几个月,续《终生制职业》之后,孙茹的《楚楚、李想的《锋芒、单少玉地《爱不可以存档》一个排着一个的在全港上映;同时。这四部电影也依次通过了国内的政审,开始登陆国内观众的贺岁档期

2012年的农历年,新义安地大佬们过的特别塌实。虽然眼看着自己手上能动用的钱渐渐见了底了。但是那边中华人公司地财务报表一张张的从网络上传来,看的躲在公海游船上逃避天剑的向五对着电脑眉花眼笑。

四部电影,光香港票房就有八千多万,其中最受香港观众欢迎的当然还是李想的那部警匪动作大戏;而国内的情况却是另一番景象,孙茹的〈楚楚和易青《终生制职业》在国内掀起评论和观影的狂潮。

《终生制职业》在国内上映两周票房就破了亿。创下华语小成本电影地票房神话,预计等五周上映结束,进入两亿俱乐部当无问题;孙茹的纪实手法电影《楚楚也堪称国内五十年来最高票房艺术片。上映两周票房三千四百多万,作为艺术片来说,简直是奇迹。

再加上李想和单少玉的两部片子,估计在国内上映五周后加起来也能有一亿乙累右的票房。这样算下来,中华人影业年初这四部电影在亚洲范围内的总票房至少要达到四亿多,扣除掉运营成本以及院线的分红等各项杂费开支,能拿到中华人影业手上的钱至少在两亿七八千万到三亿之间。

按照之前向五和易青的口头协定——其实应该是向五对易青开出的合zuò

条件,易青哪有说“不”的余地啊——根据之前的约定,向五除了拿回当初投资下去要洗的那一亿港币之外。票房收益的纯利,他新义安要占一半。

也就是说,到今年四月,经过易青他们洗出来再回到新义安手上的钱——这些绝对清白、可以大方使用的钱,至少有一亿八千万到两亿左右。

向五盘算着,拿这笔钱还了欠美国黑帮的那七百万美圆货款,剩下的这笔钱,足够新义安这个社团一两年吃喝不愁了。等度过了这个难关,风声过去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了。他向五就不信,天剑和中国zf,还能一辈子这么跟他们耗下去。

……

2012年四月一日。

在靠近香港的公海上,万里无云,和风煦暖。

底舱。向五和向九兄弟两人惬意的靠在沙发上,一瓶八八年的法国梦邑干红正飘着浓郁的酒香,鲜红的液体在半满的高脚杯里晃荡着,犹如美女诱人的嘴唇。

整个底舱装修成酒店高级套房的样式,除了一间卧室和一间会客小厅之外,还有桌球室、娱乐室、健身室、桑拿房……正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从外面看,这艘内部装修的极其豪华的游船和公海上游戈停泊着的任何普通私家游船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不大不小的中等个儿,船漆陈旧,前舷上靠着两个懒洋洋的年轻人——凭谁单看外面也不会想到,被天剑部队追查了近两年的香港第一社团的话事人向五,就藏身在这艘船上。

一个马仔从底舱的楼梯口上探出身去,拿着望远镜,紧盯着平静地海面。向着维多利亚港的方向。

不知多了多少分钟,突然,海青面上跃起一条白线。一艘快艇飞窜着跃入了视线,隆隆的向这条游船驶来。

“大佬。来了!来了来了!”拿着望远镜的马仔跳了下来,兴高采烈地对沙发上向家兄弟喊到。

向五和向九微笑着交换了一个眼神,向九笑着站起来,打开酒柜又拿出一只新杯子,对向五说道:“五哥,走,咱们接财神爷去!”

那浪尖上奔掣着的快艇,由远及近,渐渐靠近了游船。驾驶快艇的正是中华人影业的保安主任,特种兵出身的宝叔;在他的旁边。穿着一身休闲装的易青意气风发。

终于快艇靠上了船,几个马仔连忙放下梯子,易青和宝叔系好了快艇。从容登上游船。

久不见光的向五亲自迎了上来,双手握着易青的手,大力的摇动,笑道:“青哥,你真有一套啊!半年时间。四部戏四亿多票房,吴雨森和王京都不如你多了!”

易青微笑着道:“也要五哥给机会,肯投钱关照我们。”

向九也迎上了宝叔。四个人说说笑笑,亲密地真好象兄弟一样。

大家一起下了底舱,向五的两个贴身打手跟着下来,其他的马仔都上甲板和前舷去瞭望

向五和向九把易青迎到底舱,大家招呼着坐了下来向五亲自给易青倒了杯酒,递给易青道:“这次我们社团上下,都要谢谢青哥这个财神爷,要不是青哥好本事,又肯和我们合zuò

,我们兄弟们这两年地日子就要难过了!”

易青也不客气,接过酒杯来喝了一口。笑道:“那边我们孙小姐,已经和九哥派过去的几位渣数大哥在开记者招待会了。只要我们这里帐目交接一成功,这次我们的合zuò

就算功德圆满。”

向五和向九对望了一眼,都是砰然心动。今天其实就是向五和易青约好了,当面让易青把中华人影业最后收到的四部电影的收益中地一亿八千万,转到新义安在瑞士银行的帐号上去。

现在的黑社会交yì

,早就不是象老电影里演地那样.,傻哼哼的拿手提箱装钱了,用两个笔记本电脑一过帐,简便卫生,安全无毒,实在是新新人类的时尚交yì

方式——黑社会也要与时俱进嘛。

易青放下酒杯,打开自己的电脑,接通网络,上了自己的香港汇丰银行的帐号。为了让向家兄弟看清楚,易青清清楚楚的在屏幕上打下18两个字和七个零,把电脑推过去,让向家兄弟看清楚。

向五点了点头,在自己的电脑上打出自己瑞士银行的帐号,并告sù

易青全球速汇地方法。

易青把电脑移回自己这个方向,写下一个帐号,敲下确定键,然后拍拍手靠在沙发上,笑着向坐在对面的向五道:“搞掂!”

向五高兴的点了点头,喝了杯酒,打开自己的帐号一看,咦!一毛钱也没增加呀!

向九在旁边道:“别急别急,要等一两分钟。”

瑞士银行的全球速汇,号称全球最快,闪电处理,一亿美金以下的汇款,最长等待时间只要三十秒。

向五迫不及待的搓着手,好容易等到一分钟过去了,兄弟两个同时刷新了业面,看向自己的帐户……

还是没有!

向五急了,一把拿过易青的电脑,嘴里道:“有没有输错帐号了,你汇到哪里去了?”

“什么!”向九一看屏幕,惊叫起来,屏幕上还停留着最后发款的对象帐户号,那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号码。

向五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他冷冷的望向易青,问道:“这是谁的号码?你把钱汇给谁了?”

易青依旧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慢吞吞的道:“这个嘛,是中国退伍军人扶贫助残基金会。”

说着,易青突然坐直了身子,凑近了向家兄弟俩笑眯眯的道:“五哥,我代表中国退伍伤残军人感谢你,谢谢,谢谢!

第二十七章 谁来成全爱(上)

杨仲一说完这话,易青、依依、孙茹三个人同时都傻了。

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杨仲搞错了——易青和杨娴儿……这不可能啊!别说易青干不出这种事来,就是干了,也不能瞒这么久密不透风啊!

易青看了依依和孙茹一眼,沉下脸来道:“仲哥,这事可关系到娴儿的名誉,你可不能乱说!”

杨仲气得真想一拳打死他,不禁大声吼道:“现在你想到别人的名誉了?当初早干什么去了?你让我怎么跟四叔交代?”

易青狐疑的看着杨仲的表情,一点也不象是在撒谎;而杨娴儿更是只知dào

哭,连一点否认和辩解的意思都没有。

孙茹焦急的看着杨娴儿,渴望从她嘴里听到哪怕一句否认的话……慢慢的,她反应过来了,一张脸变得毫无表情,她瞪着易青道:“姓易的,你是不是该向我和依依解释点什么?”

易青急道:“我解释什么?我有什么可解释的!这里一定有误会!”

孙茹哼了一声,心中气苦不已,没想到自己信的爱的竟是一个暗渡陈仓的伪君子,她跺脚道:“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们!还背着我们连孩子都……”

说完,孙茹脸上的泪水已是止不住的要往下流,她捂着嘴转身就要跑,依依一把拉住她。低声道:“小茹,这里太多人了!”

易青呆呆的看着依依,只见她也是气地小脸煞白,但是犹自在强做镇定。

依依拉着孙茹。又说了一句,道:“先顾娴儿!别的等事情搞清楚再说!”

说着,依依对杨仲道:“杨大哥,我们先去你家看看情况,再决定是报警还是用别的法子!现在报警太危险了,肥强这些人现在正是被逼到了墙角的时候,一无所有而且全世界都想要他们死,他们现在是真zhèng

地亡命之徒,逼急了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

杨仲想了想,重重的放开易青。扶住了杨娴儿。依依和孙茹也上前扶着杨娴儿,四个人一起向大厅外走去,把易青晾在那里。不知所措。

易青一个人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和杨娴儿什么时候发生过状况,他回忆来回忆去,都是自己和杨娴儿一起外出采风那大半年朝夕相处的那段时光——的的确确没事啊!在易青印象中。他们两人真可以说的上是冰清玉洁,连犯点小错误的机会都没有,怎么会连孩子都有了呢?

易青想了半天。终于等孙茹他们都已经消失在视线中了,他才醒悟过来,想到这时把那个孩子救出来最是要紧,不管孩子的爸爸是自己还是别人!

易青想到这里,连忙往停车场跑去。他跑到自己地座架面前的时候,刚好kàn

见杨仲的车开出去。易青连忙发动了车子,紧紧地跟在后面,向杨仲和杨娴儿居住的荃湾别墅驶去。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进了荃湾主道。上山穿过小径,来到别墅门口。大铁门洞开着,杨仲和易青的车子长驱直入,直开进花圆去。

车刚停下,就见佣人房里跑出一个菲佣,咿咿呀呀的不知dào

说什么。杨仲的肠子都悔青了。平时他地家里总有几个战友在吃吃喝喝的,就是因为最近刚捣掉了新义安,天剑上下一片欢庆之声,他这个大队长也大意了,赶巧今天家里都没人,自己也没多想就出门了;本来杨娴儿也是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佣人的,但是她楞是等了大半年跟易青没说上一句整话,现在好容易新义安倒了,大家安全了,她还怎么忍得住?

杨仲和孙茹、孙茹拉着杨娴儿下了车;易青也从车上下来,跑了过去,想看看杨娴儿怎么样了。孙茹横了他一眼,赌气把他和杨娴儿隔开。

杨仲推开菲佣刚要上楼,突听得三层小楼上一声断喝道:“停步!你们要是敢上来,我现在就把这个小王八蛋给扔下去!”

几个人听到这个声音,都是猛得一抬头,只见三楼地向阳窗户上,露出一个硕大的肥头,旁边是一头金发。肥强气势汹汹的冲着楼下的人喊着,旁边的金毛仔高高举着一个婴儿的襁褓。

杨娴儿一看到这个襁褓的颜色式样,反而不哭了,她轻轻推开孙茹和依依,指着肥强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什么东西,马上放了我的孩子,否则的话,我马上把你这只猪一片片割了去榨油!”

肥强嘎嘎大笑道:“真没想到啊!什么解放军世家,贼男娼女,我仆你十八代祖宗地!原来是这个漂亮mm生的贱种,未婚妈妈!嘎嘎嘎嘎……我还以为是杨同志的儿子呢!mm,聪明的上来陪陪大哥我,我吃点亏做一次这个小王八蛋的干爹……嘿嘿,告sù

你,今天这个小子本来就是代你受这一劫,我们本来是想来拉你去拍戏的,哈哈哈……”

杨仲仰头看着肥强,低声冷笑道:“不知死活!今天要是娴儿在家,别说他们这几块料了,就是再多十个人也打残了!”

杨娴儿强压着怒火,身体又是禁不住轻轻一晃,脸色更加苍白,她大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放出盘来!”

肥强吼道:“丹你阿母的,罕家铲!你把老子的活路全给堵死了,还问老子想怎么样?告sù

你!给你两个小时……不,一个小时!马上让姓杨的小子放了五哥和九哥,再给我们一艘船!否则的话,我就掐死这个兔崽子!反正出去也过不了今晚。都是要被人砍死,老子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杨仲剑眉一挑,大声道:“你做梦!别说我没有这个本事和权限放人,就是有。我也不会把那两个魔头放出来害人,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乖乖下来投降!我还可以考lǜ

向zf求情,给你减几年刑!”

肥强和金毛仔听了,更加火不可遏,满嘴粗口的骂个不停。

杨娴儿母子连心,望着楼顶上地小小襁褓,竟一阵目眩眼晕,晃了一晃,强撑着道:“二哥。别跟他说了。这种疯子,跟他讲什么都没用!咱们想办法引开他的注意力,你从后门杀上去。我从前面冲上去,里外夹击,让他没有时间分出手来伤害念青……”

杨娴儿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确是一阵凄惶,因为她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了。用这个方法。收拾肥强他们几个人当然是不成什么问题,但是他们只要有一个人腾出手来那么一分钟,就足以把孩子从楼上扔下去了——这个孩子才刚刚满周岁。脆弱的根本没有任何悬念,随便一个动作都能要了小命。

易青一直仰头打量着形势,最后听杨娴儿说要杨仲从后门杀上去,不由心念一动,脱口问道:“这房子还有后门?”“新义安的几个余党,摸进咱们家挟持了念青!”

杨娴儿刚才脸上还有点笑意,一听完这句话,楞了半秒,刹那之间,一张俏脸立时变做煞白;她嘴里干哑的冒出两个不知是什么音节,身体一软,向下就倒!

后面走上来的易青连忙一把抱住,轻轻扶好。杨娴儿全身的重量都靠压在易青身上,泪如泉涌,嘶哑的哭道:“不……念素,我的孩子……念青,妈妈来了……”

“孩子?妈妈?”孙茹惊奇的低声叫道:“娴儿,你结婚啦?孩子都有了?”

依依连忙心疼的拿出纸巾帮杨娴儿擦了擦眼泪,安慰道:“娴儿你别怕,大家都在这里,一定能想办法把你的孩子救出来的!整个新义安我们都把它搞垮了,难道还怕几个丧家之犬?”

杨仲沉声道:“妈的!肥强这只臭猪,居然敢拿我外甥要挟我,让我放了向五和向九,异想天开!”

易青听说杨娴儿有孩子了,猛一下也适应不过来,不知怎么的,心底还有一点黯然神伤。他定了定神,沉吟了一下道:“先报警!不管怎么样,警方介入会好一点。”

杨娴儿猛得转头,无助的抓住易青的衣服,哭道:“易青……不能,不能报警!报警的话他们会伤害孩子的!”

易素急道:“可是不报警的话,难道……”

杨仲是个暴脾气,他看着易青这种镇定沉着的样子,心里一阵阵来气,一把揪住易青的西装领子吼道:“姓易的你还有没有人心肝?你怎么一点不着急,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第二十七章 谁来成全爱(中)

易青听杨仲又这么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从当初和军刀在庙街和杨仲重逢到今天,几乎两人每次碰面杨仲都要来这么一出,又不说为什么,光是恶言恶语的,让自己下不来台。易青心里这股气都憋了快大半年了,就是淋养再好的人,也难免生出不快来。

易青提了口气,不满的道::“我倒想问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了?惹得您老这么不待见我?娴儿到现在为止也没亲口说出这孩子的父亲是我。如果一会儿醒过来她这么跟我说了,我二话没有,该负什么责任负什么责任!可现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你总在这挤兑我算怎么回事?”

杨仲听了这话气更不顺了,他本来就远不如易青这般擅长言辞,一下子也想不起来怎么回答他,只是愠怒的道:“这话还要说的怎么清楚?难道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你不知dào

?”

易素急道:“问题就在于,我根本就没做过!”

杨仲下意识的看了孙茹和依依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当着两位大美女,易青说这样的话才是鬼才相信。杨仲本能的就意识到易青是为了在孙茹和依依面前掩饰自己的过往劣迹而撒谎。

依依轻轻晃着怀里的孩子,在一旁察言观色,她虽然心底也是一万个不乐意,醋意翻滚的。但是她对易青和杨娴儿的人品多少都有些了解,总觉得有点难以相信。她听杨仲和易青吵了半天,也听不出所以然来,照这两位这样吵下去。吵到天亮也弄不清是非曲直来。

于是依依乖巧瞅了一个空儿,看杨仲正在一旁运气暗怒呢,连忙上前地把小念青往杨仲怀里一放,笑道:“手酸了,轮到二舅舅抱一抱。”

别看杨仲一个钢筋铁骨的男子汉,孩子一抱到手里就象是被融成铁水的钢块一样。看着念青那天真明澈的眼睛和孩子甜甜地笑容,小手伸出来使劲要抓舅舅的胡子茬,杨仲就立马什么脾气也没了,连忙收起一脸丧气的怒容,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来。拿自己的胡子蹭着念青的小手,逗得孩子呵呵呵的笑。

依依把念青交给杨仲,自己冲易青使了个颜色。再拉拉孙茹,三人一起悄悄走出病房。

三个人走到走廊上,找了一个过往人比较少,相对僻静一点的角落。孙茹显然老大不快,拉着依依侧过了身子对着易青;依依也长叹了一声。目光不敢和易青相对。

面对这种尴尬的情形,易素只有苦笑。说实在的,遇到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男朋友身上。任凭是如何大度豁达的女人,都不可能不生气。也只有孙茹这种豪门闺秀和依依这种世间奇女子,才能表现地这么克制。换了一般女子,恐怕不是拂袖而去,就是大哭大闹,甚至披头散发冲上来抓挠你个满脸花了。

依依和孙茹对视了一眼,她们姐妹两人相处日深,感情至笃,早存了两女共事一人。要做现代版娥皇女英的念头。本来以杨娴儿和她们的感情,哪怕易青真和她有什么情愫,她们两人也是可以勉强接受地,但是女人可以容忍出轨,却无法容忍欺骗。

世上有许多的女人可以接受自己的男人在自己之前有n个其他女人,这没有问题;关键是在两人在一起之后,男方能专心一意的对待自己,不做出有负于爱情的事来,尤其是不能瞒着自己地“正室”,在外面搞三搞四。

易青这次这件事,可以说是犯了根本大忌,几乎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因为按照念青的年龄和当初杨娴儿突然离开地时间推算,易青和杨娴儿的关系应该发生在他和孙茹婚变之前——也就是说,当他和孙茹、依依分别海誓山盟之前,杨娴儿肚子里就已经珠胎暗结了,而他还为了不知什么理由,对杨娴儿始乱终弃,害得人家远走他乡、未婚生子;另一方面,又对孙茹和依依两人百般蒙骗,一.直瞒到今天……要是这些都是真的,那易青这个人的人品真的是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现在依依只要一想到这些,就一阵阵胆怯,生出一种想要逃避的冲动来,如果证实了这些都是真的,恐怕她和易素的感情也要走到尽头了。

这样尴尬地冷场不知持续了多久,孙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悄悄擦去自己眼角的眼泪,转过来对易青道:“大木头,你说,你告sù

我们,这都是娴儿和她哥哥给搞错了,对不对?你没做过那些坏事吧?你不是个大坏蛋吧?对不对?对不对!你根本就是块大木头嘛,你怎么可能背着我和依依做那种事?你说,你说出来我就相信!”

易素看着孙茹,哑然失笑。别看她是个堂堂大公司的总裁,年轻一代中数一数二的影片管理天才,遇到感情的事情,却依然是个束手无措的小女孩,傻的可以。要是自己真是个不地道的男人,凭着孙茹对自己的这份感情,恐怕随便一个谎话就能蒙骗过去。不过,别说易青不会这么干,就算会,能骗的过孙茹,也骗不过内心象水晶一样依依。

所以,易素想了想,还是很慎重的解释道:“我也不知dào

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有些误会吧!我可以说的就是,我和杨娴儿认识这么久,今天看她穿这身露背晚装是我见过她皮肤面积最大的一次;我们虽然在一起游历了很长时间,但是除了偶尔互相搀扶一下之外连手都没有牵过。”

“哈……”孙茹听完这话,立kè

破涕为笑,发出一个毫无意义但是充满喜悦的单音节。然后转向依依道:“就是,肯定是娴儿搞错了。”

依依看着心花火放的孙茹,勉强的笑了一下。孙茹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当然对这种事没有什么概念。依依却很清楚,这种事情,女孩子作为当事人怎么可能搞错?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先在心里假设易青没有做过而杨娴儿搞错了,这好象不太可能,杨娴儿也不象会跟很多个男人然后把孩子爸爸搞混掉地那种女人;另一种可能就是,易青其实无意中做过,但是他不记得了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也就是依依根本不会考lǜ

相信的那种——易青根本就是个工于心计的大骗子。

想到这儿,依依问易青道:“你好好想想。你和杨娴儿在一起大半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

易青愕然道:“什么叫特殊地事情?”

依依思索着道:“比如……比如你们都喝醉了酒、在火车上抽了陌生人给的某种含毒品的会使人产生幻觉行为失控的香烟,又或者被什么城寨里的土人麻醉了……又或者……”

易青听依依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依依是说有没有酒后乱性这类事。听她后面假设的越来越离谱,不禁又气又好笑的接道:“有有有,我想起来了。那一次我们正在寻找屠龙宝刀和九阴真经的下落,结果遇上一群五毒教弟子,给我们喝了天淫地贱蜈蚣汁。结果就有了孩子……”

依依和孙茹先是一楞,后来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开玩笑,气得孙茹狠狠的掐了他一下道:“我看你就是个坏人!”

依依白了他一眼。又想了想道:“那就得倒过来想了,杨娴儿是在你们这一届毕业考试后两天突然失踪的,留话给大家说出去流浪。是什么促使她做出这种反常举动呢?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会不会跟你有关呢?”

易青耸了耸肩道:“我那时也觉得很奇怪,不过那两天孙老师刚去世,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就是有什么想法,也没那个时间精力啊!”

依依一想也是,默默点了点头。孙茹听了半天,不耐烦地道:“哎呀。想的这么费劲干嘛?等娴儿醒了一问不就知dào

了,大家这么多年姐妹,有什么不能摊开来说呀?”依依笑着打了她一下,道:“大小姐,如果是你跟某个男人生了个孩子,那男的自己还不认;你肯把当天地案情发展经过告sù

别人知dào

吗?那你也太豪放了吧?”

孙茹想了想,突然满脸通红,偷眼看了看易素,悄悄啐了一口,低声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依依又问易青道:“那你想想,在杨娴儿离京出走之前,你最后一次见到杨娴儿是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易青想了一下,道:“想起来了。哼,你还说呢!我最后见到娴儿那天,就是那次你为了骗我跟小茹结婚,来和我闹分手那天。小茹应该也记得,好象是小茹叫她来开导我的。”

孙茹立kè

想了起来,叫道:“哦!对,我记得。那天依依你和他分手之后,他就一个人发神经一样去了三里屯,在一间酒吧里灌酒,宝叔帮我找到他以后回来通知我,我怕当时我去劝他他不听,所以打电话请娴儿帮忙的。”

依依一拍手道:“那天你喝了酒!那你再想想,后来又发生什么?”

易青苦笑道:“瞧你,高兴个什么劲啊?你好象非常盼望我酒后跟她发生点什么一样。”

依依急道:“你是猪脑子啊!只有这个假设成立,才能说明你和娴儿都是好人!如果不是,那你就是个大坏蛋!大色狼!”

易青还没来得及弄清这里面的逻辑,反正女人的想法有时候男人一辈子也搞不明白,他只好想了想,照实道:“后来……后来……后来就没发生什么事啊!我记得后来我和娴儿在酒吧喝了一晚上地酒,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喝的那么难受,就跑到街上去吐……吐完……吐完娴儿就开车送我回自己家了……

说到这里,连孙茹都紧张起来了,急忙问道:“再后来呢?你们到家以后的事你还记得吗?”

易青含笑摇了摇头,道:“没有后来了,后来娴儿就走了,再后来你依依就来了……”

“什么?”依依讶然追问道:“谁又来了?我?我那天晚上有去你那里?”

“是啊!”易青认真地看着依依,道:“那天晚上娴儿把我扶进房间,她就出去了,在客厅里帮我收拾了一会儿房间,因为早上跟你吵架的时候弄的满地都是摔碎的盘子。我在床上听着她扫地的声音,哗啦哗啦的,然后我就睡着了,也不知dào

睡了多久,好象觉得她开门出去了,眼睛一睁开,就看到你站在我床前了……

说着,易青不禁想起了那个难忘的晚上——酒醉后屋里暧昧的气味,昏暗的床头小灯下迷离朦胧地光线;那火热的少女**……刚刚经lì

了撕裂般的分手痛楚,突然又看到爱人来找自己,他当时真是有种亦梦亦真般的狂喜,以为依依终究是舍不得自己,半夜里悄悄又找了来……

想到这里,易青深情的看着依依,柔声道:“我永远记得那个晚上……虽然我们嘴上没说,心里却早有了默契,要为了小茹的幸福、孙老师的嘱托牺牲我们的感情;但是到了最后,你还是舍不得离开我,来和我做最后的告别……”

孙茹听的呆了,神往的道:“哇,还有这么一出啊,从来没听你们提过。太浪漫了,依依,原来你当时为了成全我那么痛苦,你真伟大!我真是……”

“停!停……”依依皱着眉头听了半天,赶紧叫停,道:“问题是,易青先生,那天晚上,我确定一定以及非常特别很肯定,我没有去过你那里!”

易青一听,吓了一跳,叫道:“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呃,我应该记得的,我确实记得你来过啊……”

依依摇头道:“不可能的。宁姐姐也可以证明这一点,我那天跟你分手后去公圆见了小茹,然后一整天都和宁姐在一起。那天晚上,因为怕我心情不好,宁姐陪我一起睡的,我就是梦游也不可能从华新走到北三环去找你吧?”

易青听了这话,登时傻了,失声道:“那……那么是我的幻觉?可是,那种感觉……非常真实啊!天哪!如果不是你,那个女孩是谁?”

依依恍然大悟的抬了抬下巴,叹道:“你说她会是谁?”

第二十七章 谁来成全爱(下)

从医院把杨娴儿送回家去后的几天里,易青一直浑浑噩噩的,也没心情工作。见到孙茹和依依,也显得有些尴尬,不着边际的说几句就逃跑似的走开。

一个呆着的时候,他总是想起杨娴儿,当年一起游历时的一幕幕往事又浮上心头。她每一分的美丽,每一分的善良,还有她那无以伦比的艺术才华,其实早已深深的打进自己内心最深最柔软的地方,只不过当时的莽撞少年,看不清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罢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不知怎么的,易青最近经常想起这两句诗来,不知当年自己的生命中倘若没有依依的话,他和杨娴儿又会怎么样呢?

如果说他对依依是深爱,对孙茹是怜惜,对杨娴儿的感情又是什么呢?是欣赏吗?还是仅仅有些好感?还是歉疚?或者,在内心深处早就有那么一点点和爱情有关的东西,只不过因为太爱依依的缘故,自己当初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一夫一妻,是伦理的产物,而不是人性的产物。我们可以为了道义和责任,在理智上要求自己一生只真zhèng

去爱一个人,但是在潜意识里对异性萌生的那份好感与情愫,谁又能避免和抗拒呢?也许,这就是心理学家所说的“第三种爱”吧!

有些事情越是逃避,越是怕它来。它越是要来。

一天下午,杨仲风急火蟟的打来电话,半吼半求地喊道:“易青!限你半小时内现身!马上到我这儿来!娴儿在收拾东西说要走了,这次要再让她走掉就连我也找不到她了!你到底怎么个意思?你是男人不是?”

易青一言不发。挂上电话,推开办公室门就冲了出去。

其实就算见到了杨娴儿,他也不知dào

怎么去留住她,但是,两条腿和一颗心却不听使唤,不由自主的要向她而去,毕竟那是一个用了生命中的所有来爱他的了不起地女人,还有一个他的骨肉血脉在人间的延续在等着他去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

杨仲焦急的等在花圆的车道上,终于远远的看见易素的车子出现了,他连忙按亮了电子铁门。用一个交通警的标准手势,示意易青别停下废话,直接进去。

易青把车子停在花圆草地外的空地上。下了车跑上二楼,冲向杨娴儿地房间。

门开着。

易青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娴儿,你在里面吗?我可以进来吗?”

杨娴儿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脆亮,好象心情很好。她朗声道:“你怎么才来啊,等你好久了,再不来该耽误我的飞机了。”

易素急忙走进房间。刚要说话,看见杨娴儿地样子吓了一跳。

只见杨娴儿背着个大大的旅行包,穿着一身旅行迷彩,样子跟当年和自己出游写生的打扮的差不多,可是除了脑后打了一个马尾巴辫子之外,她的胸前还用六七跟布条结成了一个小小地网兜模样的东西。看样子她是要把念青放在这个网兜里,带着他满世界走了。

易素看了这种情景,又急又心疼,几步跨到婴儿床前。把坐在里面好奇的看着杨娴儿打扮地小念青抱了起来,责备的对杨娴儿道:“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你还是当年只身走天涯时那么来去无牵挂吗?你现在是做妈妈的人了,你可以吃苦流浪,孩子还这么小,你怎么能让他这样陪着你去餐风露宿!”

杨娴儿看着易青焦急的样子,淡然笑道:“易素,孩子是姓杨的。他叫杨念青。”

易青见她突然说这个,楞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我知dào

,这点我从来没想跟你争。你为这个孩子付出了这么多,这个孩子应该跟杨家的姓。你……你还是先不要走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事我们难道不能商量着解决吗?”

杨娴儿摇头道:“易青,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孩子姓杨,他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易青楞住了,他看了小念青一眼,心里一酸,点头道:“是的,我没有资格做他地父亲。”

“当然不是,你当然有资格。你本来就是他的父亲,”杨娴儿凄然笑道:“只是,他的母亲没有资格做他父亲的妻子……”

易青看着杨娴儿,听着这话,突然心如刀绞。他长吸了一口气,刚要张口…”

“嘘……”杨娴儿果duàn

的阻止了他,摇头道:“我知dào

你要说什么。你现在已经是大导演了,还是象读书的时候一样,那么爱冲动。别说出那句话来,别承诺什么,千万不要为了一时头脑发热说出收不回去的话,让自己后悔一辈子。”

说着,杨娴儿放下大旅行包,坐到床边,静静的道:“我知dào

你想说,你愿意为这个孩子负责,甚至你想说请我留下来嫁给你。但是我想问问你,你娶了我,你准bèi

拿依依和孙茹怎么办?依依从小孤苦,经lì

了多少奋斗的艰辛才能走到今天,想必你对她也有许多承诺,现在你怎么能为了一个新的承诺而背弃以往所有的承息呢?还有孙茹,她父母都在美国,爷爷又去世了,她在国内一个亲人都没有,她可以说纯粹是为你才留在国内,才到香港来耗尽心血的打拼的;如果你辜负了她,那她的一切感情,一切付出,还有什么意义?你应该知dào

你是依依和孙茹生活的重心。难道为了对我负责,你就可以摧毁她们的全部世界吗?”

这几句话犹如一记记重锤,敲打在易青地心口。杨娴儿把他这几天心里反复在想着的问题,清楚直白的说了出来。就象当年他面临对孙茹和依依的选择一样。他根本无法做任何决定,选择任何一方,他都要终生抱憾。

杨娴儿说完,走到他地面前,轻轻接过孩子,把小念青放在那个网兜里试了试。,大小正合适。

杨娴儿逗了儿子两下,接着道:“我说孩子是姓杨的。其实是想让你明白,我不需yào

你对我和对孩子负责。这个孩子是因为我一个人的意愿而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我在你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跟你发生了关系才有了他。所以。唯一该为这孩子负责的人是我。”

说着,杨娴儿骄傲的抬起了头,道:“我们的社会有一种奇怪的逻辑。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发生了***之后,就必须对她‘负责’,我想这大概是一种封建文化的产物吧。好象我们女人不是和男人一样平等地一种生物,而是一种财产或者附属品。的确,在不文明的时代。女人只要失去第一次,她地一生就和自己初夜的男人绑在了一起,如果这个男人不要她。她就成了残花败柳,没有人要了,所以才会有‘责任’这个说法。可是今天的社会已经不一样了,女性也同样享有和男性青等的性与爱的权力,有多少男人还能要求自己地女朋友或者妻子必须是处子之身?”

……自也许有的女人会用自己的贞操甚至是自己地孩子作为要挟男人为自己负责的手段,但是我不会!你应该了解我,我是杨娴儿,我是将军的女儿!我不但不比任何男人逊色,而且要比大多数男人都要强。无论在哪方面!”

“所以,”杨娴儿象宣誓一样大声说道:“我不需yào

任何男人对我负责,因为世上唯一能对我负责的就是我自己!爱上你,是我自己选择的,我自己负责,要生下这个有你血脉的孩子,也是我自己的决定,同样是要由我自己负责!这里面根本没有你任何事,所以你也不用内疚。”

杨娴儿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变,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轻声但坚定的道:“如果让你来选择,无论是选择我还是选择依依和孙茹,恐怕我们四个人同样都是一生遗憾,郁郁不欢。那么,就让三个女孩中最坚强勇敢地我——将军的女儿杨娴儿,让我来用一个人的牺牲,来成全你们三个的幸福吧?也许,走出你的影子之后,我自己也能找到另一片碧海蓝天呢?”

易青听到这里,已经是热泪盈眶。这就是杨娴儿,将军的女儿,当年被自己戏称为杨门女将的那个勇敢、潇洒、琴心剑胆的女孩!她又回来了,易青又依稀看见了她当年的样子,那样美丽而骄傲,高贵而不羁。

他当然知dào

她这番话的用意,看似潇洒的一番告白,几句话把他要付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不但如此,她还为了自己能不内疚,找了这么一大通理由,为的只是成全自己和依依、孙茹。

她要走了,而且走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不肯把一点负累和歉疚、遗憾留给自己所爱的男人和自己的朋友。

可杨娴儿越是如此,易青越是歉疚的肝肠寸断。

杨娴儿别过头去,不去看易青的泪水,她知dào

,只要看一眼,她就会软弱,就会动摇,就会前功尽弃……

她把孩子放在床上,然后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早已放在那里许久的铁皮盒子,走过来递给易素,轻声道:“这个,是给你的,早想寄给你了,没地址,一直留到现在。”

易青轻轻的打开那个铁皮盒子,满满一盒希奇古怪杂七杂八花花绿绿的不知dào

什么东西映入了眼帘。

易青翻弄着这些东西,一时反应不过来,他顺手拈起一枚小石子,自己却吓了一跳,这颗不起眼的石头火一样烫手。

杨娴儿轻声道:“呵……热吧?这就是当初你跟我说的,在火山喷射前夕火山口上的那种石头,当初咱们一起去写生的时候,你说很想见识一下,可惜路线不对。这次我去五大连池,就顺便替你高价在山民手上买了一颗,果然象你说的,热量终年不退,现在凉多了,刚买来的时候还烫呢?”

说着,她指着一根五彩的翎羽道:“这就是你跟我说的云南彩雉鸡的尾羽,当初你说它比孔雀毛还漂亮,我还不信呢……恩,看,还有这个贝壳……还有这个打火石……对对,这瓶许愿沙是你当初一直想找的……”

易青一件件的拿起盒子里的小玩意儿,在他看来,件件是无价之宝。每一件,都是他当年和杨娴儿结伴旅行时,自己随口说出来的一些东西。其实他嘴上说非常想得到这些东西,心里却也没有多么热切,一个年轻男生在女生面前指点江山时卖弄见识的谈资而已。

他自己说了就忘,却万万没有想到,杨娴儿每一件都牢牢的记在了心里,在离开北京的那大半年里,天南地北的去弈了来。

易青抚摩着盒子里的这些东西,泪眼迷离。原来在杨娴儿潇洒豪气的女侠外表之下,竟有一颗这样细腻温柔的心,这是多么动人的一份女儿情怀啊!

千山万水脚下过,一缕情丝挣不脱。这盒子那一件件、一样样,满满的尽是一个女孩伤痕累累却无悔的爱。

易青合上盖子,凝望着杨娴儿晶莹的眼睛,他一把抓住杨娴儿的手,颤声道:“娴儿,不要走了,留下来吧!依依和孙茹那里,我会去说,我们再商量商量,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法。”

杨娴儿摇了摇头,她逃也似的回身抱起孩子,背上背包,低头向门外走去。

易青豁然张开双臂,拦在门口,坚决的道:“不行,我不能让你这么走!”

杨娴儿还是摇头,她抬头看着易素,看着这个她爱到了死生以赴的男人,轻声道:“让开。让我走吧,再不走该误了飞机了。”

易青情绪激动,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留住她,正当他为难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一声轻笑,门外一把清越的声音笑着道——

“呵呵,走什么走。你的飞机票都已经被退掉了。”

第三十七章 决战在今朝

谈成了向让各大社团向台湾地下钱庄借钱的大事,孔儒踌躇满志的跟在华云丰后面。

一百五十亿!孔儒的内心充满了对华云丰的感激之情,这是当年孙老爷子都不曾给他的知遇之恩,要不是华云丰,他孔儒这辈子怎么可能去操纵这么大一笔资金,去完成这样一件大事!

但是不知dào

怎么的,孔儒的心中又对华云丰存着隐隐的畏惧。这个相貌英俊的犹如漫画人物般的男子,是那么的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华云丰的房车。刚刚坐定,孔儒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颤动。自从跟随华云丰出入以后,孔儒就习惯把手机调到振动档,那种心态,仿佛怕手机响起时的铃声惊醒了某只传说中沉睡的怪兽一般。

在房车里昏暗的小灯下,华云丰似乎有些疲倦的眯着眼睛,正在养神。孔儒悄悄瞥了他一眼,掏出手机,按亮了刚收到的短信:

“有内奸!绰号叫白玫瑰,已经潜入公司内部!华星与天剑确然有所勾结,图谋尚未查清——建。”

孔儒哑然张了张嘴,心道:张建,难为了你,好兄弟!

白玫瑰?

小云娇媚的笑脸渐渐的在孔儒的心中清晰地浮显起来……

难怪了!易青对待下属和朋友一向以宽厚大度的假仁假义闻名,象小云这样的多年好友,当年在北影厂的贫贱之交,怎么可能轻易地背叛呢?孔儒默默的想着。他可不是外面那些八卦娱记,他尽管嫉恨易景,但是易素的为人和行事作风他还是清楚的。

孔儒其实早就存有疑虑,所以一直对小云保持距离。并不信任。现在,一切明朗起来了——白玫瑰?哼,也只有这个精灵俏皮的小妞能当的起这个代号吧。

孔儒兴奋的想道:易青啊易青,这次还不让你出个大丑?居然玩商业间谍这一套!

“呃,舅舅……孔儒本能的想把这件事告sù

给华云丰,让他下手把小云这个钉子给拔出去!

“唔?”华云丰听见孔儒叫他,双目一睁,随口问道。

孔儒在车内昏暗的光线里,接触到华云丰闭了许久突然睁开的精光四溢地眸子,猛得觉得自己的心里象被凿了一下似的那么难受。

一个人地眼神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威慑能力!孔儒惴惴不安的想。突然。他猛得想起,那天在华云丰住宿的酒店,当华云丰把自己当作入侵的敌人时。也曾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还有……还有那冰凉地刀片,透着嗜血的丝丝凉气,搁在自己的大动脉上。

在这电光火石地一瞬间,孔儒恍惚间忽然觉得眼前出现了一幕恐怖的画面——华云丰狞笑着把娇小玲珑的小云逼到了墙角。两根手指夹着什么东西往她脖子上一划!寒光闪过,小云苍白失血的俏脸上,明媚的眸子渐渐涣散了。大股的鲜血从她***的脖颈上喷射出来,因为失血渐渐变冷而抽搐的嘴角不停的痉挛着,嘴里喃喃地道:孔儒!你为什么害我!为什么杀我!是你杀我的,是你!是你……

孔儒猛得打了一个寒噤,心虚的看了看华云丰,在这英俊儒雅的外表下面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啊!

长乐帮纽约堂堂主!他该杀过多少人?

“什么事?”华云丰有点不耐的问道。

“呃,没、没什么……孔儒下意识的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接触到华云丰略显狐疑的眼神,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一片冰凉。湿湿的。

“哦,我是……我、我是想说,”孔儒慌忙挤出一个微笑,强作镇定的道:“我看舅舅你好象很累了,不过这样在车上要是睡着了容易着凉的。呃,我想问您要不要找条毯子盖一盖,车里应该有……应该有的吧,我找找……我……我找找……”

“不用了,马上就到了,找什么毯子。”华云丰不耐烦的说道,随即又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清晨。

孔儒来到公司的时候,问了问前台,知dào

今天华云丰没有到寰球来。

他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卢小姐来了没有?”

前台小姐笑道:“已经来了。卢小姐午饭时间有个代表公司出席的演出,是慈善性质的,听说化妆要化三个小时,所以早早就来了。孔先生,要不要我们通知她?”小姐说着,职业性的拿起电话。

孔儒挥了挥手,道:“我自己去找她。”

说着,孔儒进了电梯,来到寰宇公司的艺员部。

几乎每个影业公司的大楼里都会有供自己旗下艺员化妆和美容美发的专门场所。如果一个电影公司或者搞娱乐业的公司没有这种设备,就得让艺员演出前出去市面上的店里去做头发、美容和化妆,那成本可就太高了。

孔儒到达艺员部外面的时候,小云还正在做发型。今天她做的是一个洋装娃娃的造型,无袖亮片的清凉装配短裙,一点俏皮再加上一点小性感;头发也与之配合的吹成碎发中带几绺可爱的烫卷。

孔儒耐心的站在发型师后面,看他精心的给小云伺弄头发。

好不容易等到头发做完了,发型师跟孔儒打了招呼,出去了。小云要坐在那里晾干发油,然后再去化妆间化一个上镜妆。

“等一下。”孔儒面无表情的叫住了正准bèi

站起身的小云,然后对房间里其他几个人道:“你们先出去,在门口没有我吩咐暂时不要进来。”

几个二线的艺员和美发师用好奇和怪异地眼神看了看孔儒和小云。嗤笑着出去了。

小云不快的哼了一声,小蛮腰一扭,转向孔儒,道:“孔总。这样不好吧!难道你不怕公司人多口杂,明天有什么八卦诽闻什么的传出去吗?”

孔儒冷笑道:“不用担心这些了吧?反正,这也是你在寰球公司的最后一天引了。”

小云一楞,下意识地道:“孔总开什么玩笑?我正准bèi

跟公司签长约呢。”

孔儒哈哈一笑,叹道:“算了吧!我可请不起你,白玫瑰小姐!”

听见“白玫瑰”这三个字,小云明显的僵了一下,随即展颜笑道:“什么白玫瑰?我才不是白玫瑰呢!不过,这名字怪好听的。”

孔儒摇头道:“卢小姐,现在再狡辩未免显得愚蠢了点吧?大家心照不宣了。”

小云收起笑容。淡淡的道:“我真的不是什么白玫瑰,相信不相信随便你。”

孔儒笑道:“那你说我相信不相信?算了吧,游戏到此该结束了!易青想跟我玩间谍游戏。他还太嫩了点!你走吧,快回易青那里去,要是迟一点,被华云丰他们知dào

了,你就走不了啦!”

小云微笑着道:“哦?我倒真想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难道还能吃了我不成。”

孔儒皱了皱眉头道:“天真!你知dào

这里面这潭水有多深吗?我想你自己也知dào

,易青这次的对手,也可以说是我的支持者。是香港除了新义安以外几乎所有的黑道社团!而你不知dào

的,是华云丰……他其实是美国顶尖黑帮的头面人物!这些人杀死你这么个小女子,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小云疑惑地看了看孔儒,掩口笑道:“那你还不赶快把我交给他们,好去请功?”

孔儒冷笑道:“你把我孔儒看做什么人?我和黑社会合zuò

,那是迫不得已的而已!我孔儒要凭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打出一片天下来!我有地是才华和本事,又怎么能象易青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让一个女孩子为自己冒这种危险!”

小云惊讶的看了看孔儒。失笑道:“没想到你还挺男子汉的,这么说,你今天这也算英雄救美了?”

孔儒冷笑道:“你不会明白的。总之你告sù

易青,我和他地竞争,用男人之间的办法解决,我不会牵连无辜的人,尤其是弱质女流。哼,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怜香惜玉地人,真想不通,他怎么会放心让你孤身一个女孩子,闯进这个虎狼之窟来!”

小云听到这里,笑道:“很快你就会明白的。”说着,她站起来拍了拍三五中文,那我就走了。喂,你真的不后悔?你要留下我,将来好歹有个威胁易青的筹码!你不考lǜ

考lǜ

清楚?”

孔儒瞥了她一眼,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手插在裤袋里,没有做声。

小云微微一笑,对着镜子碰了碰自己的头发,满yì

的欣赏了一下自己的造型,然后拿起手提袋,施施然从向门口走去。

经过孔儒身边的时候,小云突然一声轻笑,转过头来叫道:“喂!”

孔儒闻声回过头来,望着小云。

小云看了看孔儒,意味深长地道:“谢谢你!我今天才知dào

,原来,你这个人虽然讨厌,但是其实并不是一个太坏的人。拜拜!”

“……自下面是娱乐资询。本港电影史上投资额最大的商业电影《花木兰》在其拍摄计划搁置多时之后,近日再度被提上议程。华星集团董事会向媒体否认了关于华星资金运转不灵的传言,并且表示,《花木兰》一定会如期开拍,华星资本运作良好。记者采访了华星集团董事及股东、行政总监宁倩华小姐……”

“宁小姐。你好。”

“你好,各位本港的朋友,晚上好。”

“宁小姐,既然华星集团并未出现资金危机。何以又有大举向社会寻求资金援助的举动呢?”

“呵呵,向社会集资是任何一个成熟地商业实体常有的普通举动,是因为外界一些别有用心的炒作针对华星,才会闹得沸沸扬杨。《花木兰》这部新戏要投资几亿港币的巨资,华星集团纵然有能力独立承担这笔费用,也非常没有必要,对不对?不符合商业资本运作地优化资源原则嘛!”

“请问宁小姐,华星集团有信心在这部新戏上收回投资吗?是不是主要依靠海外和国内市场,具体什么时候能够看到这部戏呢?”

“不一定是国内和海外啦。其实作为香港人,我对本港的市场都算好有信心……我们也希望本港社会上具备一定经济实力的同好。可以提供一部分资金的助力,来支持香港的电影,因为利益和前景都是很可观的。因为我们……”

啪!

看到这里,华云丰拿起遥控器一按,把电视关了。

“哈哈哈……”孔儒得yì

的大笑起来,他倒了两杯红酒,走到沙发前递了一杯给华云丰。笑道:“易青这伙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还在死撑!真好笑,哈哈哈……我怎么那么高兴呢!”

华云丰懒洋洋的往沙发里靠了靠。笑道:“他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第一,他没办法用增发新股的办法来重新集资,因为港交所有规定,上市公司要三个会计年盈余超过三千万以上才能发新股,华星上市一共还不到两年,第二,他根本找不到外来的财力支持他,华星股票跌成这样,疯子才拿自己地钱给他打水漂玩呢!所以不管他做多少宣传。找多少门路,最后能救他的路只有一条,就是咬紧牙关,贱卖他们一伙人手上的华星股份,先把这个缺口填上再说!”

“哈哈,可惜啊!这条唯一救他地路,却是舅舅给他铺好的黄泉路!”孔儒笑道:“舅舅,你真是……没话说,跟着您真是太长本事,太学东西了!”

华云丰淡淡一笑道:“也别太大意。毕竟是孙家那位老祖宗选中的人,人家有什么后着也说不定,记住,小心没大错。台湾那边的钱今晚12点前后运到,一共两船。去接船的人不宜太多了以免警方生疑。晚上你跟我一起去,另外让东叔,哑龙他们带上几个得用地就行,不要太招摇。”

……

深夜,码头。

水边的夜风隐隐有些凉意。可是孔儒和东叔,哑龙这些人,包括十一家社团的代表人物们,个个心里都火一般地热。而华云丰却根本没有下车,好象独自出来吹海风似的,一个人坐在车里享shòu

火山矿泉水。

五十亿港币啊!相当于二百亿新台币,已经全部换成了美钞。每张一百元,一百张捆成一札就是一万,一百捆装成一袋就是一百万;每二百袋装一船,每船近两亿美金!

虽然孔儒和他们这些人也都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但是也都没一次见过这么多花花绿绿的现钞!想想美金多的要用袋子来装,用船来运,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视觉刺激?

“船来了!”孔儒远远的望见漆黑一片的海面上,浮起一条白色的雪线,欣喜地叫道。

两艘墨绿色的中型快艇幽灵一般靠近码头。两个精干的矮个汉子从当先的船上敏捷的跳上码头,接着第二艘船也靠了岸。

两下里对过了暗号,那两个汉子反复盘问了孔儒半天,还是不放心。毕竟是这么多钱啊,孔儒也很配合,不厌其烦的帮zhù

台湾人验证自己的身份。

那边哑龙已经不耐烦了,嚷道:“咩事啊!没搞错!全香港道上的大佬都在这里了,难道还有人敢冒充我们?”

两个台湾人恍若未闻的继xù

问了孔儒几个问题,最后才道:“还是不行。不见到丰哥,我们不会卸货!”

正说着,华云丰的车门一看。他的司机走下车来,走到两个台湾人中间。

孔儒平时对华云丰这个其貌不扬地司机并没有特别注意,此时看他的架势,竟也有几分霸气的模样。

那人刚刚走过来站定。两个台湾人就惊讶的一起鞠躬,说了句闽南话,态度极为恭敬。

长乐帮发源于福建沿海,自然与台湾传统地这些闽南帮会渊源极深。华云丰的这个司机显然也是个显赫人物,两个台湾人头都不敢抬,又客套了几句,就回头挥手让船上的人开工。

把堆在舱面上的臭烘烘的鱼货搬开,几个赤脚汉子一起打开底舱,东叔等人仿佛看见一片金光从舱板下面照耀出来,刚才因为台湾佬的慢待而引起的不快立kè

一扫而空。

几个汉子七手八脚。把一袋袋沉甸甸的美金搬上岸来。华云丰的司机指挥他们把钱放进大房车的后箱里去;另外还有两辆面包小巴,也都堆满了钱袋。

一群黑道枭雄看着这场面,都在舔着嘴唇。老财迷东叔扑上去就抱着一袋子美钞。乐得嘎嘎傻笑。

孔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东叔把那袋子钱放到车上。

然后,叫小弟马仔们分开警戒放风,孔儒和大佬们聚拢在一起,把华云丰地意思告sù

给大家。就是把这些钱化整为零。由他们旗下的电影公司象存票房一样,把散钞存到各个公司的户头,然后汇到寰球地帐户上,关于成功收购华星之后的分赃。前两天孔儒和华云丰就和他们签好了生死状,押上身家性命,各家谁要是背弃盟约,长乐帮和其他各家社团共灭之,牢靠的很。

一切安排妥当了,各家按事先商量好的数目领走了一袋袋钱,纷纷散去了。

孔儒告别最后一位老大,钻进车子,兴奋的对华云丰道:“这回成了!就等易青他们放盘出来卖股份了!”

这么说着。孔儒免不得心里又是一阵惴惴——易青这小子要是不卖股份,那可怎么办?

……

等到那五十亿港币陆续地到了帐,已经是周五了。

孔儒守在电脑前面,眼睛都盯得红了。

“沉住气,年轻人,”华云丰在一旁笑道:“放心,易青一定会放盘卖股份的。明天就是周末了,他一定会赶在收盘之前放出来,这样有两天时间可以调整,周一又是一番新景象了。”

正说到这里,孔儒剑眉一轩,只见电脑上华星股票那根下降的绿色阴线似乎跳动了一下,降地更陡了。

“放了!”孔儒欣喜的叫道:“易青那边放出华星三百万股!舅舅,我们跟进吗?”

“什么价钱?”

“华星五块半!”

“再等等,等他再跌一点再买。”

“舅舅,”孔儒有点担心似的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华云丰,迟疑的道:“要是被别的庄家狙击了怎么办?或者,易青突然警觉了,不往外吐了怎么办?”

华云丰轻笑一声,道:“现在这局面,起码要用二百亿港币才能插进来,油水又只不过是一个华星影业,有哪个笨蛋庄家会插一脚进来;至于易素,哼,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孔儒沉吟着对着电脑想了一会儿,心里有些忐忑。突然,华星又动了,孔儒笑道:“易青果然又放出来三百万股!华星五块二了!成交量还不到十万股,没有人买他的帐!”

华云丰一拍手道:“易青这小子该急了,再等等,沉住气。”

“又放了!五百万股!华星四块八!恒指又跌了!”

就这样,一整天,孔儒和华云丰关在寰球的总裁办公室里,看着易青从一开始的三百万股,到后面五百万五百万地往外放。大量的外放量导致了华星股票更快的跌幅,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华星股票已经跌到令人瞠目的两块一了。

孔儒这一天眼睛都充血了,中午饭也没有吃,竟然也不觉得饿。眼看着华星的价钱越来越便宜,而且市面上华星的股份越来越多。可易青那边还象个疯子一样浑然不觉地往外抛股份,孔儒渐渐的按捺不住了。

他粗很粗的估算了一下,回头对华云丰道:“舅舅,可以收购了吧?再不动手。收盘前怕来不及了,市面上的华星股份差不多接近40%了,加上我们手上原来有地,应该可以了!”

“好!动手吧!”华云丰果duàn

的下了决心,他在另一台电脑上算出了大概的结论,现在只要用十几亿……不到二十亿,就可以收购华星将近30%的股份——比起原先,用八十亿收百分之二十几那时候,这种便宜事,到哪里去找?

孔儒兴奋的应了一声。回头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操作起来。不断的重复买入,使得一泻千里的华星股票顶着港股的跌幅向上反弹了!

孔儒连续买入一千五百万股华星,股价升到两块三;与此同时。易青那边停止了出货,沉寂了下来。

孔儒一楞,叫道:“不好!易素这小子好象警觉了!只怕他想溜!”

华云丰大笑道:“后知后觉!这时候才想起要撤,撤的了吗?追着他打!三块以下,我们全要!”

大概是为《花木兰》集资地钱已经凑够数了。易素果然没有在往外放,在两块半的时候甚至还进了一百万股。

孔儒哈哈大笑道:“他这时候还进,是什么意思。这小子彻底乱了,脑筋不正常了吧!”

……

华星大厦顶层。

“喂喂喂,你这时候还进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依依站在易青身后,指着屏幕叫道。

“这个,就是迷惑敌人的意思。”易青笑道:“孔儒这人很狂妄,习惯高估自己,低估别人,我这不是帮他一把,坚定坚定信心吗?”

说着。易青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在胸前,用在动物圆看猴子似地眼神,欣赏起自己布的这个局来。

收盘了!

易青笑呵呵的站起来,揽着依依道:“华星收盘三块!我们孔儒师兄现在手上已经拥有40%以上的华星股份,是咱们的第一大股东了!我想他们那边一定兴奋地今天一天都没有吃饭吧!他们饿他们的,我们去吃鲍鱼吧?”

依依笑道:“还吃鲍鱼?还是吃盒饭吧!该准bèi

的事情你都准bèi

了吗?小心驶得万年船!”

易青拉着她就往外走,边走边笑道:“管他呢!还有两天,周一才开盘嘛!且乐今朝去!”

“呵呵,上哪儿乐去啊?带上我成不成?”银铃般地笑声中,小云忽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背着手,巧笑嫣然。

“咦?”易素看见小云,多少有点意wài

的问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小云无奈的笑笑,道:“进去说。”

三人一起进了办公室,易青想了想,走出来在走廊左右看了看,关上了房门。

华星集团在上周周末收盘时,遭到庄家大鳄狙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香港。

不到一个月时间,从原来的将近二十元一路狂泻跌到三四块钱,华星集团的股票可算是创造了港市影业股前所未有的记录。

上市一年,就濒临破产边缘!坊间传闻纷纷,有说易青发家的钱来路不正,遭到国际财阀报复地;也有说是新义安的幕后财力支持者来为向家兄弟报仇的,种种猜想,不一而足。

不过,在港交证券大厅里的这些职业炒家,却都看的非常清楚,是那个寰球影业,摆明了车马,拉起旗帜来针对和狙击华星!短短一个星期时间,收购了华星将近四成的股份,还把华星的股价打到四块钱以下,真是手段通天,财雄势大。

星期一开盘,看来华星集团十成之中有八成九成。逃不过破产重组,被寰球收购的厄运。

两天时间忽忽而过。

周一一大早,易青和依依正在易青的家里吃早饭的时候,佣人铃响了。

“易先生。孙小姐和杨小姐上来了。”佣人在楼下大声道。

易青和依依吓了一跳。易素这幢别墅说小不小,说大可也不大。依依刚擦了手站起来,就看见孙茹和杨娴儿一脸坏笑地冲了上来,一起大喝一声!

“哈哈哈哈……”孙茹和杨娴儿一起得yì

的大笑起来。依依低头看见自己穿着易青的宽大睡袍,羞得满脸通红。

易青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脸皮厚的很,满不在乎地问道:“你们怎么回来了?去西北踩点很重yào

的,你们选好了景没有啊?”

孙茹笑道:“事情早办完了。再说了,今天可是你易大寻演精心策划的好戏上演的日子,我们两个怎么能不赶回来捧场呢?”

易青笑着把一整根香肠塞进嘴里。站起来道:“好!换衣服出发!哈哈……摆开窝弓待猛虎,安排香饵吊金鳖,孩儿们。兵发天门阵去者……”

……在三位大美女的簇拥下,易青大步走进华星大厦的十八楼大办公间。

各个行政单位的同事刚刚打过卡,聚拢在一起议论纷纷。这一两个星期都是这样,人心惶惶,士气低落。很多精明的都已经做好了失业的准bèi

,开始在关注求职报纸了。

电梯门一开,易青和依依、孙茹、杨娴儿一起走了出来。向见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显然心情大好,春风满面。

真是邪门了!同事们纷纷小声嘀咕着,这是什么老板啊,公司快破产清盘了,他还这么高兴。难道是传说中地强作镇定,死要面子?

易青来这里是找宁倩华的,见了宁倩华和小云正在茶水间里喝咖啡,笑着带着依依她们凑了上去。

宁倩华和小云今天显然都精心打扮过。一个是一身职业套装,知性高雅,另一个是正正经经的穿了衬衫,打了领结,因为都知dào

今天要跟易青出场进交yì

大厅。

当然,现在股票交yì

在自己家里或者办公室里上网也能完成,不过真zhèng

到了打大仗地时候,终究还是和对手面对面的在交yì

大厅里,即买即卖,不等待交yì

来的畅快刺激。

小云一见到易素等人,立kè

兴奋的道:“人齐了!我们快走吧!马上就开盘了。”

易青退后一步看了看,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全是女的,就我一个男地,明天该闹绯闻了。我得再给你们找一位男士。”

说着,易青诡秘的一笑,走到外间大声道:“策划部的张建!来,请你过来一下!你准bèi

一下,跟我一起去港交大厅。”

……

香港证券交yì

大厅。

这个宽敞宏伟地大厅自从九十年代建成至今,不知经lì

了多少风风雨雨,见证了多少大起大落的人间悲欢。

易青他们今天的战场,是港交所vip大厅。在大厅正中的上空,八面即时显示屏精确到秒的显示着港股的一切动态;装潢考究豪华的设施,最快最先进的电脑设备,地上铺着上千美金一尺的意大利地毯。

十年前,股神丁晰和神童周爱敏就是在这里,联手大战索罗斯师徒,稳住港股三千三百点大关,使得香港免于卷入金融风暴地;再往前推十五年,传说中来自北京的那五位金融高手,也正是在这里率领国家的股票经纪团,连续三个星期多次挫败英美狙击手和其他国际游资势力,力保香港金融不乱,使得北京能顺利促成香港回归的……

今天站在这里的,是易青!

易青站在八面显示屏的的下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昂起了下巴。他仿佛能在这里闻到浓郁的火药味和杀戮的鲜血气息,不错的,股场从来也是战场,发生在这里的杀戳和征服丝毫不逊色于杀人盈城的修罗战阵。

孔儒正在给自己聘请的股票交yì

经纪们做最后的指示,今天他也特地来到交yì

大厅来完成这个对华星地最后一击。不但他来了,连十一家社团的老大们也来了一大半,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站在孔儒身后喳喳呼呼。惟独华云丰今天没来,孔儒也觉得他没必要出现了,省得撞上孙茹还显得尴尬。事情做到这个地步,易青和华星只剩最后一丝气了。如果这样孔儒还需yào

华云丰指寻,还不知dào

该怎么把易青捏死,那孔儒真成了弱智。

可惜,事情好象未必想孔儒想象的那么顺利。他真没想到,易青居然会来,他居然好意思来。他来干什么?看自己地心血华星集团如何破产,如何被收购吗?

现在的易景,应该是彻底的回天无力了吧!今天只要把华星的股价打到一块钱以下,回到当初上市的水平,华星立马就要破产重组!就目前港股的这种跌法来看。恐怕不用孔儒做任何事,今天收盘前后,华星的股价也会跌进一块钱以下。因为今天也是国内的全国人大常委正是通过提案,向香港正式派出第一批委任官员的日子。

消息一出来,股市还得狂跌!再加上孔儒会把手上的华星不停地快抛出手,进一步压低股价,用不了几个来回。华星就要宣告破产,而寰球公司将以华星第一大股东的身份优先收购华星的股份,进行重组并购。

如果易青要想免于被并购。就必须抬高股价,稳到两块钱以上,但是这需yào

大量地资金——易青还有钱吗?

想到这些,孔儒得yì

的哈哈大笑,他带着哑龙,东叔等人趾高气扬的向易青走去。

“哎哟,这不是易总易大导演吗?怎么了,最后一天,来这里过过瘾啊?”孔儒讥笑着道:“也对,免得将来连个缅怀和回忆都没有。”

易青懒洋洋的道:“还没开始玩就说这个。孔兄未免太自负了吧?鹿死谁手现在还不知dào

呢!”

孔儒一伙人仿佛象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一般放声大笑起来,孔儒指着易青道:“还死撑!哼,易素,你也有今天!你不是一向很牛很狂吗?待会儿三个小时之内,我要华星跌到一块!看你还狂不狂。”

“切,易青,别去搭理这种人,”孙茹越众而出,轻轻拉着易青地手,瞥了一眼孔儒,鄙夷的道:“疯子!”

孔儒见了孙茹,象是胸口被重重擂了一拳般一怔,三五中文自己,鼻子一酸眼前一黑,差点坐倒在地,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易青慢慢的伸出五个手指,道:“今天上午,我要华星五块!”

孔儒看着容光焕发,一脸坦荡地易青,心里的嫉恨如毒蛇噬咬般剧烈,他恨易青,他恨他为什么永远这么故作潇洒,永远这么胸有成竹,为什么永远能显得好象比自己优越一大截;他更恨自己,为什么在易青面前老觉得自己自惭形秽,老觉得易青在俯视着自己,突显出自己的渺小来……

孔儒冷笑道:“你凭什么?哼,死到临头了还在装神弄鬼!就凭你手上那几块零钱,你还想托市抬价钱?我早就查过全港的财阀和银行了,谁敢在这时候支持你?”

“我敢支持他!”

“我敢支持易素!”

“你好象还没查过我们吧!”

孔儒一句狠话没说完,离他不远的vip大厅门口,突然想起了这几个声音。然后,十几个人一起大步的向易青这边走了过来。

“是他们!”

“怎么会是……”

整个交yì

大厅一片哗然!所有在场的股票经纪全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惊讶的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进入会场。

因为只要是香港人,就不可能不认识这几张面孔!

第六章 我以我血荐轩辕(3)

在厚厚的铁闸门拉开的一瞬间,一道柔和耀眼的光亮射进所有人的眼睛。

在大家的惊叹声中,犹如是武陵人误入了桃花源一般,谁也没有想到,在甬道的尽头、铁闸门的背后竟有着这么大一片天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将近三百平的巨大研究室,穿着统一的白色研究服的无数工作人员在这里走来走去,各自忙着手上的工作,间或有一两个人从门口经过,看见了李恩华和华星众人,都会礼貌的停下来说一声“嗨”!

研究室的地板、四壁和天花板显然是一种合金类的金属铺成的,大概是为了在地下防潮和防腐蚀。

背靠着四壁延伸的是密密麻麻的几排电脑,每台电脑前都有一个工作人员样子的人在紧张的忙碌着。

李恩华微笑的转向孙茹、杨娴儿和华星众人,充满自豪的道:“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李氏国际地下电影高科研究所!”

“真的是个研究所!”孙茹惊叹道:“太神奇了,李先生,你简直是在地底把罗马建成了!”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小姐!”李恩华优雅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过孙茹和杨娴儿先走,自己趋后跟在她们后面进了研究室。

一走进研究室,无数忙碌着的工作人员纷纷停下来,冲李恩华和客人们打招呼。

孙茹放眼看去。这间大研究室里至少有近两百名研究人员在紧张的工作着,其中有美国人、欧洲人,也有亚裔人;白种人、黑人、黄种人在这里和谐相处;还有些高傲的日尔曼人、犹太人,还有些一看就是盎克鲁撒克逊民族地一些流落在欧洲小国的后裔;最有趣的是。一些阿拉伯人没有穿制服,而是穿着自己的民族服饰混杂在研究人员当中。

不过,这里最多地还是黑眼睛黄皮肤的中国人,精瘦单薄的身体,拘谨严肃的眼神,是中国知识分子身上的烙印,走到哪里都能辨认出来。

“哇!cs图像分立!这么精确?这是多少倍的模糊度?”杨娴儿指着大家经过的一台电脑上的图像惊讶的叫了起来,涉及到她的专业,使她异常兴奋。

“模糊度是什么?哦,亲爱地。你那是过时的概念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从来不知dào

什么是模糊度!”操作这台电脑地是一个三十不到的美国青年。两个耳朵挂了至少有六七个铜耳环,这朋克味道十足的打扮使杨娴儿想起了李杜。

“得了吧!尼克!”李恩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在中国,欺骗美丽的小姐是要割舌头地。杨小姐,这只是九十年代好莱坞电影用来做g的很普通的软件,模糊度大概是四倍。”

“四倍?”杨娴儿不舍地看了眼显示器。摇了摇头。在电影学院时用的技术大概是十倍模糊,她已经非常满yì

了,可好莱坞在十几年前使用的最普通的技术也达到了四倍,那现在他们的电影所用的那些技术。该先进到什么程度?杨娴儿当然不可能知dào

——她只知dào

在电影院看最近的几部美国大片的时候,自己十分感慨,那种奇幻的美术效果从理念上来说,连艺术两个字都谈不上,最多只是想象力地产物,但是自己却不可能做出来。不是想象不到,而是根本不知dào

那是用什么机器或者什么程序做出来的。

比如这个cg图像分立,国内根本没有相关的技术研究,唯一的途径只能是进口。进口的程序软件最高的精确分析度也要模糊十倍八倍。换句话说,用这个软件去复制一个人或者物,出来的效果就是十倍或八倍失真的——就算是在被复制的人或景物占构图最小的全景镜头里,这种图像也不可能瞒过观众的眼睛。

好比说,要得到一个千军万马列阵或冲锋的镜头。常规的想法当然是弄一万个人和一万匹马放在全景镜头里。但是这么拍太劳民伤财,不是那个剧组都有这种能量弄一万个群众演员来的。

现在有了cs图像分立,就可以先拍五十人,甚至更少的人。拍完几十人的全景镜头后,在做后期的时候把得到的图象缩小,做成cg的模式放进电脑里,设为cs点a,然后把a这一点在电脑上无限次复制,得到的图像再洗印时重叠到胶片上,这样观众看到的图像就是密密麻麻几万几十万数都数不清的骑兵在列阵冲锋了——比如《指环王》系列里魔族大军攻城那种戏,就是用了cg图像分立加上一些其他技术合成出来的。

但是最初这种技术,只能用在一些不需yào

很清晰的大场面远景镜头中,因为模糊度实在太高了,复制出来的东西往往糊在一起,根本看不清银幕上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象杨娴儿现在看到的这种四倍模糊度,已经是中国电影美术家们梦寐以求的照西了。至少,在拍类似《指环王这类的片子时,可以取巧的把复制对象身上套满盔甲面具一类的东西,反正不拍五官长相,只是外壳上模糊粗糙一点,没有关系的。

但是美国在二十一世纪一十年代后的技术,真的象尼克说的那样,不知dào

模糊度为何物,已经达到了百分百复制的地步,几乎不用考lǜ

模糊度的问题。即使在全景镜头里复制几百几千人,也能让观众清楚的看见每个人的五官。

“好吧,我们该走了。”李恩华含笑提醒恋恋不舍的杨娴儿,笑道:“如果这样就值得你这样惊讶,那呆会儿我担心你会晕过去的。”

孙茹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提出了心中的疑问,道:“难道在美国研究电影制作技术是犯法的吗?您为什么要把研究基地设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李恩华笑道:“当然不犯法。但是好莱坞这里的情形有些特殊。在美国电影业发展的初期,当时的好莱坞八大公司,包括米高梅((mgm)、派拉蒙(paranmount)、福克斯(20thcerturyfox)、华纳(warnerbros)、联美(unitedartists)、环球(universal)、哥伦比亚(columbia)和雷电华(rko)这八家就订立了盟约,约定技术资源共享的同时,眼睛任何一家好莱坞电影公司将自己国家的电影制作技术泄露出去,这样才能一直保持美国好莱坞电影在世界上的霸权地位……”说道这里,李恩华笑道:“而我们李氏国际就跟后来加入这个大同盟的梦工厂电影公司、迪斯尼公司一样,也拥有享用这些高级技术的权利。”

孙茹和杨娴儿眉毛一扬,会心的笑了笑。

李恩华摇头道:“别那么想,小姐。我们并没有占美国人的便宜。我们没有剽窃任何美国公司的技术,只不过我们自己的研究有很多技术基础要从美国人的技术上来,或者说,我们是站在他们的肩膀上做研究的。”

“虽然如此,”李恩华笑着接道:“我们也算对得起美国人,因为这几年许多他们的电影中的重yào

技术,都是我们这里的研究成果,被当做李氏国际的美国公司研究出来的技术拿出来跟他们共享了。”

杨娴儿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却突然想道一事,脱口问道:“不对啊。李先生,你这个地方这么隐秘,可是你这里这么多各国各地的研究员,你总不能把他们常年关在这里吧?那他们休假回家时要是那这里的事泄露出去呢?”

李恩华笑道:“当然不能关着他们。事实上,这里所有的工人他们的薪资都高出美国一般的专业研究所两倍以上,平时的休假也完全依照美国的劳工法令。不过,这楼下研究的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的,就算传出去,最多不过是让人知dào

李氏国际在这里有个地下研究所而已,听说了研究内容,我的美国同行们不会介yì

的。”

“这么好的东西还是无关紧要的?”杨娴儿瞠目结舌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象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孙茹则吃惊的问道:“难道还有楼上吗?”

李恩华指了指研究室的东南侧,在那里,一条十几级的螺旋楼梯直通往上面的空间。这个楼梯大家刚才就都看见了,看构造还以为是楼梯上方是通向地面的类似升降梯之类的东西,没想到这么大的研究室头顶上方,居然还令有乾坤。“李氏国际的秘密,都在这个楼顶之上。楼下的普通研究员研究出来的成果和数据,传到楼上的研究员手里,由他们开发出独立的,只属于李氏、只属于中国电影的先进科技。”

“来吧,各位。”李恩华晃了晃手杖,微笑道:“我既然答yīng

了易素老弟,借这个地方给你们做后期,那你们当然就要成为近三十年来第一批进入这里的外来人员。”^-^^-^

第六章 我以我血荐轩辕(全)

楼梯的尽头,又是一道厚厚的银色合金铁闸,墙上一个密码锁,旁边一个指纹辨识器,不同的是,这个密码锁要三重密码才能打开,而指纹辨识器确认来人身份后,上方的一个巴掌大的显示器里,出现了一个苍瘦的华裔老者。显然是可视电话一类的设施,老者贴近镜头仔细的看了看,扬声器里传来他爽朗的笑声:“哎哟,老板,来的客人还真不少。”

孙茹和杨娴儿以及靠得近的同事们下意识的冲着显示器点了点头。孙茹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显示器里的了老者,这些年跟着易青走南闯北,她也听出来这个老人操得是易青家乡的那种地方口音。

李恩华笑道:“开门吧,老货!”

这个老人仿佛是很长时间没有人跟他说话所以寂寞坏了的那种感觉,一边答yīng

一边还絮絮叨叨的不知dào

在罗嗦什么,好半天才开了内锁,吱得一声,铁闸两边分开,众人看到眼前的情景,又是哗然一片。

只见楼上的工作环境显然要比楼下好了很多。最明显的就是墙壁和地板很花本钱的用一种蔚蓝色的金属漆油漆过了,隐隐散放着金属特有的柔和光泽。

李恩华带着众人进了铁闸,回身将密码锁调好关上。

孙茹和杨娴儿迫不及待地打量起这个李氏国际号称最隐秘的研究室来。

同样是三百多平的空间,如果说楼下是个拥挤的大车间。楼上则被装修成漂亮舒适的套房,看来是适应这楼上地工作人员常年不出去而设计建造的。最外间的办公场所,象是一个大型的客厅。

走进铁闸门,首先看到的是这个大“客厅”里的一个三百六十度吧台一样的超大办公桌,桌上围了一圈的电脑。还有些一时辨认不出的机器精致的散放在办公桌附近。

相比楼下地人流复杂,楼上坐在圆环办公桌上工作地,不过五六人,而且清一色的都是黄种亚裔人,看样子应该都是中国人的样子。

在大厅的内侧一边,清一色的十几扇房门,象是一般住宅家里的小型卧室,大多数关着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孙茹在楼下时,细心地打量过。楼下除了办公的空间。还有一间小的茶水间、男女厕所、无数的通风系统和摄象监视系统,还有八条送氧管道不停的改善这个空间里的空气;但是楼上却看不到这些设施,想必这些设施在每个小房间里都有一套——楼上的研究员显然比较高级,办公生活条件也好,一定有自己独立地卫生间、浴室甚至厨房和空气净化系统。

李恩华一进门,先拉过刚才出现在显示器里的那位中国南方省籍的老者,笑着介shào

道:“这是我们研究所地元老。霍佳教授,简称霍老,你们也可以叫他老货,呵呵!”

孙茹打量了一下,疑惑的道:“听说四十多年前,清华出走了一位微电子工程技术专家,也是姓霍的。不会就是您吧?”

霍佳神色一凛,一双枯皮老手显然颤了一下,长叹道:“人生一场大梦四十年。谁想到后辈中居然还有人认识我!这是哪家京城名门的小姐,对老北京学界的掌故如此熟悉?”

李恩华肃然道:“他就是我恩师孙教授的后人,独养的孙女,叫孙茹。”

孙茹连忙向霍佳欠身行礼,道:“我爷爷生前常提起您的事。那时候您所学的专业在国内根本找不到用武之地,所以您冒着巨大的危险出国,当时的人都很不理解您。”

“是啊。”霍佳黯然点了点头,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普通人出国的限制已经放宽,但是科学家出国依然被视为大逆不道、社会公谴的事——国家花大价钱培养了你,你不为国家效力,却跑到外国去把自己的知识和本事拿去给外国鬼子服wù

,这种行为在过去简直等同于汉奸了。

但是以霍佳当时的情况而论,他从德国留学归来,身上带着三四个博士学位,主要攻关的学科就是微电子技术。他那时候所学的,可以说站在当时人类科学的尖端;那时在亚洲,即便是在后来微电子器材与电路设计生产称霸全球的日本,在他所学的领域也只不过刚刚开始起步。如果他要留在中国发展,只怕要等几十年还拿不到研究经费,这一身本事就荒废了。

霍佳的出走当时在北京学术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可很快这个人在国际上就杳无音讯了,渐渐的人们也就淡忘了他,以为这人不知dào

老死在那个欧洲小镇里了。谁知dào

,他竟以另一种形势为自己的祖国服wù

,在李氏国际的研究所里蛰伏了整整三十年。

李恩华感慨的解释道:“李氏国际在纳斯达克上市的前一年,我开始大量关注和电影高科工业技术有关的几个科技领域,那时在一个跟诺贝尔研究有关的美国学术周刊上看到了霍老的一篇论文,那时就惊为天人。霍老当时屈居在一个论水平给他当学生都未必够格的美国人手下当研究助理,已经将近十年了,真是大材小用,暴殄神器。我开办这个研究所,第一个重金买断的科学家就是他,所以说他是这里的元老。他当时一听说是给未来的中国电影做研究,立kè

表示,只要给他足够的研究经费,一个月再支付他三百美金的生活费。他就愿意出售自己后半生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直到去见马克思前的全部合约年限。”

孙茹怀着无比敬佩和景仰地心情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老人。他带着世人的误解来到海外,一生追求科学的高峰;尽管祖国的人们不理解他,但他身在海外宁愿抛弃唾手可得地荣华富贵,也要把自己的智慧和知识奉献给祖国的事业,而且数十年如一日。不求赞美,不计回报。

华星的年轻电影人们个个默默的点着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李恩华哈哈一笑,缓解了一下这有点悲壮的气氛,对霍老道:“平时跟您哈喇惯了,一下子还真没反应过来您还是位这么威风的大人物啊!看来以后不能叫您老货什么的了。哦,对了,老货,去把呆在房间里的人都叫出来见见客人吧?”

霍佳嘿嘿一乐,笑得红光满面。他好象非常喜欢李恩华这么称呼他。老头颠儿颠儿地走到那排房间那里,挨个地敲起门来。

趁着这工夫,李恩华开始给孙茹、杨娴儿等人介shào

正在圆环办公桌前工作着的几位中年人。

果然都是中国人的名字,基本都是华裔美国人。虽然孙茹等人都不认识具体谁是谁,不过听李恩华的介shào

动不动就是好几个博士、博士后的学位,再不然就是在美国某某大学教过书,有一位还参加过诺贝尔某几个奖的研究工作。听得孙茹等人不住咋舌。

这些人平时假期很少,整天呆在这里搞科研,都搞得快神经病了,似乎平时很少说话;好不容易来了群客人,而且其中不乏孙茹、杨娴儿这样极出色的美女,一时间话多地有点忘形了。正好杨娴儿美术组和何风的录音组都有几个女生好奇心重,在电脑上发xiàn

了跟自己专业有关的程序。立kè

围上前问七问八,一时间好不热闹。

就在他们闹腾的这短短十几分钟的工夫,楼下的研究员们已经传了四五份单项的初步研究结果上来。看来这里地研究工作强度还是很高的,这些异于常人的科学痴、科学迷们在这里地生活想来也不会太多寂寞。

这时间孙茹和杨娴儿没有很失仪态的凑到电脑前问长问短,只是很有风度的站在一旁跟李恩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反正她们也心里有数,这里随便拿出样“无关紧要”的技术来,估计都能把她们俩给吓一跳。这时候再去露怯那就真的象乡巴佬一样了。

陆续的,呆在房间里的几位都被霍佳给拉出来了,看来他们在自己房间里也能做课题,所以对于老货打搅他们的个人研究生活颇有几分不满。

不过待得出到外间,见到孙茹和杨娴儿这样的美女时,神情自然又好了很多。加上霍佳和外面的这几位,这楼上搞科研的科学家一共是十一位,清一色是华裔;大多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上,只有两位是女性,年龄都不轻了。

听李恩华和霍佳的介shào

,这里面既有微电子工程专家、电脑程序设计专家这种和电影后期制作有关的科学家和技术人员,还有和电影专业极为贴近的美术、摄影、录音程序设计师;甚至还有一位生物及人体结构动态研究专家——可以说,国际最顶尖的电影后期制作、声音及图象合成、摄影洗印等方面的尖端技术所需yào

的一切科技领域的专才,在这里全都找齐了。

在李恩华依次介shào

这十一位科学家的过程中,孙茹和杨娴儿都觉得其中有一位看上去年龄在四十岁上下,但是容貌却十分清俊年轻的男士似乎有点儿眼熟,而且气质上不知怎么的,总令人觉得十分亲切。

李恩华最后介shào

到他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道:“这位是这里唯一一位电影学科班出身的专家,电影美术及摄影家刘镇奎先生。”

孙茹习惯性的“哦”了一声,向这位刘镇奎先生伸出手去,礼貌性的道:“刘先生是科班出身?不知dào

是哪所专业院……”

没等孙茹说完,杨娴儿身后一位刚从电影学院毕业被招进华星的女同事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眼睛发光似的问道:“你是……你是哪个刘镇奎,你不会是那个刘……刘镇奎吧?”

刘镇奎微微一笑。对那位女生点了点头道:“你是电影学院地?我想我就是那个刘镇奎。”

这两句莫名其妙的对话把旁边的几位科学家弄得一头雾水。孙茹和杨娴儿也不解的看着刘镇奎,觉得这个人身上真的有几分熟悉地气息。

那个女生捅了捅孙茹,大声道:“孙总,你不会吧?你不认识他?他是双科状元刘镇奎啊!整个电影学院有几个刘镇奎?”

孙茹猛然想起,大吃一惊。转头盯着刘镇奎问道:“你?90届的双科状元刘镇奎?”

刘镇奎微微一笑,摇头道:“看来你们都是学院的师妹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

杨娴儿讶然看着李恩华,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您真是太……太厉害了,什么样的人都能挖到!刘镇奎居然……居然在您的研究所!”

电影学院90届英才辈出。有表演系三剑客黄雷、江舞、王劲松;导演班十一人,半数挤身第六代一流电影人的行列;摄影、录音、管理等系,更是挑起了二十一世纪初中国电影新生代的大梁。但是,在所有这些电影学院杰出的前辈人才之种,最出色的,甚至可以说是电影学院90年以来最具有传奇色彩地人。还要数摄影、美术系地双科状元刘镇奎。

刘镇奎。陕北革mìng

老区某县出身,家境贫苦,勉强熬到十八岁职高毕业,背着一袋干粮坐煤车来到北京谋生,成为八十年代末那一批进城务工的百万农民工大军中的一员。

当时还在做讲师,后来成为美术系主任的王洪海教授发xiàn

刘镇奎的时候,他还在一家普通照相馆做一个暗房洗相的学徒。王老师发xiàn

该生之后。稍稍与谈,立kè

被他满脑子奇异的艺术思维所震撼,惊为奇根利器,极力怂恿他报考当年地电影学院。

当年三月,学徒刘镇奎身背画夹,投考电影学院。按照当时的规定,每个考生可以报考两个系。刘镇奎填报了美术系和摄影系。在考试过程中,这个笑容憨厚的小学徒爆fā

出了惊人的艺术天分和才华,几乎令爱才的两系老教师为之疯狂。

他的应试作品油画《老区稼稽》和摄影作品《田间老人》。以极其朴实而内敛的创作手法展现了依附大地地中国农民特有的质朴的内在美,在那个崇尚西化、艺风奢靡赶时毛地地九十年代初,这两个作品震动了整个北京艺坛,令无数在老区战斗生活过的老人怆然泪下。

通过繁琐的笔试面试,这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孩子折服了所有前辈老师,美术系和摄影系主任以及当时主管考试的副院长亲点刘镇奎为两系专业考试第一名,这是电影学院历史上第一个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双科状元!

往后的四年大学生活中,刘镇奎在校种种传奇故事不断,风头之健直盖过多位名蜚艺坛的老前辈。

最传奇的一次,在西四胡同礼堂的一次各国文化参赞的国际交流会上,随中央美院某教授出席的刘镇奎为了回应某国参赞轻蔑的所谓中国艺坛无现代美术的观点,愤然当场作画。

一半个小时内完成欧洲新美术运动以来四种最流行画风的油画作品各一幅,技惊全场,逼得这位参赞文官和在场的该国使馆人员向年仅二十一岁的刘镇奎鞠躬道歉。

参加交流会的各校大学生代表欣喜若狂,以人手为轿,将刘镇奎沿着学院路一路抬回西土城,一时轰动京城。

可就在刘镇奎大学毕业那年,正当学院内外的人们纷纷议论这位惊世天才在走出象牙塔后将会给中国乃至整个世界影坛带来怎样的一股风暴时,这位应届毕业生却突然间从人间“蒸发”了。

有人传闻他去了国外,有人竟说他出了车祸;更有甚者,风传他因为被一位学院美女所抛弃,从此意志消沉,再没有提笔创作的灵感了。

渐渐的,随着第六代导演在国内的风生水起以及他们在国外各重大电影节地崭露头角。人们逐渐淡忘了这位当年在校时最出风头的天才青年艺术家。

只有后来一届届的电影学院老师们,在教育和批评类似孙茹和杨娴儿这样后来的学生们的时候,还会时常提到刘镇奎这个“反面教材”——老师们常常说,你们不要以为自己能考进电影学院就是什么艺术天才了!就算是天才,也要戒骄戒躁。踏实学习,不要将来毕业了象那个刘镇奎一样,一事无成,辜负老师和学院地培养期望,就好象一泓清泉泻进沙漠里,一生毫无建树……

一代轰轰烈烈的双科状元,传奇的大学生英雄,落到这个结局,不免使人叹惋。不过大家都不知dào

,当年那个毕业生填报志愿的下午。时任电影学院党委书记的孙国放教授。走进了只有刘镇奎一人在的学生宿舍,一席谈话,改变了这位天才的命运。

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孙老爷子连孙茹都没有告sù



也许在老爷子心目中,这世上真的是有“代沟”这种东西的。就象现在的年轻人永远无法理解,在当年那个国家风雨飘摇地革mìng

年代。我们地前辈们为什么能那么义无返顾的丝毫不顾个人的名利富贵,为了国家民族或者某一个理想信念,为了去拯救帮zhù

一群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同胞,就毫不犹豫的抛头颅撒热血。

也许在现代人看来,刘镇奎的选择是愚蠢的,而孙老爷子地选择是自私的,这样的观点在我们的父祖哪一辈人看来。是那样的功利和庸俗。

刘镇奎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下午孙老师对他说的那句话——你可愿意,用一个人的隐姓埋名、忍辱负重,去换取来日中国电影地名扬寰球。傲立世界!

他是愿意的。没有犹豫,没有后悔,整整二十余年。当无数不理解他的人骂他批评他一生毫无建树地时候,他为中国电影乃至世界电影做出了一项又一项研究成果,却从来没有人知dào



在这一刻,孙茹望着这位曾经只生活在传说中的天才“师兄”,从他的故事里,面对着人生取舍之间的真义,突然间领悟到了另一重境界。

她想起了当年看过的一个电影,讲述新中国的“两弹元勋”们,隐姓埋名抛妻弃子躲在沙漠里搞科研的故事。

曾几何时,她和周围的那些女生们,还那样庸俗浅薄的嘲笑过这些傻瓜,批评他们冷落妻子、放qì

人伦之乐是多么的不负责任。

直至今天她才突然明白,人生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名车别墅吃穿拿之外,还有另一种精神上的生命叫“崇高”!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今天才明白,小时候背过的鲁迅先生这句诗中的深意——今天的人们不了解我的志向,就象不了解挂在天边的那棵孤独的寒星;我愿以我满腔的热血,向我的祖国和民族奉上我这一生。

战争年代,有人前赴后继、舍生忘死,满腔鲜血大好头颅,为国抛洒毫不犹豫;而和平年代,更有“两弹元勋”和霍老教授、刘镇奎师兄这样的人,为了祖国的某一项事业,为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舍弃自我、奉献青春,如一枝默默燃烧的红烛,泪干而尽,留给世间光明温暖。

我中华民族屹立世界五千年不倒,历尽无数侵略、无数苦难、无数颠覆破坏、无数挑zhàn

考验,至今生机无限,屡次涅磐重生,靠得岂不就是这些英雄儿女,中华的脊梁!

(pa:这个研究所现实中当然是没有的。但是在中国却真有无数象霍老和刘镇奎这样的人,比如北京就有一个激光洗印技术的研究所,里面的科研人员很多整年休假不到十天,几位科学家四十几岁的人还没有结婚,吃住在所里,每个月工资大部分都捐给贫困大学生,高风亮节令人钦佩。向这些和平年代的英雄致敬!

又,刘镇奎的原型人物其实是冯晓宁导演,他当年在学院就是双料专业尖子,不过当然不是两个系的状元,小说里加以夸张和渲染了)

第十章 名扬美利坚(上)

“好……就是这样,把铜管的调子降一点下来……对,弦乐部分加快快一倍看看……好!把弦乐部分升一个八度……”

不仅仅是站在操控台后面执行何风指令的李佩佩,连旁观的易青都吃了一惊!这算什么风格的配乐?把低音乐器拉得更低,把高音乐器扬得更高,这段曲子不是就变形了吗?发出来的声音肯定是非常刺耳难听的!

“就这么来,快点,先试一下……”何风看都不看一眼自己的老板和老婆,一手拿着耳机贴着左耳,一手扶在连接录音调配板的电脑的键盘上,闭着眼晴摇头晃脑的对录音室里的人下命令道。

这才是真zhèng

的乐痴呢!易青饶有兴味的双手交叉胞在胸前,心想也只有何风这种变态,才会在听一段自己已经每个音符都会默写了的配乐时,还能流露出如此由衷的陶醉一一这才是个真zhèng

喜欢音乐并且沉醉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的人!

李佩佩疑惑的执行了他的操作指令;何风那边猛得把贴近耳朵的耳机向外撤了几公分,望着抱手站在一旁的易青,他做了个耳朵要被震聋似的鬼脸。

“老易,快来听听这段!”何风兴奋的喊道:“那个谁,放画面给他看。”

何风老是记不住李恩华派来帮忙的几个技术人员的名宇,动不动就叫人家“哪个谁”,可是这些平时心高气傲的美国佬居然没有一个抗议的一一想来任何一个跟何风工作过地人都会情不自禁的被他惊人的艺术天赋和神奇的音乐感染力所折服吧!

有些人的某种气质或者说魅力真是与生俱来的。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劳碌,《花木兰》的后期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易青带着导演组熬了几个通宵。给所有素材做了个最后定稿,然后逐步完成了剪辑工作:杨娴儿地美工合成和特效添加也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

一般而言,一部电影的后期工作最后部分都是电影录音。因为他们要等整个电影剪辑出来后才能开始给影片配同步声带。

何风的录音组工作的时候,用一台电脑连接着墙上的影布,放映电影的内容:然后根据事先淮备好的配乐方案制作精确到每一格放映时(一秒二十四格)的音乐音效。

今天差不多己经做到中段部分,整个电影地声带做到一大半了,易青才第一次“顺路”拐到录音组去看看。

易青平时很少去录音组或者美术组“监督视察”工作,因为他很清楚杨娴儿和何风的天才工作能力。做老板的该放手时要放手。什么问题在当初设计方案地时候就应该提出来,既然大方向定了,剩下的事情就应该让下面的人放手去干,老是去监督何风或者杨娴儿的工作会让他们的下属觉得老板不信任他们的专业能力。

所以尽管何风对这段配乐发布了一个这么不合理的修改指令,易青还是毫不犹豫地摇头对他说道:“我就不看了,将来做完了一起看吧。你决定就行。倒带倒来倒去怪麻烦的。”

“不麻烦!”何风白眼一翻,指挥自己工作室带来地两个奥地利“手下”道:“给我扶着他,非让他听不可!”

易青看着他嘴角上扬的趾高气昂的德性。就象一个顽皮的大男孩自己手工制作了一把木头手枪之类的玩具,急切的非要在伙伴面前炫耀一样一一易青只好无奈的举手做投降状。

电脑前的技术人员打了几个键,有人同时关掉了屋里四角的四个小黄灯。整个隔音室登时暗了下来……

一段易青起码看了一百遍的当初拍了好几天地厮杀场面在墙上的影布上显映出来,易青双手抱胸,开始看第一百零一遍。

就在小意扮演的花木兰挥刀砍向敌人的一瞬间,李佩佩飞快的在控zhì

扳上挨下了“插入”键!

猛听得“嘎”得一声,本来就沉郁的铜管声突然在易青的耳边炸响,一种让人头皮发麻血管爆裂的低音嗡嗡的充塞了整个房间一一易青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又一段加快了四倍。且音高扭曲得今人心悸的弦乐急奏猛得响了起来,影布上原本平淡而常见的古装厮杀场面一刹那变得那么撕心裂肺的逼真恐怖。刺耳怪异的管弦吹奏不停的挑逗着观者的神经一一这一小段看完,怎一爽字了得!

灯光大亮,影布上的影象消失了。

不到五分钟的一段镜头。易青现在相信了,为什么当年《罗拉快跑》这个电影在美国上映时,很多青年和小孩看了四五遍还要去看,但是却说不全剧情一一据当时的报道说他们都是去剧院边听音乐边甩头的,象磕了药一样。

好的音乐真是有灵魂的!它不但能激发观众的感情,甚至可以不知不觉的控zhì

观众的情绪!

何风点了点头道:“这就是我想象的效果。这段就这样吧!”

大家一起兴奋的应了一声。他们已经习惯了何风的这种口吻,因为何风定配乐或者声效很少犹豫或者修改第二遍,在他来说。第一感觉就是最正确的感觉。

易青满yì

的点了点头。他知dào

这里的空间太狭小,效果听起来有点夸张了,但是放到电影院去,刚才的效果应该是正好。

何风这次做《花木兰》的主要思路,多是反正道而出奇,反复多次的使用不和谐的和弦与节奏,或者是扭曲的声音造型来匹配电影的内容一一这是一个充满了何风这个怪才个人风格的新的电影音乐形式,以前多用于恐怖片或者科幻片里的方法用在中国风味的古装战争大片,居然别出机抒的令人耳目一新。

当年拿过奥斯卡小金人的唐盾先生在《卧虎藏龙》里同时使用了中国湖南少数民族的巫鼓和西洋音乐,这种变异中寻求东西方和谐的声音造型已经令当时的电影人、音乐人为他的广阔灵动的音乐想象力而叹服;而何风这次在《花木兰》里设计的种种用变调和不和谐和弦做出的声音造型,更是拓宽了电影视听语言的语境范围。

同时,一般的音乐家只有在符合正常的音乐处理方法下才能想象出音乐或者声音,而何风居然不用做任何试听,仅凭想象就能判断出非常规变调或变奏下的种种效果,这份想象力真是前所未闻。

一个电影音乐家和一个古典音乐家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后者相信音乐是在特殊的艺术规律支配下严肃而规范的一种创作;而前者则象何风一样,认为世界上所有能被人的耳朵听到的声音都可以成为音乐――甚至还不止,应该说所有能被人的心灵和思想感觉到的声音,哪怕不是用耳朵而是毛孔来听的那些,都可以成为电影音乐的一部分。

以前的电影家们只会用中国音乐来配中国电影,用西洋音乐来配欧美电影;然后渐渐发展到了东西方风格的音乐在各种电影中交替混用,比如《卧虎藏龙》,这就使艺术无国界这个理念在电影音乐这个领域实现了一种真zhèng

意义上的世界性融合;现在,最前卫的现代电影音乐家,比如何风这样的人,他们开始尝试拮取自然界一切可听可感知的声响来做电影音乐,渐渐达到了东方哲学里所推崇的所谓“天人合一”的境界,在人类对艺术的理解感知扩大到了一个无所不至的范围。

从某种意义来说,后来的人们评价《花木兰》这部电影的音乐时,都不得不承认天才的录音师何风先生,在这部作品里从最根本的创作理念这个角度,把整个电影音乐艺术拓宽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领域。

……

易青知dào

自己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他笑着冲何风打了个手势,转身谁备出去。

突然隔音室门口开了一条小缝,孙茹的俏脸出现在门后面,她盯着易青做了几个口型。易青知dào

那是孙茹让他出去。

在何风工作的地方,对各种声音是最为敏感的,即使是孙茹也不敢在开门的时候发出声音,更别说张嘴讲话了。要是在何风工作的时候有任何声音影响到他,他非跟你大吵一场不可,即使是易青和孙茹也没有面子给。

易青连忙闪身出了隔音室,孙茹把他拉到一边,笑道:“北美院线的事情谈下来了。下午跟李氏的人出去签约。有好几条院线的负责人,下午要赶好几场呢,你快淮备一下。”

易青笑道:“多赶几场好,就怕没得赶。一条院线少说也是几百万美元呢!”

说道这里,易青笑得眼晴眯着了一条线,象个神经病似的在走廊上举手大喊道:“美利坚,我来了!”??

第十章 名扬美利坚(中)

美国的mpaa,它的全称为“thepictureassfamerica”即“美国电影协会”。这个组织成立于1922年,最初是作为电影工业的一个交yì

组织而出现的。如今它涉足的领域不仅有在影院上映的电影,还有电视、家庭摄影(homevideo)以及未来有可能会出现的其他传送系统领域。

mpaa在洛杉玑和华盛顿为它的成员服wù

。它的委员会的主要成员由也是mpaa的会员的美国最大的七家电影和电视传媒巨头的主席和总裁共同担任。

这七大影业巨头跟所谓的好莱坞大同盟是两回事,它仅包括象迪斯尼、华纳、派拉蒙、21世纪福克斯这样的传统意义上的美国本土影业托拉斯;像李氏国际这样的亚裔色彩浓厚的后起之秀就很难位列其中。

1922年,为了纯洁电影画面,保证票房收入,mpaa就开始筹建审查委员会。

这一机构当时由共和党人威尔·海斯领导。1922年,在巨头们的邀请下,他出面主持一个新协会――美国电影制造商和经销商协会,并出任正在筹建中的审查委员会的主席。

此后,整个美国各州都依据本州的相关法律确定了相应的审查制度并成立了审查委员会。同时,从上世纪中叶开始,美国电影就要接受许多民间组织、宗教组织的审查。比如著名的罗马天主教“道德联盟”等等。

当年著名的美国电影《达文西密码》就因为涉及宗教观念问题被美国地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团体大力反对在美国许多地方和院线部分遭禁。

虽然美利坚联邦各州的相关法律在细则上都有些微地不同,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可以统一的按照美国电影的分级惯例分为五个级别:g级、pg级、pg-13级、r级。

就在易青、杨娴儿、何风带领着各自的组员为《花木兰》的后期制作殚精竭智的工作地这些日子里,孙茹和李恩华也没闲着――他们在为《花木兰》通过美国电影审查委员会的审查这件事情而奔走。

对于孙茹和李恩华来说,最大的难题是在于如何把《花木兰》归于pg级而不让它被归于pg-13级。

不要小看这么小小的一点区别。当它反映在票房差距上时,里外里所造成的经济差异可能是巨大的。

在美国,最容易被院线方面接受的没有审查问题的电影,当然是g级。也就是所谓的大众级――指得是所有年龄均可观看,适合所有年龄段的人观看地电影。

这个级别的影片在每年地美国电影总产量中所占比例很少,但是也最容易被院线方所接受,因为它安全无害。该级别的电影内容可以被父母接受,影片没有**、**场面。吸毒和暴力场面非常少。对话也是日常生活中可以经常接触到的。比如有名地《绿野仙踪》、《音乐之声》、《狮子王》、《小猪贝比》、《玩具总动员》等等。

象这种g级的电影,是获准在所有的院线所有的影院放映的。而除此外的pg、pg-13、r、nc-17等各个级别的电影,在影院放映时会受到法律的各种限制,许多院线和公司在签下这些级别的电影放映的同时,总是要特别考lǜ

一下。如果对象是华星这样的“外来户口”的话,签约的可能性就更加降低了。

幸亏电子大王史蒂文森·李在美国混了半辈子,也可说是手眼通天了。经过一番马拉松式的谈判和研究,有不少血腥战争镜头的《花木兰》被定为pg级的电影。

pg级也就是所有的辅导级,这类影片属于“建议在父母的陪伴下观看。有些镜头可能让儿童产生不适感。一些内容可能不适合儿童观看”。

该级别的电影基本没有**、吸毒和**场面,即使有时间也很短。此外,恐怖和暴力场面不会超出适度的范围,所以也叫普通级。在好莱坞,例如《星球大战》、《小鬼当家》、《蝙蝠侠》、《回到未来》、《辛巴达:七海传奇》等影片都属于这一级。

对于华星和《花木兰》剧组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因为大多数美国现代电影都会被分到这一级,各大院线对这个级别的放映许可还是很宽容的,为易青后期的院线放映分成合约的谈判减少了不少压力。

如果是pg-13级(没有粗野的持续暴力镜头,一般没有**镜头,有时有吸毒镜头和脏话)的话,这部电影将成为不适于13岁以下儿童观看的特别辅导级。也就是说13岁以下儿童要有父母陪同观看,而院线方必须提示其中一些内容对儿童很不适宜。这样势必会大大影响票房。

此中差别真是非常巨大,要不是有李恩华这种美国通在替易青他们奔走,《花木兰》这次估计要吃大亏了。

由于有李氏国际挂名参与制片与投资,而且又是pg级的大路片,所以和各大院线的签约非常顺利。富有东方色彩的电影在美国其实是非常好卖的,当年张一谋的《英雄》才签了三条院线,在美国十几个城市放映了四周而已,就进了那年的北美票房前十,和那些占了十条八条院线的美国电影并驾齐驱。

所以这次《花木兰》能顺利在美国通过审查,各院线的放映商和电影院也非常愿意和这样一部利润可期的东方电影签约,毕竟没有谁会跟美金过不去。

这几天谈判下来易青才渐渐体会到,美国不愧是世界第一商业电影大国。许多当年在学院学到、听到的抽象数据,此时都得到了一种深刻的体认。

就拿院线规模来说吧,以香港和中国大陆为例,当年香港电影全盛时期所有影院的银幕的数量加起来不过一百五六十块;十年前,也就是2004年的时候,中国大陆36条院线的所有银幕加在一起也不过就是比香港多了不到十几倍,大概2668块,到近几年每年都有逐渐加多的趋势,也超不过三千块。

而美国的基础观众量虽然只有中国的10%,但这是一个把电影当作第一文化消费和大众娱乐形式的国家,所以全美银幕的数量在04年的时候就达到了36594块,是中国大陆的十几倍。

李恩华和几位长期在美国电影业工作的经纪人一起,照着美国地图精心挑选了十九条美国院线,这些院线所属的电影院网络覆盖全美几乎所有城市;然后,再由李恩华和他的团队领着易青、孙茹以及华星的人逐一去谈判。

这可真是好一场马拉松大战。易青和孙茹从创业至今所有经lì

的合约谈判加起来,恐怕也及不上这一次多。不过易青心里很清楚,这第一次无论多艰难都要扎扎实实的拿下来,因为它至关重yào

。如果《花木兰》这次在美国一炮打响,将来华星的电影要赚美国人的钱就不会象这次这样费事了。

这场商业大舌战一直持续到了2014年元旦,易青和孙茹在美国过了一个典型的美式圣诞和新年。终于,最后他们拿下十九家院线中的十一家。

同时,易青也不得不佩服美国商人们在热情直接的外表下的那份精明。一听说是中国电影,这帮鬼子就开始使劲压价,他们都知dào

这对于一部中国电影在经济和经济以外的各方面具有多么大的意义。

所以当年曾经嘲笑过张一谋是商业白痴的易青不得不签下一份份和当年张一谋签的同样苛刻甚至更加苛刻的合约,让这些美国电影商人从未来《花木兰》的票房中抽走四成甚至四成以上的分红。当易青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签下这些合约时,对面那些美国鬼子的祖宗十八代各位女性自然是倒了霉。

至于没谈成的那八条院线所属的几家公司,简直就是把中国人当肥羊羔子来宰。那些条件离谱到令人发指,易青在忍痛放qì

之余真恨不得把他们的肥头大耳塞回他们各自的屁眼里去。

……

忙完了签约的事,还没等易青睡个囫囵觉,李恩华的高级行政助理又把一份由李氏和华星的策划人员共同拟订的《花木兰》美国及亚洲宣传计划草案放在了他的面前。

这几个月在美国的工作,令易青不得不对自己的美国同行们心生戒惧。跟李氏这样的大型美国公司的工作流程及其强度比起来,自己的华星集团简直就象是小孩过家家。人家好莱坞这些公司做事情那都是一环扣着一环,有一整套熟极而流的规范的。所有的人力、所有的资金、所有的资源配置都是最合理最到位的,象身材匀称的少女穿上一身剪裁得体的晚装一样流畅迅捷,无懈可击。

看来忙完《花木兰》的事回到香港之后,华星内部改革的事一定要抓紧了!易青感慨地想到。??

第十一章 雪耻之战(中)

“哈哈哈……这是意料中的事,想当然耳,不足为奇。”听完了易青的叙述,李恩华坐在大办公椅后面哈哈大笑,道:“你应该叫我儿子艾蒙过来陪你才对,他比较熟悉美国这边的情况。”

“李杜?”易青有点嗔怪的瞪了李恩华一眼,恼道:“老哥,你还笑!”

“当然要笑了,”李恩华感叹的道:“我当年受得苦,你也要好好尝尝,总扯着顺风旗可不是什么好事。现在中国国际地位算是有很大提高了,你想想三十年前我刚到美国的时候那情况……”

易青皱了皱眉头,道:“真难以想象,好莱坞的公司拥有这么成熟完备的商业运营机制,可是一拆到单个商人身上竟然如此的轻佻和幼稚。我真不明白,如此不加掩饰的表达对合zuò

另一方民族、国籍或者肤色种族上的歧视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难道他们一贯就是如此吗?”

“人们总是用自己熟悉的逻辑去考量自己并不熟悉或者了解的事物。”李恩华笑道:“你刚才的逻辑只适用于我们中国人。也许你认为商业活动中即使明显强势的一方打心眼里歧视弱势的另一方,也不该坦然平白的流露出来,而应该很有城府的含蓄地和对方留下面子……呵呵,小老弟。美国人可不是这样思维的,这就是文化和民族根性的差异。”

“这也恰恰是美国人最令人反感的地方。他们从来不会改变自己的价值和习惯去尊重和迁就其他民族地思维方式,因为骨子里他就觉得他们的思维方式是最先进最优秀的。”李恩华思索着,努力想向易青这位刚刚跨入国际市场的“初哥”解释清楚这个问题,道:“现在不管哪个国家的哪个行业要想在国际市场上有所作为。都不得不面对美国问题,因为美国太强dà

了。作为过来人,我能给你地忠告就是,当你在面对这些美国佬的时候,一定要理解并且要记得。他们在制度和实力方面的先进和强dà

,永远和他们的肤浅成正比……”

“当然,说地好听一点,或者说他们自己的社会学家把这个称为……呃……”李恩华努力寻找着词汇。笑着道:“称为率真和直接。本质上说,每个美国人都是不懂事的孩子,你不要忘记了,这是一个只有三四百年文明积淀的民族,你不能要求他的人民象一个五千年的礼仪之邦一样思考问题。”

“好吧,我能接受。”易青无奈的摊了摊手,他倒是能举一反三,道:“现在我们有求于他。所以他认为摆高姿态羞辱我们是理所当然的……或者他觉得这根本不是羞辱,做生意就应该这样……是这个意思吧?”

“全中!年轻人脑子就是好使嘛!”李恩华道:“你现在是一张白纸,你旗下地明星在美国市场全是新人;你的电影成败与否还是个生死未卜的未知数……要是将来你在美国市场站稳了脚跟,哈哈。到时候你再看他向你展示南美式的热情吧!跪下来吻你地脚他们都干得出来。中国人所认为的廉耻和含蓄,在他们看来就是虚伪。你只要能赚钱,能赚一千万、一亿或更多的钱,他们就会倒过来求你,哪怕他们已经有了一百亿身家――这就是美国!”

这就是美国!

李恩华的最后一句话大大的刺激了易青,他突然想起李连捷大哥有一句名言――“在美国,一切就是一个数据!”

你的数据代表你能够创造的财富,你的数据上去了,你就拥有了一切,拥有平等和民主。包括你所代表的民族和国家也就同样拥有的自己地尊严和地位――这就是美国!

这种**裸的思维方式在国内或者香港是很难想象的,易青此时面对着一个陌生的领域,一个全新的世界――他就像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大男生一样,兴致盎然的鼓起了十二万分的斗志!

“谢谢你,二师兄!”易青豁然而起,满脸跃跃欲试的喜悦,道:“我走了,改天请你喝功夫茶。”

李恩华惊奇的看着眼前这个年龄足够做自己儿子的“师弟”,刚才还象头愤nù

的公牛一样,可一转眼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乎天大的事情自己都有了准主意,不需yào

跟任何人商量一下……

“你不打算跟我商量一下眼前的局面怎么处理吗?或许我会有一些建议对你有帮zhù

……”李恩华试探的问道:“比如想个办法再找个院线方来分担宣传费用,或者通过李氏国际再找詹姆斯谈谈……”

“不用了。”易青简短而诚恳的道:“让我们自己来吧!我们已经沾了李氏不少光了。”说着,易青信心十足的站起来向外走去。

“二哥,上映那天我让人给你们送首映票!”

李恩华微笑着望着易青留下这句话时的背影,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的感叹了一句:“唉……看到这样的年轻人才发xiàn

自己老啦……不知dào

刮个胡子能不能显得年轻一点儿……”

……

“这一次,让我们自己来吧!”

易青一拳凿在会议桌上,狠狠的道:“我请会计师计算过了,连同美国和国内的全部宣传费用,我们独力承担下来,一共只要两千万美元!”

“只要……两千万美元?”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宁倩华惊讶的张大了嘴,重重地强调了一下“只要”这个词。随即焦急的道:“易主席,我提醒你注意现实问题!你的《花木兰》已经超过前期预算很多了!截止到现在,华星集团已经为这个大片砸下去四亿两千万港币了!如果再砸两千多万美金下去,整个电影就要超过预算近八千万港币,这不但要动用华星的储备资金。还会直接影响明年我们在国内要投拍几部电影的计划!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跟股东交代?”

因为时间就是金钱,所以易青和孙茹都觉得不可能飞回香港去开会讨论这件大事,毕竟一来一去要好几天,美国这边地时间已经很紧了,签下的上映合约不等人。所以由易青提出来。用可视电话在美国召集华星董事会的一个临时会议。

为了《花木兰》这个戏,其实华星相当一部分的董事都在美国了――易青、孙茹、何风、李佩佩;加上香港的宁倩华、依依、罗纲,这些人大概可以决定华星集团地任何事情。

“如果……”孙茹沉吟的道:“如果上映后电影赚钱了,把这五六亿拿回来了。哪怕只是保本,也不存zài

向股东交待的问题;可是,万一……”

“别忘了,我们在美国做的市场调查和预期票房,可是投资额度地150%!”易青坚决的道:“李氏国际作为好莱坞大同盟的资深成员,他们给出的保守调查报gào

都认为《花木兰》会有1.5亿美元以上的票房成绩;扣除去给院线方的部分,就算七千万好了,我们自己还会有八千万的盈余。扣除七七八八的潜在开支,至少也是个保本地局面。还有,大家别忘了,在国际市场上。票房收入只不过占到一个电影利润的三分之一而已,还有音像制品和其他附属产品呢?”

易青举起了手上一张刚打印的财务报表,道:“《花木兰》的音像制品和附属产品,按照美国地方式来进行商业评估,至少还会有一亿多的利润,如果我们坚持依靠詹姆斯之流的美国投资,也就是说,今天我们接受了他们一千万美元不到的宣传费‘赞助’,按照他们一贯的苛刻标准,明天我们就要分三千万、四千万甚至更多的利益给他们!与其这样。我们不如自己投资,自己来赚这个钱!”

美国和香港两边会场同时沉默。

虽然易青说的看似有点道理,但大家却都知dào

形势严峻,尤其是孙茹和这些在美国的同事,本来那种乐天的精神通过前两天詹姆斯那么一闹,一下子都凉了下来。

美国和国内不同。国内每年最好的档期就是二三月份,因为是春节档;而在美国,每年最好地是圣诞和元旦前后,还有就是暑期档。

根据合约,《花木兰》在美国上映恰恰是美国最淡的这个档期;小意和小云这些演员都是新面孔,票房如何真是不容太过乐观。李氏国际的市场调查能否最终符合现实中的票房结果,谁的心里也没底。

至于说到音像制品和附属产品,按照李氏国际的那种美国算法,当然很可观;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花木兰》能有超过1.5亿票房的成绩的基础之上的。退一万步说,就算《花木兰》真的大卖,以华星和国内电影业的规模,也很难象美国电影的相关产业那样,流水般的生产出足以满足美国市场供给的音像制品及附属产品来。

就在大家面面相觑,举棋不定的时候,在美国这边几乎所有人都看到电脑里依依的嘴唇动了动……

由于两边相隔遥远,信号要靠卫星传输,所以会有好几秒的滞后性,大家并没有马上听到依依在说些什么。

但是,平时无论在朋友交往还是在公司事务中从不轻易发表意见的依依,突然要说话了――她可一向是一字千金,言必有中的啊!

大家不禁同时提起了精神,凝神注意她要说些什么。

“很多时候,事情本身并不复杂,是我们自己的焦虑和得失心把它想复杂了。”依依的声音平缓但坚定,她慢慢的说着,仿佛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样清晰和睿智:“既然无法做出决定,既害pà

风险又不愿意舍弃可能获得地利益;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换另一个角度来思考一下问题?”

所有人,连同易青和坐在依依身边的宁倩华都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体,想听听依依的这个“另一个角度”。

依依微微一笑,依旧不疾不徐的漫声说道:“华星集团创办至今,还不到四年。从最初前身‘中华人影业’地几千万人民币的注册资本。发展到重组并购两家香港传统影业龙头财团,现居香港影业之首,市值数百亿港币――短短四年,这种成绩,算不算商业奇迹?”

所有人都默然点了点头。

依依停了停。继xù

说道:“创造出这么好的商业成绩,当然依赖于外界的许多重yào

因素。但是最根本最重yào

的一条,是我们在每一个关键地决策点上,从未出现过错误的判断或者失误。每到关键时刻。易青和董事会的决定总能为我们的事业加分,我们赢得了每一场豪赌!”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能有这么好地‘运气’?我个人认为最重yào

的一个原因就是――我们团结!”依依加重了语气,美丽的面容上充满了骄傲的光彩,她大声道:“无论我们拥有多少资产,彼此间有多少即得的或将得到的利益纠葛,我们这群人,总能保持一份赤子之心,像孩子一样执着的甚至是象孩子一样轻信的。信任着我们地决策者。我们不象一般的大型财团或者企业那样,内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因为我们的目标永远是一致的。我们不仅共同分享成功后得到地各种利益,更有着面对失败后共同承担责任的决心。”

“……所以我想提醒大家,各位是不是事业做大了,口袋里的钱多了,开始不敢拼不敢搏了?各位现在已经开始考lǜ

‘如果输了怎么办’这个问题了吗?请注意,任何一个企业内部的分歧都是从产生这种思想开始,这是我们每个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吧!”

说到这里,依依总结道:“我想说的是,赌这一把,或者不赌这一把。无非是一个决定两个选择而已。如果我们依然保持当初的团结和斗志,即使选错了,也是赢的;如果因为这个问题我们犹豫了甚至怀疑易青的能力和判断,也就是说我们自己内部出现了裂缝,那么即使最后选对了,也是一种失败!”

“……我说完了。”依依最后淡然的说道,电脑里可以看见她端起眼前地茶杯喝了口水,静静的坐着不再说话了。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孙茹举起了手,简短的道:“我接受依依的说法。”

她说着,心里对依依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有象依依这样的人才会把五亿和五块钱看做一回事,不考lǜ

利益上的得失,说出这样的话来。

再多的钱说穿了不就是一个数据上的游戏吗?五亿也好,五块钱也好,不过是人生开大小,输也一把,赢也是一把。既然大家已经把该努力的该做的都做到了,同时又都不知dào

接下去怎么做是对的,那么不如把胜负放下,毕竟有这样的一群人在一起,只要原本的团结和信任还在,那就算输光了还有翻本的机会;如果开了个不信任的各有打算的头,即便是这次赢了,谁还能保证下次依然是赢呢?

孙茹怅然若有所失的看了看显示屏上的依依,她看上去是那么的从容和美丽。

孙茹一向以易青的第一死党、第一红颜知己自居,她也确实和易青形影不离,但是每到关键时刻,真zhèng

能和易青心意相通,无条件的支持易青的人,却还是依依。

终于,宁倩华也在那头缓缓的举起了手,无奈的笑道:“我不得不承认依依说的有道理。我们权当不问任何理由的相信易青的能力和判断好了。最多不过就是票房惨败,以今天华星的实力,回到国内再熬一年,又可以冲击国际市场了!最多输掉这一把,我们还可以做张一谋嘛!人家冲了那么多次、那么多年都没有成功,咱们怎么就不能输一次呢?”

最后几句轻松的话令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易青深深的凝望着屏幕里的依依,这几个月来,他从没有这样的想念她。

然后,他定了定神,道:“那好,我们投票吧!同意华星集团独力完成《花木兰》后期宣传和美国市场推广的,请举手!”

举手林立。全票通过!

易青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他微笑的道:“多谢大家通过我的提案。我保证,在不久的将来,我们的美国同行一定会为没有分到这杯羹而大大的后悔的!”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充满东方神mì

韵味的诱惑与暗示的各种海报和宣传品已经在整个美国社会各个角落泛滥了起来……

张一谋导演和冯晓刚导演他们和类似詹姆斯这样的美国商人所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俗鄙的以为要开拓美国市场就要迎和美国人的价值观念――惯性思维使他们失去了这份油水丰厚的商机。

好奇心会杀死猫。人类永远喜欢那些神mì

的自己并不了解的东西,所以陌生的有隔阂的东西反而能卖到大价钱。这个道理连捏糖人儿的小贩都知dào



可惜,世事有时就是这么讽刺。??

第十二章 狂热 中国飓风!(上)

“什么事兴奋成这样?汤姆克鲁斯出全裸写真集了?还是布拉特彼得?”易青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拿起那张报纸,只见上面头版上登着一张照片,一个四十多岁的白种女人站在一辆选举车上,声嘶力竭的挥舞着拳头在演说着什么,车前全是兴奋欢呼的选民。

“这是什么?美国大选的日子不是还差两年才到?”易青不解的看着报纸,心不在焉的问道。

“你看仔细点,大哥!”孙茹焦急的走到他身边来,点着报纸上想要让他看的那个部分,解释道:“这个女人是罗西夫人,克里斯蒂娜·罗西!资深的共和党人,在美国的鸽派中是各个对中国比较友好的亲华亲亚洲派。前两天美国政坛不是爆出丑闻,怀疑现任加州州长民主党的安格鲁斯·格雷瓜贪污公款240万美元吗?这个克里斯蒂娜昨天正式站出来攻击安格鲁斯,并且表示要参加下届的州长选举……如果这次被安格鲁斯被司法调查而获罪,这个克里斯蒂娜极有可能就是下任的加州州长!”

“这跟我们的电影有什么关系。”易青看着满版的英文字母直发懒,不想看。

孙茹把他手上的报纸一把抢过来放在桌上,指着上面几行字道:“你把它们翻译成中文,自己琢磨一下!”

易青凝神看去,只见上面是克里斯蒂娜的一段在公众面前的讲话——

“……安格鲁斯·格雷瓜先生,和他的幕僚们,无非是想暗示我作为一名女性没有能力胜任加州的工作。我真为他们地说法感到震惊。真难以想象在世界上最民主最文明地美国。直到今天居然还有人保持着如此强烈的***裸的公开进行性别歧视!我不知dào

大家最近去看过影城各大电影院淮备上映的电影了没有,你们去看过那部名叫《花木兰》的中国电影的介shào

了吗?我劝你们去看看,看看东方人在遥远地千百年前,在一个允许蓄奴,把女性当作奴隶的国家,他们就给了一个女性以尊重。并给了她为祖国而代替男性去战斗的权力!那么,今天的美国,还不如几千年前的一个奴隶封建王朝吗?就象他们在金钱上的被指控的问题一样,安格鲁斯先生,今民主的美国蒙羞!我们应当明白……”

“啪!”易青一把将报纸拍在桌子上,开心的大笑道:”这个罗西夫人真是太可爱了!咱们好象应该封一个大大地红包给她!”

看样子这个克里斯蒂娜·罗西女士根本就不懂《花木兰》这个中国典故说的是个什么故事,她对中国地了解估计比那个詹姆斯多不了多少,才会把那时候地中国说成是“奴隶封建王朝”……不过这些都不重yào

,这种一知半解的错误猫述反倒会增加一种神mì

威感。刺激观众去验证这位女政客的话。

要知dào

,在美国。电影是最重yào

的大众文化形式。它和美国的政治、民生联系紧密。美国人离不开电影。就象中国人离不开电视;就象中国的上班族每天在办公室里会在空闲的时候谈论昨天晚上的电视连续剧剧情一样,电影也是美国人日常生话的一部分。

“这可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大好机会。”孙茹笑道:“我们前期地宣传,大多是针对美国电影消费的主体,也就是二十五岁以下的青年人的。但是现在被克里斯蒂娜这样一变相宣传,就可能吸引大量中青年以上关心政治和时事的美国成年人群体,还有那些支持克里斯蒂娜的女权主义妇女群体……”

“还有共和党的选民!”易青道:“我打赌,会有相当一部分的美国妇女来看这部电影,因为她们会以为这部电影是宣扬女权的!等他们看完,口碑就会通过他们散布到美国社会的各个阶层。尤其是民主党的选民,为了了解敌人的想法。他们也会去看这部电影的……到时候就会有无数怀着各种目的的观众走进电影院去看这部电影!”

孙茹笑道:“我现在怎么有种考试作弊的感觉?”

“别这么说,一切还得我们的电影拍的好才行。”易青道:“机会只留给有谁备的人!”

说着,易青起来拿外套,一边道:“我们快走吧!”

“去哪儿?”

“找人开会!把剩下的预算资金撤回来,全部投到对妇女团体的宣传上去!”

……

任何一部电影大热大卖的原因,首要的必然是因为电影本身的优质一一这是正道正论;但是那些超级大热的影片,大都在本身的质量之外都有一个或者几个非常有力的辅助外因。

现在对于《花木兰》来说,这个外因无疑已经出现了。那位共和党的铁娘子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借题发挥的一番三五中文,会成就了美国电影票房史上第一部进入十大排行榜的华语电影。

正如易青所预想的那样,头三天,《花木兰》的票房并不理想,至少在la的几家影院是这样。每天的上座率大概达到五成左右,这个成绩在中国大概己经可以算好成绩了,但是对于美国来说,实在没有半点可以让人看出这部电影会红的样子。

但是从第四天第五天开始,尤其是第一周的周末,《花木兰》的电影票发售和订售呈现了一种近乎狂的状态。来买票的许多是带着孩子的母亲或者是带着丈夫的妻子;当然,二十几岁到十几岁的男女青少年也是络绎不绝。

这周易青委托派拉蒙和21世纪福克斯的调查员对在la的几家影院观看《花木兰》的观众做了各种调查。其中一份成分调查显示,来看《花木兰》的有一半是是对东方文化表示好奇的青年人;三分之一是美国的职业女性;剩下的则是怀着形形色色初衷来的人,他们中大部分是陪家里某位女性来看电影的。

《花木兰》在全美放映的第一周,前四天收入票房七百多万,周末三天票房竟然狂收三千一百多万!

第一周票房三千八百万的成绩,在美国历年的热门影片中也算排得到中上这个档次了。

……

“看着吧!还会增加!”在李氏的总裁大办公室里,易青信心十足的对派拉蒙的宣传商务代表和李恩华说道。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一部外国电影,第一周三千八百多万,这已经够疯狂了。要知dào

,美国电影大多数都是一周比一周票房低的。”这个派拉蒙的代表刚开始被派来配合易青做各种宣传的时候,嘴脸比詹姆斯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似乎认为强者藐视弱者是理所应当的,而中国人则天生注定是弱者。

“相信我,伙计。”易青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没注意看各州各院线发回来的个别统计。发xiàn

了吗?加州地方的票房收益最高!周末票房甚至达到其他三个州乃至四个州的票房总和还多;而且加州单个州的观众成分,妇女的比例占到了百分之四十几,甚至超过了青少年观众!”

“这能说明什么呢?”派拉蒙的代表坚持的问道:“如果你能说服我,我想我们公司会考lǜ

把《花木兰》的映期调整到每天的夜场黄金时段。”

“你们当然应该这么做,但是这可不仅仅是为了我们,先生!”易青毫不领情的道:“道理非常简单,之所以加州的票房高,除了困为这里是影城之外,更重yào

的是最近最火暴的政治新闻人物克里斯蒂娜·罗西夫人那天的那一席讲话刺激了大量女权团体和许多美国家庭妇女的好奇心。新闻的社会传播有一定的滞后性,克里斯蒂娜的话现在当然是只在加州本地广泛流传,外地听说的恐怕也是少数。但是要不了十天半个月,这些话和她提及《花木兰》的逸事就会随着美国的媒体报导传遍全美。到时候,全美国的妇女都会关注这个电影,那时候的观众成分,妇女就会超过青年观众群体。”

“剩下的话还用我说吗,先生?”易青笑道:“在美国,妇女一般都是一个家庭的核心,而美国电影的票房消费主体,从来都是家庭观赏为主。如果一个家庭里的妻子和母亲认为这部电影好kàn

,那么……”

“毫无疑问,先生。”李恩华立kè

接过话茬,对正在苦思判断的派拉蒙代表道:“《花木兰》这部电影将会在下一周取得更惊人的成绩,在全美!我想今年全年都很难出现一部比《花木兰》更卖座的电影了,如果你们不调整放映时段,要不了一天两天,其他院线旗下的电影院都会把《花木兰》调整到最好的时段去,到时候真zhèng

亏损少赚了的,是你们派拉蒙而不是易青先生;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做赚得最多的‘第一个’,首先主动的进行调整呢?”

派拉蒙的代表立kè

抬起了头,一副豁然开朗的深情,兴奋的“乌呼”得叫了两声一一美国人就是不懂得含蓄和收敛,如此的实在和直接,易青看着李恩华苦笑了一下。

这个代表自己给自己庆祝完了,兴奋的对易青和李恩华说道:“失陪了,两位先生,我想我该去忙了!”

第十二章 狂热 中国飓风!(中)

《花木兰》在美国的上映终于上了轨道,对于易青来说,剩下的除了等着数钱之外,可以做的事情并不多。实在有些边角的事情要处理,留给孙茹就可以了。

杨娴儿心里想着小念青,带着一批有家有业的急着回香港的同事飞回去去了,临走还用dv录了一段易青的视频带回去给念青,省得等易青回到香港的时候,小家伙都不认识他老子了。

何风和李佩佩可没有那么恋家。骨子里那种艺术家的浪漫和不羁让他们选择在美国好好玩玩,等到时间了再和易青一起回国。他们夫妻两个都是从古典音乐、传统雅乐而步入艺术殿堂的,对乡村音乐和摇滚这类美国民间音乐样式比较陌生,求知欲选强的何风当然不会放过这次体验的机会。

李杜在《花木兰》全美上映的第二天就到了美国。虽然他自己的理想是做个艺术家,但是身为电子大王的独生子,完全不理家族生意也是不可能的,实jì

上李杜身上已经有一个金融和工商管的mba学位了,李恩华也在趁自己还在壮年逐步的教导这个李氏王国未来的继承人,使他向着一个成功的商业大亨的方向迈进。

这之后的一周,把心放进了肚子里的易青每天都关在酒店里,利用卫星可视电话和香港联系,把积压了多时的非他不可地一些事情做些交代。

就在《花木兰》进军北美的同时。香港那一大家子人也没有闲着。

孔儒的效率实在是没话说。华星内部改革已经基本完成了第一阶段,整个公司人员扩张了50%+,一切都变得制度化、章程化了。易青不在香港,孔儒全公司最大,现在下面的人看见这个铁面神都象老鼠见了猫似的。易青最关心的就是这个,花了一天多时间听孔儒的汇报,并且认真的给他提了一些意见。

听完了孔儒的汇报,接下去就是宁倩华这个华星大总管给他聊起这期间华星常规运作过程中那些主要人物,那些能为公司赚钱地大将们的动向了。

依依跟着《花木兰》摄制组一起从北京回到香港。就接了杜其峰的一个新戏,想想当年那句“我不拍黑戏”,真是非常失礼于这位香港新电影的当家导演,所以这次的片酬只要了银河映像一个友情价,八百万港币而已。

而杜其峰也非常“识得做”。对这位新生代后辈中地“演技女皇”表达了适度的敬意,在他的新戏里破天荒的加入了大量的女人戏。而且这部《北角夜未半》虽然依旧带有鲜明的杜氏黑帮色彩,但是并不能归纳为黑杜会题材,只是有所涉及而已,依依在里面扮演的女主角则是一位军装女警一一若不是如此,以宁倩华的原则性和她经纪天后的大招牌,她完全可以不怕得罪杜大炮而坚决挡下这个角色。

至于华星演员部另两位当家女星陈云可和吴明玉,这半年一直在增加曝光率和积累市场的期望值一一宁倩华和她派给陈云可、吴明玉地经纪人除了给她们选择性的接了不少广告、形象代言之外,也不计报酬的做了很多平面和网媒的照片、视频等等,让这两位科班美女的形象在传媒上满地开花。此外最重yào

的一个举措就是在宁倩华的授意下。令她们各接了一个国内的大型电视剧。

无论电影明星们怎么瞧不上电视剧,也无论电视剧的片酬怎么低,事实就是事实,国情就是国情一一中国人地文化消费最重yào

、覆盖面最广的形势就是电视,尤其是电视连续剧这种形式。这是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没有的一个情况,要在中国发展一个明星的演艺事业,绕不过这关。

一个在全中国收视率逸过10%的热播电视剧,意味着至少有上百万观众家庭看了这部戏,这就相当于一部票房上亿地国产电影了。这里的潜在宣传价值是非常惊人的。

另外,宁倩华也是为了配合易青的事业方向,她心里很清楚易青在香港打下的江山已经非常稳固了,下一步他必然要着手国内的市场,现在的易青已经有了足够的资金和行业地位开始实践孙老爷子当年的宏愿。开始改良整个行业了。

说到这一阶段华星的兴旺发展,宁倩华领导地经纪部可以说是整个华星的发动机所在,实在功不可没。

就拿积累曝光率和市场期待值这件事来说吧。一个明星总在公众面前晃来晃去,晃得久了自然会使观众期待她在下一部戏中的表现,这也是一种群性窥探欲的表现,大家渴望看见公众人物在另一种人生环境中的表现;当然,如果晃久了,晃过了度,期望值周的顶点那个时段过去了还没有成品出来,这个明星就要招人讨厌被公众骂了;这其中的火候。非职业专精的经纪人不能掌握。

做经纪人可说是一样专门的学问,决不是讨价还价,谈谈合约而已一一许多刚出道的新人不知dào

内里乾坤,小里小气的用自己那些门外汉的裙带亲属做经纪人,这样的人莫不弄得自己灰头土脸,最后自己乖乖的改正错误,去请职业经纪人。比如当年的赵微刚出道用得是自己的嫂子,张子恰用的是自己的哥哥等等。

这几年香港电影和唱片都不太景气,为了生存,宁倩华的母亲陈书芬女士经营的华新娱乐这几年的业务渐渐转移到国内的演出市场上去了。这种生意虽小,但是赚钱快,而且不用担心有天没饭吃。cctv的《同一首歌》就有相当部分是华新参与策划的。

这样一来,当年华新娱乐就有大量的擅长经纪明星,擅长经营电影和唱片业的资深经纪高手闲了下来,就被宁倩华全部搬到了华星来,大展拳脚。毕竟现在全香港都知dào

电影业唯一稳赚钱并且能赚大钱的只有屡创奇迹的华星一家了。

除了演员部和经纪部,其他的部门之中最闲的就是李想了。

易青临走答yīng

了给星爷找个帮手,他想来想去,觉得性格跳脱的大猴子李想不适合接这个活儿,尽管他专业上没得挑剔,不过他喳喳呼呼的,又是东北人的牛气性格,万一和脾气暴烈的星爷在片场顶起来可要影响两家的关系。

相反,平时不爱说话,性格温文内向的单少玉倒是非常适合做这个亲善大使的工作,派这样又好用又没有棱角的人去星爷一定得领情。

这样一来李想乐得无事一身轻,短时间内反正公司也不可能有资金腾出来给他开戏,他就趁机以寻找素材为名到处吃喝玩乐,和肥强以及他手下的武行们打成一片。

李想骨子里有股强烈的侠气,所以作为导演,江湖戏、黑帮戏、动作戏、枪战警匪戏是他的最爱也是他的强项,这阶段正好和肥强这位黑道上曾经的“资深人士”取取经。什么“湾仔五虎闹尖东”啊,“和字头家法之争”啊,还有“丧彪大战化骨龙”等等江湖逸事旧闻,听得李想眉飞色舞,浮想联翩。

至于说到罗纲,年初就凭借去年给李想的那部动作片拿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国际电影节摄影奖,反正拍完《花木兰》后短期内他也不会有什么摄影作品,于是就到处飞着去领奖,反正各个电影节的组委会请客坐头等艇,不坐白不坐。

从多伦多回来以后他飞了趟北京,以股东兼董事的身份帮易青看了看张建在北京分公司的工作情况;然后去给他的烈士爸爸扫了扫墓。电影学院听说这位近年风声水起的青年摄影家回来了,正好赶上全国几十家艺术院校搞艺术作品展和比赛,连忙下帖子请他代表电影学院系统去做评委……

……

这周的第六天晚上,易青终于将手上积压的事情向宁倩华和自己的秘书交代完了。这个过程中,她们时不时想起一出就说几句公司的情况,事情做的倒也不气闷。

易青和宁倩华他们道了再见,香港那边此时估计才刚刚天亮,难为宁倩华她们一大早就被自己电话轰炸醒来,陪他干了几个小时活儿。

他关掉电脑,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对着大落地窗外la的街市夜景放松了一下自己紧绷的情绪。想着千里之外的朋友们现在都各有各忙,他忽然想起大学时候的许多趣事起来,当年任性冲动,青春激扬的挚友们现在居然一个个都成了各自领域里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举世闻名,才足自傲一一以前这些事情,其是只有互相开玩笑的时候才敢说说的。

易青看着窗外,微微的笑了。因为此刻他的眼中,一个英才辈出、雄踞寰球的中国电影帝国正在渐渐成型!

仿佛在为他的这个想法做注解一般,桌上酒店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李氏派给他的住在楼下的助理用中文说道:“詹姆斯·史密斯先生派他的助手来跟您约时间见面,您什么时候见他?”

第十二章 狂热 中国飓风!(下)

“谁?哦……是他……”反应过来之后易青突然亲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他轻松的问道:“咱们下周的日程排到哪一天了?”

“目前下周一直到周四都有事,不过都是些可以更改变动的项目,”助理道:“如果您需yào

,我最快可以帮您调整到明天早上十点就见詹姆斯·史密斯先生。”

这个助理说到詹姆斯这位影业大亨的时候,口气充满了敬意,两次都坚持说全名和敬称。

“才排到下周四?”易青坐到大椅上,把脚跷到桌上,摸着下巴想了想,道:“那就约在下周五早上十点吧!”

“您是说……下周五?”助理吓了一大跳,惊讶的喊道:“就这么回复他们吗?没有什么解释吗?”

“有,当然有!你替我交代他们,”易青微笑着道:“我们中国人有个礼节,上别人家里去做客,空着手来是很不礼貌的。而我,是个很传统的中国人。”

“易总……这……”

“就照这么说!”易青说完,直接抬起脚来用鞋后跟点灭了对讲灯,内线电话顿时没了声音。

第一周的时候,对于《花木兰》地票房易青几乎是一天一打听。李氏负责市场统计的那个白人胖子都快被他烦疯了;可自从上周的成绩出来之后,这周到现在他都一直没过问票房地事,在他看来。智珠在握的事还要问简直是有失儒将风度。

不过现在也不用特地去问了一一詹姆斯的求见预约已经说明了一切,《花木兰》第二周的票房成绩如果不好,或者说如果仅仅是一般的好,那么这些势利眼是决不会回头来求他的。

想必不止是詹姆斯手上的那几条院线,这次签约的十一条院线所有地老板恐怕都在后悔,原先的放映合约时间签短了,这么卖钱的电影应该至少签个放映四十天才是。

对于易青来说,能够和这些美国院线续签加映合约当然也是求之不得的事。赚钱谁不喜欢?

但是易青心里很请楚,这件事上詹姆斯绝对比自己急;这些院线老板个个都比自己急。

因为按照美国影业的习惯做法,卖座率高的优秀电影,在首轮下画之后还可以放到二级影院去放第二轮、第三轮……一直到这部片子不卖钱了为止。

今时今日的《花木兰》是棵摇钱树了,如今易青只要放个风声出去,全美国地院线可能都会上杆子的来赚这第二轮的钱;所以易青完全可以不跟现在合zuò

的这些院线中任何一家续签,直接另找十条八条院线签约也行。

过程当然可能麻烦些。所以大多数导演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选择一客不烦二主,就着老主顾续约就得了。但是在理论上,现在易青绝对握着主动权。

……

洛杉矶李氏国际总部。

“……易总去了哪里?”

“听说……自由街区新开了一条唐人街,易总好象约了孙小姐去逛街了,好象要购物买什么东西……”

“唉,毕竟是年轻人,真是……”

“您不是约了他下午才开会吗?如果您要提前的话,我试着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打扰他。告sù

玩到尽兴再回来,我在总部等到他回来我们再开会,临时会议而已。”

李恩华放下电话,对统计部的几个成员说道:“你们去休息室喝杯咖啡吧,再等……等一两个小时,等我们的客人到了再说。”

“哈哈哈……”统计部的主管是一个有点发胖地中年白人。笑起来特别大声,他转头对其他人道:“能够让我们总裁史蒂文先生在办公室干等他两个小时的人,恐怕也只有那个中国男孩了吧!”

“得了吧,强森。就凭他的电影这周的票房成绩,他就算干点什么都不过分!”一个女同事扬了扬手里的报gào

笑道。

李恩华微笑着挥了挥手,盯着电脑上一根大大的向上伸展地红线,满yì

的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整个美国最关心《花木兰》的票房成绩的除了易青,恐怕就是李恩华了。

这位李氏国际的大当家三年前就在财团董事会上提出了“亚洲文化产业开发计划”。

整个计划分成五期,每期需投入资金六亿,一共是三十亿。预计回报率在150%以上。不过,这些数字,尤其是资本回报率这种东西,只能停留在纸面上,这么庞大这么复杂的投资计划,实施到最后是个什么结果,是赚是赔,谁也意料不到。

象这样一个庞大的投资计划,跟上次李恩华个人借钱给易青稳定香港股市可不同。上次是李恩华的私人行为,只不过用他在李氏国际的未来地红利做抵押而动用了公中的钱而已;而这次则是公司行为,要想让李氏国际的那些股东大佬们拿出三十亿美元来,就必须拿出有说服力的成绩,让他们相信所谓“回报率在150%以上”并不是画在纸上的饼。

所以李恩华才这么看中他这次砸在《花木兰》上的那区区几千万港币的投资。

《花木兰》是李氏国际和华星集团的第一次合zuò

,合zuò

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董事会的其他董事会不会支持他的亚洲文化扶持计划,如果那些美国佬不支持。就算他自己是大股东,想要独断独行,阻力也相当不小。

要让董事们看到。在亚洲搞电影和相关产业是有利可图地,而且作为未来在亚洲的合zuò

伙伴的华星集团绝对有能力和潜力承担三十亿美金这么庞大地计划。

马克思说过,资本的本质属性就是永远的追逐利益和市场。欧美的资本主义发展到今天,不但成熟而且强dà

,到二十一世纪电子及计算机时代来临前夕,已经把整个欧洲和北美的市场完善到铁桶一般,各行各业都做到了接近饱和。

这以后,追逐全球市场就成了类似宇通、李氏这样的大型跨国财团摆到桌面上的一个议题了。

李氏当年是做电子技术和电子器材起家的。在孙老爷子当年地授意下,李恩华主要开发的还是电影工业方面的相关技术产业。

今天的李氏国际财团,已经完全脱离了对宇通国际的依赖从属关系,其投资方向包括了各个行业的方方面面,但是最核心的部分,每年占集团利润四成以上地支柱产业,还是电影及传媒工业的相关技术产业。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恩华和李氏国际那些董事、股东们,要在全球市场上发展新的经济增长点,也就是新的赚钱路子,首选的当然是和电影及传媒工业最靠近的文化软产业了。

在好莱坞大同盟中,这方面做的最好地当然是举世闻名的迪斯尼。他们的卡通电影本身的票房收益可能比不上华纳、派拉蒙这种传统的影业大托拉斯,但是满世界的米老鼠、唐老鸭地形象和几乎卖到全球的各种卡通公仔及其派生产品、还有全球各大著名城市一座跟一座建起来的迪斯尼乐园……这些电影和卡通的附属产品带来的利润可以大到是票房收益本身的十几倍、几十倍一一电影相关软产业的利润潜力可见一斑。

在全球市场这块大蛋糕上,基本还未被染指但又潜力无限的一块就是亚洲了。论人口,亚洲是世界第一大洲。仅一个中国就有几亿潜在消费人口,而且这个潜在市场每年的增长幅度也是全球最大的。

上世纪九十年代,乔治报gào

指出亚洲市场是空有数据得不到实jì

利益地空壳子,那是因为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第三世界国家在当时实在太穷太落后,都还没有从战争的创伤中喘过气来。

现如今可大不一样了。亚洲和欧美的差距在渐渐缩小,包括中国、印度在内的这些亚洲大国。如果仅以消费现代化而论,比欧美强国已经差不了多少。中国经济收入的中上层群体,对生活的消费需求也和世界水平越来越接近,大部分在美国卖得动的民用生活品,在中国也同样能畅销起来了。

乔治报gào

中说,要给中国和亚洲各国半个世纪的时间。历史证明,他低估了东方人的创造和复兴的能力一一这个过程,亚洲和中国只用不到三十年就走完了。

事实上,国际上象宇通国际这样的大型跨国商业实体,早就开始动手了。孙茹的父亲孙云博在二十年前和华云丰联手拔掉当时宇通董事会的几根硬钉子。独揽宇通70%以上股权之后,就已经在积极谋划所谓的亚洲殖民计划了。

否则以孙云博的为人,他也不会在经济上坚决扶持自己那位“古板”的老爹那么多年。

而李恩华的李氏国际在美国托拉斯的大家庭里显然是个后起之秀,崛起也不过是近十年左右的事情,他的脚步显然是比其他人慢了许多。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比一般人更焦急。对于他来说,发展和扶持中国电影工业及其相关产业的意义,不仅仅是集团未来发展方向和一笔大生意、一个新的利润增长点这么简单。这里面可凝聚了他一生的理想和感情,还有他和孙老爷子师徒两代人的期许;甚至可以说,自从当年他和韩山平抓阉之后,他的整个人生都在为这件事做着淮备……

……

“先生,易先生带着一位女士上来了,请他在哪里等您?”

几乎已经进入熟睡状态了的李恩华从“总统椅”上一跃而起,揉了揉眼睛,对着对讲机说道:“请他们在会议室等,我马上到。另外,温莎,通知强森他们开会,然后煮一壶咖啡……呃,不,一壶中国绿茶吧,把我藏的毛峰找出来,送到会议室去……”

跟秘书交代完这些,李恩华看了看时间,居然睡一个多小时。他连忙起来正了正领带,推门而出向会议室走去。

李恩华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强森他们已经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了。李恩华刚刚坐下,大门一开,所有人立kè

能感到一种莫名的透着喜悦的暖意冲了进来。

易青和孙茹两人脸上冻得红红的,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大声用英语说道:“嘿!为什么临时开会,我们本来要玩到天黑的。不过,很抱歉让你们等了我们这么久,上帝说了,为义而等待的人们有福了!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易青变戏法一样从一个包装袋里掏出一件超级肥大的唐装上衣,然后对强森道:“嘿,别楞着了伙计!你不想试试把历史穿在身上吗?这可是三百年前的款式!”

强森大笑道:“你可真象个唐人街推销杂货的小贩。看看,让我看看,嘿,这棒极了,谢谢你伙计。”

孙茹合笑站在一旁,从包里挑了几件东西递给统计部的几位美国同事。易青只认识一个强森,她却几乎认识李氏国际总部大部分的中层员工,毕竟她的工作整天要跟这帮人打交道。

李恩华看着他们两个一件件的从包里往外掏东西,全是一些带有显著中国风味的小工艺品和衣饰,比如剪纸贴画、丝绸刺绣、紫砂茶具、旗袍唐衫等等,大感奇怪,对易青问道:“你们在哪里买到这些东西的?除非是在北京,不然即使在中国的某个城市,也不可能买到这么齐全的中国民间工艺品,上帝啊,要知dào

这可是在la!”

易青得yì

的眨了眨眼睛,对李恩华道:“你以为我是去逛街了吗?不不不,我是去考察市场的售后效果去了。作为一名导演、一名中国导演,我很荣幸的告sù

你,先生……这里、美国、加州、洛杉矶市正刮起一股狂热的中国飓风!”

第十三章 调教美国大亨(中)

就在易青和孙茹他们回到香港自己的住所,为缓解这几个月以来的疲劳呼呼大睡的时候,美国那边已经开了锅。

密切关注影市票房的美国院线大亨们,最近都在找《花木兰》这部电影的中国发行方。保守估计,如果这部电影再追映两周,至少有一亿美元左右的收入,就算分拆到其中十分之一,分成后也有几百万美金的利润,务实的美国人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机会。

更重yào

的是,华星打明了旗号要进军世界市场,大家都知dào

北美票房占世界一半,未来华星的电影主攻目标一定是美国影市。谁要是能签下华星以后几年的作品在北美的发行上映权,对开发亚洲市场有着不可估量的好处。

詹姆斯·史密斯先生还在为自己的独到眼光而洋洋得yì

呢。他是所有院线商中第一个看出《花木兰》加映潜力的,早在《花木兰》放映完第一周,第二周时他就已经开始与易青的人预约时间了。

具体约定的时间是这周五,毫无疑问,他也是所有院线商当中第一个和易青谈判的,占到了绝对先手。

可没等他高兴两天,他就得到了易青带领华星一行人回到香港的消息。这下这位骄傲的美国大鼻子可傻眼了,美国时间的周五和香港时间的周五相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他在得到消息后的三个小时就登上了飞香港的班机,连助理都没带,只带了一台电脑;需yào

的资料文案只好等谈判前让助手传过来。

坐在飞机上,詹姆斯回想起自己和易青第一次打交道时的情意,虽然他隐隐觉得自己有些地方可能让那个矮小的中国人不高兴了,不过他还是没感觉出来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了。

本来就应该这样嘛!在美国,跟中国人、印度人、中东人谈生意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没什么不妥……

想着想着,詹姆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易总,宁小姐上来了。”

“请她进来。”

休假结束后易青和孙茹他们第一天回到公司;除了杨娴儿、何风这些创作部门的人,没有戏就不用开工之外,其他去美国出差的同事也陆续到岗了。华星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不能休息太久,现在连易青和孙茹都要受公司规章地约束了,不然铁面神孔儒那关就不好过。

易青正了正领带。让秘书给自己泡壶红茶送进来,然后刚坐下。宁倩华就进来了,手上捧着一捧文案。

“什么东西这么重yào

,让底下人做好了,还要宁姐送上来。”易青笑着起来让宁倩华。

两人走到办公桌下面的大沙发对面坐下。

宁倩华把文案放在易青面前的茶几上,道:“你们休息这两天,我让行政部门的同事做出来的。你也是,在美国把事情办完了就是了。为什么非把那群美国佬支到香港来累我们。”

易青不解的道:“这些是什么?”他拿起一份文件细看,全是一些接待和谈判方面的事宜。宁倩华不愧是行政和管理方面的全才,工作做的非常细致。易青这才想起来,他回来时确实交代过助理和行政主管、会计等人,下一阶段会有大量的美国院线商和发行商来公司谈判,请大家做好准bèi



可没想到这么快,宁倩华连接待和商洽的方案都做出来了。什么人员的配制、食宿的安排,还有参观华星艺创部的工作和演员培训部等等的活动。

易青粗略的看了一下,疑惑的道:“宁姐,为什么还安排他们参观艺创工作中心,还要参观演员的培训?”

宁倩华含笑解释道:“我以前跟家母一起接受过几次中影集团和好莱坞院线的商洽谈判活动……哦,就是张一谋的《英雄》和《十面埋伏》在北美发行的那两次,所以对这方面还算熟悉。这次我们也是按照中影集团和北影当初的模式和规格做的。比如说参观我们的创作部门等等,主要是让对方坚定和我们的合资信心,让他们看看我们的潜力……”

“等等,”易青毫不犹豫的道:“对不起,宁姐我打断一下。关于这次的商洽活动,你们行政部门搞上来的这个方案很好,但是有这几点,我希望你们修改一下。第一,人员配制减一半,除了必须的部门以外,所有陪同的、做排场的人员全部减掉,而且除了我和小茹,各位主管出席谈判全部不要带助理;第二,美国方面任何一位合zuò

商到香港,华星一概不负责安排食宿,饭局全部取消,他们要住宿,自己找酒店去,要在华星餐厅吃饭,自己刷卡,我们一概不管;第三,所有的参观活动,一概取消,除了提供我们历年在亚洲、中国市场的票房记录和附带音像、文化产品的商务记录之外,任何资料都不提供,他们爱有信心不有信心,对我们没信心的,就别合zuò

,没什么好谈的。”

宁倩华惊讶的看着易青,良久才嘣出一句话来:“你在美国没受什么刺激吧?这可不是意气用事的事儿……这样接待,会不会太草率了,显得我们没有诚意……”

“您别管了。”易青无意识的挥了挥手,做了一个坚决的斩首似的动作,道:“先按我的意见做吧,下次开会的时候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会跟大家通气的。中影和北影以前那个方案根本不行,我们不学他们。”

宁倩华不解的又看了看易青,在这个年轻的华星主席的脸上,有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威严。宁倩华知dào

易青做事每每出人意表,但是决不是一个胡来的人,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她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收起那叠文案道:“我拿下去让他们照着你的意思重做。”

宁倩华走后,易青独自坐着想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桌前按着内线问道:“通知美国那边,明天和詹姆斯的会面时间不变,早上十点!”

……

第二天早上一早,易青开着自己的车子去接孙茹上班。两人一路说点事情,到了公司,刚进大厅就听公司的职员告sù

易青道:“丽丽姐急着找您。”

丽丽姓冯,是宁倩华刚为易青新请的生活助理,二十七八岁年纪,戴幅厚镜片的眼睛,做事情非常细心。易青以前一直不爱用助理,除了创作上,其他时候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偶尔让秘书和行政助理做一点,主要还是他有依依、孙茹、杨娴儿这三位,平时什么事情都不用他自己操心。

不过现在事业越做越大了,总不能让公司的副总、影后级的大明星、美术组的创作主管这样的人才整天做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吧?

易青不等上楼,就在大堂用内线接了上去,问秘书道:“丽丽找我什么事?”

冯丽丽立kè

在那边接口道:“易总,日程上今天您要和美国八大院线的首席商务执行官詹姆斯·史密斯先生会晤谈判,您忘了吗?”

易青笑道:“没有啊,怎么了?”

丽丽急道:“可是我们这边一点准bèi

都没有!美国方面打电话过来说,詹姆斯先生早晨六点的飞机马上到香港了。”

易青笑道:“需yào

准bèi

什么?什么都别准bèi

,昨天不是安排人去接他了吗?你给接他的司机打电话,让他把人接到了直接送小会客室,就是有保安监视器的那间小的。”

“这……这样可以吗?那间小房间……”

“那你还要给他安排欢迎依仗吗?”易青冷笑了一声,道:“好了,我早上在大会议室,你给我准bèi

一点茶点饮料上来;对了,去茶楼订一车包点,要全套。詹姆斯来了让他等着。”

别说丽丽了,连站在旁边的孙茹都吓了一跳,拍了他一下道:“你想干什么,别玩的太过分。”

易青歪了歪嘴道:“谁玩了,你别管。”

两人一起上了楼,孙茹看他按了大会议室那一层,忙问道:“连办公室都不去一下?开什么会呀?”

“茶话会!”

……

小云从美国回来以后就一直在练歌,她的第一张专辑收歌收的都差不多了,这是她也是华星的第一张唱片,所以无论是制作部门还是她自己都非常重视。

这天早上,她正在跟声乐老师做例行的发声练习,没唱上两句,助理就推开隔音间的门,小声道:“易总说,卢小姐要是没有特别重yào

的事,今天就别练了,上大会议室看点东西。”??

第十四章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上)

中国人有个毛病,也是过于善良过于温文造成的毛病――总是用自己的心理逻辑去揣度别人的内心想法。我们总是相信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将心比心,以心换心。

却不知dào

此心非彼心,人心之间的距离,不会比地球距离银河系尽头的距离更近。

中国人讲人情,西方人讲理性;中国人讲谦让,西方人讲进取;中国人委婉,西方人直接――美国人从来没有我们那些弯弯绕绕,他们的势利举世闻名。当然,他们不认为这叫势利,他们把这个叫做务实。

当你名不见经传的时候,他可以明目张胆的藐视你、慢待你;可当你的市场统计数据一路长红,显示你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能够赚到大量金钱的时候,他又可以容忍你的一切来迁就你,一点也不会觉得自己之前的狗眼看人低有什么可尴尬的;直到你的这根红线走到了尽头,你不再能为他们赚大钱了,他们又会突然不认识你了。

这就是美国资本家,马克思告sù

我们,资本来到世间,每个毛孔都带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他们时刻在追求利益,在利益面前,一切都规范都可以忽略。

中国**十年代在首都大学生中盛行起来的狂热崇美风,使无数青年知识分子温馨的认为美国是一个人人相亲相爱、平等自由的王道乐土,以为即使是中国的国力和美国差距这么大,伟大的美国人民也不会歧视我们;至少,即使心里歧视,表面上也会用委婉的态度对待我们……

易青其实是鄙视崇美族的,就象他鄙视哈日族一样,但是在刚到美国的时候,第一次和詹姆斯约见时,他也不可避免的抱有这种可笑的心态。

用我们中国人自己的思维逻辑去揣度美国人的行为。易青以为友好的美国商人如詹姆斯之流,一定不会肤浅的歧视中国同行;他还以为詹姆斯即使看不起华星地人,大概也不会表现出来,而会很委婉的完成这次商务谈判吧!

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两个中国商人之间,那这种逻辑倒真是成立的――即使双方的实力再大,也会依据东方民族的传统美德完成这次会晤。互相尊重,留有下次见面的余地,哪怕一分手实力强的一方立kè

鄙夷地往地上吐唾沫。

可惜人家美国大亨不跟你讲这套游戏规则,在人家眼里,中国人这套叫虚伪;人家眼里只有实力,这叫务实。

这件事教会了易青一件事,易青的一大重yào

优点就是同样的错误不犯两次,他一学就会。举一反三。既然决定一切的只是钱,只是支票上的那几个零;既然放低姿态装孙子和挺起腰杆当大爷。其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我们中国人还要习惯性的低声下气呢?

两个人交往,即使某一方再多的财富、再高的社会地位、再大地权势,也不能成为他凌驾于另一方的理由,人生而平等,在人格尊严面前,富人穷人。是天然平等的;国与国之间,美国电影和中国电影之间的道理,不也一样是如此吗?

无论美国再怎么强dà

,作为两个主权国家,中国和美国天然就是平等的;无论好莱坞再怎么先进,再怎么实力强悍,中国电影业和美国电影业天然就是平等的。这与钱少无关、与先进落后无关、与实力强弱无关,谁也没有资格看不起谁。

当然,在现实社会里由于实力水平的差异,常常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公平出现。但是作为我们个人,作为我们中国,要承让并坚守这个道理和原则。要是我们自己都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要是我们一看见别人的好,别人的强,别人的富就自然而然的弯下了膝盖,觉得别人对自己的不平等姿态是应该的,那还有什么国格人格可言?

人家占我们的钓鱼岛,我们“礼仪之邦”;人家炸我们的大使馆,我们“礼仪之邦”;人家侦察机窥探我们的领空,把我们的防卫飞机都撞下来了,人都死了,我们还在“礼仪之邦”……“礼仪之邦”的次数多了,到最后礼仪之邦就变成了懦弱之邦。对不该宽容的人实行温良恭谨那一套,说穿了就是“贱”!

中国确实有许多天生就有强烈奴性的,满脑子都是奴才逻辑、二等民族逻辑的人,看到别人实力比自己强,就觉得自己应该矮人家一等。不过易青显然不是这种汉奸二狗子性格的人,任何侮辱和轻慢他以及他的祖国的人和行为,都必然得不到他的原谅。

……

中午十二点十分。

华星小会客室。

饥肠辘辘的詹姆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出虚汗了。他闭上了眼睛想养一会儿神,可是怎么也定不下心来,眼前仿佛有一块块炸得金黄的鸡块在漫天飞舞……如果这时候再来一大杯加冰的可乐,夹上起司片和香肠的一大条热狗,再来一些薯条或者土豆沙拉……

哦,上帝啊!感谢主,赐我食……

易青和孙茹他们,在楼上的视频里看到詹姆斯的这个舔嘴唇的动作,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请詹姆斯上来吧,丽丽。”

丽丽在耳机上应了一声。

易青摘下耳机,挥了挥手,让那几位没正形的找个位置坐下。

杨娴儿懒洋洋地道:“我是吃饱了,我走了,我才没兴趣看那个美国啤酒肚呢,看了一早上了。”

何风也站起来要走,易青干脆对小意和小云道:“你们也都走吧。今天玩的挺高兴,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你们了,我和小茹在就行了。”

楼下小会客室。

詹姆斯坐立难安,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了。

这时,大门一开,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国女职员走了进来。

詹姆斯立kè

站起来大声嚷嚷道:“这是怎么回事?易呢?我从美国飞过来,约好是十点的!他到底在不在这里,如果他不在,请告sù

我,我需yào

找个酒店休息,我们可以另约时间……”

“对不起,先生。”丽丽是个非常憨厚、严谨、内向的女人,她不知dào

这里头的事情,只是很忠实的一板一眼的“背诵”易青交代给她的话:“我们易总让我告sù

詹姆斯先生。无论在中国还是在美国,迟到几小时都是很平常的事。”

詹姆斯愣了一下,顿时语塞。说起来,易青可一点没占他便宜,上次他也让易青等了他两小时又十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詹姆斯无奈的摊了摊手,道:“好吧。那现在呢?”

“先生,请跟我来。”

……

詹姆斯跟着丽丽走进大会议室的时候,屋里只剩下孙茹和易青两个人了。

詹姆斯一进门就看见站在桌边的易青,他悻悻的抱怨道:“哦,易!你可真是个记仇的男孩!”

易青大笑的张开双臂迎了上去,道:“记住今天吧,老伙计。这是中国人的风俗和礼节,我们有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也就是说,你怎样对待一个中国人,中国人也必然怎样对待你。”

“好吗,神mì

的中国人。”詹姆斯无奈的笑了,他上前拥bào

住了易青,大声道:“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你和我见过的几个中国人不一样,你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易!”

孙茹静静的站在一旁,等他们拥bào

完了,她只是隔着桌子跟詹姆斯握了握手。她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好笑,不过这位詹姆斯倒是洒脱――不过也难怪,如果你知dào

对方随时可以带给你数以百万、千万美元的利益,想来任何人都会表现的这么洒脱的,不洒脱行吗?

詹姆斯一边和孙茹握手,一边眼神已经飘到了一旁的一架酒楼送餐的小手推车上了,刚才易青他们吃剩下的东西,起码还有两三人份的,已经重新装盘了,摆了一车面,看上去象新的一样。

尽管詹姆斯不认得那些是什么,总之不会是炸鸡和热狗吧,不过看上去也让他饥火更盛。

易青笑着让过一个位置,请他坐下,然后亲自走过去把车推了过来,道:“谈正事之前,想必你已经饿了,先吃点东西吧,边吃边谈。”

詹姆斯悄悄咽了口唾沫。他笑了笑,艰难的道:“还是……哦,我是说还是等生意和合约谈完再吃饭吧。”

“哦,不不不。”易青非常严肃认真的道:“中国是个非常强调‘吃’的民族,我们最喜欢在饭桌上谈生意,边吃边谈是我们的一个习惯,更是尊重客人的礼节。”

詹姆斯愣了一下,孙茹在旁边语气不容置疑的补充道:“请尊重中国的礼节和风俗。”??

第十六章 华星发动机(下)

孤独地指向天尘的花树,漫天缤纷的落英,仿佛在祭奠着李将军和万千死难将士的英灵。

西边残阳似血,仿佛是一个民族巨大的尚血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

花木兰和战友们把李将军葬在花树之下,误伤的竹笛之声响了一夜。

天亮了。花木兰率领着回乡的军队,投向熹微的天际。

但愿朝阳常照我土,莫忘烈士鲜血遍地。

……小云那独特的清澈嗓音幽幽地在放映厅里响起,由著名作曲家施广南先生原作,何风重新改编及编曲的《多情的土地》荡漾在全场数千名青年学生的心头。作为这部电影的片尾曲,何风在新编的曲子里加进了一些最前卫的hip-pap元素,前景小云的演唱在

两个小节里,后面开始加入男中音美声和声;复歌两段后,小云的声音、男中音和间或加入的花腔合唱,形成了优美宏阔的三重唱――“我深深地爱着你,关山,故土,多情的土地”……一声声如泣如诉,唱到满场吹嘘,泪如雨下。

影片结束了。

“鸣谢

李氏国际电子集团技术支持

甘肃定锡市骊家堡子拍摄墓地

香港半岛酒店……”

最后一行字幕缓缓地滑过银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场灯亮起,一片光明。

没有一个人站起来,没有人走动。

无数掩着嘴的抽泣着的女生,泪水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中定格……

终于,坐在最前排的老师们的留座中,默默地站起了郑国思老师,带头拍起了手。

潮水般的掌声开始在整个放映厅的各个角落疯狂地响了起来,渐渐汇成了一片春雷!

激动的纷纷起立的人群,不知疼痛不知停歇地拍着自己的巴掌,经久不息的掌声持续了十几分钟,此起彼落。

郑动天教授、谢小晶教授、齐世龙教授、王劲权教授……所有的老师都在鼓掌。

多愁善感的老院长谢非教授轻轻地背过身去揉了揉湿润的眼睛。多年以前,这个心比天高,惊才放旷的学生在他亲自主持的导演系三试中点中状元时,那傲气冲天的豪言仿佛还回响在耳边――

“……我热爱电影,热爱艺术。但是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违背我的良心,低下自己的头!”

那时的易青,是多么的莽撞而稚嫩啊!

还有那句话他当年在学院求学时最喜欢挂在嘴边的话:“这就是我的人本主义艺术观!

对于一个从事了一辈子艺术教育工作的老人,还有什么东西能比亲眼见证一个学生从青涩走向成熟、走向成功、走向辉煌……更值得骄傲呢?

更令这些从事了一辈子专业工作垢老人们激动的是,这部《花木兰》告sù

了他们,中国电影终于走向了世界市场,中国电影离政治遥控,实现商业化,自主产业化的时代终于到来了!

这个叫易青的学生开创了这个伟大的时代。而他们作为易青的老师、培养人和他事业的见证人,也将永远被中国电影史和世界电影史铭记。

……

《花木兰》的全国上映,又一次在全国的学术界、艺术教育界、传媒舆论界掀起一股讨论商业电影的热潮。

然而,易青似乎并不打算暂时关闭发热的华星发动机,他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外界沸沸扬扬、贬褒不一的评论,尤其是那些骂他篡改历史和热衷于讨论《花木兰》的剧本故事“真实不真实”的议论,更不用提那些所谓“又一个讨好外国评审的烧钱导演”之类的评价了。

一个时代的历史,往往如冲刷过河滩的江水一般,泥沙俱下;世俗的短视和偏狭往往会遮掩真相,使潮流变得浑浊,使我们无法在这浑浊的历史大潮中看清事实真相清澈明净的本质,而把它们和一些肮脏杂质混同在一起。惟有等待历史的沉淀与分辨,使我们最终看到一切的本来面目。

华星要开新戏了!

易青在艺创部本年度第一次重yào

的全体会议上,向扩张到了六百多人的艺创部大声宣bù



引来全场一片欢呼。

华星养了这么多人,平时薪水不高,所有人都盼着开戏赚钱。之所以他们宁愿在华星自我冷藏,每天在办公室拍苍蝇也不出去接戏,就是因为谁也不愿意错过华星每年的计划,因为华星一旦开戏。给他们的好处是几倍于外面的剧组,而且往往是名利双收。

今时今日的华星,连罗纲、何风等人带出来的几位靠近他们的助手,在外面的身价都可以开到水涨船高的天价。有几个镀金成功后离职去外面发展的立kè

在其他导演手上挑起了大梁。

香港电影人才后继乏力,缺少专业资源;张建领导的北京华星就源源不断地为华星提供和物色着来自内地的优秀人才。从《花木兰》全球票房大红后的2014年开始,“去华星”成为电影学院应届毕业生的首选,其受欢迎程度甚至超过了出国留学。

易青含笑看着大家,等待兴奋的同事们安静下来,然后道:“华星艺创部现在有十一位导演,加上总部的孔儒先生,一共有十二位能独立执导的创作者;此外,在摄影组、美术组、录音组和编剧组甚至是演艺组的所有同事们。如果你们认为自己有当导演的潜质和能力,也可以呈上你的创意策划案。只要是通过公司艺创部审核的创意,准bèi

附诸投资拍摄的,其作者都可以享shòu

公司的导演津贴。”

听了这些话,气氛宽松的会场甚至响起了口哨声。华星的导演津贴,一千万港币加上电影票房利润的5%…,这种机会只要抓住一次,就可以打断腿不用做,享shòu

下半辈子了。

“……第二件事。”易青等大家反应完了,继xù

说道:“今年我们华星必拍的重轴戏,需yào

优先在艺创部挑最优秀的同事参加,请大家配合。我们今年……”

“……要拍一部巨资的灾难片!”易青环顾全场,认真地说道。

“哇!灾难片!”

“要拍灾难片了!”

“这么快,行不行啊……”

“易头儿真狠……”

如果说先锋实验电影的水平能代表一个国家电影艺术理论和学术方面的最高水准的话,那么一部成功的灾难片无疑是一个国家电影工业水平和技术水平的集中展现。

除了美国好莱坞之外,全世界目前只有类似法国这样的传统电影强国和日本、韩国这样烧得起钱的发达国家,敢于挑zhàn

灾难片。

美国好莱坞拥有冠绝世界的技术水平、工业化程度和雄厚的资金。是拍摄灾难片最多、成功范例也最多的国家。目前在全球票房上稳居榜首,至今地位无可撼动的《泰坦尼克号》就是成功的灾难片的典范;还有《龙卷风》、《天崩地裂》等等,都是北美票房榜上有名的成功影片。

但是即使是美国,每成功拍摄三部灾难片,也会出现一到一点五部失败的作品――也就是拿不回本钱的作品。

拍灾难片难,首先是剧本难写,其次是演员难演。

技术上更难,摄影是最难的,别说加进摄影师的创作和风格思想。光是完成导演的拍摄计划就很难,剧情动了动天塌地陷,演员东倒西歪,能不难吗?

美术则是比最难还要难的,要再现那些惊天动地的场面,还要保证演员的安全;场景中所有的东西,哪怕小到一片木屑、一块泡沫,都不能穿梆,穿梆就要重来。

最难再难也难不过监制和制片人员,世界上至今为止,好像还没有听主哪部灾难片是在预算内完成的,人们的计划似乎永远赶不上变化。灾难片花钱就像个被霰弹枪打中的盛水的皮袋子。你以为眼儿全堵上耻,结果一走路还是到处漏水。

所有的一切都这么难,导演能不难吗?

中国以往拍不出国际水平的灾难片,关键还不是这些困难;关键是灾难片对工业技术的要求太高了,以中国电影工业的那种水平,拍灾难片简直是瞎胡闹。

现在,易青刚刚得到李氏国际在技术上的支持,就要挑zhàn

这个领域了,这倒很符合一贯胆大大妄为的风格。

易青望着面带疑惑的同事们,点了点头。他严肃地望着满屋子第八代中国电影人中的翘楚,大声地道:“我非常了解大家的想法,也许你们认为我术急进了些,但是我希望各位能了解,我们这些年轻人都可以慢慢地积累经验,可是我们有一位前辈,他不能再等了,也不该让他等下去。”

“这位前辈,”易青站了起来,看着大家道:“就是我们都熟悉的,当年不要命的功夫打星,程龙大哥!”??

第十八章 《星际黑帮》(下)

本来已经对八卦妹的“猛料”失去了兴趣,欲作鸟兽散的八卦党众们,一听到这条结结实实的超大爆料,一齐大吃了一惊,转头看着得yì

洋洋的八卦妹。

“真的假的?”

“有没有搞错!咩人都能富贵!”

“正衰人!公司今次仆必啦!靠!”

平时不苟言笑,治下严厉苛刻的孔儒,一向都被评为华星的“第一衰人”;包青天是包黑子,他孔儒是“孔黑子”,“黑面孔老二”,专会说教和罚人——得罪人的事情全教孔儒做了,他的脊梁骨上当然吃华星底层员工不少唾沫和“一阳指”。

再加上江湖风传他原来和倍受公司上下爱戴的易青是不死不休的对头人。大家更对他没什么好感。很多人甚至以为易青是迫于董事会和股东大会的压力。或者是什么江湖大人物的刻意安插。才不得不被迫让孔儒进公司掌权的。

华星和大多数顶级的电影公司一样,每年都有一到两部大型的投资。作为条团一个商业年度的主打。也就是嫌钱的主力——比如去年的《花木兰》。以华星个年的财力、同时支撑两到三个数亿以上级别的商业电影。当无太大问题。

大家都知dào

最大宗的投资一定是由易青、孙茹、罗纲、何风、杨娴儿这些最高级班底来主持。

“易家班”地声威早在全世界都打响了名堂:只是第二大投资地电影。将会由谁来领头。大家还在纷纷猜测之中。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华星易家班的知名度和在整个华语电影业里地行亚水淮。已径莫定下牢不可撼的基础;而华星这么成功的集团公司。不可能只有一支架海的金梁。还得至少再打造出一根擎天的玉柱。

今年是华星资本扩张后的第一个商业年度。谁来领寻这个年度第二大投资的拍摄,也就意味着谁持成为易家班以外,华星第二大剧组班底的领头人——它几乎可以决定华星条团高层领寻势力未来地分拨和走向。或者胳示着:谁是易青、孙茹之外的华星第三号人物!

现在。这个谜底终于揭晓了…“真没想到啊!八赴党们个个忿忿不平的摇着头,信誓旦旦的用各种语气、各种方式表示自己早就巳轻泪察到了孔儒一帮人的夺权阴谋,而自已则一定会站在易寺、依依等正面人物一边,跟反派奸角势不两立……

就在楼下议玲的沸反盈天的时候,楼上的会议室里,掌声也经久不息……

大家一边鼓掌一边兴奋地看着神情淡然的孔儒,他刚刚作完自己的创意介shào



……

十几分钟前,会议室。

易青一边吃着楼下餐厅的番茄诲鲜浇饭。一边和依依低头谈笑。

正是会议中地休息时间。在华星亲团。这种会一般要开一天。当天不完事。第二天还要继xù



易青和依依聊着聊着。忽然想起今天早上听了导演组全部成员的计划。还有几个其他部门的,不过怎么好象还是缺点什么,少了什么人计划书。好象是忽略了谁……

易青这样想着,抬起头来四处张望。目光终于落定在正在埋头吃一份什锦素炒面的孔儒身上。

易青想了一想。拿起放在膝盖上的那叠会议文件。从头翻到尾也不见孔儒的提素。不过他确实听宝叔和孙茹说过。这两天依稀见到孔儒在网上查一些市场统计资料,同时做一些镜头草本,似乎是为这个年度会议也做了不少淮备。

可是他为什么不犯自己的创意提交拾会议审查呢?

他略一犹豫。立kè

明白了这其中的蹊跷——孔儒在公司圭持行政和企业改革,基层口碑必然不好,这种特况下他不得不牺牲自己在艺术方面发挥所长的机会。因为同样的要求。在别人提出来是上进,他自己要是提出来就成了“夺权”了。

这就是“中国国特”下中国企业、财团的悲哀,永远要在公平健康的体系之外,另外考lǜ

一套人特的体系,犯一大部分精力花在分拨结党窝里斗上面。

想到这里,易青微微一笑。孔儒这是在等他主动开口呢!只有易青亲自开口支持孔儒的创意,孔儒才能减轻一点在公司方面的人际压力。

“孔师兄,”易青故作谩不经心的笑道:“怎么不把你做的计划拿出来大家瞻仰瞧仰。难道要学王家伟三年拍一片吗?

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一起看着孔儒。

孔儒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对易青点了点头,然后道:“不急。”

说完,又不慌不忙的吃起炒面来。

一群一就算孔的饭量小,吃的少,但是也数他吃的慢。大家都吃完了,就剩他一个人在那里一根面条一根面条的挟。

好容易者他吃完了,只见他放下筷子,拿着餐厅送来的一次性便当。自顾自的走到门口,跟他的助理要了一杯热水。

助理急忙从饮水机里取了水过来,孔儒伸手指借了,慢慢的倒进纸便当里,轻轻的晃了晃。

把炒面盒里剩下的一些菜渣和菜油连热水一起。慢慢的喝干净了。才把便当盒拿给助理去丢掉。

这是寺庙里修行僧人的习惯。吃完斋饭之后必须自己用的菜碗用汤测一涮。喝下去——这碗汤叫“罗汉汤”。是珍惜万物,修身自持的意思。

后来大家开玩笑说请吃“罗汉汤”,就是请喝洗锅水的意思。易青曾轻你疑这个规矩当初是不一位寺院里负责洗碗的僧人制定的。

易青耐心的喝着热茶。等着孔儒。看他坐定了。才低声交代冯丽丽。把下一项会议的议程先停一停。先给孔儒做介shào

讲解的机会。

看看大家都休息够了。易青向门口的同事做了个手势。示意关门,然后道:“好,我们继xù

。”

大家伙儿清了请嗓子,坐正继xù

开会。

易青道:“我们请孔儒先生介shào

一下他的新片构想。”

孔儒依旧是慢慢的站了起来。仿佛他不是这个尘世的人,这里的一切以及他接下来要说的一切都毫不重yào

一般。

“其实。我还没有想好,”孔儒道:“只是一个初步的构思。”

大家一起皱了皱眉头。本来对他就没什么好感,他这个人自从进了华星、就阴阳怪气的:平时懒详详的仿佛身上没长骨头。可是罚起人来立kè

声色俱厉的吓人。大家背地里都议论他是不是变态的……

现在到了这么严肃的重yào

会议上,连个草案都没有,光打算用嘴来讲吗?

“我想拍一个戏。想了很久。”孔儒思索着道:“黑帮戏,星际黑帮”。

大家一听到是“黑帮戏”。立kè

有几个性急的差点直按鄙视之。黑帮戏早都被拍烂了,华星现在就有一个李想,被业界誉为江湖戏的绝对宗师极按班人——孔儒又来凑什么热闹?

可是易青和孙茹坐的比较近,立kè

捕捉到了重点。孙茹使劲挥了挥手,让议论的人安静。然后问孔儒道:“什么黑帮?星际黑帮?什么星际,科幻吗?”

孔儒仔细的想了想,才回答道:“算……算是吧。”

大家一起耐住性子。听孔儒把他的想法说了个大概。

孔儒刚刚介shào

完。大家就纷纷呆呆的想了一想,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有搞头,而且被孔儒那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所打动——真没想到这个平时象和尚一样蔫了吧唧的清教徒。在脑海里还藏着如此绚烂多彩的一个世界。

这是一个把星际战争和黑帮戏结合起来的新题材。说白了就是星际间的古惑仔对砍的故事。把电影的舜台放到高科技的未来世界。假设人类在宇宙间生话。而钻宇宙星际法律漏泪的黑私会社团控zhì

人类居住的行星上的地下秩序,火并的时候用太空船对p。

这个创意的提出也易青等人兴奋不已。好莱坞从静似乎也有人做过这才面的尝试。但是没有做的象孔儒这么彻底。等于是犯美国传琉的星战系列和香港传统黑帮戏的两种优势商业题材里。所有的卖点和吸引观众的因素都抓住了。

而且孔儒的故事内核里,明显有非常东方化的哲学思考。这个更使这种题材具有椎向国际市场的潜力和神mì

性。

所有人里面最高兴的恐怕就是易青了,他塔心扶植孔儒进入华星的领导核心,又恐怕因为种种原因孔儒不能服众,正需yào

孔儒自己做出一点今人信服的成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现在这个机会就来了。

易青笑着环顾众人,问道:“大家认为这个提议怎么样?如果可以。我们就先交下编剧组去运作了。

话音未落,掌声已经迫不及待的响了起来。大家都是识货的专业人士。断不会因为对孔儒的旧日成见而埋没了这么好的创意。^-^^-^

第二十章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者谓我何求(上)

一言之衷,如铭五内!知我之心,惟有卿卿!

易青并不是不想做一个率性而为的艺术家,想拍点儿什么就拍点儿什么的那种。

青春热血,豪气风发,针矾时弊,忧国忧民??如果没有孙老爷子,没有改革中国电影的志向,为华语电影与东方文化崛起于世界而奋斗的宏愿……如果没有这些,从电影学院学习四年而毕业后的易素定然会成为那样一个人。或许,许多年以后电影界会把他称为“愤青导演”吧!

但是命运之手把他推到了这样一个位置上,很多事情他决定不了,很多时候他身不由己。不用说他自己要做行业改革的领头祟,就算仅仅是在华星主席这个位置上,他也无法单凭自己的意愿来决定拍什么题材的电影。

中国电影在这几十年来走的弯路已经够多的了。

先是政治挂帅,电影作为zf喉舌、宣传工具。

然后是十几年的电影是否应当依附于文学、戏剧的争论??一直到今天许多中国观众还是这个观点,认为电影应该是、只能是讲故事的;电影只不过是镜头化了中短篇小说或者话剧,只要用镜头把故事讲出来罢了;好电影就意味着讲得故事感人,有内涵……

好不容易到了第五代,提出了电影首先应该是造型艺术,其次才是叙事艺术的说法??这是一个纠枉过正的时代,刻意的强调造型。淡化剧情,说白了是种向权威挑zhàn

地逆反心理。一群年轻的电影家妄图一口气清除所有的陈腐观念,迅速的解决问题。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显然是太乐观了。就算行业内地改革能办到,至少让普通观众认可还得需yào

经lì

漫长的历史时段。毕竟人类文明各个领域的所有进步??哪怕只是极微小的进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经过了相当漫长的十几年后,今天大多数观众,尤其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后出生的一批观众成长起来后,大家已经能够普遍接受电影是一种造型与艺术相结合的文化产品,是一种融合了文学、戏剧、音乐、美术、表演、摄影等多种艺术形式及其内淋的存zài

。说简单点儿,电影是个视听结合的综合艺术,无论是第三、四代地把电影当作用镜头讲故事的观点;还是第五代张一谋那些人把电影当作用镜头画画(造型艺术)的观点,都是片面地??把两派观点结合起来。又讲故事又画画,边画画边讲故事,用画画来讲故事……这才是现代电影理论应该遵循的科学理念。

看似如此简单的道理。中国电影家们用了大半个世纪才转过这个弯来;而就凭中国这种薄弱的文艺基础教育体制,这种社会大环境,想让普通观众了解这些道理还不知dào

要再经lì

多少代人的辛勤努力。

这些道理,易青当然是知dào

地。前人走过的弯路,他是不能重复了。因为他是领头人。他是榜样。

象孙茹想拍的《爸爸再爱我一次这样地题材,他要是拍了,华星的导演和国内看着他一举一动的电影家们就会说。这是历史的倒退了。

实jì

上,要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中国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什么样的题材、什么样的创作方法、创作类型的电影,都应该有一些,不见得非要所有电影都是现代电影理论指寻下的。

孙茹也知dào

这套道理,但是她就能用第三代第四代导演们那个时候地方法拍这个电影??方法无所谓好坏,只要适用于自己的创意和题材,不管老的旧的还是新的。拿过来就可以用。

只不过易青在这个位置上,这方面身不由己罢了。

今天的易景,恐怕是续张一谋、程凯歌、冯晓刚等人之后,被国内观众骂得最多的一个导演了。《花木兰简直被骂做是汉奸电影,小意简直成了张子怡第二??谁让你从国外开始红的?人家可不管你有没有为中国人开通国际市场,有没有传播中国文化,反正你肯定是为了赚大钱、为了奥斯卡去讨好美国鬼子的;而且以某一部分人的眼光,他们永远能在一个导演的作品里找出“贬低侮辱中国人”的证据,并且证明该导演是用这些侮辱中国文化的东西去讨好美国大老爷??至于这些证据有多愚蠢荒唐,是否真能讨好到任何人,他们自然就不管了。

从古至今,要想在中国这地方掐死一个创新者、或者一个比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更优秀的人、或者一个天才、或者一个有独特见解的知识分子,或者仅仅是个跟大自数人有不同意见的普通人??要弄死他只要一番蠢血沸腾的煽动就足矣。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世,人必非之。真理价值几何?是非对错又价值几何?

这些思想准bèi

,易青在决定如花木兰发行路线的时候早就考lǜ

到了,这是没办法的事,在这个位置,你享shòu

的名利比一般人多,就要作好招人不忿和被人骂的准bèi



易青知dào

要实现自己和老师的理想,就要拍这些挨骂的电影。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做的比张一谋、程凯歌好一点,被骂得轻一点而已??虽然在中国,口碑越差必然票房越高,被骂得越狠的电影一定是最多人买票去看的电影.但是口碑这个照西易青还是很注重的。

可想而知,一个把人本主义当作自己主要艺术观念的年轻电影家,看着自己的人格**和自己的作品被人任意践踏侮辱时地内心感受。

如果没有孙老爷子的遗愿,没有华星上下无数人的理想和希冀寄托在他身上这个事实。可想而知的,易青必然会成为一个专职拍〈爸爸再爱我一次这样题材地导演。他天性里其实是这种秉性的人,他拍这种东西会比孙茹更得心应手,事实上。无论是在《花木兰还是在他后来的许多大型商业电影中,他总是努力的挤出一点空间来寄托一点“现实意义”;而他的作品更是不遗余力的宏扬中国传统文化和民族特色文化,当然,有没有人理解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孙老爷子当初在给他的最后一封绝笔信中,所提到的那些所谓的“牺牲、痛苦、不被理解的折磨”,今天地易青多少体会到一点了。

当年老爷子就是不忍心爱徒走上这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孤独奋斗之路,才在几经天人交战之后,决定把遗产做成基金的形式,让易青天空海阔去自由翱翔,拍想拍地电影。过想过的人生。

可惜老人没想到,易青是个责任感和报恩之心如此强烈的人;当然,也许睿智狡猾的老人根本就想到了。这也许是他老人家用的激将之计,把易青牢牢绑死在中国电影地战车上的一种计策罢了……

谁知dào

呢?这些伟大人物的生命即使如划过夜幕地星辰,他的心智机巧却必然象谜一样长久的存zài

于后人的猜测想象之中。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

易青现在特别能体会当代一些电影家的人生际遇以及他们的心情。因为他今天走的路恰恰是延续他们走过的路。

象张一谋、冯晓刚这类导演,他们不可能是象易青这样遭遇的人。更难想象他们努力地拍那些让他们赚了大钱的商业片是为伟大的中国电影复兴事业。

红尘滚滚,大多数人辗转其中其实只是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名利纷扰了一生。

之前的那些中国导演前辈或许也有跟易素一样理想的人。但是他们主要还是为了个人名利而奋斗。

不过,他们心里也非常清楚,他们自己只有把自己的名利前途绑在中国电影发展的战车上,顺应历史潮流而动,才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那些在《满城尽带黄金甲里只看到“满城都是大咪咪”的人不可能理解,这些被他们污为祸国殃民欺骗百姓的大型商业电影对于中国电影这个行业、对于中国的经济、文化和千千万万跟这个行业沾上边的老百姓有多么了不起的意义。

拿《满城尽带黄金甲举例,光是这个电影需yào

的一个普通造型道具——菊花,张一谋就花费了上千万的钱来购买,一时之间。各地花农种植菊花成风。张一谋剧组派去买花的剧务,把大把大把的钞票交到笑得合不拢嘴的农民手里——这个用经济语言来概述,就叫产业辐射产生就业机会。

一个菊花就是如此,想象一下,如果中国电影业成为一个稳固的产业,那么在它辐射范围之内形成的庞大的产业雪球,将会裹胁多少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产生多少效益、制造多少就业机会……

第二十章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者谓我何求(下)

对于易素而言,他首要的任务——也许光是这个任务就足够他做一辈子都做不完了——就是在他所处的这个位置上尽lì

的推动中国电影的产业化。

要想中国电影实现产业化、规模化,最初级的条件当然是资本积累;其次是形成产业结构;但是最难最复杂的就是形成稳固的产业链条。

说白了,就是要让中国电影变成一个能够裹胁了无数资金、资本的大蛋糕,一个能产生无数长期、稳定、高收入的就业机会,让各行各业的人能够安心参与其中的新兴产业。

当年香港电影全盛的时候,电影业是香港经济的第三大支柱产业;在国外,最近半个世纪以来,好莱坞为首的美国电影业一直在美国经济中排名五、六,是美国国民经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美国人每年在电影这一项上,从全世界各个国家获得的外汇财富,几乎相当于一个中型发展中国家全年的国民产值。

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文化大国,又有世界上最大的观众基数群、公认的世界最大的潜力市场,如果中国电影业能够被建设起来,对整个国家国民经济产生的好处是可想而知的。

这还只是经济产业化方面,至于文化方面的意义,国际话语权的提升,这些属于艺术样式本身地意义。就更不用说了。

要实现这个目的,唯一的途径就是易青之前的前辈张一谋他们走过地路,也就是大量的出品类似《英雄》、《无极》、《夜宴》、《花木兰》这样的巨资投拍的大型商业电影。

只有这种作品,才能做到第一积累资本,第二产业辐射吸引产业结构的形成。近几年随着中国电影的大型投资商业化活动的增多。这个行业也在进行着潜移默化的改变——这种改变,在短短的几年间取得的成就,远比中国电影之前地几十年取得的成效还要显著的多。

大量地影视学校,公立的私立的,正式的非正式的,民办地和国家部委申办的……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为影视行业地人力资源培养打下了基础;以全国上百个影视拍摄基地为圆点的产业辐射圈,解决了成千上万闲散劳动力的就业问题——在这些拍摄基地的附近,经常是整村整村的男女老少在农闲时期来充当群众演员和场工赚钱;除此之外,与影视产业相关的各种制作加工产业、手工业、小型机械制造业、餐饮服wù

业、旅游业、教育产业……以及其他林林种种数不胜数的大大小小的行业、亚行业实体。依附在中国电影这新兴的产业链条上获得地实惠更是不胜枚举。

所有这些,都是这寥寥几部商业电影为中国电影业带来的巨大改变,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历史的担子到了易青他们这一代电影人肩膀上。这条路还应该继xù

走下去。倘若孙茹是个男孩子的话,也许孙老爷子就毅然决然的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这个长孙身上,但是孙茹外表潇洒内在柔弱的性格和她的女儿身决定了她只能在自己的艺术和思想的天地里驰骋;那么这个担子最后就理所当然的落在了易素的身上。

历史与偶然,当着落在一个人的个人命运上时,有时就是这么的不可思议和无奈。

显而易见的。只有大型的商业制作,才能吸引各行各业各式各样的人被裹胁进这个产业雪球中来,实现电影业的产业化和规模化。投入的资金多。资金规模大,才会有大量的人为了利益涌入,形成伴生的新兴附属行业;行业稳定了,工种稳定了,工作效率和熟练度才会高,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专业化。

专业化程度了以后,电影业的各个工种齐备并且熟练了,我们才能有足够的人才资源、物质资源进行大批量的中小规模的制作,进行单纯为了满足一部分观众的美喜好的传统电影的制作。

否则,中国电影业永远只能是原本那种草台班子的模式。一到有戏要唱了,临时再去叫人,组成一个剧组,组里谁也不认识谁,拍完戏分了钱吃了猪头肉立马各奔东西——这样的粗糙的产业模式,就好象大家都是兼职打零工,除了导演和明星演员外,大家都不是专业的电影工作者,如果这样,中国电影恐怕永远上不了台面,更别说走向世界了。

中国电影终究是要走向百花齐放、花团锦簇的大成之路的,各种类型、各种样满满足各种观众的审美需求的产品作品都应当要有——但那是以后,不是现在。

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没有学走就不能学飞。好莱坞现在就是大中小型各个阶段的投资、各种类型的作品都有,商业院线和艺术院线同样火爆,但是人家那是经过了多少年的资本积累和产业建设,建成了何等完备和发达的产业结构才能运作的如此流畅。

好莱坞也是用大量的人力物力来运营自己的商业全球计划,用多余的行业产出,也就是多赚的钱来进行多样化现实作品的投资,而不是本末倒置。

现实主义的多样化题材,确实能满足观众的审美需求,但是拢不住钱,更拢不住人。投入的资金少了,参与的人都不把这个当作固定的工作,产业规模起不来,那么要不了几年,这个行业积累下来的资源就会被这些产品消耗殆尽。

如果为了满足一时一地的短期的观众需求,而去大量的拍一些很讨巧的、容易获得口碑的作品,那中国电影业只能象上世纪中后期的台湾电影和九十年代后期的香港电影一样,一步步的走向产业萎缩、衰败……最后濒临消亡。

普通人的视野永远只关注自己的短期**,关注自己眼前这一亩三分地的得失,但是站在易青的这个位置上,他不能。

如果他也象大多数人那样思考问题,那受到损失、受到连累的恐怕还不只是华星集团这区区千名员工。

成大事者,要割舍自己的一些**,这就是孙老爷子的遗书里要告诫易素的最核心的内容。

所以易青每每看到一些自己想要拍的东西,甚或是他在学生时代就冀望已久的想拍的、想倾诉和表达的那些东西,都只好暂时搁置了。

但是他做不到的事情,孙茹却可以去做。以他们两个人的默契程度和亲密关系,易青看着她在艺术片和现实题材上的成功,从内心上来说也是一种补偿作用。

……

易素坐在孙茹家的沙发上。

从他的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见孙茹纤美的背部轮廓。她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搜肠刮肚的写《爸爸再爱我一次的导演手本。

再过两三天,她就要出发回大陆考察,和文学组的编剧们去做资料搜集、采访一些网瘾少年、参观一些专门的戒除网瘾的学校。

五月的香港已经相当炎热,孙茹在家里穿了一条四角裤和清凉的吊带装,露出柔美浑圆的两个晶莹的肩头,嫩藕一样的两条玉臂。

和依依那种近仙般美、近妖般媚相比,孙茹异于一般美女的地方在于她那种出自大家的高贵气质,和保养到每一个毛孔的细腻晶莹之美。

记得当初刚刚毕业来香港时的第一个晚上,第一次和孙茹颠鸾倒凤的时候,她最令人难忘的就是那种能使男性的自豪感和自信心极度膨帐的呻吟和那两条修长有力的**。

在易青见过的各式美女中,孙茹的腿是最特别也最颀长优美的,那种修长亭亭如玉的高挑而高贵的挺拔感觉,配上她最偏爱的红色皮草,尤其具有一见难忘的视觉震撼力。

想到孙茹的长腿扛在肩膀的那种姿态和感觉,易青突然觉得小腹热热的。

他悄悄的走到她的身后,笑着搂住她的腰,下巴凑在她俏巧可爱的耳轮边轻轻道:“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孙茹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双手向后抱着易青的脖子,微笑着道:“好久不做这些事,手生了。大木头……你干嘛?讨厌!”

孙茹娇嗔着不依的扭着身子,原来易青的坏手已经顺着她滑腻的乳沟贴着半敞开的衣领伸了进去,里面那充满弹性的丰盈恰好是易青的虎掌一握,尖头的那红椒一点娇颤颤的直立了起来,顶着薄薄的丝质衣料显出一个诱人的凸点来……

孙茹轻哼一声,双手把易青搂的更紧,微微抬起头来,吐出丁香小舌在易青的唇上轻轻一舔……

易青刚忍不住要吻,却被这小妖精格格一笑避了开去,媚眼如丝的看着他嗔道:“好啊,大色狼导演,你要白昼宣淫啊?坏人!”

第二十七章 天上掉下个奥斯卡(下)

易青放下电话,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手里的手机,顺手把它放进导演服的口袋里。

“小茹说什么?”杨娴儿咬着一次性筷子问道:“他们那边怎么那么闹啊!是不是吃杀青饭了?”

依依和小意也放下了筷子,望着易青。

易素看了看她们,淡淡一笑,道:“美国的詹姆斯来北京了,在小茹那里。〈花木兰》在美国拿了五个金球奖提名……”

“啊!啊……”杨娴儿惊得跳了起来,开心的大笑起来,她使劲拍着易素的肩膀道:“我说,孩他爸,你乐疯了吧!怎么不会说话了?”

小意和依依都笑了起来。易青笑着摇了摇头,道:“赶紧吃饭吧,有什么可乐的。雪碧就有,你喝不喝,我叫人买去。”

“还喝雪碧!”杨娴儿一把放下盒饭,拉着易青道:“快让剧务买香槟去!来呀,别懒趴趴的,快起来,告sù

大家伙去。”

说着,杨娴儿拉着易青走到车头,用力按下喇叭,一连几声,把散在四处低头吃饭的华星工作人员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杨娴儿手攀着望后镜,站在车上大声对大家喊道:“告sù

大家一个好消息。刚刚接到孙小姐的电话,华星去年的主打商业片――易青导演的作品《花木兰》,在刚刚结束地第72届美国电影电视金球奖的评奖中,获得……五项提名!”

杨娴儿故yì

拉长了尾音。好让大家能听清楚一点。在场的剧组成员有三分之二都是华星的嫡系,当他们听清楚了这句话之后,所有地人爆fā

出一阵疯狂的欢呼!许多空饭盒被抛了起来,大家就近找来各种各样能敲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敲了起来。

美国电影金球奖(goldenglobalaward)创始于1943年。是由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主办,是美国影视界最重yào

的奖项之一。金球奖的被提名者名单通常是在圣诞节前公布,颁奖晚会则选在一月中旬举行。金球奖颁奖晚会的举办地点曾多次变动,不过近几年似乎已经固定在贝弗利山的希尔顿饭店。

金球奖共设有24个奖项,以当年黎安寻演的《卧虎藏龙》那样的好片子,尚且只拿到三个金球奖地提名,《花木兰》一举拿下五项提名――一个中国电影,在美国电影界最重yào

的大奖之一的金球奖上取得这样地成绩,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

更重yào

的是,作为每年第一个颁发的影视奖项。金球奖被许多人看作是奥斯卡奖的风向标。近十几年来二者结果地对比似乎也能很好地证明这一点。以《花木兰》的高票房成绩,加上五项金球提名,可以想象。张一谋、冯小刚他们那一代电影人所期盼已久却未能实现的宿愿极有可能就将在这一界奥斯卡得以实现了。

登顶奥斯卡地意义,决不是仅仅那点奖金和一个小金人而已。拿下这个奖,至少意味着这个公司以及这个导演在美国的下一部电影票房加三成到一半――在美国影业市场,那简直是一笔能让无数人疯狂和去犯罪的财富。

程龙大哥和程家班的人也纷纷鼓起掌来。大哥带头走了过来,和易青拥bào

握手。连说恭喜恭喜,厉害厉害。

易青和程龙大哥他们应酬完,就一直静静的站在杨娴儿身前。含笑看着大家。好容易等大家安静了下来,他才点了点头,站到车门上扶着望后镜,平静的道:“采办组的同事请去就近的县城超市买几瓶香槟回来,再……再买一些熟食和罐头。我们晚上再让大家放松的庆祝,下面大家吃完饭抓紧休息一下,我们四十五分钟之后继xù

拍下午地戏。”

说完这些,易青又下来钻进了车里,拿起那盒冷饭慢吞吞的吃了起来。

剧组里的同事们见到易青这种反应。都感到非常奇怪,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头儿怎么了?情绪不高啊!”

“哇噻,咱们易导真酷!没把美国佬的奖看在眼里,牛掰毙了!”

杨娴儿见易青这样,觉得十分奇怪,赶忙回到车上,坐到易青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温柔的问道:“喂,你是不是这两天太累了。你可不能病啊,里里外外还有这个戏可都看着你呢!”

依依平静的站在车头,透过两重车玻理的折射看着低头不语的易青。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挽了挽鬓角边的秀发,走到同样为易青的表现而纳闷不已的程龙大哥面前,微笑道:“大哥,我们来对一对下午的戏……”

……

北京。

长城大酒店。

在梭行往来的大堂里,两个公安一左一右的搀着葛尤站在那里等候着。

葛尤面容憔悴,目光呆滞,血红的眼眶里一对白多黑少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电梯口。

叮得一声响,电梯门开了,里面走出两位记者模样的人,手里捧着一个白瓷精美的骨灰坛子,骨灰坛子正中央贴着一个十四五岁少年的遗像,大眼灵动,活泼聪颖。

“啊……”葛尤一看见这个骨灰坛子上的遗像,就张口叫了一声,嘴张开了了就没有合上,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那声音就象是被人勒住了脖子,同时把一根粗大的木棒塞进嘴里发出的声音一样……

“啊……啊……啊――啊!”葛尤象一个受伤的老人一样,凄凉地叫着,喉头不住耸动,犹如一个精神受了强烈刺激的精神病患者一样发狂似的挣脱两个民警的搀扶……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他一个跟头栽在两位捧骨灰盒的人面前,伸手抢过那个坛子,紧紧的抱在胸前,呆呆的看了坛子三秒。这才“啊”得一声尖叫,放声大哭起来……

他把脸死命的贴在骨灰坛子上,放声号啕大哭,眼泪不要钱的流将下来,越哭身子越软,慢慢的跪了下来,最后躺在地上,佝偻着蜷曲成虾米似的形状……

“cut!”孙茹大喊一声,在监视器前用力拍了一下,大笑道:“过!过!过!”

这一声“话音未落。葛尤已经麻利的把坛子往地上一放,手一撑就站了起来――随便平常的就好象自己刚才是走累了坐在草坪上休息了一会儿一样施施然。

他拿袖子蹭了蹭眼泪,一边拍着身上。一边甩着郎当步大咧咧地走了过来,坐在孙茹的身边,凑过来和她一起看起了监视器回放,拿手指指着屏幕上的自己道:“咋样闺女?是这么个意思吧?”

孙茹激动地道:“高,实在是高!不愧是我葛大叔。影帝啊!”

“别扯淡了,赶紧宣bù

杀青,分钱……”葛尤嘿嘿笑道:“我赚你孙丫头点儿钱容易嘛我!好容易熬到最后一场。闻到点儿钱腥味了,你还在这磨磨唧唧的。”

说着没等孙茹发话,他就自己站了起来,也不用话筒,扯起公鸭嗓子大声喊道:“现在……我宣bù

……我代孙寻演宣bù

……呃,叫什么来着?哦对!叫……《爸爸再爱我一次》……外景拍摄全部戏份,正式……杀青!发钱了发钱了,都来都来,哈哈哈……”

“至于吗?见过什么呀?这老东西……”孙茹气得直捶他。道:“你就缺那几百万哪!老抠老财迷……”

正玩闹着沉浸在杀素后的快乐中,孙茹的导演助理穿过喧闹着鼓掌的人群走到孙茹面前,道:“孙导,詹姆斯先生等了您一早上了。”说着指了指一边角落,只见詹姆斯坐在沙发上,端着咖啡杯子,正向自己点头微笑致意呢。

孙茹连忙站了起来,跟葛尤交代了一句,然后向詹姆斯走去。

“嗨,詹姆斯。”

“嗨,美丽地孙小姐。”

两人握了握手,对面坐了下来。

孙茹笑道:“在酒店上面很闷吗?”

自从那天詹姆斯刚到北京,联系上孙茹后,就被孙茹安排在她拍戏租用的酒店里。豪华包间、好吃好喝供奉着,比葛尤的待遇还要好地多――这位可是美国财神爷,可不能得罪。

“三天了,三天了,孙!”詹姆斯有点不耐烦的道:“为什么你们都喜欢让别人等待?上次去香港的华星,你们就让我等了半天;这次我可是为了双方的利益来的,你们又让我等这么多天,这些时间可以做很多事了。”

孙茹歉然点头道:“詹姆斯,真的抱歉。你知dào

,有时候我们这一行的人确实是身不由己。但是奥斯卡评奖的事情确实很重yào

,我已经让易青尽快赶来跟你谈这件事了。我保证,最多再等一天,即使那边的戏没有停下来,我也让易素先飞过来一趟。”

詹姆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道:“谁让我们是朋友呢?上帝啊,我打赌易并不知dào

得到奥斯卡的那尊金色的小东西意味着什么,他不是做梦都想稳稳的占住美国电影市场的份额吗?为了他自己,也为了中国的电影?”

“是的……”孙茹幽幽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第三十一章 吾爱吾师,更爱真理(上)

此时,左在易青对面的詹姆斯的表情,简直就象一个个刚在拉斯维加斯输了钱的高尚赌徒一样——努力的想保持风度,却带着气急败坏的一腔郁闷。

“嘿,易!”詹姆斯见易青好整以暇的坐坐在他的对面,好象根本不知dào

他来此的目的为何一样,终于沉不住气大声问道:“我真没想到,在北京跟你说了那么多居然全白说了!上帝作证,可惜了我的圣诞节!你知dào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和自己的家人、教友一起过圣诞节!”

“呃等等,老伙计你是说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易青继xù

装傻。

“奥斯卡!”詹姆斯恶狠狠的说道,不过语气中又加了几分无奈的说道:“看在上帝的份上,相信我,易!我们需yào

奥斯卡!哦,见鬼!没有人会不需yào

它,你明白吗?”

“原来是说这个。”易青轻松笑道。他顺手把自己面前茶几上早已准bèi

好的一份文件仍了过去,就仍在詹姆斯的大腿边、沙发上,然后慢条斯理的道:“看,伙计,我为你准bèi

了一个好东西,我相信你会喜欢的。”

詹姆斯急得大叫道:“得了吧!我发誓,现在处了那该死的小金人象。我讨厌所有地东西,我讨厌!真难以置信,象你中国易,你这么聪明的人,居然会做出那样愚蠢的决定你知dào

我呃啊?”

“呃这这是什么?”詹姆斯忍不住拿起那份东西,仔细的看了起来,才刚看了几行就情不自禁叫了起来。道:“上帝啊!老伙计,你太慷慨了。”

易青笑呵呵、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说道:“这是我给你准bèi

的暑假礼物,伙计!这里一共是两分合约。第一份:从今年起,我们华星在北美发行地所有电影,全权委托你和你的八家院线公司联盟,合约类型为专署合约,为期八年;每年你们可以从我们票房利益中抽取詹姆斯詹姆斯%地院线抽成。

第二分合约,是亚洲华星集团和你——詹姆斯;史密斯先生签定的全权委托合约,处了委托你处理华星集团在北美的一应有关宣传、点映、挡期等发面的事务具体的合约上写了若干条;还有,每年除了你自己手上的把把条院线之外,你还要为我们的电影寻找两家院线商做合zuò

伙伴,具体是谁由你定。利润分成最高不超过詹姆斯詹姆斯%。但是低于这个数字地所有收益都归你私人作为报酬,亲爱的。我们华星集团将在每年的北美收益中提取全部利润地一个百分点作为你私人地酬劳,注意。是税后

易青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就立kè

闭了嘴,笑吟吟地看着詹姆斯。

别看詹姆斯平时热情易感,大大咧咧动不动就激动的一塌糊涂,但是一到谈起生意,他可比谁都精明,也比谁都认真。

他一声不吭地逐条阅读起这两份合约来,好象完全不相信易青刚才的叙述一样。

足足看了七八分钟,詹姆斯终于把两分合约看了三四五六气八不知dào

多少遍,然后,他抬起头,傻呆呆的看着易青。

这真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活活砸晕了人——砸不晕也的撑死人。美国影视上,凡是本土大公司大制作的院线分成合约,院线一方鲜少有能签到詹姆斯0%以上的,而易青这份合约不但给到了詹姆斯詹姆斯%,而且一签把年,还是专署合约;另一份和詹姆斯私人签的合约,作为主合约的附件,居然让詹姆斯私人每年从华星的美国收益中提成百分之一,也就是说,以后华星在美国赚一亿,詹姆斯就有一百万——以华星的实力,每年赚了三五亿不成问题,这对詹姆斯来说,就等于每年凭空多了一大比额外收入了!

詹姆斯暗至烟了口口水,这中占尽便宜的合约,优厚的简直象个“圈套”一样的合约,不签才是白痴呢!

他狐疑的望道:“这也是中国人做生意的规矩?”

“是的”,易青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们中国人对待真zhèng

的朋友,是绝对慷慨的。”

“那”詹姆斯艰难的道:“关于奥斯卡”

“关于奥斯卡,那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问题!”易青立kè

斩钉截铁的道:“这个事情我们已经决定了,根本不可能改变。如果你觉得无法跟一家不喜欢奥斯卡的公司合zuò

的话,那我也可以拿着这两分合约去找别人你觉得华纳旗下那几只院线会不会有兴趣,或者派拉人家,或者是”

“哦,不!你不不要他们!”詹姆斯立kè

高八度的嚷了起来,并且强调着大声道:“你看,中国易,我们是老朋友了”

“当然!哈哈哈”易青放声大笑,大声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那么,预祝我们合zuò

愉快吧!”

笑声中,易青主动作到了詹姆斯的大沙发旁边,两人真象两位老友一样,互相击了一掌、碰了碰拳头,活象两个西部男孩。

易青道:“对了对了,你带上这分合约。等下次和赛拉扬已经他跟华星有合zuò

关系的美商那些该死地有钱人大高尔夫的时候,别忘了把我们的意思告sù

他们。”

“哦,当然,乐意为您效劳。你看,我们现在是伙伴了。”詹姆斯苦笑着拍了拍易青的肩膀,笑道:“我不得不说,你又赢了!该死聪明的中国易,不喜欢奥斯卡的家伙!”

说着,詹姆斯就起身告辞,走的时候紧紧的握着那两份合约。脚步轻快愉悦。

易青没站起来送他,而是使劲揉着自己的肩膀,嘴里不停的嘀咕道:“靠。报复!这是可耻地打击报复!这该死的美国大狗熊,这么大力干什么,拍肉松么?”

“嗨,史蒂文。”李恩华笑道:“看看。我刚才说了什么?我打赌一美圆,你说服不了他,最多几十分钟就会被他心甘情愿的摆平。看样子我赢了。哈哈!”

要不是李恩华提醒。詹姆斯真是几乎忘记这个茬了——他还真是在早上刚进国恩大厦的时候,就和李恩华开玩笑似的打赌一美圆。看看最后他和易青谁能说服谁。

“哦,是地是的。”詹姆斯嘟嚷着道:“我输了,好吧,这是你的,”

詹姆斯掏出了自己地钱包,翻来翻去,全是一百地票子——这位全美有数的多家影院联盟地商务执行官,不知dào

已经有多久没有现金买东西了,全身上下居然找不出一张一美圆额的,连个硬币也没有。

李恩华哈哈大笑:“得了吧,詹姆斯!能认识你我很高兴,那一美圆你就欠着我地好了。反正我一早就知dào

,你输定了。我们的中国易,他总会有办法的。”

“上帝啊,他可真是只聪明狡猾又讨人喜欢的狐狸!”詹姆斯无奈的苦笑道:“是的,他总是会有办法的。”

送走了詹姆斯,易青得yì

的在沙发上伸直了两天大长腿,舒心的闭上眼睛,对付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办法。易青心理清楚的很,要是对詹姆斯也用对付李恩华的那套摆事实讲道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今天非要大吵一架不可,还会影响以后的合zuò



开玩笑,对一个美国人说,你们的奥斯卡不是公正的,花光了我们的钱也拿不到奥斯卡,所以我们不稀罕——要这么说,光是身为美商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诱之以利”。讲别的都是虚的,花花绿绿的美金拿到眼前一晃,说什么都硬气,讲什么都有效。

签了这个合约之后,易青就可以安心的回去国内,搞我们本过的市场建设了。

虽然今后的大方针定下了,但是美国市场这快是费了多少心血才开辟的,书什么也不能放qì

了。虽然做不到全面覆盖美国影视,但是没有“面”不要紧,只要能形成一条固定的“线”,其实也就足够了。

做生意,关键不是在于你占有多少资源,而上年毫能用得多少资源。

詹姆斯手上这八家院线,只要随便再加上北部的一两家,足够做到一部华星电影上映,全美国所有大中下城市得有得看——华星目前的实力,这种院线配置就足够了。

而且,要快速解决这件事情,因为时间紧迫!在《地狱方舟》正式在美国上映之前,易青还有一件非常重yào

的事情没有做——他要飞去法国一趟。

在那里,孙茹和六月夏日的嘎纳海滩,还有无数电影艺术家梦寐以求的金棕搁大奖,在等待着他!^-^^-^

第三十一章 吾爱吾师,更爱真理(中)

5月易青9晚易青0点半。嘎纳假日宫大殿主厅。

照相机、摄影机的灯光在忘情的闪耀着,红毯之上,星光熠熠,来自全球的数千位电影人鱼贯入场。

当代表《爸爸再我我一次》、《杯角夜未半》、王家伟新片《安与蓝》等三部电影前来参加典礼的一群中国人沿着红地毯走到大殿门口时,去那场响起了掌声和欢呼声。

如果说奥斯卡是世界商业电影的航标,那么嘎纳电影金棕榈则象征着金钱也换不到的世界电影艺术顶级桂冠。

相对于纸醉金迷的奥斯卡,海摈小城嘎纳则另一股清心之风。相对于奥斯卡对待中国种种不公正的待遇,嘎纳金棕榈倒似对中国格外垂青。

易青99孙茹年陈凯哥的《霸王别姬》、易青99金棕榈年张一谋的《活着》,2000年王加伟的《花样年华》即使在完全没有行业基础的上世纪,中国电影人依然拿下了一次金棕榈最高大奖、两个最佳导演、两个影帝、一个影后、一个国际评伟大奖,至于其他单元类的想奖项不计其数。

抛开了经济因素,淡化了商业因素之后,中国五千年文化所衍生的人文才传统即使在世界最高水平的艺术舞台上,毫不逊色于西方列强。

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着名黄色彩凤华服的依依,她的左边是一身休闲便服的杜其峰导演,右边是戴者墨镜一身米黄色西服的王家伟导演。

代表杜其峰的作品《北角夜未半》来到坎成的周依依手到了法国影迷疯狂的欢迎,看到她和王家伟走在一起,记性好又热爱艺术地法国民众立kè

想起了当年在《影爱之舞》中忘情表演的那个对着墙上的影子跳舞的中国女孩。

在易青地授意下,依依今天穿着极具中国传统色彩的美服高调出场,对即将在北美公映的《地狱方周》也有极好地宣传造势作用——这才是易青和依依次行来坎城的主要目的。

然而今天抢尽全世界人风头的女性却不是依依。

紧跟在有依依和王家伟、杜其风之后、孙茹身着由香港师傅特制地龙凤装——寓意着龙风呈祥的大红唐风古服。紧束的上身突出穿着者高乳蜂腰地娇人身材以及修长***地天鹅般的玉颈;下身的泄地流苏与垂绦彰显着极富民族特点地古典、华美、高贵之气。

早在孙茹出场之前,来电影节的所有人都已经对这位美丽而神mì

的东方女导演心向往之——因为她是今年参赛参赛单元中的奖呼声最高的女导演,而《爸爸再爱我一次》也已经被评伟会选中成为明天早上开幕的开幕首映电影;不仅如此,孙茹还在一个月钱被法国权威学术杂志《银墓》在每日特刊中。易青易青位国际著名影视评人就本次嘎纳的易青金棕榈部参赛片评分,《爸爸在我我一次》以总分孙茹8分领先群雄,《安与蓝》孙茹5分,英国一位导演的一部剧情伦理片得到了孙茹金棕榈分,而《北角夜未半》这样高质量的影片只不过得到孙茹0分而已。可见评分之苛刻。

为了配合孙茹,易青今天穿了一身复古风古服,白色上衣完全不用纽扣拉链之类的东西,靠衣摺和丝绦戏在腰间;黑色紧身长裤式模仿汉代骑士的“箭服”——一身劲装短打显得英姿挺拔。

为了易青心怀着的复兴中华文化传统的志愿。2和叶绵天等香港设计师门殚精竭率、校尽脑汁,为华星门设计了几十套具有复古风格的仿汉仿唐的中国传统服饰,专门提供给华星的艺员们在重yào

的场合穿着。

传统的中国古代服装美则美矣。但是穿起来非常的繁琐。而且许多方面和现代审美有一定出入;而2等人则挖空心思对图片资料上的唐?裳进行改良,化繁为简,利用现代服装设计的一些理念。在小处做文章,把今天看起来略显臃肿夸张的古代服装改得极尽妩媚妖娆,又不失民快大气,还带了几分小性感——刚刚设计出的第一批成品,正好赶上第68届嘎纳颁奖礼这样的大场面,所以就为依依和孙茹挑选了两件出来,果然一鸣惊人,举世哗然。

在法国人审美记忆中,当进张曼玉在《花样年华》的那几十身旗袍就已经令他们近乎疯狂痴迷;而今天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的中国传统古服的优雅华贵大气,更是令全场惊呼连连。依依和孙茹两人所到之处,场面几乎失控——一直认为在功夫武侠片中看到的中国古代的衣服只不过是中国人的想象和夸张,没想到经过改良后穿在身人身上,竟然是如此震撼,再加上这两位美女极具国际化又不失东方韵味的容貌与高雅气质。更是于如此美服相得益彰。

相比之下,葛优西装笔挺入场,站在易青和孙茹两人身边反倒显的有点格格不入。这位经验老到的影坛前辈很有分寸的趋后几步,和易青、孙茹保持一定的距离,一面不停的跟四周打着招呼。

“中国代表团”一行人遵照这“走两步,退一步”的不成文的惯例,走走停停,留下时间让记者尽情拍照。

在中国电影人们走过红毯之后,在场的各国影迷爆fā

出了各大的喧哗之声,欢呼依依和孙茹以及王家伟导演的陪伴下,三人回头走到红毯中间,再次接受影迷的欢呼,直到下一队西方国家的电影人入场。

晚上,《爸爸再爱我一次》作为本届嘎纳电影节首映电影在假日宫影院放映。还没完成的看过这部片子的易青和各国的电影家、发烧友们一起观看了这部电影。

首映引起了轰动。

首映结束,全场观众起立,想剧组人员致以长大易青0分钟之久的掌声。

孙茹和葛尤走在主席台,频频向这些并不一般的观众致意。

依依在台下情不自禁的和易青拥bào

在一起,激动得流下了眼泪。易青打电话给香港的宁倩华等人,描述了首映的盛况,香港那边地同志也兴奋不已。而张国荣、易青和依依、王家伟等人依次走上主席台。和孙茹、葛尤拥bào

,向他们表示祝hè。

易青此时对孙茹的这部作品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可以说这部电影将叙事电影地各种优势发挥到了极至。长达进两小时的长片,完全没有一秒钟的多余镜头,体现了电影技术及美学处理上的精湛技巧,将电影艺术地秒处发挥到了颠峰,显示了导演极其深厚的功力。

由于小演员本身没有表现基础。这部电影反倒给导演腾出了很大的创作空间,在许多地方,孙茹简直是完全用光线和声音进行叙事表演。整部电影犹如绝美地印象派油画般地美术风格。配合阴暗的略带凄婉的音乐风格,形成了一种厚重又不失感伤,悲悯又不失温情地审美基调。

结合《爸爸再爱我一次》的国内成绩来看。这部电影真可以说是做到了商业和艺术并重,真zhèng

的雅俗共赏。看得懂电影的人看电影本体美学,看不懂电影的人看剧情和表现——无论哪个欣赏层次的观众都可以在这个电影里找到强烈的共鸣和感动,以及看完电影后对其中所表达的人文感坏萌发各种思索

5月20日。

嘎纳主委会专为本届参赛单元中的几部中国电影做了一个上映单元,从亚洲电影的大单元里分了出来,集中在头两天放映——这在嘎纳电影节历史上还是第二次这样厚待重视中国电影,上一次是易青99孙茹年陈凯哥的《霸王别绩》和猴孝宪的《戏梦人生》来到嘎纳时的事,距今时隔整整22年

这是嘎纳电影节上最具有中国味的一天。《爸爸再爱我一次》的风头未过,另外两部中国电影又成为影迷和媒体关注的焦点。

代表中国香港地区参赛的影片《北角夜未办》和代表春光映画海外单位参赛的《安与蓝》当天下午接受了法国老牌权威报纸《费加罗报》和《尼斯报》的采访。

《爸爸在爱我一次》和《安与蓝》、《北角夜未半》这三部中国影片,新老两代中国导演,谁先谁后到底怎么排列?会不会出现中国人压倒中国人的局面?这恐怕是全法国媒体关注的焦点。

《费加罗报》的记者问王家伟导演:“你认为这两部中国电影同时入闱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回答说:“是好事。中国电影在国际上的势力越来越强,我认为值得庆贺。”

尽管如此,在场面的客套话之下,所有人都能闻到弥漫在控zhì

中的竞争的气息。

中国电影的竞争队员远不止自己的同胞和他们的作品,来至英国、法国、意大利、美国的各路好手,十几部高质量高内涵的艺术大片,群雄逐鹿,目标就是金棕榈!

到了20号这天,嘎纳的鼓点已经敲的密不透风。今天参赛单元的影片都极为接近则更令本已难预测的局面增加了一分朴朔迷离。其中又将会有多少变量?居中的每一个人心理都没有数

一天三天,易青和孙茹、依依都没什么心思看电影,大家讨论最多的就是——这届金棕榈最后会给谁?《爸爸在爱我一次》能有多少希望?

距公布金棕榈奖评选结果还剩最后一天,而国际影评人联盟大奖将在今天产生。相比于奥斯卡与金球奖这种关系,嘎纳也有一个金棕榈大奖之前的类似“风向标”之类的奖项。当然这个奖项要比金球低调的多,艺术含量也更为严谨。

本来2孙茹号下午华星公司已经安排了晚宴,宴请王家伟和杜其峰等人,但接到国际影评人联盟同志:取消宴会,在酒店等候消息。

电话打来的时候是依依接的,放下电话后,她就激动的心怦怦直跳,好象比孙茹还要紧张。

国际影评人联盟是国际上资格最深的电影评论团体,由各国资深的电影评论人士组成,在一些重yào

电影节(如柏林电影节、多伦多电影节)都设有奖项。此次入围影片有7部。

下午5时,投票结果出来了,《爸爸再爱我一次》以全票通过获得了该奖——费比西大奖。续当年《霸王别姬》之后,中国电影22年之后再次问鼎费比西!

易青和依依、孙茹在酒店紧张的等待着电话,当电话铃声响起,联盟秘书长在电话那头用一板一眼的国际标准英语告知易青这一消息时,再也按奈不住的易青欢呼着抱起孙茹把她抛了起来。

5月24日,这是易青这周来嘎纳后最难熬最漫长的一天。

一向不肯给予中国电影佳评的《纽约时报》也一改从前对亚裔艺术家刻薄歧视的作风,该报最重yào

的几位影评人破天荒的称《爸爸再爱我一次》是续《霸王别姬》之后最有希望夺得金棕榈的“中国社会伦理的缩微史诗》”。

而易青和孙茹、依依显然并没有什么兴致看报纸,尽管嘎纳电影节组委会非常周到的把所有西方定级权威报纸中所有和这几部中国电影有关的报纸都送了一份到酒店来。

从上午开始,易青和孙茹、依依就穿戴整齐,坐在电话旁边等待通知。孙茹的最佳导演和依依的影后呼声越来越高,媒体也集中意见看好这两位天使般的中国美女极有可能扬威今晚的嘎纳颁奖礼。

这中忐忑的在未知中等待的滋味真不好受

就在易青准bèi

要站起来破戒灌自己一杯白兰地的时候,酒店房间里的电话铃——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

第三十一章 吾爱吾师,更爱真理(下)

“嘘”

易青忙着冲依依和孙茹做了个手势,兴奋的站了起来,做过去按下电话上的免提键

“您好,请问是孙茹导演吗?我们是电影节组委会,我是负责联络和接待的皮耶。”

“皮耶先生,下午好。周依依小姐也和我一起,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带给我们吗?”孙茹不愧是大家出身,先用法语问好,然后用英语询问,语调平稳,声音从容,好象不是世界第一电影节在发出参加颁奖晚会的激情,而是老友间激约的下午茶一样——一口地道的伦敦腔,倍二有面子。

“我们将激情您——美丽的孙小姐今天晚上不论如何光临电影节的颁奖晚会。”皮耶把这句话说的语法说的非常奇怪,让人感觉整句话都在强调“无论如何”这个词组一样。这句话立kè

引来易青和依依两人的会心微笑。

孙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您还有别的好消息吗?”她一边这样问着,一边紧张的看了看依依。

“不打扰您了,祝您愉快,女士!”皮耶说着,用法语道了再见,就挂上了电话。

孙茹见皮耶不提激情依依,心理一阵失落。刚才为自己可能获奖而高兴的那股激动劲儿一下子没了。

依依兴奋地拉着孙茹的手,激动的道:“成了,成了!小茹!这是我们华星集团第一个嘎纳大奖啊!今天晚上算不是金棕搁大奖,至少也能拿个评委会大奖或者最佳导演什么的!”

孙茹喜忧参半的望着依依,出神的伸手摸了摸他娇俏柔腻的面颊,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的叫了起来,道:“对了,依依别灰心!法国人最讲优雅,可能他们尽管知dào

你也在我这里,还是会把通知你地电话打到杜其峰导演他们那里去”

话没说完,电话玲有撒欢似的响了起来!

易青顺手按下了免提键,那头立kè

传来了皮耶优雅平缓的法语问安

“您好。请问是周依依小姐吗!下午好”声音自然的好象一分钟前打来找孙茹的人不是他一样。

易青和孙茹、依依三人互望了一眼,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了起来

这些有趣而浪漫地法国人呀!

明明一次电话可以说完的事情,偏要分两次来打。是因为皮耶先生认为在激请孙茹的时候“顺带”激请依依,是一件对女士非常不尊重的行为。

法兰西民族对待女性的细腻体贴和浪漫情怀,在这件小事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在各个重大的国际电影节或者颁奖礼上,每到颁奖之夜的当天,主办方都会特意对一样需yào

“重点照顾”的嘉宾进行专门地通知和确认,确认他们当天晚上一定会到且必须要到。

即使获奖者本人到不了,只要有人代表他来领奖也行。但是绝不能出现司仪唱名之后,底下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有人来领奖的情况,否则岂不是令电影节主办方大失颜面。尴尬万分?

但是。对于获得提名地参赛电影家来说,只提名不拿奖,坐在那里看别人兴高采烈的举起奖杯。也是一件很没面子很尴尬的事情。所以也有很多人知dào

自己不可能拿奖,就干脆当天晚上找个借口缺席,不出现了。

如果能直接提前告知,你得了什么什么奖,今天晚上一定要到,那问题就简单了;但是这样一来,风声就泄露了出去,很容易被神通广大地媒体吵到举世皆知,那样晚上的颁奖礼电视直播就没看头了,所以主办方就得挖空心思,既要确保把目标人物吸引来,有不能提早泄露了评奖结果。所以就有了这种所谓的“暗示电话”。

在颁奖晚会开始前几个小时接到特意打开地确认电话的,其实就等于暗示当事人——你的作品获奖了,你可千万要来!

孙茹和依依先后得到主办方的重点照顾,这说明《爸爸再爱我一次》和《北角夜未半》极有可能获奖!

晚上七点,小城嘎纳沸腾了。

第二次穿过红地毯走进晚会,易青和依依、孙茹重新换了三套古典民族服饰。以华星老板、发行人身份参加今晚颁奖的易青一左一右挽着本届电影节风头最健的两位东方美女,就象高傲的东方帝王牵着自己的王后王妃一样,昂着头庄容缓步走上红地毯。

刚刚走到一半,三个人突然在人群看到了一片非常熟悉的亮眼的“景色”——一群一看就是地道华侨的中国人,站在一群群白人影迷中,显得格外亲切枪眼。

这群人的数目足有一两百人,纷纷忘情的用中文喊着孙茹和依依的名字,人手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不停的舞动着。

易青和依依、孙茹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个人分别走向三个角度,来到这些影迷同胞面前,和他们握手并互致问候。

这些华侨中有风华正茂的大学生,有老态龙钟、激动不已的老人;他们看着孙茹和依依、易青三人走向他们,立kè

宣起了一浪又一狼的喧哗。

易青眼尖的在人群中发xiàn

了熟人——当初曾给他留下过相当深刻的印象的记者徐未明赫然挤在人群中,不停的举着劳师焦距照相机对着依依和孙茹拍照(国际各大电影节一般不准bèi

用数码产品。怕红外线拍摄来拍女明星透视之类地)。

易青有种他香遇故人的欣喜,走上前去主动和徐未明握手,并且压着周围嘈杂的声音大声对他说道:“徐记者,没想到会这里遇见你!今天中国电影人在嘎纳很威风,你们要好好报道给国内同胞们知dào

啊!”

徐未明一开始看到易青,明显表情有点不自然,但是随即被易青的热情和周围的气氛感染同化了。他使劲的点了点头,跟所有在场华人一起大声喊道:“中国人。加油!中国,加油!”

就在易青和依依、孙茹带者几分不舍续向前走,渐渐远离了华人影迷方阵的时候,易青突然听见了徐未明的声音在后面忘情地狂喊——

“易导、孙导、周小姐,加油!十六亿祖国人民在后面支持你们!”

大会首先颁发评审团大奖。

当主持人大声用法语、英语两种语言宣bù

,本届评审团大奖授予海外参赛单元、香港导演王家伟电影作品《安与蓝》时,易青等人纷纷高兴的起身与王家伟拥bào

组祝hè。

接下来颁发的奖项没什么可记录地,令大家无不遗憾的是,大会将今年最佳女配角给了依依。其实依依在《北角夜未办》里是绝对的女主角,而且杜其峰的银河映像公司在填写参赛拦目时,为依依填的也是最佳女主角,没有到最后拿到手却是一个最佳女配角的奖。

至此。依依已经拿了三个女配角奖,可是女主角方面却只有今年的香港金像影后这一个。还没有拿到国际电影节的影后头衔——对于一个艺术家和如此之高地女演员来说,未免有点时运不济了。

易青和依依悄悄在座下握了握对方的手。他们都隐约知dào

,这是评委会分散奖项地结果。今年的中国电影大强势了。无论如何,西方人还是不习惯中国人横少某电影节大奖之类的情形。

更何况全世界所以地电影节和颁奖礼都会有分散奖项给各国的做法。

不过,依依在为自己遗憾之余。心理也有一分窃喜——这就说明,往后的奖项中极有可能会有大惊喜着落在中国参赛电影上,所以主办方才把自己尴尬地归到女配角去。

果然!不过十几分钟之后,支持人大声宣bù

,本届最佳导演奖授予来自中国的孙茹导演。

孙茹走上台,非常简短的道:“把这个奖献给我的祖国,是这个国家伟大的文化传统造就了我!另外感谢所有人,感谢主办方,谢谢”

简练的语言,如同她导演的作品一样,没有半局废话;美丽高贵的容貌,华丽灿烂的衣服——这一切刺激眼球的美感引来全场经久不息的掌声。

金棕榈奖到底归谁?台下易青易青部参赛影片的有关人等个个都紧张的心跳,眼泪机会要夺眶而出。

主持人终于在卖够了关子之后缓缓宣bù

——本年度金棕榈得主是《爸爸再爱我一次》!

突然,全场出现了段时间的静穆

随即,全场爆fā

出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这是肯定和高度赞扬的掌声,对于所有有关的人来说,它足以香彻多年!

易青和依依激动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紧紧地从双方方向抱住了孙茹。孙茹滚热的眼泪,毫不掩饰的滑落,烫烫的滴落在易青的手背上。处此,世间已无其他可以表达他们的心情。

当孙茹、葛尤、易青依序走上颁奖台,从两为颁奖的法国大导演手中结果金棕榈时,台上所有的中国人都激动不已;场外更是船来了在大屏幕电视即使看到了这一暮的华人影迷们的欢呼。

孙茹竭力平静下来用英文致词:“我很清楚,我今天能站在嘎纳的颁奖台上是多么不易。这是我生命中最重yào

的时刻,我首先要感谢的是我的祖父,一位伟大的中国电影家”没等主持人用法语翻译完,她的发言便已淹没在掌声里。

易青站在台上,不知所云的听着孙茹的发言,心理更是激动澎湃不已。

华星发动机带动下的香港电影终于显示出了威力。从去年的缺乏作品导致连香港金像奖都办不起来,到今年强势登陆嘎纳,在国际最高艺术零奖台上大放异彩

“中国电影就象春天的节气一样,就要百花齐放了。”易青激动的想到。

历史十三天的第68届嘎纳电影节终于在中国人的欢呼与激动的泪水中,缓缓落下了帷幕。这天晚上,走出会场的孙茹、易青、依依等人都座车被激动的华人影迷簇拥着一路开回酒店,平时五分钟的路程足足开了一个小时。

老华侨们激动的隔着窗握着孙茹的手,含着热泪道:“二十几年了,终于又看见中国人拿了金棕榈!孙小姐,你为我们海外中国人争了口气呀!”

有了这个金棕榈,在电影艺术至于至重的法国,大概会有好几年时间,华人华侨都将得到特别的尊重礼遇吧!

本来易青应该赶紧回l.a去,《地狱方舟》马上要首映了。

但是易青坚持要先做一件事情——和孙茹一起回北京,给孙老爷子少墓!

因为这一天,是老爷子逝世五周年的忌日。

八宝山革mìng

烈士陵园。

易青和孙茹、宝叔三个人占在孙老爷子的灵塔前,庄容的躬身行礼,三鞠躬。

孙茹颤抖着将嘎纳金棕榈杯和最价导演奖杯放在灵塔钱,带着哭音喃喃的道:“爷爷,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我没有丢您的脸,没有丢孙家的脸,没有丢中国人的脸!”

易青默默的站在孙茹的身后,他似乎已经走出了某个心理阶段,再也不会因为自己“违背”了当初恩师的某个嘱托而感到内疚。

他满怀儒慕的仰视着老师那慈祥的面容,在心理默默和恩师交流着。

吾看吾师,吾更爱真理!

他相信,自己虽然选择了和当初老师要求的相反的道路,但是老师一定会理解他!因为师徒两代人,耿耿心照,是为了中国电影与中华民族之伟大文化,能雄起屹立在世界之颠!

第一章 金龙翔天(上) 司马

孔儒站在机场大厅外面,远远的就看见了依依的几个助理。他连忙拿出手机,让司机把车开过来。

在助理和保镖们的簇拥下,易青和依依并肩走出vip通道,向两边正在对着他们拍照的各国记者们不断地挥手致意。

走出机场,依依站在开过来的房车前简略的回答了几位国内记者的问题,就礼貌的示意大家下次再聊,然后和易青、孔儒一起钻进了车里。

“怎么样?看了点是转播了吗?美国这边能收到吧?”易青一上车,就兴奋的问孔儒道。

孔儒微微一笑,道:“看到了。小茹很好,很成熟大气。”说着看了看依依。

依依知dào

他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孔儒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人情上很通达,方方面面都会照顾到,依依这次本来很有希望拿下影后宝座,可惜最后只拿了一个最佳女配,比起孙茹的登顶尊荣,孔儒怕她会感到失落。

孔儒见依依这么豁达,便转向易青道:“詹姆斯把我们准bèi

低调淡出奥斯卡的消息放出去了,结果那几家美商非但没有失望,反而争着来签长约。詹姆斯这两天挺热心的一直在牵线,这家伙看样子是想赚佣金了。我觉得还是等你回来做主比较好,所以先晾着他了。”

易青点头道:“是我答yīng

他的。有人替我们做公关不好吗?其实你不用等我回来,你是集团总经理,普通的合约你也可以签的。挑几条经营好、硬件好、覆盖面合适的院线,赶紧签了吧!我们以后中心不在这里,所以选择长期合zuò

又稳定的伙伴很重yào

。”

孔儒想了一下道:“这一点来说。那个詹姆斯倒是很合适,给他点好处还是有必要地。”

两人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车子这时一路出了机场高速,驶向市区。

在出口上时,坐在易青旁边地依依突然兴奋的“呀”了一声,指着外面道:“是我们的广告牌耶!都安道这么偏的地方了?”

易青和孔儒停止了谈话。一起向车窗外看去,只见高速出口外,一个巨大亮丽地广告牌云天高耸——一团爆zhà

的蘑菇云,从地底飞上来一群人来。中间的是程龙大哥,左边是依依、右边是小意。再往后是乔帆等人;在海报的正上方,霍英雄和许若宾两位nba大明星各自抱着篮球。面带微笑;广告海报下方几排英文。写明了上映日期、制作单位以及主演、客串等人地名字。

孔儒笑着对依依道:“这里不算偏了。整个影城,包括郊区小镇。宣传全做到了;程龙大哥和小意在美国北部几个州也都做了宣传,基本上跟我们签约的院线覆盖到地美国城市,宣传都很到位。还亏得依依是百事可乐的亚洲代言人,在美国现在是家喻户晓,我们沾了百事不少光,用了很多他们地广告资源,广告牌现在都驾到墨西哥边境上去了。”

“花了不少钱吧?”依依小心地问道。

“差不多一两千万美元吧!”孔儒不假思索的道:“其实程龙大哥自己私人掏了不少钱,都没跟我们招呼,他对这部戏翼望太深了。还有二师兄,他可没白白浪费钱在奥斯卡上,现在但凡参加和奥斯卡有关地活动,都会同时介shào

《花木兰》和《地狱方舟》两部片子……”

依依听他说一两千万好像还嫌少似的,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易青笑着拍了她一下,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是个只懂埋头苦干的大艺术家,哪懂得我们这些势力的商人的事。”

依依白了他一眼,嗔道:“我又没说什么。唉……一两千万,还美元,罪过罪过……”

易青和孔儒对望了一眼,忍不住一起开怀大笑了起来。

……

第二天美国时间的早上,易青就接到孙茹的电话,说他们已经安全到达香港,回到华星了。

另外,从宁倩华那里传来一个消息,那就是得到包括华星在内的十大影业注资的香港金像奖委员会已经结束了本届参选收片的工作,此届参加金像奖的电影数量之多,质量之高,可谓是金像奖历史之最。

这个几乎日薄西山的亚洲大奖,中欧与涅磐重生,焕发出耀眼的万丈光芒。而文俊先生等金像奖董事局的老懂事们,也像重获新生一样,活跃的卖力张罗。

宁倩华打来电话的第二天,国际快递公司就专人把邀请函送到易青、依依和孔儒的面前,请易青和孔儒以《花木兰》的导演和制片人的身份参加金像奖颁奖晚会;依依则以《北角夜未央》中女警一角获得影后提名。

易青收到邀请函,掐指一算日期,正好是《地狱方舟》在美国上映的第三周左右,那时候基本已经尘埃落定,他和孔儒、依依都可以离开美国去香港了。

易青心里有件事已经酝酿了很久,这时一时省起,连忙打电话回香港,找文俊先生。

“易总,呵呵,到处找不到你。后来看电视才知dào

,你也去了嘎纳。”文俊的声音充满欣喜,他兴奋饿道:“今年你本人一定要来哦!一定很盛大了啦!”

易青笑着向他问了好,随即道:“文先生一定要帮我一个忙。”

文俊讶然道:“什么事这么客气,尽管说无妨啦。”

易青道:“我想问一下,今年的邀请单元有么有张一谋和冯小刚的作品。”

文俊马上道:“有冯小刚。”

易青道:“我希望金像奖董事局能想办法把去年张一谋的那部古装戏加进来。他自己没有申请的话,我们可以去邀请。”

说着话,易青一抬头,只见酒店房门一开,依依笑吟吟的提着一个汤煲走了进来。

易青微微一笑,拿着电话站了起来,走过去帮依依关了门,回头拉上了窗帘,确认附近没有可能被偷拍到才放心。

那边文俊先生已经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易青拉着依依到沙发边上坐下,一遍对电话里说道:“对不起,我有些想法还不是很成熟,所以一时很难跟您解释。你们看看具体情况吧,希望能帮我这个忙。张导和冯导本人不到没有关系,我主要是希望能请到华裔兄弟和博南的老总,至少要过来个能说得上话的制片人。”

华裔兄弟和博南是国内除了中国电影集团外最大的电影公司,而且这两家是私资,不像中影集团是半zf机关半企业。

华裔兄弟影业集团的当家导演正是冯小刚;而张一谋和他的班底几年前签了博南,现在是博南影业第一号王牌。

依依当年出道时曾经效力过华裔兄弟,在冯小刚的电影《再杀我一次》中扮演过女杀手,所以对这些情况很熟悉,这时听易青这么说,也不禁侧耳倾听起来。

“另外”易青道:“我会自己亲自去请中影集团的韩山平董事长,希望文先生和组委会到时候安排一下接待方面的事。张一谋和冯小刚方面,我也会托关系去请。总之,主办方到时候把接待规格安排高一点就行,花费方面,我会从华星财务那里单拨一部分资金给董事局的。”

说完正事,两人又闲聊了两句,就挂上了电话。

这时依依已经半跪在茶几边上,吧汤煲里的汤盛到了碗里。

易青一副馋相的凑过来,搂着依依的肩膀问道:“什么好料啊,老远就闻见香了。”

“西洋菜猪骨汤。”依依盛了一碗给他,随口道:“你天天吃汉堡炸鸡,火气太大,给你去去火。”

易青哈哈一笑,接过碗来三口两口喝光,舔了舔舌头,色眯眯的看着依依道:“我火气大可不是因为吃美国饭哦!”

依依见他一副不怀好意的嘴脸,就知dào

他接下去要说什么,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沙发上,嗔道:“早知dào

放点毒鼠强药死你!”

易青就势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环腰抱住,轻声在她耳边道:“难道你不想啊?忙了这么长时间,天天都有人跟着,今天好不容易……”

依依在伸进自己衣服里的那只魔手上狠狠拧了一把,随机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对了,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大动作了?中影、华裔兄弟、博南……中国官办、民办的三大影业巨头代表人物齐聚香港红馆金像之夜,好大的阵势啊!”

易青微微一笑,把手伸了出来,拉着依依做到自己的膝盖上坐正了,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道——

“我要创办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奥、斯、卡!”

第二章 金龙翔天(中)

细腻的如牛奶一般润滑的肌肤,因为刚刚退去的**而绯红一片,这样比丝绸还要滑腻的身体缠在身上,温存的彼此摩娑着,似乎有一种格外温馨的松弛感,舒缓着沉重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

依依懒洋洋的伸出修长的玉臂环着易青的脖子,笑着吻了他一下,道:“喂,我快死了,你赔命来!”

能听到一个如此美丽绝伦的女子在自己怀里说这种话,恐怕所有的男人都会忍不住骄傲万分。

本来有几分倦意的易青得yì

的哈哈大笑,他的手轻轻的滑进薄被,握着那一团盈人的丰满,轻轻的揉捏起来。

依依轻哼了一声,红着脸,抱着易青的脖子紧了一紧,嗔怪的冲他噘了噘嘴;突然猛的一翻身,把他压在下面;然后张开樱桃小口,对着他肩膀肉最厚的地方狠狠地咬了下去。

易青哈哈大笑,抬手在她翘起的美臀上响亮的拍了一巴掌。依依抬头瞪着他,一本正经的指着他的鼻子道:“喂,你这个人怎么搞的,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你还打老婆!不文明啊!”

易青抱着依依笑得差点岔了气,他翻过身把依依轻轻放在旁边地枕头上让她躺好。自己趴在床边在地下自己的裤子里摸出一盒美国香烟,顺手在床头柜上摸过酒店地火柴来。

依依一把抢过来格格娇笑着道:“我来点。我来点。电影里面坏女人不都是这样地吗?点上烟以后,两个人就应该商量阴谋诡计干坏事了。”

说着。在易青快意地笑声。依依擦亮了火柴,给易青点上了烟。

易青深深的吸了一口,出了两秒钟神,然后侧着头对依依道:“这种本地的美国香烟。是万宝路公司产的,味道真实……香醇浓郁,而且毫不霸道……你知dào

吗?我在国内也抽过万宝路中国公司制作地烤烟和卷烟。跟这种美国烟比起来中国人当宝一样作为有钱有身份的、可炫耀的那些外国香烟。简直就是柴火杆子。”

依依笑着抬起一只玉藕一样地手臂支着颐,在床上撑起半边身体来。做出一个倾听的姿势——他知dào

易青又要感慨些什么了。这个姿势使她看起来格外可爱迷人,流瀑一样乌黑地长发随意的披散在香肩玉颈之间,散发着幽幽地体香。

易青拿过一个火柴盒来弹了弹烟灰,深思着道:“拥有高级生产力的一方,总要向低级生产力的一方倾销自己的二级产品;这就好像高级的文明实体总要向低级的文明实体倾销他们的价值一样。事实上,从上个世纪中后期一直到现在,我们的国家一直生活在一种美国价值的阴影中。无论我们承认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在美国人眼中,拥有五千年历史的中国根本就是一个低等文明实体,所以他们肆无忌惮的向我们输出他们的美国价值……”

“其实华夏文明当然远远优于他们那种只有几百年积淀的暴发户,之所以这么多年来一只受到美国价值的洗脑,”依依,漫声说道:“是因为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没把老祖宗的东西继承好。传统文化、华夏价值的沦丧,才是外来民族那些肤浅的文化价值在中国大行其道,什么崇美哈日哈韩……”

易青在她下巴上轻佻的摸了一把,笑道:“哎呀哎呀,我们的周影后也有关心表演学以外的现实世界的时候,居然下降到凡间食起人间烟火了,难得难得。”

依依看他笑的那么讨厌,咬了咬下唇,一身手——指甲间掐住了他两根胡子茬儿的尾部,没等他叫出声来,就用劲往下一拔,疼的易青直摸下巴翻白眼。

依依骄傲的把手指伸到嘴边吹了口气,笑道:“这么多年了,我也该多少学会一点了吧?没吃过你的肉,还没见过你跑步吗?”

易青摸了摸生疼的下巴,再也不敢跟她使坏了。依依最近拍《地狱方舟》久了,整天跟杨娴儿呆在一起,颇学会了点某女将的凶悍野蛮之风,不像以前那么好欺负了。

他连忙岔开话题道:“虽然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是并非是根本因素。马克思大大告sù

我们,啥事儿最终都得归结道经济生产力上去。仓廪实而知礼仪,一个民族连温饱都没解决,怎么去继承四书五经子曰诗云?但是在后来的经济发展中,从zf到普通民众,几乎都犯了一个复兴民族最常见的毛病,就是文化上的短视;硕士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两手抓,其实是厚此薄彼。经济上的飞速增长,副作用之一就是造成文化和社会价值的滞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造成了在这一段特定的历史时期,中国成了一个低级文明实体,成为霸权主义国家价值的倾销地。”

“……你想啊,中国人一天天富了起来,但是精神上却越来越空虚了,一个缺乏心灵依托的群体,他怎么办?他只有从外来的渠道去寻求价值依托了。”易青接着道:“但是精神层面上对外来势力的依赖一旦到了某一个程度,又会反过来影响妨害经济生产力这个层面,造成经lì

上受制于人。”

“我们做电影这行的,不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吗?”依依听到这里,终于猜到易青要说什么,不由得耸然动容。

易青叹了口气,在旁边柜子上找了个一次性地纸杯。把烟头掐灭在里面,拉了拉被子。点头道:“正是如此啊!现在整个世界电影行业,都以奥斯卡为中心、为航向标。奥斯卡控zhì

着西方世界超过八成的大制作商和发行商地需求与喜好。更不用提它裹胁了多少媒体宣传资源。不止是张一谋、冯小刚、陈凯哥这些人身不由己。就连伊朗……你知dào

伊朗吧?美国人那样的欺负他们,他们不还是在2006年之后,就向美国人妥协了?”

易青接着道:“所以说,当今世界地任何一个国家。要想电影行业彻底腾飞,争取道奥斯卡和美国价值地承认,几乎是无可逾越的一步。无论美国人的李世积淀如何。他们是目前世界上最强势的文明。”

依依轻轻叹了一声,揉了揉支着下巴地已经酸麻了的手臂。侧躺在枕头上,一脸崇拜和仰慕的看着易青。这么多年来。一只吸引着她地,正是这个男人深沉而博大的一面,当他面对自己地理想和他所狂热的那些工作事业时,他那种自信满满、精神焕发、认真专注地样子,阵势帅极了!那种来自于内里的神mì

和高深莫测,让这个男人象是一本永远读不懂看不透的书,越是猜不透他越是想弄明白他,于是就不由自主的陷得越深、爱他越重……

“这个道理,我知dào

,美国人当然更知dào

,”易青道:“所以我认为,其他国家、尤其是第三世界国家并不是不可能获得奥斯卡奖,二十难如登天。美国人成功的运用经济和文化侵略两种手段,基本控zhì

了整个世界电影市场,如果他们轻易的把小金人交到中国人或者其他和他们有矛盾的国家手中,不是等于把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成果拱手让给他人吗?美国人不会这么傻吧?”

说着,易青忽然豁得一下从床上做了起来,他的目光里突然出现了鹰一样的自信而桀骜的光芒,他轻轻冷笑一声,低头道:“我半年多来,做梦都在想着这个问题,我总觉得有个很要紧的问题我没想清楚。可是这次去嘎纳,我看到毛里求斯的那位电影美术家在嘎纳拿到最佳美术奖的时候,我突然想通了!”

“哦?哦!”依依哦了一声,随即想了起来,那位毛里求斯的电影家拿到奖杯后跪在台上亲吻地板,对着话筒嚎啕大哭,泣不成声——那是他们国家历史上第一个在世界四大电影节上拿奖,他一生的努力有了回报,回去将被自己的通报尊为民族英雄。

易青见依依想了起来,他也兴奋的道:“连毛里求斯这样的国家,电影业都起步了!这些年第三世界国家——那些被美国和西方列强歧视甚至是忽视的弱国效果,他们的电影工业都已经开始冒出萌芽,而且挣脱文化殖民枷锁,形成自己国家的产业自主的呼声越来越高!”

“……美国人一只费心保持和极力争夺的,包括奥斯卡的影响力所能控zhì

到的,其实只是他们认为重yào

的西方世界以及诸发达国家,尤其是类似中国这样的潜在对手而已。他们忽略掉了的,或者他们认为根本不值一晒的这些小国、果果,正在悄然发生着一些很容易被美国这种庞然大物忽略掉的变化,但美国人却还未警觉。效果不小,弱国不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计算了一下。”易青目光骄傲,声音自信地说道:“这些被美国和奥斯卡长期忽视了的第三世界,竟有四十多亿人口,是处在美国电影业的霸权真空之中!”

说到这里,易青再也按捺不住的在床边狠狠捶了一拳,兴奋的道:“你看,要想振兴本国的电影业,就必须过奥斯卡这关,这是个不可逾越的障碍;可是偏偏,能不能过决定权不在我们,而在我们的对头手里攥着,他们说什么就是不希望、不同意我们过这关……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依依终于完全了解了易青的想法,一片她以前从未想象过的崭新天地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惊讶于易青的大胆和魄力,更被他宏阔的思维所震撼……她呆呆的想了半天,才怔怔的冒出一句话——

“所以,你就向自己造一个奥斯卡?”

第七章 谁在冷笑?(中)

宁倩华听罢,立kè

赞同道:“这话说的太对了。咱们现在最重yào

的,就是决不能让这个女人知dào

我们已经察觉到她的身份了。否则的话,她写一封辞职信自己走人,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更何况……”易青接下去说道:“象冯丽丽这样的商业间谍,想必一点都不便宜吧?对方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找了这么高水准的卧底,塞到我们华星一呆就是两年,他们的目的何在?总不可能只是想搞点负面典论,败坏一下华星的名声这么小儿科吧?”

孙茹也沉思着道:“这么看起来。小云这件事,最多只不过是个引子而已,这后面恐怕藏着一连串的后着。对方具体要打击的目标是什么,打算怎么对付我们,是咱们哪一方面的仇家,这些我们还都不知dào

呢!”

宁倩华蹙眉摇头,叹道:“所以说,咱们还不能按照常规的方法来处理眼下小云的问题。说不定对方早把我们应对的措施都想好了,就等着咱们做出反应,装好圈套等着我们把头钻进去呢!”

易青点头道:“是啊。看来冯丽丽这件事,得先放一放。宝叔,麻烦您的那些道上的朋友继xù

帮我们查冯丽丽这条线,关键是通过她在美国这一段切实可查的经lì

往下挖,看看能有什么发xiàn

……”

“……至于咱们。可得先按捺住了,不动声色,先把眼下地事情安排了再说。”

宝叔点了点头应下了,随即想到了什么。道:“我倒是认识不少京城皇城根儿底下飘着的顽主儿和混混,咱们要不要通过一些手段,找几拨人去那个什么《京华女人》还有那几家闹的最凶的,警告警告他们,让他们……”

话还没说完,孙茹就叹了口气,一脸同情地盯着这位从小带自己长大的保镖叔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嘴脸。

宁倩华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搞得宝叔闹了个大红脸??整个华星唯一能让这条汉子害pà

的就是这位高贵雅丽、威望素著的宁大总监。

宁倩华见他这么尴尬,忍不住噗嗤一笑。也就没有出言奚落他了。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蠢更笨的主意吗?

找流氓、黑道去威胁报馆,那都是民国时期青红帮最底层的那些不上道的小混混用的路数。现在谁还来这一套,一准是香港黑社会电影看多了。

如今社会。是一个言论自由空前泛滥,资讯发达到无孔不入地年代。本来目的就是为了减轻典论压力,不向媒体示弱示好,还上门去耍流氓耍暴力?除非真能把当事人都杀了灭口,否则只要有一点消息被泄露出去。在媒体的交叉报导下,转眼就是轰动全国地新闻。

要是小云被安上一个动用恶势力暴力威胁媒体的罪名,这辈子在公众心目中基本就可以下岗了??本来明明是自己占着理的。一旦这么闹出来,岂不是等于亲口承认了之前媒体所做的那些有关小云和小云母亲的恶劣报道都是确有其事了?

依依喝了口茶,提议道:“那……我们开一个记者招待会,把我们熟悉地、跟我们华星一向关系良好的那些媒体和名记者召集起来,把事实的真相告sù

他们,请他们向公众澄清一下。咱们华星这么多年,怎么也该

积累下不少公关资源了吧?”

易素看了看宁倩华,宁倩华马上道:“这个是必要地,但是一定要低调的做。而且只能陈述自己的委屈。千万不能去指责〈京华女人和那几家诽谤小云的媒体。总之,一定不能让这些新闻再被炒起来。”

“为什么?”宝叔终于忍不住了,象他这样耿直的汉子,完全想象不出来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事,他大声抗议着道:“居然还有这样放屁的事!”

三个美女闻言,齐齐的向宝叔看去。宝叔连忙尴尬的拍了拍自己地嘴,道:“我错了,我口臭,罚我一杯。”说着拿起扎啤杯大大的灌了几口。

宁倩华不愧是香港娱乐圈杀开条血路冲出来的老江湖、王牌经纪人,她处理起这些事情来,驾轻就熟,老辣精准。

澄清事情的真相,只不过是尽可能把伤害减低到最轻罢了。在如今的中国社会,真相是个最不值钱的破玩意儿。倘若支持华星和小云的媒体说东,攻击华星和小云的媒体说西??双方形成了交叉报道,你反驳我,我批评你,再带动裹胁进来的网民们七嘴八舌的胡说议论一通,最后的结果决不会是真相大白,而是越炒越热。

而热炒的结果,由于话语权的不对称,只会使负面的东西越来越负面。而新闻越做越大的结果,是媒体一方的利益反而越滚越大。

事实上,到时候唯一的受益方,还是做新闻的媒体;而小云所受到的各种有形与无形的伤害与损失,则会随着媒体交叉报导的泛滥、社会影响的不断升温而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重??而且还会加上一条“恶意炒作”的罪名。

名人讨生活的本钱,就是他们的名誉,任何一组负面新闻出来,必然要损伤到她们谋生的根本,这不仅仅是精神上、心灵上的损害而已。

比如说,象小云这样,被说成是靠潜规则搏出名的,还和继父有***关系,那么一两年内,谁还敢投资在她身上,请她演文静、温柔、善良、纯情的女性角色?

所有的制片商,包括艺人的所在公司,都要考lǜ

到由于典论对于这个明星的误解或看法,可能会使得受到影响的观众,在看演员的表演时无法代入、认可,从而拒绝消费有这个演员参加的商品。

在这组关系中,明星付出的是巨大的代价,而娱记一方却任何损失都没有,而且在司法无法介入的情况下,不用负任何责任。

非但如此,娱记们在这种事件中的获利,却是非常明显的,因为人家就是干这个的,这是他们的职业。

在任何一组负面的娱乐八卦中,明星们除非是刻意炒作,或者是过于稚嫩没有经验;否则的话,象宁倩华这次应对小云这件事的这种低调处理的方法??委曲求全的打落牙齿和血吞是最冷静明智的应对之道。

任何一个聪明的明星,都不应该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因为再合情合理的辩解,再真实客观的事实,都必须经由媒体才能让公众知dào

,而且要建立在公众肯于相信你的基础上才行。

这时决定事情的性质的,不是事实如何,而是公众认为事实如何。公众一旦倾向于恶意,任何合理的解释和事实真相都可以曲解成非常不堪的新八卦。

明星采取高调强硬的

态度的结果,只能是引发多方的反应,把新闻越炒越热。??所以小云才说这是必输的战争。

即使是司法介入,把当事媒体告上法庭,作为媒体一方付出的代价也是非常微小??最多罚款道歉,而依据目前现有的法律来说,罚款的金额远远低于新闻八卦本身带来的收益。

可打官司本身,对名人们在经济、时间、精神上的伤害,以及他们在社会典论中的负面形象,更是严重加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愿意打官司。

当年那位出了名的见人就喷的臭嘴宋祖德,为什么能横行江湖十几年,有恃无恐的等着名人们来告他。就是因为他自己和受害的名人都很清楚,一旦打起官司得利的是哪一方。

想到这些,众人准bèi

大快朵颐的心情不由得大受影响,有些郁闷了起来。

宝叔忍不住道:“难道就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就不信这些人就天下无dí

了!咱们这些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总不成在阴沟里翻了大船!太他妈憋屈了!”

孙茹叹了口气道:“您才知dào

啊?我那好心肠的叔啊!别说是我们一家公司,连中央zf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们可不是无dí

了吗?**中央在2013年就已经提出了要解决‘网络文化乱象’和过度不实报道这个问题,到现在,整整十二年了,结果怎样?”

易青吃了片鱼,笑道:“好啦好啦,咱们就别忧国忧民啦!吃东西吧,酒精都快烧完了……,

说着,他翻动着盘子里的肉片,不经意的道:“中国新闻大学的那位新上任的校长王仁川教授,下午约了我在他们学校见面。韩山平也去。”“王仁川?”孙茹惊讶的道:“就是那位一连三届人代会,都提案要求整顿新闻典论报道,控zhì

网络文化话语权的人大代表?”

易青一边忙活着,一边点了点头,口齿不清的道:“王教授和咱们电影学院的谢非老院长,还是忘年之交,半徒半友呢!”

孙茹和依依含笑的对望了一眼,一齐看了看易青??其实一向以来,真zhèng

时刻“忧国忧民’的还是咱们这位易大寻演呢!

午饭后。

易青没有回公司。下午的约会马上就要到时间了。

他一头钻进了北京华星给他配的大奔驰车里,和衣打了个盹。

昨天晚上抱着小云靠在床边迷糊了一宿,今天早上又和韩山平聊了一上午正事,再加上中午这顿劳心劳力的饭……

易青真是烦透了这种破事儿。这让他觉得比熬夜拍戏还累一百倍。

这世上怎么老有这么些人,吃饱了撑的正事不干,成天卯足了劲头的跟你搞破坏、扯后腿。

可即使这么累,易青还是没睡着,迷糊了一会儿又醒了,脑子里几百个念头交织来去的打架……

第七章 谁在冷笑?(下)

在普通人眼里,明星和记者之间,名人握有绝对的强势。

明星有钱、有名气、有保镖助理、有大公司财团撑腰,比起只有一个小杂志社或者小报社背景的、一身臭汗背着机器满街追着明星跑的狗仔队们,表面上看去,明星们好象真是绝对的强者。

但是事实恰恰相反。在任何一组娱乐八卦中,名人处于的地位,都是绝对的弱势,任人宰割。

因为娱记们掌握着的,是典论的力量??这是一个裹胁了整个社会的强dà

力量。而且这种力量,在目前地中国,不受任何监督约束。是没有任何力量能规范的。

记者,是一个具有社会公信力的职业。

记者说出来的事,理论上说,都是或者都应该是事实。

虽然现在经lì

了这么多年地娱乐典论恶质化的考验。观众也越来越聪明,越来越会动脑子,传媒的公信力受到了挑zhàn



但是除了当事人狂热的粉丝以外,绝大多数的公众还是愿意倾向于相信“弱势”的记者,而质疑“强势”的明星的。

有目的性的制作各种新闻,可以给传媒带来巨大地商业收益,而本身又不需yào

付出任何代价,任何司法监督或者社会规范的监督,又都对这种行为毫无约束能力。

不受监督约束的权力,一旦遭遇巨大利益地驱使。两者结合将会产生什么?

这才是中国社会娱乐恶质化的根本原因。

一个文明、平衡的社会,决不能有不受监督、缺乏理性的权力存zài

??警察的权力不受监督,就会有人滥用职权;医生地权力不受监督。就会有人草菅人命,zf的权力不受监督,就会有人贪赃枉法、滋生**!

那么,典论的权力不受监督呢?

……

“不受监督地权力……说的太对了,太好了呀!”中国新闻大学的王仁川教授听完了易青的论述,激动的拍案而起。倒把旁边的韩山平吓了一跳。

正是上课时间,中国新闻大学的校圆里格外安静。装修古雅的副校长办公室里,正当盛年的新任副校长王仁川教授激动地直搓手掌。

韩山平和易青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悄笑着摇了摇头。易青虽然也认为自己的观点多少有点可取之处,但是也不至于让一个专家学者激动成这样??这位呀,还真是个搞社科理论研究的理想主义者。

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社会新闻学家,竟是个最标准不过的传统中国知识分子,一肚子的书生意气,也难怪,看他的履历,好象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校圆,光是在社会新闻学系担任系主任就足足呆了有**个年头。

易素以前就看过不少这位学者关于网络文化乱象的分析论述文章;今天又和他聊了一个来小时,现在易青已经可以基本上在自己心里勾勒出一副有关他和他的同见者们这几年是如何整顿中国社会典论秩序的情景了。

他们的那些理论、分析、阐述……放在科研办公室里那是无可挑剔的高水准。或者拿到国际社会学交流的会场上去忽悠外国专家,那也是绝对可以给中国人长一长脸的。但是可惜,这些东西太“高级”了,根本不能转化成能够让基层民众接受的认可的,在社会生活中切实行之有效的政策方针与思维方式。

反对典论失控、反对不实报道这种具体的社会大事,交到这样一群高屋建瓴、纸上谈兵的大书生手里,成效如何真是可想而知了??难怪zf整治了十几年,还把这个问题整治成这样。

中国从来就不缺少满腔热血的知识分子,缺得是象易青这样肯将一腔热血转化为建设国家的实jì

力量的人,缺得是抱着几亿几亿资金为了国家民族往前冲锋的实干家。

“中国传统上,是一个没有言论自由的国家。所以中国人对‘典论的力量’这种存zài

没有概念,”王仁川自顾自兴奋的说道:“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网络作为新的传媒手段的兴起,给中国带来了一个能够全民参与的典论爆zhà

时代。在这个时代里,所有的人都拥有相同的基本不受限制的话语权,而话语权的泛滥和失控是寻致社会文化与资讯混乱的最根本原因。我们原来一直是从‘过度的言论自由’这个概念上进行探讨和研究的,而今天听到易导说出典论是一种‘不受监督的力量’这个观点,这种提法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啊!茅塞顿开,茅塞顿开!”

韩山平听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本人既是学者,又是政客,对基层民众的心思最是清楚。王仁川和人大那些人。用这种概念来处理问题,那还有个好儿吗?

中国老百姓千百年来都没有话语权、没有言论自由,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自由了,那还能不可劲儿

儿撒欢的用吗?你现在跟群众说什么自由也不完全是个好东西。说太自由了也有坏处??那老百姓能不对你有抵触情绪吗?

易青跟王仁川客气谦逊了两句,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其实……王教授,我个人有一点浅见,我总是觉得,我们用限制过度言论自由这个提法和概念来向基层民众宣传劝导,并且作为制定相关措施的指寻方针,似乎不太明智。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些措施同言论自由这个概念对立起来呢?”

“这是必须地、迫不得已的呀!”

王仁川理直气壮的一摊手,然后身体前倾下意识的做出了一个给学生授课时地准bèi

姿势,看样子又要有一大堆理论出炉来论述这个问题与言论自由对立的必然性和必要性了。

易青连忙抢在他发话之前开口打断他,一针见血的说道:“不!我认为恰恰相反!网络典论的恶质化和社会典论的失控。非但不是言论过度自由造成的,而恰恰是言论不自由造成的!”

这个观点大大的出乎王仁川的意料之外,就连韩山平也忍不住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竖起耳朵凝神倾听起来。

易青笑着看了看王仁川,道:“我不会讲什么深奥地社科理论,只是一点浅见而已。我先请教王教授一个问题,如果一个社会,没有了刑法。将会怎么样?”

“那就失控了呀!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杀人、打人、伤害别人……”王仁川条件反射的身体前倾,道:“在专业社会学上,我们管这种现象叫做……”

“好的……”易青赶紧打断他道:“假如一个社会失去了刑法对人们地暴力行为进行约束。那么将会产生什么行为呢?”

………首先,是极度的自由;也就是说,人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和需yào

,随意的使用暴力,可以肆意的伤害他人。在极度地自由之后呢,则是极度的不自由,因为只有个人或者团体的暴力最强dà

地那一小部分人,可以在这样的社会秩序下彻底的享有自由,而力量弱小的人呢,则必须完全从属于这些暴力强dà

的人或实体之下。屈从于他们的**。”

……自反过来,我们可以看到所谓的网媒典论恶质化问题,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不受监督和约束的典论力量,使得人人都掌握了充分地话语权,任何人都可以根据自己一时的情绪和喜好随意的侮辱、谩骂、恶意揣测他人;人们可以毫无根据,只凭捕风捉影的莫须有报道,就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至于无法辩白的境地……那么,这样的极度自由的结果是什么?是极度的不自由!”

……自也就是说,谁的声音大,谁就有话语权;谁骂人骂的凶、骂的脏,谁就有话语权;或者说,谁掌握了最强dà

的言论的暴力,谁就拥有了最大的话语权。在今天的网络上,任何不同意见一提出来,尤其是积极的、正面的、为当事人辩白解释的意见一提出来,转眼就会被攻击和侮辱的声音淹没??决定谁有理谁没理的不是事情本身的对错是非,而是谁声音大、谁支持者多、谁更会骂、谁更擅长使用言论暴力……这样做的结果,其实是使绝大多数群众彻底的失去了话语权,就象没有刑法监督约束的社会秩序是暴力至上的秩序一样,没有监督的典论秩序,也是暴力至上的秩序,只不过是言论的暴力罢了。”

“我举这个例子,就是为了说明网络文化乱象和典论话语权之间的关系。我以为王教授您的观点,只是看到了典论失控下的极度自由,而忽略了更深层次的极度不自由。如何彻底的治理网络文化乱象和新闻典论的恶质化问题,我所依据的理论决不应该是和‘言论自由’这个概念对立的,恰恰相反,我更要高举起维护言论自由的旗帜,因为事实上,我们所做的,是要为绝大多数人争取更广泛更青等的言论自由!”

“是为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不受监督约束的自由,过度的自由只会妨害自由!”

这一番话显然极大的动摇了王仁川原来的认知体系,使他以一个从未有过的视角重新视自己研究的课题,这位热心笃实的学者,呆呆的望着年轻的电影家,旁若无人的陷入了自我的沉思之中。

……

回去的路上,易青邀韩山平同车而行。

易青今天来,一心以为会是个政治气氛浓郁的会面,因为关于整治社会典论这一方面的事;在国内这位人大代表王仁川可以说是说话算数的人物,中央上面不少人,在这件事上都看着他呢!

唉,要不怎么说书生误国呢!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局面。易青一心是来解决问题来的,结果费半天劲来上了一堂社会学的课,而且还是他自己主讲给别人听,真是气闷之极。

韩山平看出了他的心事,笑着安慰他道:“别生闷气。你今天这番宏论,绝对没白说。我告sù

你,今天约你和王仁川见面,主要就是因为,下个月在中南海,他们这些主张整顿传媒的学者,和一群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反对这件事的方方面面的人,双方有一场正式的听证会。到时候很多实权领导要来,我希望你也能参加。为了拿到门票,今天特地带你来跟他认识一下。就今天这架势看来,就算我不开口,他到时候也非跟我要人不可。”

“是吗?”易青这才兴奋起来,怪道:“你不早说。”

“现在说不是一样吗?”韩山平笑了笑道。其实他有他自己的考lǜ

,政治家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要是事

情没成先告sù

了易青,到时候办砸了,不是白添埋怨吗?

韩山平想着他的心事,易青这边却早已经走神了。

对付这些缺德的八卦媒体的事情可喜刚刚有了些眉目,但是易青却一直高兴不起来。

今天看了关于冯丽丽的那些资料,尤其是她来自美国的一段背景,使得易青的内心不得不产生一些微妙的联想??想到了某种可能,他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更甚了。

那个躲在幕后悄悄窥视觊觎着自己和华星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是谁在阴谋与圈套的暗影下,发出令人齿寒的冷笑?

第七章 天涯男儿(上)

“亲爱的旅客,本次航班将要到达的目的地是甘肃省的兰州。飞机马上就要开始飞低降落了,请您整理您的随身物品、收起小桌板、再次检查一遍您的安全带是否已经系好,谢谢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在《双枪老太婆》剧组飞往兰州的飞机上。

依依目光茫然的望着窗外的朵朵白云,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手指无意识的在窗玻璃上画着,随着口里的白雾划出一道道水迹。

“想什么呢,傻丫头。”易青说着,把她面前一杯喝了一半的果汁拿过来一口喝干,顺手把杯子塞进垃圾袋子里,一边帮她把面前的小桌板收起来,笑道:“没听见广播里说什么吗?”

依依转过身来,答非所问的道:“也不知dào

小云怎么样了。”

易青知dào

她挂念小云。身为星光熠熠的女明星,没有一个人能逃过被歪曲诽谤的命运,只是程度有所不同而已。依依虽然形象清纯、为人低调,从没有被如此火力密集的“关照”过,但是看到小云的遭遇,也不免使她心有戚戚,感同身受。

“别担心啦。有宁姐和小茹在北京,不会有事的。”易青安慰她道:“再过两天,公司就会安排小云去欧洲录新的mm卜等她回来,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到时候我们一定能把事情漂亮的解决掉!”

易青嘴上说地很肯定,可是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一直不停的打着鼓。以宝叔和杨仲的效率和能力,有冯丽丽这么个大活人线索在那里。应该来说,有一个月时间足够能顺藤摸瓜地查到冯丽丽的幕后主使是谁了吧?

可是,就算查到了又怎么样呢?一切就能顺利解决吗?

易青在心里一直害pà

的那种可能令他此刻的心里充满了不安。

他悄悄摇了摇头,连忙岔开话题道:“一会儿,咱们要见一个熟人。人家在电话里说,非常想念你呢,呵呵!”

依依诧异的看着他,问道:“熟人?我们在西北……在兰州还有熟人?”

说话之间,飞机夹着巨大的刺耳轰鸣声开始了降落,依依下意识的掩住了耳朵。微微张开了樱口,形成一个可爱的“”。

……

兰州机场。

兰州是西北重镇,交通枢纽。几十条航班线在这里来往交叉。可以想见这里的繁华与热闹。

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易青他们带领地这一支近百人的队伍,高高的举着《双枪老太婆》摄制组、中影集团、华星影业地大旗,许多器材和服饰上都带着华星的lalogo,显得格外惹眼。

夹在三个助理中间。戴着墨镜和长檐帽的依依还是没忘记刚才在飞机上说的话,忍不住叫住走在最前面的易素,道:“你说什么熟人?我也认识吗?”

“认识认识。当年还是你地裙下之臣呢,铁杆粉丝。”易青一边看着没营养的玩笑,一边伸长了脖子在人群中寻找,并对依依解释道:“也不是瞒着你们大家。主要是临时联系上的,人家要来接机,还要免费借地方给我们拍戏,盛情难却啊!”

突然,他眼睛一亮,兴奋地指向远处。大声道:“来了!在那里!”

离他最近的几个华星同事闻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人潮拥挤的机场大厅门外,几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正在费力的支起两根竹竿,两头缚着一个条幅,上面写着“天路集团接易青导演”!

易青高兴的拉着依依,道:“来,跟我过去。”

不知就里的依依被他没头没脑的牵着,分开人群向那几个人走去。

不一会儿到了近前,几个举着旗地大个子很自然的向两边分开了些,一个相对矮一点、瘦弱一点的青年男子立kè

从他们当中显了出来。

他是一个砸到人堆里去,任何一个眼神好的人都能把他从千万人里摘出来的那种人??瘦长的身躯,***的皮肤,眉宇坚毅,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一身黑色的挡风大衣,斯斯文文的站在那里,却隐隐有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

依依仔细的辨认再三,突然惊讶的摘下了墨镜,失声道:“哎呀,怎么是他?”

易青深吸了一口气,静静的站在这个黑风衣男子的对面,两人静静的凝视打量着对方。

那一刻,一切似乎都在这两人的目光中凝固了。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两个久违了的朋友之间奇异的蔓延开来。

仿佛一切都停滞了,机场大厅里一切的声响都已淡去……

他,用五年的时间,挽回了香港电影近二十年来的颓势,开辟了中国国产电影通往美国的、堪能覆盖全美的多点一线的销售渠道;雄心勃勃的准bèi

组建泛亚电影联盟,建起中国影城与好莱坞抗衡。

他。名校高弟,辅佐自己的父亲,在贫瘠荒芜的大西北战天斗地,带领着手下十万建设大军在这片无数高级知识分子视作畏途的土地上,开荒掘井、起高楼建大厦、兴工旺农;办教育建学校、传播民族文化,只手打造一片开天辟地的大事业。

他是电影学院近百年来最富传奇色彩状元生;而他则是当年的北大学魁,秉承着五四精神的热血青年。

七载分离,天涯相照,彼此肝胆。

在重逢的这一刻,那些激情鼓荡、书生意气、粪土当年万户侯的青春岁月。刹那间又涌上心头、充满了胸臆。

遥想当年,分别之际时,他们地豪言壮语和彼此的约定还在耳边……而此时的他们,却都已经是在各自的领域里做出了超人成绩地社会贤达、新闻焦点人物了。

“老易!你小子……”

“威子!哈哈哈……”

易青大笑着跨前了一步。紧紧的和迎上来的路威来了个熊抱。

依依看着两个男人跟疯子一样互相重重的锤打着对方的脊背,砸得梆梆响,不知怎么的,眼眶竟有些潮湿了。

“这六七年下来,你可发了啊!有钱人,啧啧……有钱人……”易青摸着路威的风衣料子,嘴里煞有介事的啧啧赞叹着。

“你大爷的!你少来!”路威怪眼一翻,推了他一把,道:“谁不知dào

你小子,根本就从来不拍不上亿的戏!他妈地还跟老子装穷。”

路威身后的几个属下大概从来没见过总经理还有这么“生活化”的一面。看地眼睛都直了。

易青笑着拉过依依来,对路威道:“看看,我把你的偶像带来了。”

此时依依已经摘掉了墨镜。笑吟吟的望着路威。

这世上大概没有哪个正常男人,看了依依一眼还会忘记的,路威一见到那容光丽色,立kè

高兴的搓起了手掌,好半天才想起该跟依依握个手。

“我和我老婆都很喜欢看你地戏呢。大影后。那部《北角夜未半》、还有最近的《地狱方舟》……”路威兴奋的道:“连我家小丫头都是你地影迷,我告sù

她,爸爸是周依依的旧相识。她还不信呢!”

依依惊讶的笑问道:“哎呀!你都已经结婚了吗?还有小baby了?”

“刚丫头都打能酱油了,4岁了,还什么baby不baby的!”路威得yì

的冲易青一抬下巴,道,“咋样,这方面你可拍马都赶不上我了吧?这辈子都赶不上了吧!我累不死你,哈哈哈……”

易青微微一笑,心说我家念青都五岁了,你小子牛什么牛!

……

把剧组人马安顿在兰州的一家中档酒店里以后。易青和依依、杨娴儿、罗纲、何风等华星的重yào

人物在路威的带领下来到了路威在兰州的家。

晚上,路威大开家宴,招待远来地昔日好友。主方列席的除了有路威那位贤惠清丽的妻子和那位已经会打酱油的依依的小粉丝之外。还有路威的两位高级下属??天路集团的行政总监和财务主管。

席上,易青与路威说起当年种种??中日电影节力挫倭虏、创办北大电影社机关刊物《清韵电影》以及路威和阿鼠毕业时在北大电影社的那通慷慨激昂的演讲……

想起那些意气风发的岁月,两人不禁相视开怀大笑。

天路集团的创办者是路威的父亲??西北建筑地产大王路豪亮。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大富豪、世界华裔富豪榜上的前几名的大人物,当年靠着一匹驴子驼着一袋铁钉起家,借着中央zf西部大开发的一路春风,在西北白手起家、左右逢源,终于被他打下一片江山。

集团名叫“天路”,一方面是比喻他们要在荒凉的大西北为西北人民修出通天大路来,另一方面也是嵌入了他们路家的姓氏。这几年路豪亮早已半退隐,一应事务都交给自己北大高才生的儿子打理??路威现在是天路的副总裁、总经理。

这次听说易青的《双枪老太婆》要来,并且要在西北考察,准bèi

建中国影城,路威立kè

派人联系自己这位微时故友^-^^-^

第七章 天涯男儿(中)

当年路威与易青分别之时,提到的有关他父亲路豪亮要在西北建的“电影文化城”,此时已经初具规模。

西北地广人稀,有些地方千里荒凉,不宜工也不宜农;即使拥有了相当先进和现代的城市规划、建设系统,那些地方也很难形成城镇规模。

主要的原因,当然还是因为无法吸引和聚拢大量的人口资源??谁都喜欢往大城市挤,谁愿意来那些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

而极富探险精神、每有新奇创意的西北建筑大王路豪亮,则想到用特色教育带动产业规模,进而吸拢人口、扩大居民区外沿,最终形成城镇建设的办法。

当年的深圳、厦门这些特区,也不过是贫瘠荒凉之地,但是利用其沿海城市的特有优势,开放进口、引进投资,繁盛的外贸业吸引来了大量的迁徙人口??有商机的地方就会有钱,有钱的地方就会有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城市。

西北很多地方,天然的条件无法和沿海相比,各种行业都发展不起来,但是文化软产业这种产业,却是可以到处落地生根的。

路豪亮先生的这套理论如果能够论证成功,不用二十年,千里无一人的西北边陲,将渐渐矗立起点点繁星般的大大小小的乡镇、区县。甚至是新兴地城市。

不过,路豪亮不过是个老三届,头脑灵光,但是才具却不够;他的许多天才构想。理所当然的着落在他的继承人??北大地高才生路威身上来实现了。

当年路威还在北大搞电影学社的时候,就向老爸进言,拟订了一个关于电影文化城的计划。

当时正在大力号召资金、人员来建设西北,有财团愿意开发那些盐碱沙化、无工无农的空置土地,zf当然大力支持鼓励。

天路集团以五千元一亩的便宜的吓人的价格,在古玉门关以西,敦煌以东买下数千亩土地,开始兴建第一个天路电影文化城。

二十一世纪初以来,中国zf一直秉持着全力支持鼓励民办教育的政策,天路集团在文化城里建立的集私立小学、初中、中专、高中、大专、成人本科等各级教育一体化的这个计划,很快得到了大笔国家贷款。

天路集团将贫困山区地孩子从大山荒村接出来。和他们的家人、监护人签定合约;合约期间内,天路集团负责给孩子吃、住、穿、用,并替他们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还按月发给零用钱,而同时,孩子的教育和发展则一切听天路公司地安排。

被收入这一计划的孩子,从小学一年级开始除了使用全国制式的小学教材之外,还必须修读艺术基础美学和电影学启蒙这两门副科。

从文化城的电影学校完成初中学业的学生们,将面临第二次签约。可以选择去考公立地高中、中专,或者再次签约继xù

留在天路电影文化城享shòu

免费教育。

从中专的学生开始,就要为这些年来接受的免费教育买单了。学生们根据合约。在完成国家规定地高中学业内容之外,开始半工半读的接受各种和影视摄制、制作有关的任务,为学校和文化城进行创收。赚来的钱除了很少的一部分奖励之外,大都归天路集团和文化城所有。

大专、大本的学生,除了在校期间要为学校赚钱之外。毕业后,将根据合约在天路集团指定的单位低薪服wù

三年,完成合约后,愿意继xù

留在天路工作的优先考lǜ

,不愿意的可以自主择业。

对于那些读不起书甚至吃不饱饭地家庭来说,自家的孩子能有书读、有饭吃。甚至还能彻底的改变一生的命运,从一代代的贫穷中走出来??这绝对是天大的好事了。

中专、大专、大本的招生,为那些考不上大学或者考上了大学没有钱上的青年学子开了一条新路。

从206年开始,新建成的天路电影学院开始招生。路威在天路的这五年多下来,成绩斐然。

第一批招来的大专、大本的学生已经毕业,许多留校做了小学、初中、高中部的老师,而中学部的孩子们也已经开始在各类二三线的影视剧里担任角色,有些甚至已经在国内影视市场小有名气。

路家父子提出的这个“读书不要钱”的创意,很快的吸引了西北乃至全国的贫苦家庭。迁入围绕着这些新兴的人口聚集点,交通、医疗、水电、房产、食品加工……一个城市乡镇所需yào

的各种行业渐渐在这些地方发展起来,形成一个小型的人口聚居点。

在zf和天路财团的扶助下,这里的房价便宜,生活也非常容易,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人口从更加贫困的地方迁入天路文化城的范围之内。有许多甚至是举家迁来,孩子读书,父母就设法在这里做生意、务工谋生。

……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路威笑道:“现在文化城已经有十几万人口,我们有信心,在十年内使这里人口超过五十万,然后向国家申请,成功设县!”

听完了路威的介shào

,易青和依依等人都是称美不已。

易青感慨的道:“跟你们天路集团这种开天辟地的功业相比,这几年我们做的事就显得小儿科多了。”路威连忙谦逊了几句。

罗纲在一旁道:“你们搞的这种教育模式,倒有点象是日本的那些艺能公司。日本那些娱乐公司、影视财团让手下的星探去各地寻访那些出身贫苦,但是模样俊俏、聪明伶俐地孩子。然后

后由公司和他们家里签约,把他们包起来培养到十八岁。调教成能赚大钱的娱乐明星。象比如说当年的木村拓哉、藤原纪香等俊男美女,都是从这些公司被培养出来的。”

路威点头道,“不止是日本。这种从小到大一条龙有目地性的特色教育,在世界各国都有;也不一定是从小教电影,也有教音乐舞蹈、文学美术。甚至还有教赛车、厨艺这些的。当初我们刚开始搞这个计划的时候,国内还有些孤陋寡闻、思想僵化的人提出各种反对意见,认为十分可笑。幸亏家父思想开明,勇于开拓,从善如流。”

“不过,”易青眉头一蹙,忧虑的道:“我听你的介shào

,你们这个项目似乎资本回收期太长了点,利润也不是太可观。免费教育的成本,应该非常庞大吧?光靠学生的创收来养学生。这恐怕补不上你们的资金缺口。”

路威苦笑道:“确实如此。关键是我们这个计划,不象日本鬼子地艺能公司那样,是以培养能牟取暴利的娱乐明星甚至av演员为目标的纯营利项目。而是多少带一点慈善性质地教育产业。能够保本经营就很不错了。虽然一直以来,我们都有得到中央和当地zf的扶植,但是第一期的几亿人民币的国家贷款早就已经用完了,这一两年我们基本都是赔着做;还好去年推出了几个象样的电视剧集,得到了几家有实力地广告赞助。多少缓了一口气,不过还贷压力却一点没减少……”

说到这里,路威忽然端起面前的酒杯。对易青道:“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巴巴的来请您这位财神爷呀!怎么样?老兄弟、易大总裁,赏口饭吃吧?”

易青笑着对依依道:“看到没有?筵无好筵、酒无好酒,原以为人家是好心为招待咱们来西北拍戏,又是接飞机、又是联系外景地地……原来在这儿等着我们,想要打秋风敲竹杆哪!”

依依和罗纲、杨娴儿、何风等人面面相觑,不知dào

易青和路威说的是哪一桩事。

路威笑着对依依道:“难道连你都不知dào

吗?易总的保密工作做的可真是到家呀。”

说着,指着易青笑道:“老易,不是我说你。地球人都知dào

你这次来西北,怀里揣着国家给你批的西北影城建设项目核准书,连带着还有美国电子大王史蒂文森李的六亿美金……怎么着,跟我们还掖着藏着?”

易青微微一笑,道:“我们华星集团内部各司其职,他们都是管创作生产的骨干,这些事情他们自然是不多过问。”

路威正色而诚恳的道:“对着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和里多兜圈子。国家批给李氏国际在国内做这么大的一个项目,肯定是不能私相授受,一定要搞zf投标地。我只求你老易一件事,要是我们天路在西北能顺利把这个标拿下来,你、易大寻演、易大总裁,能不能敲定把西北影城建在我们天路文化城旁边?我跟你说,我们文化城各方面条件非常好,我们……”

接下来,易青他们就着冷酒冷菜,楞是听这位天路集团的当家人把他们文化城夸了一个遍,足足说了大半个小时,才听得一个大概。

其实易青多年来一直在关注天路集团这个特殊的财团在西北的发展。此次来西北,他内心想与天路合zuò

的倾向已经非常明显了。

事实上,这时候不知dào

有多少中外合资、外商独资的那些财雄势大的企业在盯着李氏国际这六亿美金和国家批下来的这个项目。而在这乌秧乌秧的竞争者中,地处西北的天路集团是唯一有财力实力能吃下这个项目,而又完全是中国人自己的资本、没有外资介入的企业。

站在易青的立场上,当然是打心眼儿里希望这支标不要被那些日本公司、德国企业拿走,希望zf把这个标承包给天路集团,自己也好能跟老友并肩作战,一起在大西北改天造地,大干一番事业。

更何况,有路家父子这几年打下的底子,把新影城建在天路文化城旁边也是件事半功倍的好事。至少用水用电、交通住宿这些方面的事务,人家都已经是现成的了??总比在西北重新划一块地方,从白地开始建设要强。

不过尽管如此,易青还是保守稳重的对路威说了一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明天去实地考察一下。再说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说了也不算,zf那头有韩山平先生,美国有史蒂文森李,我只是个代理人。”

路威意味深长的打量了易素两眼,突然在他肩头狠狠擂了一拳,笑道:“你小子,可以啊!几年不见,转性了啊!”

说着,他举起面前的酒杯子一饮而尽,然后自信而笃定的看着众人道:“明天,各位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

次日清晨。

天路集团的商用直升飞机从兰州出发,一路向西飞行。易青、依依、杨娴儿,路威四人坐在飞机上。

隔窗向下俯瞰,高原苍凉、红土黄坡尽收眼底。

易青在飞机上大发感慨,扼腕击节而叹道:“看我中华大地,如此雄阔高辽!这里的风光比起江南的景致,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杨娴儿捅了他一下,冷笑道:“你呀,你这是有钱老爷高高在上的思想。待会儿下去呆几个小时你看看,热死你干死你还有沙尘暴吹死你!”

依依闻言,也忧心忡忡的道:“世界各国的电影节,都是在车纳、威尼斯这样的沿海靠水的城市召开,无论是卫生、交通、住宿

甚至是旅游景致这些方面,都是十分优越;咱们将来要把中国电影五龙金像奖放在西北高原上来搞,光是一个用水、一个沙尘暴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易青听了两人的议论,默默的点了点头,只有旁边的路威似笑非笑,悠然自得的仰着头。

笃笃的飞行声中,靠窗最近的杨娴儿突然惊讶的指着下面喊了起来??

“我的天哪!你们看……那是什么!”

第七章 天涯男儿(下)

易青和依依闻言,纷纷伸长了脖子向下望去,只见在飞机左边舷窗下面45度方向,地面上出现了一大片翠绿的颜色!

在浅红土黄色为主色调的西北高原上,这一抹可爱煞人的绿色,显得那么抢眼亮丽。

更使人惊奇的是,在那一层层的翠绿色中,包围着星星点点的不知是什么建筑,只能看见顶上或黄或金或红或绿的一小点,不过满目绚烂,好kàn

极了。

依依惊讶的道:“不可能啊?地理书上都没说,临近敦煌的地方,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大一片绿洲!”

路威爽朗的笑声生生的把螺旋浆的声音压了下去,他自豪的大声道:“中国的地理书,关于西北甘肃的这一部分,很快就要改写啦!”

说着,他微笑着拍了拍机师,示意他下降。

随着直升飞机下降时巨大的轰鸣声,众人脚下的那片绿洲越来越清晰。

一千米……五百米……三百米……三百米以下,易素和依依、杨娴儿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脚下林立的建筑,一幢幢楼房、一片片宅院、一条条漂亮的公路……甚至可以依稀看见白底红杠的公共汽车在来往梭巡,人群象小黑点一样在路上穿梭??在一望无垠的黄土高坡上,这显然是只有人类才能创造的奇迹!

飞机下降到五十米高度地时候,路威突然指着远处下方的一个巨大的建筑兴奋的道:“看到了没有?那片红地黄的穹顶一样的东西?那就是我们文化城的中心建筑。天路影视教育学院的主教学楼。”

易青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座宏伟庞大的古典中式建筑,鹤立鸡群般矗立在一大片生活区之中,入目先是琉璃金的屋顶。穹顶上飞檐高挑,兽头傲立。在主体建筑的旁边,还有四五座略矮一点的建筑,也呈中式古典风格,门前隐隐地,可以看见石狮雄踞,上了朱漆的大门威武堂堂。

路威指点着介shào

道:“中央这个现在是大专部,有影音室、大放电影厅、多功能舞台、琴房等等设施都集中在这里,旁边那几幢小一点的,是小学部、初中部、高中部、中专部;这里可供五万名学生同时上课排练。后面地这一大片是学生宿舍和教职工宿舍等生活区;大小食堂、回民食堂都算上,有十二个食堂;洗衣房、商场、小商品集市、中型超市、运动场馆。该有的设施全都有了……

解放之初,敦煌、酒泉这些地方设县设市的时候,最繁华的城市也不足十万人口。散居在高原上,而且大多是农村人口,生活很苦,开发建设大西北以来,这些城乡县市的生活条件多少有了些改善,但是比起西安、兰州、乌鲁木齐等等堪与内地大城市媲美地人口大埠。不能不说还是有天壤之别。

现在高原上突然升起这样一颗明珠,难怪四里八乡的人要趋之若骛的往这里聚拢,在这里定居生活下来。

听了路威滔滔不绝地介shào

。杨娴儿在一旁忍不住由衷的赞叹道:“奇迹!真是奇迹!难怪有人说建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美术!谁能想到,十年春秋寒暑,凭人力竟能在荒原之上开辟这样一片天地!”

依依好奇的东张西京,对于她来说,真zhèng

感兴趣的还是这里普通百姓人家的生活。这里几乎是古丝绸之路的最西端古楼兰的战场,数千年来,不适合大量人口定居生活??这是千年来已有定论的事,而这一点常识性地认知,今天竟是生生的被眼前的景象给颠覆推翻了。这岂止是奇迹,简直是神迹了!

依依小心翼翼的问路威道:“那……从西面过来的风沙,你们是如何把它挡在居民生活区以外的呢?还有,这么多的人,生活用水等等的问题,都是怎么解决的呢?”

路威看了看底下,笑道:“快到啦,一会儿你们就知dào

了!我保证今天会有许多惊喜,呵呵!”

……

飞机”稳的降落在一片小型人工机坪上。

在螺旋浆巨大的轰鸣声中,坐在机舱里的易青等人依然听到了欢庆的锣鼓和喧闹的人声。向舷窗外望去,只见机坪的最西端站满了衣着朴素、兴高采烈的人群。

推门而下,扑面而来的是一片欢呼和鞭炮锣鼓声,到处飘摇着大红的条幅??“欢迎华星影业集团总裁易青导演莅临文化城指导考察”,几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总觉得自己的条幅举的没有大人们高,努力的踮高了脚,伸直了缚着条幅的竹竿。

这种欢迎国家领导式的隆重场面,让易素浑身不自在,他回头看了看正走下飞机的路威。路威连忙摆手道:“这可不是我安排的。连你要来这里开发考察的消息,都不知dào

是谁传出来的。这里的人都朴实的很,他们大概觉得除此之外,不知dào

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对你们的欢迎,尤其是……听说你的到来可能会给这里带来大笔的发展资金,他们更是把你当成了恩人、救星了!”

说到最后两句,路威狡黠的笑了笑,一脸的阴谋得逞。

易青悄悄在底下给了他一脚,然后整整衣冠,带着军委首长视察部队式的微笑,向人群走去……

一个上午时间,易青等人在路威和学院的领导陪同下参观了整个学院,以及周边的一些文化城的生活、教育设施。

路威介shào

这里地教师和校领寻的时候,却是着实让易青、依依、杨娴儿三人狠狠的吓了一跳??有好几个根本就是从电影学院、中戏、上戏

戏退休后被高薪请到文化城来的老教授,论班辈足够做易青他们地师公不止了。

所以当他们称呼易青为“易导”、“易总”、“易老师”的时候。吓得易景忙不迭的谦让告罪。不过好在这种辈分高的角色也并不太多,除了几个校领导、顾问之类的人物,剩下的那些学院的授课骨干、文化课教师等教职工倒大多是中青年为主的。

除了这小小的插曲之外,其他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可大书特书地。不过确实如路威所介shào

的那样。这里设施齐全、秩序井然,人们的生活内容也很丰富??学院里地校舍和器材都是崭新的,生活区里有医院、超市、公车站……应有尽有。

而且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这里的人们都非常质朴、和气、热情,完全没有的大城市里小市民那种浮躁自私地感觉。

中午的时候,易青提出要在学院的食堂吃午饭,路威连忙让人去准bèi



中午在小学部和初中部相邻地一个食堂里用饭,菜品是最常见不过的四菜一汤就米饭。易青吃着土豆炖牛肉、青椒炒肉丝,喝着黄瓜鸡蛋汤,感觉亲切之极,颇有几分回到学生时代的感觉。

周围进餐的学生都十分的有礼貌。大多数孩子们脸上还带着可爱的高原红。根据这个学院的规定,每天为学校里的孩子可提供一份配饭的菜,一般是荤素搭配;米饭、馒头、窝头等主食和稀粥不限量??这些是学院免费提供地。

另外食堂里也有小炒窗口和小卖部。除了一长串菜单上的各色小炒之外,也买饮料、罐头、香肠、熟食等食物,不过在这里一般只有少数比较富裕的家庭的小孩才敢于问津。

依依发xiàn

这里的孩子在餐桌上都显得非常有教养,尽管主食是免费随便吃,但是孩子们都把自己打回来的饭吃的干干净净。不象有些大城市里的大学食堂。整碗米饭倒扣在桌上,咬了一口的馒头火烧满桌扔??这令出身贫寒的依依看着觉得倍感亲切。

路威要了点他们食堂自己腌制的吉卜干,一手拿着窝头一手捧着粥碗。吃起东西来那副香甜的样子,半点也不象是个家资巨亿的豪门小开,倒象个常年在工地上光着脊梁和水泥的建筑工人。

说真的,参观到这里,易青已经是打心眼里非常的满yì

了。这里不但硬件基础好,而且这里的人也好,象路威和他天路集团的这些人,一看就是实心干事、塌实做人的主儿。

路威三口两口喝下一碗粥,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笑道:“这世上最好吃的照西,我看莫过于自家腌的咸菜,就上煊腾的棒子面窝头,再来一碗新打的小米熬的粥……好久没这么吃东西了,真痛快!”

依依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小米粥,竟真是实实在在的今年的新米,一股淀粉的甜香,一点没有陈米熬粥时的那种淡淡的涩味儿……

依依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奇了。你们这些东西倒是怎么弄来的?不但有水有电,而且还有水果吃,还有新鲜蔬菜,连吃的粮食也是当年打的新米……在这高原上,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来的?用直升飞机一趟趟从兰州往这里运吗?”

路威笑着直摇头,道:“你今天都问了一路了。再耐心等等吧,等吃完了饭,我带你们去看点东西。”

……

午饭后,一行人坐上天路集团来接的专车,沿着文化城新修的宽阔公路,一路向着文化城的边沿郊外开去。

参观了一上午,易青等人对周遭的景物不再感到好奇,而是略略有些疲倦了。杨娴儿揽着依依,嘴里轻轻的唱着不知什么歌儿,午后的昏倦令人沉沉欲睡。

忽然,倚靠在杨娴儿怀里的依依一声惊呼,坐起来指向车外。

坐在她身边的易青也已经看见了,路的两旁竟然出现了果圆和大棚!

在西北高原的盐碱与沙化地土地上,竟然出现了华中平原上才能看见的果圆和蔬菜大棚!

没等易青他们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更加令人吃惊的一幕跃入了眼帘??汽车继xù

前行。将将已经到了文化城的边缘,眼前突然出现了大片地绿色!

那怡人的翠绿,在看了大半天黄色调的众人的眼中,此时显得格外的亲切提神。

对色彩十分敏感的杨娴儿已经惊呼起来。兴奋不已。

路威让司机把车停到公路旁,让易青他们下车来仔细看。

三人迫不及待的走下车来。只见道路两侧入目尽是绿色,一些十年左右的小树屹立在一起,象一层层绿色的波浪般一望无垠的推向远方,极目望去,形成一片宽阔地望不到边际的防护林带。

因为高原、沙漠类树种大多生长周期长,易种难长的缘故,所以在西北植树造林一直是个技术大难题。要说这么大一片防护林带,居然是天路集团在十年之内做出地成绩,确实是有些不可思议。

杨娴儿和依依指指点点,说说这棵树象行为艺术作品。那棵树有点印象派风骨,时不时呵呵一笑。

易青走到那些树跟前,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奇怪,他转头惊讶的问路威道:“不可能啊!居然是红树!他***,红树!真的是红树!你……你小子!你们……你们居然在西北高原上把红树种活了?!这不是做梦吧?”

红树,属于乔木或灌木科,一般高2-4m。有支柱根,果实倒卵形。

在中国多分布于海南,生于海边含盐滩涂。东南亚,澳大利亚热带海岸也有

分布。

这种植物进入海洋边缘后。经过极其漫长的演化过程,在潮惩潮落之间,受到海水周期性浸淹地木本植物群落因其富含“单宁酸”,被砍伐后氧化变成红色,故称“红树”。

红树是湿地的特色植物,全球共有61个品种??这种生命力极强的植物树种,有非常独特地优点和特长。首先是它的生长周期奇短,有个三五年就能长成茂密高大的不象话的一大片,其次一个好处是它繁殖能力超强,只要用合适的间距种活了。它自己就能在很多的年头里不断扩张生长。

因为红树林植物的一个显著特征是胎萌现象。这些植物的种子在果实里即行萌发,长出长达5cm到15cm的胚胎,到成熟期胚轴与果实分离自行脱落,插入淤泥中再生长出根及叶。

据此看来,这种植物简直是最适合进行水土保护、风沙防护地经济树种??只要种活了,往那里一放,不出五年八年,一眼没看到它就能自己长成一大片,防风沙保水土,还能稳定地下水和促进盐碱沙化土地的还肥。

但是,这种树种一个致命的与生俱来的缺点,所以从来没有科学家和环境学家去打它的主意??那就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红树可以离开湿地的环境还能生长,更不要说在干旱的盐碱地、沙化地上成活了。

也亏是易素这种花十分钟翻翻就能背下一本字典的变态记忆力和博学全才,才能辨认出这种从来只生长在海边滩涂之类地方的树种。

可是即使博学如易青,也忍不住以为是自己判断错误,或者是看花了眼??西北高原上怎么可能种的出喜湿不喜旱的红树呢?这不是简直就和大海里的鱼儿能在沙漠里游泳一样荒谬的事吗?

易青满腹狐疑的看了又看,终于被他看出点名堂。原来百科全书上的红树,都是矮而茂密的;而这里的这些貌似红树的树木,几乎全都有参天之势,虽然枝叶上非常象是红树,但是主干部分的形态依然脱不了杨树一类的常见沙化地树种的模样。

“不对不对,”易素仔细一看,很快又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判断,转头对路威说道:“你这也不是红树啊!倒象是某些嫁接的品种,怪胎!”

路威大笑道:“谁说我这不是红树?我这些花大价钱种下的树,既是红树,也不是红树!”

说着,路威故弄玄虚的晃了晃脑袋。看着易青和依依、杨娴儿满脸的问号,得yì

地道:“老易,你这么有学问有见识的人,难道没有听说过当年的‘双转化耐盐扬树’计划?”

易青听了。眼睛一亮,惊讶的道:“中科院地这个课题已经研究成功了?”

路威哈哈大笑道:“我们这里的每一棵树种,都用了转基因技术,将红树中的耐盐基因mgx4导入。把胡杨、沙漠柳这些适合在沙地成长的树种,改造成了混血儿。改造后的树种,完全具有耐旱植物的本性,但是生长速度和一些外部形态,却完全是红树的翻版。这样的一棵大树,只要五年时间,就可以长到一人合抱不过来的高度!”

易青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些大树,喃喃的感叹道:“偷天之功,真是偷天之功啊!”

“岂止如此而已!”路威自豪地道:“我们还利用这种技术在这里种果种菜。比如说。我们培育出的转基因耐盐西红柿在盐水灌浇下与非转基因西红柿在正常土壤中结果率相同,结出的果实虽比普通西红柿小,但含有更多氨基酸、植物蛋白和糖分,口味更好,营养更高呢!嘿嘿。今天晚上回去,让食堂给你们做个糖拌西红柿尝尝。”

易素点了点头,思索着道:“我现在知dào

你们那些粮食果菜都是怎么来地了!有了这么大片的防护林带。多年以来,西北修路难、通路难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有了这些林带防风沙,凭天路集团的效率,几乎两三年就能通一条路,从公路上把生活,生产所需yào

的一切东西运来运去,成本低廉地很嘛!”

“不光是这样,”路威补充道:“培育出的转基因耐盐植株在生长过程中将土壤中的盐分吸收后储藏在叶片里,使盐化土壤逐渐脱盐,起到改造盐碱地作用。这种利用新品种的吸盐性的方法,可以使盐土壤逐渐脱盐,达到治理盐碱地、改善生态环境的目的。这几年下来,我们这一片的脱盐还肥的土地越来越多,你们刚才也看见果圆和大棚了吧?再过几年,这里的人不但能吃上我们自己地里种的水果蔬菜,连粮食都能自产自足了!”

“嘿嘿,路总,您老这话还没说全吧!”杨娴儿笑着道:“我们保守一点估计,种植转基因耐盐抗旱农作物和植物新品种以每亩增加收入rmb1000元计,仅一年农业增收也有几百万,加上带动地相关产业,这么可观的利润,你们天路集团可发财了吧?”

路威苦笑道:“你只算毛利,不算成本,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天路开发文化城,到今年正好是第九个年头了了,预计要到明年财务总结的时候,才能大致实现收支平衡,前面**年我们等于一直是赔着做。谁都知dào

教育是个穷产业,能够保本经营,可持续性发展的维持下去,就已经要烧高香了!”

杨娴儿惊奇的道:“不是说你们有大笔国家贷款么?而且这么大的项目,zf都会有补贴的吧?怎么还哭穷?”

路威叹气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不用千方百计的争取你们华

星和李氏国际来投资了。中央和当地zf的关注终究是有限,再怎样总不能十年如一日的关照你吧?zf的补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不说别的,就说文化城的用水,我们用的是三管齐下的办法:南水北调解决一部分;古代天然绿洲的地下水资源和居民自挖的储留井解决一部分,然后还要大量从外埠运进纯净水??每年光是用水就要补贴上千万,这钱花的流水一样,简直是当糟践了。”

说着,路威望了望已经越走越远,正在四下贪看风景的易青。他感慨的叹了叹气,对杨娴儿道:“我们文化城未来的前途和希望,能不能得到持续发展的新血,就全着落在你们家易大导演身上啦!”

说着,路威冲依依和杨娴儿微笑着点了点头,拔腿向易青走去。

易青站在一块坡地上,极目四望,心旷神怡。

他转头看着向他走来的路威,由衷钦佩的叹道:“改天一定要专诚去拜望一下令尊路豪亮先生,能建下这样一片事业,真乃奇人神人也!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而你们父子两个,却在高原上建成了罗马!”

路威趁机道:“我们也正是希望能把这份利在当代,功在子孙的事业更好更持久的做下去,所以才迫切的想跟老易你合zuò

!眼下的文化城只靠一些入不敷出的利润点苦苦支撑着,明天会怎样,谁也看不见未来的希望。但是,你想想看,如果你和李氏国际的新影城计划也能在文化城落户,有了庞大的资金和zf的支持,再加上天路集团的实力,我们双方联手合zuò

,不用几年,我们就能在文化城这片人工绿洲上,做出震惊世界的成绩来!我们可以……”

“不用再说了,”易青爽快的摆了摆手,胸中豪气顿起,指着四野苍翠的树林大声道:“我们今日便指树林为誓,共约来日携手做一番大事业来!我们要在这里修机场,建全国最大的拍摄基地,创办全国乃至全东南亚最广泛最盛大的电影产品交yì

集市,还要充分利用敦煌和莫高窟这些旅游资源,开辟常影城-古楼兰-敦煌遗址’三点一线、古今结合的旅游新线路、新景区;还要把这里做成中国最大的电影电视相关产品的创意生产基地、音像制品出产发行基地……在不久的未来,这片西北的土地上,将要冉冉升起的不再是一颗明珠,而是一颗耀眼的星辰??是一个集合文化教育、影视拍摄、旅游观光、电影全球发行、多种文化产品生产销售为产业特色的??综合性新兴城市!每年中国电影五龙金像奖颁奖的日子,全泛亚联盟的电影商都将云集在这里,买卖发行各国的产品……”

“不错,到时候,这里将和西方的好莱坞东西呼应,遥相对峙!”路威兴奋的登上坡地,和易素并肩而立,这大半日以来的担心和忧虑一扫而空,他指着天空大声道:“大西北的天空和黄土地为证,我们要在这里建立千秋功业!”

再没有什么多余的废话,两个阔别了多年的朋友心意相通的仰天大笑。

天涯知音,相照肝胆。这世上有些人白头如新,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却难有丝毫真挚的情谊;可有些人却倾盖如故,即使天各一方、神交万里,但是只要被共同的理想指引到一起,便能生死相许,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业来!

或许,映亮了天空的,并非是那漫天的星辰,正是无数象易青和路威这样的??中华儿郎!

第十章 初现端倪(中)

地上的熊熊篝火映红了漫天的星辰。

火光照的战士们质朴的脸蛋红扑扑的,荡漾着灿烂的笑容。

………我们请林小意小姐来一个好不好?”连指寻员高兴的站在两个战士方阵之间,大声的起着哄:“林小意来一个要不要?来,呱唧呱唧……”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战士们在指导员的号召下,兴高采烈的、有节奏的拍着巴掌,热切的望着剧组方阵里躲在依依背后扭捏不安的小意。

自从当年电影学院的军训之后,依依也已经多年没有经lì

过这种军营里拉歌篝火晚会的场面了。她此时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着,和杨娴儿一起闹着要把小意推出去。

小意实在推托不过,只好红着个脸,一步挪三挪的走到三个方阵中央,左右看了看,又求援似的望了望依依和自己的助理。

有个战士在人群里大声道:“林小意,当演员的咋还这么脸皮薄呢!”

战士们一阵大笑。

小意一张细致白嫩的俏脸更加红了,尖尖的下巴垂得快要贴在自己胸口了,好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嗫喏的道:“那……那我唱一个……唱一个《十送红军》吧!”

“一送里格红军。盖支嘛下了山……”

“好!好……”

在连指寻员带头的叫好声中,战士们彩声如雷。他们大概没有想到,华星集团的国际玉女大明星,唱得是这么一首朴实无华却又讨战士们欢喜地老歌。

在掌声的鼓舞下。小意的胆子明显大了起来,脸红耳热的抬起了头,歌声也越发地清澈嘹亮。

依依一脸欣慰的看着小意。她一直把这个孤苦聪慧的女孩看做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小意从当年那个“捡”来的乖僻女孩变成今天的国际明星;从当初那个不敢跟任何男人说话的自闭的怪人,到今天敢在几百名战士面前敞开心扉,纵情歌唱??看着眼前这一幕,最感到为小意感到高兴的恐怕还是依依这位半师半友的姐姐。

转眼间,一首《十送红军》唱完了,小意正在给大家鞠躬。

没等她回到剧组这边方阵里,战士方阵里已经有一位虎头虎脑地年轻兵哥,在指寻员的鼓励下。站起来用军营男儿特有的豪迈狙犷地声音唱了起来??他唱的反到是时下最流行的带一点嘻哈风格的歌曲,引来依依等人一片叫好声。

这部《双枪老太婆》的夜戏不多,而且主旋律电影地拍摄毕竟不同于商业电影??商业片一天至少要拍十五到二十个镜头。主要的演员往往要连轴转,睡眠的时间都很缺乏;而主旋律电影给地拍摄周期就比较长,主要是有zf的力量支撑,各种资源都很宽裕,不用担心租用费租用日期什么的。群众演员全是不要钱的国家军人,不用担心每天结算的大笔劳务。

正好易青这个阶段事情也比较多,正好借拍这个主旋律电影腾点空出来。处理一下建影城的事。中影集团给《双枪老太婆》的拍摄期定了八个月,其实以华星易家班的高效率,有五六个月富富有余了。

所以依依、小意、杨娴儿、罗纲等人也得到了拍戏几年来难得的一大段空闲地时间。他们白天拍戏,晚上在天路文化城活动,隔几天就开个联欢会跟战士们联欢一下,拉拉歌、演演小品节目什么的,其乐融融。

在这期间,依依和小意这两位女主角更是给战士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以往拍摄主旋律电影的剧组,大抵也都会有这类的活动。答谢答谢战士,同乐联欢一下,但是大多都是走过场而已。

除了依依和小意这样的女孩,大概少有女明星会肯穿着干净漂亮的衣服和战士们一起坐在地下,席天幕地的对着热腾腾的篝火,又唱又跳的??换是其他人,也许早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或者是拍戏时这儿扭了那儿伤了之类的。

………请依依小姐来一个要不要?依依小姐来一个好不好?呱唧呱唧……”

“噢……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

随着刚才唱歌的那位战士坐下去,指导员又带着兵哥们闹开了。依依也不推让,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给大家表演了一个哑剧,还演了一段当年上大学时就最拿手的动物模拟。

战士们看着一个千娇百媚的仙女一样的美人儿,演老虎、猩猩演的那么逼真,个个看直了眼……

……

就在大家在外景地热热闹闹的同战士们联欢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的易青此时却还不能休息。

因为白天要拍戏,所有的会议和其他事情都要移到晚上来做。

路威也非常配合易素的时间,大晚上的把自己集团的高层一连几天叫了来,和易青开会??主要是汇报他们对于这次竞标新影城工程的方案和措施。

虽然现在天路集团,已经把原来的全名“天路建筑集团”里的“建筑”两字拿了下来,成为一家以多种投资经营的大型财团,但是建筑开发行业毕竟还是他们的老本行。

几天下来,天路群雄群雌们的专业水准大大的把易素这个门外汉震慑了一把??人家能成为西北建筑大王,那名声真不是混来的。

今天晚上,已经是易青连着第七天和大家开会,高强度的工作让精力充沛如易青这样的铁人也有点吃不消。

但是。他知dào

今天晚上必须打醒十二分精神,因为要做地两件事,都是顶顶重yào

的??这是两件在外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华星乃至对整个中国电影行业都将产生深远影响的大事!

为了今天晚上的签约特意从北京飞过来地宁倩华以及华星法律顾问组的律师们。还来不及吃一顿象样的晚饭,就赶到了天路文化城,和易青会合。

今天晚上要签的是华星集团正式授权给天路集团全权经营四十七种华星电影作品相关的文化产品和音像制品的设计、生产、宣传、销售的文化软产品专署权的合约。

这个被美国宇通和孙云博垂涎了多时的专署权合约,可不仅仅意味着华星一家的电影软产品地经营权??今时今日的华星已经是全国影业的风向标,天路要是把华星这摊子事情做熟了,不仅意味着天路集团从一个地产建筑开发地单一经营企业转型成为了一个有软有硬的多方位多利润点的大型财团;更重yào

的是,作为同行业同概念的第一家企业,以后国内所有跟着华星地风向下棋的影业集团都会倾向于把自己的文化产品交给天路经营。

晚上七点三十分,签约仪式正式开始了。

宁倩华和华星地律师代表,公事公办、一丝不苟的、详细的研究了所有的四十几份合约;天路集团的律师们也没有闲着??整个房间里只听见哗哗的翻纸页的声响。

由于这些都是易青和路威几天来反复商议的条款。其实需yào

讨价还价和琢磨的余地并不是很多,双方友好地稍稍协商了一下,就握手通过了。

易青和路威两人相视一笑。一起掏出怀里的签字笔,开始对那厚厚一叠的合约逐份进行签字。

换签之后,双方法人代表站了起来,仪式性的握手??如雷的掌声中,在场的华星和天路的职员们纷纷拿出自己的私人相机和数码dv。记录下这历史性的时刻。

……

就一个成熟的产业而言,多利润点、多层次的产业结构是非常重yào

的。

拿美国电影业来说,美国电影大片为美国人创造的产业利润里。电影票房这一项,最多只能达到30%到40%左右,也就是至多三成多一点。

其余的文化软产品和音像制品、相关动漫、音乐、游戏等等的收益,反而占了绝对的大头。

因此在美国和其他的西方发达国家里,电影业是被当作一种工业来对待的,连国会开会讨论经济问题,都把电影业归纳到国家工业里去。

美国电影业对于国民生产总值的影响力,常年排在第五第六的位置,是这个世界第一大国的重yào

产业支柱之一。在这样的一个产业里占到六七成的大头。可以想见美国每年在电影文化软产品这一项上会产生多大的利润??而这些利润、商机又会裹胁多少的企业、劳动力、边沿产业,又会辐射到整个社会的多少个层面。

2007年,去参加中美电影交流活动的一位电影学院的副教授回来后,惊叹的告sù

他的学生们:光是派拉蒙公司旗下一家中型的玩具公仔开发设计公司,就有一万四千多名员工,每年单是给美国zf上税,就超过千万美圆。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这位副教授激动的在课堂上讲道,同学们,也就是说我们中国最牛的寻演用半年的周期拍一部票房过亿的电影,产生的纯利不如人家一个电影公司下辖的中型工厂同样运转半年产生的利润高。

这样广泛的产业辐射的结果,是给美国的电影产业极大的拓宽了空间,使得他们野心勃勃的全球文化价值侵略的计划更加畅通无阻。

举个最直观的例子来看??美国电影成熟的产业结构最直接影响的,是美国的电影票价。

美国的制片商是世界上最牛也最幸福的制片商。因为他们在那样的产业环境里。对于成本回收这个概念,承担地压力是最低的。

他们敢把自己的票价订到一个极低的程度??低到只要保留院线商地利益和经手的各单位的资源损耗就行。花一亿美圆拍电影,票房五千万都不算亏本,可以把成本收回来并确保一定利润的渠道实在是太多了。

电影的票价低了。买得起票的人就多,买票的多了,就意味着看的人次多了,那么一部电影在能在相对更多的广泛人群中产生文化和价值上的影响??这又反过来促进了各类软产品地销售,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美国电影之所以能在半个世纪内侵略全球。动不动在其他国家占领超过50%的市场,关键的原因在此??在许多国家,美国进口大片地票敢卖的比当地的国产电影的票还要便宜。同等的价格,更优质地工业技术水准、更好的艺术质量,观众会怎么选择?恐怕除了韩国那种万众一心支持国产货的民族,其他国家地观众都要投降。

反观中国的电影产业,音像制品方面??盗版猖獗,利润不稳定,根本形成不了市场规模。

而所谓的文化软产品,更是一片空白。

在中国。所谓电影业的利润,指得几乎纯粹就是票房。拍一部电影,全部的拍摄成本、经手的资本损耗、院线商与发行商的利益??所有这一切的成本回收与利润产生。全部都要压在票房上,可想而知,中国电影的票房压力大到一个什么程度。

成本回收压力大,票价降不下来,自然也竞争不过进口片??市场萎缩地结果。是社会影响和文化价值的萎缩,是话语权的丧失,这又使相关文化产业进一步陷入无人敢于涉足的僵局。

2005年以前。说起中国电影的相关文化产品,好象依稀是有一些,尤其是卡通电影方面。但是那种经营模式,说白了就是看一个电影火了,知dào

这里有钱赚,就一窝蜂的冲过来抢钱而已。

所以几乎全都是零星散做,再不然就是外资垄断;而产品,也是以进口大片的相关产品为主??比如米奇系列、变形金刚、忍者神龟等等。

易青和天路签下的这份合约,可以说是国内第一家大型财团。正式的、成规模的投资电影相关软产业,也是第一次把电影文化软产品当做一个概念来长期经营??这是一个填补一个国家某方面产业空白的商业行为,是进入一个无竞争领域、一个朝阳产业。

这也是为什么眼光毒辣的孙云博在多年以前就盯住了这一块肥肉,把这一步当作自己进入亚洲及中国市场的踏板的重yào

原因。

可惜的是,易青心里非常清楚一点,如果他把这份专署权签给宇通,不过是给中国国内增加了一家资本雄厚的外资企业而已,对本民族的工业资本以及电影产业的优化,起不到什么根本的作用。

中国电影的相关产品,尤其是涉及到文化形象和文化价值这一方面,一定要由中国的民族资本来经营!

这是易素内心定死了的原则??原则问题是不可以讨论的!

……

签约结束后有一个简单的小型酒会聚餐,天路集团招待宁倩华等华星集团的行政高层。

易青看着手里从拍立得相机里刚刚取出来的照片??上面的自己和路威两人,雄姿英发,意兴飞扬。

他独自远远的离开了喧闹欢喜的人群,站在餐厅的一角,手里拿着照片,举高了看了又看,紧蹙着眉头,仿佛在思考什么重大的问题一样。

刚刚和路威等人应酬完的宁倩华端着一杯香槟,微笑着走到易青的身边。

“恭喜恭喜。”宁倩华举杯对易青说道。

“恭喜什么?”易青笑着反问道。

“恭喜易总长久以来的心愿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宁倩华笑着抿了口酒,道:“不过从易总的面相上看,似乎好象仿佛,还有些心情不畅、思虑过甚……”

易青哈哈大笑道:“宁姐还会看相?”

宁倩华意味深长的道:“从你的面相上看,今年有凶煞入命,不过福运悠长,当无大碍。只不过纵然事业顺利,也须防小人作祟。”

易青闻言与宁倩华对视了一眼,忽然笑道:“宁姐想的,也正是我所想的。”

说着,他走到最近的冷餐桌旁,拿起一杯香槟,转过身来和宁倩华碰了碰。

易青把手里的照片递给宁倩华道:“把这个,高调发回北京总部去,让大家都知dào

,华星的文化产品专署权已经签出去了……

……自狠得,一定要给我的行政助理冯丽丽小姐发一份。”

听到最后一句,宁倩华眉毛一扬。

两人在会心的微笑中,同时举起了琥珀色的酒杯,一饮而尽。

第十一章 原来是他(中)

温柔的目标小羔祟在众狗仔的犬视眈眈之下,也不知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一径呵呵的掩嘴娇笑着??这等笑容在狗仔队看来,显然是在卖弄风情,或者叫卖弄风骚,谁知dào

她又和哪位导演或者制片商或者大人物之类的打电话相约了搞什么潜规则呢?

对,就这么写!接下来就看她下一步和谁碰面了。

谁知dào

,小云好半天终于说完了电话,也不见她再往外走,更不见什么名车名导名公子来接她,这风情万种的小美女自顾自的微微一笑,转身走回酒店里去了。

狗仔队们还是没有动。

能够坚持等到今天还不撤离的,都是些心志坚毅的狗仔届老前辈,金牌的娱记了。以他们多年的从业经验,自然能感觉到,今天小云突然走出酒店,决不是打个电话接个手机之类的这么简单。

否则的话,在酒店里大可以打电话了,何必打扮的这么漂亮,又是穿名牌,又是化淡妆的?

等啊等,等啊等,等啊等啊等啊等……

也不知dào

过了多少时候,守在最前面的一辆改装成出租车的采访车里,一个娱记用力一拍自己正在朝着一个方向满大街瞄美女的同事,兴奋的道:“出来了!”

与此同时,另外几家媒体地蹲候干将也激动的看到了自己守候了一个多月的目标人物。华星集团的花旦红星卢云前呼后拥地从酒店里出来了!

这是最标准的明星出行??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身材魁梧的保全人员,一路警惕的四下张望;在他们身后,华星集团派给小云的经纪人和两位助理;这三个人三星望月似的围着小云往前走;在小云的身后,还有一个面色蜡黄的瘦小汉子。撑着一把天蓝色的大伞,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小云的身后,举着伞罩在她的头上。

小云还是装着刚才那身红地烫眼睛的火羽大风衣,戴着一副足以遮住她的容光丽色的大墨镜;一顶式样可爱的飞行员款绒帽,盖住了额头;她地下巴整个卖在羽绒大衣高高折起的大领子里??要不是刚才小云已经穿着这身衣服出来打过一回电话了,一般人还真不容易投过这重重遮掩,看出这些包装底下,是那位最近闹了不少负面新闻的大明星卢云呢!

守在现前那辆改装成出租车地采访车里的,是一老一少的一对搭档。年纪大的那个足有四十上下,看来是个资深娱记,年纪小的那个看着也就是二十刚出头。刚刚入这行没多久,看见明星出行还有点傻兴奋,一点也没有旁边自己那位前辈搭档那种目不转睛、面现刁毒的职业气质。

“看见了吧?”那位前辈狗仔立kè

给新人上了一课。年轻人还没看清楚状况呢,老前辈已经很快抓住了新闻点,小声对自己的搭档道:“都被人骂成那样了还耍大牌!你看见那个撑伞的人没有?说是遮阳伞吧,这可是大冬天,日头并不毒;说是雨伞吧。今天又没雪又没雨。你说,这天气弄个撑伞的象小厮一样地人跟在后头,这不是讲排场、装模做样耍大牌是什么?”

“哦!”年轻的搭档立kè

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远来这样就可以写成耍大牌。好,又学一招。他一边想着一边附和

似的搭腔道:“就是就是,你看后面那个打伞的,样子多可怜,头不敢抬,脸都看不清楚,象个奴才一样弯腰跟在后面……”

“对!”老狗仔坚定的说道:“就凭这一条就能写上她一条,就说,就说……就说有关内部人士透露。卢云这人非常没有教养。经常辱骂手下的工作人员,颐指气使,气焰张狂……写完之后,再把这个撑伞的人弯腰低头的照片处理一下,贴在这个报道后面……嘿嘿,谁说没有新闻猛料,这不又是一条了吗?”

说话之间,一直盯着小云一行人的年轻娱记连忙捅了捅老搭档,催促道:“走了走了,人都走了。”

老狗仔得yì

的道:“这还没看出来啊。是去华星停车场拿车去了。咱们还不能惊动他们,只能远远的吊着。”

说着,他熟练的发动了车子,径自开到华星大厦停车场外的转角,打了一个转,把车屁股对着停车场的口,停了下来??就象大多数泊在路边等客的出租车一样。

与此同时,这对搭档敏锐的觉察到周围的车子多了起来,路边有限的几个停车位都莫名其妙的多出了几辆各式的车子。

“都是同行啊!”老狗仔熟稔的冲对面而去的一辆小面包招了招手。

年轻的娱记兴奋的有样学样,啧啧赞叹道:“跟您老出来真是学东西,这里头还这么多门道呢!”

老狗仔叹了口气道:“唉……咱们精,人家也不憨。要是没他们这几拨,咱们这回就能抢上独家了。独家呀,乖乖,少说这个数!”

“五千?”年轻娱记很没形象的咽了口唾沫。

“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老狗仔不屑的道:“五千够个屁的!还不够老子的油钱!是他妈五万!”

年轻娱记吃惊的张大了嘴,讶然道:“我光听主编说有奖励,没……没想到……”

老狗仔得yì

的摇头晃脑,哼了一声道:“学着点儿吧,年轻人。连行情价码都不知dào

,还敢出来混?”

“你看好了……老狗仔指着身后的停车场里,对后学新人指点道:“象卢云这样的。也算国内一线的女明星了吧?挖她这种地,身世家庭方面的,一稿大约是两三千;绯闻最容易,挖也行编也行。关键看她最近跟哪个男的有接触,写准了、能炒的起来,一稿就能上万了;要是能有象她耍大牌、骂人甚至打人地,再或者有她吸毒、赌博、酗酒或者其他不良嗜好的,那可发了,看新闻火的程度,一稿三五万的不成问题,这几年最火的是潜规则,能拍到她跟哪个导演握手、拥bào

或者亲密照的,最好还有那种单看照片上好象坐在导演腿上的??要拍这种啊,注意一定要到他们工作现场去。融入他们的工作环境,和他们交朋友,趁他们玩的很疯的时候。容易出现身体接触??就好象当年混进程龙大哥生日会地那位前辈,趁着张子怡被大哥高高抱起的一瞬间,一拍搞定!嘿嘿,象这种潜规则的,能炒成某女靠某男才发达地新闻。起稿就能拿两三万,引发社会和粉丝争议了之后,后续的稿费更是源源不断……到时候。你小子就偷着乐去吧!”

年轻娱记听得瞠目结舌,他本事大专毕业后没有工作,又是个中文系的成人大专文凭,在现在这种社会上什么公司单位都不肯请他,才勉强到这家杂志社来,领着一个月四百块的试用期薪水打工的。当他听说这个社最牛地责任编辑也才一个月一千五工资的时候,难过的差点没立kè

走人??哪想到,内里还有这么大一片乾坤啊!

敢情人家压根儿就不是靠干薪吃饭地!自己真是老冒儿了……年轻娱记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脑袋,低声道:“哇噻!那前阵子最早挖出卢云和她老妈跟赵宝刚那事的。还有她继父那事的那几个,岂不是赚大发了?”

“那废话了不是?你以为呢?”老狗仔狠狠的咽了口唾沫,道:“行里规矩,挖到独家,最低就是五万??是原有基础上加五万哪!而且我告sù

你,这还是卢云的新闻,你要能搞到周依依的新闻,别管是什么潜规则、陪富豪上床、同性恋或者是耍大牌打压排挤同行的……一律翻一番、加一倍!嘿嘿,厉害吧?好好干吧,小子嘿!干咱们这行的就是这样,小打小闹地没劲。要搞就搞大明星、大新闻??只要给你搞中一回,连环效应,一个新闻接一个新闻,买车买楼的首付就都有了!关键你光会发xiàn

还不行,你得会联想,就好比……,

“就好比今天这出……”年轻娱记热切的道:“说不准就能钓上条大鱼……”

“哈哈,孺子可教,”老狗仔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突然脸色一变,盯着望后镜低声道:“总算是出来了!”

年轻娱记连忙扭头向后一望??果然,两辆漂亮的跑车缓缓的从华星停车场的上坡开了出来,一辆银灰一辆深黑,一下子嵌入外面冬日的阳光之中。

两辆车,一新一旧;银灰色的那辆看上去气派无比,深黑的那辆又老又旧。两车并行着,一点不减速的从老狗仔的改装出租车旁掠了过去。

两辆车都严丝合缝的拉着车帘,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老狗仔立kè

象个战意勃发的士兵一样,麻利的发动车子,嘴里发狠的说道:“跟老子玩这套?小娘们儿你还嫩点儿!”

话音圆落,两辆从华星停车场开出来的车突然在丁字路口分道扬镳,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糟了!”年轻娱记焦急的一拍大腿,道:“跟哪辆好?”

出租车半点也没犹豫,就跟上了那辆银灰色的新车。

开出几百米了,年轻娱记才担心的说道:“老大,您吃得准吗?我总觉得,声云肯定在比较旧的那辆车子里。因为一般人都觉得明星一定坐好车,普通工作人员当然坐旧车了;所以她想躲开咱们,一定会反其道而行之……你看!我们的那几个同行,那辆小面包,还有那辆东风小货,都追着另外那辆去了……老大,我们……”

“说的有点道理,”老狗仔一边专心驾车。一边道:“年轻人,没读过孙子兵法吧?知dào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吗?华星集团配给卢云和那帮女明星的经纪人,都是宁倩华从香港带回来地老江湖。他们要是连你们这种雏儿都瞒不过,还能混饭吃吗?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想到,正主儿在旧车里,其实恰恰相反,那辆旧车才是引开咱们注意力的!卢云现在要不在前面这辆车里,我把眼珠子摘下来给你当泡踩!”

没等老狗仔发完狠,年轻娱记激动的道:“老哥,前面拉帘子了!”

显然前面这辆银灰色跑车里地人是嫌车里太闷??一辆车坐了五个人,还拉着帘子,能不闷吗?

于是他们拉开帘子。摇起了车窗。先前那个撑伞的矮小汉子和小云的经纪人一左一右坐在后座的两边;虽然隔着车窗,依旧能清晰的看见他们两人的中间有一团火红的影子,显然正是穿着羽绒大衣的小云!

车子渐渐逼近。年轻娱记看的更加清楚了,不禁越发的对自己这位前辈搭档佩服地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道:“好厉害!老哥,卢云这招和把咱们那几家同行全给骗了,就您老人家火眼金睛……高。实在是高哇!”

“哼!用这么多心思,搞这么多花样,卢云今天这么兴师动众。一定有要紧的事,要瞒着我们、瞒着公众怕曝光!”老狗仔冷笑着说道:“哈哈!看样子好象周围只有咱们跟了上来,其他同行都跟了副车了!兄弟,张大眼睛盯紧了,哈哈,这回独家是咱们的啦!”

年轻娱记双眼放光,仿佛已经看见无数鲜红色地人民币百元票在眼前飞来舞去,***好不壮观!

……

银灰色跑车绕着二环走了半圈,上了三环;又开了一阵。忽然开进一家加油站,停了下来。

出租车不敢进去,只是远远的吊着,停在路边,遥望着加油站里的动静。

老狗仔从抽匣里拿出两罐红牛,扔给年轻人一罐,自己打开一罐喝了几口,微笑道:“兄弟,知dào

他们这是干什么吗?”

“进了加油站当然是加油呗!难道是进去吃饭?”年轻娱记笑着打趣道。

“哼哼,你经lì

的事儿还太少!”老狗仔冷笑道:“他们这叫换车法。老掉牙,不是啥新鲜原创啦!”

“换车法?啥叫换车吗?”年轻娱记奇怪地问道。

“你想想看哪,伙计!”老狗仔耐心的启发道:“这些人肯定是昨天就准bèi

好了要出酒店坐件啥事,一般情况下早就把油加满了预备着了??又不是家用车,这可是大集团公司里有专门司机一对一伺候着的车呀,能动不动就没油?跑了几公里刚从二环进三环就需yào

加油了?他娘地谁信啊!”

说着,老狗仔信心十足的又灌了一口饮料,笑道:“我敢说这加油站里刚才就已经进去了一辆车??是他们华星安排好的,事先商量过的;等卢云的车一进去,他们就换车??卢云从银灰色的那辆上下来,换上一辆咱们没见过的车。要是咱们一掉以轻心,按照思维惯性傻等刚才咱们跟过的那辆银灰色的车,那可就成傻子了……这就叫换车法。切,这种烂招数,都是从香港传过来地,人家香港同胞用的都不希得用了,还在这儿使,真他妈没创意。宁倩华手下的经纪人也不过如此……”

说话间,加油站的另一侧出口果然缓缓的开出一辆黑色的式样有的旧的奥迪车,向三环路上驶去。

老狗仔想也没想,一加油门跟了上去,根本没理会加油站里还有一辆自己刚刚跟过的银灰色的跑车没出来。

果然,开没多远,眼尖的年轻狗仔就看清楚了前面车里的后座上,赫然坐着身穿火红大风衣的小云;她的经纪人已经坐到了前座上,而刚才给她撑伞的那个瘦小汉子和坐在前面驾驶副座上的保镖已经不见了??显然是留在刚才那辆银灰色跑车上作了分瓣梅花之计。

年轻娱记激动的一拍大腿,手舞足蹈的道:“神了!真神了!老哥,您简直是诸葛亮转世了,就没有您料不中的!”

老狗仔故作深沉酷帅的叹了一声:“经验,经验啊……不过是失败了无数次总结出来的一点点小经验罢了……

说完这句,就是好半天的沉默。

老狗仔凝神静气,专心驾驶,仿佛怕自己一眨眼,小云就从前面车里飞了似的??不对,应该生怕一眨眼,那条快到手的独家就飞了……

沉闷的行驶……

年轻娱记打了个呵欠,忽然警觉的道:“不太对啊!我怎么觉得前面这车在绕着三环转圈圈?”

没等他再说下去,老狗仔也发xiàn

了这个问题??他不得不发xiàn

了,因为经过好半天的行驶,这车绕了三环一圈,又回到了刚才那家加油站。不过,这次没有开进去,而是停在了站口。

“搞什么飞机!”老狗仔满腹狐疑的把车停在路旁,凝神盯着那辆奥迪。

“咦!看,卢云下车了!”年轻娱记连忙指着那边。

果然,只见车门一开,小云从后座上走了下来。

“她”看了看天,仿佛有点怕热的宽了宽大衣,把它脱了下来,然后……摘下墨镜……取下绒帽……

再然后,“冬云”突然转向老狗仔和年轻娱记这个方向,冲着出租车使劲的扭了扭屁股,接着来了个“妩媚”之极的飞吻!

年轻娱记和老狗仔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强忍着胸中的恶心受了这一吻这天杀的家伙哪是什么小巧娇美的大明星卢云,分明就是一个长相酷似八两金和“如花姐姐”的矮个子老爷们儿!

“**……”老狗仔一声哀呼,趴在了方向盘上,不提防按到了喇叭猛得一声巨响??“哇”得一声,好象在嘲笑这位转世猪哥亮的“料事如神”……

北京首都机场。

西北航空公司的飞机平稳的降落在地……

易青和宁倩华以及华星法律组的顾问律师们,说说笑笑的向机场大厅走来。

迎接他们的,是多日不见了可人儿孙茹,以及其他几位华星的同事们。

易青远远的望见了孙茹,心中一股暖意油然而起,连忙三步并着两步,赶上前去,和小茹来了个久违了的甜蜜拥bào



几个华星的同事开心的围了上来,易青跟每个人拥bào

和打招呼,就象家人久别重逢一样,分外亲切。

依稀的,仿佛在人群里看见有个华星的同事,穿着身不起眼的黑衣服,脸色蜡黄蜡黄的,低着头躲在人群后面??就他一个人没凑上来。

易青微觉奇怪,不过在这种气氛下也没多想,就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下涌向了泊车的地方。

华星派了五辆车来接他们一行人,领头的是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孙茹不由分说的把易青推了进去,自己却和宁倩华上了另一辆车。

易青坐在车里,正自奇怪孙茹怎么不和自己同车。突然,另一侧的车门一开,一个瘦小的身影钻了进来,看样子正是刚才在机场沉默不语的那个脸色蜡黄的同事。

易青满心奇怪,怎么会让这个人单和自己同车坐?他疑惑的问道:“呃……你、你是……”

那黄脸汉子忽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格格娇笑,抬头看着易青,直笑得身子乱颤的说道:“易青哥哥,你猜猜我是谁?”

第十一章 原来是他(下)

突然听到这样一个满脸病容的黄脸男子发出这种类似二八娇娃撒娇一般的笑声,实在是件很诡异恐怖的事,易青吓得就差没有大叫一声:鬼呀!

随即定神看了看,才发xiàn

眼前这个“汉子”脖颈雪白、十指纤纤;虽然嘴上粘着两撇道具胡,却掩不住樱桃小口娇美莹润的色泽,眉眼之间更是容光流转,说不清的一股子妩媚丽色。

“冬云?”待易青认清了眼前这人,忍不住吓了一大跳,又惊又喜,喜得是这妮子好象已经从那种自闭的受伤心境中解脱出来了,现在都有心情开玩笑了,惊得是一向爱美的她怎么化这么一个吓死人的丑怪妆。

小云似乎非常满yì

自己的“恶作剧”造成的效果,得yì

洋洋的撕掉道具胡子,然后摸出一包卸妆湿纸巾,抽出一张来费力的擦着自己的脸,一边嘟囔着道:“他们说只有这种姜黄汁效果最好。拍戏的时候扮死人、扮病人都是用它……没想到,抹在脸上痒死了……,

易青哭笑不得的摇着头,伸手拿过一张纸巾来,耐心的帮她擦拭着脸上的痕迹,笑道:“不要紧,这种是天然成分,回去多洗遍脸,做个面膜就舒服了。”

小云似乎很享shòu

易青对自己的“照顾”,开心的仰着脸,让易青帮自己把边角地方的化妆痕迹擦去。一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如何连环用计,带着狗仔队在三环兜圈,自己又是怎么金蝉脱壳,脱身跑来和孙茹会合一起来机场接机的。

一路说下来。小云直说的眉飞色舞,格格娇笑不停,显然是心情极好。

易青一副被她打败了的样子耸了耸肩,忍不住在她俏挺地小鼻子上刮了一下,道:“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顽皮。乖乖在酒店等我办完事过去找你嘛,何必费这么大的牛劲,还绕这么大个圈子。”

“你少来,”小云嗔道:“你以为我不知dào

?你这次回来最多两三天。可要办的事情一个星期可能都办不完。我要不主动来找你,你能想到去见我?切,警告你以后少给人乱开空头支票。女人都很记仇的!”说着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易青被她数落的有点不好意思,说来小云讲的还真是实情。这次回来,正事头一桩当然是一个月前就约好的听证会;除此之外,就是和孙茹商议着手同印度阿三哥哥们讨论中印结盟的事。

孙茹这一个多月来留在北京,在印度大使馆地文化参赞的引荐下。由广电部和中影的人陪同,遵照事先和易素商定地计划,跟尾买、安得拉邦、马德拉斯三地的三大印度影业公司的高层人物进行的了初步的接洽。就成立泛亚影盟和中印电影无差别进口签约等问题进行了初步会商。

虽然孙茹和她地助理们一直有和他易大主席进行电话汇报、视频汇报,但是许多细节的东西还是要当面商量交代。

除了这两件事情,还有一件令易青放心不下的事情,就是有关冯丽丽地身份问题了。

本来离开北京去西北之前,这件事一直是让宝叔去查,并且请杨仲从旁协助的??杨仲主要的工作关系还是在香港,最多只能请人帮帮忙,所以主力还是宝叔。

本来一开始的时候,宝叔还偶有电话来。说说最近都查到什么了,或者是观察到冯丽丽又有什么不太寻常的举动,但是突然有那么几天,宝叔的电话就再没打来过,易青一向知dào

这位父兄一般牢靠的叔叔生来就是个不喜欢多说话的朴实性格,所以没接到他的电话也没太在意;但是渐渐地易青就觉得奇怪了,在那之后,宝叔就再没来过电话,整整大半个月没了消息??再怎么木呐寡言,事情总得办吧?总得有个四六说法吧?宝叔可不是那种事情做一半就撂下的不负责任的人啊!

易青这儿还在胡思乱想的琢磨一会该怎么向宝叔开口提这件事,旁边的小云拍了他一下,道:“想什么哪?好不容易见你一面,话都不会说两句,难怪你叫大木头!”

说着,小云噘着小嘴,从自己穿着的男式休闲服口袋里掏出一份折了四折的文件,扔给易青道:“我找你其实是有正经事来的,给你看看这个。”

“什么东西?情书啊?”易青打趣的笑道,拿起那东西展开一看,楞了楞神??居然是一份小云的转签合约!

小云和华星的艺人合约到期的事,刚才还在飞机上听宁倩华提起,现在突然看见这么一份转签合约,不免让易青心中一沉,连忙失声问道:“转签?你在华星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转签呢?”

这话一问完,易青就后悔了。正所谓关心则乱、智商下降,这个问题易青问的可真够笨的??小云要是想转签,还会把这东西又揉又折的带在身上拿来给他看吗?

果然,小云嗔道:“少咬吕洞宾啊!我几时说我要跳槽了?”

听她绕着弯子骂自己是狗,易青也只得苦笑装没听见,这几个姑奶奶,他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只得假装凝神看那份合约。一看抬头易青就皱了皱眉头,甲方居然是华裔兄弟!

刚刚才和易青谈完新影城计划和泛亚影盟合zuò

意向的华裔兄弟集团,居然一转身来挖华星的当家花旦?

易青次第一条条看了下去,紧蹙的眉头倒舒展了几分,轻松的打趣道:“华裔眼光挺不错地嘛。给你这么高的待遇,看来对你以后的发展很有信心。”

小云冷笑道:“恐怕不是因为对我有信心吧?”

易青抬起头仰面向天的想了一会儿,突然转头问道:“你……你想到了什么?”

小云地笑容机灵可爱的仿佛可以掐出水来,微笑着道:“你想到了什么。我就想到了什么……

易青微微一笑,低着头又想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摇了摇头道:“不对呀,不可能会是华裔的,怎么可能是他们呢?”

在娱乐圈,一个明星被负面新闻困扰时很重yào

的一种脱身办法,就是换东家。

在普通人眼中看来,仿佛所谓负面新闻都是当事人私德有亏,其实那只是表面现象而已,人一辈子谁没有缺点。谁没有做错事的时候,只要想挖你,还挑不出点事情来包装、夸大、歪曲、攀扯一下做条新闻?任何人由着别人拿笔来写的话。圣人都能写成男盗女娼。

说白了,但凡是能被系统的操控着炒起来的新闻,一百条里有九十九条怀有事件之外的目的,公众在这里只不过是被愚弄和利用地工具罢了;真zhèng

能系统的炒起来,还能螺旋着上升的长时间被热炒地新闻。大抵都不是靠网友们公众们自动自发的议论形成的。

有些是当事人明星为了恶炒得利,自己贱卖自己式的恶性炒作;有些是个别媒体或者个别几个媒体集团为了做选题牟取暴利,而刻意制作编造的针对某个当红明星地策划炒作;再有一种就是公司与公司之间或者两个利益集团之间怀有攻击分化目的地恶意攻击。

恶性自炒、策划炒作、攻击性目的炒作。这是时下网络不当炒作最主要地三种方式。

所以如果一个明星莫名其妙的成了众矢之的,她心里又很清楚不是自己要炒作的情况下,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替自己背后的公司或者利益实体受过。

小云这件事再清楚不过了,她自己知dào

、易青他们也知dào

,百分之百对头人是冲着华星集团来的,小云只不过是正好倒霉被选中做了目标、做了攻击华星的导火索。

这个时候,华裔兄弟适时的抛出橄榄枝,不但不嫌弃小云是个烫手热山芋,反倒高薪重利地来拉拢??换是其他女明星。那还不是求之不得,上杆子的扑上去吗?

照小云的想法,先前她莫名其妙的被媒体密集火力围攻,又被《京华女人等媒体设局陷害,这件事情本来就怎么看也不象是个孤立的偶然事件,而绝对象是有人刻意指使的。

可是就在这场风波过后,华裔兄弟集团马上高薪重利的过来挖人??这说明了什么?

不过在易素的判断中,他不太相信象华裔这样签过巩丽、张子怡的大公司,会为了挖一个小云,劳师动众的做这么多背后的小动作;而且,冯丽丽这种角色,怎么看也不象华裔那两位能使唤得动的。

对方费了这么大的力qì

,当然不是为了弄几个八卦搞臭华星一个重yào

女艺员这么简单;但要是说做这么多是为了挖走小云,那看起来又不象;可这么说来,难道华裔的突然出手只是一个孤立事件吗?

若然果真是华裔公司出于某种目的要对付华星,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候发动?他们马上要和华星一起开发一百五十亿zf基金外加六亿美金的一个大计划了,却在这里时候为个女艺员和华星交恶,这其中又有什么玄机呢?

难道一开始的判断就是错的?难道冯丽丽根本没有问题,是依依等人神经过敏?还是说冯丽丽和华裔根本是针对华裔的两拨人马?

发xiàn

冯丽丽的反常后,易青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可这下,他似乎又有些迷惘了…”

车子停在北京华星大厦楼下。

小云软软的靠在易青怀里,还舍不得离开。

车帘子拉着,易青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好啦,来日方长,咱们总不能一辈子不下车吧?”

小云娇嗔的哼了一声,在他腿上肉厚的地方掐了一把,自己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易青从另一侧车门出来,一下车就连忙转头对还没站定的小云嚷道:“喂,你今天可别急着回酒店,反正正好回到公司了,就赶紧让你的经纪人去经纪部把续约的事情办了吧!华裔那边,我让公司的人帮你去推了他们。”

小云见他说的急切又郑重,仿佛是怕自己跑了一样,心里甜蜜蜜喜孜孜的,心中暗道:傻瓜!只要你还在华星,就是王母娘娘的瑶池、耶和华上帝的天堂请我去,我也不去!

易青说完这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不舍的转身和宁倩华他们会合,走进公司里去了。

华星大厦的电梯里。

易青和宁倩华、孙茹并肩而立。易青小声的交代宁倩华道:“宁姐,马上用最快的速度,让我们的人查查华裔兄弟最近和哪些国际企业有重yào

业务来往,还有,重点查查他们用来和我们合zuò

开发新影城计划并购买新影城股份所使用的资金来源!”

宁倩华虽然有点不解,还是本能的点了点头。

易青深吸了口气,喃喃的道:“只有这种可能,才能解释的通……但愿……但愿我的猜测是错的!”

第十二章 情在两难(中)

爷俩咪了几口闷酒。宝叔嚼着肘花慢悠悠的道:“这个冯丽丽……恩,应该叫做马丽丽??她的父母是第一代偷渡到美国的淘金客,福建南平人。一次,长乐帮和美国本地的黑帮抢地盘,因为她父母是中国人面孔,被美国人当作长乐帮的人给打死了,死的冤枉。当时长乐帮的总瓢把子??就是小茹的外公、孙夫人华云清的父亲华天水,看着马丽丽这孤儿可怜,又是福建人的遗孤,他父母还是因为长乐帮死的,所以就让长乐帮芝加哥分堂的堂主收养她做了义女……”

……自后来华天水去世,长乐帮内讧,芝加哥堂联合其他几个堂口,驱逐了本来应该是长乐帮继承人的华老爷子的义子华云丰,华云丰掌握着长乐帮最大的堂口纽约堂,和芝加哥堂明争暗斗了十几年,分不出胜负,长乐帮就分裂了。

………芝加哥堂的堂主马火旺,好象特别疼爱自己这个干女儿,早早的就把马丽丽送到英国去读书,让她远离长乐帮内部血腥的争斗;后来在小茹的妈妈以华老爷子独生女的身份,出面给马火旺和华云丰调解,两家息争止斗,保持了均势,马火旺就把女儿从英国接回来,又去了麻省……”

易青耐心的听了半天,到这里终于明白了,点了点头道:“华云丰的纽约堂在帮中的势力那么大。马火旺却能够和他分庭抗礼,把芝加哥堂生生独立出去,那自然是背后有庞大地人力、物力、财力支持。这个支持马火旺的人,自然就是小茹的爸爸孙云博。”

“可不是。芝加哥堂最近十年来得到宇通集团的大力扶植,已经有实力能和华云丰地纽约堂平起平坐;这几年宇通暗中帮着芝加哥堂,抢走了纽约堂不少地盘。”宝叔苦笑道:“也不知dào

这位孙先生是怎么回事,半点也没学到孙老爷子的宽宏胸襟和气量,我隐隐约约听老爷子叹息过几次,好象他这个独生子和华云丰闹的不善,孙云博好象非把华云丰置于死地不可。唉,也不知dào

郎舅郎亲的,哪来这么大的过不去的仇恨。”

“是了……,易青摩挲着手里的杯子,长叹道:“孙老师是个了不起的改革家和中国电影的先驱者。但可惜却不是一个成功的父亲。因为国内又是文革又是纯艺术政治路线当道,形势不允许,他就想在国外留下几股大地助力。留待日后他的继承人能在国事日靖、环境允许的时候利用这些力量,完成他地志愿。”

………他安排自己的儿子掌握基础的财力,让二徒弟去学好莱坞的技术,让大徒弟留在中央从政,可是他老人家万万没有想到,唯一出了纰漏的竟是自己地亲生儿子??看起来。这位宇通集团的孙总裁对他老父亲的毕生理想半点兴趣也没有,他在意地只是自己个人的功业。他不但想当美国大亨、超级托拉斯,还想治死自己的夙敌华云丰。帮zhù

马火旺这一派的人漂白……在他看来,孙老爷子死后,他就应该接手老爷子在国内的全部财富和势力,包括我这个毛脚女婿,也应该在他的掌控之中……唉,这个人的控zhì

欲和占有欲这么强,他的内心一定有一个非常不快乐、非常自卑的源头吧?”

宝叔看着易青,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早知dào

你的脑子这么好使,什么都逃不出你的算计。我也不用这么为难,几宿睡不好觉。其实我也不是故yì

要瞒你,我多少还有点拿不准,万一把马火旺的这个干女儿安插进来的不是孙……呃,不是孙先生,那我不是平白添了你们翁婿之间的猜忌吗?”

易素点头道:“宝叔,这事你做的很对。小茹能够有你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无微不至的、无条件的保卫这一切和她有关的利益,我真是特别高兴,也特别的感谢您!”

说着,易青拿起瓶子来,给宝叔和自己都斟满了,恭恭敬敬的敬了宝叔一杯,自己先干了。

宝叔叹着气,喝干了杯里的酒,摇头道:“不一样啊……做人和做人,咋这么不一样呢?易哥儿,你厚道哇!”

撮了两个花生米,宝叔忽然又迷糊了起来,他有点惘然的问道:“你说孙……那个谁想和你们过不去,又关卢小姐啥事儿咧?作整她一个女娃子干啥呀!”

“小云当然没有惹着他们,她只不过是替公司受过罢了,”易青道:“华裔兄弟这次重金来挖小云转约,显然是宇通背后指使的。”

“那……那说明啥问题?”宝叔听得有些迷糊,这类范畴内的事显然不是他的强项。

“这个计划,说起来应该是一手阴谋一手阳谋。”易青道:“西北新影城建设开发计划,国家将分五期投入三百亿人民币的资金;第一期资金额最大,一共一百五十亿;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华星集团和天路集团一起参加这次的zf招标,有华星集团代理的六亿美金李氏国际的资金做底子,天路集团在我们支持下非常有希望能拿到这支标;而我们也打算和天路一起申请成立关于新影城计划的基金。”

“可是现在,美国宇通用自己的资金和旗下的外资建筑公司来支持华裔,这样他们也具备了成立基金的资质??咱们zf里面亲美的官员非常多,而且把大项目包给外国企业,是我们一贯的作法了,拿中国的铁路来说,有一半是外国人修的。华裔背后有了宇通。足以和我们分庭抗礼,他们不但是想分一杯羹,甚至我怀疑他们简直有踢开我们和李氏国际,独自吞下这个几百亿乙地大项目的野心。”

“那这跟他们污蔑卢小姐有啥关系?”宝叔追问道。

“电影公司和娱乐业的企业。重yào

的明星被丑闻缠身地话,会减低股民对这个公司的信任和期待;这样的公司在审查中是很难拿到成立基金的资质的;如果zf上面的人,也对我们失去了信心,转去支持美资公司,那我们就大势去矣……”易青耐心的解释道:“他们先控zhì

媒体攻击小云,然后在小云最困难的时候唆使华裔集团来华星挖人;如果我们保住小云不放人,无疑正中他们下怀,他们可以继xù

攻击我们的其他艺员,在竞标中进一步取得优势;如果我们为了大局丢车保帅,放qì

小云来洗清华星自己的名声地话。他们就可以等把小云的合约骗到了手,再转过来用小云的合约来要挟咱们,要我们泄露天路集团地标书。甚至转而支持他们……”

“拿着卢小姐的合约就能威胁咱们?”宝叔诧异的问道。

“哼,宝叔,您是好人,所以不知dào

这里头的事。”易青冷笑道:“当年香港有两个最有名气的女明星,一个是港姐冠军。一个号称大眼美女,本来都是万众瞩目地美女,前途无量,结果不知dào

怎么的得罪了公司的老板。不但雪藏了她们地合约,还故yì

把他们介shào

给黑道出身的老板。结果那个大眼美女,被关在那个黑道老大的别墅里折腾了三天三夜,下身被塞进去一大块奶油蛋糕,等回到家里被家人发xiàn

的时候,里面都

生虫了……,

“竟有这种不讲理的事?香港没法律了?不去告他们?”宝叔骇然说道。

“告?怎么告?人家公司只是介shào

明星给大老板认识,剩下的事情又和他们无关,人家又不犯法,你怎么告?更不用说明星都害pà

事情曝光。自己的一辈子前途就毁了。”易青叹道:“一个大公司要成心整一个女明星,可以逼她接客做高级妓女都行;他们给小云的转签合约上定了那么高的年薪,就是为了到时候万一小云要违约,赔不出那么高额地违约金来。”

易青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其实这事摊在其他公司,根本就不会管一个女艺人的命运怎么样;可是如果是我们……如果到时候他们拿小云来要挟我们,我还真说不定会把本来包给天路的那部分,分出一杯羹给……给小茹的爸爸……所以我说,这条计策是一手阴谋一手阳谋。想出这条计策的人,对我们华星的员工之间的关系、感情;甚至对我和小云之间的私人感情、以及我的为人性格和软肋??全都了如指掌,这个人,不是天天呆在我身边的冯丽丽,还会有谁?”

其实还有半截话,易青没有当着宝叔的面说出来??此中缘由,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其实冯丽丽选中小云,目光是很毒辣的。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小云是华星群芳之中最“务实”、最“虚荣”、最在意个人事业得失的一个,这一点正是冯丽丽他们需yào

的。

一个处处被依依这样优秀的影后压着一头的女明星,又如此在意自己的得失,现在莫名其妙的被公司挡在前面,挨泼了一身脏水,还有不急着跳槽的道理?

可惜冯丽丽偏偏料错了。她还是没看清小云。

小云确实有务实和虚荣的一面,但是她有她自己的底限??这个底限就是易青。她不会做对不起易青的事,这份感情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大概比名利还要重yào



冯丽丽恐怕无论如何也无法了解,易青、依依、孙茹、杨娴儿、小云以及罗纲、何风、李佩佩这群华星集团的核心人物,他们是以怎样一种默契和情感结合在一起的团体。那是用青春的热血、灵魂与理想烧铸出来的情分,无论想将他们当中哪一个人从这个群体里分离出去,都是一件非常渺茫的事。

阴谋家和卑鄙者往往失败,败给一些智力甚至尚不如他们的正直的人,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计划不准确不高明,而是因为他们在布局的时候往往漏掉了最重yào

的参数??人的性格和感情。

任何计谋都是针对人的计谋,而决定人的行为的最重yào

参数就是人性和情感。阴谋家们容易忽略人性和情感的因素,因为他们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人性和人的感情??他们通过揣测人的共性和对物质**的相似、共同的反应,来制定计划,结果往往功亏一篑。因为我们人类,不仅仅只受物质**的支配。

不过,此时的易素,似乎还是低估了这位出身黑帮、又受过高等教育、善于隐匿自己的身份和思想的女阴谋家。

她蛰伏在华星两年,所图谋的,当然不会是如此简单的一个计划??在小云的合约上耍点小手脚,只不过是她发动的第一步而已……

……

暮色,悄悄的降临在这深冬的北京。

易青把瓶子里最后一点“福根”倒进自己的嘴里,咂了咂嘴,大大的笑了两嗓子,随即把瓶子往桌子上一顿,带着微醺的酒意对宝叔道:“叔,我先走了……您坐着,坐下坐下,不用送我,我自己走……今天那个听证会还没开完,明天还有一场,我得早点儿回去休息休息……”

宝叔打着酒嗝点了点头。

易青站起身来,披上自己的大衣,使劲的控zhì

着自己,不让自己转过头去,去看就挂在旁边墙上的恩师孙老爷子的头像。他整了整衣领,毅然决然的转身而去,仿佛下了某种重yào

的决定……

墙上蔼然含笑的孙老爷子,就这样在即将燃尽的袅袅烟雾之中,满怀深情的注视着自己最心爱的弟子的背影,目送着他昂然离去。

第十二章 情在两难(下)

夜风凛冽。

北京冬天的寒风刮在脸上,有股枯燥的干冷。易青却敞开了他的衣襟。

皮大衣的领子向外翻着,呼呼的冷风顷刻之间灌满了他的胸怀;衣角高高的在风中扬起,和他略长的、骄傲的黑发一起指向身后??如同一支支激愤的战戟!

尽管脸上带着酡红的酒意,但他的眸子依然清越而明澈,带着一丝愤nù

的悲壮。

那大半瓶二锅头带起的火焰在他皮肤下的血管里到处燃烧着,而他的胸膛里,也燃烧着一团熊熊的火焰!

他没有去拿车,也没有叫车。

他只是漫无目的的在街上大踏步的昂然走着??在寒风中高昂着头!

易青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从来就不是。

尽管这么多年的人事纷繁和事业需yào

,使他的性格谦和了许多、沉稳了许多、凝练了许多;使得他多少懂得了一点时度势、谋定后动了??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却依然是当年那个会用砖头拍人,会砸别人车子的张狂少年。

面对一个外表温文、内心狂野的男人,不要轻易去挑zhàn

他的骄傲!

易青的骄傲,就是他的“家人”,这也是他的底限。

就象最了解他地孙茹开玩笑时常说的那样,他是一个极度“护短”的人。

依依、孙茹、杨娴儿、小念青、小云,还有罗纲、何风、小意这些人。就是他内心想要守护的亲人,是他不容侵犯、不容挑衅地底限!

他自己受点委屈,吃点儿亏,出让点本来属于自己的利益。这都没什么;但是伤害到那些他想要守护的人,伤害到他内心认可的最核心的圈子??他的愤火会象失去了狼崽一样的独狼一样撕碎一切!

在这之前,他并不恨冯丽丽和孙云博,甚至不觉得有多讨厌他们。

孙云博在女儿女婿的公司里安插一个自己的眼线,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介yì

的大事。

在商言商,逐利牟利是商人地根本,也是今天社会向前发展的根本;宇通集团确实需yào

一块打开亚洲市场的跳板,孙云博作为集团地主席,要为股东和财团千万员工的利益负责,所以极力谋取华星集团和中国电影在亚洲的文化产品的开发专署权??这本来无可厚非。

但是他们使用的这种手段。太过卑鄙!

为了达到目地,疯狂的伤害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年轻女孩,甚至连她寡居多年、含辛茹苦地母亲也不放过。

易青从心眼儿里厌恶和痛恨这种做法??这种把人当作一个棋子。无视他人的痛苦,践踏他人感情、践踏人性的冷酷做法。

更重yào

的是,这种做法利用的是这个社会最负面最恶质的力量??这种力量一旦启动,造成的伤害必然是终生的。

即便华星取得了这场商业斗争的胜利,即便让《京华女人等媒体最终集体承认虚假报导地错误。小云和她的母亲所受到的伤害,也是终生无法摆脱的。因为这个恶质的社会里那些狭隘的心理阴暗的人,他们根本就不在意什么是事实。他们需yào

的只是一个负面的、能够提供给他们发泄内心污秽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无论怎样澄清和声明,他们都只接受最负面最不堪的假设,坚持将当事人往最肮脏最龌龊中去想象,而决不在意有没有切实的凭据??因为这种游戏,理当确保当事人明星必须是一无是处的,任何正面的辩解都必须是、必然是狡辩和马屁精的马屁,否则这个侮辱人取乐的游戏岂不是太无趣了?

而孙云博和冯丽丽就是利用这种社会特质编织起一张阴谋的网??易青知dào

这只是阴谋的第一步,后面的后着会源源不断的杀来。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们选择的这第一步。不但是最令人难受的一种方式,而且是最打击人的意志,最容易使人心烦、使人失控乱了方寸的手段。

但是他们没想到,会在最不容易出纰漏的环节上,在最具有隐蔽性的冯丽丽身上出了问题??天网恢恢,这个经验老到的职业商业间谍居然会在细心的依依和机警的孔儒手中露出了马脚。如果不是这样,恐怕华星上下被彻底卖了还不知dào

对手来自何方呢!

够了!易青深入骨髓的痛恨这一切!他不想再让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拌住自己的脚步,他要结束这恶心人的一切,他要反击!

我要反击!

当易青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眼前矗立的这座建筑物令他停住了脚步。

华星大厦?!

易青站在公司楼下,哑然失笑。

他本来是无目的的到处走走,发泄一下心中的积郁,没想到走着走着,就走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来了。

不过,当初给北京总部选写字楼的时候,就存了这份私心,特地选择了距离孙老爷子家很近的地方。为的是自己可以经常去老爷子故居看看、住个两天;同时孙茹住在旧居,往来上班也方便。

可惜的是,易青这番好心,看来人家孙大小姐是没领情。孙茹在华星大厦里属于她和易青那一层的半片,单独布置了一件卧室和一间茶水房,常常就一个月一个月的住在公司。

就好比今天。易青本来想拉孙茹一起回家找宝叔聊聊的,孙茹却对这一堆忙不完地文件走不开身。

作为华星的二把手,创作和行政一把抓的副总裁,孙茹简直是华星上下最忙的一个。易青只是负责谋划大事和方针。负责思考和决断??可是他地一声令下,看似潇洒大气的一个指令,负责帮他去具体实施的孙茹往往就要付出日以继夜的辛苦努力。

尤其是回到北京以后,太多的事情非得孙茹自己亲自去办不可。

华星每一个商业年度的作品审查,准拍,准映,没有她的那些人际关系和世家旧属的背景,换个别人,给十倍的时间也联系不下来。

中国电影行业改革,华星是急先锋;孙茹就是先锋营里的先锋。每一项政策措施地落实,凡是需yào

和zf官员打交道的公关事宜,最后都要着落在她身上。

就拿最近来说。易青要搞泛亚影业联盟,首先要和印度影商们合zuò

。韩山青替华星牵好了线,一应细节谁去操持、谁去谈?当然不会是易青这个甩手掌柜。自然又是孙大小姐出马。

印度人真是极其麻烦,光是那三家影业的谈判代表开出地条件以及涉及到长远合zuò

的各种细节,还有照顾到他们国内一些中小影业以何种形式参加,享shòu

何等待遇……等等的问题,光是往来文案翻译都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更别说具体商洽起来的工作量了。

今天下班地时候,易青来找孙茹,她还因为不能陪易青吃晚饭而满脸歉意??毕竟易青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只能待这么几天。

想到这里,易青仰面看了看夜风中的大厦??也许在其中某一个亮着灯的窗口下,孙茹还在废寝忘食地工作着;也许,连晚饭也还没有吃吧?

易青向四周环顾了一下,这大厦底下附近什么都没有,只有对面门店街上,一家水果副食品店的门前,又几个大晚上还在卖小吃的辛苦人,还在寒风中笼着袖筒直哆嗦。

易素上了天桥走到对街。看清了有卖摊煎饼的。还有卖糖炒栗子的。

易青买了两张煎饼,两斤糖炒栗子;想了想,又到副食品店里买了几个生鸡蛋,拿袋子提了,向公司大厦走去。

走进大堂,正在看盗版小说的警卫一激灵站起身来,见是易青,连忙打招呼。

易青挥了挥手,进了电梯。

顶楼。

在孙茹的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望着那半掩的门缝里泻出来地灯光,易素突然有些莫名的情怯。

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相守,在一起这么多年,易青还是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不知dào

该怎么去面对孙茹??面对这个为了自己,奉献了全部青春、爱情、才华与心血的美丽女人。

透过门缝里的灯光,易青默默的站在门口,手里的煎饼和糖炒栗子散发着袅袅的热香。

灯光下,孙茹正对着电脑,凝神阅读着什么。秀美的脸上满是倦容;那一头如瀑般的黑发随意的扎了个马尾,松松散散的搭在肩上;一身红色呢西服的职业套装,胸前的扣子松着,看来是工作时间太久,不得不松快一下。

易青突然发xiàn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仔仔细细的看过她了。灯光下的她,是如此的娇美,却又如此的圣洁,那不经意间的一颦一笑,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令人心中生起油然的爱意与尊重。

在这一刻,那往日种种的画面,忽然都涌上了易青的心头。

那电影学院楼墙下、导演系放榜时的初遇??那身火一样燃烧着的红色皮衣,那个火一样热烈妩媚的美丽女生,那秀颀如玉的一双长腿,会在打抱不平的时候踢出漂亮的回旋侧踢……

孙茹常常跟易青“抱怨”说,幸好总部迁回北京之前,自己拍了《爸爸再爱我一次》拿到了一个金棕榈奖,不然的话,不知dào

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实现自己在学院时的梦想。

她可以拿着家里继承来的巨额财富,去尽情的享shòu

生活;她可以用显赫的家世和人脉,成为中国电影有史以来,最年轻、最漂亮、最成功、最牛最出色的女性寻演。

这个出身贵胄的天之骄女,本来应该象所有出身高贵的千金一样,穿着华贵的礼服,戴着价值惊人的珠宝,和依依、小云这些大明星一样,骄傲的抬起下巴,走在红地毯上,接受粉丝们的尖叫和膜拜。

然而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她扎起了头发,素面向天,象男人一样穿衣服,穿职业装和到处都是口袋的导演服;从不考lǜ

连夜的工作会损害她的皮肤,不去想埋头案牍会使她失去多少享shòu

生活的机会??双十年华的大好青春,伴随她的只是工作、工作、工作,还有一杯比一杯更浓更苦的咖啡,以及办公室里那一盏孤独的灯……

她花了那么多时间去学习导演艺术、电影创作;然而毕业后却把大量的时间花在别人的事业、别人的理想上,深陷在无休止的具体工作中??这一切,仅仅因为这个“别人”,是当年自己在导演系的考场上喜欢了的那个男生,是那个被自己叫做“大木头”的男人。

易青静静的望着这个爱了自己近十年的女孩,眼里慢慢的噙满了心疼怜惜的泪水??难道,我真要把她夹在中间,和她的父亲兵戎相见,决一高下吗?

毕竟,那是她的父亲,她的爸爸呀!

易青失神的想着,忽然手里一松??那装满了糖炒栗子的塑料袋不知何时断掉了一边,倾斜的袋子里掉出的圆圆的栗子辘辘的滚了一地……

这一点声响,令屋里屋外的两个人同时惊觉了起来。

愕然从房间里站起来的孙茹,透过门缝看见了那张最能令自己心安和舒服的脸,不由的露出一个温柔如水的微笑。

易青默默的望着这足以熄灭一切火焰的微笑,内心忽然充满了柔软和安详的平静??任凭自己的脚下滚满了一地的栗子。

那些孤独的栗子茫然无助的在尘世中挣扎翻滚着,在那幽然的灯光下,一颗颗泛着感叹、惆怅、迷惘和犹豫不决的光泽……

第十三章 一刀两断(上)

看见满地辘辘的栗子,孙茹惊讶的低呼了一声,站了起来。

易青慌忙摆了摆手,道:“你忙你的,别管了。”说着连忙俯下身去,把地上的栗子一颗颗拾了起来,装进大衣口袋里。

孙茹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他穿着一身笨重的衣服笨手笨脚的捡栗子,不知怎么的,心里一阵温馨。

易青捡完栗子,拍拍身上,走进屋里,笑道:“怎么门也不关?”

孙茹微笑道:“整个公司都走空了,这时候哪还有人来?除非是推销栗子和煎饼的无照商贩……说,你怎么混进来的,来人啊,快与我打了出去……”

孙茹格格娇颤,笑得花枝招展。

易青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道:“没良心的败家小娘们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孙茹抓起桌子上一本书就要扔他,吓得易总裁非常识时务的躲进里间茶水房去了。

孙茹的办公室是一间大约八十青米左右的套房;外间是一个设计成半圆弧形的庞大的办公室,有会客小厅和办公间;里间圆弧的两侧是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分别是孙茹的休息室和茶水房;现在休息室已经改成一间起居室,连带一个卫浴设备齐全的洗手间,象个酒店的小套间一样。

易青提着东西进了茶水房,把煎饼和栗子放下。找了两个青瓷花的碟子盛了;拍了拍手,打量起孙茹这个茶水间来。

这里光是手磨咖啡机就有两三架,但是看样子好久都没有人用了;架子上一罐罐地咖啡豆,很多根本没拆开包装;可见孙茹喝的最多的还是品质低劣的速溶咖啡粉。

易青叹了口气。心想孙茹手下地人也够懒的,不深入“视察”还真没发xiàn



他可不知dào

,孙茹手下这些人跟着孙大小姐这种工作狂,哪一天不累到手脚抽筋;人家根本不是懒??哪有闲情磨咖啡啊?

华星集团五年内发展成为国内最大的私营电影集团,这种疯狂的发展速度,如果没有孙茹和宁倩华手下这票高素质高效率的职业人才用加倍的辛劳来支撑,哪会有今天的局面?

……

孙茹看着易青进了茶水间,又整理思绪,对着电脑工作起来。

不过易青这么一来,孙茹就变得心绪不宁起来。总是时不时的抬头望着茶水间的门,希望下一秒钟就看见易青笑呵呵的从里面出来。

折腾了十来分钟,反正注意力也没法集中了。孙茹把大老板椅一推,离办公桌远远地,往椅背上重重一靠,养起神来。她深呼吸着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软软靠进椅子里去。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孙茹确实是太累了,连续两个星期,每天忙到凌晨。白天就和助理们、律师们开着车满处跑。走关系谈合zuò

,饭局一个接一个;晚上回来还要处理秘书分类好的一大堆公事;身体上地疲倦还在其次,重yào

的是易青不在身边,精神上的孤独和压力不知dào

如何缓解。

直到见到了易素,她才象有了主心骨一样,忽然整个人都松弛下来,酣然的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

忽然鼻子里闻见一缕甜香,勾得人梦中也饥肠辘辘的响;孙茹睁开惺忪朦胧地睡眼,依稀间看见易青正坐在桌子上。一脸关切怜惜的看着她。

“下来下来……”孙茹一只手揉着眼睛,一只手不停的拍着他地腿,嗔道:“多大的人了,还坐在桌子上,猴儿样!”

易青笑着下来,张开双臂,把她从椅子里拉了起来,笑道:“还说我?这么大个人还躺在椅子里睡觉,着凉了怎么办?你还小啊,这么点事还要人照顾?”

孙茹嬉笑着,耍赖一样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靠上去,象个小孩一样挂在他身上,贪婪的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情人的味道,是幸福与温暖的代名词。

易青拍了拍她的背,轻轻搂住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走到老板椅跟前,自己坐了下去,把孙茹轻巧地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一推转椅,脚下使劲,把两人推到桌子跟前。

孙茹理了理头发,这才发xiàn

自己的桌上那些文件、鼠标、键盘已经收拾到一边去,摆上了几盘食物。

赭石色浑圆饱满的栗子整齐的码在一个最大号的青花瓷盘里,一颗颗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两张还冒着热乎气的鸡蛋摊煎饼摆在一个中号的瓷盘里,金黄中透着雪色的蛋白,看着人食欲大起;最令人温暖的是显眼的位置上,摆着一把崭新的咖啡壶,壶嘴上袅袅的冒着热气,一股手磨咖啡特有的带着颗粒质感的香气幽幽的飘散出来,满室生香。

最当眼的是摆在孙茹面前的一一只宽口的大奶茶杯子??不过今天盛的不是奶茶,而是两个新鲜欲滴、黄白相间的荷包蛋。

易青从后面抱着她的腰,轻声笑道:“你上学的时候不是最爱我煮的糖水荷包蛋吗?嘿嘿,实在找不到碗,就用这个来盛了。”

孙茹幸福的一笑,拿起小汤匙高兴的吃了起来。煮到五六分熟的鸡蛋,一口下去,晶莹的蛋黄欢快的流了出来,对一个饥饿的人的味觉而言,真是莫大的诱惑。

孙茹一口气就吃了一整个荷包蛋,喝了两口汤,觉得鲜甜非常,满腹温暖之余。整个人都惬意的松弛下来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喝了口汤,眉头一蹙,大感奇怪的道:“咦!这么甜!好奇怪哦。这个甜味还有点特别……你哪来的糖?”

易青一脸坦然地道:“煮咖啡用的方糖啊!”

“方糖煮荷包蛋?”孙茹笑着靠在他身上,伸出手去拍他的脸,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我这里没有煮东西用地厨具啊!你拿什么煮的荷包蛋?”

“咖啡壶……”易青一脸无害的补充道:“插电咖啡壶。”

在插电的经典手磨咖啡壶里煮糖水荷包蛋,放得还是煮咖啡的方糖?易导真是太有创意了!

“噗嗤!”孙茹开心的一笑,转过身刮着他下巴没有及时处理而乱茬茬的胡子,突然亲了他一下,温馨的道:“谢谢你!”

说着,她端起碗来,三口两口把另一个蛋也吃了,自己喝两口汤。又喂易景喝一口,津津有味。

孙茹吃完了把空碗一放,满yì

的搂着易素。轻声的道:“这是我这辈子吃过地最好吃的东西。”

易青出神的望着大厅里璀璨晶莹地顶灯,忽然悠悠的道:“等革mìng

成功了,我们找一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隐居起来,我天天做糖水荷包蛋给你吃……”

孙茹听他胡说八道,登时笑得差点呛住了??这么多天来。她从来没有这么解乏的开怀笑过。

她不知dào

易青并不是胡说,他真是有感而发。

如果,可以不要挑这么重的担子;如果。可以不用理那些纷繁复杂地人世纠葛;如果,没有那么多的阴谋、争斗、算计、倾轧、以及那些必须牺牲亲情人性而换来的勾心斗角……

如果生活只是相亲相爱地人在温暖灯下分享一碗糖水荷包蛋??那该有多好啊!

孙茹端起盘子,开始很没形象的消灭那两块煎饼。她风卷残云的吃了个撑饱,舒服的拍了拍手,接过易青递给她的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坐起身,提起咖啡壶,给自己沏了一杯咖啡。

她端起杯子闻了闻,又喝了一口。笑着靠回易青身上,道:“你的咖啡磨的可不怎么样!比本小姐的水平差远了。”

“切!动嘴皮子谁不会?”易青不屑的歪了歪嘴,道:“你很懂咖啡吗?我怎么不知dào

?”

孙茹笑了一下,又喝了口咖啡,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忽然悠然道:“是啊,连你都没喝过我磨地咖啡……我好象长这么大,只给一个男人磨过咖啡……”

“什么?”易素佯作醋意大起,做了个掐她脖子的手势,语带威胁的道:“说!你瞒着我给谁磨爱心咖啡去了?”

孙茹格格娇笑,用力顶了他一下,道:“那时候还没你呢!小男人!”

说着,孙茹神往的抬起下巴,回忆了一会儿,慢慢的道:“最温和中性的是巴西咖啡;摩卡咖啡呢,就带有浓郁的果香;带有浆果水果香的是哥斯达黎加咖啡,世界上最多人喝的是蓝山咖啡,比较有名的有极品平衡的古巴蓝山、清香微酸的极品牙买加蓝山等等;排名第二,仅次于蓝山的是曼特宁;哥伦比亚咖啡以甘甜醇厚为主,宏都拉斯咖啡则比较清香淡雅;还有……还有特殊熏香的危地马拉、芳香纯口的墨西哥、极品浓缩意大利、完美搭配,万能基底的瑞士咖啡、神mì

余韵的炭烧咖啡、提神最佳的爪哇咖啡、独特水果香味的肯亚aa、坚果风味的可那……唉,太多太多了,说不完……”

易青听傻了眼,他以为所有关于孙茹的事他都知dào

、都了解呢!可他从来不知dào

孙茹还是个咖啡爱好者,三五中文得有门道极了。他忍不住问道:“乖乖,这么多咖啡你都喝过?”

孙茹微微一笑,捧着杯子发了会儿呆,然后失笑道:“呵……唉!我和爷爷都喜欢中式的茶,讨厌咖啡的苦味,这些咖啡里的学问我也只是从书上学来的……即便是现在,也是实在没办法,找不到更好的东西提神,才喝咖啡的。那时候那么小。怎么可能每种都拿来喝几口尝一尝?”

说着,她抬起头,乖巧地看着易青的眼睛,轻声道:“你知dào

吗?我从懂事起。很小的时候,就知dào

自己和一般的小孩不一样。因为他们都有爸爸妈妈,可我没有……我地爸爸妈妈在好远好远的美国……

孙茹的眼圈莫名的红了起来,她咬了咬嘴唇,道:“我爸爸从小就不喜欢我。妈妈每次给我寄来新的美国玩具,都要打电话告sù

我,说是爸爸给我买的,我装作很高兴……其实,我是知dào

的,我虽然小。可是心里什么都知dào

……”

“……后来,有一年有个导演,送了一罐品质很好的摩卡咖啡给爷爷。爷爷三五中文,让留给爸爸,因为爸爸非常爱喝咖啡。不于是我就知dào

了,原来爸爸最爱喝的,是这种苦苦的饮料……”

说到这里。孙茹怅然地叹了口气,道:“那一年……我几岁?五岁?四岁?四岁多一点吧,不记得了。我那时候。最快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每年过年,爸爸妈妈会从美国回来看我和爷爷。我真想让我的爸爸,也象其他小朋友地爸爸一样,能亲亲我,拉着我的手,带我出去玩一玩,让我能指着他神气的对其他小伙伴说,看。这就是我爸爸,美国回来的……可是一直到我中学毕了业,在我的记忆中,一次这样地机会也没有……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爸爸永远是在天上飞的,今天才刚刚飞回来,明天又飞走了……,

易青地一颗心,被孙茹这样的回忆和倾诉揉搓着,整个柔软的疼痛起来,他轻轻抚摩着她的长发,恻然叹道:“于是,你就想自己学磨咖啡给爸爸喝……”

“是啊……”孙茹微笑着道:“我知dào

爸爸爱喝咖啡以后,就想着要磨最好喝的咖啡给爸爸喝;爸爸喝了我磨的咖啡,就会和小茹多呆一会儿,就会喜欢小茹了……我那时候太小了,没有力qì

,那时候只有传统的单轮磨咖啡机,才转了几下,我的手就磨破了,有时候还起水泡……我一边哭一边磨,终于看着一颗颗咖啡豆变成香喷喷的粉末倒出来了,心里真是说不出地欢喜……”

易青听得心里一疼,差点落下泪来,急忙含笑掩饰着问道:“后来呢?你爸爸喝了你的咖啡,是不是夸你是最好最乖的小天使?”

孙茹呆呆的想了想,脸上掠过一丝阴霾的凄凉,叹道:“忘记了……可能、也许说过吧?一杯咖啡而已,他怎么会放在心上……每次他都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从来没有喝完……有时候他会多喝一口、两口,我就会一整天都非常高兴……唉,小孩子真傻……”

易青轻轻的,温柔的拥着她,闻着她清幽的发香,心里一阵阵酸楚的隐隐作痛。

他仿佛看见,在那间寂寞的过于华丽的大房间里,一个孤独的小小女孩儿,踩在小板凳上,费力的转着手磨咖啡机的转柄;转几下就停下来,不住的落着眼泪,揉一揉自己长了水泡疼得钻心的小手??因为她要用亲手磨出来的咖啡,去换回那狠心淡漠的父亲哪怕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注意……

女儿爱父亲,大概是世上所有女孩的天性吧?

易青静静的望着怀中的小茹,那略显疲惫却漫溢着幸福的脸,忽然惶恐的想到??如果有一天,她看见她最心爱的男人和她的父亲打了起来,杀得血肉横飞、拼得你死我活……她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一下子打乱了易青的心绪,那一瞬间的百转千回、忐忑惊惧,使他刚才好不容易在心底燃烧起来的那团反击和复仇的火焰,又剧烈的动摇欲熄了起来。

“发什么呆呢?”孙茹在刮他的鼻子,她嘻嘻笑着道:“真是个大木头!”

易青勉强的一笑,蹙眉深思了半晌,忽然悠然说道:………公元前334年春天,伟大的马其顿王亚历山大率领一支35000人的军队开始了远征波斯的军事行动。这一年的冬天,亚历山大进入小亚细亚北部城市戈尔迪乌姆……”

孙茹多年来早已习惯了他天马行空、飘忽不定、莫测高深、自说自话的思维方式,见他忽然自顾自的说起故事来;于是嫣然一笑,也不问为什么,静静的靠在他怀里听了起来。

易青静静的,目光闪烁,语气平缓的说道:“戈尔迪乌姆的卫城有一座祭祀天空之神宙斯的神庙,庙里有一辆战车,车轩和车辕之间用山茱萸的绳子结成了一个绳扣。几百年来,无数智者们和能工巧匠们几经尝试都不能解开,神谕说:谁能解开这个绳结,谁就能成为亚细亚之王!亚历山大对这个预言非常感兴趣,因为,他这次远征的目标,就是征服亚洲。亚历山大命人带他去看这个神mì

之结。他见到了车,见到了绳,但却见不到绳头和绳尾……”

“亚历山大这才发xiàn

,这个结根本就不是人的智力能够解开的,”孙茹微笑的接上他的话,替他把故事讲了下去:“于是,伟大的马其顿王亚历山大拔出长剑,在空中一挥,手起剑落!绳结应手而断,自然也就解开了。”

“……这就是著名的霭戈尔迪乌姆之结,的故事。”孙茹微笑着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想起亚历山大来了?”

易青微笑着道:“这个故事告sù

我们,世界上有许多非常聪明的人,在不停的做着非常白痴的事。他们习惯于把一个问题想得非常复杂,给自己增添了无穷的烦恼……”

“………其实,在面对某些问题的时候,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往往才是最有效的方法,与其绞尽脑汁的勾心斗角,不如……”易青说着,突然目光一凛,在虚空中举手一劈,做了个决然的手势,语气坚定的道:“……手起刀落,一刀两断!”

第二十章 一旗麾指天下从(中)

许多年以后回过头来看,中印两国的这个合约实在是件大事,意义深远。

当时中国和印度加在一起,有三十亿人口。也就是说,这两个国家占了地球上的人类总数的几乎一半!

资金技术等等问题,其实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谁知dào

明日的世界会怎么样?但是人口和市场潜在人口这种数据,却是实打实的硬件、铁梆梆的本钱。

易青的初衷,就是拉过这个伙伴来,用这种庞大的潜力市场做诱饵,去拉其他的美国电影产业价值圈之外的国家“入伙”――任何一个国家的电影产业,面对一个三十亿人口的庞大的不可思议的市场在召唤的时候,都无法不为之心动;当然,除非他们有毛病,或者跟钱有仇。

没有人会跟钱有仇的。

据说当年1840年鸦片战争爆fā

前夕,《纽约时报》这样描述当时支持战争的英国商人――……一想到马上要和四亿人开放贸易,大家都象疯了一样……”

打开一个四亿人的市场,就足以使一个国家发动一场战争。

现在是和一个拥有三十亿人的市场,进行电影产品的无差别公开买卖――这笔帐谁都会算。

……

北京。华星大厦。

病愈恢复了工作的孙茹,又精神抖擞的投入到新一轮地忙碌中去了。

只不过,和以往不同的事,这两天孙副总裁的办公室里。总会传出莫名其妙的笑声――那种欢畅已极地愉悦的笑声,一旦传过了空旷迂荡的走廊,经过了反复的折射和回响之后,就会变得异常的……阴森和揪人。令人听到后心悸不已。

两个上来给孙副总裁的行政助理交文件的年轻文员,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两个小女生还在有说有笑的商量,下班后去那里fb(**)的严肃问题,忽然听到―

“噢……哈哈哈哈……”

一阵“凄厉”的笑声,登时让两个女孩吓得在电梯口尖叫了一声,第一念头就是――我们大楼里闹鬼!

“不过这鬼挺奇怪地,怎么笑得这么高兴?难道‘下面’也有中彩票这回事?”

“别胡说了,怪吓人的。”

说着,两人心有余悸的往光线不足地走廊尽头看了看,一起抽搐似的摇了摇头。然后突然对视着扑哧一笑,低头向另一边的助理办公室跑去了。

易青的行政助理配置本来就不太够,马丽丽走后人就更少了,反正他这个人一向只抓大方向。累死人的事都是别人去做地,所以干脆,正副两位老总的助理都归拢到一间大办公室去了。

两个女文员,跑进阳光充沛的大办公室,看见这么多忙碌地人。立kè

觉得内心充满安全感。她们连忙走到孙茹的行政助理面前,放下东西道:“吓死我们了,刚才一上来就听见……咦?是不是谁在拉片室里看恐怖片呢?”

孙茹的助理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句:“没你们的事,少打听!下去工作吧!”

两个女生乖乖的出去。

两人一走,大办公室几个人立kè

憋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大笑,有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两天是第几拨了……咱们孙大小姐杀伤力也忒强了。”

“下次跟下面艺创部的那伙人说说,赶明儿开个鬼片的话,可以让孙副总去笑两声……”

“别他妈扯了。人家大小姐笑两声怎么了,你这两天没忍不住笑过?”

“可不是,照这么看的话,这拨事情做完。大概三年之内,咱们华星集团地规模起码要扩张五倍……”

“五倍?那是基本数!等新影城计划拿下来,五十倍都有可能!年底易头儿和大小姐发红包的时候你就瞅吧!咱们今年兜里这钞票呀……嘿嘿,行市看惩!”

“啧啧……笑得好,笑得好!咱们大小姐再多笑两声,这钞票就哗哗地呀,哗哗地;俺们华星的事业啊,那是岗岗地呀,岗岗地……”

“就是,省得香港华星那帮孙子,整天笑话咱们总部比他们还穷;奶奶地,到时候他们给咱当个分部都不干,告sù

丫的,按规格比例,降为华星驻香港办事处,以后见到总部的同事,都得叫大爷、叫大奶奶……”

“哈哈哈哈……”

“我说,你们这帮小b崽子,别鬼扯了行不行?上班时间聊天磨牙,你们都很闲吗,手上这些事情做到天黑都做不完呢,亏你们还有这心情……”

大抵是办公室里年纪最长的这位老哥有点威严,唬着脸说了一句,大家都不做声了;与此同时,办公桌上的内线嘟嘟的向了起来,不一会儿,传来孙茹的声音―

“易总在哪里?找个人去问一下,请他从外面回来后马上到我这里来。”

……

易青一早去了韩山青那里。

《双枪老太婆》的政和准映,刷得一下就批下来了,比以前哪一部华星电影批的都快。

易青今天专门过去跟韩山平打了招呼,说了说要把这批拷贝送去美国上映的事。毕竟这个电影,名义上是中影和华星联合拍摄的。

中影这边自然是千肯万肯,主旋律电影出国出口捞外汇,这对于中国电影界来说还是大姑娘入洞房头一遭。

易青当初在做个电影的时候,就一直尽lì

把它做的不象传统主旋律电影,所以这下把它送出口的时候,包装宣传方面的工作就好做多了。

《双枪老太婆的美国版里头,女主角其实就象个女牛仔一样,很符合美国式英雄主义的那种审美观;依依和小意又是续张子怡之后,美国民众最认可的中国女影星。

两个瘦弱娇美的中国姑娘,别着两把带红缨子的驳壳枪,面对强dà

的侵略者奋起抵抗,象个罗宾汉一样充满传奇,令小日本闻风丧胆――这样的剧情很容易为美国观众所接受。加上里面精彩的动作,考究的美工布景,还有摄影、音响效果无一不精,几百人做群众演员的大战争场面也比电脑后期做出来的更有震撼力……说起来,易青对这部电影在美国的放映发行还是挺有信心的。

头疼的是,谁去詹姆斯那里,负责这摊子事情。依依和小意是一定要跟去的,配合詹姆斯那边做宣传什么的,但是总不能让两个演员累死累活的,行政方面的事情总是要有人主持;也不能全部撒手让美国人那头去弄,华星这边总是要派个负责的人。

但是,实在走不开啊!孙茹、宁倩华和自己,现在都是忙得快要飞起来的时候,哪有工夫去做宣传推广方面的事。

“别着急,小朋友,车到山前必有路嘛!”韩山平如是笑着安慰易青道。

废话,你个老狐狸,你啥也不用干,等着分钱就行了,你当然不用着急了!

易青一边腹诽不已,一边告别了老师哥,开车回到公司。

一进大堂,前台的姑娘们就笑盈盈的道:“易总,总裁助理办公室的人找,说让你一回来就去孙副总那里一下。”

“呵呵,头儿快去吧!听上面的人说,孙大小姐今天一个早上笑了好几次,准是有什么天大好事了!”

“知dào

了,美女!咦?你脖子上这条新链子挺漂亮的,配你的皮肤哦!”易景一边应着,一边心情愉快的和她们调侃着,往电梯那里走去。

“呵呵呵……喂,易头儿看上你了,还不快去让人家摸摸你脖子的皮肤?下一个大片的女主角可能就是你哦!”

“刚丫挺的蹄子,我看你是想招我撕烂你的碎嘴……”

“哈哈哈……别闹别闹……”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易青听见了外面的笑闹声,忍不住满脸都是笑意。他特别喜欢现在公司的气氛,好象哪里都是笑声。

事实证明,中印签约这步棋,走得真是太对了;幸亏当初没有拿钱拿人去填奥斯卡那个无底洞。这不,前两天又爆出社会大新闻了,好象张一谋又因为选什么题材进军奥斯卡的事,跟制片投资人干起来了,打得昏天黑地,举国皆知。

何必呢,何必呢?何必呢!何必呢……易青在电梯里得yì

洋洋的一连唱了四五个“何必呢”,十足十的小人得志。

早晚这些人都得醒悟过来,归入泛亚影业联盟的大旗下来,这才叫一旗麾指,天下景从呢!易大导演很臭屁的在电梯里想道。

“叮!”

到了。易素三步并两步,推开孙茹办公室的门,走到她办公桌前,随手拿了个桌上的废纸团朝孙茹身上扔了过去,笑道:“咋得?找我找得这么急?想你男人了?”??

第二十一章 钱是王八蛋(下)【司马拜求月票!】

说到这里,路威情不自禁的顿了顿,笑容有点尴尬,他想了想,道:“其实站在国家zf的角度来说,当然是希望肥水不流外人田,恨不得从施工到原材料,全部都由我们自己国家的企业包办了。可是以往也做过几例,zf把大工程承包给我们国内的大型建筑公司来做,结果……唉,我都不好意思说这事儿……”

“少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易青不耐烦的笑骂道:“要说不上台面儿的事,我们这行的脏水比你们绝对只多不少。哪一行都有好人、有坏人,有光彩的一面也有见不得人的一面,咱做人自己知dào

自己应该站哪块地儿就行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路威点了点头道:“对,这话实在!”说着,端起汤碗来喝了一大口,继xù

说道:“以往包给国内公司的那些大工程……好家伙,派下去一亿的资金,能有一半用在工程本身上,那就是清廉的该烧高香了。钱财过手落三成,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建筑商们拿下一支标,先得把自己竞标过程中花的那些暗钱收回来吧?然后凡是跟工程有关的zf官员上下、水啊电啊卫生环保什么的单位,你得一一打点吧?见人分一份,先得把红包送上,都打点好了,才敢动工。不然成天给你停个水断个电,或者告你个施工噪音扰民什么的,你受得了吗?到了施工建材这一块,又得剥一层。且不说那些经手采买的人怎么做帐搂钱的事,单说这提供材料地商人跟建筑商们勾结在一起以次充好,以旧换新,变着法子赚差价就让人吃不消了――有时候明明是一个批次的货,具体价值能差好几倍……”

……自这样一层层剥下来,真zhèng

到了用在工程上的时候,十块钱只剩下两三块,实jì

用来做正事的资金只不过百分之二三十。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能在这百分之二三十之内把事情做好做合格。这就是非常有良心地了……更不用说那些偷工减料、外强中干的豆腐渣工程,那真是图财害命,丧尽天良啊!”

易青听了瞠目结舌。喃喃道:“真没想到。见过黑的,没见过这么黑的。照你这么说,比如这次zf批给新影城的这一百五十亿,要是包给一些没天良的公司,他们就楞敢吞下一百亿。只拿五十亿出来办正事?靠他姥姥的,这么说起来,咱们娱乐圈里那些睡睡小明星。搞搞潜规则啥的,还真是挺纯洁挺小儿科的哦?”

“呵呵,开了眼了吧?这种事都见怪不怪了。”路威笑道:“可你反过来看看那些外国公司。人家就是硬气,他们确实是从咱们中国的工程里捞了不少好处去,确实赚咱们不少钱。可是人家赚地钱,全在明面儿上,该多少就是多少。除了合约里规定的酬劳或者合股的红利什么地,其他污七八糟的开销,一笔都没有。那帐目拿出来,干干净净的;而且国内这些猫猫狗狗的,想去鬼子们的工程里分一杯羹?不好使,门儿都没有!不但如此,而且还得争相给他们开绿灯,别说停水断电了,连水龙头都没坏过,管修!”

“你说说,”路威双手一摊,一脸无奈地问道:“如果你是最上面那些当官的,你会把工程包给谁做?这不是明摆着吗?”

易青失声道:“你早不告sù

我这些。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国家对自己的建筑企业印象这么差,这支标你们天路不是拿不到了?”

“当然不是。这就是我要求你帮忙地地方。”路威道:“也不是所有的建筑公司都用这种方法做工程的。至少就我所知,我爸爸在西北干了十几年,那真是一拳一脚打出来的江山,每项工程都做的很干净。但是,光我们自己知dào

自己干净还不够,还等那些主持竞标的中央和地方官员们知dào

才行。”

“恩,所以你们希望我为你们去做疏通、介shào

的工作,”易青点着头道:“也对,我手上有李氏国际的六亿美金,无条件的投入扶助这个新影城计划,我和李恩华这边地意见,zf还是不得不慎重考lǜ

的。”

“还不光是让你们帮忙推荐和疏通。”路威道:“我们会做两份标书,一份明的一份暗的。明的那份当然就是等竞标的时候用的,关于如何进行这个工程啊等等的内容而还有一份暗的标书,就是我们自己拟的一个计划,明确的把各种防贪污、防克扣工程款的措施列举出来,然后由你老易帮忙,把这份暗的标书交上去,跟上面那些官儿们商量。在这方面,我们天路集团是绝对有经验的,不说保证颗粒归仓,但是至少我们敢说决不从我们自己手里贪墨一块钱!”

“要我做中间人可以,”易青沉吟了许久,慨然道:“要是信不过你们天路集团,信不过你老路家爷们儿,我一开始就不会选定你们来合zuò

。但是事关重大,我还是要多问一句――威子,你给我交个底儿,这个大工程,你们的技术水青、工程水平等各方面,到底能不能吃下来?”

“绝对没问题!”路威坚决肯定的说道:“要说建筑这行当的技术含量,说低当然不低,但是说高也没有高到哪里去。基础的工程技术,把活儿做完做成做好的那些手段,大家其实都差不多。要单说到工程质量,那些老牌的外国公司当然是水平很高,比我们这些中国的同行确实强,强很多。问题是,有些工程其实用不着那么高的建筑水平,尤其用不着象一些外国公司那样,几乎拿一个工程当一个艺术品一样来精雕细琢,而且,很多东西不是技术高就能做的,还得讲不同的优势……”

……自好比这个新影城工程,其中最重yào

的就是主体的夏宫大殿的工程,就是未来你们影业联盟要举行中国电影五龙金像奖的地方――你总不希望这个夏宫被外国鬼子的公司造成哥特式、拜占庭式、罗马式或者其他什么欧洲小洋楼群这类的建筑吧?要说在咱们中国人的土地上做出有咱们中国独特的文化特色,具有中华文化符号意义的大型工程建筑,我相信,我们天路集团绝对是无可替代、不可超越的第一选择!”

“正是这话,”易素一拍桌子,大声道:“单就凭这一点,我当初就想过了,非得把这个工程包给你们不可!要是落在其他外国公司手上,尤其是万一落在日本鬼子的公司手里,还指不定整成什么爷爷奶奶样儿呢!”

说到这儿,易青吃了两块烤肉,想了想道:“那就这么着。咱们这两天参详参详,把明的暗的两份标书都给弄出来。下个星期,我就带着你们那份暗的标书,回北京给你做回公关去。”

“别着急啊,老伙计。”路威道:“还没完呢!哪有那么容易?标书的问题解决了,还有一个更……更……更严重、更具体、更那啥的问题……”

“你他妈别废话成不成?”易素笑骂道:“什么更不更的,有话你就直说,唱快板儿哪?”

路威耸了耸肩,无奈的道:“这个是最基本也是最重yào

的问题,那就是――钱!伙计,咱缺钱哪!”

说着,路威拿起那份文件,指着上面几家公司,道:“我做了详细的商业调查,发xiàn

这几家鬼子的公司,都是乖乖隆的冬的有钱!他们已经表示了,第一期zf拨下的一百五十亿和李氏国际参股的六亿美金除外,后面四期工程的工程与建设的资金,他们愿意投资入股……拿这家叫三井啥啥的日本公司来说,粗略估算,如果以他们的计划书施工,zf在后面四期工程中能节省近一百八十亿人民币,而在影城落成之后,只需yào

每年付出一部分红利给他们就行……”

……自最狠的还得说是你们孙大小姐的老爹,那真叫一个阔气,他给竞标委员会的标书上说,从第二期开始,他们自己出当期工程资金的30%,如果顺利,第三期他们出到35%;第四期40%……个以此类推,到第五期,出到全部投资的49%,保证中国方面的控股权的同时,最大限度的提供资金支持。你说说,这不是拿钱砸人吗?看样子,他们美国宇通对这个工程好象是志在必得啊!”

“唉!钱啊,钱啊钱!”易青往椅背上重重一靠,感叹道:“钱是王八蛋,没它可真难办哪!”

说着,他突然咧嘴一笑,道:“钱这个问题,其实……我在来之前已经和华星董事会商量过了,好办!”??

第二十三章 瞒天过海渡陈仓(中)

平静的大西洋上静谧无垠。暮色缓缓降临在内海湾上空,一艘巨大的六层游轮静静的驶离美国第一大海港城市纽约,遥遥向着不知名的夜色中某处驶去,远远看来仿佛是钻进了一只庞然巨兽的口中……

二层主舱,餐厅。

一张长达十余米的欧式餐桌,铺着雪白的桌布;几盏传统的八柱银烛台上镶满了晶莹璀璨的细钻,式样古老的圆木靠椅的椅背上,凸雕着一个狰狞的狼头,獠牙毕现。

孙云博就坐在一张这样的椅子上。

这么长的餐桌,吃饭的却只有五个人。

用葡萄藤慢烤细焙出的小牛排,浇上细腻的香草汁,几颗西海湾新开的生蚝和牡蛎;一瓶庄圆自酿的浆果薄酒;主食就只是简单的法式黑麦吐司——这样简单的食物,对于桌上这五个人的身份和财富来说,简直可以用粗陋来形容了。

可是他们却吃的非常专心。一丝不苟的用刀叉切割着食物,时不时的举起杯子很有滋味的喝一口土酿的果酒,然后用餐巾小心翼翼的蹭一蹭嘴唇;就连把生蚝吸进嘴里的时候,都是那么的斯文雅致,不发出一点点不雅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他们彼此之间甚至都不抬眼看一看其他人,也毫不理睬特地把他们从地球各个角落大老远召集来的孙云博一眼——仿佛他们千里迢迢而来,就只是为了吃这么一顿简单的晚餐而已。

高大地穹顶上,挂着巨大的一百烛水晶吊灯。把偌大的餐厅照耀的灯火通明。

就在这大吊灯平行地位置,三层舱的栏杆上,一身艳装的马丽丽,举着一杯白兰地。带着戏谑的、掌控一切高高在上的笑容,俯瞰着下面正在进餐的五个人——那只是五个模糊的人影而已。

马丽丽已经记不清,这是孙云博这几年来第几次请这四个人来自己的这艘私人游轮上吃饭了。她只记得,以往每次从她这里得到一些决定性的情报后,这四个人就会出现在这里,陪孙云博吃一顿饭……然后,一个星期内就会有一个原本欣欣向荣的上市公司莫名其妙地被人狙击而告破产。

依稀记得,那几家公司的老板,好象下场都不怎么好——有的跳了楼,有地疯了。还有的好象想谋杀孙云博报仇,结果被马火旺的人分了尸……

马丽丽叹了口气。其实那几家老板对她还都挺不错的,在她供职于他们的公司地时候——就象那个笑起来很有魅力的叫易青的年青人一样。

其实马丽丽觉得自己还要感谢易青才对。

以往她只是听说过。孙云博和这四位生活在黑暗世界里地金融狙击手有着这种类似仪式一般的神mì

晚餐聚会;但是身位卧鱼儿的自己却无缘参加——要不是易青使她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她还没机会亲眼目睹这一幕呢!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啃烂泥。马克思说过,资本来到世间。没一个毛孔都带着血腥和肮脏的东西——这些美式的大托拉斯,那一个不是从血泊中矗立起来的?

易青啊易景,你究竟是一条即将成为果脯美餐的小鱼呢。还是一根卡死大鱼的鱼骨呢?马丽丽嘴角微微上翘,邪恶而暧昧的笑了笑,把杯子里地酒一口倒进喉咙,鲜红的嘴唇亮闪闪的象饮了血一般……

她把杯子放在栏杆上,心满yì

足的抚了抚自己的嘴,冲着下面的孙云博飞了一个吻,媚笑着转身而去。

穿过窄小的走廊,在三层舱尽头的一个小房间门口,马丽丽随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布置舒适的办公室。一张双人床般大小的办公桌占了房间里大半的空间。

桌上摆着一台大屏显的笔记本电脑——电脑旁的一个投影放映器,正幽幽的转着,把电脑视频上的影像,投放到对面墙上的一块幕布上。

马丽丽走到桌前坐下,拿起话筒微微不耐的喝道:“王嘉,你那边好了没有?你手下的人架子不小嘛!几个小狗仔,还请不来吗?”

对面墙上的幕布上,渐渐有了图象——王嘉坐在香港《一本万利》杂志社的辛事办公室里,苦笑着道:“宝贝儿,我这边还是凌晨呢,香港天还没亮,他们哪能来得这么快?”

马丽丽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过大靠椅去,背对着摄像头闭目养起神来……

……

香港。《一本万利》杂志社会议室。

王嘉整理了一下手边的和电脑里的资料,时不时的看了看视频里马丽丽那头的情况——投入他眼帘的,只是一个硕大的黑色椅背。

也不知dào

过了多长时间。

没听见敲门声,一个身影晃着就飘了进来。之所以给人飘的感觉,是因为他实在太瘦了;嶙峋的瘦骨,一身老臭的皮囊包着,三角眼四角头,咧着个大嘴巴还在不停的打着呵欠。

王嘉嫌恶的瞥了他一眼,心里骂了一声:这老畜生!

“唉,王董……早,早啊……”老畜生打着磕巴,馅笑着跟王嘉打着招呼。

王嘉轻哼了一声,道:“时间还早,你怎么不去吃个早饭。”

“没、没钱了。”老畜生倒是一点不客气。

“放屁!”王嘉恼道:“前天才给了你八万块,你又***没钱了?”

王嘉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叠千元港币,远远的扔给他。吼道:“这是给你吃饭买烟的钱,要是再去赌,老子就叫人把你地手砍下来。”

老畜生恶狗抢食似的扑了上去,双手按住那叠钱。一个劲的向王嘉点着头笑着;然后赶忙抓起钱来,重重的朝手上吐了口唾沫,带劲地数了起来。

刚数了两三张,门口传来礼貌而有节奏的敲门声……

“orge,in!”

王嘉话音刚落,房门一看,一个打扮得干净清爽,神采熠熠的年轻人,背着记者常用的采访包,提着一个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

王嘉眉开眼笑的站起身来表示迎接,大声笑道:“哎哟哟,这不是咱们当下最红的视频在线主播徐未明先生吗?这么早就让你来。真是不好意思啦!”

徐未明谦逊的笑了笑,点头道:“应该的。董事长召唤,哪敢不来。”说着,仿佛一个爱干净的人躲避一个猪圈似的,远远地避开了那个正在噌唾沫数钱的老东西。徐未明走到长桌的另一端,放下电脑台了下来。

王嘉面前地电脑视频上,美国那头的马丽丽听到了这边的对白。缓缓的在那头转过了椅子来,对着摄像头问道:“哪个是徐未明?”

王嘉连忙把摄像头转向大会议桌,自己也站了过来,举手对着摄像头向徐未明介shào

道:“这位就是马丽丽董事长……董事长,这位就是徐未明先生。”

视频里的马丽丽坐直了身子,谦和地笑着,柔声道:“徐先生,最近这几个星期辛苦你了。听说你干得风声水起,才一个月不到就在新岗位上做出了名堂。我还听说……现在有很多香港的主妇晚上六点半前看不到你的视频节目。就不肯给老公做饭……呵呵,不知dào

是不是真地。”

徐未明连忙谦逊了两句。这时敲门声不断响起,后来的人干脆敞开了大门——王嘉约来开会的各家杂志社的主编、当家金牌娱记等人,陆陆续续的都到了。

马丽丽也不再和徐未明寒暄,在王嘉的介shào

下和几家杂志社的下属们一一见了面,点了点头就算认识了,反正都是些令她抬抬眼皮也不屑的小角色。

看看人都到齐了,王嘉示意离门最近的关上大门,这时屋里立时肃静下来。

王嘉调了调摄像头,让马丽丽那边能看到整个会议室地情况,然后转向众人,清了清嗓子道:“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今天坐在这里的,我相信没有人不知dào

自己是做什么、靠什么吃饭的。我们这次的目的,就是要推出系列的报道,专门针对华星集团,尤其是针对香港华星的……”

……个整个计划分成两步来进行。下面我简单的讲解一下……”

王嘉滔滔不绝的说了十几分钟,不停的拿出一些佐证物件来比画着——都是一些关于华星核心人物诸如易青、孔儒、李想、依依、小云、小意、吴明玉、陈云可……等人的“劣迹”和**,穷极王嘉手下各家杂志社近两三年来的辛苦收集,此时汇总起来说,洋洋洒洒,十分壮观。

徐未明一丝不苟的记录着这些内容,什么李想是联英社小弟出身、孔儒不好女色其实是同性恋小受、吴明玉和陈云可定期奉召飞北京和易青玩3p等等。

“我们这次将几年来收集到的一些线索、证据,以及偷拍到的一些有用的镜头,进行组合包装,有效的组织一次新闻爆zhà

式的进攻,就是为了一次奏效、一次成功,”王嘉兴奋的说道:“希望大家发挥自己的专业能力,倚靠各位在这行的丰富经验和操作能力,我相信一定能成功。”

底下没有人应声,大家都在皱着眉头凝思苦想,如何整合这些“新闻资源”。

同一条新闻,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出发进行报道,这样能确保在场的几家杂志社同时报道一条新闻时,不会被人看出是事先串通好的——这一点很重yào



比如说,同样报道孔儒是同性恋的话题,一个可以说他是情场失意,被女人伤得太深,另一家可以报道他是小时候吃错了药。天生荷尔蒙激素失调;再或者报道他缺乏父爱……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里头大有文章可做。

大家都知dào

王嘉的目地,关键是要达到一种效果。让读者观众觉得全世界都在这么报道某人,那某人就算有被冤枉的成分,恐怕也**不离十——三人尚且成虎,三千人三万人成什么?

“不过,这第一步只是铺垫,关键在于我们这一拨的新闻轰炸里面,要有一个核心的攻击点吸引到读者地注意才行。”一个头发都有点花白的资深编辑沉吟着说道,仿佛不是在说一件蓄意害人的事而是在讨论修桥铺路的正经事一样。

“不错,这个核心的新闻不出来,就形成不了真zhèng

的伤害。力量太分散了。”徐未明也面不改色的附和道:“就算全香港的八卦媒体一起报道和华星有关的新闻,也只是给这种大公司挠痒痒罢了。”

“所以,”王嘉胸有成竹的微笑道:“今天我还要向大家介shào

一个人。”

说着。他指了指紧紧捂着胸口那叠钱地老东西,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毫无顾忌的嗤笑道:“各位想不到吧!红极一时地华星青春玉女掌门,以清纯可爱著称的林小意小姐,居然会有一位这种德行的父亲……哦不对。是继父!而她和她这位继父的一段超越伦理的情分,更是令人遐想无边啊……”

徐未明和一众大小狗仔一起附和着哈哈大笑,一边悄悄调整了一下自己采访包里地针孔摄录机。对准那个一脸傻笑的老畜生。

“好了,现在大家应该清楚,这次我们核心包装的新闻产品是什么了吧?首先用一系列新闻进行造势,然后推出这个重镑炸弹……整个流程大家都是做惯了地,应该比我这个外行更熟悉了吧?”王嘉说着,嗤笑着道:“那么就请这位林爸爸,给我们讲讲林小意小姐的故事吧!”

“俺……俺不姓林。”老畜生揉了揉鼻子,支吾着道:“刚乙的那个死鬼爸爸姓林,俺不姓。俺姓张,弓长地那个张……”

“谁管你姓什么?”王嘉不耐烦的喝道:“说重点!”

看着老畜生支支吾吾的样子,就象看到一个低等生物在出洋相一样,所有的人一起发出了轻蔑的快意的笑声。

老畜生谄媚的赔着笑脸,努力组织着语言,往下说道:“刚乙地娘是在小乙四岁时候改嫁给俺的,那时候她才四岁呢,四岁以后都是俺养活她咧!”

老畜生忿忿不平的说着,仿佛小意富贵后没有报答他,没有把他供起来是多么大的罪孽。

“这两个娘们儿一大一小,就是个扫把星。”老畜生吸溜着鼻子,忿忿的说道:“自从她娘嫁过来,俺赌钱就再没赢过;俺看家里日子不好过了,让个娘们出去讨男人高兴换点钱回来好去翻本,这娘们儿就是不去……打死她,她都不去,妈妈的,不就是陪男人睡觉吗,都改嫁过两个男人了,装个屁清白咧!”

尽管久经大场面,练就一张钢铁脸皮了,可是屋里的一旁老少狗仔们还是有点挂不住、听不下去,面面相觑,有点讪讪的不知dào

说什么好。

徐未明厌恶的喝道:“谁听你说这些,说跟林小意有关的。”

“等着咧,就说到咧。”老畜生回忆着道:“老娘们儿嫁过来十年……不还是九年的,出去给开山的采石队当保姆做饭,结果遇上坍塌,给石头砸死了,一起死的还有好几个矿工,你说她是不是扫把星咧?”

说着,老畜生突然吸了口口水,神情暧昧、还有点向往的道:“老娘们儿死了,俺就没有女人咧。可喜小乙这闺女样子长得可乖可好,身条也好……真的是好咧,她洗澡的时候俺在门缝里都看见了,白花花的,有**有屁股,比她娘强多得咧!可恼人是这小娘b5淖鞴郑?晨戳怂?复危?捅凰?11职晨此??诙?焖?桶严丛璧拿拍歉鲂》旆旄?律狭耍?

老畜生越说越激动。跳着脚道:“俺看就看了,咋?这小娘们儿跟她娘一样,缺良心咧,太缺良心了!是俺养活她咧!俺给她吃给她穿。还不兴俺看看?在俺的家里住着,还让俺把她当女菩萨供起来不成?”

………俺一把揪着她的头发,就把她拖出来了,先给两耳刮子,然后绑结实了扔在床上,拿皮带狠狠地抽,看她还敢惹俺不快活不?白眼狼,吃俺地穿俺的,俺还做不得她的主了?小小年纪就不知dào

感恩念好,就丧良心。那还行?”

老畜生说到这里,无限懊悔的抹了抹嘴,好象丢了什么重yào

地东西一样。骂骂咧咧的道:“俺出去弄了瓶二锅头,还想着先喝上两口助助兴,回来就把这小娘们儿给办了。她已经十四岁了,在乡下可以跟男人睡觉咧!反正以后跟别人睡也是睡,俺凭啥便宜别人咧。俺还得白养活她一场不成?等俺给她开了瓜、通了窍,正好可以让她出去给俺赚钱去,女娃子钱好来。一晚上能赚好几十呢,要是在工地上招人,那一晚上来的十好几个,那钱可就哗哗的点了!”

………没想到,哎呀,俺这人就是心软呀,给她绑得松了,等俺买回酒来,就剩下一捆绳子了。也不知dào

这小东西咋个弄开了绳子跑了……,老畜生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呼天抢地,叹气道:“俺可养活了她十年呀!就这么叫她跑了!这小娘们儿没良心啊,白养活了她一场,还不如养只猪、养只鸡咧!”

徐未明看了看老畜生那德行,再把他和海报上、电影里的清纯秀美的小意的形象联想了一下,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连忙别过了头去,不再看他,口里却立kè

问道:“那你和她在一起那十年,是不是也经常打她?”

“打咧!怎么不打?皮松的紧,不打不行!”老畜生理直气壮的道:“养娃子就是要打咧,俺就是打地少咧,她才敢生花花心思,楞就是跑出家去再也没回来。俺去年才知dào

,居然叫她捡了大富贵咧,成了啥大明星,俺就不明白,那么个小娘们儿,演个电视,就有那么多钱,还有那么大名声?妈妈的,俺养活了她十年咧!她富贵了,也不拿十万八万的孝敬孝敬俺,这不是忘本缺良心吗?你们要给我讨个公道咧,弄死个小扫把星,非得叫她把钱拿出来分分不可,到时候,俺谢你们大家伙儿咧,一人一个大红包,都有,都有啊,都有……”

徐未明看着老畜生认真无比地许诺着,好象他已经分走了小意一半财产似的,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接着问道:“那就是说,十四岁以后,你就没见过林小意,也没和她发生什么关系了吧?”

老畜生点了点头,刚要絮叨些什么,徐未明立kè

不耐的转过头去,对大家道:“也就是说,这里面从林小意四岁到十四岁这十年,是一个大空间,可以发挥一下,各位前辈不妨在这里商定一下,具体的该怎么说,各家要说的不一样,又殊途同归。”

王嘉立kè

赞同地道:“明哥说的好极了,大家都说一下,我们心里有个大概的准bèi

一下,到时候好安排。”

于是,众人一片交头接耳地议论商量声。过不多会儿,一个老编辑首先开了腔,他和他代表的刊物,主要是从小意抛弃贫穷的继父,忘本不孝这个角度来报道的,象林小意这样爱慕虚荣,只顾自己往上爬,狠心抛弃养育她的继父的女孩,根本就是人格有亏,不配作为公众的偶像。

接着,各家老编陆陆续续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构思,有些原本就是以明星床第隐秘之类的**新闻作为主打地刊物,就直接报道小意精擅床第秘术,从小经常和继父“操练演示,;有的则从道德层面,谴责这种**的行为,并且提出华星把林小意这种出身不洁的女明星包装成清纯玉女,完全是不负责任,欺骗观众;有的则侧重于质疑,象林小意这样没有上过电影学院这类的专业院校,又没有任何表演基础的女孩,怎么被华星捧红的?她和易青什么关系?结论和简单,那么小就懂得男女间的事情,那还不把易寻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徐未明悠哉游哉的靠在椅背上,看着这些资深的行业前辈,一本正经的以饱满的工作热情挨个表演,心中不住的感叹——谁说香港没有好编剧?

哪个人发言,他就很自然的转向那个方向,放在他怀里的针孔偷拍摄录头,清楚的记下了每一则“新闻”诞生的过程。

王嘉一边认真的听着,一边时不时小声的低着头跟视频里的马丽丽交换一下意见,直到几家杂志社都发表了自己的“主攻方向”了,才点了点头,让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这里来。

“好,大家的效率,我和马董事长都非常的满yì

。各位不愧是香港最具专业水准的金牌娱记。”王嘉笑道:“那么,今天会议的内容基本就是这样了,我们基本的步骤就是,首先选定一个日子,由徐未明先生的‘娱乐大支嘴’这个视频节目首先播出关于林小意这个新闻的专集,用大量的物证和人证来证明这条新闻的真实性;然后第二天,再由在座的各家连续推出林小意话题的相关后续新闻和其他有关华星的各组新闻,要在香港民众中形成一股针对华星的新闻浪潮;如果顺利的话,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我们做了,全香港、全中国所有的华语八卦媒体,都会紧跟在我们后面搞出千百万计的跟华星有关的‘新闻’,宁可跟风不可独漏,是咱们这一行的规矩嘛!”

王嘉话音:落,徐未明立kè

带头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对王嘉道:“不知dào

王董和马董准bèi

什么时候让我推出这期节目,我相信这么好的噱头,反响一定非常热烈。”

王嘉笑道:“日子定下来之后,一定会通知大家。明哥,你的位置好重yào

好关键的,希望你一定要尽早做好准bèi

,估计日子就在这个月内了。”

“放心了,董事长。我跟你保证,我到时候一定会给你一个好大好大的惊喜的!”徐未明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的摸了摸怀里的采访包。

第二十四章 我的良心你买不起(下)

“下面,对集团主席孙云博先生的提议,有关收购香港华星影业集团的提案进行表决。”象影子一样跟着孙云博的马丽丽,此时以助理的身份坐在孙云博的旁边,漫声说道:“各位董事,赞成的请举手。”

马丽丽一边说着,一边冷笑着盯着坐在会议桌最末端的华云丰,挑衅式的抬了抬尖尖的下巴。

孙云博微微一笑,他似乎很欣赏马丽丽的这种情感立场。

他不怕华云丰不举手,宇通集团的股份,他一个人就占了35%,加上华云清的10%一直是由他代管,等于他手里有45%左右的宇通股份;此外,四个董事大股东都是墙头草随风倒,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看着自己眼色行事的——也就是说,宇通三分之二的股份都在支持他,相形之下,华云丰那区区百分之二十几的股份,能起什么作用?

大年三十的凉菜,有它也过年,没它也过年。华云丰举不举手,这提案一样能通过——何况只是吞并一家亚洲的小公司而已。

果然,随着孙云博带头将手举起,其他四位董事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手。

华云丰英俊的脸上依然带着恬淡的微笑,波澜不惊。他伸出手轻轻拂了拂膝盖上的纤尘,然后也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孙云博看着他故作大方的模样,心里快意的直想仰天大笑。看着夙敌那无奈地表情,是他最大的乐趣之一。

……

王嘉最近非常开心。他觉得这段日子是他有生以来最得志的时候了。

他本来不过是一个烂仔,在联英社老大们羽翼下拉拉皮条,卖卖四仔摇头丸。混口饭吃而已;后来发xiàn

自己性格不够狠,做黑社会没前途,就上了岸,拿着社团的钱搞了一家咸湿(**)周刊。

事实证明他在这方面充满天分,无论是制造肉弹明星,还是挖掘八卦培养狗仔,都有一套心得,所以孙云博当年才看上了他,把他“买”下来成为宇通在香港的一颗“钉子”。

勾搭上飞鱼姑娘马丽丽之后,现在他已经坐拥九家八卦媒体和一家网络视频在线节目——十家公司的董事,这个头衔让他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为了报答主子们的恩典。也为了巩固自己今天得来不易的名位,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干。

我是主人的一条狗,让我咬谁我咬谁。

这几天。他一直在积极的筹划马丽丽交办下来地事——针对华星的新闻轰炸已经准bèi

完毕,随时可以发动。

具体的日子,就在明天!

……

要爽水泡皮,要饱皮泡水。香港地市民生活,最滋润的活法。莫过于洗一个酣畅淋漓的桑拿,再找一个有档次的地道港式茶楼,享shòu

一下美味的两件一壶。

王嘉在自己常去地茶楼要了个清净的单间雅阁。一个人对着一张八人大桌,要了一桌子自己爱吃的茶点——刚才那个马来妹地床上功夫和按摩手法,都一般的令他感到体力消耗过多,所以现在瞿口大开,需yào

好好垫补垫补。

王嘉给自己浓浓的冲了一杯普洱,夹起一个虾饺送到嘴边,一边让服wù

员把包间里的四十寸全息液晶电视打开——这是近几年的新产品,不但能够接收到全世界一百多个频道,还可以收看本埠所有的上星网媒节目。正是有了这种电子器材的巨大进步。类似徐未明主持的这类娱乐视频在线节目才会这么火,成为香港主妇们的最爱。

最近这两天,王嘉越来越喜欢看徐未明地这个吉目了,而且热衷于帮徐未明计算每天收视率上涨的情况。

他似乎已经可以预见到,等到明天晚上的这个时候,当徐未明抛出林小意的**丑闻时,整个香港将因为这个节目而掀起多大的哗然风暴……

电视打开了,服wù

员小姐依照他的吩咐,调到徐未明的节目。

徐未明清俊明朗的笑容出现在屏幕上……

王嘉哼着《帝女花》,端起茶杯吱溜吸了一口,美美的叹了口气,夹起一个凤爪送到嘴边……

可当他无意间瞥向屏幕的时候,却猛得呆住了……

“俗世清泉——坚韧不屈的中国美女行走在荆棘丛生的娱乐圈。”——硕大的美术字清晰分明的写清了这期节目的主题!

徐未明坐在镜头前,神采熠熠的采访着影迷、华星员工、周依依的母亲和林小意的助理等人。

有效的节目编排,煽情的语言内容,娓娓讲述着两个身世迥异却殊途同归的美丽女子,宛如芜杂的俗世中流过的一缕清泉,又象石缝中倔强坚强的生长出的素青小草——为了艺术的梦想和人生的真善美,如何艰辛的和这个污浊的世界做着美丽而不屈的抗争!

似乎为了给她们的事迹做一个最好反面的对比,徐未明用沉痛和愤慨的语气,怒斥为了自身利益而歪曲事实、捏造谎言的九间香港媒体,语带沉痛的对华语传媒行业的现状表示担忧,呼吁市民抵制胡编乱造,以侮辱伤害他人来牟取暴利的不实报导,打击愚弄欺骗民众的恶劣行为。

为了证明自己的愤火确有所指,绝对真实,在节目的中段,播放了整段vcr——正是王嘉等人开会商议如何“制造”新闻。对华星进行有目的的抹黑轰炸地全过程!

在vcr里,以林小意的继父,那个老畜生为代表的王嘉等人,丑态百出——尤其是当王嘉要求各家八卦媒体的主编构思如何编造攻击华星地新闻的那一大段,可以说简直是狗仔们捏造谎言、愚弄公众等无耻行径的一次盛大展览。足以令所有的观众大开眼界。

站在电视旁边的服wù

员小姐也被这期节目如此犀利精彩的“猛料”吸引住了,站在一边看得目不转睛,直到她在电视看到了王嘉,立kè

觉得十分眼熟,接着,恍然大悟的回头看了看端着半杯残茶发呆的身后的这位客人,脸上立时浮起一个鄙夷的嗤笑……

一直盯着电视屏幕地王嘉显然没有注意到服wù

员的这个表情,此刻他手脚冰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直到吉目快做完了,王嘉才恍然醒了过来……

“砰!”

一声巨响,半满地茶壶狠狠的摔向了地毯,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响。

“徐——未——明!”王嘉咬牙切齿的低吼道。一边摸出了手机。

他按下了一个号码,却突然发xiàn

那个服wù

员还在房间里,一脸漠然的看着他。

“滚!滚出去!”王嘉歇斯底里地吼道。抓起一笼叉烧包就要向女孩身上扔去,吓得她一声尖叫,兔子般跑了出去。

“脏强咩?你在边度?”王嘉喘息着道:“叫番齐我们地人,同埋砍晒去!”

“砍咩人啊?”电话那头还在嘻嘻哈哈的问道。

“砍死你老母啊!罕家铲!”王嘉冲着电话大吼一声,随手把手机砸向墙壁。发出一声绝望的脆响!

……

几辆面包车气势汹汹地停在徐未明工作的大楼楼下。

十几个凶神恶煞的飞仔,穿着花花绿绿的奇装异服,纷纷从车上跳了下来。腰间背后全都鼓囔囔**的。

一行人嘴里骂骂咧咧的正要往大楼里闯,突然全都楞住了。

耳边传来的,是他们再熟悉也再头疼不过的警务步话机的声响——四五个绿军装警察从几个不同地角度跑了过来,把他们包了饺子。

那个叫脏强的倒有些老江湖的临危不乱,笑呵呵的迎上去,对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挥手道:“嗨,阿sir,是你啊?好耐无见晒!”

“脏强,你个死仔!我识得你!”那个警察没好气的说道:“我警告你。莫搞咩啊!我地番钉死你啊!”

“咩?搞咩啊?有咩事吗?”脏强嘻嘻哈哈的转过头问自己一个手下道:“哩度有人搞事咩?边个啊?是你咩?是不是你?快点同阿sir讲sorry。”几个飞仔非常识相的打着哈哈,钻进了车里。

王嘉坐在车里后座上,知dào

徐未明早有准bèi

,通知了警察,就是防着自己上去砸他的电脑兼砸他的人——气得肺都快炸了!

这是,大楼里走出来两个便装的大汉。几个警察一看到这两人右胸上方的口袋上别着的一个徽章和胸牌,就情不自禁的肃然敬礼。

脏强等几个老资格的古惑仔吓得伸了伸舌头——这两个人的胸口别着一个天平与剑的徽章,那是香港驻港特种警察部队天剑部队的标记,当年一手铲了新义安的就是他们,令香港黑道闻风丧胆。

两个天剑的大陆北方汉子就象长了透视眼一样,走近王嘉所在的那辆车,敲了敲玻璃,吓了紧贴着玻璃生闷气的王嘉一大跳。

“里面那个叫王嘉的,下车。”一个天剑的军官用东北口音的普通话瓮声说道:“别废话,快点儿的!”

脏强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王嘉低低的咒骂了一句,铁素着了脸下了车。

“跟着我们走。”

二话没说,两个军官在前面带路,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一真理的王嘉低头紧紧的跟着他们进了大楼。

……

“各位亲爱的市民朋友,今天的节目就是这样。”徐未明亲切的对着镜头说道:“我们要讲byebye了,今天是我在这个节目的最后一天,为了抗议我的老板也一些无良同业的可耻行径,我将以辞职做最激烈的抗议!”说着,徐未明平静的摘下录音耳机,关掉了电源。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拍了拍上衣口袋,觉得自己内心幸福无比、充实无比。

他迈着轻盈的步子,向门口走去……

王嘉被带进这个房间已经五六分钟了。

那两个罕家铲的北佬军官屁也不多放一个,就把他扔进了这个小房间,然后关上门站在外面——没有一句解释,也不说让他上来干什么。

这算什么意思?非法软禁吗?

我可是十间传媒公司的董事,我抗议,我要去告你们!

当然,这些都只是王嘉内心的潜台词——也就是只敢想不敢叫出来,有贼心却没贼胆的那种腹诽。

王嘉这时突然隐约的发xiàn

,自己好象还是当年那个没胆的烂仔,金钱和董事的头衔并不能令他有什么变化。

这个奇怪的想法令他几乎要崩溃了。

正在这时,小门一开,外面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徐未明的声音,仿佛正在跟两个北佬道辛苦感谢一类的话。

王嘉豁然站了起来,紧攥双拳——他要义正词严的质问他,公司待他徐未明不薄,为什么要背叛他王大董事?

不过,当他直视徐未明那太阳般明净的眸子时,却不知怎么的喉咙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未明看着王嘉,看着这位昔日的雇主,忽然露出一个充满同情和怜悯的微笑,轻轻叹了口气。

“我记得您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王董。”徐未明淡淡的道:“您说,每个人都有一个价钱……”

“我同意您的这个说法。”徐未明戏谑的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递给王嘉道:“这是我向公司预借的薪水,一百万,现在我正式还给公司,并且正式提出辞职。”

王嘉愕然抬头,瞪着徐未明坦然的眼睛,不知dào

说什么好。

“每个人都有一个价钱——不过,很遗憾,”徐未明微笑着道:“我的良心你买不起,王董。”

第二十五章 谁知寸草心(上)

孙云博和马丽丽等宇通国际的一行人到达香港的第二天,才赫然发xiàn

整个香港好象都沸腾着一片声讨无良媒体的声浪,而他们控zhì

下的几家八卦周刊更是几乎全部陷于瘫痪。

这是香港演艺人协会近十年来第三次组织发动反对不实新闻的**。打头的是程龙大哥和星爷,紧随其后的曾之伟、梁超伟、梁佳辉、twins……无一不是香港演艺圈响当当的大腕,更是华星和易景多年来在香港结下的好人缘的集中体现。

这些人当中,尤其以程龙大哥、星爷等老牌实力派最为引人注目。他们无不是成名垂数十年之久的大牌,粉丝人群的结构可以说从老到幼、从十几岁的少年到几十岁的阿公阿嬷无所不有。

这些香港市民自发的跟随在自己的偶像身后,早上出来几十人的队伍,到了中午就扩张到了上万人。人们自发的制作文化衫,标语等东西.路过报摊的时候指名道姓的喝令小贩不许再卖某几家媒体的刊物;并且不断的向路人讲述前两天发生的徐未明辞职事件。

“求真求实,扩大立法监管力度,保障社会公信机制”,是这次游行中香港演艺人协会高调打出的标语口号。一个没有公信力的、到处充斥着谎言的社会是可怕地;而这些谎言如果还是带着迎合人群中的某种低级趣味和阴暗心理,以侮辱歪曲一部分人来牟取不当利益,那就更加可怕。

有消息说。大陆中央zf已经通过在北京的两场重yào

的听证会后,接纳了几位人大代表地提案,正式着手整治国内的不实报导与网络传媒乱象。而香港演艺人协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动针对香港不良媒体的讨伐,是典型的“借东风”之举。背后恐怕有知晓内情的“高人”指点!

不过,这股东风倒是着实借的有效,响应国内的形势,相信特区zf也不得不将重新扩大立法以限制不实不法媒体的过度报寻等问题。

……

孙云博端着一杯黑咖啡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小如群蚁一般的游行人群,静静地啜饮着。

医生一再交代过,他的高血压和心动过速已经很严重了,平时尽量不要沾咖啡和各种辛辣的食物。但是象他这种工作强度,这种心态,怎么能离得了一天几杯咖啡呢?

王嘉一脸惶恐地垂手站在一边。在他面前三步,是半靠在老板椅上的马丽丽。

“你是猪还是人啊?”马丽丽脸上的微笑妩媚的使她看起来不象是在骂人却象是在**,她就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数落着王嘉道:“我当初居然会把这么重yào

地事情交到你这种自作聪明的蠢货手里去做!”

王嘉满头大汗的喏声应着。不时偷眼看一眼旁边一声不吭地孙云博,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我确实盯住徐未明了,谁知dào

……他……到底是从什么渠道把消息放出去了……,

“要不怎么说你是猪呢?”马丽丽一点也不客气,好象浑然忘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曾经跟她有过一夜床第之欢似的,冷冷的道:“为什么我们的人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能查出徐未明的老妈跟周依依的老妈住在同一间病房,而你们却查不到?”

“王嘉!”

马丽丽还要喋喋不休的发泄自己地不爽,孙云博已经转过身来用严厉的口气喊着王嘉的名字。打断了马丽丽的话头。

“通知下面的人,凡是我们的刊物,暂时停刊一个月,等风头过了再说。”孙云博喝干了杯子里最后一口咖啡,语气平缓的说道:“停刊期间的薪水福利还是照发照支,将大家稳住,不要管外面怎么闹。”

孙云博温和的语气令王嘉如遇大赦,连连点头应是。

马丽丽面现不豫之色,刚想说点什么。孙云博冷冷的望着她,冷然道:“你有什么意见吗?”

说着,他把手里的杯子往会议桌上一丢,当啷叮咚发出好大一阵声响,吓了马丽丽一跳。

“你是猪还是人啊?”孙云博斜着眼睛瞟着马丽丽,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道:“我当初居然会把这么重yào

的事情交到你这种自作聪明的蠢货手里去做?”

马丽丽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站在一旁的王嘉听见总裁用刚才马丽丽骂自己时一模一样的话给她难堪,连忙使劲的绷住了笑,憋得好生辛苦。

孙云博轻蔑的看着马丽丽,冷冷的继xù

说道:“我只是叫你利用狗仔队的力量盯住华星的一举一动,我什么时候让你搞这种自作聪明的新闻轰炸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可以瞒着我摆布点什么?还是我最近太给你脸了,让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越过我,狐假虎威的在这里安排下面的人做点事来过过瘾?”

马丽丽原本煞白的脸渐渐的泛了青,她鼻翼微微**,强自宁耐的坐直了身体,勉强的笑了笑,刚要说点什么……

孙云博肃然用一个食指指住了她,寒声说道:“请你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我的助手,说白了就是一个工具——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执行什么;我不说的时候,你没有决定权……我需yào

你做的,我会告sù

你,没告sù

你的,你别乱动,该给你的权力,我会给你,没给你的。你不能有要求,更不能越过我自己去拿!”

……自狠住了吗?!由于你这次地自作主张,所有的责任由你一个人负责,跟王嘉他们没关系。这几家媒体这停刊一个月的损失。稍后我会让会计跟你结算的。”孙云博收回自己地手指,厌恶的转过头去,小声道:“不知dào

自量!”

马丽丽努力克制着自己,深呼吸了两下,脸上努力要装出的掩饰的微笑渐渐变成了一种下意识不自觉的抽搐,她终于忍不住昂然站了起来,努力的象一个不堪受辱的贵妇一样同手同脚的迈着步子,向门口走去……她背对着孙云博和王嘉的脸上,渐渐的扭曲出了她那个常见地不自觉的邪恶表情——嘴角向着一侧高高的挑起,抽搐地肌肉在一边颧骨上堆起了老高……

待马丽丽走出房间。孙云博才象王嘉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然后,他一个人走到窗前。以高高在上的无上君王的心态俯瞰着楼下汹涌的游行人流——在他这个高度看去,无论是程龙、周星池这些大明星,还是他们的粉丝,都不过是一些渺小地黑点而已。

孙云博冷冷的一笑,轻蔑的从牙齿缝里吐出几个字——

“一群蚂蚁!”

……

香港华星顶楼。

“程龙大哥他们走到哪里了?”易青盯着电脑上地港股大盘走势图。一边随口问道。

孔儒放下电话,笑道:“他们近休息处了。到中午了都,他们正在吃你昨天给他们订的盒饭了。”

易青微微一笑。道:“香港这些餐厅的盒饭真够贵的,一个番茄蛋饭要几十块;不过人家都是帮咱们跑腿办事的,能亏待人家吗?我都交代了,每份饭都是双份叉烧的招呼,便宜的不要,烧肉的家伙!”

“哈哈哈……”孔儒难得开怀的笑了一回,马上又恢复了他地冷面黑脸,担忧的说道:“我就担心,光是这样。还不足以打消他们制造华星股民心理恐慌,进而入市恶性狙击我们的念头。”

“用不着担心。不是不足以打消,是根本不可能打消!”易青毫不迟疑的下了死论断,决然的道:“小茹的爸爸是什么人?你接触过几次你还没发觉吗?那是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恨不能把全人类都看做棋子和玩具的人;是一个要把自己触目所及全部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象这样一个人,他想做什么事情,能被这一点点小小的挫败挡住吗?要我说,咱们这次这么做,不但不会让他知难而退,反而会激怒他,更加坚定决绝的对付我们——在他这种人看来,他的绝对权威是不容侵犯,不容挑衅的!”

“恩。”孔儒长叹了一声,仰起头想象了一下,觉得易青分析孙云博这人真是一针见血,苦笑道:“你既然这么了解他,那你给咱们孙叔叔出出主意,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放qì

狙击计划,一边散布我们华星的负面财政消息,一边收集华星股票外围的散盘,然后直接摆开车马,跟咱们面对面的硬来!”易青毫不犹豫的道:“他跟马丽丽那种阴谋诡计小聪明的打法可不一样。我分析了宇通公司近二十年来的商战个案,他们吞并了那么多中小型的公司,从石油到电子到民用工业各类公司都有,但是手法却十分一致。这位孙大总裁,作事情非常有魄力,越是在逆境的时候越容易激发他的斗志,猛打猛冲,不给对手还手之力。”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没有任何机巧可言,更没有什么侥幸存zài

了。”孔儒忧心忡忡的道:“人家真要这么干,剩下的就是拼钱烧钱了,难道真要斗的两败俱伤吗?”

易青知dào

孔儒的这种感情所在,从某种意义上说,无论是宇通还是华星,都有孙老爷子的影子在——宇通是他老人家参与创办的;华星当年的第一桶金是他老人家的遗产里拿出来的。现在易素和孙云博却打成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老人地下有知,情何以堪哪!

“放心吧,未必打的起来的。”易素笑着道:“我一直在等,等那个能让我们打不起来的人出手……”

“等?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行不行,”孔儒讶然道:“我一直以为你早有了应对的办法呢,所以才一直这么满不在乎、好整以暇的德行。你可别告sù

我你的办法就是干等傻等!”

“怎么能是傻等呢?”易青笑道:“一个人如果自视过高、自以为能凌驾于一切之上,那么就很容易忽略一些实jì

上可能左右自己的因素——以为他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左右他,能和他平等而论。宇通这次要想正面收购我们,所动用的资金就得至少是我们股本的十倍!这即使对于宇通这种庞然大物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他们必须取得董事会的支持,然后调集所有资金拼尽全力出手才行……可是,一直以来孙大总裁的对手不是我们华星,而是……”

“华云丰!”孔儒脱口而出,随即尴尬的笑了笑,他当然知dào

华云丰的厉害,当年自己就是在他的手里被耍的团团转的。

“不错。咱们这位舅舅可不是吃素的。”易青笑道:“孙大总裁还没把他斩草除根,就把全部的火力集中到我们这里来,你想啊这个时候他的老对手能闲着吗?”

“哦……”孔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我听黑道上来的风声说,美国那边华云丰被长乐帮的另一部分争权的人追杀的很狼狈,万一他这时候顾不上亚洲这边怎么办?”

“那就只有硬拼了。”易青苦笑一声,道:“不用担心,有二师兄的李氏国际在后面撑着,宇通做梦也想不到我们敢和他们硬拼资金;这条鲨鱼嘴再大,也不可能把我们和李氏国际一口全吞下去!”

说到这里,易青自己也有点忐忑——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无论胜负,付出的代价恐怕会大到整个华星都没法承shòu的地步……

“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把西北的这个工程拿下来,不惜一切代价!”易青咬了咬牙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只能是稳住股价,静观其变!如果……”

易青话刚说了一半,桌上的内线猛得响了起来,里面传来了孔儒秘书小姐急促的声音——

“孔总,不好了!副总裁孙茹小姐,不知dào

什么时候到的香港,现在已经进电梯了……下面的人说,她的脸色很不好,我们的同事说您和易总在谈事,还挨了她的骂……”

啊!

易青和孔儒面面相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要命的大小姐什么时候来的香港?北京那么多事还不够她忙的?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个,直接就杀来了?

易青用鼻子想也知dào

孙茹干嘛来了!呃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这可要了亲命了!

第二十五章 谁知寸草心(中)

听说孙大小姐到了,易青和孔儒两人也不敢怠慢,连忙离开办公室想着出去迎一迎。

两人刚进了走廊,就听见电梯叮的一声,门一开,孙茹一脸肃杀的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助理。

这几个助理不向平时那样和孙茹平排走着有说有笑,而是隔着八丈远,探头探脑躲躲闪闪的。

“别跟着我!”孙茹猛得回头,冲他们吼道:“跟着我干什么?”

几个助理走又不是,接着跟又不是,全傻了眼站在那里。

易青和孔儒尴尬的对视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走到孙茹跟前,易青偷偷的在身下从孙茹身后那几个倒霉的助理做手势,让他们快闪,免受火力波及。

这帮孙子,这时候个顶个的机灵,易青这么小的手势他们全看见了,想也不想扭头就往安全通道走,连电梯都不等了。

孙茹看见易青和孔儒两人,没好气的瞥了他们一眼,负着气,转身就去推走廊边一间房间的门——可巧推的是孔儒的助理们办公的办公室的门,里面一大堆埋头干活的人被这生猛的一推吓了一跳,一起抬头来了个集体定格,有认识孙茹的嘴巴张的老大。

“没事,继xù

工作!”孙茹喝了一声,砰得一下把门关了。

关上门后没答理易素和孔儒。怒冲冲的又去推下一间,推进去一看,又有人!里面全是易青这次带过来地助手,一群会计师和股票经济正在开会呢——这屋子全是认识孙茹的。一起抬头整齐的叫了一声:孙小姐!

孙茹没理他们,砰得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小茹……”孔儒讨好似的叫着:“去我办公室谈吧,我那屋没人。”

易青苦笑。这姑奶奶地小性格一上来,听你的才怪,不说还好,一说她死活也不上那屋去了。

果然,孙茹恼怒的使劲把凑上来的孔儒往旁边一拨,再去推第三间房间的门。

一推进去一看,里面还是有人!

这间其实是个茶水休息室。有个男的也不知怎么倒霉催的,这时候在里面嘴叼个小勺煮咖啡呢。心情看来不错,边等水开还边哼着周杰仑……

孙茹一推门进去一看还有人,还唱着歌气她。登时气得跺脚喝道:“出去!出去!出去!”

这倒霉鬼正不知dào

叼着勺子做什么白日梦呢,猛得受了着河东狮吼大喇叭音波功一震,好似耳边起了个惊雷,立马吓得魂飞天外精神失常,叮当一声小勺落地,也来不及捡。埋头就擦着孙茹身边跑了出去。待到跑出去了才敢惊魂少定的回头看一眼——到底是谁练成了武林中失传已久的这门绝学?

易青和孔儒连忙紧随其后的跟了进来,顺手把门带上锁好了。

华星大厦每一层都有这么一间茶水室,正中间摆着一张大圆桌。周围散放着几把椅子——是给员工们喝水休息地地方,旁边一个长条状的吧台,摆着几个饮水机、咖啡壶什么的,几个龙头冷地热的开水饮料一应俱全;散放着一些瓶瓶罐罐,贴上写着各人名字的纸条,都是些员工自己带来泡着喝的果珍、高乐高、速溶咖啡、豆奶,还有他们的杯子……

孙茹一进了这房间,气堵堵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扭头看着易青和孔儒。

易青一见孙茹的脸色,就叹了口气。上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孙茹工作压力太大,瘦了一圈不止,今天一看,更加清减了;更叫人心疼地是她的脸色看起来十分憔悴,眉宇间带着一丝凄惶的茫然,一头乌发随意的在头上挽了个马尾,更显得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易青和孔儒面面相觑,都嗫喏着不知dào

说些什么好。

孙茹一看易青离着八丈远手足无措的样子,更觉得心中气苦,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埋头哀哀的苦了起来。

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女人哭。

易青登时慌了手脚,不知dào

上来该说些什么好;孔儒这时特别有眼力劲儿悄悄往后缩了一步,开了门退了出去,回头把门关好……站在门口念了三遍阿弥陀佛,随即正色对着走廊上探出脑袋来看热闹的一干人等挥手喝道:看什么,都回去工作去!

易青见孔儒出去,连忙走上前来,想安慰一下孙茹,没曾想着大小姐猝然暴起,抡拳就打!

吓得易青眼疾手快地跳到一边,绕着圆桌就跑;孙茹又气又急,也绕着桌子追,非要打他不可。

才绕着跑了几圈,孙茹显然是体力不行了,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指着易素嗔道:“死大木头!你给我过来,好好让我打一顿出出气算了,不然我跟你没完!”

“不过去!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过去就不过去!”易青叉着腰耍赖道:“给你打一顿有什么好?也于事无补呀!我干吗做这种赔本买卖?”

孙茹噘着嘴,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定定的看着易青,不争气的泪水猛得象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忍不住又坐下趴在桌子上抽泣起来。

易素看得一阵心软,收起了嬉皮笑脸,慢慢走到她身边轻轻抚摩着她的一头秀发,悄声道:“别哭了,傻孩子,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总会有法子的……”

易青这边话还没说完,冷不防孙茹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抬手就捶!

易青心一横,眼一闭。心想打就打吧!想想孙茹这些日子也够她受得了。易青最清楚孙茹内心深处对孙云博的那份感情,和她对这份父女亲情地眷恋——突然听说父亲居然要吞并女儿一手参与创立的公司产业,甚至不惜置女儿于永无翻身之力的处境,天性凉薄。一至于此,任是谁也受不了啊!要是不让她彻底发泄出来,易青还真怕她不是疯了就是大病一场。

不过想归如此想,这顿粉拳可不是那么好挨的——这可不是美女娇嗔、花拳绣腿,孙茹仿佛要把这些日子以来所受地无限委屈、无限伤心全都发泄在自己最依赖最信任的人身上,拳头雨点一样落在易青身上,一边不停抽泣着哭道:“死木头、臭木头!你去死!叫你瞒着我,叫你骗我!叫你没良心……”

可怜的易青欲辩无言,一开始时心里还有点心疼孙茹,到后来只剩下心疼自己。最后只剩下疼了——这是什么女人啊!下手这么重,简直是酷刑殴打嘛!白公馆渣滓洞中美合zuò

所也不过如此吧!

好容易等到她打够了,准确的说是打累了。才慢慢的停了下来,哭着搂住了易青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胸前再不说话了。

易青叹了口气,揉了揉胸口被捶的几个地方,也不知dào

是青了还是肿了。苦笑道:“我不瞒着你能行嘛……我原以为自己能处理的好,这事悄悄的过去了就算了,免得你知dào

了伤心……可没想到……唉!”

孙茹抽泣了一会儿。终于止住了哭,拿出餐巾纸擦着眼泪,冷不防一抬眼见易青满脸怜惜的看着自己,不知dào

怎么就羞怯起来,嗔道:“看什么看!不许看!哭得丑死了!”

易青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去揽着她,在她嘴边轻轻一吻,轻声道:“这傻丫头!”

孙茹不好意思地打了他一下,坐下来怔怔的发起呆来。

易素看了看四下,见有现成的开水——刚才音波功下受了内伤的那位仁兄留下的,易青顺手拿过一个备用的空壶来,从公共的饮料柜里找出一包枸杞菊花茶,用少少的水浓浓地沏了,放上几块方糖,端到桌子上,拿过两个一次性杯子,给孙茹倒了一杯。

孙茹手握着热水杯子,微微回过了神来,哭得眼圈鼻头红红的,看着说不出的可爱可怜。

“易青,我们跟爸爸讲和吧,好吗?”孙茹几乎用乞求地语气对易青说道,说的易青都不忍去看她那近乎绝望的神情。

过了许久,易青忽然长叹着说道:“如果西北新影城的工程是我们华星自己的,或者是我们私人的产业,我愿意把它拱手送给宇通,只要你们能父女和睦,搭上我所有财产也值了!”

孙茹默然,她当然知dào

易青的意思。华星与宇通之争,不是他们找孙云博的麻烦,而是孙云博找上他们的,所以所谓讲和不讲和,根本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要想避免这次的干戈,除非华星拱手把新影城工程让出去……

可是这个工程根本就不是华星一家的,更不是易青或孙茹个人的!路威和天路集团的员工们、天路文化城的乡亲们、华星的同事们,还有zf上上下下牵进这个工程的官员们……如果这次被宇通拿走这支标,别的不说,孙茹自己辛辛苦苦筹备的泛亚新影盟计划就得中途破产,另觅出路……

这早不是一家一人的事了,又不是小孩过家家,就算华星和易青肯退让,事到如今退的出去吗?

“不行!”孙茹失神的看着杯子里澄黄的菊花茶,忽然咬了咬牙,坚定的道:“我要去见我爸!现在就去!易青,我们去找我爸,我们求他……求他改主意,求他别再逼我们了,好不好?”

说完,也不等易青答yīng

,她猛得把杯子一推,打翻了热气腾腾的一杯菊花茶,毅然决然的向门外跑去!

第三十章 爱箭伤众生(箭下)

酒酣耳热。

华云丰望着满座大有来头、身家显赫的宾客……不知怎么的,心中竟一点没有了先前那种人生得yì

、顾盼自雄的快感,只觉得yì

兴索然,一切都是那样的毫无趣味。

眼前着热闹非凡的场景,曾在他这二十年的岁月中在梦里被他反复温习演练了千遍万遍,但是一旦成功了,却觉得不过如此――纵然自己再高高在上、大获全胜,孙云博和马火旺他们,却都已经看不到了……

人至高处则无徒。象华云丰这样孤高绝艳到了极处的人,本来就没有朋友;倘若,连仇敌也没有了呢?

华云丰叹了口气,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他突然发xiàn

,自己似乎是在拖延时间,拖延结束这场晚宴、走进新房去面对华云清的时间……

华云清今天分明是在等女儿孙茹的出现。她在大厅里从中午一直等到晚宴结束,终于死心,借了个由头进去新房了。

华云丰看在眼里,不知怎么的,心里十分别扭。

这个等了盼了二十几年的新娘,现在竟成了必须要鼓起勇气才敢于面对的人――人生,竟是如此的荒谬。

不知怎么的,易青那张自信、睿智的脸又出现在自己脑海之中――他微笑着道:华先生,我们来打一个赌如何?

“易素,这次我一定赢你!”华云丰喃喃自语着说道。把空杯子在桌上重重一顿!

……

华云清原本一直担心,华云丰会把新房设在那幢华老爷子留给她的老房子里――毕竟,他们两个是在那个地方一起长大地,而后来成了她和孙云博的家;以华云丰的性格和心境,可能会故yì

要在那幢房子里耀武扬威一下。以显示自己赢孙云博赢得多么彻底……

没想到,华云丰却没有这么做。也许,即使坚毅如他,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那个地方也会有许多不忍面对、不堪回忆地感触吧!

大中国娱乐城的西半区,一直有几处顶级的豪宅楼盘出售,不过多年来一直有价无市,无人敢于问津。

超过四千平米的建筑面积,分成生活、工作、娱乐、会客四个大区,靠西面的两区的任何一扇窗户打开,都可以一览无余的欣赏到壮阔辽远的大西洋海景;整个别墅由四位平均年资超过二十年的英国贵族管家分区打理。仅是雇佣的仆役工人就有二百多人,其中有近一半,是秀美勤劳地西班牙女佣。

这样的排场。即使是当初的孙云博这样地大富翁,也不敢轻易问津,只怕买得起供不起;而华云丰却毫不犹豫的盘下了一处,做成华云清的名字,作为他求婚的礼物。

此时。华云清正独倚窗台,面对的浩淼深邃地夜色下的大西洋,发出令人心碎的幽叹。

这样地大海。这样的月光,这样的世界……明天,我就再也看不到了。

夜的海风吹袭着冰肌玉骨,华云清象具水晶冰雕一般伫立在窗前,一任长风吹干了脸上的清泪,吹拂起一头飘逸的长发、几许淡淡的轻愁。

她手里,紧紧的攥着一个欧式的水晶琥珀酒瓶,瓶子里鲜血般地匈牙利红酒也在她的心神震颤之下微微的荡漾着。

“忍清……”

背后响起的这个声音让她瑟缩的战抖了一下――二十年来,这个男人一直是这样叫她的;这个属于他的独有的爱称。连她的丈夫都不曾这样叫过。

她慢慢的转过身来,凝视着迎面而来的华云丰……

他坚强有力的臂膀,温柔的拥住了她。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相拥着,站在窗台前,享shòu

着这二十多年难得的片刻温馨……

似乎是有一种奇妙的默契,谁也不肯轻易打破这沉默,这本该是欢天喜地的新婚之夜,竟笼罩在一份微妙莫明的压抑与悲凉的气氛下,只是,谁也没有说破。

“二十……五年了……”

“是二十五年七个月又十四天……”华云清静静的说道:“那天,你说你会把我救出来,然后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华云丰惊喜的抬起头,拉开了距离打量着怀里的她,脸上容光焕发,快乐的如同一个正当青春的少年郎。

“丰!你能答yīng

我一件事吗?”

说着,华云清突然激动的把环在华云丰背后的双手收到了胸前,手里握着的酒瓶激动的一阵荡漾,那些鲜红的液体,如热烈的血液一般在华云丰的眸子中耀动。

华云丰微笑着轻抚着她近乎完美的面颊,低声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

“离开这里!离开你的黑金霸业,离开爸爸和帮派的影子!”华云清说着,两行热泪悄无声息的落在华云丰的手背上,她满怀期盼的、热切的望着华云丰,颤抖声音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拼尽了这一生的最后一次挣扎:“丰,你带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倾轧和杀戳的地方,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安安静静的过完一生,永远都不再分开了……

华云丰的手,似乎被那两滴眼泪烫伤了一样,猛然缩了回来!他神情复杂的凝视着华云清绝望而充满深情爱意的眸子――倘若是二十几年前,她的这句话,足以令他放qì

所有的一切,毫不犹豫而欣喜若狂地带着她。远走到海角天涯!

可是现在……

华云丰忽然惊觉似的尴尬的笑了笑,掩饰着拉起华云清攥着水晶瓶的手,笑道:“咦?你还准bèi

了公牛血?哇,新婚之夜喝这个?会不会太鲜艳太血腥啊?呵呵……”

听着他不自然地笑声。华云清眼中最后一丝光芒终于黯淡了下去。

她早该知dào

,他不会跟她走的。

若这个世界单纯到只有爱情,那该是多么的圆满。但可惜,二十五年前,她不能为了他悖逆父亲和帮派的意愿;二十五年后,他也无法为了她而放下手中的权力与责任。

今天的华云丰,早已不属于他自己。千万双眼睛盯着他,千万人的饭碗攥在他手上……纵然他想隐退,黑白两道、方方面面的人、盘根错节的利益群体,谁肯让他这面旗帜倒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知dào

有一天,我的心上人会身披金色地战甲,踏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我猜到了这个开头。却猜不到这个结局……”

也许,结局早就已经注定了。

华云清深深的吸了口气,那苍白地脸上忽而有了种奇异的红润,仿佛是决定了一件重大的事情,获得了一种解脱般。秀美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高雅凄美的笑容来。

她离开窗台,走到桌前――桌上摆着两个早已准bèi

好地水晶杯。鲜红的匈牙利红酒缓缓的倾倒下去……

匈牙利红酒,俗称公牛血,据说是给勇士与战士饮用地爱之血,是凄美壮烈的爱与离别之酒!

当年十五万土耳其军队入侵匈牙利,匈牙利的两千敢死队勇士,喝下女孩们送上的公牛血,告别了心爱的情人,带着一去不复返的决绝的勇气,前赴后继的冲向了战场……

华云丰呆呆的望着杯子里地液体。嘴角突然泛起一抹苦笑。

华云清娇躯盈盈轻颤,她举起两个酒杯,转过身来嫣然一笑,容光焕发、声音愉悦而慷慨:“来,喝了这杯,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喝了这杯,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在这一瞬间,华云丰的眼圈忽然一红,热泪顷刻间盈满了眼眶,他深深的望了华云清一眼,接过华云清手里的杯子,毫不犹豫的仰脖喝了下去!

华云清木然的望着杯子里最后一滴血一般的液体流进了华云丰口中,她脚下微微一软,如脱了力般踉跄着退后了两步,单手扶着桌子,热泪滚滚而下……

“好、好,好!”华云清轻芦自语似的喃喃念道:“未若锦囊收艳骨,一邳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不很教污淖陷渠沟……”

念罢,她眸中猛然闪过一丝决然的凄楚,举起杯子,向口中倾去……

“啪!”

杯子落地碎裂的声音,在暗夜里听来如同教堂救赎原罪的钟声,又如同佛寺里超度往生的鼓磬……洒了一地触目惊心的红酒,如同一地热烈哀伤的鲜血!

打落了杯子的华云丰,举起的手顿在了半空,带着一点温柔的谅解的笑意看着华云清,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一声脆响,仿佛惊醒了华云清灵魂深处的某些难明的东西,她猝然惊觉般的大声呜咽了起来,忘情的扑向了华云丰,紧紧的抱住了他。

华云丰凄然一笑,轻声道:“我改了遗嘱。我死之后,我的所有财产,由你以基金形式来继承,只有在二十年后,这笔遗产你才可以转赠他人;在这二十年中,如果你意wài

死亡或者自杀,遗产会自动捐给慈善机构;除非寿终正寝,小茹才会成为下一顺位继承人……所以,为了女儿,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把你欠……不是,是把我们和阿博,把我们三个欠这孩子的,多少还一点给她。”

“你早就知dào

了?是不是?你早就知dào

了!”华云清痛苦的捶打着华云丰的胸膛,嘶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为你苦苦的在这天杀的世上煎熬了二十几年,你还要我为你再熬二十年吗?你连一个解脱都不给我!为什么?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华云丰脸色苍白,突然努力的吸了口气,却没有觉出有什么不适,似乎华云清选择的,是慢性一点的毒药――这样想着,他惨然一笑,低声道:“易青那孩子说的对,我能劝别人回头,却自己身陷在苦海之中。这个世界,不符合我们的想象,倘若爱即是罪,我们生来的罪,却得不到救赎!生既然没有出路,那死是怎样的呢?”

“……小清,我和你、还有阿博,我们这三个人,恩孽纠缠,苦苦煎熬了一生,我们所行之一切,所思之一切,竟全都是错了……华云丰怆然长叹,仰面而泣,泪水不止歇的打湿了胸前礼服的衣襟。

华云清已是哭到乏力,抓皱了华云丰的礼服,委顿在地,抽泣着没了声音。

“伐爱不尽本,爱箭伤众生……’华云丰突然念出一句佛谒,灵台一片空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中国城外。

孙茹和易青正坐在车里,打亮了车灯,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终于,孙茹忍不住推门而出,急得拍了拍车顶,叫道:“都这么久了!散场的客人都快走光了,为什么还不见他们?不会有什么变故吧?不行!我要……”

“别闹!”易青从另一边车门下来,急忙喝道:“你现在进去能起什么作用,会坏事的!”

“那个是我妈妈!”孙茹狠狠的在车头轮胎上踢了一脚,恨声道:“死大木头,你少给我老是来你那套貌似猪哥亮的三十六计运筹帷幄啥的!要是这次出了意wài

,你让我们这辈子怎么心安?”

易青拿孙大小姐向来没招,只得叹气摇头,刚要解释什么……

忽然,在马路对面的大中国城出口,影影绰绰的飞奔出来三个身影,穿得都是宾客的礼服――跑在最前面的袅娜矫健的杨娴儿,身后两个保镖一般雄健的男人,一个是杨仲,一个是宝叔。

“他们出来了!”孙茹大喜过望,一边笑着,一边向着杨娴儿飞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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