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长歌 - xp1024.com
《汉风长歌》


第七十七章 成长

刘煜走后,白无瑕才从房间里探出脑袋来看了一下,没有了绯闻的对象,她觉得公输无用不会再乱点鸳鸯谱了,便走了出来。

“小白,你真当爷爷是老糊涂啊?”公输无用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也整理了乱糟糟的发须。这一打扮,哪里还有什么邋遢的模样,倒显得慈眉善目,透着亲切。

这才是公输大匠的高人风范。

“你公输爷爷可精着呢!”他笑着道,“这个刘煜很有意思。”

“大匠是说他画的这个降落伞吗?”荀宣很自然地想到那张图。

“不,这人出身王族,却知民间疾苦,对流民也没有厌恶之心,心怀仁义,这一点实在难得。”公输无用的眼神很是清澈。

“爷爷,你还忘了一件事,上次秦地传来针对匈奴的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的言论,也是出自于武原君。”白无瑕当时还没离秦,当然听到了咸阳城里传出来的舆论。

对于刘煜来说,白无瑕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前期听到了传闻完全不准确。

“原来也是他?”公输无用点点头,“倒是孺子可用。”

“小白,这样的男子,应该能配得上你吧。”下一句老头儿又变成了撮媒。

“公输爷爷,为什么总要把我跟他搞在一起呢?我都没想嫁人呢?”

白无瑕脸孔一板,“我回家,不理你了。”

看着小白气呼呼地走了,荀宣想到什么。

“大匠故意气走小白,是不是有什么话不能让她听到?”荀宣当然注意到公输无用的用意。

“一晃十余年,当年在泰山封天台上畅议天下的那些人都老了,而当年点评出来的那些少年却已经长大成才了。”公输无用面带回忆的道。

“大匠的意思,这刘煜会是当年诸公选定的人?”荀宣出言问道,神色极为严肃。

虽然他对当年那事略有耳闻,但知之甚少,这世间真正知道封天台之议的人也怕只有那几个参与的当事人。

“哪有什么选定之人?”公输无用叹道,“不然也不会有十八人之多。我们这一辈无能,只能将眼光投向下一辈。”

“诸公选定又有何用?这天下终归是天下人的天下!”

……

翱翔山位于绛都城外东五十余里,山势起伏如同翱翔的飞鸟,也因此而名。

山的另一侧是一座县城,名为翼城,取自翱翔山之翼的意思。

山脚之下,一大片房屋建得错落有致,若从空中观去,这片建筑总体呈现出一副弓拉满弦的样子,进入山门的路侧,有一块醒目的路牌,“大晋国学别院”。

古人以用“彀”字来形容使劲张满弓的意思,国学别院以形寓意,“天下贤才尽入我彀中。”

“……以坤为线,行乾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展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种弘端坐于一侧,讲着今日的见闻。

他的对面是一位皓首老者,长眉善目,头戴无梁儒冠,身穿文士长服,听到种弘说出这话句时,突然拍手道。

“大善!此乃我辈儒者之最高追求!吾当立书之!”

“董夫子所说正是,这刘煜当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弘的心跳加剧,昔日圣人的追求怕也就在这几个字当中。”种弘感慨道。

原来这老者便是晋国大儒董其琛,同时也是这国学别院的山长,至于国学院本院的山长职位为晋王遥领。

“听你说来,这刘煜对儒法研究颇深,倒是有资格来参加民情会。届时,我倒看看他是怎样的人物。”董其琛恢复了冷静。

“另外,你再写一封请帖去请一人,那人是纵横家南湘子弟子李去疾,此人住在紫金山长春观。”

“是。”种弘应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董其琛细细品味着刚才种弘讲得那些刘煜的观点,然后眼中忽然充满憧憬之意,“那些少年果然开始成才了。”

……

紫金山长春观内,太史元将李去疾召进了静室。

“你师傅可曾跟你讲过十三年前泰山封天台之议的事情吗?”太史元出言问道。

“断断续续听过师傅说过一些,还说我若是李家嫡子,也可上这十八人的榜单。”李去疾回答道。

“如今天象异变,有异星自西而来,划破苍穹,又有北地贪狼出没,无论北方草原,还是中原之地,怕是都会有乱起。”

“那时说起的那群少年,此刻风华正貌,席卷风云恐怕就在这十八人当中。”太史元道。

“这么说来,却是我辈纵横发挥的时候了?”李去疾面露喜色,纵横术是平衡术,国与国之间若不起争端,哪里需要纵横家?

“熊老儿难道没告诉你,你应该去哪里吗?”太史元听后摇摇头,这百家之中纵横好事无两。

“我师傅倒是让我去寿春,跟我说,渭水兴秦,江水兴汉,但江水之豪迈,哪是小小的渭水可比,所以水德或在南方之地。”李去疾如实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又不去呢?”太史元眯着眼睛看着对方道。

“楚汉不两立,师傅可是旧楚王室。虽然他这么说,但我若直接去寿春,估计他会伤心的。”李去疾接着道,“反正师傅还有一个意思,是让我来晋看望师伯,于是我就先来晋国了。”

“那你现在是不是知道该去哪里了?”太史元贯通阴阳,这句话分明是在提醒对方。

“师伯的意思?”李去疾也听出味来。

“纵横之术,从心而已,你问一下本心即可。”太史元并不点破,“三日后国学别院有个民情会,你已经去信让董老儿给你一张请帖。”

“记住,多看,多听,你应该就知道该做什么了。”太史元说完之后便闭目养神了。

李去疾知道这是师伯退客的意思,当下站起来躬身一礼后离去。

不多时,太史元的眼睛睁开,轻轻吟道,“风云可变龙与虎,只教天下起波澜……”。

……

刘煜回到代成君府,推门进来之后,发现窦大小姐眉头紧皱,另一边客座上的人一看刘煜,便跪倒在地。

“君上,你可一定救我爷爷啊。”来人连声哀求道。

第七十八章 故人

来人便是汉国前靖淮门守将屈连平,曾经也是刘煜从军时的帐下军将。

“连平,究竟怎么回事?”刘煜赶紧把屈连平扶了起来。

“煜哥,安平侯屈爷爷被刘炬关进天牢了。”虽然刘炬已是汉王,但在窦洛雪看来,得位不正。

安平侯屈伯锜是汉昭襄王刘成的老臣,在二十五年前,屈伯锜镇守寿春,刘成夺嫡过程中功不可没,因此被封为安平侯。

屈家本是楚国大族,刘汉代楚后,有大量的屈姓族人入朝为官。在汉国,屈氏大族根深叶茂。

“怎么会这样?屈老侯爷可是国中元老,三弟怎么敢这样?”虽然刘炬是陷害刘煜的重要嫌疑对象,但在人前,刘煜还是念着兄弟之情。

“刚才汉地有人给我报信,刘太后的信使到寿春之后,爷爷为君上争辩了两句,就惹着大王不高兴,就被关进了天牢。”屈连平委屈地道。

“报信的人还告诉我,大王放出话来,允许君上和我回寿春自辩,若是君上真的没有弑君,便把爷爷给放了。”

“哦,报信的人何在?”刘煜一听说知道这话里似乎别有意味。

上次刘太后是说要给汉国去一封信为自己解释一下,没想到这一解释反而引得屈老侯爷入狱。

“就在门外。”屈连平救爷爷心切,答道。

“请他进来,我有话要问他。”刘煜吩咐一句,早就代成君府上的下人去把人带了进来。

来人五短身材,尖嘴猴腮,一进来的时候,便四处张望,还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刘煜。

“小人毛六,是豫管家的远房亲戚,见过武原君,见过三少爷。”来人说话很乖巧。

“是豫叔让你来的吗?”刘煜当然知道安平侯管家豫勇,以前是侯爷的亲兵,说起来幼时也曾教自己一些拳脚,算是半个师傅。

“是的,老侯爷被抓进去之后,豫管家就让我赶紧来晋国报信。”毛六口齿十分灵活。

“豫管家还说君上和三少爷若是晚些时间到寿春,老侯爷可就有性命之忧了。”

“大王不能这样,我爷爷是三朝元老,怎么因一句话就被问死罪?”屈连平明显的关心则乱。

刘煜听着毛六的话,隐约觉察到一些异样,他没有点破,继续问道,“那豫管家有没有说过,要我们什么时候到寿春呢?”

毛六听到刘煜的话后似乎一喜,“倒没有明说,不过想来应该是越早越好。”

正说话间,门外又来通报,说是汉国有故人来,只是说那人不愿意通报姓名,见了就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后,这个毛六似乎一惊,虽然仍然跪倒在地,却神情大为紧张,这一切当然没逃过刘煜的眼睛。

“请那故人进来,我倒看看究竟是什么故人?”刘煜沉声道。

这回进来的这人身形高大,身披黑色斗篷,头戴斗笠,帽檐压得有些低,看不清楚来人的面目。

“你是何人,冒充本君在汉地的故人,又是何意?”

刘煜看到那人身形有种熟悉的感觉,只是心怀戒备,弹开了太阿剑的机簧,右手放在了剑柄之上,防备的却不是这个黑衣人。

“哈哈,武原君好久不见了。”来人摘下斗笠,现出一张满是胡须的脸。

“豫叔!”屈连平看清脸之后叫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却见刚才跪着那个毛六突然从怀中抽出匕首,借助双腿的弹,快速向刘煜刺来。

“萤火之辈安敢与我争锋。”刘煜不慌不乱,原来是早有准备,侧身一躲,手中长剑如毒蛇般已经刺出,正中毛六胸口,再一大脚将毛六踢出五六步开外,他手中的匕首也掉到一边。

刘煜闻到那股血腥气后,精神一震,好像那是一种熟悉无比的感觉。

他抽剑回鞘,看到毛六已经捂着胸口,躺倒在地上,心有不甘地望着他。

“泗雨亭一别,兄台别来无恙啊。”刘煜看着这个冒充下人的刺客道。

“你……你早就认出我来了?”刺客喘着粗气,鼻孔之中又冒出鲜血来,刘煜的一剑伤到了他的心肺。

原来这人就是当日刘煜打完怪兽脱力时的蒙面刺客。

“不错,虽然你易容了,但我看到了你面具上的破绽。”刘煜这个观察得益于景家三妹的经验。

“当然重要的是你的声音没有变,你怕是不知道,我对你的声音印象特别深刻。”刘煜缓缓地道,能不深刻吗?当时自己差点被他杀了。

“欧阳燎应该不会安排你这么一枚孤军吧?”刘煜知道对方是汉国墨家的人,自然受欧阳燎的指派。

“当然不是,矩子在去寿春的路上早就埋下了天罗地网,只是可恨,可恨……”这人愤愤地看着新来的那个穿黑色斗篷的人,接着牙根一咬,没有了气息,嘴中流出黑血来。

“君上武艺又有精进,可喜可贺。”那黑衣斗篷的人拱手笑道。

“豫叔易服而来,怕是来告诉我们好消息的吧?”刘煜认出来这人便是屈家的管家豫勇。

“没有什么好消息会比得上君上安然无恙。”豫勇看着刘煜道,“而且君上似乎跟以前不同了。”

“豫叔,怎么会拍马屁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刘煜笑道。

“豫叔,爷爷究竟怎么样了?”屈连平有些懊恼,事实很清楚,一开始来报信的这个人不是爷爷派来的人。

“三少爷,侯爷虽然在牢中,但无性命之忧,你大可放心。”豫勇道,“侯爷让我易服而来,就是怕你们中了欧阳燎的圈套。不过,现在看来,担心却是多余的。”

“豫叔一路辛苦……”刘煜刚要出口留豫勇时,却看到对方摆摆手。

“君上不用客气,豫某来晋,除了提醒君上和三少爷莫中圈套之外,老侯爷还带一句话给君上。”豫勇道。

“豫叔请讲,屈侯爷但有吩咐,刘煜必当从之。”刘煜知道这屈家很是忠义。

“侯爷让我告诉你,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生。”豫勇的声音不大,话里的意思就是极为明了。

昔日晋国内乱,晋献公受宠姬蛊惑,要杀自己的几个儿子,其中太子申生因为愚孝而自杀身亡,公子重耳逃离晋国,在外十九年后,重夺公位,并开创一时霸业。

“煜受教了。”刘煜起身一礼。

“豫某言尽于此,主人还在牢狱之中,当速回。”豫勇重新戴好斗笠,“君上不必相送,却请三少爷移步。”

刘煜知道这是豫勇有话跟屈连平讲,当然做了个请的姿势。

“三少爷,侯爷说你太重情义,是福也是祸,因此以后屈家的任何事情都会与你无关,让你只身跟着君上即可。”豫勇几乎是贴着屈连平的耳朵说的。

“爷爷的意思?”屈连平当然听出来其中的意思?这是政治站边。

第七十九章 梁小进

刘煜看到屈连平怏怏地回来,以为屈家又出了什么事情,于是问道,“连平,是不是又有什么难事?”

“没有,爷爷让我在晋国跟着君上,不必挂念家里的事情。”屈连平答道。

他哪里听不出来老侯爷这么安排的目的,是一种保留屈家种子的想法。

“连平,你能相信我吗?”刘煜的声音很严肃,让旁边的窦洛雪都觉得有些突兀。

“君上曾经在战场上救过多次,我肯定相信君上。”屈连平点点头道。

刘煜伸出一手,郑重地道,“今天刘煜可以跟你击掌而誓。”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风风光光的回寿春,到时,没有人再对我们指手划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拔剑杀人的原因,刘煜感觉心头有股血性在催动着他,他越来越不希望被人威胁。

“啪”地一声,屈连平跟刘煜的手握在了一起,这位仗义的榜上英杰,坚定的道,“我相信!”

直到傍晚时分,姬舜才从外面回来,与他同回来的还有鲜卑人檀蒲兄弟俩,看着心情有些沮丧。

“表哥,你怎么跟大哥他们一起回来的?”刘煜出声问道。

“二弟,今天代成君带我们进宫见晋王了。”檀蒲答道,但兴致索然。

刘煜一听之后,就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去的,无非就是去求兵去了,看这样子,他也料到了后果。

“父王愿意册封鲜卑可汗为忠义王,但是谈到出兵,只推说冬季天时不利。”姬舜有些无奈地道,“即使我怎么劝说,父王都不为所动。”

正说话的时候,清叔过来在姬舜耳边低声说了句话,后者一愣,“把他安排到偏厅暖房去,再送些吃的东西,我马上过去。”

檀蒲一听就知道可能来的是代成君的重要客人,自然选择了回避,推说有些疲惫,带着步度根回到了自己房间。

刘煜也想离开的时候,姬舜却把他叫住了,“表弟,陪我一起去吧。”

暖房之中,一身平民打扮的梁小进正焦急地等待着,他脸色疲倦,但在没见到代成君时,他不能休息。

自代郡到绛都,800多里路程,他一人三马,跑了两天两夜,体力和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要不是长久以来在鹰骑斥候训练中养成了良好的耐力,他知道自己根本撑不下来。

门被推开了,姬舜和刘煜迈步进来。

“君上,鹰骑易主了。”梁小进一看到姬舜就哭倒在地,一时所有的委曲像的暴发出来,这个铁打的汉子竟然哭了出来。

“小进,别哭,别哭,跟我讲讲怎么回事。”姬舜把他扶了起来,轻声安抚道。

梁小进止住了哭泣,把智化入营,邓异比武夺权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葛长史此前没有料到智家的人来得这么快,但考虑到了最坏的结果。”

“在校场集合之前,他就让我去了军职,在一旁待命。若是兵权旁落,便让我快马来报与君上,君上或有挽回的机会。”

姬舜听着梁小进的讲述,知道这次兵权易主,不是葛苦禅不用心,实在是邓异此人太难对付。

“葛长史还有什么事情要交待吗?”姬舜印象中,葛苦禅既然料败,怕也会做下了后手的安排。

“葛长史除了让我通知君上消息之外,另外就是让我来绛都认亲。”梁小进说完之后,再也撑不住,竟然睡死过去。

姬舜知道对方赶路疲惫,便让下人将他放至榻上,盖好被褥,带着刘煜离开了暖房。

两人走在院中的廊道之上,虽然夜色渐暗,但积雪的反光还是能看清楚院落中的景物。

“这个时候,鹰骑应该还有一班夜操在进行,目的是消食。”姬舜看向天空,却见一轮皎洁的明月。

“那还是我特意要求的,这帮丘八,让他们太轻松了,就会给我闹乱子。”姬舜望着明月,军营生活的一幕一幕在眼前闪现。

“表哥……”刘煜知道鹰骑对姬舜来说意味着什么,这完全是夺走他的孩子。

姬舜摆摆手,示意刘煜不要说话,他指了指暖房的方向。

“他叫梁小进,是个斥候。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爹,他的娘亲也在八年前死在了匈奴人手里。”

“我在代郡设立了孤儿营,他就是在那里长大的,十八岁的时候,他跑到我面前说要加入鹰骑,为母亲报仇。”

“代郡那座城市,几乎每一户人家都有家人死在匈奴人手里,他们更懂得游牧民族的危害。”

“我曾经想等我有足够了实力,就带着兵马深入草原,纵然不能尽灭匈奴,就是打得他不敢南顾,那也是不枉来世上一场。”

“表哥,你刚才应该听到这位斥候兄弟还有一个目的是来绛都认亲的?”刘煜出言提醒了一句,“还是葛先生安排的。”

姬舜听后,不禁凝思起来,“莫非小进要认亲的人……”

“表哥,这绛都城中可有什么姓梁的大户?”刘煜想当然地道。

古人对于姓氏传承很是讲究,这个斥候幼小失怙,这个姓氏多半是随了父亲。

“据我所知,在晋国的梁姓之人多为旧楚之人迁徙过来的,绛都城中姓粱的达官显贵,怕是极少。”姬舜沉吟道,“即使有些权位,却也不比得本君吧。”

“梁小进,梁小进……”姬舜轻声念了几遍名字后,突然两眼放光,“难道是……”

“表哥想到是谁了?”刘煜问道。

“父王身边的内侍总管梁进。”姬舜沉声道,“看来是葛长史的想法是让我接触父王身边的人?”

“若是按葛先生的想法,那么表哥若是想出兵草原,不若先从说服大王身边的人开始?”刘煜听到刚才姬舜的自言自语,就知道那是他的心里话。

“父王现在的脾气越来越难琢磨,今日我带着鲜卑小汗去见父王,小汗率先提下仇水鲜卑愿意接受晋国的册封,这让父王很是高兴。”姬舜望着夜色道。

“但是,在谈到趁着草原白灾,攻击匈奴时,父王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决。你那大哥倒是沉得住气,也没闹大的情绪出来。”

“要说父王最信任的人,除了梁进之外,国学别院山长董夫子的话父王也是非常在意的。”

“董其琛?”刘煜接着问道,“是不是三日之后在国学别院有场民情会?”

“哪里什么民情会啊?”姬舜忽然笑了,“本来是畅言民间疾苦,现在早就变了味了。”

第八十章 齐心

原来这民情会本是一年夏冬两次,但近几年以来,晋国边境还算太平,即使八年前匈奴攻破代郡城门,也被代成君率军击退了。

四国之中,除汉国疆域之外,便属晋国面积最大。边境稳定,内地纵深辽阔,绛都便成了太平胜地。

另一方面,晋王在权力分配上打压外姓士卿,倒让这些人开始流连风月歌舞之道。

民情会一开始也会有晋王派人参加,倒是畅听民议,这几年都是大王子姬懿代表参加。

姬懿生性风流,好歌舞诗词,又有组织会议的人投其所好,在座谈之中,插些声乐。

作为东道的国学别院里面也多有诗才之人,趁机展露自己的文艺本事。山长董夫子选择了默认。

“以前我倒也去参加过几次,但是后面觉得无趣的紧,所以索性也就不去了。”姬舜解释完一通民情会又补充道,“据说我一不去,倒是更热闹了,这还真是有趣。”

听了表哥的言语,刘煜有了个判断,现在这个民情会,倒像是一个文艺茶话会。

从以前的议事为主,恐怕转变为风月为主了。

“表哥,有没有想过,这个民情会也许是一个接近董夫子的机会?”刘煜再细细一思,想到了后世对于舆论的运用,都往往结合了文艺节目。

“你是说在民情会上说服董夫子?”姬舜想了想道,“绝无可能,董夫子虽然看起来随和,却是紧守中庸之道,要让他愿意为出兵草原说情,怕是很难。”

“说起来,今日我得到一个口头邀请,请我三日后参加这民情会。”刘煜当下把白天见到种弘的事情说了出来。

“难道表弟有能说服董夫子的方法?”姬舜愣了一下问道。

“不知道,但我知道表哥心意已决,作为兄弟,我当尽我所能。”从秦地以来,刘煜的心中不时会泛起五胡乱华的惨象。

和骨烂、不羡羊、添把柴,这种人吃人年代中的特有名词,让刘煜的心变得极为沉重。

姬舜看着刘煜坚定的神情,动容道,“在我听到你在秦地说的那句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的话时,我就知道,你跟我是同一类人。”

他抬望着那轮明月,“表弟有没有想过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若是表哥领军出塞,刘煜愿做帐下小兵追随。”刘煜说出这句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事实上,他若长期滞留在晋,说不定还会两国的利益之下成为牺牲品。

寿春是回不去,庸城更是想都不用想,根本过不去,至于秦、齐,都是敌国,而且自己都已经得罪。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轰轰烈烈地去塞外走一遭,即使中原不能留下,大不了跑到中亚去,这当然是最无奈的想法。

“好,其实我等表弟说这句话很久了。”姬舜哈哈笑道,回头道,“你是力拔河山的大将,怎么是小兵,那不是大材小用。”

“我们兄弟齐心,拼力为这中原大地打下几十年的太平来!”

“即使输了,黄泉路上还有人相伴,表弟,你说是吗?”

刘煜听出姬舜的视死如归的态度,心中很是钦佩,“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刘煜就跟着表哥去轰轰烈烈去打一场。”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很快想到,似乎出兵草原还是八字没有一撇。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韧。

自从接到代郡的消息后,姬舜的日常似乎忙碌了起来,那个梁小进也成为代成君的亲兵,形影不离。

而刘煜则迎来了一位体形庞大的访客,不,应该是两位。

“表弟啊,来了绛都也不来二哥府上,你这样是不是看不起你二哥啊?”一个横向发展的胖子,一见到刘煜就埋怨起来,而他的身后同样跟着一个差不多体量的胖子。

两人一进到房间,刘煜就觉得这房子变窄了。

“二表哥怎么能这么说呢?谁不知道我小时候可是跟着你混的。”刘煜笑道,他认出来来人是自己的二表哥平陵君姬森。

要说这位表哥,从小以收藏美食为爱好,小时候刘煜来绛都很喜欢跟着他,因为这家伙好吃好玩的东西特别多。

“哈哈,不枉我当年疼你。”姬森笑起来,一张胖脸看起来像是弥勒佛,然后指着身后的胖子道,“这是景聪,我的好朋友。”

“原来是三妹的大哥,刘煜有礼了。”刘煜听到名字想起当日景珊珊曾经说过她亲生大哥跟平陵君关系甚佳。

看他们这个样子,明显是一对好基友。

“武原君客气了,我那妹子一回家就说结拜了两个义气相投的兄长,正好平陵君来拜访君上,我就跟着来见识见识。”景聪客套地道。

“这一见之下,果然身形挺拔,有豪杰风范,不由地想起平陵君的那只威武大将军来。”

“什么威武大将军?”刘煜一愣。

“哦,那是我花重金买来的促织,极为凶悍,上个月连胜了八场。现在绛都城中,没有人敢拿他们的促织来跟我比了。”姬森洋洋得意地道。

刘煜听后无语,这景聪竟然把他比成一只蟋蟀,关键姬二哥,还不认为这个比喻不恰当,这两人还真是臭味相投。

忽然刘煜眼光被姬森手里的一个东西吸引了,圆滚滚,黄灿灿,外表带着龟片图纹。

“表弟,你看我暖炉干吗?”姬森发现刘煜的目光有些古怪。

“这个是暖炉?”刘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姬森一听,便把手里的东西往刘煜一塞,刘煜只觉得一阵暖意在手心蔓延。

还真是个暖炉,不过为啥要做成手雷状呢?

这样的形状能不吸引刘煜才怪呢?

“二表哥,这暖炉设计如此精巧,是出自何人之手?”刘煜心生好奇,发明这玩艺的人会不会也是穿越而来。

“南城墨家做的,听说是他们矩子亲手打造的。”姬森看刘煜不停地把玩暖炉,笑道,“我那里还有好多个,表弟喜欢,回头我让人送几个给你。”

原来这便是上次刘煜去墨家的时候,荀宣在打造的东西,当时只看到打成了铁片,没有想竟然做成了这样的式样。

“多谢二表哥。”刘煜把暖炉还给了姬森,这胖子脂肪厚,似乎挺怕冷的,“不知道表哥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好事!”姬森一副高森莫测的样子。

第八十一章 汉风歌(一)

“过两天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不光有好吃的点心,还有动人的歌舞。”

姬森一脸陶醉的样子,“你要知道,这绛都城中,就属彩云楼上官芸儿的舞姿最勾人心魄。”

“彩云楼?”刘煜进城之后还是有所耳闻的,笑道,“二表哥这是打算带我去青楼吗?”

“去去去,这回咱不去青楼就能看到上官大家!”姬森的语气那完全是跟青楼划清界限,“民情会,国学别院的民情会。”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出席的,得有邀请帖。”

正说话之间,忽然听到下人来报说是门口有人送来一张请帖,特意嘱咐是要交给武原君的。

刘煜还没去拿,姬森就从下人手里抢了过来,然后仔细地翻看,“竟然还是董夫子亲自下的邀请帖。”

“表弟,你又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引来董夫子亲自下帖?”

“二表哥怎么这么说话,难不成这董夫子喜欢刁难人不成?”刘煜知道那邀请帖十有八九是种弘送的。

“那倒不是,董夫子一般不太会发请帖,特别是最近几年更是稀少,但只要他请的人,会上他都会出言考问儒术,到时候回答不出来,那可是当众出丑的事情。”姬森把邀请帖递给了刘煜。

“看来我今天不用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就是了。”

“二表哥怎么会想到找我一起去啊?”刘煜看了几眼邀请帖,上面的落款还真是董其琛的名字。

这几个字迹他在咸阳风云楼的牌匾上也看到过,极为雷同,可以确认无疑。

“这样的好事,哥哥当然要想到带着弟弟了。”姬森打个哈哈,胖脸像是一朵花。

“哈哈,二表哥,你没说实话,你不说,我可就打算不去了。”刘煜哪里看不出对方只是敷衍之词。

“刚才四表哥还跟我说,这民情会着实无趣,他反正没啥兴趣。”

“别啊,老四这人就是做人不会享受,人生在世,吃喝玩乐,总要多多尝试,不然死了也会后悔的。”

姬森不忘祭出自己的人生价值观,然后谆谆教导,“你可别学老四,一门心思想着带兵打仗,这打仗哪有欣赏上官芸儿的歌舞有意思?”

要说姬森这人,因为身形肥胖,早为晋王不喜,又喜欢纨绔子弟的各种玩乐把戏,不过在几个王子之中,他的音律天赋最高,善于击筑。

刘煜听出意思来了,笑道,“莫非我还跟这个什么的上官头牌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其实我也不瞒表弟,为兄就喜欢欣赏这上官芸儿的歌舞,听说她对军中男儿颇为青睐。刚好我进宫的时候,听祖母说起你在绛都,这不就找你来了。”

武原君何人?武夫而已,这恐怕是这个世上大多数的想法,也包括了姬森。

“原来二表哥是打算把妹啊,小弟奉陪就是,那到时候一起去吧。”刘煜本来就想去拜访一下董其琛,多了一个姬森,倒是多了一个支持。

“把妹?”姬森摆摆手道,“怎么能这么说呢?只是我对音律方面特别有研究,于是想跟上官芸儿一起探讨,探讨。”

话说把妹这个现代的词,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来说是不太了解,但对于出入风月场所如同自己家的姬森来说,太能理解其实意思了。

“好吧,好吧,我说错了,二表哥是跟人家探讨艺术,艺术。”

刘煜两眼翻白,这个借口在现代社会那是走向渣男的第一步,当然接下来的第二步那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和体力的。

时间很快到了刘煜去国学别院的日子,他带着从人不多,本来窦洛雪也要跟着去,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抱恙,郎中说是感染了风寒,只得在家休息。

考虑到去的是这个时代的大学校园,人不宜太多,刘煜留下了窦义和臧慎照顾窦大小姐,只带了屈连平和窦家的五个随从。

刚准备启驾,就听到后面有人叫道,“武原君,等我一等!”

听着声音,刘煜就知道是毒舌李去疾跟上来了。

“李先生,今天焕然一新,这是要去哪里啊?”

刘煜回头看到李去疾换了一身崭新的文士服,加上身材修长,倒是有些耐看,只是可惜这张大嘴实在太过于突出了。

“听种弘说他邀请了君上去国学别院,他同时也请了我,正好同路。”李去疾看了下刘煜的马车,“不如让我搭个车。”

“有在下陪着,君上绝对不会吃亏。”李去疾胸有成竹地道,让人觉得不带着他简直分分钟就会吃亏似的。

“算了,算了,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了,看你这么可怜打不到车,就一起走吧。”刘煜不吃纵横家的这一套。

早在紫金山的时候,这家伙的套路被刘煜摸熟了。

“君上,你怎么能这么小看人呢?”

李去疾嘴上这么说,但行动上毫不在意,果断地上了刘煜的马车。

队伍慢慢地向前行进,只听到纵横家开口道,“今年福源君请的都是文采出众的人,并且还会在民情会上,以诗会友。”

要说消息灵通,这纵横家倒不是盖的,李去疾这么说,说明他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渠道。

“然后呢?”刘煜闭着示意他说下去。

“虽然君上对那些什么伤脑套路性题目很是擅长,但是要说这诗嘛?”李去疾说到这里,呵呵两声。

“你直接说我不会做诗就是了,用不着玩深沉。我还不了解你吗?”刘煜睁开眼睛道,“你还不是喜欢说话绕着弯说啊。”

说到这里,刘煜笑道,“李兄,我记得你是学纵横的,应该也不擅长做诗吧?”

“略懂,略懂!”李去疾谦虚地答道。

“不会就是不会,还略懂,略懂呢。”刘煜嚷道。

“最讨厌你这种人,不懂装懂。你学纵横术,跟我来段绕口令,嘴皮子磨快了骂骂人那叫人尽其材。”

“现在你跟我说还解锁了做诗的技能?你的意思是,到了那里打算给我当捉笔吏吗?”

“君上聪明至斯,竟然让我无言以对。”李去疾呆愣了一下。

太史元让他去民情会看看听听,他是什么人?纵横名家之后,耳朵和眼睛并不是最灵敏的,但是嘴巴肯定是最会说的。

少不得上去跟那些文人骚客们较量一翻,若是能背靠一个有身份的人,这样更有把握一些。

无疑,在他的眼里,刘煜太合适了。因为这人身边没人啊,太好做挡箭牌了。

第八十二章 汉风歌(二)

翱翔山已经一片雪白,所幸驰道上的积雪不是很厚。

气温尚未快速下降得特别多,路上倒也没有大的冰冻出来,马蹄踩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由于怕天寒路滑,刘煜的队伍的速度不快。

行至一个路口时,有随从来报告说前方路边停着一辆五驾马车,车厢极为宽阔。

刘煜掀开车帘刚好看到不远处那辆五驾马车的车门打开,跳下来两个胖子,不是姬森和景聪还是有谁?

“表弟啊,可算等到你过来了。”姬森见到刘煜下车,便上前招呼道。

“我既然答应了二表哥,我就一定会来啊,何必劳烦表哥在这边等我呢?”刘煜说话的时候,刚好一阵寒风吹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两个暖炉给你。”姬森后面景聪手里把两个小暖炉塞给了刘煜,“你上次不是说这个小东西吗?我特意多带了两个出来。”

“谢谢表哥的暖炉。”刘煜接在了手里,心头有种怪怪的感觉,任是谁手里拿着两个跟手雷一样的玩意多少心情不太安定得下来。

“我在这里等你呢,是有原因的。”姬森挺着硕大的肚子走了几步,在雪地上留下了深刻的足印。

“一来,是我心疼我的马,给它们歇歇马力,当然另一方面呢,我也是为了表弟着想。”

刘煜心说这胖子每次说起来都是为我着想,实际上压根就是为自己想得多。

“大哥这人做事不是很地道,有时候总会让我难堪。这次据说还要以诗会友,我是做不来诗的,景大也不行。”

“得,又是一个想把自己当挡箭牌的。”刘煜已经想到了姬森的目的。

这胖子冠冕堂皇地道,“我知道表弟肯定也不行,有道是一人不行太突出,两人不行有个伴。”

“诗这种东西,不会其实不丢脸,但说到击筑,哥哥就是行家里手了,上官芸儿也曾经对我击筑手法赞不绝口。”

对于击筑,刘煜还算了解,主要还是从以前电视剧中,荆轲别易水,他的好友高渐离在边上击筑告别。

“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是古代一种弦乐器,似筝,用竹尺击之,声音很是悲壮。

果然这胖子的想法就是想壮大不会做诗的队伍,这样,福源君也不会盯着他一个人。

“我听二表哥屡次说起这位上官大家,难不成这人的艺术造诣很高吗?”刘煜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上官芸儿的名字了。

“绛都城中丝足响,彩云楼中天仙舞。君上有没有听过这两句诗啊?”原来李去疾也下了车,对着姬森一礼。

“这天仙其实指的就是上官芸儿!”

“这位是?”姬森觉得李去疾这人有些在面生。

“我朋友,纵横家李去疾,也得了董夫子请帖,等下到了做诗的时候,他会帮我摆平。”刘煜介绍道。

“表弟,我竟然看错你了。”姬森听后一脸悲愤地道,“这种捉笔的行为太过于卑劣,实在为人不齿。”

“二表哥教训的对,那等下我就不让他帮忙就是了。”刘煜从来没想过要假手李去疾,自己九年制义务教育出来的,几十篇古诗的存货还是有的。

“好,好,好,表弟与我同坐一车走吧。”姬森指着自己宽阔的马车道,“我这车舆可是墨家定制的,比你的可是大许多,坐着舒服。”

刘煜心中比划了两个胖子的重量,再看那个马车,分明就觉得应该已经达到最大负荷了。

再看那拉车的五五匹骏马,在冬日里全身冒着热气,说明已经跑出了汗。

默默地心疼这五匹被两个胖子摧残的骏马,算了吧,还是要遵守自然规律,不与肥胖人士为伍,不然会提高平均体重。

不一会儿,两只队伍合平成一队,向国学别院出发。

“李兄莫不是早就知道那上官芸儿会在国学别院的民情会上表演?”刘煜微闭着眼睛问同一个车厢中的李去疾。

“声如,舞若天仙,绛都士子对于上官芸儿来说,都是欣赏向往。”李去疾没有否认,“当然也包括我。”

“了解,了解,原来李兄伟岸的身体中有一颗闷骚的心。”刘煜笑道,心中不禁也对这个上官芸儿有一种憧憬出来。

一行人到达翱翔山下,在山门前,早有国学书院下人查看了邀请帖后引入院中。

这个别院占地极大,诗会的场地是在后院山脚之下秋水亭,这是一座建筑精妙的八角亭,亭中已摆上了东道主的席面。

而亭前空地上的积雪都被清理了出来,露天布上了一些桌椅,不过中间有一大块地方搭了个木板的台子,显然是为了表演的。

有些干果点心之类,一些可口的小菜,布置还算精致,四周均种有梅树,在这雪景之下,已有梅花凌寒绽放,文人雅士倒是会情不自禁地吟上两句。

正待落座之时,刘煜耳中听到了不远处一阵喝彩之声。

他心有疑惑,问带路来的下人,“外面哪里这么吵闹?”

“君上见谅,想必是院中学子在校场上练习射箭吧!”下人如实答道。

原来这个时代晋国的教育机构包含了首都的国学院以及地方的州学,学习的却是诸子百家,但主要还是以法、儒为主。

墨家讲学以劳苦大众为基础,基本上是以行会教育,并不在其中,但也是客座教授。

国学院本部临近晋王宫,教的基本上是书面知识。

翱翔山别院则是教授学子技战、兵法、骑射之类的户外知识。

听到是射箭,刘煜就来了兴趣,上一次在代成君府起剑杀人,刘煜对自己的武艺有了很强的信心。

反正这民情会的东道还没有人到场,倒不如先去逛上一圈。

于是问清楚了路径,刘煜便去了别院校场,李去疾和屈连平跟随在身边。

好家伙,入眼处竟然是一个差不多五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场地。

虽然校场上有些积雪,但并不影响学子射箭的热情。

差不多有三十多个学子围在一起看一人对着四五十米外的靶子射箭,刘煜只看了一眼就心中判断是五十步的距离,这是一种身体的自然意识,估计是在战阵之上总结而来的。

第八十三章 汉风歌(三)

刘煜见弯弓射箭的那人很是年轻,脸庞之上还有些稚嫩,估计也就十五六岁左右的年纪。

身上穿着是国学院的学子襕衫,只是现在这种服装为了便于运动,多有参考胡服,窄袖束腰,不过前襟左掩,显示中原偏好的右衽风格。

这个年轻跟其他人又有些不一样,这寒冬腊冬,大家都裹得分外严实。这人里面不过是单衣内衬,瘦高的个子,由此来看是一个出身寒门的少年。

又是一箭射出,再中靶心,引得周边同学纷纷喝彩。

“刘植厉害了,这是第八支射中红心了,再有两支范大少该赔钱了。”有人出言叫道。

在这群喝彩的同学当中,刘煜也注意到了还有一个内着襕衫外批裘衣的少年,腰悬玉佩,脚踏锦靴,看着寒门少年射中红心却是一脸的不屑。

“鸿渐,你今天怎么没回家?”屈连平认出了那个裘衣少年,是姐夫范谏之的儿子范鸿渐,也是国学院的学子。

国学别院因为民情会的原因,今天让所有学子放假。

但有些路远的子弟还是留在了学院之中,范鸿渐家本就是在绛都,却是不应该还呆在别院中。

“舅舅,你怎么在这里?!”范鸿渐看到屈连平后吓了一跳,转身想要逃。

却被射箭的寒门少年拦住,“打赌还没结束呢?你不能走?”

“说,这是怎么回事?”屈连平知道他这个外甥家境不错,多少有些纨绔。

范鸿渐耷拉着脑袋,虽然屈连平大不了他几岁,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舅舅,知道今天这事若是让他父亲知道了,少不得一顿家法,于是默然不语。

倒是旁边的同学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事情说了一通。

原来那寒门少年叫刘植,是代郡送来了孤儿学子。

代郡中因为战争原因不免留下了不少孤儿,代成君便成立了孤儿营,才质优秀的少年会被推荐送到国学院深造。

这范大少爷向来看不起刘植这样的寒门子弟,便出言挑衅。

那刘植也是心气很高的人,一来二去,两人约定打赌。

只要刘植射出十箭,若箭箭中红心,那么范大少爷输五百大足币。

但只要一箭不中,这刘植就得从范鸿渐的胯下钻过去。

晋人用的货币一开始用的是布币,也称圆足布币。

但随着金属货币的兴起,相应的才质也从布转变成了青铜。晋足币又分为大小两种,汇换的比例是1:2。

这五百大足币若是换成民间通用的银两也有五百余两,对于寒门人家来说,这笔钱是天文数字。

刘煜听了原因之后,心说这个打赌对于寒门少年来说完全是不公平的。

但这个叫刘植的少年竟然还这么执着,要么就是对自己的本事很有信心,要不就是对那笔钱极为在意。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这个寒门少年的身上,虽然这少年穿着单薄,但腰板挺得很直。

刘煜注意到他的手似乎隐隐有些发抖,这是连续射箭之后开始脱力的症状。

“阿植,要不我们不要跟他们赌了,马宝说不定吉人天相呢?”刘植身边有一个跟他穿着很类似的学子劝道。

“不行,郎中说马宝要百年人参才能恢复,都是孤儿营出来的人,我不能对兄弟置之不理。”刘植一口否定道。

“我问过了,药店那里百年人参差不多要五百多两银子,我必须试一试。”

原来这少年的目的是救治他的兄弟,刘煜听出来大概的原因,不由地对这个寒门少年的行为很是欣赏。

“连平,小孩子的事情,我们大人就不参与了。”他出言阻止屈连平教训外甥的行为,殊不知,其实他也大不了这些孩子几岁。

听到刘煜这么说,屈连平想了想,便对外甥道,“我可以不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你父亲,但是你既然跟人家打赌,就要言而有信。”

“那是当然,也就是五百大足币,我自己就有,不用向家里人要。”范鸿渐听后放下心来,“但是他若输了,也不能耍赖。”

“大丈夫言出必行,我若输了,就受你这胯下之辱。”刘植回答得很干脆。

这么一个插曲之后,两人的打赌重新开始,

刘植射箭的姿势很干净利落,没有任何花哨动作,应该受过军中的训练,刘煜看过之后,暗自点点头。

只是拉满弓箭的时候,刘植拉弦的右手有些微颤,不过倒也没有影响他的动作。

又是一箭射出,听到众人欢呼,刘煜知道刘植又射中了。

但他的经验告诉他,接下来的最后一箭,刘植要麻烦了。

“十箭九中靶心,那又怎么样?还有一箭,若是不中,还不是输。”范家大少也懂得紧要关头运用心理战术。

“输了照样得从我胯下钻过去!”

刘植默不作声,只是从箭袋中取出羽箭,搭弓拉弦。

由于连续开弓,早上起床之后又是滴米未吃,他感觉自己的手臂酸胀得厉害,就连擎弓的左手也有些抖动。

刘煜悄悄的走近这个寒门少年,立在他的背后,轻声道,“箭在手,心宽松,勿存有杂念,不计较输赢。”

“你的心只是一面湖水,湖水平面如镜,能看到清你现在的倒影。这就是你的心境,守住这片宁静。”

“回想你上一箭射中红心时的手臂肌肉酸胀的感觉,这种感觉会让明白接下来出手的时机……”

少年正在不安之时,陡然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有所促动,深吸着一口气,慢慢地让自己安静了下来,手臂的抖动幅度渐渐小了下来。

“好的,慢慢调整手臂,身体给你的疼痛的感觉,就是靶心向你打的招呼,呼吸,让你的心、眼、箭一齐联动……”

刘煜的声音很轻,但是刘植听得分外清楚。

少年入定了,他已经置身于一个人的天地,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发现五十步外的靶心竟然如此的醒目巨大,心中大定,果然地将箭射出。

“哚”地一声,射中靶心的最内侧。

那群学子们都欢快地跳了起来,范大少一脸沮丧的样子。

刘植被小伙伴们抬起来顶到了空中,能够有这样的射术自然引来大家的崇拜。

当寒门少年回到地面,他第一时间打算寻找刚才那个神秘的声音。

可惜地是,他只看到了几个背影,刘煜看完这一场射箭就带着李去疾和屈连平离开了。

这个叫刘植的少年却永远记住了那个声音,这个声音给予了他巨大的帮助。

不仅仅在射箭上面得到提高,更让懂得了心中那片宁静的重要性。

第八十四章 汉风歌(四)

刘煜走得很匆忙,因为姬森派人通知他,民情会东道主都到了,邀请的各路贤才也已落位。

这大冬天的,开这种露天集合,还是很考验人的耐寒能力的,所以大多数人都是卡着时间点来的。

据说本来冬季的民情会都是室内暖房召开的,但是福源君力排众议,选择在这室外的秋水亭。

由于天气原因,那些身体稍微弱一些的夫子前辈,参加过一次之后,回去之后身体不是发冷就是发热,后面的会议,大多选择了不再出席。

毕竟老人家火力不够壮啊。

这样的结果倒是顺了福源君的心意,慢慢地这民情会也就成了文艺坐谈会,时事的评议倒成了次要的话题。

回到会场之后,刘煜才觉得这露天会议其实并没有那么冷,一方面冬日暖阳,另一方面,却见每位席位之旁,都有炭炉增温。从外面走到秋水亭院落里,似乎气温陡升。

还有一点就是自己习武之人,对寒冷还是挺能适应的。

刘煜看到姬森向他召手,便坐在他的边上,李去疾因为也有请帖,也坐了一席,位置离他不远。

坐定之后,刘煜这才注意到秋水亭的主位已经迎来了东道的主人。

福源君姬懿身着绛黑相间的宽袖长服,投足之间,很是贵公子气势。

麒麟公子智况本身就生了一副好皮曩,腰上悬着一柄松纹古剑,一副允文允武的样子。

只是两人都是分坐一边,中间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身儒服,年纪看着已经差不多七八十上下了,泰然自若,很有宗师气质。

种弘执弟子礼,站立在老者身后。

说起来种弘与智况同为太史榜上英才,但两者境遇大不一样。

智况是晋国第一世家之后,而种弘不过是避难之人。

境遇不同,这似乎待遇也就不一样了。

“那是国之大儒董其琛董夫子,差不多国学院的学子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姬森的介绍也印证了刘煜的猜测,“在四国之中,董夫子的声望很隆。”

接着又重点说了一句,“智况可是他的关门弟子。”

忽然,刘煜只觉得一道隐隐感觉有道目光在看着自己,偏过头去,看到晋墨矩子荀宣,礼节性地向他点头致意。

墨家向来列席民情会,福源君虽然做得有些荒唐,但墨家还是会听一听。

墨家秉持自下而上的理念,选择在民间底层改善民生,也使得他们的学术地位并不如儒、法这么突出。

荀宣在听公输无用说起泰山封天台之议后,对刘煜更加关注起来。

十三年那场被认为是封天之议的讨论,时至今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只是一个谜。

而参加过的那些前辈大佬也不会全盘提起,唯一留给世人的是那十八人的少年英杰榜单。

对于刘煜的点头致意,荀宣也微微颔首,表示熟人之间招呼的意思。

这几天公输无用已经在用假人测试降落伞,效果相当不错,接下来已经开始准备亲身体验了。

“此人心有机关之能,想必不会像其他王室公子般,无视墨家之能吧。”荀宣暗暗想道。

墨家之所以不为上层人物关注,很大原因在于他们创始人翟祖师定下的不主动做攻城军械的规矩。

但是时至今日,云梯、抛石机等机械都来自于墨家的发明,墨家想要置身于非攻、兼爱,还是很关注上层政策的变动。

“欢迎诸位参加今年的民情会,恰是雪满大地,梅花飘香,不禁令人心怀诗意。”

福源君姬懿开场说道,“本君最近偶得两行佳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却是在座的一位雅士所作,也正应了今日的意境。”

当事人刘煜心头一紧,这两句不就是那天在紫金寺见代成君时自己说出口的啊。

估计当时让有心人听到了,果然好的诗句让人印象深刻啊。

“的确是一句好诗。”

主位中间的董其琛由衷赞道,“梅之风骨,剑的凌利,以诗观人,想来此人非经历过苦痛,却是不能悟出此句。”

“不知是哪位小友,老夫很想认识一下。”

在坐的那些学士都是一副惊讶和羡慕的模样,要知道董夫子在四国儒家之中地位很高,得到他的肯定对于自己的声望都能得到很大的提升。

一阵的沉静,引来在座诸人的议论,这人究竟是谁?竟然不给董夫子的面子。

老头儿觉得自己的脸儿有些挂不住,他转头看向边上的福源君,希望他能说出诗句的作者。

甚至连姬森都觉得很奇怪,这样露脸的机会,竟然这人一点都不珍惜,不由地对刘煜道。

“这人真是奇怪,如此好事也不敢来承认?”

“可惜不是我写的,不然怎么也要去彩云楼上官大家那里吟诵一番,或许还能赚得美人眷顾。”

“表弟,你知道这诗吗?”他也就随口一问,印象中刘煜跟自己那就是一路货色。

“倒是听说过,但也不知道谁是作者啊。”刘煜说的是实话,要知道这句诗出自明朝的《警示贤文》,作者却是无从考证了。

姬森一开始没想过刘煜知道谁是作者,但却注意到了他说的前半句,问道,“表弟哪里听说过?”

只是没等刘煜回答,秋水亭中已经有人说出了另一个答案。

福源君当然注意到了董夫子的神色,他使了个眼色,却听到边上智况出言道。

“禀告董师,此句乃是汉国武原君刘煜在紫金山后山梅园时所作,此人就在今日席中。”

说完智况还用手指指向了刘煜所在的方向。

董其琛闻言,随着手指,目光看向刘煜,又转头问立于身后的种弘道,“光扬,上次你提及邀请的人可是此人?”

光扬是种弘的字,还是董其琛帮他取的。

“正是。”种弘回答道,“当日说出圣人之道的也是此人。”

董夫子听后点点头,朗声道,“说来也巧,前几日老夫听来一句,令人惊叹不已。”

“为人者,当以坤为线,行乾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展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董夫子一说完,就听到亭外有些儒生竟相拜服在地,“夫子之语,惊天动地,当是我辈儒生奋斗一生之追求!”

“你们没听清楚吗?这不是老夫所悟,却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而且此人今天就在这里。”董其琛对于这句话所产生的反应也是意料之中。

当时种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的确也是惊到了。

“不知道董师所说的这位大才是谁?”身为儒生,智况初听之后也是震惊了。

“说起来,这个神句与福源君所提的诗句,是出自同一人——汉国武原君刘煜!”

第八十五章 汉风歌(五)

姬森听到梅雪诗句是刘煜所作时,就已经很惊讶了。但这次听到董夫子所说的神句,竟然同样出自刘煜之口的时侯,那已经完全被惊呆了。

“那啥……,表弟,你这是真人不露相啊。”顿时胖子觉得自己跟刘煜变成两类人。

“小友能悟出如此佳句,当是才学不凡啊。”董其琛抚须赞道,眼中满是欣赏之色。

“董老,梅雪诗句我也只听说过,在紫金山的时候吟过,却是不知道是谁人所做的。”

刘煜本身有接近董夫子的意思,起身回答道。

话说当时紫金山后山梅园,除了他与姬舜之外,旁边还有很多游客。

只是能传入福源君和智况的耳朵里,怕是有人跟踪代成君的可能性大吧。

而自己又住在代成君府,肯定被当成了姬舜一伙,今日再提这样的诗句,应该不会是好事。

“至于董夫子所说的神句,的确是我在听太史老神仙的乾坤之道后,悟出来的。”刘煜没有再把这样的名句抛给无名氏。

世间有立言立德立功这样的三不朽,他现在势力全无,不若先从立言开始。

梅雪的诗句对比改动一字的横渠四句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刘煜怎么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呢?而且他还故意提到了太史元这位晋人眼中的神仙。

“原来煜表弟受了太史老神仙的点拔啊,怪不得能悟出好此绝句。”福源君听后果然把功劳甩给了太史元。

“本君记得表弟幼时来晋,关爱兄弟,人品极佳。后来又闻表弟武术突出,斩将夺旗。今日来看,更是文才出众啊。”

“由此来看,表弟比我那四弟还要优秀的多啊。”

姬懿的话完全是捧杀,亦或是有离间之意。

晋国王后姓简,简家本是晋国贵勋狐氏后人,狐氏当初在晋文公之时乃是晋国重臣。

只是后面有狐氏之人叛逃秦国,在晋国的这一支便改简姓,不过已经没有当年的门阀气势,但却与王室关系密切。

简王后与晋王成亲多年,未能诞下王子,最后居然看破红尘,在王宫之中要了一个小院,名为千秋宫,修禅念经,不理后宫之事。

王后无子,又没有承继的意思,所有王子算起来都不过庶子。

本来成年的有四子,只是第三子英年早逝,余下三子,福源君姬懿、平陵君姬森和代成君姬舜无疑成为了王位继续权的主要选择。

姬森又不为晋王所喜,于是这夺嫡之争也就在福源君与代成君之间。

姬懿向来忌惮姬舜的名声势力,刘煜又与之关系密切,更让姬懿有了别样的想法。

“大表哥太高看我了,刘煜最出彩的不过手上这把力气。”

“四表哥与大表哥都为国戍边多年,抵御外敌,换来国中和平。我现在不过是无家可归之人,实在不能相提并论。”刘煜多少听出来对方的意思。

“小友不宜妄自菲薄,人穷多是一时,只要心中有念,他日定有出头之日。”董其琛笑着劝道。

正在这时,忽然席下站出一个儒生来,刘煜的余光分明扫到刚才智况似乎使了个眼色。

“董师在上,晚生有疑。素闻武原君刘煜为军中悍将,却从未听说有何文采,这等醒世佳句怎会是一武人所悟?”

“再说此人弑君谋位,在四国之中,早就名声大坏,私德更是为不齿。”

儒生的这几句话让刘煜深刻了解到文人相轻是如何的撕破脸皮。

这已经是第n次拿出“弑君者”的标签了,刘煜听得都麻木了。

“大胆狂生!”一个胖子拍岸而起。

“本君新从太后那里过来,对于传闻刘煜弑君之事。太后就有明断,那只是一场讹传。”“今日夫子在上,难道没人告诉你,君子当静思已过,莫论人非的道理吗?”

原来是姬森站出来为刘煜辩解,胖子的吨位巨大,说出话来更是置地有声,更是王室身份,顿时让那儒生一时词穷。

“二弟说得好,今日民情会,莫论人非。”福源君听后笑道。

“我这煜表弟可是风云榜上的英杰,又受太史老神仙的点拔,岂是尔等儒子可以与之相比的?”

前半句当然止住了纷争,后半句又恰好的开启了文人之争的拉仇恨模式。

福源君只用一句话,就将刘煜推到了众位学士的对立面。

这时,有下人跑到智况身边耳语几句,就听麒麟公子轻声对福源君道,“君上,君上,彩云楼歌舞已经准备妥当,是不是请上官大家上台。”

“对,对,请歌舞!”福源君高声道,“大家一起来欣赏天仙舞后,再议民情。”

说得冠冕堂皇,哪里有什么民情,看这会议的样子,倒是风月居多。

席面之中,早架了木板舞台,适合演出。

丝足声渐渐响起,只听一声筑琴声,却见六个绿色服色相同的女子触拥着一个身着大红水袖舞衣的美女入场,恰似红花在这绿叶中夺目绽放。

那美女云髻峨峨,修眉联娟,神采飞扬,刘煜觉得像是前世的那些明星一般。

姬森在边上说道,“上官天仙出场果然与众不同啊。”

原来这就是彩云楼的上官芸儿,舞动水袖之间,倒很象是仙女飞天,赏心悦目。

一番前奏之后,只听这美女舒展歌喉。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唱得是诗经中的《采葛》。伴着琴乐,众女的配舞,更突出了上官芸儿般的歌喉及美妙的身形。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便是姬森在也随着音乐的节奏摇头晃脑。

对于刘煜来说,这种歌舞充其量不过是古典文艺作品,感官刺激也就一般。

毕竟在现代社会中,舞蹈更具有多样性,歌曲更是各种流派。

虽然上官芸儿一笑一颦之间,刻意带着一种风情,让其他人都觉得是一日不见便隔三秋的美女,但不足以让刘煜觉得有太多的新意。

比较而言,这美女的歌舞比当日在广平君府上的要好一些,但也是风格类似。

刘煜心想这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时代的审美观吧。

一曲之后,上官芸儿到了秋水亭主位落座,随着美女入场,会议的气氛被烘托了起来。

第八十六章 汉风歌(六)

“各位雅士,上官大家以歌舞助兴,本君建议,各位否也应该和之以诗啊?”福源君举杯笑道。

一时之间席中的这些个学士纷纷响应起来,包括李去疾也是诗意盎然,无非是一些称赞天仙舞姿的恭维之词。

倒只剩下姬森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曲调,至于刘煜从容地喝着小酒。墨家的荀宣似乎注意力放在了刘煜身上。

福源君也注意到了,笑问道,“二弟和煜表弟可有好诗?”

姬森被兄弟的话打断了思路,心中暗骂一句,这老大还不知道胖子只会玩筑,不会做诗吗?

“大哥说笑了,我今天只是欣赏歌舞的,做诗什么的,还是另请高明。”姬森回绝道。

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的刘煜,想着刚才这家伙被人质疑的样子,又道,“煜表弟的文采肯定是有的,但需要高人指点后才显示出来,也就不必献丑了吧。”

姬森的心理其实很简单,他不太相信刘煜会做诗,出于保护,他选择拉对方入自己阵营。

福源君边上的麒麟公子出言道,“关于刚才的梅雪诗句,在下虽然读书众多,却是未曾看过这样的佳句。”

“刘兄只推说是听来的,怕是想行事低调吧。”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在董师在此,哪里会有暗藏之珠呢?”

智公子说得再多,只有一个目的,让刘煜跳出来。他回头看了福源君,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许的表情。

刘煜听后看了下周围的那些学士,目光聚焦他身上,刚才的质疑恐怕也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意思。

刘煜的嘴角微微一扬,面色带着一股冷意,“舞蹈看着优美,歌声听着陶醉,却是像极了桑间濮上之音罢了。”

既然大家都不怀好意,自己更加不用心存善意。

他的话一说完,最先出现反应的是上官芸儿,泪如雨下,委曲之情溢于言表。

在坐的那些儒生、学士更是怒不可遏,李去疾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刘煜。

福源君有点莫名其妙,早有智况在耳边解释。

墨家的荀宣还是处若不惊,至于董夫子镇定的很,只是注意力集中在了刘煜身上。

“刘兄如此诋毁上官大家的艺技,怕是在场的众位雅士都要不高兴哦。”智况疾言厉色道。

桑间濮上的故事讲得是卫灵公到晋国去,路宿于濮水。

夜间,听到有人演奏一种优美动听的新乐,很喜欢,问左右却都说没听见。

于是,召乐师涓来,希望他能记下这支乐曲。

后来到了晋国,晋平公请灵公一行饮酒。

席间,卫灵公要显示一下他的新乐,便叫师涓演奏给平公听。

这时,平公的乐师旷出来制止。

他说:“这支曲子是当年乐师延为殷纣王所作的靡靡之乐。”

“武王伐纣时,师延逃到东方,在濮水之滨一个叫桑间的地方投水自杀了。沉迷此乐,亡国不远。”

“靡靡之音而已,四国之天下,晋国兵强地广,地利之强屡受秦齐侵犯却不敢还手,为何?就是因为国内靡靡之音泛滥。晋人还是缺了些筋骨啊。”刘煜的话更像是激在场的众人。

“奴奴所唱的明明是孔圣所编之诗,怎么能与亡国扯上一说,更谈不上什么靡靡之音?”上官芸儿面有泪珠,真是我见犹怜。

刘煜正色说道,“姑娘误会了,当今晋国之境遇,却是不宜此乐而已。”

“大家可曾看到。齐秦狼狈为奸,欲成东王西帝,一旦夹击后患无穷,又有匈奴威胁不断,国内世家又想着争权夺利。”

“如今又食肉者在此民情会上沉迷此等乐曲,不明国是,不正是靡靡之音吗?”

刘煜来此的目的很明确,一方面希望打动董夫子,另一方面则是调动社会舆论。

任何时代,社会舆论都掌握在读书人手里,而年轻的读书人最容易被煽动。

智况正想反驳,福源君摆手阻止,然后笑道,“是本君不是了,今日之会,竟然忘了国是维艰。”

接着话语一转,“煜表弟既然说这曲子是靡靡之音,想必表弟有更好的曲子吧?”

有心机的人讲话就这样,转一圈又把问题抛给了提问题的人。

刘煜心中一动,笑道,“前几年,我在平越地之后,曾经做过一曲,的确是满满的正能量,只是怕不合诸位的口味。”

福源君听后,心头一喜,刘煜自小对音律不通,他是很了解的。

“看来表弟最近几年长进不少,已经让本君刮目相看。”

“既然有曲有歌,不若让上官大家唱来,让我们也来欣赏一下表弟的大作。”

刚一说完,上官芸儿气鼓鼓地道,“小女子艺技不入武原君的眼,就不献丑了。”

想想也是,这样一个万人捧的明星网红,让人当面指责了,面子搁不下啊。

这也在刘煜的意料之中,当即笑道,“也好,上官大家擅长轻柔音乐,像我作的这种,都是抠脚军汉唱的歌,她不适合。”

上官芸儿听了又气又恼。

“麻烦大表哥给我拿面大鼓来!”刘煜提出了要求。

接着转头又对姬森道,“听闻二表哥善于击筑,就请帮忙配个乐。”

“表弟,你真要玩啊?击筑是没什么问题。”姬森惊讶道,“你得给我说个音啊?”

刘煜对着姬森耳语了一下,显然把唱音的节奏告诉了他。

姬森听后一脸震惊,然后屁颠屁颠地移动着肥肉去取筑去了。

不一会儿,舞台中央立着一片大鼓,刘煜走上台去,挫挫手,两手拿起了鼓槌。

姬森这胖子也拿了个筑琴上台,站立一边,轻声对陈不遇说,“弟弟呀,哥哥这次算被你豁出这张老脸了。”

刘煜笑道,“怕啥,说不定你会大出风头呢?”

姬森默默思索了下,喃喃说道,“风头非我愿,只愿彩云归。”

刘煜摇摇头,这胖子莫非还是个情圣。

“咚咚咚”刘煜节奏感的敲起鼓来。

这个乐曲在现代那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将军令,无厘头喜剧里的经典配乐。

接着“铮”的一声,姬森击筑的声音响起。

刘煜深吸一口气,放出自己最大的音量,吼出几句歌来。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原来是汉高祖的大风歌,既然没有秦统一,没有什么汉高祖什么事,不存在抄袭的问题。

雄壮的嗓音响起,本身这具身体的肺活量就很大,嗓音深沉,唱这种歌曲那是完美匹配。

阳光挥洒在舞台之上,刘煜又是身材高大,竟然看着像散发着金光。

一阵西北风吹来,吹动起刘煜的长发,越发显出军中壮士的风采,就连那上官芸儿一时看呆了。

大风歌在“咚咚”的鼓声敲击着在座众人的心灵。

第八十七章 汉风歌(七)

刘煜没系统性地学过高音的唱法,但却也听了不少高声歌唱家的作品。

再加上嗓音浑厚,越发的震人心魄。

放声循环了两次,听到周边环境鸦雀无声,知道效果达到了自己的预期。

最后一通鼓响之后,他就扔了鼓槌,和姬森两人若无其事的下台去。

姬胖子罢了朝陈不遇翘起了大拇指。

这种雄壮的打击乐,再加上高大的军汉,壮烈的歌词,给这些沉溺于小清新音乐的人而言,是一种震撼。

董其琛首先拍起了掌,两眼微眯,若有所思地看向刘煜。

有董夫子带头,周边的掌声接着响起。

周围的那些学士们也拍起手来,智况也不情愿的跟随着鼓掌。

福源君在听到歌声时,陡然一惊,等到刘煜唱完,他已经平静下来,问道,“表弟果然大有长进啊,此歌何名?”

“汉风驱我战胡虏,直教天下尽华夏!”刘煜朗声道,“这是汉风歌。”

可能是自己把心中的郁结,一鼓脑儿随着歌声发泄了出来。

刘煜只感自己灵台清明,他更加确定自己在做什么,将来要去做什么。

“歌词豪迈,连我这样的风烛残年之人也为之动容。”董其琛抚摸着长长的白须说道。

“晋国地处中原腹心,凭借六军之力拒守四战之地,承平多年,却是让大多数人忘了所处之境地,小友这样的提醒的确是晋人所需要的。”

这老家伙会看不清形势,那怎么会让孙辈成为秦国广平君的门客,估计也是多方下注的想法,刘煜暗暗想到。

“我自陈去秦,看到秦国兵戈磨磨,那秦王将议政大殿改名为在四海殿,举国上下竟都在为出关作准备。”

“而来到晋国之后,发现清者少,浊人多,靡靡之音毁人斗志,乱人战意。”

“我听儒家有句名言,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晋国的六军之力,能一齐扛住四周强敌的群攻吗?”

“表弟危言耸听了,如今边境安宁,何来群攻?”福源君开口否定道。

“本君身为选锋军主帅,镇守巨鹿,对于附近的齐人的动作了如直掌。”

“齐人倡儒术,士大夫讲求君之道,文教为先。却是怎么也会率先来攻我晋国的。”

“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更加没有所谓的君子国。”刘煜想到姬懿为何会偏爱诗文,估计是受了齐人儒术的影响。

“两国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他想到了这句外交名言。

“齐人心理上没有扩张的想法,但是秦齐联盟,只要秦人出兵,按照盟约,齐人怕是也不甘落后。再谦恭的人都有相应的利益需求。”

“大表哥不要被齐人的表象所迷惑,战乱若起,可没有什么君子了。”

“除却秦齐之外,晋国还要面对的是草原游牧民族的入侵,如此境遇,当早做打算。”

刘煜还是缓缓地揭开了他的目的,他静静地看着董其琛,只见这个老者,神情淡然。

见到刘煜看着他,董夫子笑道,“看小友的神情,对于如此国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刘煜沉吟了下道,“我来晋之后,与代成君相谈甚合,代成君戍边多年,对国中边事知之甚多。”

“对比秦齐的兵伐,草原匈奴却是需要重视的威胁。华夏四国,无论谁胜谁负,至少能衣冠不改,但若是游牧民族侵入中原,危害的恐怕是我整个华夏民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草原之人休时为牧,战时为兵,弓马娴熟,控弦更止百万,当首先给予重视。”

董其琛听后点点头道,“小友的意思,我已经听出来了,可是想对草原用兵?”

“不错。”刘煜听到董夫子明白了自己用意后道,“夫子觉得对是等着匈奴人来打?还是利用时机打出去?”

“老夫虽不知兵法,但也知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董其琛抚须道。

“轻易不可开战,凭坚城据守当然是稳妥之策。但若觅得战机,当然也应该御敌于国门之外。”

“夫子可知,如今良机已现。”刘煜对于董夫子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今年的冬天来得比较早,草原那边更是冷得厉害。根据现有的情报推测,草原遭遇白灾的可能性很大。”刘煜把鲜卑人对凛冬的判断说了出来。

“八年前同样是草原白灾,牛羊马匹冻死无数。灾后匈奴人为挽回损失,右贤王帅兵二十万攻打代郡。要不是代成君守城,怕是会打到绛都。”

“今年灾情一旦重演,来年春天,匈奴人的兵马又该会猎中原了。”

“白灾?”福源君一听笑道,“表弟哪里来的情报,我派到东胡的探子来报,他们那里过冬物质充分,哪里会闹灾?”

“东胡临海,气候就比匈奴人的内陆地区在温暖一些。”刘煜也知道海洋性气候的特点。

“匈奴人在阴山以北,冬天本来就冷。再加上近年以来,他们在晋地的虏掠收获不多。若是遇到凛冬,却是很难扛得住的。”

“而且我在过秦地时,匈奴大单于有意跟秦人和解,怕也是觉察到了凛冬的风险。”

刘煜想起魏陵的那些话,当时魏陵的神情严峻,魏氏应该已经预感到这个冬天很麻烦。

“即使有此良机,但小友可知,这冬季行军,又走的是不熟悉的草原,凶多吉少啊。”董其琛不否认刘煜所提出的机会,但现实很残酷。

“也不尽然,目前百工兴旺,只要防寒装备到位,却是不怕这天时的危害。”刘煜指了指周围的炭炉。

“看看秋水亭,正是有了这些炭炉,让大家并不觉得寒冷。”

刘煜说到这里了,朝向荀宣道,“这些还真是靠了墨家的帮忙,我们应该感谢他们。”

“墨家紧守祖师训导,惠民利民,只愿世间兼爱无攻,和平共处。不求世人感谢。”荀宣对于刘煜的赞赏表现得很平淡,不过内心却已经对刘煜大有好感。

“军国之事,都是国之大事,老夫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小友等下有瑕,会后老夫还想听你细说。”董其琛笑道,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福源君顺势高声道,“今日有幸请来上官大家,怎能只舞一曲呢?本君尚不尽兴,各位是否也是如此呢?”

席下顿时一阵哄闹,“哪里尽兴了?只等上官大家再舞……”

第八十八章 汉风歌(八)

上官芸儿在听完刘煜的汉风歌之后,一时石化,默然不语。

彩云楼的红牌也有难言之隐,在这里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父兄战死在了草原之上。

懦弱强食的成长环境,让她对军人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当初智化在成为鹰骑主帅后,她之所以陪侍在旁,也有这种情感在里面,当然最重要的是跟她的任务有关。

晋国之内还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而她的主人远在数千里之外。

今天刘煜的这种豪情高歌,着实吸引住了她。

她精通音律,汉风歌虽然歌词简单易懂,但听出了其中隐隐有种王者气概。

一时之间,她刚才对刘煜的那些抱怨便烟消云散,更对这个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听到众人呼她再行上台,上官芸儿调整心态,盈盈地走了过去。

不过他并未直接上台,而走向了刘煜这边,款款一礼道,“芸儿为刚才失礼之处向武原君道歉。”

刚才福源君曾经打算让上官芸儿来唱刘煜的歌,但她当时还在气头上,选择了拒绝。

“若是君上还有新的诗曲,芸儿愿为君上唱之。”

一开始让她来唱,她甩大牌不来,现在这个时候,知道老刘的厉害了?刘煜心中有些得意,他没有说话,只是在想着自己背过的诗当中有没有合适的。

“哦,煜表弟还有新诗,本君甚为期待。”福源君一听就来了兴致,他还是不太相信刘煜会有什么诗才。

“还真有一首诗,只是有些豪放,上官大家穿成这样,怕是展不开的?”刘煜想了想,这种明星作用还是需要利用的。

“还请君上赐教。”只见上官芸儿一甩水袖,收缩在一起,然后把紧紧一束,宽袖变成了精炼的窄袖。

接着把头发一批,再迅速挽上了一个男子的发髻。

“君上看,如此可以不?”上官芸儿几息之间就从华贵美女转变成了英气小生。

“有点样子了,上官大家还真是多才多艺啊,不过这裙装还是要换了才行。”刘煜见到她凑到跟前,于是轻声地把诗句说给她听。

上官芸儿听后精神一振,默念几遍后,便已经记下了。面色显得更加迫切,一礼之后,却是下去准备了。

“今日有幸得了武原君的一首新曲,奴奴想要一点时间准备,还请各位稍等。”

……

“煜表弟真是不同凡响,看来世人都误解你了。”福源君听后点头示意上官芸儿耐心准备,却把焦点锁定在了刘煜身上。

“其实也不尽然,刘煜本来就只是一个武人,被人称为武夫也很正常。”刘煜笑道,“今天之后,怕是人们会认为我是一个会唱歌的武夫,这样也算是一技之长吧。”

“武原君谦虚了,这汉风歌豪迈雄壮,只是智某觉得还是王者唱出来,更会让人侧目。”智况当然听出来歌中之意。

他说出这样的话的意思,无非在说你刘煜流落异国,不配唱出这样的歌曲。

“哈哈,是吗?”刘煜知道这是汉高祖刘邦平定英布之乱后,回到沛县,在一帮旧友相逢的背景,即兴创作而成。

“我只想说智兄,你想得太多了。”刘煜感觉这个智况跟自己不对付,估计也是因为政治站队的问题。

“此曲在我看来,只是希望天下太平,让我这样的武人能否回到故乡,与亲友团聚。”

“智兄认为在下没有资格喝这样的歌曲,那就听听上官大家接下来节目如何。看看上官大家接下来唱的,是不是适合我刘煜的。”

“或者说是适合在座的各位年轻朋友?”

“智某洗耳恭听。”智况已经看到上官芸儿已经开始上台来。

“铮”地一声,古琴的声音响起,又有人敲动大鼓,分明就是刘煜刚才将军令的曲调。

将军令源于唐朝皇室乐曲,演绎的是军将升帐出征战斗的场景。

虽然刘煜只是稍做了一段,但在上官芸儿这样的专业人士手里,将军令的节奏变得更加在的雄壮。

再看上官芸儿,此时的妆容已变,抹去了唇间的女儿红,而且换上了一身青色的武士服,左手持有一把青霓长剑。

“是剑器舞!”场中人看上官芸儿的打扮就猜到了后者的表演项目。

“我好像没有看过上官大家舞过剑?”有人显然也是彩云楼的常客。

“彩云楼哪里适合舞剑?看来这是上官大家第一次舞剑,大家有眼福了。”这估计同样也是青楼的入幕之宾。

随着音乐响起,上官芸儿起手拔剑,轻盈漂亮。

青霓剑在她的手里闪出朵朵剑花,身形本身就很曼妙,这运动起来,让人觉得她的人间的精灵一般。

剑光划成漂亮的弧线,她的纤纤细腰在青色的剑光中摇动。

或劈刺,或点撩,或前抹,或挑提,或绞扫。

只听到配乐陡然一变,似乎变成了将军出征的序幕。

上官芸儿的身形一定,却听到她般的声音响起。

“誓扫匈奴不顾身,多少袍泽丧胡尘……”

这是刘煜结合了当年自己背过的几首古诗,再将现有的形势,凑成了一首诗。

他只要一想到五胡乱华,就变得心情沉重。

上官芸儿的嗓音听不出半点妩媚,倒是有种巾帼英豪的气势。

“代郡城头鹰声起,千军万马战意浓……”

这是刘煜写姬舜的两句诗,四表哥的为人,在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后,他感受到了对方的人格魅力。

这是一个心中存着全民族命运的人。

上官芸儿的剑式如同鹰飞九天一般,想表现出军士出征时的义无反顾。

“长剑直指阴山北,大风吹扬绛红旗……”

绛红旗其实是晋军的旗帜,阴山北那是匈奴人的势力范围,这是显示着晋军与匈奴人相遇了。

将军令的节奏越来越快,上官芸儿的剑器舞也是闪电出手,一片夺目剑光之中,仿佛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生死都已看淡,眼中只有胜败!

“此生不破狼居胥,终愧有辈是男儿……”

两句唱出之后,上官芸儿只觉得所有心气被激发出来,带着亲人的回忆都涌上心头。

歌声之中,仿佛让人看到草原之上,尸体遍野,仍有一员军将,虽然身死,却依然拔剑向北。

男儿豪情当封狼居胥!

配乐在进入最高潮的阶段,戛然而止,再看台上时,上官芸儿已经剑指长空,接着只听到“铮”地一声,青霓剑归鞘。

四周声音为一清,静静地让人听到了上官芸儿微微的喘息声。

第八十九章 汉风歌(九)

若说刚才刘煜所唱的汉风歌是一种情怀释放的话,那么这首诗就完全是情绪的宣泄,而这种宣泄似乎跟在场的每一个人息息相关。

狼居胥山是匈奴单于庭所在地,对于在场的学士来说,这点认识都是心中有数的。

“大丈夫当如是!”已经有学士的心情被激发出来。

“在下国学院儒生晁鸿,上官大家所唱之歌何名?”这是一个年轻的学子。

“武原君告诉奴奴,此诗名为出塞破虏。”上官芸儿脸上已经微微露出汗珠,这是她第一次在中原之地,表演这样的剑器舞。

而在曾经的那个城市,她的剑器舞,一直被主人所喜欢。

“好诗,好一个剑器舞。”福源君缓过神来,笑道,“原来上官大家还精通剑器,实在惊为天人,不愧是有天仙之称。”

“君上谬赞了,奴奴今日舞剑有些疲惫,先行别过。”上官芸儿还真有些累了。

“君上还邀请了春风阁的姐妹,奴奴就不耽误她们的出场了。”

上官芸儿款款一礼后,告退,在路过刘煜的桌席时,停下脚步道,“武原君若是有暇,可到彩云楼来,奴奴必会胜情款待。”

又看到旁边姬森猪哥一样的眼光,美女笑道,“平陵君来的话,奴奴也是不胜欢喜。”

刘煜听后只是点了点头,姬森的眼里释放出艺术的光芒。

“好一个出塞破虏诗,壮烈慷慨之极。”刚才问诗名的士子站起来身。

对着周围道,“董师,君上,各位同窗师友,听完此诗,再想到刚才武原君所说。”

“今日我已经受益匪浅,自古多难兴邦,晋国承平多年却忘了斗志,多是迷恋风月之事。”

“环顾四周,皆有强敌,怎可没有危机意识。”

“感谢武原君用两首雷鸣之曲,警示我等晋国学子。国是维艰,若是民情会接下来会风月之事,晁鸿想先行离开了。”

“晁鸿,福源君好心让你来欣赏歌舞,你倒好,话中带着讥讽之意,你当君上是什么人?”智况认出那人是国学院的年轻学士晁鸿。

“智兄,你想多了。晁某只是有些自惭,国事当前,不敢再谈享乐之事。”他离席对着董夫子一礼道,“董师,曾子曰,三省吾身,我今日有所悟道,求辞去。”

董其琛挥挥手道,“大道在前,若得参悟,当静心去除杂念,去吧。”

晁鸿一去之后,像是开了一个坏头,不断有人告席离去。

一时之间,刚才还坐满的桌席竟然空了一大半。

早有下人来报,“春风阁的林怜儿的歌舞已经准备妥当。”

“罢罢罢。”福源君看着空荡荡的桌席道,“算了,不用他们上台了,送些钱布过去,就当是报酬。”

他也知道再若继续谈论风月,怕是自己会被离去的那个学士们厌恶,也站起身来,向董其琛告辞。

“本君还有些重要的军情要处理,这民情就到此为止,夫子意下如何呢?。”

“尊福源君之意。”董其琛也没有什么意见。

这两人意见一致,其余的在场的人也逐渐开始离场。

福源君带着智况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跟刘煜说道,“煜表弟若是在我四弟那里呆腻了,可到本君的府第来。”

“肯定比四弟那里要有趣的多。”他还不知道姬舜府里多是退伍的老兵,又没有女主人,着实无趣了点。

刘煜客套地点头称是。

一会儿的功夫,场中只剩下董其琛、种弘、李去疾,刘煜和姬森。墨家的人也离开了。

“小友是否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董其琛出言问道,人老似精,他看出了刘煜不离去,显然是在等和自己独处的机会。

“夫子慧眼如炬,小子想的事情想必夫子也猜出来。”刘煜没有直接说。

“小友刚才说冬日出塞,其实是代成君的意思吧?”董老儿很自然地想到了这一点,“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给是装配妥当,也是天时不利啊。”

“四表哥当然想出兵,至于天时,套用儒家的话,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而今出兵草原,却是占了人和之利。”刘煜回答道,看到董老儿脸有疑惑,接着解释。

“就在几天之前,我遇到了两个鲜卑人,他们告诉我跟四表哥,今年冬季草原必然迎来白灾。”刘煜还是情报的来源通报了。

“鲜卑人来请求晋国发兵草原,他们会劝动草原其他民族响应。草原各族苦匈奴已经久矣,只要出塞后,打上几个胜仗,草原必乱,到时候,匈奴人便是有百万控弦也只能到处扑火自救。”

“更何况,白灾一至,人力蓄力都会受到重大损失。这是天赐良机啊。”

“小友反复在我耳边提及出兵的事情,怕是大王没有同意吧?”董其琛听后不动声色地道。

“不怕夫子笑话,表哥去求晋王,碰了一鼻子灰。”刘煜接着道,“我知道在晋国之内,夫子声望极高,晋王还是很愿意听夫子的建议。”

“呵呵,你这个人吧,不像传闻中的那个实诚的武原君。”董其琛指着刘煜道。

“搞了半天,你这是想让我出面劝动大王出兵草原吧?”

“夫子果然是文化人,一听就知道我们的想法。”刘煜当然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董其琛抬眼道,“小友也打算跟随代成君出塞?”

“正是,左右呆在绛都也是无趣,我还不如到草原去走一遭呢?”刘煜承认道。

“果然很有胆识,而且很会挑动人心。”董其琛神色一凛,“我再问你,如何才能开万世之太平?”

他还是问起了那横渠四句。

刘煜想当然地道,“无非就是天下大一统,没有了国家之间的纷争。统一钱币、度量衡,”树立适合国家发展的价值观。”

他很自然想到了秦国统一天下时的那些措施,秦法严苛导致了两世而亡。国家发展的价值观还是很重要的,后面的独尊儒术就是一例。

“什么国家发展的价值观?”董其琛听到刘煜的话时心头一跳,然后又问道。

“富强,民生,文明,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刘煜没有记全核心价值观二十四字,想想在古代这十八个字也差不多了。

董其琛听后陷入沉思,不过马上给了刘煜回音。

“我可以去跟大王述说一番,但是你们不必抱有太大的希望。”他幽幽一叹。

“大王年岁已经迟暮,哪里还有这份进取之心啊。”

第九十章 梁公公

刘煜还在翱翔山的时候,绛都宫城边上的一个小宅院前,迎来了一位远路而来的年轻男子。

这人二十来岁的年纪,走路起来腰板挺得很直,步伐稳健,看起来是军汉出身,但是他的脸上却带着忧郁之色。

梁小进望着不远处那个不起眼的宅院,想到里面那人的身份,原来涌上来的那种亲切之情,又被生生地压了下去。

“葛长史想用亲情做谋划,但我姬舜没有这样的想法。”他想起了代成君的话。

“你是寻找自己的亲身的父亲,这是你自己的家务事。不必把鹰骑的事情合在一起。”

“这么多年都有见到自己父亲,天伦之情无可替代。你到时候应该跟他好好讲讲你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代成君并不认可葛苦禅的亲情计策,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比梁小进父子久别重逢重要,即使是鹰骑的兵权。

“小进啊,没有想到啊。你的父亲竟然是大王身边最亲近的人。”葛长史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这个当父亲的太不称职了,把你们母子扔在代郡二十多年都不过问一下。”

“你这次如果找到他可得好好说说自己的苦处,当然也别忘了鹰骑的事情。”

他的心理很矛盾,在巷口来回的踱步,最后还是走到了门口。

“咚咚”地敲门声,引来宅院门房的回应。

梁进是晋王身边的内官总管,外表来看,性子很是随和,宫中上下关系都还不错。

虽然掌管着晋王内卫司,即是晋国王室的暗部,却在表面上从不与官员起冲突,一副老好人的形象。

他在晋王宫外差不多三四百米的学林街附近买了一个小院,所谓学林街便因为国学院所在而得名。

梁进买的小院就是国学院附近,用他的话说是想沾点文气。

小院内相当简朴,下人也只有一个老仆门房和几个洗衣做饭的半老婆子。恰值休沐,梁进正在家中歇息。

忽然听得老仆门房来报,说是有个自称是梁小进的代郡年轻人求见。

“梁小进?”梁进听到这名字之后,眉头一皱,“而且还是代郡的?”

梁进本是代郡之人,父母死于匈奴,十六岁时孤苦无依便进宫做了宦官,一直纠结于少时亲戚无靠,便与代郡的本家断了联系。

但是富在深山有远亲,更何况梁公公现在是晋王近臣,完全发迹了,梁姓本家在代郡虽然小门小户,但还是有几户人家,不想断了梁公公的血缘情。

“不会又是来要钱的吧?”梁进想到前几年也有代郡本家子侄时不时来打秋风,前几次他都照数给了,后面实在是要的太多,直接找几个宫卫打了出去。

后面也就没有人来了,梁公公也乐得清闲。

“取十个大足钱给那人送去,让他走吧。”梁进吩咐了一句。

老仆答应了出去了,须臾之后,却又去而复返,说是那人送来一个信物。

老仆双手呈上,梁进信手拿了过来,却是一个竹子做的小动物物件,只是年代久远的缘故,上面斑斑驳驳,普通人的眼光来看,根本看不出是做得什么动物。

但是梁进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一只竹蟾,这是他亲手做的,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梁进依然记得。

“赶紧把那人请进来!”梁进方寸大乱,声音有些急。

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下来的,会不会是骗子?经历了宫中勾心斗角,梁进也是以恶度人。

梁小进在老仆的引领下进了宅院,外表看着不起眼的门庭,到了里面倒是颇为整洁干净。

到了会客的偏厅,他的鼻中闻到了一股檀香的气味。

他不知道宦官即使幼年净身,也总会带着尿骚味,更何况梁进还是成年后净的身,一般来宅院里面都置了熏香。

偏厅的家具桌椅做得都很精致,这是梁进托了宫中匠造大师的手笔。

他此刻正坐在匠造大师所做的四方椅上,两眼微眯,身子靠在椅背后面,看起来是在休息。其实他透过中双眼的缝隙在观察着来人。

这个时代的四方椅当然还没有像明清那时候那么完美,墨家的长久存在对于手工业的发展起到了重大推动作用。

事关民生的桌椅就是按照人体工程学的原因被设计推广出来。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会用上。

“怎么觉得这个年轻人长得很奇怪。”他脑中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梁小进的心在见到梁进跳得厉害,他看着椅子上的梁进时,很快发现对方的两鬓已经斑白。

“小进见过梁总管。”他行了一个晚辈的躬身礼。

梁进睁开了眼睛,而且眼光已经停留在了来人的脸上,这鼻子、这眼睛,还真是象啊。

这嘴巴这耳朵不对啊,梁进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耳垂。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虽然他从面容中已经有些明白这人的母亲是谁。

“我娘小名叫花丫,生下我之后,邻居都喊花嫂。”梁小进老实地回答道。

“果然是她?”梁进心道,我想这人的鼻子、眼睛这么像花丫呢?

“你爹娘现在可好?”他心中一叹,这都是二十多年的事情了,自己已经成为六根不净的人。

“晚辈自小没见过爹,母亲只说爹爹来绛都挣大钱了。”梁小进一五一十地道,想到母亲,他神色一黯。

“我娘在八年前匈奴侵入代郡的时候,死在匈奴人的刀下。”

梁进听到前一句的时候,猛然想起曾经的往事。

少年对少女发誓道,“我要到绛都挣大钱然后来娶你。”

少女含羞地道,“我相信你。我都是你的人了,你让我以后还能嫁给谁?”

当听到死讯的时候,梁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再看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他猛地想到了什么,这嘴巴这耳朵分明跟自己如出一辙。

“你娘死前跟你说了什么?”梁进的心跳得厉害,虽然执掌了多年的暗部,早就想成了处乱不惊的习惯。但这一次,他紧张了。

“我娘让我拿着竹蟾来绛都找亲生爹爹,因为只要爹爹只要看到这只竹蟾就能认出我来。”亲人的归属感让梁小进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孩子,让你受苦了。”梁进已经确认无疑了,他抱住了年轻人。

前一时刻还只是不相识的陌生人,这一时刻已经变成了世上最亲的人。

“爹”。梁小进情不自禁地叫道。

随着一声爹的叫出,两人抱头痛哭,十几年分开后的父子相逢,使得两个孤独的人都仿佛有了心灵的寄托。

第九十一章 遇袭(一)

虽然说动了董夫子,但刘煜从他的神情里也能猜到即使董其琛劝说,已经过了天命之年的晋王姬离寐也未必有出塞的决心。

“尽人事,看天命。”刘煜走出国学别院的时候,自言自语道。

“能唱出汉风歌的武原君怎么会是看天的人?”山门之侧转出一人来,原来是晋墨矩子荀宣。

“矩子怎么还没走?”刘煜觉得奇怪。

“我刚才忘了告诉君上,那个降落伞的效果很不错,公输大匠说要当面感谢你。”荀宣原来是想跟自己说这档事。

“举手之劳而已。”刘煜对于降落伞的设计图样没放在心上,不过墨家这股能量却是不能忽视的。

“矩子听说出火药吗?”刘煜想到了热兵器的原材料。

“火药?”荀宣听后一愣,“只听说过草药、木药,却没有听说过火药,那是治什么病痛的吗?”

原来这年头还没有发明火药啊?刘煜心中大定,这下终于有种穿越者的优越感出来了。

他没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荀宣,“矩子,这样的东西,能否做个千儿八百个?”

荀宣拿在手里一看,笑道,“这不是为平陵君设计暖手炉吗?可是荀某亲自动手做的。君上要这么多,难不成想贩卖不成?”

“我看这东西设计精巧,暖手效果不错,想给远在庸城的义父、师傅送些过去。”刘煜当然不可能告诉他真实的目的。

“原来君上有此孝心,应该问题不大,这种暖炉用的铁皮板是用水磨轧平的,批量生产的话,恐怕没这么精致。”荀宣提前说到了质量问题。

“没关系,都是武人,不会像二表哥这样搞得这么多纹路,只要留下龟片纹就是了。”刘煜的目的当然是奔着手雷去的,虽然没法做出威力强大的,但至少能听个响,就是在这个时代算是进步了。

说到姬森,刘煜心说刚才还看到这胖子前一脚出来,这会儿又跑哪里去了?

这时跑过来一个的护卫,刘煜看出来是平陵君手下,“武原君,平陵君有事先回绛都了,就不同路而行了,让在下来通知一声。”

“他是不是去彩云楼了?”刘煜笑问道。

“我家君上没说,不过听景大少的话语,应该是彩云楼无疑。”这护卫倒也干脆。

“情圣往往是从粉丝开始的。”刘煜对胖子姬森树起大拇指。

刘煜正要上马车的时候,看到荀宣还立在山门边上,问道,“矩子还在等人吗?”

“我在等回城的牛车。”荀宣回答道。

原来这国学别院远在城外,为了利于通行,有行脚商人驾牛车来回,费用便宜,这跟后世的公交车类似。

“矩子,若不嫌疑,就坐我的马车走吧。”刘煜招呼道。

“如此,我便不矫情了。”荀宣倒也没客气,就上了车来。

刘煜注意到李去疾上车之后,似乎一直在想心事。

“什么事情让我们的毒舌先生如此苦恼?”在队伍开拔后,刘煜笑问道,“话说今天这种场面,竟然没有听到你大发口才,倒也是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本来我倒是想趁机出出风头,但是一来你的表现实在出乎我的意料,这二来就是师伯叮嘱我多听多看……”

李去疾忽然眼中精大盛,他盯着刘煜道,“原来,莫非是这个意思?”

“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干嘛?”刘煜被这家伙的眼神看得有些奇怪。

正在这时,刘煜的耳朵忽然听到破风之声,他飞起一脚将李去疾踢到了一边,一支泛着蓝光的弩箭透过车厢的窗户钉在两人中间的木板上。

“先人板板,是项如意!”刘煜骂了一声,认出了弩箭的来历,朝外大叫道,“连平,停车戒备!”

然后翻身下车,顺势一把将李去疾也拽了下来。

荀宣的动作也很快,看到弩箭后也跟着刘煜下车来。

三人下车之后,又有几支弩箭射进了里面。

这是翱翔山下的一条山路,由于他们是最后从国学别院出来的,路上没有其他人迹。

刘煜躲到背向弩箭射来的一侧,一看窦家的随从,片刻之间,五人被射倒了两个,车夫受伤也倒在了地上。屈连平已经让其他人以马身为依托,防守起来。

刘煜听到了马的哀鸣,车厢一抖,刘煜心道,不好,马车的驾马中箭了。他不敢怠慢,直接抽出太阿剑,切断了车辕与马匹连接的皮带。

两匹马儿没有了束缚,嘶叫着跑开了。

“君上,是项家死士,他们要攻过来了。”屈连平带着另外两人也躲到了失去马动力的车厢后面。

屈连平跟随刘煜在越地平乱过,自然认出来是项家的人。汉国前太子就是死在项家死士的手里。

“对方有多少人?”刘煜很冷静,他看向四周,这里距离国学别院不远,项如意肯定想速战速决,自己有了车厢的屏障,弩箭也失去了作用,接下来肯定是强攻了。

“五个刀手,五个弩手,山脚斜坡上还有一个弩手。”屈连平赶过来的时候,数过敌人的数量。

刘煜从车厢边上露出头来,看到不远处的一个斜坡上冲下来十条身披白袍的人影,而斜坡上那个身材婀娜的不是项如意又是谁呢?

不一会儿,几根弩箭就向刘煜射来,吓得他赶紧躲了回来。

他看到荀宣手里已经拿了一柄护卫的横刀,早在商周时期就已经了青铜刀。而到了现在这个现代,随着墨家提升冶炼工艺,由此形成铁制的直刀、横刀被工匠们发明了出来。

历史上汉直刀可以做到一米二左右,双手握柄。但现在的直刀也就六七十厘米,就是横刀的样子。

“这次是仇家找刘某,连累矩子了。”刘煜道。

“哈哈,君上曾在秦地救过小徒,墨家当有回报,与君上同战。”荀宣笑道。

“好,那刘煜先谢了。”刘煜当然希望帮手越多,“若是这一次成功脱脸,墨家之事便是我刘煜的事。”

废话,老子看墨家有多顺眼吗?这可是代表时代力量科技部门,刘煜对墨家的技术沉淀分外感兴趣。

“哈哈,君上没学成王者之道,倒有几分江湖豪气。”荀宣笑道,“不过,我喜欢。”

他的脸色严肃起来,已经听到了踩雪的声音,敌方的刀手正在接近当中。

“我刚才看过,弩手跟刀手的距离不过五六步。”刘煜当然也听到声音,低声道,“连平、矩子带上护卫,从右边冒头,引他们射出弩箭,以及刀手的注意。”

“我在间隙的时候从左路突出,直冲对方的弩手。以快打快。”

他又看了一眼李去疾道,“毒舌先生,他们的目标是我,应该不会拿你怎么样?”

“哦。”李去疾倒也经历过这种危机,也不太惊慌,“了解,保命之道在下还擅长的,无非装死就是。”

第九十二章 遇袭(二)

刘煜见识过这个时代的弓弩,多为单发单装。连弩的技术据说是被上党韩氏掌握,但韩氏被逐,连弩也没了踪影。

“刘煜在此!”屈连平大叫一声,从车厢右边露头,引来五支弩箭的齐射,前面的刀手死士更是加速冲过来。

屈连平早有防备,就地一滚,躲过了弩箭,并从车厢的屏障下显身出来。

荀宣和另外两个护卫知道弩手需要装载箭支,也杀将出来。

刘煜却从左边杀出,趁着所有注意力都被屈连平他们吸引,直扑后面的五个弩手。

不过几米的距离,刘煜几息就到,挥剑一抹,正中一个弩手的脖子,后者顿时软软倒地。

五个弩手的间距不大,相隔不过两三米。

好一个刘煜,干掉一个弩手后,更是不加停留,一剑再刺中旁边弩手的左胸。可怜这人临死之前还在装弩箭,两眼圆睁着倒在血泊中。

另外三个弩手已经回过味过来,离刘煜最近的那个弩手见到刘煜的剑挥来。

下意识地用铁弩抵挡,却见太阿剑直接劈断了铁弩,剑尖划出过了弩手脖子上的动脉,一股鲜血从弩手的脖子上喷涌而出,缓缓倒地。

剩下两个弩手,一人已经扔掉弩箭,拿起了横刀。另一人,已经换上新的弩箭并瞄向刘煜。

刘煜对太阿剑的威力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耳中听到哚地一声,知道不妙。

一把抓起那个动脉喷血的弩手尸体当盾牌,弩箭正中尸体,刘煜看到两人弩箭已空,心中大定。

他大喝一声,将手中尸体一掷,正中刚才向他射击弩手。

那个换刀的弩手,举刀向刘煜砍来。

刘煜嘴角显出一丝冷笑,当即用力挥出一剑,太阿剑再度削断了对方的横刀,弩手胸口被剑割开老大的口子,眼见是不活了。

“果然是柄神兵!”刘煜看向太阿剑时,却见刀锋依旧。

几息时间,刘煜凭借手中神兵,干掉了五个弩手,心情略微一松,却听到破空声袭来。

“靠,我怎么将项如意忘了。”刘煜看到蓝芒已经近在咫尺,用剑抵挡已是不及。

“这女人是故意趁我懈怠之际,才出手的。”他已经想到了项如意的用意。

“铛”地一声,一柄横刀将蓝芒击飞。

“哈哈,君上,你又欠我们墨家一条命!”原来荀宣赶来援手。

“先欠着,来日必有厚报。”刘煜回答一声,看着不远处的项如意,心中下定了决心。

“这个女人不死,老子寝食难安。”他当即想到了这点。

刘煜执剑快步奔向项如意,他知道对方换弩需要时间,自己这个冲刺,就是抓住这个时间差。

项如意见刘煜亲身而来,竟然有些惊讶。她刚才选择出手的时机非常好,但可惜刘煜身边有能手。

已经到五米的距离,项如意嘴角微微泛起弧线,不慌不忙地从身边又取出一个精致的小弩来,随手对着刘煜扣动了弩机。

刘煜本身就防备着项如意的暗算,这女人心思缜密,果断有后招。

电光火石之间,刘煜一个侧身,弩箭恰过穿透了刘煜的上衣。

“项如意,你一再暗算我,真当我怕你不成?”刘煜也不管衣服上的破洞,直接挥剑直刺过去。

项如意见到暗算不成,倒不禁对刘煜看高了几分。见到剑锋袭来,向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躲过了刘煜的攻击。

“看不出来,你的命倒是很硬的,我可是带了项家最强的死士。”项如意笑道,“反而让你有机会来杀我?”

雪地之上,行动还是有些迟缓,刘煜提剑一步一个脚印地向项如意走来。

“既然我们刘家跟你们项家势不两立,就不如来个了断如何?”刘煜保持着警惕,这女人太过于歹毒。

另一方面,今天太阿剑的表现让他更加有信心。

项如意看了不远处,项家的死士已经落了下风,毕竟荀宣和屈连平本身就是武术出色的人。

“好啊,我给你这个机会。”项如意抽出了长剑,刘煜看到她的长剑如一泓清泉,想必也不是凡物。

早在广平君府的夜幕之中,项如意就轻易地的制服了刘煜,她当时有种感觉,这刘煜的武艺似乎不咋的。

即使见到今天他一连杀了项家的五个弩手,项如意想到这些弩手本身就不精通近身格斗,她有信心与刘煜对战。

刘煜的太阿剑相比于普遍宝剑来说,长度要长一些,更宽一些,足足接近12米,对于身形高大的刘煜来说,完全是绝配。

由于剑身较长,太阿剑的剑柄也超过了三十公分,刚才刘煜击杀弩手的时候,是单手持剑为主。

这一次遇到的是项如意,他当然不敢大意,选择了双手握剑。

他回想着师傅教给他的剑法也好,刀好也好,都是全攻全守,完全是按照自身的力量来打造的。

这是因为元德道人见刘煜性格木讷,不懂变通,选择这样的教法。

时至今日的刘煜早就不是那个老实人了,从秦地以来的经历更让懂得随机应变的重要性。

在代成君府遇到墨家刺客的时候,他不动声色一击灭敌,连对他熟悉的豫勇也看出来刘煜的武艺已经大进。

刘煜正要举剑攻击,却突然看到眼前一道剑尖袭来。原来是项如意见刘煜接近,先下手为强。

刘煜好在有了防备,举剑相迎,听到兵器相交的声音,刘煜只觉得自己力量似乎被项如意的长剑接引了过去。

项如意一脚踢在了刘煜的胸口,让后者退后几步,感觉到骨头痛。

“谁都知道你力气大,我不可傻,才不跟你玩硬拼?!”项如意早就针对性的出手。

“你现在想跑的话,还是有可能活着逃出去。”

刘煜揉了揉胸口,感觉应该是硬伤,也没什么大障碍。

“老子皮糙骨硬,你就是踢我十脚又怎么样?”刘煜不甘地道,“我只要一拳,就给把你打趴下。”

“这叫一力降十会!”

“好啊,那就让我来踢你十脚试试,再不行,刺个十剑,你皮再糙骨头再硬,也活不成。”项如意恶狠狠地道。

再度执剑出手,她结合自己的见闻,对刘煜的武术做出了判断,也施展了最佳的对付手段。

她剑法很轻盈,不跟刘煜的长剑触碰,即使碰到了,也会像一开始卸去刘煜的大力。

果然,这样做的效果还是不错。

第九十三章 遇袭(三)

刘煜被项如意神出鬼没的出招只有防守之力,由于吸取了开头的教训,倒也没吃大亏。

在对付些刁钻的招式过程中,刘煜对自身学过的剑法重新进行了排列组合,慢慢地促进了他的成长。

不知不觉两人在雪地上已经过了三十多个回合,刘煜越发地沉稳起来。

对于项如意的出手,他已经不再手忙脚乱,而是有了先行的准备。

这让项如意顿感意外起来,她的眉头一皱,不远处的打斗声音渐行渐小,她知道项家死士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把心一横,一剑直刺刘煜胸口,这一招使得很正,速度也不快。

刘煜觉得有些意外,对手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力气足以击飞她手中的长剑吗?

当即他挥出一剑正中项如意长剑的中间偏上位置,而且用上了自己的全力。

“铛”地一声,项如意的长剑脱手,快速地向后退去,背身探手入怀。

刘煜再看到项如意转身过来时,她的手上已经拿了一张上弦的小弩,扣动了板机。

“操。”刘煜刚才就觉得意外,项如意诡计多端,他保持了十二分的警惕。

听到弩机的声音,反应很快,赶紧卧倒,弩箭擦着自己的腰线钉到了雪地里。

刘煜就地一滚,也不管地上的身上沾了多少积雪。

此刻项如意弩箭已空,长剑又落在地上,正是最佳制敌时间,刘煜怎么会放过。

项如意没有想到刘煜能避过她的这支弩箭,正想后退逃开,却发现脖子处已经架上了一柄寒光淋淋的长剑。

“项如意,你也有今日!”刘煜手持太阿剑抵住了项如意的脖子,心中一爽。

“刘煜,我赌你杀不了我!”项如意一脸镇定地道。

刘煜一听觉得奇怪,我只要轻轻一抹,你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死到临头,竟然还这么嘴硬?!”刘煜笑道,剑刃割破了对方脖子的表皮,出现了一丝血迹。

但是再看项如意却一点都没惧意,莫非她还有所倚靠。

“我若死了,你那窦家大小姐可也就活不成了。”项如意果然是有后手。

“什么意思?”刘煜听后还真犹豫了,他想起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窦洛雪病了。

“窦家大小姐自幼学武,又从庸城到咸阳再到绛都,可曾生病?”项如意一脸镇定地道,“但是偏偏就在安逸的绛都病倒了?!”

“你……?难道?”刘煜想到鬼谷兵脉之中谍道善于下毒。

“不错,就是我下的毒。”项如意直接点破了谜底,“本来我若干掉了你,自然会去救她,但是我若让你逃了,照样可以用她来威胁你。”

“可惜,我太小看你了,竟然让你赢了。”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卑鄙!”刘煜大骂道,随即想起这女人连续使用弩箭,心说她不会身上还藏着私货吧?

于是探出左手去,在项如意的怀中摸来摸去。

“放心,短弩总有三张,都在雪地上了。”项如意知道刘煜的想法。

“刘煜,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老子跟你只有仇,没有亲。”刘煜骂道,只是手恰好摸到了一个突出的位置,当即把手缩了回来。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位置,脸上有些挂不住,“好,都这个时候了,量你也不敢做小动作。”

心中倒想,这女人身材倒是不错,该凸的地方还是很有料的。

“解药在哪里?”刘煜想到窦洛雪中毒,自然想到向下毒的人要解药。

“你如果放了我,我自然会把解药送过来。”项如意淡定地道。

“哈哈,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现在放你走,怕是有去无回。”刘煜完全不相信项如意的话。

“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有去无回呢?”项如意阴阳怪气地道。

“项如意,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刘煜顿时有些火大,从秦地纠缠到了晋地,这女人就是阴魂不散。

“对啊,我就知道你不敢杀我。”项如意有些得意地道,“跟了你一路,我对你很清楚,你这个人很重情义。”

“不然,我也不会想到对窦大小姐出手。”

“不行,我不相信你。”刘煜心中那个杀意被压了下去,窦洛雪不远千里来救他,他不能不顾息这样的好女人。

“当日在咸阳,你被广平君抓住,我好心救了你,你现在还想置我于死地。”

“咸阳你救我之前,我可是在廊道上放了你一命,我们两清了,我做事向来恩怨分明。”项如意一副吃定刘煜的样子

“你不相信也没办法,解药呢,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这毒若是去除得晚了,到时候可对身体有很大的伤害的!你可要想明白哦。”

“把解药的药方说出来,说完之后,我就放你走。”刘煜想到了最妥善的处理方式。

“哈哈,刘煜,你是拿我当三岁小孩吧?我若现在说了,说完之后,肯定被你抹了脖子。”项如意笑了出来。

“你只有放了我,我自然会让人把解药送过来。你现在逼我说,我肯定会说错解药的配方,到时候,窦家小姐可是中毒更深。”

这女人分明是算到窦洛雪在刘煜心中地位,才这么有恃无恐。

刘煜听后,还是觉得救窦洛雪要紧,把太阿剑从她的脖子上移开,“你若不送来,洛雪妹妹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打破你们项家在越地的老窝!”

项如意慢慢拉开了与刘煜的距离,他看到不远处荀宣和屈连平正在向这里走来,知道项家死士真的成了死士。

“刘煜你说错地方了,我父亲已经重新占据了会稽郡,你想找我项家的麻烦,尽管来会稽就是了。”说完,项如意快走几步,捡起自己的长剑,跳上了隐藏在树林间的马匹。

一群骏马从林间跑出,其中就有项如意骑马混在里面。她怕刘煜反悔,把所有的马都赶散了。

她勒住马的缰绳,回头对刘煜笑道,“其实你的洛雪妹妹只是中了迷药,我怕在翱翔山下误伤了她,才下的药。”

“我项如意要杀的人是你,窦家大小姐这么好的人,怎么能陪你一起死呢?那不是太便宜你了?”

说完之后,她扬鞭,引得座骑快跑,留下了一串笑声,似乎在嘲笑刘煜又被她骗了。

“这个女人,以后绝对不能再信她的话了。”刘煜暗暗发誓。

第九十四章 醒世汤

刘煜回到代成君府上时,第一时间去看望窦洛雪,却看到窦大小姐哪有什么病样?

“早上的时候昏昏沉沉地,到了午后,人就清爽得多了。”窦洛雪也觉得奇怪,郎中明明说是风寒,怎么也不会这么快好利索了。

“看来项如意说的是真的。”刘煜这才想到项如意离去时的话,这个时代的郎中不太可靠啊。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响动,代成君的侍卫扶着姬舜进宅来。

刘煜走近前去,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不禁皱眉道,“四表哥怎么喝成这样?”

“君上从宫中回来,心情有些郁闷。在路上碰到了一位姓韦的姑娘,那姑娘请君上喝酒,然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侍卫也是很奇怪,代成君对饮酒还是很控制的,在军中更是严禁喝酒。

他帮着侍卫将姬舜扶进房间,刚把人放平在床上,只听到姬舜喃喃呓语,“蝶儿。”

刘煜自然知道这是表哥想念死去的嫂子了,接着又听到姬舜又叫了一声,“英儿。”

刘煜愣住了,刚才侍卫说姓韦的姑娘,自己还在想着是谁。

听到这声英儿,他很快想到了姬舜是遇到了龙门山的韦英,十有八九的概率。

当时在城门口,姬舜似乎就对韦英有种特殊的情愫。

他是听到姬舜说韦英很像死去范蝶儿,但以他现代人的思维,总归是两个不同的人。

只是对于即使对陷于情网的人来说,所有的智商可能到了归零的时刻。

“韦英?这个龙门山寨主的女儿不会真的对姬舜动心了吧?”刘煜很快摇摇头,韦英不是像景珊珊这样的中二病患者。

那就是有一种可能,就是韦英接近姬舜怕是别有目的吧。

“表少爷,门口来了一位跟夫人长得很像的韦姑娘,并送来了醒酒的茶汤。”清叔进来汇报道。

在刘煜到府之后,姬舜曾经说过刘煜是府里的半个主人。

“韦英?”刘煜很快想到来人是谁?一起喝酒,现在却送醒酒的茶汤来?这是不是太殷勤了点?

“清叔,你现在这里照顾四表哥,我去见见这位韦姑娘。”刘煜起身道。

到了会客的偏厅,刘煜看到韦英脸色红通通的,应该也是喝过酒,手中提着食盒。

“韦姑娘,咱们又见面了。”刘煜打了个招呼。

“武原君,代成君现在怎么样了?”韦英的神情透着关切。

“酒喝得多了,人已经睡下了。”刘煜回答道,自从想到韦英可能存在某种目的接近姬舜后,他很关注对方的表情。

“那就好,那就好。”韦英拍拍胸口道,“刚才我就劝代成君少喝一些,没想到他说自己是千杯不醉。”

说着韦英的脸泛起笑意,嗔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千杯不酸的人?我看他心情有些郁结,应该是有不如意的事情吧。”

姬舜最近的确很不如意,从代郡回来之后,在绛都成为了无事之人。

他越想做些事情,却受到了父王的反对,这个时候,心情当然不会太好。

“这个醒酒的茶汤叫醒世汤,是我们韦家的独有的方子,据说也是从以前的世族大家里传出来的。”韦英很是善解人意的道。

“刚才我看代成君喝的是闷酒,醉后醒来肯定是头痛无比,甚至越加烦闷,先喝点醒世汤,翌日醒来不会觉得头疼。”

“难为韦姑娘这么为表哥考虑。”刘煜听出来韦英不像说谎。

“不过表哥是王室公子,对于外来的食物多有防备,具体还是要问清叔的。”说着看到姬舜的管家清叔。

“像,太像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像。”清叔似乎没听到刘煜的话,看着韦英自言自语道。

“清叔,韦姑娘这茶汤可以给表哥喝吗?”刘煜提醒道,把这老头子也惊醒过来。

“可以,可以。”清叔点头道,“不过事关君上安全,我们还是选择下人试喝一些,请韦姑娘见谅。”

老头子对韦英很是客气,看她的眼神更像是见了故人。

“清叔,请便。”韦英听后把食盒递给了清叔,“不知道我能否见见代成君?”

“当然可以。”清叔一口应道,让刘煜不由地一阵错愕。

不一会儿,清叔提着食盒引着韦英进了代成君的房间,似乎神情很是愉悦,刘煜想到韦英可能潜在不利动机,于是跟在后面。

“英儿。”刚进屋众人就听到代成君的呓语。

韦英听后耳侧的皮肤都变红了,估计想到姬舜叫的就是自己。

“韦姑娘,这是你的醒酒茶汤,还是你来给君上喂下吧。”清叔这老头,眉开眼笑地道。

年老成精,他还看不出来姬舜的想法吗?

这两个人郎有情,妾有意的,老人家想成全都来不及。

韦英听后没有推辞,一方面她历来做事干练,另一方面,山寨中人对于男女顾忌也并不太注重。

韦英坐到了床沿,轻轻地把姬舜靠的枕头垫高。她看到姬舜英俊的脸庞,想起了自己跟他喝酒时的场景。

……

“匈奴犯边百余年,从来都是匈奴打我们,他们遭遇白灾,正是我们有所作为的时候。我当效仿当年赵桓子,争取为大晋打下边境的几十年安定。”他说得很坚定。

“君上莫非要学前辈,率军出塞?”韦英听了不由地一惊,她不是无知之人,草原匈奴的凶悍她也是清楚不过的。

“有心又如何?奈何父王不准。”姬舜干尽了手中的酒杯,又给自己倒满,“奈何,奈何。”

“君上难道不觉得会败吗?”韦英当时很奇怪似乎姬舜的眼中只有胜利。

“败又若何,即使身死又如何?”

“此去即使不成,我必要让匈奴付出巨大代价。”

“戍边多年,马革裹尸才是战士的归宿。”姬舜的酒已经喝多了,神情更是激动。

“将来我若身死,若能葬于匈奴腹地,也要化成鬼雄,让他们不敢南下!”

韦英也明白酒后吐真言的道理,看姬舜的语气坚决就知道他说的是心里话。

……

韦英从回忆中醒悟过来,她打开食盒,取出盛着醒世汤的碗盏,用汤匙舀了一勺。

她这茶汤可是现做的,食盒的保温效果不错,此时还散着热气。

她轻轻地吹了一下,感觉茶汤的温度适合了,喂到了姬舜的口里。

醉酒之人,口往往为很干,陡然间有汤水喂入,姬舜下意识吞咽起来。只是人已醉倒,嘴角不免有些溢出。

韦英从身上取出手绢,轻轻地擦拭了姬舜的嘴角。

她看着这个与自己家有着世仇的男子有些入神,她的心中在想自己要做的事是对的吗?

第九十五章 进谏

韦英给姬舜喂下了醒酒茶汤后,便起身离去。

刘煜送至门口,他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韦姑娘见识多端,不会像我那三妹这样心中总有偶像心理。”

“武原君是什么意思?”韦英仍然在纠结着自己的行为,不错,她就是在接近姬舜。

路上也根本不是偶遇,看到姬舜当时眉头紧锁,自然想到了借酒销愁是一剂良方。

不知怎么,听到姬舜那些大公无私的酒后真言之后,她的心就被触动了。

虽然送醒世汤,也是接近这个男人的步骤之一。

当听到这个男人要意识迷失之后,还叫着自己的名字时,她更加地纠结起来。

“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告诉你,四表哥这么多年来,都在为国奔波,为晋国百姓守护平安。”刘煜也不敢把话说绝,潜意识中还是希望这两人的感情是不带杂质的。

“他没有负过国中其他人,但是对于死去的嫂子,他心存愧疚。”

“很明显,他把你当成了死去的嫂子,他想要挽回遗憾。”刘煜说到这里的,语气严肃起来。

“他这样的人,活着有豪气,死的话也应该是壮烈。若是有人另有心思,行苟且之道,我刘煜手中长剑是绝对不放过这样的人。”

“我明白。”韦英面无表情的答道,她拱手告别,坐上了自家马车。

在车厢里,她又想起了自己父亲交待自己的话来。

……

晋王宫的暖房之中,晋王姬离寐正处理政务,梁进白日休沐,夜间陪侍在旁。

姬离寐听了一些动静后,停下了手中的朱笔。

百工兴业,造纸很早就被发明出来替代了竹简,君王朱砂批章也成了惯例。

“外面是不是又下雪了?”晋王问道。

梁进一听,赶紧跑到了门口,轻开了一条缝,仔细地看了几眼。

“大王,是又下雪了,而且看着比前几场雪都要大。”梁进转身如实回答。

“瑞雪兆丰年,那是农人的想法。”晋王感慨道。

“对于草原的人来说,大雪不断,怕是一种灾难,而这种灾难随后会蔓延到中原。”

“大王是在想前几日代成君所说明年开春匈奴人可能犯边的事情吗?”梁进说这话是有目的。

代成君将他的儿子抚养成材,自己有了送终之人。

梁小进在认亲之后,处处为鹰骑说好话,更明确地说到了鹰骑不能没有代成君这样的话语。

梁进本是心思玲珑的人,哪里听不出儿子话里的意思。

“小梁子,你倒说说看,我们是在边城防守好,还是打出去好?”晋王靠在椅背之后,闭着眼睛问道。

“奴才只是内宦之人,这样的君国大事,奴才不敢多言。”梁进很清楚晋王的性格,你越软弱,他越放心。

“现在就寡人与你两个人,就当是随意聊聊天。”晋王依然闭着眼睛。

“寡人还记得十多年前,你可是一个敢仗义执言的人,要不是这样,寡人也不会把内卫司交给你。”

“奴才那就说两句,当日赵桓子出塞,也是趁着匈奴与月氏在漠北争雄,尽抽南部兵马。由此挺进草原,创出赫赫战功,引得后面数十年匈奴不敢南侵。”

梁进之所以能在这么多内侍之中脱颖而出,很大原因在于他读书多。

“而今的情况,草原白灾已经可以预见,鲜卑又与匈奴不和。根据内卫司的一些情报来看,在草原之上,不仅是鲜卑人,就是羌、氐,还有北边的丁零人都对匈奴心有怨恨。”

“按照这样的情况说来,如今的形势倒跟当年赵桓子出塞时的差不多。大王又封了鲜卑可汗为忠义王,这样更有了帮手。”梁进说完之后,心中暗道,自己这样说也算是对代成君交待得过去了。

只是此刻的心情变得惴惴,他很了解晋王姬离寐的性格。

果然,姬离寐听后,坐直了身子,睁开了眼睛,直视着梁进。

“你收老四的钱了?”晋王喝问道。

“奴才没有,奴才更不敢。”梁进直接跪倒在地,“代成君向来做事磊落,从来没有听到过结交大臣内侍的行为。”

“谅你也不敢!”晋王沉声道。

姬离寐想了想后,有些醒悟道,“寡人记得你原是代郡的人,也因此帮着老四说话吧。”

“奴才十几年前就离开了代郡,本家兄弟子侄在近年来倒是折在匈奴手里也有几个。”梁进解释道。

“匈奴之祸对于代郡人来说,都是切夫之痛。”

“好了,好了。寡人听出来了,你有亲人死在匈奴人手里,所以就应该出兵草原。”晋王的语气没有刚才的凌厉了。

“起来吧,今天只是随意说说。”姬离寐安慰道,都是十多年共处的人,他对梁进还是很放心的。

“你道寡人不敢出兵吗?”晋王面露惆怅道,“派兵出塞,不仅需要军队,还有大量的粮草辎重。”

“这都可以解决,最重要的是秦人在三川之地囤着数十万兵马,只要听到晋军出塞,怕是会来趁火打劫。”

“何况国内世家又在蠢蠢欲动,让寡人如何放心国内局面。”

“大王考虑全面,奴才只是被家仇迷了心智。”梁进赶紧致歉道,“就在最近,奴才听说自己儿时的伙伴死在了匈奴人手里。”

“心情更觉得愤懑,所以觉得要出击匈奴。”

“难得你倒是一个有义气的人,看来寡人倒是没有看走眼。”身居大王之位的多年姬离寐对于梁进这个解释还算认可。

“最近内卫司可有派往草原的探子?”

“奴才在听到代成君说起白灾之事后,又加派了三波探子出塞。”梁进恭声回答道。

“至于草原魏城那里,本来就有内卫司的据点。”

“从那里传来的消息说,匈奴人欲对魏氏不利。”

“哈哈,魏逆叛逃多年,以为跑到草原,就能安枕无忧,也不想想,狼族从来不是谦谦君子。”晋王听到魏氏的利空消息后,分明有些开心。

“那魏邦跟寡人年轻相仿,心里想的怕也是守成为主吧。”内卫司的消息让晋王对魏氏还算了解。

“现在魏氏年轻一代中,可有什么大将之才吗?”

什么年代,对于人才的关注度永远是第一位的。

“魏邦的孙辈魏冲已经接管了魏氏的武卒,颇有武力。”梁进报告道。

“不过是吊尾之辈,一介武夫耳。”晋王嗤之以鼻。

“疾风塞外冲云将,沙砾飘扬独一城。”这是太史元对魏冲的点评,考虑魏氏的身份,十八人榜单之中排到了最后一位,并不声显。

诗中的独一城,其实指的就是魏城,也是为了怕被晋王所恶。

第九十六章 魏城

塞外之地,雪花飘飘,这是入冬以来连续的第五场雪,魏冲站在城头,望着天空中不断飘落的雪花,心变得寒冷起来。

这是一座草原上的雄城,城墙的主体是用夯土打实、夯实而筑,其间又夹杂着错落有致的坚石。

魏家的先辈在起城的地段找到了筑城最为方便的黑土,历经五代,终于把城墙建到了三丈多高。

夯土筑城必须是一层一层的打上去,每一层差不多十五厘米左右,为了城墙的坚固,墙面不是垂直的,下面几层的厚度要比上层的要厚上一米左右。

城外的草原上来了一群风雪的归人,魏冲看到了人群中树起了朱雀旗帜,那是魏氏的图腾,魏来自晋,本来同样尚红色,但由于被姬氏逐出,为了与晋人区别,选择蓝边黄红。

魏冲看了旗帜就知道来人是谁了,他寒冷的心脏加速跳动起来,心急地冲下了城楼。

土城的城门打开,归来的人群之簇拥着一驾马车缓缓而来。

“陵叔,可算把你等回来了。”魏冲叫道。

马车的舆门打开,露出了魏陵的一张马脸。

“少主,速与我同见家主。”魏陵的脸色很不好。

魏城也分了四边,魏氏家主居于东北之地,南城一侧主要是用做与草原各族做生意的场所,西城而是军营之地。

草原城池本就是罕有,也不知道魏氏扛住了草原各族多少次的攻击。所以城内的建筑多为土石结构,雕栏玉砌是没有的,最豪华的家主宅院更像是一座城中堡垒。

“魏陵见过家主,此次入秦后再去单于庭,一路走来,凛冬已至。”魏陵开门见山的道。

厅中主位之上,坐着一位须发班白的男子,此人听到魏陵的话后,站起身来,更显得身形高大,原来这人便是魏氏家主魏邦。

在厅中人当中,恐怕也只是魏冲与他差不多高,要用现在的长度来说,两人都接近了一米九,而且都是虎腰雄背。

“凛冬之判,早有预测。”魏邦倒是没有什么异色。

“秦人与匈奴是战是和?”他接着问道。

“和为主,秦王已经答应送公主入单于庭。”魏陵答道。

“这嬴恕太掉他祖宗的骨气了!”魏冲笑道,“以前说纠纠老秦,现在竟然跟匈奴谈和,还送公主,真是软蛋。”

“冲儿,你还是想得太简单。”魏邦不同意孙子的说法,“我料那嬴恕是在为东进攻晋做准备。”

“单于庭那里,冒稽又向我们提出什么要求?”

“家主,冒稽除了要我们魏氏提供五百具柳叶铁甲,还提出了一个很过份的要求”魏陵禀告道。

“哦,怎么过份?难不成还想让我们为他卖命不成?”魏冲愤愤地道。

“其实也差不多,他要求来年春天,拔三千武卒到金狼帐下,随他攻代郡。”魏陵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啊?三千武卒?”魏冲就叫了起来,“我魏武卒满打满算也就四千二百二十四人,他要拔三千过去,让我们怎么守魏城?”

“冒稽有没有说能用粮食来换取武卒出征?”魏邦沉吟问道。

“他说,既然魏氏与晋国姬氏本就是仇敌,一定不会拒绝他的这番好意。只要攻下代郡,甚至攻下晋地,都可以让给我魏氏成为中原腹地的主人。”魏陵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该来的,还是来了。”魏邦听后一怔,“冒稽使的是阳谋,我们若拒绝,说不定明天我们魏城就被匈奴人包围。”

“我们若答应,想必在来年开春之际,成为了冒稽攻晋的垫脚石,同样会让我们战力大损,无法再与匈奴人对抗。”

“爷爷,说不定我们攻破绛都,岂不是可以重回中原?”魏冲从小听着祖辈讲着中原的故事,早就那里怀着憧憬。

“傻孙子,晋国疆域广阔,代郡又是坚城,匈奴人可会想着用骑兵去攻城,他们最多是掠夺一番。”魏邦感慨道。

“到时候怕是折损最多的肯定是我们魏氏,而且祖宗遗训,只除姬氏、智氏,不祸晋国百姓。”

“家主的决定是什么?”魏陵恭敬的问道。

魏邦没有回答,现在有些为难。这时候,有下人来报,“毕节先生回来了。”

“快快有请。”魏邦直接吩咐道。

“主公,草原凛冬已至,这是魏氏的大好机会啊。”先闻声次见人,来人长得一副仙风鹤骨,三柳长髯更让人觉得神采飞扬。

“毕先生,这是从哪里游历归来啊?”魏邦客气地问道。

毕节本是汉国人,在齐境谋职时,被东胡掳到了草原,又被卖给了匈奴。

毕节不甘为奴,逃跑之时又让匈奴人抓住,正待砍头的时候,这家伙大声吟诗道,“胸中本可定乾坤,无奈阎罗最知我。”

匈奴人根本不知道其中意,倒是让魏邦听到了,便出五张羊皮,买下了他。

后面交谈之后,才发现毕节果然腹中有才,便拜为客卿。

“我从仇水而来,沿途听到鲜卑部落需在冬季上交单于庭十万头牛羊,另外据说羌、氐部落也有分派。”毕节朗声道。

“凛冬已至,匈奴人想必也已经感受到,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先生的意思是?”魏邦听出毕节话中的机会。

“草原其他部族苦匈奴已经久矣,或许这个凛冬就是机会!”毕节看了下四周,似乎有些话还有保留。

“左右退下。魏陵、魏冲留下。”魏邦哪里不知道毕节的意思。

“主公,前段时间,匈奴人代郡附近设下埋伏,据说是为抓捕鲜卑小汗檀蒲。”毕节说道,“鲜卑有人在说檀蒲要去的是晋国代郡。”

“什么?鲜卑人联络晋人?”魏邦听后一愣,“消息确定不?”

“千真万确,我是从鲜卑可汗的亲卫口里听到的。”毕节接着道。

“代郡有谁,大家应该都知道,一旦鲜卑人找上这人,怕是事情有变。”

“姬舜虽然是我魏家死敌,但客观来说,此人还真是华夏人中的英杰。”魏陵当然想了这人是谁。

忽然他又想起另一个来。

“说起来,我在秦地碰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豪杰,汉国武原君刘煜,在咸阳一番匈奴言论,技惊四座。”

当下魏陵把刘煜讲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犯华夏者,虽远必诛”的话说出来。

“痛快!这人对我胃口,我魏冲一定要交他这个朋友。”魏冲听后激情四射道。

“少主,恐怕你不太有这个机会了。刘煜在我之前离开咸阳,秦人封锁了西去的道路,据说一无所获。”魏陵回答道。

“既然一无所获,那肯定没有西去,说不定会往东走。”毕节幽幽地道。

“原来是……”厅中众人想到了一个去处。

“汉、晋两国王室都是姻亲,刘煜十之八九去了晋地。”魏邦点出答案。

“毕先生,我打算再让你去一趟单于庭,答应大单于,来年开春我们会送三千武卒到狼居胥山。”

“这是?”毕节一愣,旋即应了一声诺,笑道,“主公原来欲想后发置人!”

“现在我倒希望这场凛冬来得更冷一些。”魏邦若有所思道。

第九十七章 大朝会(一)

次日,姬舜醒来,发现自己的头没有像以前宿醉后痛得那么猛烈,心中还有些奇怪。

听到下人说出昨日韦英过来送过醒酒茶汤,不禁愣住了。

“韦姑娘来府里说了些什么?”姬舜脱口而出道,宿醉的男人在清醒时刻往往最想知道自己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一直是武原君在招待,那位很像夫人的韦姑娘还亲手给君上喂了醒酒汤。”下人不时地夸奖道,“不仅长得像夫人,心肠也跟夫人一样好。”

姬舜听后心念一动,“莫非这真是上天给我一次补偿蝶儿的机会?”

一个对亡妻心怀愧疚的男子,他可以做出伟大的事业,但是内心深处总有一道伤痕刺激着他。

姬舜出房间来,看到院中的刘煜正在舞剑。

在成功制服了项如意后,刘煜对自己的武艺又有了新的认识。他挥剑的一招一式的过程中,回想着项如意的种种对招。

这个女人虽然被杀退,但依然是刘煜很大的威胁。

“表弟似乎对剑法又有了新了悟道。”刘煜在代成君府已有多日,姬舜也是不止一次见过对方的晨练。

“前几日我见表弟剑法刚猛霸道,今天来看,却多了几份洒脱,沉着。”

“没办法,这恐怕是我最后的倚靠了。”刘煜笑道,“现在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这太阿剑了。”

他停下了练剑,身上已经微微出汗,早锻炼的目的已经达到。

姬舜笑道,“表弟不用过于担心,晋汉姻亲,只要我在一日,便可保表弟平安。”

“更何况父王显然已经不加罪于你。说起来,今日是大朝会,表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晋国君主与周同姓,政治制度也多是参考周朝,每旬日一次大朝会,奏议的都是国中大事。

当年秦军灭周之时,曾有周天子使臣求救于晋国,只是当时晋炀王幼时曾遭周天子处罚,一直耿耿于怀。

又有传闻说周天子对韩、赵、魏三家公卿还是关联。

晋国文武又分了救与不救的两派,互相攻讦。直到周室覆灭,也没分出个所以然来。

“表哥打算今日再谈出兵草原的事情?”刘煜很自然想到姬舜的想法。

“不错。”姬舜想起刘煜似乎参加了民情会,“董夫子态度如何?”

“夫子倒是愿意为表哥站出来,但他也说希望不要太大。”刘煜还是想情况客观地说出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姬舜听后也没什么不高兴,显然也是在意料之中。

“表哥可曾派人说动梁进?”刘煜想起上次的那个代郡斥候来,那梁小进果然是梁进的亲身儿子。

“父子相认,可是人伦大事,没有必要掺和到鹰骑之事来。”姬舜否定道,“再说,王子不可结交内宦,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那表哥打算今天如何来劝动大王?”刘煜对于姬舜的人品也是很佩服的,果然是磊落的人。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姬舜答道,“实在不行,再另想他法。”

刘煜从姬舜的话里听出来似铁的决心,不由地想到最坏的结果,若是那样的话,恐怕姬舜会成为第二个刘煜。

大朝会在即,文武百官络绎不绝踏入拙政殿。

一帮朝臣看到姬舜和刘煜联袂而来,纷纷行礼致意,唯有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中年文臣,都不抬眼看他们。

甚至在姬舜路过他一侧时,鼻子中发过冷哼声。

刘煜是王室姻亲,行同王子,便跟代成君、福源君站在了一起。还有就是胖子平陵君,只是这家伙两眼挺着两在大黑眼圈,试图隐藏于众人当中,想不被重视。

试问一群正常身材的人当中,混入了一个体量明显出格的胖子,想不突出都难。

刘煜心说这家伙昨晚不会跟上官芸儿相谈甚欢,然后展开了文艺思想的大碰撞吧?

再环顾四周,又看到了那位对姬舜不理不睬的文臣。

“四表哥,刚才那个没礼貌的人家伙是谁?”刘煜问道。

“那是司寇范谏之,是蝶儿的胞兄,也是范家的继任家主。”姬舜回答道。

原来范氏也曾是晋国的一流世家,只是在应对王室扩张时,被迫靠边。现在范家家主是范谏之的父亲范思,不过范老太爷年过七旬,早不太管家中常事。

范谏之便是范家主事之人,他本就是范家嫡子,跟范蝶儿更是一母同胞。妹子难产而死,一尸两命,让他对姬舜有了很大的怨念。

“原来这家伙就是连平的便宜姐夫啊。”刘煜想起来,这人可是当时派人来抓自己的黑手。

刘煜看着范谏之瘦削的脸庞,隐隐就觉得这人很难对付。

不一会儿,他看到了几个白胡子文臣走了进来,其中便有国学别院的山长董其琛,后者见到刘煜后,还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刘煜当然知道其中的意思,想必是会站在他们这边。

“表弟,听闻昨日在翱翔山,你遇到了歹人袭击?”福源君凑近来问道。

“几个小毛贼而已,都被我轻松打发了。”刘煜随意回答道,项家死士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想不惊动别人都不行,更何况是消息灵通的福源君。

“项家死士会是小毛贼?看来表弟果然不愧是榜上豪杰。”福源轻声笑道。

“八百年公侯项氏,拆不断的熊罴腰板。这项家可不好惹啊,表弟若是觉得危险,不仿可住到我府上,比老四家可安全多了。”

“大表哥,你多虑了,项家虽然现在在会稽起复,闹不起多大的乱子。更何况我当年打得他们躲入了山越之地,大不了将来我再打他们一次罢了。”

刘煜笑道,“要说起来,我是最不怕熊瞎子的。”

他拒绝了,晋国国内的王位之争早就开始,自己从过龙门山的时候已经绑上了代成君的标签,再改变站队,毫无意义。

想来姬懿是觉得自己在国学别院做得有些突出,摆出了一副善意来。

“哦,那就祝表弟在绛都安康。”姬懿皮笑肉不笑地道。

“大王驾到,众臣行礼。”只听到宦官的声音响起,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头戴冠冕,身着绛墨底色的王服,清楚可见王服之上,有凤鸣的图案。晋国姬氏本就是周朝同宗。

周人以“凤鸣歧山”为开国祥瑞,因此多以凤凰图腾为王室标志,晋国姬氏自周天子覆灭之后,便是以凤凰为图腾。

魏氏崇尚的朱雀与凤凰虽然都是从鹑鸟进化,但两者之间却存在很大的差异。

最直接的就是凤凰有五色,朱雀只是赤色而已。

第九十八章 大朝会(二)

刘煜没有听到以前在影视剧看到了山呼万岁的场面,话说万岁一词在春秋战国时期并不特意用在君王身上。

历史上山呼万岁,那是汉武帝在登中岳嵩山时,称山神称他为万岁。于是后世朝代后世臣民给皇帝拜恩庆贺时三呼“万岁”——雅称山呼。

这个时代的朝会,刘煜只看到众臣向晋王躬身行礼,没有什么叩拜之礼。周礼中对祭祀天地及祖先是很严格的要求,对于朝会也曾有相应的规矩,“王南向,三公北面东上,孤东南西上,卿大夫西面北上”。

周朝覆灭之后,礼崩乐坏更加严重,晋人很大一片土地其实来自是夷狄,对于礼节也并不是特别着重。

“大王,臣有事启奏,历山猎户上报,曾在前日闻听凤声响于山间,又见五色天鸟在林间休栖,应是凤凰无疑。”一个排位不高的官员从队伍中站出来奏道。

“只是此凤体形不大,虽是雏凤,但也是天降祥瑞。佑我大晋国泰安康。”

“凤鸣历山之说,寡人已经从内卫司的奏报中看到,倒是确凿无疑。”晋王听后点头道,“司天监对此有何看法啊?”

听到晋王的话,众臣之中走出一人,刘煜看着眉眼之间还跟太史老神仙很像,闻说太史元之子太史杞是晋国掌管司天监,想必就是此人。

“臣闻听凤鸣历山后便焚香起卦,得之履卦”太史杞回禀道。

“履,柔履刚也。说而应乎乾,是以履虎尾,不咥人,亨。虽然履道坦坦,但意在后辈。更有雏凤清声之说,怕是上天明示大王,早定储君之位。”

“那么上天有否告诉太史先生,寡人应该立哪个儿子为储君呢?”晋王听后直视太史杞,目光很是凌厉。

“天意只在大概,要定何人为太子当然也只有大王一言而决。”太史杞年纪一大把了,当然明白这个时候必须装糊涂。

“众臣认为寡人当谁为太子呢?”晋王对于太史杞关键时刻装糊涂选择了默许,太史家根深蒂固,又掌天人感应之能事,君王也是有所顾忌的。

“老臣辅佐大晋两代君王,深知国无储不安。”这时刘煜对面的一个老者出言道,“大王,而今几位王子都已能独挡一面,当早定太子,也省得其他人还存别样想法。”

刘煜看到这老者的袍服带着绛黑条纹,感觉很有权位。

“左师如此说,想必心中也有了太子的人选吧?”晋王对这位老臣倒是挺客气的。

晋国官制多是沿用于周朝,但又有很多不同之处。周朝三公太宰到了晋人这里变成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的三公。

左师这位个职位早在春秋时期还是握有实权的“六师”之一,但到了晋人这里,已经相当于君王的顾问类似的。

刘煜曾听姬舜说起来,这位被称为左师的老者是已致仕的前相国里盈。

“大王,太子人选不外乎殿上这三位王子,福源君礼贤下士,平陵君忠厚可靠,代成君少年英杰。”里盈的话不偏不倚。

“至于选谁,大王心中必然清如明镜。”

“哈哈哈。”晋王笑道,“左师越来越懂得中庸之道了。”他的眼光扫过一应臣下,目光又停留在三个儿子身上。

“寡人听说历山之侧便是福源县?老大,雏凤鸣历山,可不就是指的是你吗?”晋王盯着福源君道。

“儿臣不敢。”福源君当即跪倒在地,“儿臣最近两年一直在巨鹿守城,根本没时间回封地。这凤鸣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心头咯噔一声,这次凤鸣历山本来是他在背后炮制,历山在绛都以东,又挨近自己的封地,天人感应之下,自然会让人觉得他是上天所选。

“是吗?”晋王也没有让他起来,二十多年的上位生涯,让他越来越变得多疑。

“你怕是不知道,这历山本来叫舜山,它的主峰可叫舜王峰!老四,这雏凤清声,说的是你吧?”

“父王,这都是无稽之谈,天意之事,在我看来,不可信。”姬舜听后面色一凛,也跪倒在地。

他这一跪下,胖子姬森也是两腿一弯,跪在地上。

“老二,寡人还没说到你,你怎么就跪下了?”晋王一看不由地笑了起来,他对于儿子的表现还算满意。

内卫司早就调查了历山凤鸣,虽然没有确切查到是何人在操作此事项,但周边环境都被详尽地告诉了晋王。

“父王不用说了,我知道错了。”姬森立马认怂。昨天在彩云楼荒唐了一夜,肯定逃不出内卫司的耳目,姬森果断认罪。

“你们看看,这三个家伙,还需要历练啊。”晋王这话明显是对着臣下说的,“都起来的吧,做事是要有担当,但是更要有分寸。”

他似乎在教训儿子,更像是在警训群臣,“立储之事,容寡人细想后再做决定。”

一句话就把这个话题也关死了。

三个标的直接被趴下了,众臣也没有了继续讨论的想法。

“有事请奏,无事退朝。”梁进的声音响起,他站立在晋王一侧,眼光已经看向代成君,他知道今天的姬舜肯定会跳出来。

果然,“儿臣有军情大事请奏。”代成君姬舜站了出来。

刘煜只觉得姬舜向前踏出的步子极为坚定。

“若只是前几日你奏请出塞草原之事,寡人觉得没有必要再行讨论。”晋王对代成君有了防备。

姬舜还是没有放弃,而跪倒在地,“儿臣戍卫代郡八年,几乎年年与匈奴发生兵事。”

“八年前时代郡大战,一战损失边地军民四万余人,城外屡屡有匈奴打草谷,草原狼族视我中华儿女为唾手可取之物件。”

“现如今天降时机,草原白灾已有预期,乘着草原各族不睦,儿臣愿帅兵出塞,为我大晋打下几十年的边境安定来。请父王成全!。”

姬舜说得情真意切,更是五体投地。

“刘煜曾在秦国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草原狼族一向贪念我华夏之地的富饶,若是等着来年春天犯边,不若主动出击,将战场拉到疆域之外,刘煜愿同四表哥一同出塞。”刘煜也跪在了姬舜的边上。

“求舅舅成全!”

第九十九章 大朝会(三)

“你还想着寡人是你舅舅?要不是太后仁慈,寡人早将你投入大牢了。”晋王看到刘煜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老四想胡闹,你也想跟着起哄不成,信不信寡人直接把你锁了送回寿春去!”

“舅舅,这不是胡闹,这是一个伟大的决定。”刘煜尝试用委婉的方式来曲红救国。

“草原上的匈奴以游牧为主,而华夏四国建立农耕为主,这是两种文明截然不同的地方,也就没有了共存的可能。”

他想起自己曾经在秦国时讲的匈奴言论,心中又泛起五胡乱华的担心。

“一块土地,耕作了就不能放牧,放牧了就不能耕作。我们与匈奴的矛盾就在于此,这是两种文明不可调和的。”

“再从兵种来讲,匈奴人主要是骑兵,而我们大部分为步兵,野战中极为不利。骑兵来去风,而我们依城而防,但总会有防守盲区,让敌方骑兵乘机而入。”

“今年冬季寒冷,河水冰冻的时间肯定很长,若是来年匈奴绕过代郡,河水若还没解冻,一路到绛都,几乎都是平地啊。”

“武原君危言耸听了,大晋六军兵甲,便是当年汉国初立之时,齐秦两国东西夹击,晋军仍然不败。”又是一位绛黑条纹官袍的官员出来反驳道,看来职位不小。

“不说匈奴人不敢侵入我大晋腹地,就算他们过了河水,绛都城中御林、虎贲两军足可护住城池,再用鹰骑断其粮道,再召附近曲沃的长林军勤王,匈奴人来到几十万,晋人也不怕。”

“这是相国栾伯温,曾任大司马,你用兵事来做为论据,恐怕说不过他。”姬森在一旁给刘煜轻声介绍道。

古人讲究出将入相,这位栾相便是其中一例,先为统领晋国六军,卸甲后又被拜相。

刘煜看着这位头戴五梁冠,胡须斑白仍极其精神的老者,笑道,“栾相这么一来,河西一隅应该已成赤地,甚至河东也是战火蔓延。”

“放敌入境,本身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做法,于晋国又有何益?”

“而且晋国又不止匈奴一个敌人,秦人摩拳擦掌,毗邻的三川郡本身就是囤有重兵。只要匈奴入境,秦齐若一起呼应。”

“晋军空有六军之力,也是好汉难敌四手。”刘煜接着道,“你也不用指望汉国,我是知道我那三弟的性子。”

“对亲兄弟还心狠手辣,更何况是只是盟国,不违背盟约就算不错了。”

刘煜说的其实一点都没过,刘炬这样的人,处心积虑地上位,又迫不及待地想杀了自己的二哥,就是那种为了权势可以不顾一切的人。

“哈哈,武原君好说辞,本相好像被你带到沟里了。”栾伯温爽朗地一笑。

“你讲的匈奴入境都是假设,老夫辅佐两代君王,与其他三国相安无事,边地基本还算太平。为何呢?那就是不妄动刀兵。”

“至于秦国,自双方从龙门山退出以来,也是鲜有大动作。至于齐人,这些年儒术兴起,以文采为贵,那就更不需要担心了。”

“要说晋国隐患,当然也不是没有,诸如赵、韩、魏三家仍有余孽留在晋地,攘外必先安内,这是我大晋几十年来安定的重要国策。”

他接着郑重地向晋王一礼道,“请大王乾纲独断,不要被小儿辈左右。晋乃是大国,不应好战,好战者亡啊?”

“栾相所言倒也不是虚言。”姬舜依然跪在地上,但是腰板坚直,“但也不要忘记与好战者亡相关联的还有一句,忘战者危!”

“数年承平,大家似乎忘记了前面的痛。”

“在殿中诸位可以忘却,但恕本君不敢忘却。八年前,二十万匈奴兵犯代郡,四万兵民的血将整个城池染红。”

“表弟说的很对,游牧民族向来是我华夏之敌,前有西夷犬戎攻打周朝都城,使得山河破碎,道德沦丧。”

姬舜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要知道现在我们面对的匈奴掌数万里草原,旗下各族控弦百万,当年的西夷犬戎没法与之相提并论。”

“若让他继续做大,到时来攻,可已经不止二十万兵马了。不仅是代郡一地的人哭,到时怕我华夏衣冠要沦为乌有。”

姬舜声如杜鹃泣血,刘煜听得分外有感触,这位榜首豪杰,果然是有先见之明。

虽然两表兄弟已经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晋王仍然不为所动。

“军国大事,关于国之安宁,岂是你们两个小儿辈所能决定。”晋王摆出了身份地位,虽然两人都精通战争,但这是国家方略,君王可不是以普通的军事来衡量。

“董夫子以为,是出兵呢还是防守呢?”在他的想法中,国学别院山长董其琛应该是谦谦君子的反战派。

“大王,老臣不通军事,本来不想多言。”董其琛的语速不快。

“但若是按两位年轻人所说,我大晋最近几年的确有了忘战的迹像,前几日在国学别院的民情会,与会学士流连于靡靡之音。”

晋王听出了董夫子的话有些不对味,不由地一怔。

“老臣记得成王幼年,屡受赵、韩、魏三家士卿欺凌,几无立身之地。但心有韧念,逐个击破,占得便是先机。”

“而今对于匈奴威胁,所处的困难可比成王当年要小一些,但若是没有了先机,让匈奴人攻入境内,即使获胜,也可能是惨胜。”

“老臣觉得或许可以让这些年轻人去试试,与其坐等来年匈奴人上门,不如出塞去侵扰一番。”

晋王姬离寐怎么都没想到董其琛竟然倒向了主战派,他一时有些没有适应过来。

“夫子这是认为应该出兵草原?”他还是有一些思维惯性的杂念。

“誓扫匈奴不顾身,多少袍泽丧胡尘。代郡城头鹰声起,千军万马战意浓。长剑直指阴山北,大风吹扬绛红旗。此生不破狼居胥,终愧我辈是男儿。”

老夫子颤颤巍巍念起了刘煜的破虏诗,特别是念到最后两句的时候,声量更是一高,有种热血喷涌的感觉,让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老臣觉得代成君所言可以一试!”

第一百章 大朝会(四)

董夫子话音一落,全场安静得可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晋王面色一板,他的目光扫在群臣身上,渐渐停在司寇范谏之身上。

“大王,这出兵之事,哪里是一触而蹴的。”果然君臣还是深有默契的,范大人出班言道,“便说这腊月出兵,就是粮草、冬衣等诸事都是筹备不易。”

范氏在国内有还有一个重大的身份就是国内重要的粮商,自从士卿权位大跌之后,范家便转向的经济建设。

晋国国内最大的粮商便是景家与范家。

范谏之一说完,当即又有人响应道,“深冬鏖兵,非同小可,恐怕要做下很多准备,哪有几日可决的,大王当做好万全,方为上策。”

不用说,姬离寐即位二十九年,朝臣中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善于揣测上意的人。

晋王顺利找到台阶,正想再做推诿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鼓声响起,顿时眉头皱了起来。

原来晋成王在驱除三大世家后,深感臣属欺上瞒下的弊端,设立了登闻鼓的制度。

臣民只要觉得自己的谏议有利于国家,又或是存在重大冤情,都可以敲鼓直接向君王告状。

只是成王时期倒是常人敲起,但后面到了晋厉王时,连斩了三位敲响登闻鼓的臣民。以至于姬离寐成为君王的近三十年内,根本没有人敢敲鼓。

“大王,国学院大批士子敲响登闻鼓,并跪在宫外,求见大王,希望听听他们对国事的想法!”这时,已经守鼓的宫卫来报告。

“荒唐,这些人不在国学院好好读圣人学说,还敢敲动登闻鼓,还想妄议朝政。”董其琛听后气冲冲地道,“老臣便出去教训他们一番。”

老头子这是先出口,撇清了与自己的关系。

“夫子不必动怒,寡人可不是厉王那种听不进谏议的君王,既然他们敢敲打登闻鼓,想必也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晋王阻止了董其琛的行为,“让他们选出一人上殿来述说所求,若寡人觉得真是为国着想,当有重赏。便若是于国无益,寡人少不得也要加以惩戒。”

不一会儿,自殿外进来一位身着士子襕衫的年轻男子,刘煜对这人还是挺有印象,就是那个听完破虏诗后先行离去的晁鸿。

晁鸿走进拙政殿,神情从容。见到姬舜和刘煜还跪在地上,他当即想到了什么。

“国学院儒生晁鸿拜见大王。”他行的是师长礼,从国学院设立之初,君王便是名义上的山长,也因此有人将国学院学子称为君王门生。

“尔等不好好读书,却跑来敲响登闻鼓,却是为何?”晋王对国学院士子向来颇为关照,在减弱世家影响力的同时,这些君王门生可是他未来的直臣。

“大王,民情会上,武原君以汉风歌、破虏诗,如雷鸣之声惊醒我等学子。”晁鸿朗声道。

“晋国之现状,不在于一朝一夕的太平,更应该立足于长远。四战之地,若是没有了热血,那么国将不国。”他说得异常的坚定。

“秦人也好,齐人好罢,与之相争无非是族内争斗,胜负也都是继续华夏衣冠。”

“但匈奴人不一样,他们若是强大,不仅是我晋之祸患,更是我华夏一族之大害。”

晁鸿目光转向刘煜,继续道,“听闻草原近期开始闹白灾,更有其他部族反抗匈奴人的压迫,如此良机,大晋不可错失啊!”

“当遣一上将,带数万骑兵,出塞而击!”

说完之后,他也跪倒在地,一下子拙政殿内已经跪下了三人,而且这三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希望出兵草原。

“上将?以晁鸿你的眼光来看,当派谁最为合适呢?”晋王有种隐而不发的怒意。

晁鸿一听,以为晋王已经意动,兴奋地道,“大王,代成君便是最佳人选。”

“八年前,君上射死匈奴右贤王,早就威名远扬。更在代郡,屡败匈奴扣边。如此人选最最合适不过了。”

“一个,两个,现在又一个。”晋王本来以为士子可能是为了学术方面的要求,哪里想到,更像是代成君的同谋,他冷笑了几声。

“老四,看来你下了苦功啊,竟然劝动了这么多人为你造势!”

梁进感觉到一丝冷酷的目光袭来,他当然知道这是晋王已经在怀疑自己了。

“儿臣不敢,儿臣做事向来出自公心,从未劝说别人。父王若不信,可以派内卫司详查。”姬舜说得很硬气。

“谅你也不敢!”晋王冷哼一声,转向福源君和平陵君,“你们两个也听着,若寡人听到哪个王子敢勾结大臣,那么寡人定然饶不了他。”

“至少现在,还轮不到你们来当家作主。”

“儿臣不敢。”姬懿、姬森哪里听不出来这是一种警告啊。

借着教训儿子的威严,晋王接着对着臣下道,“引兵出塞一事,事关重大,不能半点马虎。”

“粮草、兵甲都要细细统计,待准备妥当之当,寡人会给年轻人机会的。”

他使了个眼色给梁进,后者很快会意,“今日朝会暂且到此为止,若有臣下其他事项,且等到明日单独上书。”

“老四和刘煜留下!”晋王坐在王位之上,居上临下地道。

群臣逐渐退去,就是晁鸿也随人流离开。

只有姬舜和刘煜依然跪在冷冷的地板之上,晋王更是冷冷地看着他们,他不说话,也意味着殿内无人敢说话。

就这样静静地过了差不多五分钟左右,刘煜只觉得自己的膝盖都有些生疼,不禁对于万恶的封建社会中的跪拜制度深恶痛绝。

“你们两人本事不小啊!别当寡人什么都不知道,刘煜你在民情会故意煽动学子,想的就是为你们所为吧?”晋王愤愤地骂道。

老实说,今天国学院那帮士子来敲响登闻鼓根本就是意外,无论是刘煜还是姬舜都没想到,也自觉没有这样的能力。

若说有这样能力的恐怕只有董夫子了,只是人家一开始就撇清了。

两个听着晋王的骂声,纵想反驳,却也觉得多说多错。不如还是保持沉默最好。

姬舜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他无论如何的慷慨激昂,无论讲多少的道理,无论立下多战功。

他的父亲在乎的还是权力,他要的是高高在上的权威,他定下的国策不容改变,这也是鹰骑兵权易手的原因。

姬舜失望了,但是他还做最后的努力。

第一百零一章 寒心

“父王,儿臣与鲜卑小汗曾经细谈过草原之事,草原之上,除匈奴之外,还有鲜卑、羌、氐、羯四族势力,往北还丁零部落,向东则是鲜卑分支的东胡。”

“白灾之下,匈奴人借天时打压其他部族已有先例,鲜卑小汗来晋求兵,一是想自保,二来恐怕鲜卑也有取代匈奴的野心。”

“羌族与鲜卑向来共进退,氐族与匈奴同样不睦,至于羯族不过是见风使舵的土犬之辈,若见匈奴落于下风,必然会反咬一口,丁零与匈奴更是世仇。”

“一场天灾可以让草原各族的矛盾彻底浮现,其他部族怯于匈奴势大,但只要晋军出塞,鲜卑人跟随,其他部族必会蠢蠢欲动。”

姬舜侃侃而谈,他在听说白灾之后,无数次的分析过草原形势,只要出兵恰当,草原乱局必然形成。

“一个混乱的草原对于华夏四国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姬舜最后总结道。

“恐怕出塞只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你念念不忘的恐怕还是那鹰骑吧。”晋王依然不为所动,多疑的性子更让他想到了姬舜其他的目的。

姬舜听后,不由地一阵神伤,他越发的失望起来,挺直着腰板斩钉截铁地道,“父王,儿臣平生只愿扫除草原之祸,对于王位不敢奢想!”

身旁的刘煜听后直接愣住了,他对姬舜更加钦佩起来。

不光刘煜愣住了,晋王听后也是一怔,接着却是一声暴喝,“竖子,以为寡人一定会把王位传给你吗?”

姬舜下定了决心,重重的把头磕在地上,正色道,“父王,舜的封地在代郡,戍于边地,带兵尚还有些自信,治国怕是极为无能。”

“从不求能位达中枢,只求我大晋之地,千万百姓,不为胡虏所欺。华夏衣冠,永续传承。舜愿亲率鹰骑兵进草原,拼死为华夏打下一片安宁来!”

姬舜的话再度让刘煜想起了五胡乱华,甚至靖康之耻,再后来的东亚病夫,民族危难总需要有人站出来。

好在这个时代儒家的“亲亲爱爱”的思想还不是主流,在姬舜的身上,刘煜看到了华夏民族的血性。

“大王,代成君欲行之事,不止为晋,也为汉,为秦齐,为我整个华夏的天下。”刘煜表情严肃。

“煜虽不是晋人,但也是华夏一员,实在不想子孙后辈换了祖宗衣冠。”

“我愿为晋军前锋,只为炎黄祖先留下的血脉延续,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让一切异族不臣都不敢犯我华夏之民。”

“一个不要王位继承?一个还想当前锋,倒是兄弟同心。”晋王越是气冲冲地道,“尔等小儿根本不知道晋国能承平多年,多数钱粮依然被外姓士卿所控制。”

“一场大战,寡人近三十年积攒下来的家底会被荡然一空,国力亏空,秦人异动,世家不可靠,你让寡人成为亡国之君吗?”

姬离寐怒意上头,“刘煜,小时候寡人还看你是个老实本份的人,现在来看,大错特错。”

“还有你!”他一指姬舜,“少年成名,刚愎自用。让你坐到寡人的位子,你同样不敢轻易出兵。”

他叹息一声,“还有那个老大,与智家靠得那么近,忘记了成王遗训,世家不可轻信。”

“这么一看,倒是老二看着顺眼了……”

晋王尽情在发泄着他心中的不满,即位近三十年,他也算是殚精竭虑,回头发现,自己的儿子根本不理解自己。

“大王,太后要武原君前去问话。”这时梁进收到了太后宫内宦官的通报。

“滚!”晋王怒喝一声。

刘煜听到是刘太后找自己,赶紧从地上站起来,准备溜之大吉,但看到姬舜仍在那面跪着,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没义气。

正想着回去跟姬舜一起挨骂的时候,晋王对姬舜道,“你还不想寡人骂你吗?滚回家去,好好面壁思过!”

“诺!”姬舜起来后又是躬身一礼,他的脸色很冷,但是他的心依然燥热无比。

他默不言语地从刘煜身边擦身而过,径直地走向了殿外。

刘煜看着姬舜离去,心中升起一个疑惑,“难道他放弃了?”

……

刘煜跟着宦官来到了太后的寝宫------万寿宫,进到里面之后,他感觉了一阵熟悉乡土气息。

通体鎏金的宫灯,宽袖长服的宫女,说明宫中主人来自于江水之南。

“听说今日朝会很热闹?”刘煜刚出现在太后面前时,刘太后就出言问道。

“四表哥为了出兵草原之事,跟晋王起了争执。”刘煜老实回答,他知道以刘太后的身份,想知道拙政殿发生了什么,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你帮的是谁?”刘太后的目光好像能直刺刘煜的心。

“对于出兵草原,刘煜举双手赞成,并且打算同表哥一起出塞。”刘煜实话实说。

“倒是老刘家的种。”刘太后点点头。

“大王这人吧,面硬心软,哀家听说大王把你们两人留下,估计也就是一顿臭骂。”

“把你叫出来,他们父子估计也就骂不下去了。”

“舜儿从小懂事,大王对儿子心中自有衡量,你这个外人在,容易闹僵。”

原来刘太后是是帮自己和姬舜解围的。

“多谢姑祖母解围!”刘煜还是表示了感谢。

“这是其中之一,另一事……”刘太后说着叹了一口气,“哀家却是害了信阳君之后啊。”

“啊?!姑祖母,莫非有灼大哥的消息了?”刘煜听后一惊,刘灼是他穿越到这个时代交得第一个朋友,现在来看,更是兄弟。

“哀家倒是派了人偷偷去接他们,没成想还是惊动了秦人。”刘太后无奈地道,“逃回来的人说,何姬母子都被绑去了咸阳。”

“姑祖母,可让人带了书信?”刘煜听后大急,咸阳城里那几位都不好对付。

“麻烦就在这里,我以前跟何姬也算熟悉,于是亲手写了一封私信。”刘太后苦恼地道。

“估计这封私信,恐怕落入了秦人之手。”

“姑祖母先不用担心,既然他们去了咸阳,性命应该无虞。”刘煜心想既然刘灼的身份被发现了,弄不好会成为第二个奇货刘煜。

“等到来年雪化之后,再找机会把他们救出来。”

“也只好如此了。”刘太后叹息道。

第一百零二章 惊变

这是咸阳城外的一座馆驿,秦人在发现刘灼母子的身份后,倒也没有太为难,只是礼送他们去咸阳。

刘太后的人只看到了开始阶段,秦人绑人的场景,以为秦人蛮横。

只是快到咸阳之时,天色渐晚,押送的兵将便把刘灼母子安置在城外馆驿的房间之内,秦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把馆驿层层包围。

从刘太后的人找到他们开始,刘灼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度曾经不敢相信。

但现在根本不让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踏上了被押送咸阳的道路。

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刘灼再见到母亲时,却发现她已经挂在梁上。

他惊慌失措地大叫一声后,赶紧上去把母亲救下来,却发现母亲已经没有气息,不由悲从心来,抱着母亲的尸体大哭起来。

这样的动静惊动了室外的秦兵,领兵的军将便是当时保护刘煜的祁胜。

祁胜一看刘母气息全无,就觉得不妙,再一看边上的桌子上有几张写着字的纸,于是拿来细看。

看完之后,又看着刘灼痛苦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惭愧,于是把那几张纸递给了抱着母亲尸体的刘灼。

“灼儿,你现在也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你是大汉信阳君之后,正统的丰县汉王苗裔。”

“秦人既然知道了你的身份,也必然会利用你来挑拨晋汉的关系。”

“只要娘在,以你的性格必然会被秦人利用。娘是信阳君的人,君上泉下有知,自己的后人会如此不忠,必会对我失望。”

“娘走了,本来娘在二十五年前就跟君上一起走的,只是因为你才多活了二十五年,娘已经活够了。以后你想做什么,娘都管不着了。”

刘灼看着纸上字迹,泪水不断地从眼中滑出,他知道他的母亲是不想拖累于他。

枉他成为秦国亭长数年,为秦地百姓也做了很多好事。竟然身份暴露之后,遭遇到了如此大的惨剧。

一时之间,他心中不禁愤恨起来,“秦人亡我娘亲,我若脱困,必让秦人为此付出代价!”

刘灼暗下决心道。

……

刘煜带着心事回到代成君府上,他想着刘灼性格很是刚烈,若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怕是少不得会得罪秦王和广平君。

有了刘煜的前车之鉴,刘灼想要从秦地逃出来,越加难了。

“灼大哥,你一定要好好的。”他看着西边的落日自言自语道。

刘煜哪里知道的是此时的刘灼正经历着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

清叔过来告诉刘煜,代成君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刘煜跟着清叔来到了后院的静室之中,这是主人宅院中的僻静之处。

刘煜进来后,清叔自动守在门外。

刘煜看到姬舜正在轻轻地擦拭着一把绛红色的大弓,在灯光之下,刘煜只觉得弓身带有金属的反光。

他心中不禁想到,这弓不会是铁做的吧?

“表弟来了”姬舜没有抬头,打了招呼道。

“是,刚才我看表哥离去的样子,好像很寒心?”刘煜想着离宫时姬舜一脸冷意。

听到寒心两个字,姬舜停下了擦拭的动作。

他将这把大弓放平,整体展现在了刘煜的面前。

刘煜这才发现这弓的主要还是柘木制成,只是要在弓弦衔接的地方包了铁皮,又整体漆成了绛红色。

柘木是坚韧闻名,自黄帝时期就被用于制弓。

“这是我珍藏的落日弓。”姬舜看着刘煜目光锁定了在大弓上面道。

“我曾经用它射杀了匈奴的右贤王。”

“原来这把弓有这么光辉的战绩。”刘煜不由地赞了一句,下一眼却看到姬舜将弓递了过来。

“表弟身怀神力,试试拉满弦看。”姬舜面露笑意道。

“我那年十六岁,从姬氏武库中得到这弓的时候,很是欣喜。只是这是一把六石弓,我力气有限,只能连开五次左右,便已力竭。”

“能一箭射杀右贤王,也是存在着很大的运气成份。那场大战后,我便把这弓留在了绛都。”

刘煜接了过来,发现落日弓入手有些发沉,怕是超过了四十斤,换成了现代的单位也有二十多斤左右。

但对于刘煜来说,掂量之后,呼了一口气,觉得顺手起来。

他立好身位,左手稳稳地擎弓,右手拔弦。

六石换算成现在单位也就一百八十公斤左右,这个时代每斤二百五十克左右。若是用明清时的单位衡量,这是一张三石弓。

弓弦被慢慢地拉满,刘煜觉得并不太废力,毕竟这家伙身有扛鼎之力。

他轻轻地回弦,这种大弓保养很废心思。

弓弦都是用上好的牛筋,隐隐还能看到金属丝的光泽,知道制作不易,他还是存了一份爱护的心思。

“好弓!”刘煜一脸羡意地道。

“表弟果然是神力,看起来拉满弓毫不废力。”姬舜看出来刘煜心头的想法,接着说道,“表弟若是喜欢,这落日弓就送给你就是了。”

“这是表哥的心爱之物?”刘煜虽然心头所好,但也知道这东西可是不凡之物。

“以前年轻,只知道开硬弓的是厉害的英雄。”姬舜笑道,“后来从军之后,才知道弓箭只要适应个人的气力才好。”

“普遍兵士用的不过只有一石多的弓,但可以连续攻击,保证臂力持久。”

他看了一眼落日弓,“这把硬弓本来就不适合我,我虽用他侥幸取得了一些战绩,却最终还是让它锁入匣中。”

“但给了表弟就不一样,表弟的神力足可以让它再度扬威战场,此弓与你相得益彰。”

刘煜听到姬舜的话中不夹杂着任何虚假,同时也听出了别的意味。

“表哥没有寒心,而且有了更大的决心!”刘煜悟道。

“不错,我心念已绝,要说决心却是不为过。”姬舜承认道,“就问表弟,你敢不敢?”

“如此强弓在手,有什么敢不敢的?”刘煜笑道,“表哥所向,便是我刘煜跟随的方向。”

“不知道表哥打算怎么做?”他想到姬舜手中已无兵马,不可能两人冲去草原吧?

姬舜对刘煜的回答很满意,他走了两步,回头道,“这本来只是我想的最坏办法,不过,现在来说,也只是唯一的可行办法了。”

“表哥的意思是?”刘煜有些想到了什么最坏的办法。

“我欲回代郡,天下间无人能挡!”姬舜的话中霸气十足。

第一百零三章 借粮

绛都东城除了智家的豪宅之外,还有一处同样也是雕栏玉砌,流檐水阁,虽然占地远没有智家的大,但胜在精致。

这便是以商贾起来的景家私邸,跟智家相距了几条街,不过算起直线距离来说也不过两三公里。

与秦人喜欢筑高台宏伟的建筑不同,晋人更倾向于匠心。景家的宅院两面临街,因为是商贾的原因,大门并不朝南,而是向东偏南。

在五行之中,商格属金,南方为火,火克金,大不利。这种讲究其实沿续到了现代,著名的乔家大院门向东南,以求东来生气。

刘煜被景家的下人引入宅中,只见小天井花园中和积雪收拾得干干净净,花坛之中,几株梅花吐出白色的花蕾。

“二哥,你怎么今天有空到我家里来?”梅花的另一侧,显出一位少女的娇容来,不是景珊珊又是谁呢?

“不是说景家豪富,我怎么觉得这个院子有些小啊。”刘煜没回答妹子的问话,倒是先埋怨了一句。

“哈哈,你这就不知道了,这只是小天井而已,讲的是蓄气进财。”景珊珊笑道,“二哥若要看大院子,后面可是有个老大的花园,要不我引你去。”

“不忙,不忙。还是先见的景伯父再说。”刘煜此次来景家当然不是平常的做客。

他与姬舜既然狠下心来准备出塞,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两人考虑之后,首先就想到了景家。

这也有了刘煜的景家之行。

景珊珊当然是有见识的人,听到这话知道刘煜不是简单来看自己这个三妹的,嘴上嗔怒道,“我听说二哥来了,还亲自来迎接,原来却不是来看我这个妹子的。”

但动作上,还是将刘煜客气地迎进会客厅内。

屋中摆设却并不显得奢华,四周墙间倒挂着一些名人字画,商人邀文去铜臭。

对于一些特别有钱的商人而言,炫富早不如藏富了,用文化来显示自己的内涵,这是自古以来豪商的装逼手段。

景道茂体形富态,但也没有景聪那么大的体量,男人到中年,特别是像他这样天命之后,多少有些发福。

“武原君光临,我景家蓬荜生辉。”景老儿脸露笑意。典型的一张商人脸,身后景兴也跟刘煜打了个招呼。

两方宾主落座之后,又有侍女奉上茶汤。

景道茂笑道,“这一次回来听说半路结拜了两位异姓哥哥,一位是君上,另一位是鲜卑小汗。”

“我听说后,正想着请两位一起来府上小聚一番。没想到君上今日亲身上门。”景老儿外交辞令很随意,“兴儿,去备着酒席,等一下请君上入席。”

“回头我再让人去把鲜卑小汗也请来,一起畅饮。”

“景二哥,先不用忙。”刘煜止住了景兴的离去,然后对景道茂道,“景伯父不用客气,我那大哥今日有要事,就不用去请了。”

“另外,我今日来景家,是有事要与景伯父相商。”刘煜说话的时候,眼神扫了一下四周。

姬舜决定回代郡当然意味着不是光明正大的回去,而且回去之后做什么,当然是抢回鹰骑的控制权。

若是出塞,鲜卑人的变得十分重要,在刘煜来景家的时候,姬舜向檀蒲细问草原的情况。

景道茂可是八面玲珑的人,看刘煜的神色知道,对方今日来此,怕是另有事项。

“都下去吧。”他吩咐一声,在边上侍候下人都出了房间,顺手把门关上。

会客厅内除了刘煜,就是景家父女三人。

“君上有话还请直说,景某虽是一介商贾,却是最重信誉的。”景道茂对刘煜要求屏去左右的行为有些诧异。

“听说今天河东庄稼丰收,景家仓中存了不下三十万石的粮食?”刘煜打开了话题。

“我们景家的仓库中的确有些粮食,但很多并不是我们自己的,多是士卿世家的粮食。”景道茂心生警惕。

原来很多士卿封地的产出盈余,便流入给了景家,景家以此来周转,竟然成了国中的大粮商。

相当于这景家代销了士卿世家的粮食。

在这个年代,商人的地位,仍然不高,很多士卿便将自己家的生意外包,就便宜了景家。

“今年草原白灾迹像显现,景家手中有这么多的粮食,可是发财的机会啊?”刘煜东一句西一句地道。

“君上慎言,草原狼族与我晋国为生死大敌,我们景家虽然生意做得大,但却不会做这些资敌的勾当。”景道茂说得大义凛然。

“伯父果然是忠肝义胆。”刘煜拍拍手,对景道茂的政治觉悟很是认可。

“既然如此,可愿意与代郡做点生意呢?”

“哈哈,我们景家生意遍天下,君上还是明说吧。”景道茂听后笑道。

“是这样的,草原受灾之后,匈奴人少不得开春之后又来犯边。”刘煜用了一个假设。

“代郡本身存粮不多,但军粮拔付又需要开春之后才行。这时间一到,军粮没到代郡,匈奴人可就到了。”

“于是,代成君的意思是向景家赊购一些粮食,到了开春的时候归还就是,另外再送一份补偿。”

“这是代成君的意思?”景道茂问道。

“是。”刘煜没有多说一句,鹰骑易主的事情,怕是商贾出身的老景肯定是知道了。他也不确定,这景老儿会不会借粮。

“此事……”景道茂沉吟了一番后,笑道,“再容易不过,既然有代成君背书,信誉肯定没问题,景某答应就是。”

“不知道需要多少粮食,什么时候送至代郡?”

“十万石,除夕之前能否送到代郡?”刘煜说出了数量,这个天气对大宗粮食的运输很是不利。

“除夕之前?”景兴这时候嚷道,“也就二十来天,这寒冬腊月的……”

刚说到不过他看到自己老爹让他闭嘴的手势便不言语了。

“应该没有问题。”景道茂一口应道。

“景伯父可要确定哦,若是办不到,可是要受军法的?”刘煜觉得这老头答应得太爽快了。

“河东到代郡,走半程河水,现在河水还未结冰,倒是可行。到了隰县,再走延水,半个月也够了。”景道茂竟然说得很轻松。

“既然如此,还请景伯父与我签下契书。”刘煜听后一喜,打算把这事情赶紧敲定下来。

第一百零四章 求亲

刘煜满意而去,景家人送至门口。

回到屋内,景兴埋怨道,“父亲是不是糊涂了,河东的粮食半个月之内是能到代郡,但现在寒冬腊月的,哪有这么容易?”

“呵呵,兴儿,你的眼中只是生意的本身,而不明白生意目的达到即可。”景道茂对景兴的表现倒是意料之中。

“什么意思?”景兴挠头道。

“我猜父亲打算就近买粮以资代郡!”边上的景珊珊点出了答案。

“不错,延水一带去年丰收,要收个十万石粮食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景道茂点点头,“不过为防边城附近粮价波动,河东的的粮食还是要拔过去。时间上就不需要这久紧了。”

“父亲,这桩生意似乎有一个很重大的隐患!”景珊珊出声提醒道。

“不错,这个隐患很大,大到可以引起天下震动。”景道茂对自己女儿的提醒很是认同。

“父亲,我记得前日有消息说鹰骑主帅已经换成了智化。”景兴也已经想到,“那这桩生意,我们似乎找错了买家?”

“兴儿,这天下事无非都是因利而起,商贾之利在于锱铢,那仅是小道。大道在国,谋国之利可以通天。”景道茂教训道。

“为父十三年前,机缘巧合之下,见证了封天台之议,也因此想通了这世上的大利在国,在天下。”

“这几天来,风云楼上,不断有年轻人高呼出塞,代成君说是为开春借粮,其实这粮也可以为其他原因。”

“父亲,你是说……?”景家兄妹都睁大的双眼。

“兴儿,这代郡粮食的事情,恐怕还得让你去走一趟了,今年你可得在外过年了。”景道茂叹了一句。

“是。”景兴应下了这个任务。

“父亲,我想跟二哥一起去边城走走!”景珊珊想跟着景二,当然心中想的还是自己的偶像。

“女孩子家家,怎么老是想着往外面跑。”景道茂当然不同意,“过年后就十六岁了,赶紧要找个夫家了。”

“智家三番两次请人上门求亲,先是治粟内史,接着又是国学院博士,这样下去,他们家主就该亲自过来了。”

最后一句,当然是开玩笑的性质,智老太公可是致仕的上卿,又是一家之主,等闲不来出面小儿辈的事情。

正说话的时候,门子前来禀报,说是智家家主来访。

“快请!”景道茂愣了一下,这老家伙说到就到,想到对方的身份,又对门子道,“慢,我亲自去迎他。”

“珊珊,人家家主都来了,怕还是为了求亲而来。我已经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了?”

“反正我不想嫁给智家的小白脸,一点都没有男儿气概!”景珊珊气呼呼地道,“父亲若答应他们的求亲,我就……我就离家出走。”

说完,女孩子愤愤地跑到内院去了。

景道茂摇摇头,面上有些苦意,夫人早逝,留下三子一女,自己醉心生意,女儿从小便比较韧性。

“这性格跟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他叹了一声,然后恢复镇定之色,去将智无忌迎了进来。

智老太公并不是空手而来,只见智家随从捧着各式箱子,便是装饰来看,就不是俗物。从年纪和辈分上来讲,景道茂算下来还是晚辈,景首富表现得毕恭毕敬。

“老夫倚老,就唤一声景贤侄吧。”智老太公人老成精之辈,一进来就掌握了言语的主动性。

“不敢,不敢,智老客气了。”景道茂言道,“我在智老面前不过是个小商人而已。”

“景贤侄啊,其实老夫的来意想必你也知晓。”智老太公开门见山地说,“我智家麒麟儿与你家小女,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你觉得呢?”

“小女从小刁蛮任性,会耍性子。智家况公子那是人中之杰,看中小女,那是景家高攀了。”景道茂说得很谦虚。

“既然贤侄不反对,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择日便派人送来聘礼,大家就结为一家人那是最好不过。”智老太公始终在言语上压制着景道茂。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但我家珊珊就是看不上你家麒麟啊,看来还得想法推了去。“智老这话,景某倒是举手赞成。”

“只是夫人临去前曾有交待,小女的夫婿还是得由她自己决定。”

“而且刚才汉国武原君来访,也对小女有意,一时之间,景某有些为难了。”景道茂扯了刘煜来当挡箭牌。

“刘煜?”智家离此不远,智家当然有人看到了刘煜进入景府,智无忌听后笑道,“贤侄应该也知道,这刘煜弑君谋位,人所共知,这名声已经坏了。”

“此人不过丧家之犬,怎么能及得上我智家麒麟儿。”

“智老所言极是,景某哪里敢答应。”景道茂打出了缓兵之计,“只是小女心思难以琢磨,我这当父亲的,亏欠她很多。”

“而今年纪还小,景某想再过几年等小女心智成熟一些,再考虑婚姻之事。”

智无忌听后脸色一凛,他今日亲自过求亲已经给了景家很大的面子。

“贤侄啊,听说景家前辈也是名门。”智老太公幽幽地道,“从血缘来看,魏、韩两家可都是景家的亲戚啊。”

这明显是威胁了,魏、韩两家早就被晋国王室扫地出门,智无忌这话可算诛心之辞了。

“若按血缘来看,当今的智、栾、卻何尝又不是亲戚,就连范家也与韩家那是血脉相近哦!”景道茂心中怒意,却不动声色地道。

要知道晋国当年世家治世,几个世家都是相互通婚,这种亲戚关系只要说有,那就肯定有。

“哈哈哈,贤侄不必生气,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魏、韩早沦为普通人家,早已不能与智家相比了,想必贤侄会懂得取舍吧?”智老太公总是那么一幅智珠在握的样子。

“儿大不由父啊,智老可不是知道,我这当父亲的总吃女儿的挂落,这婚事还是过几年再说吧。”景道茂打了哈哈。

“也罢,那老夫改日再来。”智老太公幽幽地道,“这些礼物就先请收下,算是智家的心意。”

送走智老太公后,景道茂脸色发青,景兴也面有愠色,智家自恃世身份来随意揉捏景家,这对于爱好面子的老景而言就是打脸行为。

“兴儿,你把这些礼物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再加上两盘珍珠,十匹蜀锦。”老景吩咐道。

“本来我觉得智况会是珊珊的良配,现在来看,这智家跟我们景家联姻,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他叹了一声。

“还是珊珊能看透,我果然老了。”

第一百零五章飞翼

刘煜从景家出来,心情大好,忽然听着附近的人望着天空指指点点,抬眼看去,却见一只大鸟模样的飞行器在滑翔,隐隐还有镜片的反光。

“公输飞翼?”刘煜当然认出来那东西是什么,想起手雷暖炉的事情,吩咐一声,“向南,我们去南城墨家。”

在一大片的棚户区中,刘煜见到了公输无用,这老家伙满脸红光,见到刘煜后,笑着开玩笑道,“你这是来找我们家小白吗?”

刘煜觉得这老头似乎很想撮合自己跟白无瑕,只是两人都没有这个意思。

“公输爷爷,我不找小白,我来看您的。”刘煜笑道,“我在东城就看到您的飞翼了,这可是神奇之物啊。”

“那是当然,这飞翼我整整研究了十年,为了让它顺利上天,你看我头发都掉了一大片。”公输无用指着自己斑白的头发道。

刘煜只觉得这老头后脑勺部位是有明显掉发的迹象,看来从古到今,都有一个规律,聪明的脑袋容易掉毛。

“小子,上次你讲的这个降落伞效果不错,这样就不用担心从天上掉下来。”公输无用拍了拍刘煜的肩膀道。

“来吧,我带你见识一下我的飞翼。”

刘煜跟着公输无用来到了一个大开间的房子,只见里面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还有几个年轻人在装配着一个圆球一样的东西,见到两人进来,这几人恭敬地叫了声大匠。

“前辈,这是什么东西啊?”刘煜看到这个巨大的圆球,里面竟然是空心的,球的主体是木头,但外层又裹着一层铁皮。

墨家有了水磨机,制作铁皮变得很容易。

“这是我的一个初步设想,用来潜水的,不过水下行进的动力还没解决,还有密封性也存在很多问题。还处于研究状态。”公输无用解释道,从提出降落伞的构想,他对刘煜在机关上的想法有些关注起来。

“潜水器?”刘煜脑中一排的惊叹号,这家伙上天入海,简直无所不能啊?

不过从他现代的想法来说,这个时代造潜水器,困难程度不是一般的大。没有机器的动力,恐怕只能选择人力。

单单是氧气储备和密封性,就足够让人头疼了。

“怎么样?小子,有什么好的建议?”公输无用想到刘煜来自南方,精通水性,说不定会有好的想法。

“公输爷爷,你别难为他了。”刘煜还没说话,白无瑕出现在了一旁,看到刘煜皱着眉头,帮腔道。

“小白啊,你这么护着他,还说跟这小子没啥关系?”公输无用呵呵笑道。

“爷爷又开始胡说了。”小白翘起了嘴巴,表示不满。

“这东西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哪里能有好的建议。”刘煜向小白打了个招呼,无视公输用的撮合。

没有储气装备和密封材料,即使刘煜知道潜水器的原理,恐怕也是难为无米之炊,不如就推说不知道算了。

刘煜终于见到了公输飞翼,这是类似于滑翔机的飞行器,两翼伸展快有十米了,而且飞翼是由多节木头所制,可以随着风向调节。

“这恐怕得从高处才能飞起来吧?”刘煜已经看出来其原理主要还是滑翔机为主,毕竟这个年代哪里有什么飞行发动机。

另一方面,刘煜在体育大学的时候,曾经玩过滑翔机,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不错,还得选风力较大的时节才有机会飞上天。只是这会儿天太冷,我虽然穿上厚实的衣服,但几次飞到上面都冻得骨头痛。”公输无用很是无奈地道。

“所以,也不敢飞太久。”

“公输爷爷,我能试试吗?”刘煜对这个古代飞行器极为感兴趣,他刚才看到公输无用已经飞得很稳,知道产品基本开始成形了。

“你不怕摔得鼻青脸肿啊?”公输无用虽然这个发明很是宝贝,但也希望有更多的人能驾驭它。

“这有什么好怕的。”刘煜笑道,“我小时候就想飞上天去,希望公输爷爷能达成这个心愿。”

“好,来人,帮我把飞翼拆了抬到南山顶去。”公输无用答应了下来,他也想看看别人能否驾驭。

“公输爷爷,你上次可是答应了我,让我也试飞一次的。”白无瑕插嘴道。

“小白啊,这玩意还是挺危险的,虽然有了这小子说的降落伞,但飞得不高的话,这掉下来,降落伞连打开的机会都没有。”公输无用这是实话实说。

他已经对降落伞的特性研究得很透,知道在运作中的优缺点。

“这小子据说功夫不错,人又长得五大三粗,摔几下应该问题不大。你这女孩子家家的,还是等来年春天再试飞吧。”

公输老头几句话把小白劝阻下来,但小白似乎很是不悦。

老头儿让人把飞翼拆成了几块,刘煜看到那些人收拾地飞快,不由地奇怪,“公输爷爷,这拆卸安装的速度很快吗?”

“那当然,我这飞翼主要有六部分构成,头、身、双翼和尾翼,再加上机身下的支架。都配有卡扣,只要加上固定的木条就能保证飞翼整体的坚固。几息时间就能安装和拆卸。”老头儿得意的道。

“我这可是花了三年时间才把这些连接部位也研究透了,实验中光是飞翼散架就出现了二十余次,再有了现在的拆卸安装模式。”

不多时,整个公输飞翼就变成六堆零部件,公输大匠一声令下,他的徒子徒孙们,便把这些零部件抬上了马车。

“小子,我测算过,今日风力颇大,我这三丈的飞翼托起像你这样体量两人也是绰绰有余。”赶往南山的时候,老头一脸得意地道。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边上的白无瑕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头泛起了别样的想法。

南山其实只是南城的一个小丘陵,算起来海拔也就不到两百米。

由于公输无用经常用来测试自己的飞翼,早出整理出来了一条盘山道路,而且适合马车上行。

行进了差不多了半个时辰,就是南山峰顶。

墨家的人下车之后,开始对飞翼重新进行安装,刘煜观察得很仔细,果然看到了各部件连接处的暗扣,都是设计得非常精妙。

山顶之上的西北风还是很大的,刘煜望着天空自言自语道,“似乎还缺少了一副护目镜。”

“小子,你说什么来着?护目镜?”公输无用耳朵很尖。

“若是飞至空中,风太大了,眼睛不好睁开了,用两片琉璃镜片保护住眼睛就变得很重要。”刘煜答道。

公输无用听后竟然从怀里掏出一物来,“你说的这玩意吧?”

刘煜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副简易的护目镜,两片磨得光滑的镜片,支架结构主要还在鹿皮为主。

“老头我早就想到了。每次飞上去,眼睛都睁不开,就想着弄个新玩意出来。”公输无用哈哈笑道。

不想手上一空,护目镜却被人拿了去。

第一百零六章 意外

原来是护目镜落入了白无瑕的手里,“公输爷爷,这个怎么佩戴来着?”

小白掂量着手中的玩意,不知道怎么用。她根本没有看到公输无用一脸紧张的样子。

“小白,拿牢点,这可是老头子花了不少银子才买来的白水晶,老贵着呢!”公输无用担心地道。

这时墨家的人已经将飞翼组装完成。

刘煜也将那个降落伞包背在身上,这公输大匠果然是专业型人才,这降落伞背包设置虽然都是刘煜的提醒,但在做出来的式样跟现代的差不了太多。

由于为防止出现问题,上山来时,多备了一个。

“这是调节左翼的拉杆,这是控制右翼的,尾翼是这根拉线。”公输无用介绍着相应的操作杆。

刘煜知道公输无用做的这个载人飞行器原理就是一只大风筝,由于双翼够长,使得承受的重量大幅提升。

机身下的支架有一个可以坐下来的位置,这是公输无用最近的改进。有了降落伞之后,他就觉得没有必要再把身体绑在支架上面。

刘煜坐在了支架上面,两手握住了前面的木杆。

“小子,慢跑起来,让飞翼保持平衡,往悬崖一侧跳下去。”公输无用在一旁指点道,“别害怕,我已经试过不下十次,这个飞翼结实得很,完全撑得住。”

刘煜要说不紧张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在使用无动力三角翼滑翔机时,一开始也是很紧张的,上天之后被风吹着,冷静下来。

他慢慢地带着飞翼跑动起来,正在到悬崖的时候,只觉得支架振动,却发现自己的另一侧又多了一个人。

心头一惊,飞翼在升空之中发生抖动,刚好那人转过脸来,露出戴着护目镜的面容,不是小白又是谁呢?

“你怎么上来了?你不知道有危险吗?”刘煜控制着双翼的平衡,公输无用的这具飞翼主要还是木制结构,兼以厚实的帆布。

两翼能上面展动,这样可以在不同的风向可以做得灵活变动。

“能有什么危险,我看公输爷爷经常飞上天来,越来越稳当了。”小白笑道,露出洁白的牙齿。

“不过,寒风吹在脸上倒是真的有些冷。”

“小子,照顾好小白!”这时山顶的公输老头也发现了小白上了飞翼,大声叫道,“若是觉得冷早点下来。”

“我知道啦!”刘煜回应了一句,然后调整着双翼的朝向。

借着风势,两人驾驭的飞翼陡然一升,竟然又向上爬升了十几米。

“哇,原来飞上天的感觉这么爽!”白无瑕看着下面的景色开心地道。

刘煜有过驾驶三角翼的经验,只是一会儿工夫,已经对这个公输飞翼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载重能力秒过三角翼飞行器。百工兴旺,古人的智慧让他这样的现代人都有些惊讶。

“想不到墨家竟然有如此大能,这上天入地恐怕也没有谁能做到了。”刘煜赞叹道。

“那是当然,我们墨家制利器利民生,将来或许有一天,这公输飞翼会被用于民生。”白无瑕有些得意地道。

“我去,那不是墨家要建航空公司啊。”刘煜忍不住腹诽起来,这时飞翼忽然向左一斜,吓得刘煜赶紧操作右边的控制杆,保持双翼的平衡。

“这种飞翼用于民生太难了,缺乏稳定性。”刘煜分明想到了军事用途,但墨家反战,一向不会主动制造军械,于是换了个方向。

“若是用于游山玩水倒是最好不过,最好是飞行于河道之上,即使掉落下去,也能掉在河里。”

两人盘旋于绛都的上空,由于公输无用早就试验多次,城中的人已经对这只大风筝见怪不怪。

刘煜知道低空飞行的极限跳伞的风险很大,于是判断着风速,将翼展上翘,使得飞行高度进一步提升。

只是这样一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感觉寒风刺骨,虽然两人都身着厚实的冬衣,但也架不住上空的冷气实在太大。

飞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已经从南城飞到了东城的上空,已经能看到紫金山上的佛塔,只是出现了新状况。

“啊欠。”小白打了个喷嚏,“君上这也太冷了,怪不得公输爷爷每次试飞都穿得跟粽子一样。”

小白飞上天那完全是一时冲动,这份冲动后,很快被这要要命的气温也打回原形。

“也好,我们还是找个地方降落吧。”刘煜看着小白冻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这种无动力的飞行器,着陆可都是大难题,即使刘煜以前驾驶过三角翼,根本没法按照自己的想要的落点着陆。

他调整下两翼的角度,忽然一阵大风裹胁着一股气流,直接让飞翼打了个转。

刘煜猛地想起自己当年玩无动力三角翼的时候,教练曾经说过,这种类鸟飞行器对于气流和风速有严格的限制。

大了容易翻身,小了,根本无法载人飞行。

自己恰好遇到了前者,冬季中之上空气流的变化很大,让飞翼变得很不平衡起来。

“君上,是不是有些不对,我们好像没降落,反而又上去了。”白无瑕感觉到了不对了,因为她分明觉得更冷了。

“等一下,我再调整一下。”刘煜一下子把双翼的朝向定得最低,这是完全着陆的操作了。

在经过刘煜的操作之后,飞翼陡然一降,便下降了近十米,这一变故让小白猝不及防,而且双手又有些冻僵。

“啊呀!”她大叫一声,却是从支架处掉落下去。刘煜来不及细想,也放手从支架上跳落。

好在他的反应快,迅速抓住了小白的身体。

再用力拉开了背后的降落伞,在大风的作用下,一把大伞下面托着两人慢慢地向地面降落。

由于怕小白掉落,刘煜将她抱着很紧。

一开始白无瑕从飞翼上掉落时,她就觉得自己要完了。

当刘煜抱住她的时候,她有些感动,但还是有些抗拒的。

不过很快发现这个男人的怀抱似乎特别的温暖,让她没有了反抗的想法。

“好像是紫金山啊!”小白看着慢慢降落的地点道,再往远处看,那架公输飞翼没有了人控制,已经朝下坠落下去。

“公输爷爷是不是会很伤心了?”刘煜问道。

“应该不会,因为他已经摔坏了不下十架了。”白无瑕回答道。

公输无用的降落伞根本没有方向控制装备,两人只能按照大风的意识随处降落,而且好巧不巧掉在长春观的院子里。

至于大伞挂在在挂在屋项上,倒让两人安全着陆了。

又听到“嘭”地一声巨响,原来是那架公输飞翼撞到长春观的建筑上面,掉到了地上,机翼断了一截,但主体构造竟然还算完整,这质量还真是非同一般。

第一百零七章 封天议

“君上从天而降,真是能人所不能啊。”刘煜站到了地面上,顿时觉得踏实不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抬眼看到了毒舌先生李去疾。

“李兄,真是好巧啊。”刘煜打了个招呼,这时才发现自己好像还抱着白无瑕,有第三方在场,顿觉尴尬,赶紧松开了佳人。

“师伯说今日紫金山有飞龙在天。”李去疾笑道,“我分明看到了郎情妾意。”

李毒舌的一句话顿时把小白说得面红耳赤,她本来是男儿性格,但经历了刘煜在空中跳落救她之后,心中泛起一丝旖旎。

要是在以前,她早就出口否定了,但这一次不知怎么无法说出口。

“你这个李毒舌,现在又开始变八卦了。”刘煜还是顾忌小白的感受,在他看来,小白的性格有些像后世的那些独立的现代女性。

“刚才空中出了点意外,我才跟小白紧张降落的。”他对李去疾还算了解的,知道对方嘴虽大但还是守口风。

刘煜然后把李去疾介绍给白无瑕,小白恭敬地叫了一声先生。

“师伯想见你,就在上次的那个静室,你自己去吧。”李去疾直接跟刘煜道,让后者一阵惊讶,才想起刚才李去疾似乎在说自己今天降落紫金山,已经被太史元算准了。

“白姑娘就跟我在这里等候吧。”

太史元在晋国声望很隆,白无瑕听后便留在了外面。

依然是四面无窗的房间,顶上闪烁着夜明珠的光芒,虽然光线昏暗,刘煜对这处静室已经有点熟悉,进去之后,他就坐上了空着的蒲团上面。

太史元如入定一般,静坐在另一个蒲团上,默无声息。

刘煜叫了声前辈,太史元缓缓地张开了双眼,淡然道,“你来了。”

“是啊,前辈知道我今天会来吗?”刘煜对这位阴阳大家越来越觉得深不可测。

“该来的时候,就得来了。该走的时候,就得去了,一切都是天意。”太史元话语透着深意。

“你可听说过十三年前的封天之议?”

“什么?封天之议?”刘煜有些懵,话说自己到这个时代满打满算不到三个月,这十三年前似乎太遥远了。

“那一年秋天,泰山天柱峰,有一处黄帝当年祭天的高台,被世人称为封天台。”

刘煜不知道太史元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来,隐隐觉得会跟自己有关,静下心来倾听。

“当时,老夫与齐国阴阳大师邹罡在天柱峰观星,天象诸变,隐隐出现十多颗惊世新星。斗转之下,四国穹庐为之一变。”

“我们两人便各自占卦,老夫所占却是上上的乾卦。虽先迷后得,但却是潜龙渐起之势。”太史元缓缓地说道。

“邹罡乃是五德始终说邹衍的嫡系子孙,善变阴阳。他却占到了下下的屯卦,万物初生,艰难困苦。若无天助,却是早夭之象。”

“我们两人在天柱峰争论不休,谁也没法说谁是对的。但有一点却是确定无疑,这十多颗惊世新星怕是会应在四国之中的年轻人当中。”

“阴阳本天术,奈何不入世。两人所见终不及诸人所见,于是我们发帖请来四国之中诸子百家的高深人士,共聚封天台,畅议天下。”

刘煜听到年轻人的字眼之后,马上想到了那个太史英杰榜单,“前辈,莫不是十八人的太史榜就这么来的?”

“不错,这十八人是按照天象上的新星排列,诸人一起讨论而得。”太史元点点头道。

“但是在谈到天选之子时,诸人却都各执一词。”

“老夫当时邀请的几人当中有楚地纵横家南湘子、晋国儒家董其琛、墨家大匠公输无用。”

“邹夫子请来的是秦国法家鲁仲子,鬼谷兵家刘元德、汉国墨家欧阳卓,老夫还记得当时欧阳矩子还带着他的侄子。”

“刘元德?”刘煜听到这个名字后不由地想起自己的师傅元德道人,“这人是不是道士?”

“哪里是什么道士,却是一个虎腰雄背的武将。老夫对他并不了解,因为他是邹夫子请来的。”

“据说曾是齐国技击营的练兵主将。但是不为齐王所喜,封天台之议后,便不得而知了。”

刘煜想起自己的那位授业师傅身形还真是魁梧得很,但却不能定论是这个刘元德。

“诸人当时对四国乱战形势都是各说各的理,五德始终之说倒是得到大部分人认同。”太史元继续道,“但在水德所兴之地,鲁仲子说秦人一直认为兴于渭水,水德在西。”

“董其琛当时却不以为然,只是渭水之德的言论已久,秦人要兴的话早兴了。”

“欧阳卓又说水德之说当兴于南方,天象移位,江水所向正是水德之兴的方向。”

“我觉得诸位前辈的立足点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刘煜听着评论道,“水德什么的,都不必太较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讲到了一句千古格言,“这水既不是渭水,也不是江水,而的天下的百姓。”

“刘小友好见地。”太史元抚须笑道,“只是世人流于表象,揣摩天意之举实在是有些牵强。”

便是被称为老神仙的太史元似乎对天意之说也有一份客观的心,刘煜不由地感到奇怪。

“诸人在封天台一连争吵了两日,除了十六个年轻人之外,其他的观点都出现了剧烈的争论。”

“十六个?不是十八个吗?”刘煜诧异道。

“另外两人在星象排列一个在北,草原一方,另一个在南,则是在山越之地。”太史元笑道。

“恰好那日商贾景道茂为诸人送些饭食,无意出口道,草原上的那人或许是魏氏的人。众人才醒悟过来。”

“这景道茂倒是关于经营的人,事后便借了老夫的名号开起风云楼,虽然不提封天台之议,但却让十七人的榜单天下皆知。”

“而山越之人,也不是在座诸人提起的,却是欧阳矩子的侄子提醒会不会是项氏之人?”

“原来项如意是后面加上来的。”刘煜不禁一笑,接着问道,“前辈,魏氏中又有哪位少年英杰?”

“魏冲,魏家家主魏邦的孙辈,年纪应该比你还小两岁。”

“那么封天台之议后面怎么样了?”刘煜终于了解到了风云榜的前因后果。

“能有怎么样?”太史元笑道,“大家不欢而散。”

“前辈今日为何跟晚辈提及这件十三年前往事?”刘煜想不出来太史元为什么跟自己谈这件事。

“因为十三年后,又有异星划过秦地,贪狼之祸将遍及华夏四国,甚至蔓延至北方草原。”太史元接着道。

“老夫想来想去,这些事情似乎跟小友都有关联。以老夫所料不差的话,小友不日就打算西北而行了吧。”

刘煜听后吃了一惊,“前辈何出此言?”

“还记得当时你离开静室时,老夫跟你说的那句话吗?”太史元问道。

“云月三千里,风沙故人归。”刘煜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来。

“老夫告诉你封天台之议,就是告诉你,天意在人,尽力而为。即使开始有些困难,但若挺过去,却不失为一场历练。”太史元缓缓地道。

“晚辈受教了。”刘煜恭敬的地拜服道。

第一百零八章 三角翼

“老夫已知寿数将至,你归来之时,应该见不到老夫了。”太史元淡淡道。

刘煜听后一惊,从上一次让自己恢复记忆开始,他已经开始相信,这个时代真的有人会看破世间万物。

“你不用惊讶,彭祖当年便是活了八百年,也逃不过鬼差索命。老夫已经一百零八岁,窥探天机终有天谴。”太史元笑道。

“能得正寝已是上天的莫大的善意了。也终于在寿终之前,让老夫看到了天下归一的希望。”

彭祖是远古道家的开创人,传说活了八百八十岁。他的妻子路过一地的时候,看见两人在洗煤块。

于是好奇地问那两人为何这么做?那两人回答说是要将煤洗白。

彭祖地妻子大笑道,“我丈夫活了880岁,也没有听过能把煤洗白的。”

那两人听后怀疑道,“哪有人能活八百多岁?”

彭祖的妻子便把丈夫高寿的事情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没有想到,这两人实际上是鬼差所幻,专门来调查彭祖长寿的。他们回去之后,把事情告诉了阎王,然后彭祖也就没有然后了。

“前辈慧眼能看透过去未来,晚辈想问一下草原胡祸会不会殃及中原?”身处这个时代,刘煜心头总是泛起对五胡乱华的担忧。

“会发生的总会发生,不会发生的,也可能发生。”太史元没有明说。

“小友心中已有执念,一念之间,便是未来。”

“去吧,将来遇到邹夫子的时候,告诉他,当年我们的占卜都没有错。”太史元下了逐客令。

“我之上卦可不就是彼之下卦,阴阳变化,不过是因人而异。”

刘煜双手交叉,俯于地上,恭敬地向太史元行了大礼,他也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位老神仙了。

刘煜从静室出来后,打算带着白无瑕离开,却被李去疾拦住了。

“在下冒昧,太史师伯跟君上讲了什么?”李去疾出口问道,不过估计自己也知道这样问太过于唐突,补充道,“若是君上不想说,也不要紧。”

“只是最近师伯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我也是怕有什么意外。”

“李兄想必听说过封天台之议吗?”刘煜还是说了出来,当年在天柱峰的还有李去疾的师傅南湘子,多少会有些口风传到他耳朵里。

“什么?师伯跟你讲了封天台之议?”李去疾大为吃惊道,“难道师伯的意思是……”

他忽然想起当时自己去参加民情会之前,太史元交代他的话。

再想起刘煜在那时的表现,两眼陡然放出炙热的光芒来。

“李兄作为晚辈,最近还是多陪陪太史前辈,我还有事,先行别过了。”刘煜想到太史元大限或在不久之后,也不点破。

李去疾目送着刘煜和小白远去,摸着自己的下颚自言自语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我还是想想找个机会跟他明说吧。”

两人走到山下,刚好与公输无用带着墨家的助手坐着马车追了过来。

“小白,有没有摔伤哪里啊?!”公输无用一见到两人,就下车来仔细打量着白无瑕,发现除了衣角有些破外,人倒是没有胳膊少腿。

“公输爷爷,幸亏有武原君,不然我就要被摔死了。”白无瑕第一时间夸奖了刘煜,不由地想起在空中那温暖的怀抱,一股甜蜜的感觉涌上心头。

“小子,说,公输飞翼出了什么问题?”对于技术人员来说,公输无用很是关心自己的产品。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伤了右翼,长春观的人明天就会送回墨家来。”刘煜回答道,又想了想当时飞行的过程,说出一些建议。

“这次驾驭飞翼到空中的时候,感觉还是要多加些衣物。小白是冻僵了手,从支架上掉落下来,好在降落伞的效果不错。”

“不过我觉得公输飞翼还是单人为好,另外就是这个双翼有些过长了。若是改成三角翼,我觉得效果也许还要好一些。”

“而且飞翼的尺寸还能做小一些,这样的话运输起来方便。”

“三角翼?”有了降落伞的先例,公输无用的兴趣被勾了上来,“那是什么东西,你跟我回南城去,好好跟我讲讲。”

刘煜看这架式,知道自己少不得还得跟这老头走一趟。

若是以公输飞翼的工艺来制造三角翼飞行器,显然还是很可行的。

到了南城,公输无用直接拿出了纸笔,对于这种机关之术来说,没有什么比图纸更容易说明问题了。

刘煜按照以前的记忆把三角翼无动力飞行器的式样画了出来。

只是一画完,老头儿就抢过图纸,“这似乎比我的公输飞翼还要简单一些。”

“不对,不对,小子,这东西怕平衡力不足啊,风大了还是容易翻。”

“公输爷爷,这就要看操作的根本自己的体重来平衡了,这样操作比你的飞翼要更容易上手。”刘煜当然知道公输无用说得是事实。

“有点意思。”公输无用摸着自己的胡须点点头道,“我马上动手,先做一架出来。若是真能飞起来,我就管他叫小刘子飞翼如何?”

刘煜刚喝了口茶水垫垫渴,听到小刘子的字眼,直接喷出水来。

“就不要这个子了,听着别扭。直接叫小刘飞翼吧。”笑话,小刘子一听怎么都觉得是割去第五肢的残障人士的取名。

“果然是武夫,竟然不知道加个子字是对人的称呼吗?”公输无用眯着眼睛笑道,“不过,我喜欢。”

“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公输子,听着我好像没赢过似的。”

这时,换了一身衣服的白无瑕进来,说是自己的师傅要找刘煜。

“去吧,去吧。别耽误老头子上天。”公输无用直接挥手,示意两人速速离去。

,见到荀宣之后,刘煜看到了一大批的手雷,哦不,应该是手雷式的暖炉,整整一箱子,起码有上百个。

“矩子?这才几天工夫?你都造好了?”刘煜大为惊奇,这墨家的生产力会有这么强?

“哪里啊,这些都是以前制造平陵君暖炉的时候,因为不够华丽被留下来的。”荀宣笑道,“不知道符不符合君上的要求?”

“哦,原来是这样,太符合了。”刘煜笑道,“我就是个武人,送的也多是武人,没那么多讲究。”

“我回去的时候,这些暖炉就让我带走就是了。回头我让人把钱也墨家送过来。”刘煜心中还想着拉拢墨家,怎么会做不给钱的主。

第一百零九章 小杀器

刘煜回去之后,白无瑕跑到公输无用边上帮忙,无意中说到刘煜被太史元请去静室之事,公输无用听后放下手中的工具。

“这个老不死的久居长春观,几乎不问任何俗事。怎么对刘煜青眼有加呢?”公输无用纳闷起来。

公输家在墨家中地位彰显,两人都算有过交道,不过也多是学术上为主。

“可有听说他们在静室中谈论了什么?”

“出来的时候,恰好有个纵横家的李先生也这么问君上,听君上的说法,是什么封天什么事。”小白没有怎么当回事,所以也不太记得清楚。

“封天台之议!”公输无用面色变得严肃。

“是,是,就是封天台。”小白看到公输无用脸色一变,连续问道,“公输爷爷也知道啊。”

……

“杀一人谓之不义,杀百人,百重不义,大为不义者攻国也。”公输无用回想当年那场议论。

这是墨家关于非攻的学说,攻其他国家是最为不义的事。

“哈哈,墨家迂腐,四国之世,事关国事,哪有那么多义与不义。”当时兵家刘元德出言反对道,“杀一人者为罪,屠万人者为雄,以兵止杀是直接解决问题所在。”

“平乱者可以用兵,但治天下者,当以法为先。”秦国法家大师鲁仲子否定了刘元德的话。

“要治天下,必要平天下。只是如今四国分立,各治一方,纷乱之象绵绵不休。”齐国阴阳家邹罡为之叹道。

“无论是墨家非攻,还是兵家止战,亦或是法家治国,都需要一个统一的国家。”

“试问天下共是一国,何来墨家所说的攻国之大不义。周室分封之天下,从八百诸侯变成了四国,时运所在。”

“应运了五德始终,虞土、夏木、殷金、周火,接下来就水德,至于水德兴于何方,如今来说却是值得深思。”

接着就是那场关于水德之论的讨论。

……

公输无用从回忆中醒悟过来,“那老不死的莫非觉察出什么了?”

墨家学说立于基层,而阴阳家的思想往往寻求天人感应的上层建筑,这使得两家考虑问题不一样。

当年太史元请公输无用去天柱峰论道,很大原因看中了墨家在民众中的基础,可以找出来那些杰出的年轻人。

他不由想到刘煜初来南城时说的那些话

“只要凭本事吃饭,心怀正气,也没有什么贱业。”

“百姓因为生活而流离于籍地之外,他的劳作,却对当地繁荣起到了推动作用,这样的人,更不能称为贱民。”

“此人心有仁义,得到老不死的关注倒是情有可缘。”公输无用有些想通了,“我让荀宣还是要给予多加关注。”

刘煜拿了上百个手雷式的暖炉回去,自然想到了把这些小暖炉变成小杀器的操作。

一连几天,他都闭门不出,让人找来了硝石、硫磺、木炭之物,用了以前在书籍上看到最佳配比,碾压成粉,合成黑火药。

又想到防潮的问题,用烧酒、蛋清搅拌形成了颗粒状。

刘煜找来了窦洛雪和屈连平一起帮忙,虽然两人见到这些东西面有疑惑,但还是按照刘煜吩咐忙得不变乐乎。

“君上,这是用来做药的吗?”屈连平把三样材料放入碾槽中时,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错,就是火药,应该能听着声响吧。”刘煜对自己的二吊子科学技术还是挺担心的,怕威力有限。

“煜哥,是不是师傅教了你炼丹的方子?”说起来元德道人也算是窦洛雪的师傅,只是在教刘煜的同时,顺便指点她。这些黑糊糊的东西自然让她想到了道家的丹药。

“对啊,就是师父炼丹时提起过的。”刘煜果断地把这个锅甩给自己还未见过的师傅,“不过这些可不是丹药,是别有用处的。”

他不知道这些黑火药的威力如何,也不想说得太多。

刘煜将已经阴干的颗粒状火药装入手雷式的暖炉,又作了密封,露出一根引线,其实也是就是鞭炮的原理。

能达到这一步对于他这样的门外汉来说已经不错了。撞针、雷管他不会啊。

三人好一会儿的工夫,就把百来的暖炉全填好了火药。

这些个墨家的小暖炉子外壳用水力轧铁板,为了传热快,铁板很薄,龟片纹路凸出,密封效果很好。

在加上火药之后,配合它特有外形,理论上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手雷。

刘煜还不敢在代成君府里测试手雷的性能,主要还是怕动静太大,会引来各方的关注。

“今天好像大哥的那个跨院怎么没什么动静?”刘煜出言问道,檀蒲在绛都住了这些天,看到晋王无意出兵,于是心情烦躁,时不时地找手下角力为乐。

“君上,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鲜卑小汗他们一行人出去了。”屈连平听后回答道,他是住在离此不远的范府。

“出去了?不会又去喝酒了吗?”刘煜不禁摇摇头。

鲜卑人在城里呆了一段时间后,对于中原的物件也开始熟悉起来,但是各式的好酒让他们欲罢不能。

每次这群人出去的主要目的就是喝酒,而且有一次,竟然还在酒楼里面发起了酒疯,打砸东西,还是刘煜过去,出钱安抚了店家,把这些人领了回来。

这才安静了几天时间,这群家伙又跑出去了。刘煜心中担心又出什么妖蛾子。

虽然姬舜与他已经决定走一遭草原,但因为事关机密,自从鲜卑人醉酒闹事之后,刘煜也就没有告诉檀蒲。

后者最近对晋国是否出兵的事情抱的希望已经不大,于是更加喜欢饮酒取乐。

“君上,不好了,不好了,我们在彩云楼被人围了!”正说话之间,一个鲜卑人从外面飞速地跑进了刘煜的院子。

“他们人多,小汗让我跑出去通知君上,快去帮忙!”

来人刘煜当然认识,是檀蒲的一个亲卫,叫穆涉,为人比较机灵。

刘煜听后一惊站起身来问道,“是什么人敢跟我大哥做对?”

“好像智家的人。”穆涉接着道,“自从上次醉酒后,我们已经很克制了,但是智家的人一再逼迫我们。”

“小汗气不过,就跟他们动起了手!”

“连平,找清叔借把横刀,跟我走!”刘煜转头对窦洛雪道,“洛雪妹妹先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找人通知宫里的四表哥。”

姬舜这几天有朝议,要到午后才能回府。

“穆涉,你给我们带路!”刘煜知道不容迟缓。

“煜哥,我跟你一起去!”窦洛雪很不放心地道。

“放心,现在的刘煜可不是总喜欢用武力来解决问题。”刘煜指了指自己脑袋,“你安心呆在府里,我不会有事的。”

第一百一十章 彩云楼(一)

彩云楼在东城绛水河畔,依水而建的三层小楼。曾起何时,一曲天仙舞引得绛都少年争缠头,也让上官芸儿名声大震。

左师里盈的孙儿里欲觊觎上官芸儿的美色,想要强收为妾氏,却无端被人用弩箭射死于家门口。

绛城令叫简从,是王后的娘家人,虽然简王后无所出,但不影响简氏在都城中的地位。

孙儿死于家门口这样的惨案更里左师愤怒不已,逼令简县令破案。

简从一番询查后,只说里欲遭了几个江洋大盗的毒手,甚至还砍了在监的大盗首级,说是同伙。

里左师可是前相国,哪里肯敷衍过去,闹到范司寇那里后,却被说是已经做成了铁案。

出了人命,竟然没有找来彩云楼的麻烦。

至此之外,坊中传闻彩云楼背后有世家倚靠。

那些个富二代、官三代们也就不敢再有非份之想了。

风月之中,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会让人趋之若鹜,这件事之后,上官芸儿的身价更是飞涨。

灰色的鸽子飞入了彩云楼三层的天仙阁仙内,一只玉手轻手捉住了它,摘下了它腿上的细竹管。

“小兰,可是家主那边的飞鸽传书?”佳人安坐在长琴边问道,“冬日传书,怕是有紧要之事。”

气候如此寒冷,这信鸽怕是放了好几拔了。

侍女已经从细竹管中取出一卷纸条来,递与上官芸儿。

飞鸽传书其实早在炎黄时期就开始存在了,传说西王母座下有三只灵鸟,飞越千山万水传递信息,把幸福吉祥快乐的声音,传递到人间。

其一是九天玄鸟,向西,后来成了秦人的图腾。

另一只是凤凰,更曾是周室的象征,此时却是晋国王室的标识。

第三只则是朱雀,属火,不惧严寒,一路向北,如今为魏氏推崇。

上官芸儿打开了纸条,上面的只有一些很怪的字迹,“甲廿六,丙三,庚十五……”

旁人看了当然是看不懂的,但是上官芸儿早就耳熟能详,“家主的意思竟然是让我关注姬舜和刘煜的动向?”

她虽然看懂了,但不明白家主背后的用意。

这时,楼下传来很大的声响,听着好像是桌椅被推翻的声音。

“鲜卑人跟智家的人打起了吗?”上官芸儿问道。就在方才,她已经听说鲜卑小汗檀蒲跟智家的人在对峙。

“小姐,我刚才去楼下打探过了,那个麒麟公子也在其中,听二楼的小厮说是里歇先找茬,智况后面让人挑衅鲜卑人的。”侍女小兰回答道。

“智况找鲜卑人的麻烦?”上官芸儿想了想道,笑道,“这哪里只是找鲜卑人的麻烦,就根本就是在找刘煜的麻烦。”

“鲜卑小汗跟刘煜的八拜之交,智况的目标恐怕是引出刘煜吧。”

上官芸儿浅浅一笑,“刘煜此人,我一开始以为只是武夫,但民情会上表现着实让我惊讶。”

“既然家主也是如此上心,等下我们不妨静观其变。”

……

楼下已经动起手来,鲜卑人少,但考虑到在晋地,他们又有醉酒闹事的先例,也不敢动刀子。

智家占了人数的优势,基本上围住了鲜卑人,同样不敢动用兵器,仗着人多占据了上风。

智况坐在靠窗的席位上,轻轻地抿了一口小酒,对于边上打斗的事情似乎不放在心上。他的旁边还坐了一个同样是身着锦服的年轻人,看起来也是世家中人,神色有些惴惴。

“里兄,莫要担心,不过是些草原蛮子,打了也就打了。”智况还出言抚慰道。

“智兄,这个蛮子刚才说是那个刘煜的义兄?”里歇还是不安地道。

最近几日,刘煜的名声在绛都有些传扬出来,让里大少顾忌起来。

里歇是里盈的孙儿,只是次房嫡孙,因为里欲身死,倒让他在里家的地位陡升。

人一有了地位,就容易想女人。

里歇也就成了彩云楼的常客,兄长里欲未完全的事业成功的有了接班人。

今日他约了智况同来,看到了鲜卑人进楼来,于是讥讽了几句,没想到檀蒲竟然没有发作,让他分外无趣。

他不知道,智况在见到檀蒲的时候就开始有了打算。

到二楼坐定之后,鲜卑人要了好酒,叫了几位姑娘。

檀蒲之所以带着兄弟来彩云楼,因为这个青楼的名头太响了,最近又觉得憋屈,想要发泄一番。

对于请不请花魁的无所谓,但是彩云楼据说有绛都最烈的酒,这才是他们想要的。

可是鲜卑人拿到手的竟然一些普通浊酒,檀蒲已在晋日多时,哪里会喝不出来,忍着脾气让小厮换酒。

里歇讥笑道,“草原的蛮子不都是喝马尿的吗?哪里配喝绛都的好酒。”

檀蒲得了刘煜的提醒,虽然气愤却还是忍住了。

不想智况在边上又补刀道,“据说他们喝茶都要放奶的,怪不得点的几位姑娘都是胸大粗壮。”

“我看这些人都还没断奶呢!”

这一句一出口,步度根气地跳起来,就去找智况的麻烦,早有智家的家将把他挡下了。

又听到哗啦啦的声音,檀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掀翻了桌子,叫道,“中原鼠辈敢侮辱我们大鲜卑!”

于是双方开始打斗起来。

智况他故意放走了鲜卑的报信人,为的就是引来他所想见的人。

透过窗户望向远处的街道,隐隐看到三骑向彩云楼赶来。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弧线,“他果然来了。”

刘煜来得很快,主要还是怕自己这位结拜大哥脾气上来,大开杀戒,到时候别说出兵草原,就是活着从绛都出都麻烦。

到了彩云楼时,两方已经打到了楼下,彩云楼一片狼藉,刘煜看到双方都没有动兵器,就隐隐放下心来。

“住手!”他大喝一声,双方动作一滞后,智家的家将继续展开扭打,鲜卑被迫又开始还击。

檀蒲一直压制着自己的脾气,这会儿发现刘煜来了之后,智家的人都不停手,一时之间,怒意上冲。

把手摸向了腰间的弯刀,好在刘煜看得清楚,直接上前,一脚踢飞了一个智家的家将,然后冲到了鲜卑人前面,对着智家的人喝道,“我是刘煜,让你们掌事的站出来!”

“啪啪”的掌声从另一侧响起,刘煜回头看时,正看到智况悠然地从二楼下来。

“武原君果然好本事!”智况笑道,“智某在此等待多时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麒麟公子。”刘煜看到智况后不由地一愣,此人与福源君沆瀣一气,在民情会对自己多有刁难,怕是别有用意。

第一百十一章 彩云楼(二)

刘煜和智况的出场让双方停下手来。

“大哥,怎么回事?谁先动的手?”刘煜看到檀蒲脸上带着血迹,怕受伤问道。

檀蒲抹了把脸,把血迹也给去掉了,脸上皮肤完好无损,显然是对方的血,他气呼呼地道,“我们没大碍,我们好好的喝酒,他们这些人一再挑衅我们。”

“把我们点的酒换掉也就算了,这个小白脸还说我们鲜卑的汉子还是吃奶的,某家实在是忍无可忍!”

刘煜回头看到了智况,这才想到刚才对方似乎说过一句等待多时,莫非挑衅鲜卑小汗,是想引来自己?

“智公子,这是为哪般啊?”他沉声问道。

“智某想请刘兄来此欣赏上官大家新的歌舞。”智况不再称呼刘煜的封号,说明他不想有地位的差别。

事实上智家公子类同于王子,智况这是去掉了以前的低调。

“智公子这请人方式还真是别致啊?”刘煜冷笑道。

“刘兄最近事务繁忙,智某有心想请却找不来机会。”智况从容的道。

刘煜这才想到最近一段时间自己不是忙着做手雷就是跑墨家那里,都跟门子说了什么人都不见。

但清叔也没说最近有什么人来邀约他,智况这么说,更大的可能自己的行踪怕是被对方掌握了。

“智公子不会只是请我看舞蹈吗?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刘煜对这位世家三代没有太大的好感。

“自从民情会一别,智某念念不忘上官大家的剑器舞。可惜智某的面子不够大,上官大家回来之后,从未在彩云楼演绎过这剑器舞。”智况和颜悦色地道。

“但是刘兄就不一样了,民情会上刘兄文采飞扬有目共睹。若是上官大家闻说刘兄来了,怕是少得扫榻以待。”

“智公子说笑了,奴奴不过是风月中人,便是有心扫榻以待,哪里能入得两位贵人的眼?”楼梯声响,走下来一会俏丽佳人,正是上官芸儿。

“楼下有些狼藉,两人贵人若是有心欣赏歌舞,便请上奴奴在三楼的天仙阁来。”

上官芸儿当然也看到了刘煜的到来,有心想接近对方,趁着楼下冲突结束的时机,她下得楼来,发出了邀请。

天仙阁对于绛都的纨绔来说,是努力的目标。

只是可惜,迄今为止,能入天仙阁的没有几人。

不是诗文大家,也是曲艺达人,最不济的恐怕是就是那位胖哥平陵君姬森了。

“刘兄,你看,智某还真是承了你的光。”智况笑道,又回头对着里歇道,“里兄,这天仙阁向来指人而进,恕智某不能作陪了。”

“若是里兄想去春风阁,我倒可以向洛大家讨些情面。”

智况的前一句话让里歇很不爽,大家一起出来泡妹纸,你倒好,见色忘义。后听到后一句话,心情又摆平了。

春风阁虽不及彩云楼这么出名,但是洛春儿那也是风情万种的美人,比不上上官芸儿,却也是人间少有的美色。

“智兄请便,今日我还有事,就先行别过了。”里歇看到檀蒲时不时的盯着他有些发怵,又见刘煜人高马大,手中更带着长剑,早就有了溜之大吉的想法。

“刘兄,请了。”智况手上做了一个让刘煜先上楼的动作。

那一边刘煜还没反应,却见檀蒲抢上前去,准备上楼,却彩云楼的人拦下来了。

但凡青楼多少有些护院,刚才两帮人冲突起来,不好参与,这时候维持楼内秩序当然是护院的本份了。

“你们想讨打吗?不知道本小汗的拳头有多硬吗?”檀蒲很气愤,但更多的是因为上官芸儿的翩翩一现,让他为之倾倒。

“天仙阁指人而进,刚才上官大家只请了智公子和武原君,旁人还请呆在楼下。”护院很讲原则地道。

“大哥要不先回去,回头我有话跟你说。”刘煜走近檀蒲,接着放低声音道,“事关出兵草原之事。”

檀蒲听后精神一震,看到刘煜的眼睛,却见对方一脸的严肃,应该不会是欺骗他。

“好,二弟,你要小心,这个小白脸可不是什么好人。”檀蒲答应道。

虽然对美人有些念念不舍,但事关草原大计,他还是懂得取舍。

“大哥放心,小弟太阿剑在手,却是不怕任何人。”刘煜笑道,战胜项如意之后,让他对自己有了更大的信心。

“而且这里是绛都,他们不敢乱来的。”

他们当然指是的智家的家将,晋王对世家的防范很深,智家也是很懂遵守游戏规则。

刘煜说完之后,不由地怀念起成庆来。

当时自己还没有恢复武艺之时,多亏了这位哥们的鼎力相助,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了?

刘煜让屈连平在楼下等着,自己缓缓上楼,智况也是不带一个家将,跟了他的后面。

三楼几乎是上官芸儿私密空间,不仅有她的寝室,还有一个小型的舞台,后面排列着数场屏风。

刘煜听得有些声响,屏风后面应该是上官芸儿的乐队吧。

舞台下面一桌席面已经准备就绪,正等待着客人的落座。

“两位公子就请上坐。”侍女小兰前来招呼道,“我家小姐已经在更衣,且稍等片刻。”

刘煜没有跟智况客气,直接一屁股坐了一个正对舞台的位置。

智况也没在意,坐在了他的边上,嘴上笑道,“我料上官大家必奏刘兄的汉风曲。”

当日民情会,刘煜用一首打击乐的将军令开头,唱了一首汉风歌。

有曲艺高手领略其中的要诀,完成了一个新的曲子,命名为汉风曲。

不一会儿,就听到琴声响起,接着一声鼓响,不是汉风曲又是什么呢?

舞蹈之上,倩影显现,一身劲服的上官芸儿,一道青霓自她手上挥出,表演的正是剑器舞。

“大风起兮云飞扬……”在雄厚的男声和音中,上官芸儿翩翩起舞。

刘煜这是第二次看上官芸儿的剑器舞,上一次的时候就隐隐觉得这个剑器舞有些异样。

刘煜从军多年,见惯了刀光剑影,在应对项如意后,他对剑法之道有了更深的领悟。

这一次看上官芸儿的剑器舞,只觉得剑光闪闪之中,似乎隐含着阵阵杀气。

“这个女人莫非身怀武艺?”刘煜想到了这一点,“而且剑法应该不俗,却置身于风月之中,这又是为何呢?”

“刘兄,你有否看出来,上官大家这番的剑器舞比前一次精进不少,更加令人赏心悦目。”智况在旁边赞道,还真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

接着话锋一转,提到了汉风歌上面,笑道,“只是可惜,这汉风歌唱起来远没有刘兄的豪迈啊。”

第一百十二章 彩云楼(三)

“也不见得,本君是武人,就是嗓子粗了点,远没有他们这些专业人士的抑扬顿挫。”刘煜只觉得智况提到汉风歌怕是有其他的想法。

“刘兄久经战阵,胸中有战意,自然能唱出战场的豪迈。”智况接着提到了一件令刘煜头疼的事来。

“拿出兵草原来说,刘兄与代成君都是主战之人,虽然受制于王令,怕是心中有些不甘吧。”智况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刘煜,希望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出一点端倪。

“哈哈,智公子是不是想多了。王令大如山,我又是外臣,至于四表哥更是不敢不听君父的话。”刘煜虽然心头有些紧,看面上还是很自然。

“这晋国之内,晋王的话一言九鼎,却是无人敢去反驳的。”

“如果是这样,那倒是最好。”智况的脸上有一丝失望,他派人跟踪刘煜和代成君的行迹,隐隐觉得两人战意极浓。

而自己对于鲜卑人的挑衅,也是想从鲜卑人口里找出蛛丝马迹来,但却一无所得。

“智家最近初掌鹰骑,我那大哥的确不是掌兵的料。”智况像是自言自语道。

“但是好在邓异是我信任的人,我最近去信让他留意绛都方向的来人,若有可疑人员,可就地拘之。”

“若有违抗王令之人,可依军法就地斩之。”

边地基本上属于军治,虽然有民事官员,但军法大如山,可以先斩后奏。

刘煜听后,心中不由地骂道,这麒麟公子似乎已经判断出自己和姬舜有西北之行的打算。他这么说,显然是在威胁自己。

“哈哈,智公子不光是想得多了,而且还喜欢钻牛角尖。”刘煜笑道,他看到上官芸儿已经一曲舞完,正款款下台来。

他站起身来,拍手道,“上官姑娘舞姿动人,果然有天仙的风采,智公子你说呢?”

智况说欣赏歌舞只是一个幌子,主要的原因是想从刘煜口里打探出后者未来的动向,歌舞反而没怎么细看。

“那是当然,绛都天仙,怎么会是徒有虚名。”智况接口道。

上官芸儿将青霓剑给了小兰,转头笑道,“两位贵客抬爱了,奴奴敬两位一杯。”她接过侍女递过来了酒杯,举杯示意道。

“不知道教导上官姑娘剑器舞的是哪位师傅?”刘煜轻轻抿了一口问道。

上官芸儿听后就知道逃不出行家的眼光,也不隐瞒,“小女幼时机缘之下,曾得盖凤琴前辈指点过剑术的皮毛,长大后又学了歌舞。”

“有一日心血来潮,将剑器与舞蹈结合在一起练习,觉得极具乐感。”

“民情会上,君上的汉风曲让奴奴的剑器舞有了配乐。”

“怪不得我见这剑器舞中隐隐有些熟悉。”刘煜当即想到。

提到盖凤琴,刘煜自然的想起项如意来,对比项如意与上官芸儿的剑舞,招式之间还真有些类似。

“原来是盖前辈指点过上官姑娘。”刘煜点头应道,他从招式来看,上官芸儿并未说谎。

“两位贵客安坐,奴奴且去更衣后再做相陪。”上官芸儿浅尝一杯后,打算去换身衣服,现在这身武士服实在不家陪客。

“上官姑娘不必如此。”刘煜站起身来,示意佳人安坐。

然后对智况道,“智公子,今日这歌舞,本君也看了,若是无事,本君想早些回去了。”

这一次交道来看,智况不是泛泛之辈。

若是真让他知道自己和姬舜接下来的行动,怕是会处于极为不利的境地。

他听得出来智况还拿不实他们的想法,但已经做好的预防,这一点来说,这个麒麟公子不好对付。

更何况自己还答应了檀蒲,要回去谈出兵的事情。实在不宜跟智况多打交道。

“刘兄,风月无边最宜细细品味,你这么走了,上官大家可是要失望了。”智况借口中有挽留之意。

“君上在民情会上曾赠奴奴一首破虏诗,奴奴还想借地主之谊好生招待。”上官芸儿有眼中有些小儿女不舍的样子,“怎么能这么快离去?”

“本君不过只是一个武夫,不擅什么风月之道。”刘煜听到上官芸儿跟项如意有关联后,也有了警惕,一直以来项如意是自己最直接的威胁。

“就此别过!”

“慢。”智况急忙站起身来,“其实智某今日还有事相求刘兄。”语气颇为恳切。

“智公子请说。”刘煜心说你这家伙的花花道儿还真多,制造冲突让自己上门来,接着又是一番恐吓,现在又来一个请求。

“刘兄前几日可是去景府?”智况的神色有些尴尬。

“景府?”刘煜一愣,随即想了起来,“你说的是东城景首富家吧?”

他有种不好的感觉,自己可是去向景家借粮,若这个事情这么快让智况知道,怕是代郡之行险上加险了。

“是去过。”他不动声色,“智公子有什么指教吗?”

“听景伯父说刘兄上门,是为了景珊珊……”智况面色有些僵,“按说刘兄身边已有窦家大小姐的如花美眷,实在不宜……”

“操,我还以为借粮的事情传开了,原来景道茂是拉了自己来挡智家求亲的枪眼啊。”刘煜在城门口见过这位麒麟公子驾豪车追求景珊珊的场景。

他的这些话,顿时让他明白了景家的意图。

没等智况说完,刘煜哈哈大笑起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刘煜笑道,“智公子如此钟情于本君那三妹,倒是让本君有些汗颜了。”

“你也应该听说过吧,本君与鲜卑小汗,还是景珊珊是义结金兰的兄妹,当日拜访景伯父的时候,言中赞了三妹几句,估计景伯父误会了。”

“刘兄说的可是真的?”智况总归是年轻人,听出话里的转机后,不由地一喜。

“虽然我认识三妹时间不长,但我却是知道珊珊有见识,自有决断。”刘煜还是挑好的说,毕竟不能说这妹纸的中二偶像症有些重。

“智公子若是想打动三妹,恐怕还得要成为她心中的英雄才行。”刘煜的这个建议完全很符合现实。

他看智况的面色一变,估计知道自己的建议对智况来说有些难度。

心中默默叹道,纵是麒麟,也是难敌中二发作的小女生。忽然想到智况的种种心计,顿时觉得这个妹夫是极为不妥的,心理太阴暗了,搞不好这家伙图的是景家的钱呢。

其实还真让刘煜猜对了,智况追求景珊珊无非就是想得到景家的财力支持,当然还有远方的商路。

第一百十三章 两路

刘煜匆匆离去,到楼下的时候,看到檀蒲还没回去。

他知道鲜卑小汗肯定不放心自己,怕智况对自己不利。

“这个小白脸有没有使坏?”见到刘煜下来了,檀蒲一脸关切地道。

“他哪里敢呢?”刘煜哈哈笑道,“我一个人可以打他这样的十个都不止呢?”

刘煜的话引来鲜卑人的笑声,让智家的家将们脸上挂不开。

刘煜说这样的话也不怕智况听到,自己越是猖狂点,也能让对方放心点。

“大哥,我们还是回去吧。”刘煜现在很担心代郡之行,他需要找姬舜商量一下。

刚走到门外,却见一辆马车到来,刘煜认出来这是姬舜的马车。

原来是窦洛雪怕刘煜有什么闪失,让人守在宫外,见到代成君出来后,直接做了通知,引得姬舜离宫后直接来彩云楼这里。

“表弟、小汗,可有受伤?”姬舜下车来看到彩云楼下还有些破桌残椅。

“没什么大碍,死不了!”檀蒲没好气地回答道。

自从姬舜告诉他兵权旁落之后,再加上晋王反对出兵,他对代成君的态度有些消极起来。

“表哥,回去再说吧。”刘煜想想隔墙有耳,果断选择离开此地。

到了代成君府上,刘煜将檀蒲带到了后院的静室,姬舜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小汗见谅,不是本君没有去争取,但父王的确没有出兵的意向……”姬舜对檀蒲实话实说道。

“这么说来,某家是白来中原一场了?”檀蒲打断了对方的话语,转头看了一眼刘煜,有些不解地道。

明明在彩云楼的时候,刘煜曾经低声提醒过出兵的事情。

“大哥稍安勿躁,还请听表哥把话说完。”刘煜笑道。

“请代成君明言。”檀蒲心中泛起一丝憧憬。

“虽然父王不允许出兵,但本君决定引代郡鹰骑出塞。”姬舜这是第一次明确跟鲜卑人交底。

“君上的意思是?……”檀蒲听出话中的意思来,不由地心跳剧烈跳动起来。

代郡鹰骑的实力他是领教过的,还是八年前未成气候的时候,只怕这些年过去了,实力只强不弱。

姬舜说鹰骑出塞,但晋王却从未答应过,这么说来,代成君是想逆命行事。

鲜卑小汗收起了对姬舜的怠慢之心,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本君可以跟小汗明说,此次出兵是本君个人意向。”姬舜说得很坚定,“不管晋国朝野上下如何反对,本君打算重回代郡,并拿回鹰骑兵权。”

“战机稍纵即逝,本君不想错过如此良机!”

“君上若是率军出塞,某家必会劝动父汗从仇水出兵,我鲜卑兵马愿以君上马首是瞻,惟命是从。”檀蒲听到姬舜的话后,神情为之一变。

他的心里泛起了一股难以遏止的野心,大鲜卑的机会终于来了。

“小汗,战阵之道,未战先料败,匈奴人势力,凭借鹰骑与鲜卑的兵马,怕是有所不足的。”姬舜哪里会看不出来檀蒲心中的野心。

“还需要小汗联络其他部落,共击匈奴才是。”

“那是自然,待某家回到草原之后,便亲自去联络羌族和氐族的大首领,共举义兵,对抗匈奴。”虽然说服另外两族并无把握,但此刻檀蒲说得分外肯定。

“若是这样的话,本君打算兵分两路。本君率鹰骑出代郡走阴山东麓。”姬舜听后点点头,然后开始规划。

“鲜卑从弹汗山出发,沿仇水可动员流域的其他部落,我让表弟随你同往弹汗山。”

“若是配合顺利的话,两路人马可在狼居胥山下汇合,共击单于王庭。”

“好。”檀蒲听后同意道,“不过鹰骑这么走的话,要注意在离侯山和弓闾河附近有匈奴王庭的精兵。”

“特别是在弓闾河北岸那是金狼卫的势力范围,有一万的兵马。”他还是提醒道。

草原上的兵马精锐程度也有三六九等,最次的当然是那些仆从部落的兵马,接着是四角权臣的兵马。再强的就是单于王庭的军队,在单于王庭的军队中又有三万金狼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是大单于的直统兵马。

其中两万驻守狼居胥山,另有一万由左贤王节制,驻扎在弓闾河北岸。

“多谢小汗提醒。”姬舜这些天来暗中对草原兵力布局都做了一些调查。金狼卫势力当然在他的考虑之中。

“鹰骑的路线尽量选择人少的地方走,但小汗和表弟就不一样,弹汗山到狼居胥山一路可都是匈奴人,可不太好行进。”

“无非是佛挡杀佛,魔挡杀魔。”刘煜插话道。兵分两路的想是他与姬舜商量的结果,刘煜去鲜卑人那里,也可以适时的监督鲜卑人是不是真心对抗匈奴。

“哈哈,二弟说的对。”檀蒲咧嘴笑道,“只要能动员其他部族,倒也不用那么费事。”

接着眉头一皱道,“只是魏城那里,不容易过倒是真的。虽然魏家的武卒只有几千步兵,却不惧刀剑,着实难以对付。”

“魏氏虽是我姬氏大敌,但此番是为华夏之战,要是能争取,还是当以争取为先。”姬舜虽然对于魏氏的字眼很感冒,但最后还是念在同族之义,选择了同仇敌忾。

三人商量一番之后,檀蒲先行离去。姬舜把刘煜留了下来。

“你这大哥怕是早就有心对付匈奴人,不然怎么对单于庭的兵力了解得这么透彻。”姬舜这话是故意说给刘煜听的。

“这样对鹰骑行军有好处吧?”刘煜觉得知道敌人底细总归是有好处的。

“也对。”姬舜点头,从书架上拿出来一张羊皮,摊开来。

刘煜看过去,才发现是一张行军路线图。代郡、弹汗山、狼居胥山等位置都被重点因圈了出来。

“这条便是弓闾河,过河之后,便是单于王庭的势力了,介时将直面金狼卫的威胁了。”姬舜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道。

“这图是根据那些边地的行商汇总而来,有些地方还是不尽详实。不过,这次有鲜卑人的向导,不用担心迷路的问题。”

“这里是弹汗山,根据回报的那些商人说,鲜卑人最近几年人口数量增长很快,控弦已超十万。再加上东胡的那些鲜卑部落,草原上鲜卑的势力已经开始威胁匈奴人。”

“恐怕匈奴人也已经感受了鲜卑人正在壮大,借着白灾必然会重点打压。檀蒲跑到中原来,无非是想先下手为强。”

“你的这位结义大哥,心中不仅是想统一鲜卑各部,恐怕最终的目的是取代匈奴。若是这样的话,依然对华夏不利。”

“表哥,这种取代的过程肯定是各族的争斗,只要我们多关注草原势力的变化,早做应对,应该能加以对付吧。”刘煜当然清楚草原一股独大过中原不利,但现在匈奴实在势力太大,首要问题还是减弱匈奴的危害。

“但愿你的这位大哥眼光只是立足于草原。”姬舜也觉得自己应该有些想多了。

第一百十四章 他的城

刘煜猛地想起刚才智况提起代郡的话来,于是对姬舜道,“彩云楼里,那麒麟公子似乎对我们的行划有所觉察。”

“据他说已经派人通知了邓异,留意绛都去代郡的人员。”

“哈哈,智况以为掌了鹰骑,代郡就是他们的股掌之间,真是笑话。”姬舜冷笑道,“那是我的封地,也是我的城。”

“那里记录着我的成长,早就与我密不可分!”

他说出这话时,显示了强大的自信。

……

代郡鹰骑帅府,华灯初上,智化正在享受齐人之乐。

左拥右抱着两个娇媚女子,喝着杯中的美酒,深刻体会了就是在到边地也要当纨绔的至高境界。

作为嫡长孙,他本来就地位挺高。但因为出了麒麟公子,家族中硬是让智况压了一头。

但成功拿到鹰骑兵权后,他在智家的地位显著提高。

便是以前对他不太热心的智老太公也会时常写信勉励他,这就是权位带来的好处。

智化虽然生活作风极度不堪,同时心中对邓异这个马贼出身的更是鄙夷,但在军队控制上,他还是选择相信邓异。

没有办法,这不是他擅长的事儿。在他的心中,从来只是把邓异当成智家的下人。

邓异高大的身形出现在了智化面前,脸上那条蜈蚣一样的伤疤在灯火下格外醒目,让智化怀中的两位美人心头怕怕,也让智大公子分外讨厌。

“你这马贼一出现,就搅和了我这美妙的夜晚。”智化抽回伸向两边女的突出部位的咸猪手,“说吧,找我来又是什么事情?”

“三公子来信说绛都那边为是否出塞闹了很大的动静,代成君有冬日出兵的心思,要我们留意绛都方向来的路人。”

“就怕代成君派人来联络鹰骑中的部将,择机做乱,又或是他亲自来。”

邓异从心底对智化是看不起的,本来这次帮助智化拿到兵权后可以交差走人,但智老太公和智况来信挽留,更是送来二千两黄金,让邓异收服鹰骑军心。

碍于情面,邓异选择了留下。

“笑话,这都快在过年了,万家团圆的时候,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灯红酒绿的绛都呢?”纨绔的眼里谁都是纨绔,这就是智化的价值观。

“也就我命苦啊,为了在上官芸儿面前撑面子,跑到了这么冷的地方。”

“无趣,无趣,这里可没有彩云楼啊。”

“将军,这里没有彩云楼,但是有我们啊?”他怀里的女子娇嗔道。

“对,对,还有你们。”智化的笑容让邓异觉得过于猥琐了。

智化看着邓异有些不耐烦,“每次看到你这欠抽的模样,我的心情就变得糟糕。”

“若是没事,赶紧给我滚吧,别耽误我跟美人谈心。”

“那提防绛都来人的事情……?”邓异虽然决定权,但若真是代成君潜回代郡,他这样的身份还真不好拦,这个时候还需要智化的身份来扛。

“你看着办就是了。赶紧滾。”智化随意地道。

邓异听后知道有了背书,这样以后操作起来不怕自己有麻烦了。

他退出门外,只听到那世家公子得意的淫笑以及女子娇喘,想想就知道里面在干什么了,摇了摇头。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或许更了解代成君,或许应该问问他。

葛苦禅已经被囚在牢中多日,邓异只是囚禁了他,倒也没有在生活上亏待他,单间的囚牢,除了有些气味,都还算整洁。

甚至还给他取了些书籍,供他消磨些时间,因为只要代成君不倒,他还是有机会被放出去。

葛苦禅正在看书,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他在这里呆了几日,早就熟悉了送饭倒马桶的牢丁走路的声音。

今天传来的脚步声明显与他们不同,不仅听着非常稳重,更让他有了警惕的感觉。

那人缓缓地走到了他的牢门前,葛苦禅仍然不抬头去看,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认出了来人。

“葛先生,近日可好?”邓异话语透着客气。自当日夺权之后,葛苦禅就被免了长史之职。

“托福,死不了。”葛苦禅心中在后悔自己还是不够狠,主要还是太小看了这个齐将出身的邓异。

“大家各为其主,邓某得罪了葛先生,还希望葛先生海涵。”邓异自从反出齐国做马贼开始,曾经无所畏惧。

但东胡联合齐兵打压,让他队伍伤亡惨重,也让他认识到了不能小看任何人。

“不必,邓将军艺高胆大,我能活着已经是邓将军的恩赐了。”葛苦禅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以葛苦禅怂恿士兵哗变的情形可以就地处斩。

但是邓异本是齐国人士,在晋国除了智家,没有任何倚靠,他可不想与代成君结下人命矛盾,更何况当时军心浮动,岑彭、王霸又有请求,邓异还是真的不能杀葛苦禅。

“邓将军今日此来,不是就为了说这几句客气话的吧?”

“邓某曾在齐地也听说代成君的英名,葛先生与代成君谋事多年,可否告诉在下,代成君是怎么样的人?”邓异依然说得那么客气。

智况给他的信中也多是猜测之语,智化的话虽然听着是纨绔之语,但也是人之常情,一时之间,他对姬舜产生了好奇。

“哈哈哈!”葛苦禅大笑道,“邓将军心里害怕了?”

“什么?”邓异听到笑声不由地皱起眉头。

“你夺了他的军队却还在他的城市,你走到哪里,都能看他在注视着你!又或者他要回来了,你害怕了,对不对?”葛苦禅一脸讥笑,他本身就是一个聪明人。

“葛先生想多了,我就想了解一下风云榜榜首是什么样的人?”邓异说得很平静,只是心底涌上来一丝不安。

“邓将军,其实你的问题很可笑。你在代郡,竟然问代成君是什么样的人?”

“好吧,我只告诉你一个现实,代成君,他就是这个城,有他才有的代郡,有他,才有的鹰骑,这是他的城,他在这城里无所不在!”葛苦禅最后近乎是喊了出来。

邓异从牢房出来,心中的不安越加的强烈。

他走在代郡的街头,似乎觉察到四周真的有人在盯着他。

在草原敢跟东胡人拼命的邓异,不知怎么隐隐有了一些后怕。

第一百十五章 送行

绛都再度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了城墙之上,有两个人身披大氅,站在城楼,望着城门口一队离开都城的商队。

商队马车的旗帜上,很明显地写着一个景字。

商队的数量挺多,竟然有二百多人,又间杂着十多辆马车,景兴骑马行在队伍的最前头。

这时,从后面追上来一骑,暗红色的披风迎风飘扬。

队伍中的一辆马车停了下来,门帘一卷,露出景珊珊美少女的面容。

“英姐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景珊珊看到来人后惊喜地道。

“既然答应了珊珊,韦英当然要守信用啊。”原来追上来的骑士是韦英。

“英姐姐,你还是跟我一起坐马车吧。这次我们可是要去西北边地,那里可冷得很。”景珊珊感觉天气有些寒冷。

“好啊。”韦英下马坐上了景珊珊的马车。

城头的刘煜看到景珊珊后,判断这位追星族会不会又中二病犯了,快要大过年的,竟然跟着景二跑边城去。

旁边的姬舜则是看到韦英时有些惊讶,自言自语道,“她怎么会跟景家商队在一起?”

这些天来,他与韦英也见过几次面,没有酒精的作用,姬舜还是很克制自己的情感。两人的关系反而变得有些生硬了。

“表哥,其实这位韦姑娘很让人奇怪。”刘煜听到姬舜的话后还是打算提醒对方。

“你是想提醒我,韦英接近我恐怕另有目的吧?”姬舜当然听出来刘煜的话意。

“小弟经过龙门山时,看到这韦家的势力可算一方豪杰。韦英做事公平,为人仗义,在山寨中还颇有威信。”刘煜想到当时龙门客栈时的情景。

“这样的人能为表哥送醒酒茶汤,并且与府上管家关系融洽。表哥,不觉得奇怪吗?”

“你说的话我也知道,她一个山大王的女儿接近我,若说有目的,恐怕也多是为了山寨的出路吧?”姬舜沉吟道。

“但是我宁愿相信,这是蝶儿在天上的安排。”他有些黯然,对于一个曾经失去爱人的男子来说,当命运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往往不会放弃。

姬舜很清楚景家商队此行的目的地是代郡,而自己同样也将前往那里。

一时之间,他的心中对回到代郡又增加了几份渴望。

此刻的马车之中,景珊珊正兴奋地说着要去边城寻找偶像过往的踪迹。

韦英静静地听着,姬舜自身散发出来的那种男儿气概,让她的心灵被触动。

她时刻提醒自己家族之仇不可忘记,但有时候,心底总会想对姬舜了解多一些。

这一次,在听说景家要到代郡去送粮的时候,她决定去姬舜长期战斗过的地方看看。

顺便让她与姬舜两人都静一静。

“表弟的那些瓶瓶罐罐都让景家商队运送了吗?”姬舜望着景商队越走越远重新把目光放到了城里。

“都押送在马车上了,我让连平易服后充当押运。”刘煜刚才已经队伍中看到了屈连平的身影。

他跑到城外,试过装了火药的小暖炉威力,声响如雷,至于杀伤力,当然没法跟现代的手雷比。

但至少在爆炸后,龟纹铁片破空袭来,还是能伤到人的。

刘煜测试后第二批暖炉手雷中又加了一些铁钉,就是想增加杀伤力。

总共做了四百多个,用草垫隔开,再加颗粒火药稳定性好,又没有引爆装置,运输风险较小。

“其实不止瓶瓶罐罐,还是墨家制造了一架小刘飞翼。”刘煜看到了公输无用制造的三角翼飞行器,有了大型的公输飞翼的技术储备,小刘飞翼就简单的多。

于是公输无用借着送暖炉的时候,给刘煜送了一架,毕竟这玩意是刘煜的创意。

“墨家东西巧夺天工,惠及民生。但是它的学说只能利于普通百姓,却不适合国家方略。”姬舜这话其实在劝说刘煜与墨家的关系还是淡化一些好。

“在我看来,这到是术业有专攻。”刘煜笑道,“每一个行业都自有自己的文化需求吧。国家要强大,还是需要各行各业的繁荣。”

历史经验早就告诉了刘煜,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刘煜怎么会放弃掌握了这个时代最高科技水平的墨家。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姬舜也不反驳,他看到城里的一侧又里几骑向城门行来。

“走吧,鲜卑小汗他们来了,我们该下去了。”

两人来到西城门之上,并不是来看风景的。

檀蒲在听代成君欲私自出塞后,便放下心来。按照计划,鲜卑人要先一步前往代郡。

于是小汗一早向晋王提出了回草原的想法,理由是“出来时间有点久,想象家中父母。”

晋王当即就同意了,姬离寐巴不得鲜卑人早点走,也就没有人再提什么冬日出兵的事情了。

晋王反应都是姬舜和刘煜的意料之中,两人并未跟小汗一起进宫,只是来到了西城楼上面,等待鲜卑人。

至于景家的商队,两人可不想露面去送行。

借粮的这种操作,在明眼人的眼里太能看出端倪了。

鲜卑人六骑接近城门后,下马步行,城门口是禁止骑马的。刘煜与姬舜上前打了招呼,并与他们一起走出了城门。

一行人到了三里亭外,停了下来。

“大哥,此去代郡,万不可生事。找个僻静的地方先住下来。”刘煜在马上提醒道。

“二弟放心,某家当然知道分寸。”檀蒲抱拳道,“君上,二弟,某家便先行一步!”

“小汗尽管放心,不出几日,本君便会离开绛都。”姬舜还是给了檀蒲一颗定心丸。

他需要特定的时间才有机会离开。

“好,那么某家便在代郡静侯两位。就此别过。”檀蒲手一扬,带着五骑疾驰而去,慢慢地便消失在了刘煜的视线之中。

两人拔转马头准备回城,却碰到了一队匆匆赶过来的人马,最前面的竟然是麒麟公子智况。

“智公子,你如此不恤马力,所为何事啊?”刘煜看到智况坐骑身上带着新鲜的伤痕,想必是有急事。

“刘兄,可看到景家商队?”智况看到两人直接问道。

“景家的队伍早在一个多时辰之前就过了西城门,智公子是想追我那三妹吧?”刘煜已经想到智况的目的估计应该是景珊珊。

“珊妹不告而别,真是岂有此理!”智况有些愤愤地道。

“智公子难道不知道,景家商队好像是去河东验仓的,不日就回来了。”刘煜说的是景家出城上报的理由。

“原来是这样,那倒虚惊一场。”智况是听到景珊珊跟着商队离开绛都之后就赶了过来,根本不知道商队的目的地。

“先回城,收拾一下,再跟我去河东。”智况大叫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景珊珊追到手。

可惜,景家商队根本不是去河东,而是直奔延水,然后去代郡。

第一百十六章 聚散

时间越来越临近新年,在这个时代的世俗观点中,春节是不吉利的日子,所以必然须要举行傩舞,驱鬼辟邪。扫尘沐浴,祭祀先祖,寻求先祖佑护。

故而在年前的十多日内,是不宜远行的。家家户户要用桃梗刻制神荼、郁垒像,在除夕前夜那天悬挂在门前,用来避免妖魔鬼怪的侵扰。

这种风俗到了后面变成了对联桃符,“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这是后话。

姬舜与刘煜商量起程的时间就在这个时间段,在临走前的晚上,姬舜将刘煜请到了静室中。“表弟,你准备好了吗?”

“嗯,没有问题。表哥,你拿到东西了吗?”刘煜听到白天的时候,梁小进为姬舜送来了一件宝贝。

姬舜淡淡一笑,取出了一卷黄色的昭令。

刘煜见后,兴奋地道,“看来梁总管还真是个铁血汉子,这都准备好了。”

“你仔细看看!”姬舜有些苦笑。

刘煜赶紧拿在手里展开,却发现上面空无一字。

“靠,怎么是空白的?多少也应该把印玺盖上。这梁进果然是个个阉货,靠不住。”刘煜分分钟就改变了一个人评价。

“要不找个人刻个萝卜章……”刘煜出了个馊主意,自己说完之后就觉得不妥。

“哈哈哈,根本就是矫昭了,那就不用在乎有没有字了,更何况那是我的鹰骑。”姬舜笑道,越是到了下决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越加的从容,这或话就是本心在起作用吧。

“表弟真的不打算告诉窦小姐吗?”姬舜问道。

“不了,我们此次是出塞,风险太大。我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刘煜回答道,“让她留在绛都安全一点。”

两人的计划缜密,根本不为外人所知,就连窦洛雪也被蒙在了鼓里。

“你还是要跟她好好谈谈。”姬舜仿佛想起了往事,“有些人错过了,会让遗憾一生。”

顿时,韦英的形象在脑海中浮现,“我不会犯第二次错误。”姬舜暗暗地道。

……

这个夜晚的月亮很圆,皎洁的月光照在了屋顶的积雪上面,形成了反光,让院落中的景物变得清晰起来。

房间的门被轻轻地敲动,刘煜打开来后,看到了窦洛雪的到来。

“洛雪妹妹,我正要去找你。”刘煜把窦大小姐迎进了房间。

“哦,找我什么事情吗?”窦洛雪听说问道。

“是这样的,南城墨家的公输无用又整了一个水车,让我明天过去看看,有可能要在那边呆上两天。”作为身边的人,窦洛雪知道刘煜跟墨家的关系,这样的借口还算合理。

“前几天墨家送来暖炉和飞翼的时候,我就顺便问了一句,公输大匠最近一直忙着制造小刘飞翼,哪有什么水车?”窦洛雪听后揭穿了刘煜的借口。

“那一天你把连平叫过来,商量了好一阵,后来我去范府打听,说是连平已经离开绛都了。”

说到这里,她心头好像被石头压住了。

“煜哥,你有事情瞒着我!”窦洛雪的眼中噙着泪水。

看着窦洛雪委曲的样子,刘煜有些动容。这个女人要知道自己陷入咸阳里,不远千里赶来救援。

在刘煜找回记忆之后,对于窦洛雪,他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

“洛雪,我……”刚才那个借口还讲得很顺口,但是这一时刻刘煜却已经很难出口。因为他于说假话就是一种伤害,而说真话却会让对方担心。

“你跟代成君念念不忘出兵草原?”窦洛雪是细心的人,从刘煜和姬舜的行动中,看到了蛛丝马迹。

“你们都是太史榜上的英杰,想要做的事情,若是下定的决心,怕是晋王之命也难以阻拦。”

“你已经不是那个傻傻的刘煜了,你变聪明了,却再也不会把心事跟我述说了。”窦海洛雪有些失望地道。

“不,我还是那个刘煜,那个面对野狼围攻时,挡在你前面的那个男孩。”刘煜心里最软的地方被触动,两人相处的日子被唤醒。

刘煜十二岁时,两人在巫地,野外遭遇狼群围攻,两个下人一死一逃,在狼群发动攻击时,少年提刀护在了少女的前面。

窦洛雪清楚地记着刘煜当时满是鲜血的样子,这是一个肯牺牲生命保护她的男孩。

“这一次,其实也一样,我已经没有退路。”刘煜在窦洛雪的面前吐露心声。

“背负着弑君的名声,寿春根本就回不去。虽然刘太后维护着我,但是又能维护几时。晋王说是为我平反却迟迟不做,怕是仍然在等着刘炬的筹码。”

“姻亲的关系在国之利益上面,根本不值一提。只要刘太后驾鹤而去,我不过是晋王手里换取汉国利益的筹码而已。”

刘煜很明白自己的处境,晋王姬离寐事母至孝不假,但在国事上面,可不会念及舅甥关系。

“我若庸庸碌碌地活着,只为变成他人之鱼肉。”

“洛雪,你在秦地也看到了,秦人居我为奇货,为了又是什么?”

“我不想成为别人获得利益的筹码,我要强大,我要站到那些想害我的人面前,大声地说,老子刘煜,不怕你们任何人!”

窦洛雪静静地听着,她的心里充满的震惊,从秦地一路走来,她知道刘煜过得很艰难。

“煜哥……。”她把手放在了刘煜粗大的手掌上,“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洛雪,明天我就要走了。”刘煜还是把话说了出来,面对这样一个深爱他的女人,他已经说不出善意的谎言。

“走?”窦洛雪马上被点醒过来,她指了指西北的方向,“难道是……”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时间后,她还是有些慌乱。

“此行太过于凶险,我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刘煜握着窦洛雪的手点点头。

“我不想你跟着我去冒险,我也不想再让你被狼群围困。”

“这是我为自己正名的机会,我要用一身征尘洗去所有的不公。”

刘煜说得斩钉截铁,低头看着窦洛雪,眼光又变得柔和起来,他轻轻地抬着对方的玉手。

“答应我,留在绛都等我。”

“等我回来,然后我们堂堂正正地回寿春,让那些曾经陷害我们的人看到我们都瑟瑟发抖!”

“嗯,我留下来。”窦洛雪低着头道,“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刘煜想当然的回答道。

“今晚我不走了。”窦大小姐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说出这句话来的,只是觉得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

刘煜听后一愣,随即醒悟过来。两人对视着,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情感的升华。

第一百十七章 不回头

一夕贪欢,翌日清晨,窦洛雪从被褥中伸手出去,却抓了个空,顿时醒了过来。

再看床上,早就没有了刘煜的身影。

“煜哥,我等着你回来。”

……

冬天时节,夜长日短,几声鸡鸣之后,天色依然未见光亮。

梁小进一身戎装地站在西城门边,篝火并不是很亮堂,照不出此刻忐忑的心情。

“来人,开城门!”他大声吩咐道。

“校尉,现在还是丑时三刻,未到开门的时间啊。”有兵士提出了质疑。

一般来说,这个时代的城门会在寅时一刻开启。

“笑话,老子虽然才当了五天的城门校尉,却还是知道规矩的,鸡鸣时间准时开城门。”梁小进气呼呼地道。

在梁进的运作下,他已经成为了绛都西城门校尉。

梁校尉刚说完,附近的又有几声鸡鸣,更像为新官上任三把火加了柴禾。

兵士们哪里触这位新空降上官的霉头,更何况的确有鸡鸣开启城门的规矩,只是后来城门卫的兵士惫懒,延到了寅时一刻。

大伙儿听到命令后,把城门栓卸下来,然后一起把城门推开。

一阵西北风吹来,让人倍生寒意。

“大冷的天,谁这么早会出城?肯定是脑子有问题。”这估计是兵士们普遍的想法。

这时,从城内缓缓走来两个牵马而行的男子,披着连帽的黑色大氅,篝火不明的情况下看不清楚来人的面容。

“何事出城?”梁小进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雁过拔毛,人过留财,城门校尉被称为拔毛校尉。

“出门访友。”前面一人手中拿出两块木牌递给了梁校尉。

“原来国学院的学子。”梁小进粗粗一看,就摆手道,“放行!”

很快两人消失于城外,梁小进呆呆地望他们远去的方向,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句,“君上,一路保重!”

姬舜和刘煜有惊无险地出了城,北风席卷,苍茫的雪地留下两行远去的马蹄印。

此时的天光渐渐亮了起来,只是有种雾气在空中弥漫,让人看不清远处的景物。

姬舜停了下来,拔了拔马头,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影影绰绰的绛都城。

“表哥,你不会舍不得离开绛都了吗?”刘煜也停下来,看着姬舜的样子,开玩笑道。

“哪里什么不舍。”姬舜回道,“更像是一种解脱!”

说完之后,两人都笑了,也许对他们来说,还真是一种解脱!

三日之后,两人已经到了黄河边,过了河之后便是代郡的外围,再沿延水而进便是代郡城所在。

黄河渡口就在前方,河水窄口处会在严冬时节结冰,只是此时,依然是水势咆哮。

这条承载着华夏文明的河流,几乎成为了几千年历史的见证。

无论成败,无论年月,它依然还在那里奔腾不息。

黄河的水声让胜利者听到的如同欢呼的掌声,那是胜利者心中共鸣的喜悦。

而失败的人则更愿意将它形容为心在怒吼,那种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的恒心。

两人脸上饱经风霜,看起来疲惫不堪,但他们的心是火热的,火热得融化了掉在身上的雪花,火热得呼出了团团白气。

“表弟,你说此时刻绛都城中亲人在干什么?”姬舜骑在马上,远眺着河水涛涛。

刘煜拔马上前,与姬舜并骑而驻,“朝堂之上,诸公肯定在安排着新年的事项。”

“太后想必还在念着佛经。”

“福源君肯定会展示他的文采。”

“平陵君恐怕还是流连于彩云楼。”

“洛雪此时,应该在想我。”但刘煜还是从温柔乡里面跑了出来。

“绛都歌舞升平,食肉者以为晋地已经太平无事。哪知道这过河之后边城的艰辛。”姬舜对着河水心有感触地道。

“我无数次的渡过河水,无数次的听着河水咆哮,却没有像今天这样,内心有种壮烈的感觉。”

“因为这一次,我们过河是不会回头的。”刘煜也是自己的感觉。

兄弟的反目,世人的仇视,野心家的觊觎,还有呢?那是爱人的关心,真心朋友的帮助,那是一种催人奋进的动力。

“不错,不仅是这一次我们不会回头。”刘煜的话引起了姬舜的共鸣。

“此生向前,永不回头!”这是太史英杰榜榜首人物的决心。

……

夜晚降临,绛都城中,一如刘煜所说的,各人都憧憬着新年的到来。

紫金山长春观内,一位老者披衣走出了室外。

太史元的身体越来越糟糕,走路更是用上了拐杖。老神仙只是传说,在李去疾面前,这只是一个年迈的老人。

但是他的眼神依然清澈,他遥望着夜空之中繁星点点。

“古有四象神兽,护佑我华夏之民。青龙白虎世仇也,朱雀舞于九天之外,唯有北方玄武终成九天大神。”

“贪狼星入主玄武命宫,北方将兴刀兵。只是这乱对于华夏来说,祸福难料啊。”

“你师傅还跟会稽项家有联系吗?”太史元问道。

“项家逢年过节还会派人来问候,师傅虽然看淡,但还是念着祖辈的旧情,不忍断了这份情谊。”李去疾答道。

南湘子姓熊,乃是旧楚王室后人,项家一直以旧楚将门自居,当然对南湘子极为尊敬。

“但愿熊老儿能耐得住寂寞吧?”太史元微微一叹。

“他应该已经北行了,你现在跟去,或许能追上。”太史元的话是对要李去疾说的。

“是,我明天一早就出发。”李去疾答道。

“怕是来春之前,北方会群星闪耀,敦强敦弱未得而知了。你此去,还是要小心点。”太史元提醒一句。“你下去准备行囊吧。”

等李去疾离开后,太史元叹息一声,“北方一乱,华夏也不安宁。恐怕那邹夫子,却也不甘寂寞了。”

又望着空中一颗半昧之星,无奈道,“命星渐昧,时日无多矣。”

……

齐国临淄稷门一侧便是齐王下令建造的学宫所在地,世人皆称稷下学宫。

一片学宫之中又矗立着一座矮山,虽不甚高,却也能登临送目,人称为稷山。

山顶之上,建有几处清幽的宅院。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立于一座院中,仰望着星空,若有所悟。

“天象异变,西北之地起刀兵,正是我大齐淄河水德当兴的机会!”

第一百十八章 入城

姬舜和刘煜顺利地过了黄河渡口,就有鹰骑兵马来巡查,毕竟这里是边地,治安管理很严格。

再次看到那熟悉的旗帜,姬舜倍感亲切。

这是一处鹰骑的检查站,在他的印象里是不存在的,但现在凭空多了出来。

一什的兵士在什长的带领下盘查路,姬舜很快认出的那什长,虽然鹰骑有五万多人,包括了近万的辅兵。

这是他创立的军队,他对大多数人都很熟悉。

很快轮到他们做检查,看到两人的帽子都遮挡住了脸,这些兵士警惕起来。

那个什长接过了刘煜递过去的国学院学子身份的路引凭证,仔细地看了一下,又叫道,“把帽子摘下来!”

刘煜有些迟疑,却看到姬舜朝自己点点头,于是两人摘下了帽子。

什长见到姬舜后,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正常,嚷道,“过境的时候要自觉摘帽,看在你们都是学子的身份,这次就算了,赶紧走!”

“这大雪天,天寒地冻的,赶路很容易冻坏身体,要注意休息,前面三里处有个背风的所在,很多路人都会选在那里休息。”什长的话里当然另有意味。

“多谢关心。”姬舜点点头,也当然听出来话中的意思。

过了不到三里,到了一处矮山脚下,还真是一个背风的所在,已经有几个路人在附近歇脚。

两人找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阵马蹄声响起,来的正是那个检查站的什长。

那人下马走到了姬舜面前,行了一礼,低声说道,“岑彭将军帐下斥候什长杜茂见过君上!”

“长进了,我记得我离开代郡时,才刚把你踢进斥候营去,现在混到什长了!”姬舜打趣道。

晋兵中的拾长,便是十夫长,相当于现代军队中的班长,又问道,“岑彭将军可好!”

“岑将军安好,君上不应该来代郡啊!”杜茂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

“怎么有如此说法?”姬舜皱眉道,“难不成有人想对我不利?”

“君上,邓异前些日子安排了一些兄弟在渡口北岸设立检查站,排查绛都方向过来的路人。”杜茂说起了代郡发生的一些事情。

邓异在助智化夺来兵权之后,拉拢了以前一些随波逐流的军官。

葛苦禅被囚禁,岑彭、王霸带的兵马被削弱。

这样一来,虽然不能彻底掌握鹰骑,却已经树立了威信。

“前天,有几个鲜卑人从绛都过来,为首的好像还是他们的部落的小汗。”

“过河之后就被邓异给扣留了,然后又通知检查站的兵士,要求从严排查。”

“邓异还叫了我们什长进帐,跟我们说最近君上可能会来代郡,一定上报给他,他准备好生接待。”

杜茂的话让两人的心里打起鼓,看来不仅是智况提醒,怕是这邓异也已经算到了他们的行动。

“君上如今易服而来,肯定是有大事的,老杜这点觉悟还是知道的,怎么会告诉邓异这家伙呢?”杜茂自得道。

“不过如今,邓异在代郡城内安排他的手下,若是进城的话,还是会被他们发现的。”

“看来,我有些低估邓异的能力了。”姬舜心中暗想,不过面上仍然从容地道,“代郡本就是本君的封地。”

“我来难道还要向这邓异报备不成?”

“代郡城我是一定要进的,能否联系到岑彭、王霸?”姬舜想到旧部的能量,至于葛苦禅此刻估计陷于牢狱之中呢。

“岑将军就在左近,我可以带你们去见他。”杜茂答道。他心中还有些疑惑,这代成君到代郡来所图何事?

只是到象他这样的身份,还是选择了闭嘴。

正在他们讲话的时候,不远处有一人,披着斗篷,戴着斗笠,看起来像是一位路人。

目送着三人离去,这人抬了起头,露出斗笠遮挡的脸,分明是一张桃花人面。

“有意思,听说邓异喜欢筑京观,肯定是一个狠人。”扮成路人的项如意幽幽地道,“这姬舜和刘煜这个时候敢来代郡,也是胆子够肥,若是挑起两方争斗。”

“我不就在杀刘煜的机会了?!”

她已经想到了一个简单直接的策略,“刘煜纵然你武艺出色又如何?谁让你是我项家的仇人。”

自从翱翔山败给刘煜之后,项如意已经收起了对刘煜的轻视之心。

很快姬舜见到了岑彭,后者先是一愣,随即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君上此时来代郡,可是想做大事?”岑彭有些智计,新年在即,这个时刻代成君从绛都出来,莫不是有意染指王位?

“是有件大事需要与诸位将军商量。”姬舜并未直接说出塞的事情。

“既然是这样,末将带君上入城,我再帮君上召集众将就是。”岑彭心中有些兴奋,这可是扶王之功。

“好,不过我暂时只想问问你跟王霸的想法。”姬舜应道。

“君上先不必跟末将说,待到城里,找到王霸之后,大家一起商量。”岑彭有意从龙,但也知道一个人还是单薄了点,还得拉上王霸。

代郡城的守卫很严密,即使岑彭引着兵士回城,也受到了城门守卫的询查。

姬舜看到这个守卫的面相很是陌生,就想到应该是邓异或者智家的人。

“柴老三,老子亲自带着兵,你还不让进?想造反吗?”姬舜与刘煜跟在队伍中间。

“岑将军得罪了,只是邓老大的意思,老柴只是依令而行。你要怪只能去找邓老大。”柴青是邓异当齐将时的旧部,也是得力的助手,一同反出齐国,做了马贼之后,一直称呼邓异为老大。

“找邓异!?”岑彭想到以邓异就是腰痛,当时校场比武,自己还真打不过他,“还是算了吧。”

“咦,这两位兄弟面生的很?”柴青指着扮成校尉模样的姬舜和刘煜,两人在一众兵士中形象比较突出,特别是刘煜身形高大。

紫青主要还是看上了刘煜手上的那把长剑,很吸引人注意。

“你个柴老三,你才来鹰骑几天,能跟你几人面熟!”岑彭骂道,“这都是我帐下的校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坏主意。”

“你是不是看上我这位兄弟的长剑了,告诉你,这是他家祖传之物,你敢抢,老子就来揍你,到时候闹到你们老大那里,看他帮我还是帮你!”

被岑彭一阵抢白,柴青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岑将军说笑,老柴可不是抢袍泽兵器的人。”

感觉到岑彭护犊子的说法,他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直接吩咐道,“放行!”

第一百十九章 嫁祸

“君上,您来得正好。现在老王就去那个智家大肚婆娘砍了,让您继续做咱鹰骑的大帅。再去葛长史也救出来!”王霸向来豪放,做事直白,也没有岑彭的花花肠子。

智家大肚婆娘当然指的就是智化智大帅了,谁让他第一天穿着跟大肚婆娘一样。

见到姬舜后,王霸想到了第一件事就是有仇报报仇。

“老王,你莽撞什么啊,君上偷偷来代郡是有大事要做,你先听君上怎么说。”岑彭出言阻止了王霸去拿他的大刀,还使了个眼色给他,握着他的手道,“大事为重!”

“啥大事?难道是……”王霸莽是莽了点,但也不笨,“君上一声令下,老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看到两位旧日得力部将如此说,姬舜便安下心来。

“草原今年遭遇百年难遇的白灾,匈奴牛羊损失惨重,他们内部部族动乱,正是趁机消弱匈奴的良好时机。”看到两位军将没有反对之意,刘煜当即把草原的情况说了下。

姬舜接口道,“我欲率鹰骑出塞北击匈奴,两位将军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没有听到兵进绛都这种最刺激行动,竟然是出塞草原。

两人心底虽然有些小失望,但也是心口一松。

王霸吐出一口浊气,嚷道,“有何不敢!”

“他娘的,早就该去打匈奴人草谷了。君上,我王霸要当先锋,把冒稽脑袋吹下来!”

直肠子的武将想事情见简单,能砍脑袋解决的,都不用动脑子。

岑彭很快想到了一件事来,“君上,恐怕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回鹰骑兵权吧。”

“要不我现在召集兵马去把智化和邓异给做了。”

其实他的意见是发动兵变,也是直接了点。

“对,对,这个邓异实在是有些可恶。老岑的话在理。”王霸也是反应过来了。

这时街道之上一阵喧哗,大量的兵士向将军府集中。

刘煜心中一惊,他们都还没开始行动,难道兵变了?

一个小校跑到王霸面前,“禀告王偏将,智大帅遇刺,邓副将召集校尉以上人员帅府集合。”

“什么?这个时候智化遇刺?”刘煜还真有些惊呆了,“这是哪位天使姐姐干的啊?”

……

其实刘煜还说得不错,还真是一位小姐姐干的。只是对于刘煜来说,这位可不是什么天使。

项如意借着夜色潜入了鹰骑大帅府,本来这里防守严密,明岗之余还有暗哨若干,只是智大帅为了那些茑茑燕燕出入方便,一并也去除了,这还真方便了项如意。

她先进入了偏厅之内,透过窗户缝隙见到了里面有两个军将,其中一人脸上有蜈蚣一样的疤痕,另一个则自己在城门口见过的柴将军。

见到没有自己的目标,项如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又潜入了主院。

“老大,今天南城倒也没出什么大事。”

偏厅之中,柴青向邓异禀告道,“只是看到岑彭引兵回城的时候,队伍无端多了两个人。”

“他哪里知道,我在兵将带出城的时候,都统计过士兵的人数。”柴青有些自得地道。

“哦,那两人什么模样?”邓异听后就上了心。

“现在冬季,脸上都涂了冻油,不好辨认。”柴青还真对两人面容有些模糊,“不过其中一人体形魁梧,手中的那柄剑很长,应该有三尺六寸左右吧。马背的弓囊里还有一把绛色的弓。”

“三尺六寸的长剑可不多,至于绛色的弓吗?”邓异从军多年,对兵器也是有所了解,忽然他笑了起来,“原来他们真的来了。”

“老大,你说谁来了?”柴青有些不解。

“人言汉国武原君刘煜在秦国得了太阿剑,不就是三尺六寸吗?”邓异一开始还有些怀疑,现在却已经得到了肯定。

“而这绛色的弓对于代郡的那些百姓来说,也是最熟悉不过的,那是代成君姬舜的落日弓,一箭射死了匈奴的右贤王!”

“若是我没料错的话,那两人肯定是代成君姬舜和武原君刘煜。”邓异确定地道。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帅府主院之中一声惨叫,邓异听的分明,肯定是大帅智化的声音。

“不好,智大帅危险!”邓异醒悟过来,当即抽剑跑进了主院。

终究还是来晚一步,邓异带着亲兵跑进主院的大厅时,看到了那些烟花女子惊慌地跑出来,嘴里还叫着。

“杀人啦,智大帅被人杀啦!”

邓异踢翻了两个女人,然后恶狠狠地道,“全给本将跪在地上,不然,别管本将手上长剑要见血了。”

这些女人哪遇到过这么凶的人,一听之后,纷纷跪倒在地,吓得瑟瑟发抖。

邓异走前主位,这才看到智化仰天倒在地上,胸口正中插了一支弩箭,双目睁得老圆,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

估计至死都没有明白过来,谁会杀他这样的贵人。

“一箭致命,两个榜上英杰果然够狠辣。”邓异很自然地猜测起了幕后主谋,不过还是苦于无证据。

他环顾了现场的环境,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来人,速速封锁帅府。”邓异很快做出了判断,“那刺客肯定还在府上,给我仔细地搜!”

话没说完,就听到一阵破空声袭来。

邓异早生警惕,既然对方除掉了智化,接下来的肯定就是自己了。

他嘴角显出一丝冷笑,长剑一磕,碰飞了袭来的弩箭,并且也因此知道了刺客所在的位置。

“刺客在房顶,老三,赶紧调一队弓箭手过来!”邓异命令道,并且走出了大厅。

“哈哈,邓将军果然勇武过人,看来,我家君上要遇上对手了。”屋顶之上,身着夜行衣的项如意笑道。

站在高处,她已经看到不远处有军士集结过来,对着邓异一拱手道,“邓将军,咱们后会有期,说不定,过不了多时,就会再见面。”

说完之后,窜向了另一侧屋檐,几息的工夫,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君上?”邓异从刺客的话里听出了重要信息。

“来人,召集鹰骑之中校尉以上的将官,帅府议事。”邓异停顿了一下,想了想,接着道,“就说智大帅遇刺,事关紧急,三刻之内必须到场,不然军法无情!”

看着传令兵纷纷远去,邓异的脸上的狠意越加明显,刀疤在情绪激动之下,更带了血痕,

“我倒要看看,你们敢不敢来!?”

“主帅遇刺,可是夺权的好机会!哈哈,老子就来个守株待兔!”

帅府不远处的街道角落里,项如意躲过了邓异的追捕。

“本姑娘都这么提醒邓异了,这家伙应该会跟姬舜、刘煜拼命了吧。”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弩箭。

“不好,我似乎忘了刘煜给我的兵器再了解不过。看来最终还是需要我自己出马!”

第一百二十章 暴露

这个夜晚很不平静,街道上人扬发嘶,就连代郡的普通百姓都听说了智大帅遇刺的消息。

对于民众来说,智化虽是鹰骑主帅,但根本没有时间深入人心。

听说遇刺的消息,人们心底更加怀念起了代成君。

“你说智大帅遇刺后,君上会不会回来重掌帅印啊?”两位鹰骑校尉模样的兵将边往帅府赶边议论道。

“那是自然,就没遇刺,你真当以为君上会离开代郡吗?”另一人笃定地道,“鹰骑是君上创建的,老子也只听君上的命令。”

姬舜和刘煜穿着校尉的服饰跟在人群之中。

“人心可用。”刘煜轻轻地说道,“又逢主帅遇刺,倒是一个机会。”

在听到智化遇刺后,他们已经感觉到了机会出现,这一路走来,深刻感受到军心还是向着姬舜的。

“我觉得有些不妥。”姬舜刚开始的时候也觉得是个机会,但是快到帅府的时候,又隐隐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到了门口之后,遇到了守卫要求解剑而进。

“这里是代郡,是边城!代成君节制鹰骑的时候就没有这样人规矩。”王霸愤愤地道。

“抱歉了王将军,这是邓老大的意思。刚经历过刺客,这也是以防万一。”柴青站了出来,有意无意地往姬舜和刘煜的身上瞟。

“我觉得邓异应该觉察到我们了。”姬舜低声对刘煜道,“而且他还布了个局,让我们撞进来。”

姬舜看到了院落之中,充斥着大量邓异的亲卫,多带弓箭。

这个柴青的眼光更让他警惕起来。

“不会吧,那我们是不是先退不去?”刘煜听后一怔,没有了先机,怕容易受制于人。

“不必,表弟不要忘了,这是我的城,我可不怕邓异耍阴谋诡计。”姬舜笑道。

他把手中长剑交给了守卫,大步地走进了帅府,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在欢迎这位曾经的主人。

见到姬舜交出了兵器,刘煜也将太阿剑交了出去,跟在姬舜的后面。

邓异背手立于大厅之上,用余光地扫视着进来的兵将,等到看清楚了各个进来人的身形之后,喝令关门。

刘煜的鼻子闻到厅中有股血腥的气味,至少在几刻钟之前,这里有人流了很多血。

他的眼光停留下在了那个无人的主位上面,虽然已经有人收拾过,但上面还是存在着斑驳的血迹。

在灯火之下,还是让刘煜看了出来。

“莫不是智化遇刺的消息是真的?”刘煜心中判断道。

这时,岑彭上前问道,“智大帅遇刺,不知道伤情如何?”

邓异正听着柴青的低声禀告,他微微地点点头,眼光慢慢地锁定在了刘煜和姬舜这边,听到岑彭的话后。

他淡淡地道,“大帅已经遇刺身亡!”

一说话,座下的那些将官如同炸锅一样,只是邓异还是镇定自若的看着众人。

似乎这一时刻,智化之死变得无足轻重。

刘煜听后一惊,他看向邓异时,正好后者也向其看来。

刘煜已经想到自己和姬舜应该暴露了,他准备退向门口,并且耍了个眼色让姬舜有所准备。

然后后者朝他摆摆手,示意冷静。

“虽然刺客我没有当场抓住,但是刺客的同伙还在你们当中!”邓异话一说完,屋外蜂拥而进百十个弓箭手,将所来的校尉们团团围住,拉弓搭箭指向了众人。

鹰骑将官们虽然手无寸铁,但都是武人,都破口大骂起来。

“他奶奶的,邓副将,你这是想干嘛?”王霸的脾气就上来了。

“哈哈哈,代成君、武原君,两位可以现身了。”邓异的目光看向了姬舜,他已经从柴青的报告中明确了两人的身形特征。

“本来我以为两位榜上英杰,应该是光明磊落的汉子。但是今天,你们做事过头了,竟然用这种龌龊的行刺手段害了智大帅的性命,可耻!”邓异有种强烈的恨意。

“邓将军好一招株待兔啊!”代成君姬舜知道已经没有必要隐藏,从容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刘煜跟在了姬舜的后面,王霸、岑彭护在左右。

“本君对邓将军的这种应变能力极为欣赏!”

姬舜话锋又一转,“但是,你太不了解本君的为人了。”

“刺杀这种手段,本君不会干,也不屑于干的!”

“呵呵,刺客可是亲口说是君上的指使!”邓异想到屋顶刺客的对话,猛地觉得不妥。

“哈哈,邓异,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刘煜反应很快,马上反唇辩驳道,“谁去刺杀目标的时候,会跟人说募后主使。”

“这刺客是猪脑子吗?”

邓异也想到了这一点,一开始听到刺客口中君上字眼时,刚好得到姬舜和刘煜入境的消息,很自然地把这笔帐划到了代成君名下。

这个时候,他也想到了,再笨的刺客也不会在没有威胁的情况下说出主使之人。恐怕那个刺客这么说,是故意挑动他与代成君的矛盾的。

想通之后,邓异的脸色有些微变。

“我们大家又没见到尸体,谁知道智大帅是不是在哪里逍遥快乐呢?”刘煜见到邓异不言语了,又反诘道。

“好,我让看个明白!”邓异引着两人进了卧室,一股血腥味在房中弥漫。

刘煜看到智化仰面朝上的躺在床上,胸口的弩箭还没有拔掉。

脸色已经发白,血液凝固导致的全身多处尸斑,这的确是死了不能再死了。

“两位看到了吧,敢做不敢认,你们太枉为风云榜上的人物了。”邓异讥笑道。

“不必这么早下定论。”刘煜觉得弩箭有些眼熟,于是走近来,仔细查看,看到上面盈盈的蓝色,不由的怒气上冲。

“这是项如意的弩箭。这个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竟然跟着我到了代郡!”

“邓将军,杀智化的人是汉国项氏的人,若我料得不差的话,她应该是想行嫁祸之计,挑动我们两方内斗!”刘煜揭穿了项如意的诡计。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样的故事吗?”邓异当然觉察到了不妥,但此刻他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不相信我们也没关系,但是大王的昭令你却是不能不信吧。”刘煜从身上取出了那卷空白的昭令。

“大王有意让代成君姬舜重掌鹰骑,你觉得我们有必要刺杀智化吗?”刘煜手握昭令,淡定地道,心中却是打着鼓。

第一百二十一章 矫昭

“什么?”邓异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昭令,绛都的一些事情还是通过智家的渠道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怎么都想不通晋王会有这样的昭令。

“我要亲眼看一下昭令。”邓异伸出手去,却见刘煜把手一移,让邓异扑了个空。

“这是要全军将官面前宣昭的,怎么能让邓副将先看呢。”刘煜提醒了邓异的身份,又怕空白昭令的西洋镜破了。

“既然这样,那就请移步宣昭吧。”邓异想到自己不过是副将之职,主帅已死,自己还无力掌控全局。

刘煜回到外面的大厅,站到了主位之上,装模作样的打开昭书,“大王昭令!”

军将们听到之后,不敢再出声响。

“匈奴屡犯我大晋国境,损我兵士,毁我家园。所幸天降其灾,乃是将士用命之时。”“特命代成君姬舜为帅,刘煜为副,节制鹰骑,出代郡,北击匈奴,若违抗此令者,尽可斩之!”

刘煜完全是信口雌黄,说完之后,把昭令一卷,对邓异道,“邓将军可是听清楚了?”

“这个……”邓异满面狐疑,绛都城中关于出兵草原的议论应该没这么快有结果了吧。更何况晋王根本无意出兵。

他怎么都不愿意相信晋王会有这么昭令,从内心来讲,邓异对这个昭令还是认同的,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各位袍泽,我等在这边城之地共事多年,匈奴之害,想必大家都很清楚。”姬舜见状出言道。

“我们的身后就是代郡的父老,有我们自己的妻子儿女。而这里又接壤草原,直面匈奴的威胁。若是等到来看开春,匈奴来犯,且又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百货死于胡人之手。”

“而今,恰遇草原白灾,这是天赐良机,我等当不惜此身,拼死一战,去为我们的父母兄弟打出太平来!”

“各位袍泽,姬舜就在此问你们一句,你们敢跟本君地起去吗?”

“有何不敢!”王霸率先响应道,“老子早就想去草原走一番了,是代郡爷们的就去,不去的就是孬种!”

“鹰骑从来都是不怕匈奴,而且大王昭令在此,当然按令行事,听到没有,若是不从,就地斩之!”岑彭搬出了昭令。

邓异脸上阴晴不定,那指挥弓箭手的校尉正用眼神询问下一步行动。

只听到邓异挥一挥手说了一句,“且都下去吧。”

弓箭手都撤出了屋外,邓异伸手向刘煜道,“还请武原君把昭令给我看一下。”

看到在看到弓箭手退出之后刘煜神情一松,只是邓异的请求又让他紧张了。

他脸上露着笑,实际上心里却崩紧了弦,“好啊。邓将军可要看仔细了。”

刘煜缓缓地把昭令递了过来,考虑在对方接手的瞬间出手。

只是自己没有把握能迅速制服对方,正凝神之际,忽然一道风声破空袭来。

刘煜觉察到时,已经看到了弩箭上的蓝色荧光,“我靠,项如意真会挑时候啊!”

弩箭速度太快,刘煜此刻注意力在邓异上面,想要完全躲避根本已经不及。

一道熟悉的黑影竟然从房樑腾空而下,在千钧一发之际,为刘煜磕飞了弩箭,接着飞快地向窗外扑去。

“哚”地一声,弩箭钉在柱子之上。

姬舜率先反应过来,大喊道,“屋外有刺客!”

众人醒悟过来,外面的军士就行动起来,里面的校尉也出去了好些。柴青见状也把校尉们的佩剑都送了过来,刘煜的太阿剑重新在手,顿时觉得心安不少。

院外两条黑影相继飞窜而去,后面的那个黑衣人紧紧地追着前面的刺客。

刘煜小心地拔出那支射在柱子上的弩箭,仔细地看一眼。

对邓异说道,“邓将军,智化应该就是死于这种弩箭之手吧?”

早有军士从卧室中取来智化胸口中的弩箭,邓异两相对比,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此人是谁?为什么要杀智大帅,同时也要害武原君呢?”邓异想到刚才弩箭完全是冲着刘煜而来的,显然刺客的目标就是刘煜。

“会稽项家的人,与我老刘家是世仇。”刘煜接着道,“此人已经刺杀我多次了,迟早有一天,我会新帐老帐一起算。”

“这么说此人杀智帅只是一个幌子,她的目标是武原君!”邓异也已经回过味来。

“那刚才梁上黑衣人是谁?也是君上布置的吗?”

“那人身形来看,应该是我在秦地认识的一个兄弟,没有想到,他也来到了代郡。”刘煜回答道,因为那人是成庆。

“邓将军还想看这昭令吗?”刘煜扬了扬手中昭令,另一手握着太阿剑。

“其实看与不看,又能怎么样呢?”邓异对于智化之死的来龙去脉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同时对于这个所谓的昭令,他已经想到了这完全是矫昭。

“我知道你们这份昭令是假的,但我不揭穿,只希望你放过我的那些兄弟。”兵势在人,邓异果断地选择了自保,他低声跟刘煜道。

刘煜已经准备在邓异接过空白昭令时,拔剑杀人,听到邓异的话后一愣,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杀意。

“邓某能在东胡和齐人围攻之下脱生,当然有自己的自保之力。”邓异哪里会看不出刘煜的心思,轻声道,“君上若把邓某逼急了,少不得血溅十步。”

“哈哈哈,智化一死,邓将军可脱不了干系,智家想必不会放过你吧。”刘煜掂量了一下,还真是没把握能干掉邓异。

“智家维护之恩,邓某已经在夺鹰骑兵权时已经报过,如今来说,我已经不欠智家什么。”邓异从容道。

“既然如此,我可以答应你,只要兵权易手之后,你和你的兄弟会安然无事。”刘煜在推敲之后选择和平解决纷争。

……

两条黑影你追我赶,项如意做事向来先安排好后路,早在城墙的隐蔽处放好了绳索,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城池

窜进了城外树林当中,忽然项如意停下了脚步,回头笑道,“成师兄,多谢相送,可以留步了。”

成庆双手执剑,保持警惕,他没有把握击败项如意,“项师妹何必对刺杀武原君如此执着?”

“说起来,刘煜无兵无权,又身处异国,应该对你们项家的威胁不大吧。”

“谁让他把我们项目家赶进了越地深山,要不是我出马,现在项家还呆在鄞山里面呢。”项如意气愤地道。

“应该是项家先杀了汉国前太子才引得武原君这么做吧。”成庆劝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成师兄,为何你会三番五次的救刘煜?比如这次,你怎么会出现在代郡?”项如意当然有能力战胜成庆,只是师傅交待我,不能伤害对方。

“碰巧而已。”成庆淡淡地回答。

“谁信啊?!”项如意笑道,“成师兄太不会聊天了,我走了,再会。”

“不行,你最后跟我回去解释一下为什么杀智化?”成庆提剑阻拦道。

“这样的废物,杀了也就杀了,本来是想让邓异跟刘煜他们拼命,没想到他们手里竟然还有昭令?”项如意对于杀智化的事情很是不屑。

见到成庆没有退的意思,她面色一冷,“成师兄,你会的剑法我也会,你不会的我也会,你觉得你能挡住我吗?”

“那就试试看吧!”成庆身子如即将发射的弓弦,剑手在对手有防备之后,往往采用的是后发制人,寻求对方的破绽来求得一击而中。

项如意美目一眯,右手持剑已经攻来,成庆准备还击,不想项如意左手弩藏在身后,侧身便是一箭射来。

虽然有所准备,但也让成庆身形一乱,连连退后几步,拉开了与项如意的距离,躲过了那支暗箭。项如意趁着这个机会,快速消失于松林之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游说

虽然是矫昭,但姬舜在鹰骑军中的积威尚在,又有岑彭、王霸这样的中坚支持,也没有人对于昭书提出质疑。

更重要的一点,凡是代郡之人都跟匈奴有血仇,北击匈奴,更是边地民众的内心期望,这种昭令对于代郡的人来说,是最得人心的。

姬舜重掌鹰骑,第一条命令当然是把葛苦禅放出来,重新做回长史之位,讲的理由很简单战时需要,带罪立功。

檀蒲和他的兄弟手下,也被从牢里放了出来。邓异只是扣押了他们,倒也没有用邢。

檀蒲已经确认了姬舜出兵草原的想法,喜出望外,行了个大礼道,“仇水鲜卑永远不会忘记晋人的大恩。”

“小汗,先别高兴得太早。”姬舜扶起了他,“鹰骑虽是边军,但对草原道路不熟,又是冬季,更加艰难。”

“此前跟小汗说过兵分两路的方略,鹰骑方向还需要小汗提供向导。”

“这没有问题,我让步度根和穆涉跟随君上就是。他们都曾经到过了单于王庭,对那里的地理还算熟悉。”檀蒲粗中带细,他带出来的几个亲卫都是熟悉地理的人。

“好,那就有劳小汗了。”姬舜看出来檀蒲是真心对抗匈奴,“代郡准备军需还需要几日,但是联络其他部族却是迫切之事。”

“另一路,我打算让表弟带两百骑扮成牧人跟随小汗去弹汗山,顺便联络其他部族,共抗匈奴。”

太多的兵马一来速度不快,二来怕引起匈奴注意,两百人是姬舜和刘煜商量过的结果。

“二弟打算几时出发?”檀蒲当然没有异议。

“越快越好吧。不知道大哥的意思是?”刘煜问道。

“那好,明天就出发。”檀蒲还真有些想家了,中原虽好,却充满了仇视鲜卑的人。

……

邓异将智化的尸体入殓,一场名义上的主仆算是有始有终。

正打算离开,刘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成庆和屈连平。

成庆对于解释自己在代郡的说法是碰巧,事实上,还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侠之大道,为国为民,这句话让成庆很是动容。

他掩护刘煜东去,被秦人觉察之后,转道回晋。

途中听说了来年春天,匈奴可能犯边的事情后,于是来到代郡,以防匈奴。

却没有想到看到了刘煜的身影,得知鹰骑将出兵草原后,便欣然回到了刘煜的身边。

屈连平押着刘煜的小杀器来到了代郡,有景家的背书,邓异也没有为难他。

“邓将军可有什么打算吗?”刘煜不动声色地问道。

“还能怎么打算,先回齐地再说。”智化一死,邓异也就一文不名,他已经有离开晋国的打算。

毕竟还是齐地对于他和他的兄弟们来说还是熟悉一些。

“不会是想回齐国重操旧业吧?”刘煜不免猜测道。

“天下之大,总有我邓异的立足之地。”虽然有些不岔,但邓异心头还是挺硬气的。

“邓将军,可知道,刚才军营之中,很鹰骑将官请求代成君杀了你!”刘煜盯着邓异冷声说道。

“哈哈哈,我做事问心无愧,惹到别人人也没有办法。”邓异当然知道墙倒众人推,自己在前面夺权过程中,当然得罪了一些人。

“但是有人却你求情了。”刘煜的话来了个转折。

“那看来我做人还算不差,不至于众叛亲离。”邓异自我打趣道。

“那人只问了代成君一句话,邓异在齐地杀的都是什么人?代成君就不想追究你了。”刘煜又补充道,“那人是葛苦禅。”

邓异杀的当然是东胡和齐国的贵戚,对于普通百姓,那是秋毫无犯。

“竟然是他。”邓异心中还是起了一些波澜。

“邓将军想换一种活法吗?”刘煜突然转换到了一个话题。

“君上什么意思?”邓异有些奇怪地道。

“你应该知道自己在世人面前是什么形象吧?”刘煜自问自答道,“马贼!”

“呵呵。”邓异冷笑道,“君上自己在世人面前也不是什么形象吧。”

“不错,刘某背着这个弑君者的标签去了秦国,又到了晋国,说不定哪天回到汉国,依然有人当面会来骂上一句,弑君谋位,无耻武夫。”刘煜当然有自己的觉悟。

“虽然我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甚至很多人都知道我是被冤枉,那又如何?还是会有人骂。”

“所以,我要换一种活法,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平,像我被冤枉的,不过是其中之一。对于国家沦丧,衣冠移换,不值一提。”

刘煜的话引得邓异的关注,对方凝听起来。

“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有个将军,杀了个朝廷命官,于是上面打算惩罚他,但是这个时侯,异族打到边界了,于是他请求戴罪立功,率兵打得异族大败,最后这个将军在燕然山勒石纪功。当过去百年,甚至千年之后,人们只记得那个勒石燕然的是英雄,而忘了他身上的瑕疵。”

“君上讲这样的话是在游说吗?”邓异哪里还听不出来刘煜话中的意思。

“我只是在讲述我自己的经历。”刘煜笑道。

“你可以不关心别人说什么,但是在这个世上,你要做强者,有一种很直接的方法,你可以杀人,不断杀人,杀一人是罪,屠万人是雄,百万人便是雄中雄。”

“当然,你可以回到你的齐境,继续你的单干,但你最后的结果不是被东胡干掉就是让齐国朝廷杀了。”

刘煜补充道,“现在这里有一个成雄的机会……”

他在等待邓异的决定。

在投靠智家时,邓异觉得那是一个机会,只是智化此人实在不能成事,又屡屡在言语上侮辱他。

等到智化死了之后,邓异觉得又再失去目标的时候,他听到了刘煜的话。

这些话的确有一些只是刘煜自己的境遇,但同样也是他的境遇,说到了他的心里。

“君上想让我帮你们?”邓异还是想明确一下。

“错!错!”刘煜眼中精光盛,叫道,“是我们一起来干!北击匈奴,不止为晋,也不仅为汉,是为了我们整个华夏民族,大义当前,义无反顾。此生不破狼居胥,终愧我辈是男儿!”

“好。”邓异沉声答应下来,“我干了!”

他答应得斩钉截铁。

第一百二十三章 探马

代郡的天空中依然飘着雪花,点点白花落在这个坚城之上,将这个城池变得更加坚硬。

面向草原的西城门洞开,约有五、六百骑的人马鱼贯而出。

刘煜身上穿的是厚厚的皮毛大衣,加上他这些天以来刻意蓄须,身材又是粗犷,看着就像是边民。

其他的两百骑士也都是边民打扮,一人两匹马,夹杂着十余辆马车的给养,刘煜的手雷便在其中的两辆马车上,屈连平护在左右。

近前来看,有百余骑其实是邓异那些马贼兄弟,其中柴青便在其中,而邓异则是这支所谓商队的头目了。

这其实是刘煜的意思,邓异的治军才能还是有目共睹的。

代成君一身戎装,亲自送刘煜和檀蒲出城。

“大军开拔在即,大帅还是请回。”刘煜行了军礼,“末将此去,必能联系各部族挥师单于王庭。”

“来日与鹰骑主力会猎狼居胥!”

军中称呼只有上下之分,刘煜已是鹰骑副将,而姬舜是主帅之职。

“好!”姬舜转头对檀蒲,“此去弹汗山,还希望小汗多多出力,整合部落壮士,早日进军单于王庭。”

檀蒲拍着胸口道,“包在某家身上,某家必能说服父汗出兵。”他笑得甚是豪放,心中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

刘煜翻身上马,挥舞马鞭,大喝一声,“出发!”。

四百多匹马,二百多个骑士快速跟上,马车纷纷启动,片刻之后远离了代郡的城池。

代成君远看着队伍离去,有小校来报,景家的商队到了,随行而来,还是十万石粮食,鹰骑大军出塞的准备工作即将完成了。

姬舜掉转马头,呼喝一声,带着人马回城。顺着街道,准备去看军需,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景兴押着货物和粮食到了代郡,正在仓库办理交割。

景珊珊和韦英走在冰冷的街道上,边城的环境让两位姑娘备感陌生,也充满了新奇感。

姬舜在韦英和景珊珊面前下了马,看着韦英道,“你来了啊?!”

这一声中带着关切,也带着一种重逢的喜悦。

两个姑娘也看到了代成君,赶紧行礼。

“我二哥说边地过年挺热闹,说是带我来玩,我也请了英姐姐。”景珊珊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偶像,很是激动。

“胡闹,这里随时可能打仗,你们两个姑娘家怎么呆这里呢?”姬舜说道,“我等下好好问一下景二。”

“君上你可真是会关心人。”景珊珊说道,“我哥还说要带我去草原玩耍,英姐姐,你去不去?”

“去啊,我也想去看看!”韦英笑着说道。

姬舜刚要反对,景珊珊嚷道,“君上,这里的城墙真高啊,我们能上去看看吗?”城墙之上是军管的,一般的老百姓非战时是不能上去的。

“好吧,我带你们上去吧。”姬舜答应了下来。

代郡的城墙特别高大,四丈多高,在这样一个下雪的日子里,站在上面吹风那不是一般的冷。

守卫的士兵呆在火棚边上,景珊珊是个小姑娘性子,上去之后,看着远处一大片白色,竟然激动起来。

从这高处看去,城外处处雪白,远处的山,近处的树,边城之下的雪景比绛都更加有棱角。

景珊珊一下子好像又看到什么奇景,大叫着跑开了。

韦英来代郡比较匆忙,穿的衣服也是不多,在城墙之上,寒风更为凛冽,一时有些有冷,下意识地搓手顿脚,想让自己暖和点,但是还是觉得冷。

忽然身上一重,一件白色大氅披到了自己的身上,代成君温情脉脉地看着她。

韦英有些恍惚,看着姬舜穿着一件内袄外面罩的是皮甲,在冬天里也不算厚实,问道,“君上不冷吗?”

姬舜笑道,“知道吗?在代郡这个地方呆久了,就能学会一个本领。”

“什么本领?”韦英有些莫名其妙。

“那就是抗冻,特别得抗冻。”姬舜说得特别傲娇一般,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可怜的代成君一下子打了两个喷嚏,场面有点滑稽。

韦英浅笑着把大氅交给姬舜,看着城楼下忙忙碌碌地兵士,说了一句,“君上,大军开拔在即,要保重身体。”

她在绛都就听姬舜讲过要出塞,而在代郡的所见所闻,加上她也对行伍也是颇有见识,还能不知道鹰骑开拔的意图。

姬舜接过大氅时紧紧握住了韦英的手,“其实一开始我见到你的时候,我把你当成了我曾经的妻子,你们太像了。”

“后来还是表弟的话提醒了我,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彻底替代谁,你只能是你,与别人无关。”

“内心的感觉才是最真实的,这段时间以来,我发现我的心里会不自禁地想到你,英儿,而你又在我想你的时候来了。”

“啊……”韦英也算江湖儿女,被异性拉个手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代成君的这个表白太过于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想努力的缩回手,却又用不得力。

这里,景珊珊在那边大叫,“英姐姐,英姐姐,快来看,那远处河边有个渔夫钓了好大一条鱼!”

被这一声打断,韦英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是晋国王族啊,是与自己家族有百年大仇,自己接近他更带着报仇的目的。

“君上……”一时之间韦英还是手从姬舜手里缩了回来。

姬舜脸色一暗,说道,“韦姑娘见谅,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急着说出来,可能姑娘也已经知道,过不了几天,我恐怕没机会和你说了。”

韦英的心非常矛盾,这是一个令她心动的男子。但是他们俩的中间却是姬姓与韩姓的世仇。听着他的言语,她能感受到姬舜的心意。“君上真要出塞吗?”

“知道吗?那一年我十七岁,就在这座城里,匈奴扑天盖地而来,抬着沉重的木锤撞击我们的城门,冲击我们的城墙。那个声音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是城墙垮塌的声音。我当时害怕了,但是我发现害怕是没有用的。”

姬舜仿佛陷入了回忆,“你越害怕,敌人越嚣张。所以从那一次开始,我学会了坚强。我在这座城上用尽我所有的精力,不让它受到异族的侵犯,我要让敌人感到害怕,所以我这一次我必须去,我不想将来后悔。”

韦英听着他的经历,这个王子不是温暖的花房中长大的,他是在战斗中存活下来的,他生下来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战斗。

韦英眼中的余光偷偷地看了下姬舜面带棱角的脸庞,忽然心中泛起了一丝波澜。

两个人沉默了,一时有些冷场,都不自觉地装作看着远处的雪景。只听到韦英说,“我其实也不是柔弱女子,吃的了苦,我想随军到草原看看,君上答应不?”

姬舜刚要拒绝,竟然看到了韦英脉脉的眼神,心中突然有些惊喜,难道她想陪着我,“好的,我答应你,不过你要跟在我的身边。”

“嗯。”韦英笑靥如花。

第一百二十四章 誓师

晋孝成王二十九年大年三十,这是一个辞旧迎新的日子,但是对于华夏民族来说,这是一个转折点。

代郡大校场,巨大鹰隼图案的旗帜在空中飘扬,五万多鹰骑蓄势待发。

虽然天上还下着雪,但是整个校场上的杀气足可以融化一切的冰冷。

景家商队已经融入了鹰骑,景兴被代成君征辟为军需校尉,韦英和景珊珊都换上了军服。

校场外围也挤满了代郡的百姓,这么大阵势,再加上姬舜连续几天的折腾,估计在大军开拔之后,绛都那里便会知晓。

三通战鼓响后,姬舜顶束发金冠,身披绛黑甲衣,一袭白色披风。

他缓步走上了高处的点将台,五万六千人静默了下来,耳中听到的除了偶尔几声骏马的嘶鸣外,似乎就是姬舜上台时,战靴踩在木板上的“咚咚”声。

这注定将是历史永远铭记的一天。

“八年前,我来到这里,遇到匈奴围城,摇摇欲摧。我深刻体会到了,我们城池还是不够硬,我们还不够强!”姬舜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之中。

“后来我们有了你们,有了鹰骑,代郡就有了铁拳。凭借着坚城固守了我们的安定,甚至射杀了匈奴的四角权臣,但是,我们就非得要一直守下去吗?”

“我们就是铁拳,铁拳是要打出去的!”

所有人听到了姬舜的怒吼,他们心底的战意在凝结。

“我的表弟刘煜曾对我说,不要仅仅盯着四国的方寸之地,四国之外还有更大的天地任我等驰骋。我们只知道匈奴人的草原很大,看不到边,但是草原肯定会有尽头,鹰骑也不应该只守着祖宗之土,它的目标在远方!”

“鹰击长空,转瞬千里,我们要做的是探穷天尽的雄鹰,不能仅仅护佑自己的巢穴。当年赵桓子敢率轻骑挺进草原数百里。大家共为炎黄子孙,当为民族的和平努力。”

“而今,我姬舜与诸位袍泽一起,效应前人,挺进万里草原,不破狼居胥,誓不回师。诸位袍泽可敢战否?”

五万六千人长戈顿地,齐声发出“战”的呼声,士气如宏,声响直冲云霄。

这个边城似乎已经燃起来!

姬舜一摆手,顿时又归于平静。

他大声叫道,“家中独子者,出列!”

便有二千余人从阵中站了出来,他们的脸上带着不甘。

姬舜的声音再度响起,“家有妻室而未得子嗣者,出列!”

又有三千余人有些怨气地站到了前面。

“父子俱在军中者,子出列;兄弟同在军中者,弟出列。”

姬舜连续发出命令。

此时,校场之上出列站到到前面的差不多有八千多人。

“凡出列者留守代郡,为父老守城,其余将士,随我出塞!”姬舜大手一挥,出兵的号角响起。

王霸已经带着先锋营兵士开始出发。

景珊珊两眼冒光地看着姬舜各种的发号施令,对韦英说道,“英姐姐,你没觉得代成君在点将台上很帅吗?”

韦英笑道,“其实男人做起正事来都很帅,只是你年纪还小,还不太懂的。”

景珊珊俏皮地看了一眼韦英,恍然大悟道,“哦,原来英姐姐意思也是觉得代成君帅啊。嘿嘿,你也喜欢他吗?”

小女孩的心思里面多的是儿女情长。

“胡说八道什么啊!”韦英嗔怒道,“马上要兵进草原了,又是冰天雪地,我好歹也是习武之人,倒也不怕,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可要受罪了。”韦英赶紧转换了话题。

“我也不怕,我也是跟着二哥走遍天下的人,这点苦还是吃的了的。”景珊珊扮了个鬼脸,“英姐姐,上次在城楼上你跟君上谈了很久吗?你们是不是……”

“还能谈什么,只是说一些琐事而已。”韦英言语之中有些遮掩。

“那为什么你进了中军大帐!”景珊珊不满道,“而我,只能跟着二哥到后军管军需去。”

“其实这事你要问你二哥,”韦英笑道,“本来君上把我们都安排在中军的,只是你二哥把你要了过去。”

“这个该死的景二!”景珊珊竟然骂起了好心的二哥。

四万多的兵士,近五千的辅兵,这么多人马缓缓地路过城门。

不时有代郡的父老唤着即将远去儿孙的名字,时不时有老父在那边勉励几句“多杀几个匈奴回来!”。

在边地之上,民风彪悍,绝不妥协是边地百姓的性格,这也是这个时代的血气。

姬舜跪在地上给前来送行的李弼义磕了三个头,李弼义回到代郡的时间比姬舜要早一些,毕竟他是主管治安,行政这一块的,一郡琐事较多,述职结束后就匆匆回来。

“舜儿此次深入草原,也知道兵事凶险。若有不测,还请外祖多劝劝母亲凡事想开。”姬舜倒是先给他的外公打支心理上的预防针。

“此外,前几天我已向父王送去陈情书,想来过两天父王就能看到,不是姬舜胆大包天,实在是不想错失战机,只希望父王能够理解。”

“我知道你做下的这个决定,天下间没人能阻挡于你,”李弼义叹了一口气。

“你且放心,这边的粮草我会尽力输送给你,但是你若是进入草原太深的话,从代郡运粮却是容易被匈奴扣住粮道。”

“此事,我与表弟曾经有所商量,此去草原,差不多带了十万石粮食,只能维持一个月左右。”姬舜接着道,“后面就看鲜卑那里,能否在预期时间内出兵。”

“再者,实在不行,我就打算以战养战。若是能胜匈奴,就不管什么手段了。”

“去吧!战阵之上,还是小心。”李弼义情绪有些低落。

“想来内卫司应该知道鹰骑拔营的事情了。估计你父王今晚就要知道了。哎,好好保重身体,记得绛都还有你母亲还记挂着你。”

“舜儿记下了。”姬舜翻身上马,道,“外公保重了。”

李弼义静静地看姬舜的身影消失在草原之上,风儿吹来,眼中闪着点点泪花。

第一百二十五章 孤儿

天空阴沉沉地,大雪飘飘扬扬地下着,无数的雪点从空中飘落在这支二百多人的马队中。

草原上的风来得凛冽,吹在人脸上,如同刀割一般。

但是这些人,依然在雪地上奔驰。

这是刘煜率先出塞的队伍,虽然每个人都带了两匹马,但在这样的天气下,行进的速度却是不快,即使换马而行,一天只能走不到百里。

刘煜的另一匹马背上驮着一个口袋,里面有二十个土制手雷和落日弓、

成庆打马移至他面前,“君上,没有发现项如意的身影。”

刘煜望了下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这野外藏人也挺冻人的。

“先不管那个女人了,把我们行进的路线记录下来。”虽然有鲜卑人的指引,但还是留有余地。

队伍休息的时候,地理不熟的刘煜还是出言问檀蒲道,“大哥,这里是哪里啊?天色暗下来了,我们在哪里露营?”

“我们已经进入右贤王的领地了。”檀蒲恨恨的说道。“当日就是他派了手下追着我不放,要不是我机警,转道去了龙门山,说不定就死在他们手里。”

“我记得以前往东来的时候,前面二十里左右有一个匈奴小部落,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檀蒲握紧了手中的弯刀,其实那个部落的战士也参与当时抓捕他的行动。

“大哥,可清楚他们有多少青壮?”对于草原的部落来说,多少青壮意味着多少骑兵。刘煜当然懂得知己知彼的重要性。

“应该有一百来骑。”檀蒲说得很确定,当日他路过之时,就从这个部落里冲出一百多骑的人马来阻拦他,按照那些帐篷的规模,一百多的骑兵已经是极限。

“但是此地距离代郡不远,不派除右贤王的骑兵来巡视的可能。”

“邓异,你觉得怎么办?”刘煜这具身体虽然有很丰富的作战经验,但是现在的他却不是当日那个憨货武夫,他懂得听取其他的想法。

邓异哈哈笑道,“对方实力低于我们,还能怎么办?草原上的规则,打过去便是。”

“抢了他们的女人暖床!”

笑声引得其他的厮杀汉们一阵笑声,邓异在举手投足之间还是很能提振士气。

看来士气可用,刘煜果断下起了命令。

“杜茂!”这便是当日在黄河渡口遇到的那个拾长,“你带五个斥候兄弟先去打探对方虚实,最好能捞个舌头过来问问。”

“诺。”杜茂应了一声,点了五个人,扮成匈奴的人的样子前去侦查。

“邓异!”刘煜再次命令道,“你带八十个兄弟,多备弓箭,绕到部落的的北边的道路上去。若有匈奴人逃出来,就地射杀!不能让一个匈奴人跑出去。”

“诺!”邓异拨转马头,点了几十个射箭准的军士,向北去埋伏了。

刘煜安排好后,命令余下骑兵缓步而行。

好在这是在冬天,匈奴人都躲在营帐之中取暖,倒是没碰到什么阻拦。

只是离那部落十里左右,却有三杜茂带着斥候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乞丐模样的孩子。

原来他在离部落差不多五里的地方,看到这个孩子跑着跑着就倒在地上,便把他接了过来,五里外的匈奴部落压根不在外面设防。

杜茂把一个加了火炭的小暖炉子给他烘上,这小孩子才慢慢醒过来,一开始看到杜茂很害怕。

从模样来看,杜茂知道这是一个逃奴,给他吃了点东西,这个孩子的面色好了点,马上带到了刘煜这边,但是这个孩子不发一言。

孩子约摸十二、三岁,明显是华夏人模样,乱乱糟糟的头发,瘦得皮包骨头。

看到刘煜的时候身体有些颤抖,但眼神表现出一丝倔强。

手里宝贝式的拿着胡进的小暖炉子,刘煜看他的样子让他想到一个拿着手榴弹准备随时自爆的烈士,小孩低着头,跟哑巴一般。

“你听得懂我讲的话吗?”刘煜尽量让自己声音柔和一些。

那小孩子听了刘煜的话,抬起了头,看了下刘煜,不过又看到了檀蒲,旋即把头低下了。

看着小孩子的样子,刘煜知道他是听懂了自己的话,又轻声问道,“你是晋人还是秦人?”

此处离晋国其实不远,代郡向西是秦国河西之地,经常受到匈奴侵扰。

听了这句之后,小孩子眼神中有些光芒,抬起头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弱弱地问道,“你们也是晋人吗?”

听到这话,刘煜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们是晋国来草原的商队,想到前面的部落借口热水喝。”

“你们赶紧绕路走吧!”小孩忽然叫道,“蔑尔根贵人专门抢晋人的商队。我爹娘就死在那里。”小孩的戒备心有点松懈下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刘煜从几句话听出来小孩没有什么心机。

“我没有名字,但我有姓!”小孩语气中带了一点神气,“我姓韩,我的祖先叫韩厥子,我的家乡是上党!”

原来是当年三大世家的后人,面对这样的可怜孩子,虽然晋王有令,三姓者入晋可杀之。但刘煜可下不了杀手,更何况三家分晋的事情都过了百余年。

“你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他不禁问道。

“听顾婆婆说,我爹娘和顾婆婆他们一起是从晋国逃出来的,我当时才两岁,匈奴人把我爹娘杀了,把我丢到外面喂狼,是顾婆婆捡了我回来。”小孩子显然不会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刘煜很是奇怪。

“我爹死前曾大声说起过,顾婆婆告诉我的。”小孩子也是听别人说的。

刘煜想到的就是这个小孩的父亲面对匈奴的屠刀,喊出上党韩厥子之后,无非是临死怒吼,那是荣耀的家族,死都要人记住。

“你那个顾婆婆呢?”刘煜想得很细。

“她前天冻死了!”韩姓小孩悲伤地说道,“今年冬天特别冷,部落里好多奴隶都被冻死了。蔑尔根贵人从不关心我们的死活。”

“顾婆婆死前就让找机会我逃出来,没想到一出来就饿晕了。”

“你能告诉我,部落里有多少匈奴人吗?”刘煜循循善诱道。

“他们有一百多个战士,其他的都是女人、孩子还有老人,本来奴隶有两百多人,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半了。”小孩老实的回答,但是随即反应过来。

突然他叫道,“你们不是商队,商队才不会像你这么问话呢,你们是晋人的军队!”

这个韩姓小孩脑子反应得很快,刘煜心中有些赞叹。

“我们现在去把那些匈奴人杀了,你愿不愿意去啊?”

刘煜对小孩说这话时候仅仅是玩笑的性质,没想到这个韩姓小孩精神大振,叫道,“我和你们去,蔑尔根贵人看谁不顺眼,就用鞭子打。”

说得掀起了身上穿的单衣,纤瘦的背上都是条条鞭痕,一阵冷风吹过,小孩冻得颤抖起来。

不光刘煜看得横生怒意,旁边的这些个晋兵也是义愤填膺。

“你逃出来的时候,那个蔑尔根贵人在干什么啊?”刘煜取来自己的披风给韩姓小孩子裹上。

“昨天听说来了一个右贤王的信使,蔑尔根贵人今天摆宴,他们喝醉了,部落里很多人都喝醉了,我就偷偷跑了出来。”韩姓小孩倒是一个机灵的人。

这倒是一个兵不血刃的机会。

一百二十六章 反应

绛都的大年三十,非常热闹,很多人家烧爆竹烧得不亦乐乎。于是在这都城之中,到处都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

王宫里是人来人往,晋王姬离寐的儿子们大多数都回到了宫中,

虽然简王后是一宫之后,但由于修禅不理后宫之事,倒是便宜了福源君的母亲闵氏。

闵氏娘家可是宋悯公之后,在旧宋之地也就是宋城附近还是很有声望的。

闵妃出身大家,理起后宫事情来倒是驾轻就熟,几十年来晋王后宫,却都是相安无事。

只是这一刻,闵妃眉头皱了起来,“代成君和平陵君都还没到王宫来?”

“是的,代成君府上的清管家说昨日君上与武原君拼酒,喝醉后,踢掉了被子,感染风寒,不便前来。”内宦应答道。

“至于平陵君,府上的人说最近一直流连于彩云楼。”

“代成君是少个当家女人才搞成这样,也就算了。”闵妃叹息一声,不过话语转到平陵君上面,不由地气道,“平陵君这个时侯还在胡闹。这平常人家的在除夕夜都是合家团圆的,更何况我们王族之人。”

“大王今天会提早下朝,让膳房早做准备。”心头却是一松,两位成年王子不懂事故,反而更能衬托自己儿子的孝心来。

说话间,福源君一团喜气地走了进来,很乖巧地给闵妃见了礼,“母妃可知道四弟惹大祸了?”

“他不是得了风寒吗?”闵妃对其他王子只是仪式上的关心。

“智家在代郡耳目快报,四弟矫昭,欲带领鹰骑雪天出塞,北击匈奴!”福源君觉得缺少了姬舜的竞争,太子之位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竟有此事?”闵妃很是惊讶,甚至有点不可思议,“可是千真万确?”

“如果时间不差,今天早上四万鹰骑已然不在代郡。”福源君自信满满。

“你父王可知道吗?”闵妃最关心的肯定是晋王的心思。

“估计内卫司的情报也应该到了。”福源君说道,“不过梁进这个人可能不太可靠。”

事实上,梁进是收到了鹰骑即将出塞的情报,甚至比智家的还要早一些。

只是在代成君夺回兵权的事情上,梁进是出了一份力,虽然没有拿到盖了玺印的昭令,但是还是有一份真正的空白昭令从他这里拿去的。

只是这份昭令的记录却是两年前遗失了的,有备案可查。即使有心人想把责任推到他那里,梁进也有办法摆脱掉。

只是在梁小进的事情上,梁进还是念着代成君的好处。

拿到代郡而来的情报后,迟迟不上报,给了姬舜一定的缓冲时间。

但是到了今晚,梁进知道,他将面临一场考验,这种军队开拔的大事,瞒不了多久的,以智氏之类世家的触角,他们也应该已经知晓了。

下朝之后,晋王感到王宫之中强烈的新年气氛,心情不错。到了后宫之内,一大家子人给晋王行礼。晋王扫了一下,问道,“为何不见森儿和舜儿?”

晋王心情不错的时候,还是不以老大、老二这种称呼的。

闵妃虽然知道代成君已经不在绛都城内,但却也不说破,只说了风寒。

至于姬森,却不好说去彩云楼胡闹,只说还呆在府上。

胖子动作慢嘛,一般人都会这么理解,更何况晋王对姬森一向不太上心。

闵妃话音未落,福源君就上前说道,“儿臣有重要军情向父王报告。”

这边梁进眉头一皱,觉察到了不对,当下也跪道,“内卫司刚有军情奉上。”说着拿出了一个未启开的蜡丸。

晋王先看了下福源君,接着还是先接过了蜡丸,问道,“什么地方的蜡丸?”

“代郡!”梁进恭敬地回答。

“懿儿是向寡人报告何处军情啊?是巨鹿吗?”晋王语气很平淡,这几个儿子当中姬懿很乖巧。

在他印象里,姬懿在兵事上面的能力中规中矩,难得会有军情上的建议。

“不是巨鹿,实在是代郡的消息。”福源君余光看了一眼梁进,知道这个内卫司总管已经有准备。

“哦!”晋王眉头一蹙,取出了蜡丸中的纸条。

片刻之后,脸上怒意一闪,却隐忍不发。

梁进看到晋王这种情形,知道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触怒他的。

“懿儿,说吧,你知道代郡什么军情啊。”晋王淡淡地问道。

“禀告父王,儿臣要说的是四弟在代郡胡作非为,竟然矫昭带兵出塞!这是胆大包天,与谋反无异啊。”福源君明显是落井下石态度。

“那这件事,你说应该怎么处理呢?”晋王已经看到内卫司的报告,当然也知道了姬舜夺权的消息。

“怎么处理?”福源君的脑子适时的宕机了一下,“父王可派出可靠快马信使带昭令,令其回转!”

“庸才!你在军中算是白呆了。你难道还不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吗?”晋王终于骂了出来。

他环顾了四周,“老二呢?那个死胖子怎么还没来。”

转头看到看到闵妃一副有口难启的样子,“说吧,老二是不是又胡闹了?”

“大王,平陵君只是少年心性,再说他去彩云楼也只是欣赏歌舞,倒也无伤大雅!”闵妃摆出一副好人脸。这个女人想祸水东移。

“呵呵,少年心性,他几岁了,年后就是而立了。”晋王怒道,“来人,派几个人把他给我拉回来。”

众人听着晋王发怒,都是噤若寒鸭,晋王目光扫过另外几个未成年的王子,这些小孩子都吓得哆嗦,

闵妃毕竟掌管后宫多年,这个时候也只有她能劝说晋王,上前说道,“大王不要生气,不是还有几个懂事的吗?”

“懂事?”晋王盯着福源君,问道,“老大,你的消息从哪里来的啊?智家吧?”

“一个勋戚之家竟然能得到消息比内卫司还快,这个智家果然不一般啊。”晋王本来就对世家极为提防,并未想到梁进在这件事上的拖延,却让智家背了不白之冤。

这个时侯,胖子姬森微熏地走了进来,见晋王怒气冲冲的样子,而姬懿一副落魄模样,顿时酒醉一大半,马上也跪在地上给晋王认错请安,“儿臣做事荒唐,父王恕罪。”

“你也知道荒唐了,看着样子,又喝了不少了吧。”晋王看着这个胖子,这两年以来,他都不想瞧着这个肥猪一样的儿子,“你四弟私自带兵出塞草原,你怎么看?”

“啊!四弟真的去打匈奴了?”姬森先是一副惊讶的样子,接着忽然拍手道,“四弟果然是当世英杰,真豪杰!”

“矫昭算什么豪杰?”这边姬懿跪在地上很不痛快,“擅动刀兵,这就是谋反!”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诀别信

“其实也不算什么矫昭,”姬森竟然为他的四弟辩护起来,“父王此前曾下金口,已经同意出兵,只是时间没定而已。”

“咯噔”一下,晋王顿时记起了大朝会之上这一茬事儿来,脸色相当难看,只是当时答应无非是缓兵之议,没想到是老四竟然弄假成真。

这时,有一个宦官手拿一封信,看里里面紧张气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晋王喝道,“什么事情?”

那宦官双手呈上那封书信,“代郡刚才有信件快马发来,说是军机要事,要直接呈给大王,上面是代成君的笔迹无疑。”

晋王一把拿过书信来,快速拆了开来,姬舜的字迹显示了出来,“父王明鉴,儿臣舜叩拜。是以匈奴乃是华夏之大患,久悬而不破,必将积微成著,到时怕是会成大大害。”

“如今四国形势,西秦出关之心强烈,大晋将首当其冲。与其腹背为敌,不若主动出击。儿臣在代郡练兵八载,鹰骑战力已不逊于游牧,军中士气可用,儿臣自筹得两月粮草,此去草原定固然九生一死,但若是能令匈奴不敢南顾,儿臣便是死了又有何妨。”

“儿臣去后,须防三国奸细探听军情,再请父王派一员大将坐阵代郡,虎贲军副将白志威曾在代郡任职可堪此任。”

“河洛之地,大晋本驻有大军,倒也不惧秦人三川出兵。但河东乃我晋之粮仓,须防秦兵出关攻略,范氏在河东颇有声望,可遣范氏嫡系子弟协助镇守,必定会出全力。”

“儿臣自知此次胆大妄为,但儿臣对大晋的赤子不心不变,儿臣只希望用我所能换来大晋之安定。”

“若是儿臣在草原有所不测,请父王莫要悲伤,马革裹尸本就是戍边兵将的归宿,到时,还请父王好好安慰母妃,保重自己身体。不孝儿姬舜拜别留笔。”

晋王一开始看信的时候心中还是恼怒,越看越发现眼睛竟然有些模糊。

终究是父子之间存在血肉亲情,纵然姬舜矫昭,但看着这封情真意切的诀别书,他还是动容了。

只是身为一国之君,喜怒都关系着国运。

“梁进!”晋王已经稳定住了情绪,“传我昭令!”

“诺!”梁进洗耳恭听。

“昭令白志威复为鹰骑副将,加封太子少保,念在新年,三日后赶付代郡,节制城中鹰骑。”晋王一道命令发出。

“再传谕四边,严查其他国过境人等,防止各国细作。”

这是两道很有偏向性的昭令,只听得房中所有人心头都是一紧。

晋王的命令还没有完,接着又道,“闻司寇范谏之的长子范鸿渐在国学院表现上佳,家学渊源,允文允武,”

晋王继续说道,“征辟范鸿渐为河东郡兵曹从事,三日内赶赴河东上任。”

三道昭令之后,晋王回过神来,问道,“李妃怎么不在这里?”

闵妃脑子还沉浸在刚才那个加封太子少保的昭令上,听到晋王询问后,平复了心气回答道,“千秋宫有口信传来,说是简王后请了太后和李妃。”

千秋宫是简王后的宫殿,宫中人都知道那三位不喜热闹。

“那就不必等他们了,令膳房开席吧,除夕守岁,还是要一家团圆才好啊。”晋王感叹一声。晋王与简王后是少年夫妻,虽然王后修佛,但还念着旧情,又想到姬舜的留笔,心中不免担忧。

只是这王室吃饭大家都很守规矩,福源君的兴致都很不高,一来挨了教训,二来有人听到了晋王立储的偏向后变得有些灰心。

至于平陵君姬森这胖子,因为担心晋王提彩云楼的事情,更是放不开手脚。

晋王看着在座的儿子,说道,“虽说明日是新年,但栾相等要臣还是要来商量国事的,你们几个不能整天胡为,明日都去朝堂听政。”

福源君听到后如沐春风,下意识的点头说是。

只是姬森一脸便秘的样子早入了晋王的眼,后者喝问道,“老二明天不想来就不要来。”

这语气完全是带着怒气的,姬胖子早就生警惕,此刻求生欲便展现出来。

“不是,不是。”姬森摆弄着胖手道,“儿臣肯定要去听的。”心里头却念着怎么跟上官芸儿解释呢?

千秋宫内,简王后请了刘太后和李妃一起守岁。

刘太后年纪大了,偏好清静,晋王岁宴过于热闹,简王后自从信佛之后,也是不太理事。

晋王与她少年夫妻,加之简氏是刘太后亲自挑选的,两人的关系情如父母。

至于李妃,性情平和,宫中人缘极好。

只是在这碗盏之间,却有一桩好事。

“今年过年听说舜儿呆在绛都,妹妹这下不必有异地思念之苦。”简王后说道。

“舜儿却是老大不少,王族之内像他这样的年纪,孩儿都有好几个了。”刘太后不失时机的埋怨道。

“哎,这个孩子只念着行军打仗。”李妃也是一头苦水。

“却不考虑终身大事,只要有合适女子,娶了,我也就放心了。”

“代成君人称当世英杰之首,寻常女子怎么能与之相配呢。”简王后笑道,再是不理后宫之事,却也要顾忌娘家人的想法。

“我娘家有个侄女,年方十六,倒是长得不错,对代成君很是崇爱。”这个时代的偶像估计也就那么几个。

“妹妹,你觉得如何?”

“儿大不由娘啊。”李妃叹道,“范氏是舜儿的心中坎,若是过不去,怕要辜负了佳人。”

这时,梁进走了进来,给三位娘娘行礼道,“大王收到代郡军情,代成君已经出兵草原,特来告知李妃娘娘。”

“什么?!”李妃一听之后当即站起来,接着又叹了一口气,“以他的性格,我早就该想到的,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

刘太后问道,“老刘家那个小家伙有没有去?”

“武原君留了窦姑娘在绛都,自己和代成君一起出塞。”梁进如是回答。

“倒也是一个有血气的。”刘太后点点头,“没给丰邑刘家丢脸!”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生意人

草原上战斗持续时间不长,半个时辰不到,刘煜的兵马便占领了这个部落。

倒是有十几个匈奴人趁着空隙向北逃窜,一头撞进了邓异带领的弓箭手的埋伏圈内。

一下子被射死了好几个,留下的也都投降了。

由于发动的时机正是敌人未有防备的时刻,部落中没有人跑出去。

刘煜和檀蒲带着韩姓小孩走进了部落之中最大的帐篷,两个魁梧的中年匈奴人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起来,这两个人脸色通红,浑身散发着酒气,显然是喝多了。

随着喊杀声的来临,他们甚至没得及拿起武器就被晋军包围了,面对着对方的刀枪,这两个人竟眼皮一搭打起呼噜来。

“这个就是蔑尔根头人,”韩姓小孩用脚踢了一下睡倒在地一个匈奴人。

刘煜点点头,命手下兵士将他们弄醒。

一盆冷水泼下去,这两个人被淋得跳了起来,睁大眼睛看到了这么多的刀枪对着他们。

那个外来宾客努力挣了挣了绳索,无济于事后,怒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不知道我是右贤王的人吗?”

“蔑尔根,这些中原人想干吗?”

其实刘煜他们的装束就是草原人的模样,但是从模样上还是能看出中原人的特征。

蔑尔根也清醒了过来,一眼看到了檀蒲,怒道,“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弹汗山的檀蒲啊,快把我们放了,不然,大单于一声令下,你们鲜卑人都要绝种。”

檀蒲伸出大手直接给了他一巴掌,“今天回来,其实我就是找你算帐的。”

他缓缓地抽出弯刀来,“大单于还在王庭呢,可管不到这里,我一刀下去,你们整个部落就死绝了。”

“哈哈哈!”那个外来宾客叫道,“原来你就是檀蒲,右贤王上次派了这么多人马都没把你逮到,现在你就送上门来了。”

“赶紧把我们放了,老实跟你说,你杀了我们,你们鲜卑人也不会好过。”

“哦,看来这位是有身份的人!想必你是右贤王的亲信吗??”刘煜不合时宜的插嘴进来。

“你是什么人?”这个外来宾客注意到中原人比鲜卑人要多。

“商人,华夏那边的商人,檀小汗和我说草原富饶,让我来做些买卖。”刘煜说得一脸轻松。这是来之前商量好的身份。

“鲜卑人有什么买卖好做的,他们自身都难保了。你若是能带来好铁,我们匈奴人来和你做生意。”这个宾客听后,顿时有了兴趣。

“看来这些拿刀枪的都是你的人吧,你如果把我放了,再把檀蒲给抓住,我送你到右贤王那边去,牛羊奴隶随便挑。甚至再过几日,弹汗山的那些家当都卖给你。”言语说得很是嚣张。

“你什么意思?”檀蒲听后怒喝,“死到临头还还来挑弄事非。”

“哈哈,檀蒲,你可听好了,大单于令弹汗山鲜卑部落上贡牛羊十万头,右贤王派铁伐图大人来知会仇水流域的十八个部落。”蔑尔根看到檀蒲发怒后竟然得意地笑了,原来这个外来宾客叫铁伐图。

“若是鲜卑人敢不从,让大伙儿把弹汗山的家当给分了,反正鹿总要给狼吃的!”

仇水自西向东,接着向北,是横穿漠南草原的一条大河流。

鲜卑人祖居弹汗山附近,属于仇水中上游,是牧草资源最为丰富的一段,历来让中下游的匈奴部落仇视。

中下游散落着各族的十八个部落,除了氐、羌之外,其他十六个部落都是匈奴人。

其中万人以上有就有五个,像蔑尔根这样规模的也有五、六个。

若是单打独斗,没有部落是鲜卑的对手,但十八部落集合起来的话,随随便便就能整出数万人的骑兵。

而整个弹汗山能骑马射箭的也不过五六万,何况鲜卑人对匈奴心存畏惧的多。

“欺人太甚!”檀蒲怒不可遏,“你敢犯我大鲜卑,我直接砍了你。”直接一刀砍向铁伐图。

他这么做当然是不想让铁伐图再去联络其他部族,事实上,蔑尔根的部落已经接近代郡,这是铁伐图的最后一站。

刘煜听了分明想到这是匈奴人对付鲜卑人的开始,怪不得檀蒲敢跑到中原来求救兵,这本来就有危机意识。

“大哥,此人既然是右贤王的人,应该知道很多底细。暂时留他一命。”刘煜心中有了计较,他知道鲜卑并未统一意见,但若是让匈奴人逼紧一些,对于中原来说还是有利的。

“不过,至于这位蔑尔根大人嘛?好像用处不大哦。”见檀蒲正在气头上,刘煜用了桃代李僵的策略。

果然,鲜卑小汗听后也不废话,举刀砍向蔑尔根。

匈奴部落的贵人看到袭来的弯刀,吓得脸色苍白,只等闭目而死。

只是弯刀到了脖子前面却停下来了,只听檀蒲咧着大白牙道,“当日你追了某家三天,我的亲卫兄弟都因为你受了重伤,这样死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二弟,他是我的了吗?”毕竟这支小分队里,刘煜是掌军者。

“大哥尽管有仇报仇就是。”刘煜巴不得鲜卑跟匈奴的仇结得更深些。

檀蒲把蔑尔根提到了帐篷外面去了,刘煜只听到几声惨叫,明显是这个部落头人的声音。

“檀蒲敢杀蔑尔根,右贤王不会放过鲜卑人的。”铁伐图听到惨叫,以为匈奴头人已经遇害,愤愤地道。

“铁伐大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性命也危在旦夕吗?”刘煜嗤笑道。

“哈哈,你当我看不出来,你不会杀我,不然也不会阻止鲜卑人弯刀了。”铁伐图还是有很眼色的。

“那倒不见得。”刘煜笑道,“我是商人,到草原来无非就想收些皮货。鲜卑小汗可是答应了把整个弹汗山的货源都由我来支配。”

“铁伐大人若有大的货源,我倒也愿意代为销售。”

刘煜所说的话其实也是四国之中一些市侩皮货商人的真实写照,为了钱财货源可以不顾信义。

“区区鲜卑怎么能跟我们狼族相提并论,我可是右贤王帐下的亲卫。”铁伐图听了刘煜的说法之后,就知道自己遇到了贪财的中原商人,再度摆起身份。

“只要我劝动右贤王,你在这草原的生意可就是通天了。”身陷绳索之中,铁伐图发现了摆脱困境的方法。

“铁伐大人说得可是确定?”刘煜摆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可以对着狼旗发誓,若违背誓言,让我死于天雷之下。”原来帐篷之内,挂着蔑尔根部落的狼旗。

这样的旗帜当然无法跟四角权臣的旗帜相比,但上面的图腾都是狼。

“既然一起做生意,就请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铁伐图关切地问道。

“我叫项羽,汉国的皮货商人,今年天寒,看样子还要持续很久,江南皮货最是走俏。”刘煜想到了项如意,为自己伪装了一个霸气的假名。

“项羽!”铁伐图默念了几遍,心中却诅咒着,“项羽!等我逃出去,你就死定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韩昊

走出帐外的时候,印入刘煜眼帘的是一个血人被丢在雪地之上。

蔑尔根的身上被砍了多个伤口,但都不是致命的,只是不停有鲜血流出来。

檀蒲是个很记仇的人,并不是一刀杀了他,却是想让他血流尽痛苦而死。

“杀了我啊,有种快杀了我啊!”混身是血的蔑尔根品尝着身不如死的折磨,嘴角里不停地有鲜血吐出。

檀蒲回身又在他的腹部捅了一个口子,蔑尔根这个右贤王领地下的贵人痛不欲生。

忽然他看到了刘煜身边的那个韩姓小孩,后者看着他的这副惨样,有些害怕地躲到刘煜的身后。

“哈哈哈!”蔑尔根艰难地笑了两声,身上的几个伤口随着大口呼吸继续冒出血来。

“小狗子,我看到你了。你害怕了吧,我看到你一次就抽你一次!你恨不恨我!”说话的时候,嘴角流血,面目狰狞。

韩姓小孩听了这些话,更加害怕了,甚至不敢看蔑尔根。

“哈哈,你知道吗?你的父亲那就是个没用的书生,但是骨头倒是很硬,竟然说上党韩氏不跪蛮夷之人,我就一刀……”

不知何时蔑尔根身上的绳索已经松掉了,他努力地抬起右手,指着自己的心脏叫道,“我当时就朝这里一刀捅了进去,什么韩氏,什么世家,还不是一样没命了。”

“可惜你那漂亮的母亲,本来我想留着的,她竟然拿发簪来刺我!”

这时,韩姓小孩的脸上出现了愤怒,这个孩子所受的苦,所遇的灾,这一刻在心头涌起。小孩的拳头捏紧。

当一个人的愤怒冲破脑际的时候,他就会忘了害怕,眼神中暴发出仇恨的目光,狠狠地盯着蔑尔根。

“大匈奴的勇士怎么会怕女人,”蔑尔根咳嗽了几下,嘴角的血流得更多了,“我也是朝这里一刀……”他再度费力地把手指向胸口,开始大口喘气。

韩姓小孩在雪地之中跪倒在刘煜面前,“将军,能给我一把刀吗?”

刘煜看着这个草原孤儿,他的眼神坚定闪着不罢休的信念。

他让兵士给了小孩一把横刀,后者接过了刀,一步步地走向蔑尔根,雪地上印出了他坚实的小脚印。

横刀颤抖地指向匈奴贵人,蔑尔根的脸上沉浸在回忆中,“你的母亲很美,死的时候也很美,我还把尸体给了我的部属……”

话音截然而止,韩姓小孩手中的横刀已经刺入了匈奴人的胸口,就是他刚才指着的地方,心脏的位置。

小孩用力一拔,殷红的鲜血喷了韩姓小孩的一脸,也印染了周边的雪地。

匈奴贵人面带着得意一命呜呼,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横刀掉在了雪地上,韩姓小孩一阵恶心,把刚才吃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甚至还带着胆水,但是他还是努力站着。

这个情景,让刘煜想起自己初次上阵杀人时的场景,缓声说道,“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你只有习惯了鲜血的味道,你就不会害怕了。”

小孩再度跪在地上,“多谢将军让我报了大仇,希望将军能收留我,我愿做你帐下小兵。”

“你若跟得上我们的队伍,就跟着来吧。”刘煜淡淡地道,“如果跟不上掉了队,我可不管。”

“多谢将军收留。”小孩忽然又道,“还请将军给我取个名字?要厉害一点的。”

厉害一点的,我记得前世听过最厉害的名字好像是什么日天,绝对霸气。

刘煜说道,“这样吧,你就叫韩昊吧,与天日共辉,厉害吧?”

总不能说韩日天谁都不服这样的理由吧。

“多谢将军给我取名。”小孩竟然欢快起来,仿佛忘了刚才还杀了人。

“以后我就叫韩昊了!”他获得了新的名字,同时也获得了新生。

刘煜控制了整个部落,匈奴的青壮和妇孺被分隔开来,这些人在晋兵的刀枪之下,生命得不到保障,眼神中带着惧意。

刘煜问檀蒲,“大哥,草原之上像我们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处于这些俘虏呢?”

檀蒲笑道,“草原上的规则,杀了青壮,占了这些女人。但我们还要赶路,肯定不方便带着他们,全都杀了了事。”

虽然是一个简单直接的做法,但对于现代人出身的刘煜来说,还是有些于心不忍。“青壮杀了也是应该,只是这些小孩和女人还是放了吧。”

檀蒲有些诧异,说道,“二弟,心肠不能太软,这些小仔子留着难道给他们报仇的机会啊?”

邓异也上前道,“君上为大军联络草原其他部族,实在不宜让太多匈奴人知晓。这些人只有死了我们才安全。”

他对游牧民族没有什么好感,筑京观是他的拿手好戏。

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只听到军士大声叫嚷,“有俘虏抢马逃跑!”

听着声音的方向,刘煜就知道是铁伐图跑了。

事实上,刘煜让成庆故意疏于防范,让铁伐图找到了逃跑机会。

一抢到马之后迅速快马鞭,等到晋兵反应过来,已经跑出去老远。

檀蒲看着远去的身影,怒道,“这么多人怎么看不住一个人?”

他知道这个右贤王的人对鲜卑意味着什么。

“大哥,不必担心,这冰天雪地地,他又没带什么给养,怕是跑不到右贤王那边就得冻死。”刘煜打个哈哈。

过了一会儿,韩昊带了一个瘸腿的老者来见刘煜。

“老朽连贺见过将军。”这个老者行了个跪拜之礼,满脸皱纹,两手极为粗糙,明显是干粗活的。

刘煜没等对方跪下,就拉起来,道,“老丈年长,晚辈不敢受此大礼。”

韩昊一旁介绍道,“连爷爷是部落里奴隶的长辈,有事来求将军。”

“老朽是代郡人士,早在二十年前被掳掠为奴,今日求见将军,只为求将军保一些人的性命。”连贺开门见山道。

“我们这里本来就四国的奴隶二百多人,只这半个冬天却冻死一半,留下来的青壮身体健全的也就二十三人,只求将军把这二十三人带回他们的家乡。”连贺声中透着凄凉。

“至于其他的老弱之人,便如老朽一样,不过身死灯灭,只至死不得回故国,生而可叹啊。”

刘煜有些动容,正要答应下来,却听邓异站出来道,“君上,我们此次要去仇水弹汗山,带上这些人,恐怕会减慢行程。”

“若是误了时机,可是麻烦的。”

“放心,这二十三个人能在白灾之下幸存下来,也不需要过于照顾。若是他们跟不上,就不必管他们的死活。”连贺竟然早有准备。

“君上……”邓异刚想再说,却见刘煜一摆手。

“都是华夏族民,他们陷于草原这么多年,难道还让他们继续留下来受罪。只要跟得上我们的行程,尽管跟上就是。”刘煜这是答应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章 弱肉

对于奴隶,刘煜心软了下来。对于部落中的普通匈奴人,他也没硬下心肠。

只是让人把匈奴人都关进了几个帐篷里,交给连贺一众留下来的奴隶看管。

老者听后,默默无语。

翌日清晨,刘煜集合骑士,又有二十三个奴隶加入了队伍当中。

韩昊跟在陈不遇的身边,连贺带着余下的奴隶,不是身有残疾就是老弱不堪,他们一齐给队伍送别。

匈奴人的马匹都被收拢了起来,刘煜带走了大半,其余都留给了剩下的奴隶。

刘煜不知道的是部落里的粮仓周围已经放置了大量柴禾。

随着刘煜的队伍消失在视野之内,一个断了一条腿的中年奴隶上前来说道,“连伯,一切都准备好了。”

“好!”连贺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狰狞的模样,“是时候了,开始吧。”

片刻之间,不止是粮仓,整个部落的帐篷都被点燃,火光冲天,被锁在里面的匈奴人根本无法躲避,十之八九都被烧死在里面。

即使有了漏网之鱼却是难逃这些老弱奴隶同归于尽般的杀戮。

此刻刘煜的队伍已经行进了不到五里,但还是看到了后面的黑烟。

韩昊坐在马上,哭了起来,“将军如果能够狠心一点,连爷爷他们或许不会死。”

“什么?”刘煜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将军直接杀了那些匈奴人,连爷爷他们即使以后被人抓住也不会被追责,卖到其他部落还有活命的机会。”韩昊抽泣道。

“但是将军却只是关了这些匈奴人,这些人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连爷爷他们。所以,连爷爷他们帮你动手了,只是连爷爷他们是不能活了。”

草原的弱肉强食的竞争规则,血淋淋地给陈不遇上了一课。

刘煜不禁想到了后世的一句话,你不知道我所受的苦,就不必来劝我大度。

看着还在哭泣的韩昊,刘煜有些自责。

历史上的每一次民族大融合,哪一次不是鲜血和泪水铺成的,仁义在这里是没有用的,征服和被征服才是最终的结果。

一时之间,他的心变得冷起来。

不远处的树林之中,一袭白衣的项如意看着刘煜的队伍。

“刘煜心中有太多的仁义,这样的人,在草原恐怕很难立足。”她又看到了那阵阵黑烟。

她也是从蔑尔根的部落经过,也看到了连贺那些老弱奴隶。

“刘煜本身武艺不俗,又有成庆在一旁。”项如意叹道,“现在要杀他,已经很难。”

“不过若是他死了,我岂不是帮了匈奴人。”

项如意想到这里,愤愤地道,“罢了,暂时放过你吧。”

她拔转马头,没有尾随刘煜的队伍,反而向着黑烟之处奔驰而去。

由于连伐图的逃跑,鲜卑随时面临匈奴部落的围攻,檀蒲心中急切,队伍也不得不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时值凛冬,鲜少遇到了牧民。

再加上为了掩盖行迹,刘煜一行人利用了蔑尔根部落中获得的匈奴人的服饰。

两百人的队伍看上去,像是一支迁徙的匈奴队伍,在草原之上也是寻常。

在连续行军了五日之后,一条巨大的冰河挡在大家的面前。

檀蒲激动地欢呼起来,“仇水到了,过河之后,弹汗山就在前方了。”

听得众人心情一振,在风雪中跋涉多日之后终于将迎来目的地。

这一段的仇水河面很宽,竟然不下三四十丈,并不多有二三百米,但由于在冬季,气温寒冷,河面已经被冰冻了起来,也不知道深浅。

杜茂上前用一块尖锐的石头砸了下靠近岸边冰面,却没有砸开。

檀蒲在旁边解释道,“仇水是我们鲜卑人的圣河,此处河面中央的下面有暗流。”

“靠近岸边的冰层很结实,走人走马都没问题,但到了中间的位置却是承受不了大批人马的踩踏。”

“我们要绕到前面支流那边过河,那里的冰层才可以过人。”

虽然檀蒲走的时候河水还没有结冰,但是他知道河面的历史规律,这个时节,仇水支流的冰层早就冻得很厚了。

果然,到了仇水支流那边,马匹踩在冰层之上发出“咚咚”地声响,冰层却是一点事情都没有。

几百人马的行动,当然也惊动了对岸的鲜卑人,早就对方的斥候前来侦察。

鲜卑人与匈奴人是划仇水而治,仇水南岸便是鲜卑的势力范围,再向西南三十多里,便是鲜卑人的圣山——弹汗山。

檀蒲近家心切,此次遭遇了匈奴人的追捕,连续的奔逃,回来之时,又被邓异关进了囚牢,好在结果还算顺利。

在踏上仇水南岸的土地时,他胸中的浊气吐了出来,对于弹汗山的方向大喊,“我——神鹿之子——檀蒲回来了!”

浑厚的嗓音,随着冬天的寒风飘向远方,只听到远处似乎有在欢叫,“速速去报知可汗,我们的小汗回来了!”

在刘煜的队伍临近弹汗山部落不到二十来里的时候,对面迎来了大队人马,数量超过了千骑,在百步外停了下来。

马队族簇拥着一辆鹿车,四头驯鹿并驾齐驱,角有数岐,蹄分两瓣,头生尖耳,身长灰毛。

车厢用料厚实,甚至还有复杂的雕花,大多是驯鹿的图样。虽然这种技艺在华夏四国之内并不见得上等,但在游牧民族之中,却已经是奢侈品了。

檀蒲兴奋地对刘煜道,“这是我父汗的车驾,在鲜卑,只有大汗才能驾驭神鹿。”

草原人对图腾的崇拜不像中原,后者往往是用一些世间没有的动物,不可侵犯。

而草原民族崇尚物种,只是一种心灵的尊敬。就像匈奴,虽然崇尚狼,遇到狼群攻击,匈奴人照杀不误。

檀蒲从队伍中越众而出,刘煜知道对方的目的应该是来迎接他们的小汗的。

他摆摆手,示意队伍停下来,保持好防御阵形,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侧后出现了鲜卑的游骑。

鲜卑人把檀蒲迎入了队伍当中,已经有人在大声地与他打招呼,看得出来檀蒲在部落中的威望挺高。

几百的游骑围在了刘煜队伍的周围,在发现这些兵士与檀蒲一起回来的情况下,并未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睦

不多时,那驾鹿已经停到了刘煜的面前。

车门打开之后,檀蒲跟在一位红光满面的鲜卑老者身后,缓缓地走出。

刘煜看到这位老者一身裘衣,头发梳成了长辫。

鲜卑人的索头传统其实就是简单的束发,与满清的金钱鼠尾还是存在很大差别的。

刘煜注意到老者的头发已经花白,下车之后,面露微笑,看着样子,刘煜知道这必是檀蒲的父亲,如今的鲜卑可汗。

对方根本没有恶意,刘煜也就下马来。

“父汗,儿子此次跋涉数千里,多亏了这位刘将军也得以安全归来,儿子与他意气相投,已经结为兄弟。”檀蒲把刘煜介绍给了他父亲。

“刘煜见过鲜卑大汗。”刘煜也用了草原的礼节。

“既然是我儿子的兄弟,便是我们部落的自己人,刘将军不必如此见外。”鲜卑汗笑道,“我鲜卑一族多是仰慕华夏礼仪,早在周成王之时,我鲜卑也曾受邀参加歧阳会盟。中原与鲜卑一向是友好睦邻。”

“中原的东西好,他们的女人可比我们草原水灵多了,男人嘛,做奴隶再合适不过。哈哈。”后面有一个阴阳怪气地声音。

“叔叔,这可是檀蒲的兄弟,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檀蒲眉头一皱,不由地争辩道。

刘煜这才注意到鲜卑可汗的后面的马队之中,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趾高气扬的坐在马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刘煜。

不等刘煜回应,倒是鲜卑汗的声音响起,“於仇渊,这是你侄子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仇水鲜卑的贵宾,不可如此无礼。”

“哈哈,大哥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中原人还不是靠着城池坚固才守住了地盘,在草原之上这些人就只配当我们和匈奴人的奴隶!大家说是不是啊?!”这个男子不依不饶,他的话引来其他部众的哄笑。

“於仇渊,要不是因为你是我叔叔,冲你侮辱我兄弟的族人,我就要跟新帐老帐一起算。”檀蒲气呼呼地道。

“哈哈,我的大侄子,我们可是至亲,又有什么老帐呢?”於仇渊仍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檀蒲刚想说话,却看到自己的父汗使了个眼色过来,便不言语了。

接着听到鲜卑汗客气地道,“刘将军远来辛苦了,不如先进到我们部落当中休息一下,待到晚些时间,本汗再给刘将军及部属设宴接风。”

刘煜说了句有劳,不禁多注意了一下来鲜卑的队伍,发现似乎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路。一路当然是护在鹿车左右的兵马,另一路则是围绕在於仇渊周围。

“君上,这鲜卑似乎不和睦啊!”邓异拔马到了刘煜面前,显然他也看出鲜卑的形势了。

“随机应变吧。”刘煜感觉到檀蒲在晋地的那些承诺完全是夸大的。

接近弹汗山,只见依着一座高山下面的一大片的开阔地带,星罗棋布着大批的帐篷,一眼望不到边。

鲜卑在中原历史的典籍中,是从东夷转化过来。西周初期,周成王平息武庚的叛乱后,成王亲自来到歧阳大会天下诸侯和四夷君长,鲜卑也被邀请出席。

至那时开始,鲜卑人开始从东向西迁徙,已经在弹汗山附近扎根了上百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繁衍生息,丁口大量增加,形成了仇水鲜卑部落。

论势力来说,已经超过了驻留在东部沿海的东胡鲜卑部落。

檀蒲已经重新上了马,看出来部落中有人对刘煜不利,他还决定陪着刘煜走一路。

在弹汗山脚下,他指着弹汗山右侧一带的帐篷道,“那一片是我的叔叔於仇渊的部属,我父亲虽然是鲜卑可汗,却因为当时爷爷私下很喜欢我叔叔,给了他很多人马,所以他的部众与我父汗相差不多。”

檀蒲的心里对自己的这个叔叔还是有些不满,“於仇渊跟匈奴的关系很好。”

“我怀疑我偷偷离开仇水去晋地的消息,就是他向匈奴人报告的,但是我没有确切的证据。”

刘煜听后,不由地对这位便宜大哥的了解又深入了一层。

看得出来,鲜卑内部根本就还没统一起来对抗匈奴的意识,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这位结义大哥敢轻骑去中原寻找帮手。

其实他想的恐怕不仅仅是匈奴的威胁,更直接的是解决掉鲜卑内部的问题。

刘煜有一种上贼船的感觉。

……

姬舜的大军三天之后已经进入了草原上百里,靠着背风之地扎下大营。

这附近没有大的部族,但却也有分散而居的匈奴牧民。

他可没有刘煜这样的心软,大军过处,便有大量斥候搜寻这些牧民,反抗者就地格杀,投降的全部拘禁,进入敌境后,姬舜的心变得冷酷了。

不过在面对韦英的时候,再冷酷的心也化为绕指柔。

韦英目前在中军帐下担任文书校尉,也就是帮姬舜整理文档的职位。

一军之帅除了要指挥能力之外,也要处理军需后备等事项。

“君上,只是行进了百余里,前军就有近百人冻伤。”韦英把一些军中事务汇报。

“越往北走,天气只怕越加寒冷,这种情况怕是会更厉害。”

刘煜走的弹汗山方向是在代郡西北,天气倒不是特别冷。

而姬舜的大军是剑指匈奴腹地,主要是向北走。

南暖北寒,越进入匈奴人的地盘,越能感受到凛寒。

姬舜料到会有恶劣天气,却发现现实比预料更严重。

虽然鹰骑的兵士都有很强的耐寒能力,却也在这种天气下也造成了非战斗减员。

“军中医官怎么说?”姬舜对军士很是关心。

“主要冻伤在脚的位置,有几人的脚指要切掉。”韦英如是回答。

“一天行军不过五十余里,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情况,前路的情况又不甚了解。”姬舜眉头紧皱,“你叫人把步度根请进来。”

不一会儿,鲜卑人步度根走进了帅帐,“见过代成君。”

姬舜摆摆手示意免礼,道“将士们初入草原深处,对气候有些不太适应,冻坏脚趾的人数不少,有什么可以御寒的东西?”

“若说防止冻坏脚指,还真有这样的宝贝。只是这东西离侯山左贤王大营那边肯定有很多。”步度根想了想后道。

“东胡人每年都会向匈奴人进贡大量的靰鞡干草,匈奴骑兵都在脚底会垫上这些干草来防止冻伤,效果极好。”

“离侯山是匈奴人的物资仓库,肯定有这东西。”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戈壁

“离侯山?”姬舜很清楚那里对于鹰骑来说至关重要,可以说这一次北上,所带的粮草难以支持长路奔袭。

只有占领离侯山,得到相应的给养,才有机会继续北攻。

离侯山易守难攻,这才成为了匈奴王庭物资的中转站。在兵力方面,左贤王的军帐就设在那里。

草原的匈奴人员分散,但在离侯山附近就有不少于五万的左贤王直属军队。

姬舜本来的打算是攻取离侯山,然后等待鲜卑等部族联军。因为只要晋军一攻离侯山,也就意味着匈奴王庭有了准备。

“有没有近路可以直通到离侯山那里?”姬舜感受到了最近行军进程太慢,这样下去,纵然有雪天掩护,也容易让敌人警觉。

“若是平常走,我们必须绕着赛音山达大戈壁边上走,起码再有二十天才能到离侯山。”步度根以前来往于单于王庭几次,走过几次。

“要想快的话,除非就是从大戈壁穿行过去。”他说完之后,不禁摇摇头,“不可能的,这大戈壁一望无际,现在的时节,戈壁里面都是吹着黑风的,都能把人吹走,没有人能过去的。”

赛音山达在匈奴语中是好水池的意思,步度根所说的大戈壁。早在几千年前,应该是一片水域,随着地质变化,这里形成了大片的戈壁。

姬舜听完之后,看着自己的那个草图。大戈壁的图样极为突出,以至于让他的目光停留下在上面。

不一会儿,他忽然下定了决心,“命人召集军将,到我营里议事。”

须臾之间,鹰骑中的将校都已到齐,大伙儿的神情倒是蛮轻松的。

见到人到齐后,姬舜让韦英将那张简易的地图挂在大家面前。

“目前我们已经进入了草原外围地带,所遇的匈奴人还不多,再加上大雪的因素,单于王庭那里应该还不得而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姬舜用手指了指当前的位置。

“所以趁着这段还在暗处的时机,我打算率一队轻骑去突袭离侯山,为我大军下一阶段作战获得足够的粮草物资。”

姬舜在所在位置和离侯山之间,用手指划了一条直线。

“君上,你打算横穿大戈壁?”步度根看出了姬舜的意图。

“不错,事在人为,我打算率五千精兵,带上十天的给养,一人三马,穿过大戈壁,直逼离侯山脚下。”姬舜把手重重地敲在离侯山的位置。

“可是……”步度根刚想说,却被人打断了。

“这种大场面,必须得让老王出马,大帅,把人给我,我保证给你拿下离侯山。”王霸主动请缨。

“老王,你就不知道了,戈壁滩可凶险着呢!听说还有漂亮的女鬼来勾引人。别人不知道你,我可是知道你对女人可没什么定力啊!”岑彭的话引得其他军校也是一阵哄笑。

“你们都不用争了,这一次我打算亲自带兵前去,王霸跟我走,葛长史带领大军继续前进。”姬舜出声打断了众将的争抢。

“不可,大帅是千金之体,怎么能做如此危险的事情!”葛苦禅连忙阻止道,“更何况兵法有云,一军之帅,当运筹帷幄,而不是冲锋在前。”

“哈哈,都已经要深入草原了,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有什么千金不千金的。”姬舜笑了一声,然后严肃地道,“离侯山关系到大军未来的生死存亡,再运筹帷幄,也无法随机应变,所以我必须亲自上阵!”

他看到众将似乎还有继续劝阻的意思,摆手道,“这个决定不容更改,葛长史,这一次你不能劝我,因为你必须在二十天内率大军赶到离侯山支援我,任务一样很艰巨。”

离侯山驻有左贤王的五、六万的军队,自己用五千精兵,就是想出奇不意的偷袭,到了最后还是需要大军配合。

这一点上,鹰骑主力及时赶到就变得非常关键。

“诺。”葛苦禅苦笑一声,只能答应,“大帅打算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姬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让旁边韦英的心颤抖了一下。

……

弹汗山大帐里面人声鼎沸,鲜卑汗为刘煜一行摆下了盛大的接风宴。

有了开始时的不愉快,於仇渊在宴会上也对刘煜多有刁难。

游牧民族的主要菜肴就是肉,各种的肉,只是烧法实在单一。

不知道是不是鲜卑厨师故意的,放到刘煜席上的牛肉竟然是半生不熟的,甚至还留着殷红的牛血。

刘煜毫不理会,拿起刀来,切了大块往嘴里一塞,吃得津津有味。

心中想着,“想不到穿越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知道我喜欢吃五成熟的牛排,给他点个赞。”

这样的结果,倒让有意想让刘煜难堪的於仇渊很是不解。

檀蒲坐在主位下面上首位置,算是半主之位。

刘煜的对面,好巧不巧地坐在位子上的正是檀蒲的叔叔於仇渊。

刘煜惬意地吃着牛肉,余光看到了对面的人正眯着眼睛看着他。

鲜卑汗站起身来,举起酒杯来说道,“感谢刘将军救得我儿子的性命,我等一起敬刘将军。”

说完一饮而尽,足可见杯底,席上的鲜卑头人们也是一致遥敬。

刘煜端起酒杯礼节性地回礼,同样一干而尽。

鲜卑汗笑道,“刘将军果然是爽快之人,我们鲜卑人也是知恩图报的人,将军但有所求,只要我们部落能够满足,便一定帮你做到。”

刘煜一听着略有意外,目光转向檀蒲,回来的时间内,他应该跟他父汗说过出兵的事情了吧,这是什么意思呢?

没等刘煜开口,檀蒲站起来说道,“父汗,此去晋国我见到晋国代郡守将代成君,并与他约定趁着这场雪灾抗击匈奴,晋国国君也是同意的,二弟来我们这里是作为晋王的使者。”

其实他也奇怪,一来他就跟父汗说了,只是他的父亲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更何况此次去晋谋求中原出兵,说白了也有父亲的意思。

“什么?抗击匈奴?!”於仇渊听后怒道,“我的大侄子,你这是想找死还要带上我们全族人吗?”

“是匈奴人要逼我们死!”从开场父亲的假装不知开始,檀蒲心头就有一股怨气上来。於仇渊的话更是火上浇油。

“你们难道没看到这个冬天,匈奴人对我们做了什么吗?别以为刚回来,不知道匈奴人向我们索要十万头牛羊的事情!”

“不错,数量倒是不多,但白灾之下,弹汗山也没有多余的牛羊啊。我们送了牛羊,这个冬天会死很多族人的。他们还动员了仇水的十八个部落来为难我们,这根本就不是十万头牛羊的问题,而是想削弱我们大鲜卑的丁口。”

第一百三十三章 狼鹿

在鲜卑人当中,檀蒲还是挺有远见的,但是总夹杂着不同意见。

“哈哈哈,我的大侄子啊,你这是说什么梦话。”於仇渊大笑起来,“大鲜卑与匈奴那是草原的兄弟,兄弟有难,我们给点帮助也是应该的。”

他的眼光扫过刘煜一行人,“要说敌人,华夏才是草原的敌人!”

刘煜对于仇水鲜卑内部的分歧已经有了适应,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

“刘某自晋地来到弹汗山,以为鲜卑人至所以百年来能在这一大片地域占的一席之地,是因为鲜卑人有血气,有抱负。”

刘煜说到这里,轻轻嗤笑一声,“却不曾想鲜卑人竟然只是靠着匈奴人的施舍才得以活下来的。”

“按照阁下的意思,狼要吃鹿,鹿说我的数量很多,给你吃几头也不要紧。真是可笑,可笑啊。”

鹿是谁,狼又是谁,对于在座在众人来说,再清楚不过。

刘煜的话一说完,引得在座的邓异和成庆他们也笑了起来。这种笑声明显刺激了在座的鲜卑人。

只是鲜卑汗却没动声色,於仇渊可坐不住了,“姓刘的,你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

“我知道啊,这是一个鹿群,随时给狼吃的鹿群。”刘煜完全放开了道,鲜卑内部如此大的分歧,不激一下,准备能出兵呢?

“伯父,草原上没有永恒的强者,任何的部族有繁荣期也有衰退期,匈奴在这片草原上统治的时间够久了,王庭的达官贵人享受惯了,有些都已经拉不了弓弦了,他们的部族明显走下了巅峰。”刘煜对鲜卑汗正色说道。

“但是下面被统治的其他部族却变成了乖乖的羔羊,你们难道就认为只有匈奴才是草原的主人吗?你们自己想想,他遭了灾却要你们来出力,你们遭了灾,他们会帮你们吗?狼会帮鹿吗?”

鲜卑遭灾,匈奴人只会高兴得兴兵来讨便宜,怎么可能会帮。这是在座的所有鲜卑人都明白的。

鲜卑汗默默地听着刘煜的话,忽然扫到一眼胸口起伏的於仇渊,流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神色。

檀蒲却是眼露精光,在草原上,没有野心的男人那是被人鄙视的,自从见识了晋国都城的繁华。

他已经觉得弹汗山的格局太小了,匈奴王帐才是他的目标,他心中渴求越加强烈了。

“鹿是斗不过狼,但是却是轻意击败你们这些软脚的华夏人。”於仇渊显摆式的挥了挥拳头,显示出自己具有强悍的武力。

“哈哈哈,真是井底之蛙。”刘煜对於仇渊这样的撑匈奴派当然是不遗余力的打压。

“时代在变,华夏永远会在进步。中原的勇士早已不怕匈奴人,我所带来的这二百个战士的刀上都沾过匈奴人的血,他们将前任右贤王射死在城楼之下。”

匈奴前任右贤王被射杀在代郡城下早就是草原公开的信息了,刘煜不知道的是於仇渊同样的在八年前参与了攻击代郡的战斗。

“事实上,我们不怕匈奴,你们怕,而且你们是骨子里的怕。”刘煜的声音中带着极度的轻蔑。

“你胡说八道!”於仇渊一时有些气急,“在这弹汗山,你们华夏四国的奴隶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你们只配给我们草原的人为奴为婢。”

这时,正好一个中原人模样的女奴给於仇渊斟酒,后者趁其不备,就把女奴抱在怀里,更是伸出咸猪手,嘴里还笑道,“女人还真是你们中原的水灵!”

女奴剧烈反抗,於仇渊面色一板,一巴掌把女奴打倒在地,然后转头看向刘煜道,“贱人,真是不识抬举!”

这话虽然是冲着女奴说的,实际上显然是把刘煜也骂在内的。

刘煜席位下面邓异等人均是气愤不己,倒是刘煜神情自然。

自从蔑尔根部落着火的事情发生之后,刘煜努力让自己的心肠变硬起来,但看到族人受欺负不为所动,他是做不到的。

刘煜走上前去,把那女奴扶了起来,这个女孩子应该不过十五六岁,嘴角被打出了血来,满脸惊恐的表情。

“你先下去吧。”他让女奴出帐去,朗声道,“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难道草原的人只知道欺负女人吗?”

“刘将军这话可是挑衅吗?”於仇渊心头一喜,“莫非想帮这个女奴出头?!”

刘煜对鲜卑人实行的激将法,而於仇渊何尝不想把刘煜激怒。

“无所谓,你若是当挑衅那又如何?!”刘煜话中带着狠意,他看了一眼主位上的鲜卑汗,以及次位的檀蒲,他们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袖手旁观。

刘煜不傻,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得到了鲜卑汗的默认。

“哈哈哈,大家看看,这个中原人敢在我们大帐里,挑衅我们仇水鲜卑!”於仇渊笑了很放肆,“你们说该怎么办?”

“角斗!角斗!”於仇渊旁边的那些鲜卑头人们纷纷附和道。

“不可,不可。”鲜卑汗的声音响起来,“刘将军是我们尊贵的客人,怎么能角斗呢?”

“大哥,神鹿的子民面对挑战时,是不允许退缩的。”於仇渊反驳道,“不然上天会降罪我们整个弹汗山的部落!”

他一说完,马上又有人响应。说到上天的旨意,鲜卑汗却又不敢否定了。

刘煜听到角斗的字眼倒也不怕,自己现在可是有帮手的。

“父汗,要不就徒手角斗吧,刘煜是我兄弟,用兵器的话容易有死伤,伤了和气不好。”檀蒲提了个建议。草原上向来强者为尊,这种大宴上的角力很是寻常。

但凡席间有人提出挑战,对手若是不敢为战,那会被部落里的人取笑的。

另一方面檀蒲与刘煜交过手,在鲜卑部落中,檀蒲的力气是属一属二的。刘煜与自己不相上下,他对刘煜还是挺有信心的。

“徒手就徒手啊。哈哈,刘煜,你敢不敢跟我帐下的勇士角斗!”於仇渊对自己很有信心。

“有何不敢!”刘煜应道。他已经久确认鲜卑汗与於仇渊之间存在着很大的矛盾,而自己若是参与进去,可以加剧两方的矛盾。

在来弹汗山的时候,他从檀蒲的口中了解到於仇渊的势力已经可以跟鲜卑汗分庭抗礼,这对于任何一位上位者来说,都是不可容忍的,即使这人是他的弟弟。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赌斗

刘煜这一路走来,对自己的力气已经有了很大的自信,徒手角斗不就是角力嘛?

他在秦地胜了匈奴万夫长呼赤,龙门客栈中与檀蒲打得不相伯仲。

“把卡帕给我叫上来!”於仇渊自信满满地道。

檀蒲一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地一愣,在匈奴语中卡帕是老虎的意思。

匈奴大单于冒稽的金狼亲卫中就有一个角斗高手,名字就是卡帕。冒稽曾经不止一次称赞他就是一只真正的老虎。

檀蒲也曾在单于王庭见过此人角斗时的场景,对手已经认输,却还是被卡帕摔死的。

他不由地看向自己的父汗,鲜卑汗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一会儿,一个铁塔般的草原大汉走了进来,与仇水鲜卑索头不一样,来的这个男子完全是披发。

虽然穿的是鲜卑人的服饰,眼神倨傲,似乎与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

“卡帕见过主人,主人可是要我帮你杀人?”这男子进来之后,只是问候了於仇渊,对于主位上的鲜卑汗根本不加以理会。

“原来真的是你!”檀蒲认出了来人,正是冒稽的金狼亲卫,他冲着於仇渊道,“匈奴人怎么会在弹汗山,还叫你做主人?”

“大侄子,在你不在弹汗山的那段时间,大单于把我请过去,并把卡帕送给我当亲卫。”於仇渊洋洋自得道。

他没发现,就在他这么说话的时候,鲜卑汗的眼中已经流露出一股杀意。

“原来叔叔得到了冒稽的垂青啊,连金狼亲卫都能送。”檀蒲有些怒了。

“大胆,大单于的名字怎么是你能叫的。”卡帕听后极为不满地道。

“哈哈哈,匈奴人,你算什么?不过是冒稽的一条狗。”檀蒲呸了一声,站了起来,有动手的想法。

“檀蒲坐下。”鲜卑汗出声叫停道,“鲜卑人的大帐容不得外人放肆!”

“这位匈奴人的对手应该是我吧。”刘煜看到鲜卑汗维护自己儿子之心。

“不错,刘煜,这就是我帐下的勇士,你也可以让你的勇士出场。”於仇渊很是自信地道,在他看来,檀蒲若是死在卡帕手里,他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他太了解自己的可汗哥哥了,所以不若把目标锁定在刘煜身上也很解气。

“君上,我来吧。”邓异站起来道。

“不必,你精于马战,这种比力气的活还是我自己来。”刘煜拒绝了邓异的好意。他对自己的这几个帮手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论起角力来,的确是刘煜最适合不过。

“二弟,这人是冒稽的得力亲卫,气力颇大,而且心狠手辣,你要小心点。”檀蒲本来想站出来对付卡帕,但被父汗否定。

“大哥放心,小弟的本事大哥应该知道的。”刘煜知道檀蒲的心意。

“若是凭空角斗过于无趣了点,刘煜,可敢添点彩头!”於仇渊的目光所向正是刘煜手中的太阿剑。

“呵呵,那就看你拿什么东西出来!”刘煜已经看出对方觊觎自己的宝剑,故意把剑晃了一下。

“我这里有一柄你们中原人的大刀,路过的客商告诉我,这刀叫大夏龙雀,据说是你们夏朝君王的兵器。”於仇渊盯着刘煜手中的剑道,“就拿这把大夏龙雀刀做赌注。”

“好,既然你有宝刀,那我就用手中宝剑跟你赌。”刘煜听说过大夏龙雀刀,传说刀身是夏朝帝挚用天外陨铁所造。

夏时先民崇尚蛇型图腾,以蛇为龙,雀的解释是眼睛,大夏龙雀意味是大夏君王的意思。

“好,一言为定!”於仇渊有种计谋得逞的爽感。

在一片角斗声中,席间已经腾出一大块地方。

卡帕被於仇渊叫到一边,“你应该看到了吧,这个中原人可是在鼓动鲜卑对抗匈奴,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主人但可放心,我必让这中原人死在我铁拳手里。”卡帕舔着嘴唇道。

“可惜我的这个大侄子没被挑起来,不然解决了檀蒲,那么仇水鲜卑以后就是我说了算。”於仇渊有些小失望。

“那有何难,不是说檀蒲是这个中原人的大哥吗?我杀死了他,再激檀蒲出场,一并帮大汗解决了。”卡帕咧着嘴笑道。

听到大汗的字眼,於仇渊的瞳孔一缩,“好,这仇水鲜卑十年前就该换我来当家了。”

“老虎兄,来,让刘某来领教一下你的本事。”刘煜已经从檀蒲那里了解到卡帕的实力,当然也包括了名字的意义。

“不知道是真的老虎,还是纸老虎!?”他脸上露出讥笑道。

“中原人,大话别说得太大,容易把天都说破了!”卡帕一听之后,怒意上涌,竟然扔去了身上的皮甲,露出上身壮硕的肌肉。

刘煜看到对方的身上,横七竖八的几处疤痕,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善茬。

“这大冷天的,你这是要晾肉干吗?”刘煜笑道。

“那就来尝尝我的铁拳肉干吧!”卡帕说着就是一拳袭来。

临战之际,刘煜的感官变得极为敏感,只觉得风声惊处,就知道对方已经进攻。

早有防备之下,他倒是不慌不忙,这种徒手的角斗往往取决于力量的大小。

顺势躲过之后,他就去攥住对方胳膊,想来一次过肩摔,没有想到他一用力却发现对方使了千斤坠,竟然没有拉动。

“这家伙的力气不在我之下。”刘煜马上清醒地意识到。

卡帕重新夺回了先机,见到刘煜靠近,两只大手向对手的腰际插去。

腰是身体平衡的中轴,在摔跤之中,更是胜负的关键部位。

刘煜当然清楚这一点,轻轻一个小转身,右手重肘击向卡帕的肋部。

匈奴人反应很快,连续用手格挡住刘煜的肘击,两人在碰撞后,便分了开来。

但是刘煜的肘部还是撞到了对方的肋部,一丝痛苦的表情虽然在卡帕的脸上一闪而过,却还是落在了刘煜的眼里。

交手几招之后,刘煜已经不敢大意,本来以为自己的力气,应该是世间少有,但从碰到檀蒲开始,他已经觉得山外有山。

“中原人,有两下子。”卡帕竟然赞了一句。

“彼此,彼此。”刘煜也应了一下,相斗之时,手上不能软,嘴上不认输。

两人再度交织在了一起,刘煜再不敢留手,使出了全力,每一拳都带着风声而去,对手同样也是拳拳有声。

刘煜吸引了同檀蒲角力时的教训,他学会了使用巧力。

并不直接跟卡帕硬碰硬,只是有攻击暴起全力,在躲避的时候,攻击对手的软肋部位,而且刘煜连续打的都是卡帕的肋部。

从刚才肘击过程中,他已经看出来这个匈奴的肋部有暗伤,这是一次趁他病要他命的破绽。

连续遭遇刘煜的肋部打击后,卡帕脸上满是愤意。

他拉开距离道,“拳脚没什么意思!有本事咱们比兵器!”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兵

“刚才不是说了徒手角斗而已,卡帕你是斗不过我二弟,想在兵器上面找回面子吧?”檀蒲听到后嗤笑道。

他看出来这个大单于的金狼亲卫已经落入下风,顿时对刘煜也放下心来。

“哈哈哈,草原上能赢我的人可没几个,至于中原嘛,不过都是两脚羊。”卡帕对檀蒲的话不以为然,“既然是角斗就是放开了打,兵器相斗也没什么大了的。”

“你们是怕我不小心杀了这位中原人吧?”卡帕笑道,“你们放心,我只是跟他斗技而已,保他今天不死。”

打成半死不活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这是他的心里话。

“刘煜,你是怕了吧!”於仇渊这时来个火上烧油,“不敢比兵器的话,你那柄长剑留在手里也没用,要不早点交给会用的勇士!”

“谁杀谁可就不一定哦。老虎兄,你太自以为是了。”刘煜心态上已经不怵对手,在他看来,要战胜匈奴人只是时间问题。

“我的太阿剑可不是阿猫阿狗可以持有的,还有你的大夏龙雀也给我准备好!我们祖宗的兵器还是交给他的后人才对!”

看着狂妄的金狼亲卫,他心头涌上了一阵杀意。

他的余光看到了鲜卑汗对于斗兵器不发出一言,这是一种纵容,也是一种赌博。

刘煜对于这场比斗理解得更深了,“这个匈奴人必须死,而且应该当着这么多人死!”

他向成庆使了个眼色,后者把太阿剑扔给了他。

“老虎兄,那就让本君来领教一下你的兵器吧。”刘煜决定用太阿剑来对敌。

“哈哈,这是你自找的哦。”卡帕听后一喜,“把我的铁扒木给我取来。”

不一会儿,就有於仇渊的兵士送上来一样奇怪的兵器,三尺多长的铁木上面嵌着杂乱的铁钉,这个尖锐的铁钉上面,隐隐有些暗红的血迹,活脱脱就是短版的狼牙棒。

“中原人,怕了吧,我这兵器最善于对付刀剑。”卡帕面有得意的看着自己兵器的那些陈年血迹,“死在我这铁扒木的人应该不少于两百人,其中多数都是你们中原人。”

“那是因为阁下没有碰到我。”卡帕的话再度提升了刘煜心头的杀意,“以后你不会再有杀人的机会了。”

“中原的小子,本来我想留你一命。现在来说,你已经惹到我了。”卡帕扬了扬自己的那根铁扒木嚣张地道。

他向来不看鲜卑人的眼色,因为在他眼里,鲜卑只是匈奴的仆人。

要不是大单于让他听命于於仇渊,他才不叫后者为主人呢。

“请!”刘煜左手持剑,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他搞不清楚对方兵器的套路,选择了后发制人。

在草原之上,让对手先出手,往往是高手的习惯。

“小子,你太狂妄了。那就让我来你的脑袋硬还是我的铁扒木硬。”卡帕刚一说完,就挥舞着奇怪的兵器上前进攻。

距离刘煜不远处的牛油大灯的光焰晃动的厉害,这是铁扒木裹胁着劲风袭来。

刘煜没有出剑,只是在轻身避过了对方的重击。

身形一闪,跳到了铁扒木进攻方面的反面,“不过是蛮人技艺,上不了大家之眼!”

刘煜不忘挖苦一下对手。

“小子,你有种就别躲!”卡帕嚣叫着,转身再袭过来。

这一次,他的铁扒木完全是一种刁钻的角度攻来,目标就是刘煜的脑袋。

“铮”地一声,太阿出鞘,面对即将而来迎头痛击,如此形势之下,刘煜将剑鞘当成了飞刀,直接一甩,如同一道利箭奔向卡帕。

“嘭”地一声,剑鞘被卡帕的铁扒木磕飞,直接掀灭了一盏牛油大灯。

帐内光线微微一暗,但是卡帕却分明看到有道剑光向自己袭来。

原来刘煜借着抛出的剑鞘,成功化解了卡帕的进攻,反手向前一剑,就已经占据了相斗的先机。

“刷刷刷”,刘煜连出了十二剑,每一剑都是避开了对方奇怪的兵器。

在兵器格斗的规律中,钝器对刀剑有明显的优势。

相同损伤的前提下,刀剑只有刺到要害才能形成较大杀伤,但钝器重击都能造成对手的伤骨动筋,甚至失去站战斗力。

所以刘煜很小心,他不敢轻易与铁扒木碰击。

一番攻击之后,卡帕也已经觉察出刘煜的动向,他的冷哼一声,挥舞着铁扒木就是冲着剑光之处攻击。

“你想避开我的兵器,我就偏偏打你的兵器。”卡帕的这个奇兵显示的最大作用就是磕飞对手的刀剑,对手也就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几次回击都差点打中刘煜的太阿剑,不光刘煜吓了一跳,倒让於仇渊也胆战心惊。

“卡帕,你悠着点,我可是打算把这柄宝剑送给大单于的。”於仇渊还是忍不住出口道。

听到大单于的字眼,卡帕有些犹豫,一时分神之下,一道剑光正中其左肩。在剑拔出之时,一道血箭从伤口处喷出。

他连退几步,再站定下来,一摸伤口处,手上全是殷红的鲜血。

“匈奴人的老虎,也不过如此嘛!”刘煜双手握剑,只见剑尖之上还滴着鲜血。

“可恶。”卡帕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影响他心神的於仇渊,嗡声嗡气地道,“这点血算什么,再来!”

心中已经不再把太阿剑当回事,先杀了对方再说,剑不剑的不管它了。

面对卡帕的再一次抢攻,刘煜发现自己关实很难避开对方的铁扒木了。

“砰”地一声,铁扒木还是打在了太阿剑身上面,强大的冲击力让刘煜虎口有些震颤,他退后几步,却发现长剑完好无损。

刘煜猛地想起当日在翱翔山遇到项家死士偷袭之时,自己曾用太阿剑轻易地斩断了项家的横刀。

“我好像太小看这太阿剑了。”刘煜嘴角微微现出弧线,看着正向自己袭来的卡帕,露出一丝冷笑。

“且让你这匈奴蛮子看看我华夏神兵利器的厉害!”刘煜大喝一声,双手握剑,劈出排山倒海的一剑。

“哈哈,刀剑怎么能跟我的铁扒木对抗!”卡帕见后心头一喜,同样双手握着他的奇怪兵器做出了格档的姿势,在他看来,对方的剑砍在自己的铁扒木上,肯定是废了。

只是可惜,这是曾经楚国的镇国之宝,剑中王者的太阿神剑,更有刘煜的强大力量。

铁扒木被太阿剑一击而断,在卡帕的目瞪口呆中,长剑自他的额头切入,犹如一道闪电划开了他的身体,所有的生气在剑入体的一刹那仿佛被吸走一般,卡帕双脚一软跪倒在地。

但仍然心有不甘地抬起头,一股鲜血从他的额头喷出。

“怎么会……”卡帕的眼神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睛睁得很大,只是成了一个死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借刀

“匈奴人,不过只是纸老虎而已!”刘煜捡起刚才落地的剑鞘,抽剑回鞘。

卡帕的身体倒在了地上,惊到了在座的鲜卑人。

“啪啪”地鼓掌声响起,刘煜这才看到主位的鲜卑汗率先鼓起了掌,“刘将军好功夫,好兵器!”

有鲜卑汗的拍手,其他的头人们也有所响应,当然於仇渊及他的部属不在其列。

“刘煜,你杀我亲卫,休想在弹汗山再呆下去!”於仇渊怒道,卡帕说到底是冒稽的人,死了总要给大单于交待的。

“叔叔,角斗死人再平常不过了,你这样说未免太没心胸了吧。”檀蒲见到刘煜赢后,心中甚为痛快。

“不行,这里是弹汗山,中原人只配做奴隶!”於仇渊还在气头之上。

“够了!”鲜卑汗的声音响起,“角斗是你挑起来的,现在这样的结果,你就得承认!”

“神鹿的后代怎么能言而无信!”

他的目光扫过於仇渊的那些部众,正是这些人起哄挑起了这场角斗,鲜卑汗觉得这些人分外刺眼。

“哼。”於仇渊听到自己大哥的声音后,冷哼一声,一甩袖子道,“我们走!”

“慢着,阁下是忘了什么吧?”刘煜出口质问道。

“哈哈哈,这里的弹汗山,我既然不承认这场角斗,也肯定不会将大夏龙雀给你,有种你来杀我啊,杀了我,那宝刀也就是你了。”於仇渊当然记得赌注的事,只是激愤之下,早就不想履行了。

在他的带头下,属下的部众也跟随而去,诺大的帐中,空出了一半的席位。

鲜卑汗见状也草草结束了这场接风宴,让头人们都下去了,帐中只留下了刘煜和檀蒲。

“刘将军,你的来意我当然知道,而且檀蒲和步度根去晋,本就有我的授意。”鲜卑汗沉声解释道。

“只是你也看到了,仇水部落还有些不安定,我需要时间来解决它。”

“伯父想必也应该知道,晋军此时已经出塞,出兵宜早不宜迟。”刘煜对于鲜卑人的托辞已经很不满。

“对啊,父汗,儿子冒着生命危险请来的晋军,我们若是晚出兵了,恐怕他们会陷于匈奴人的包围之中。”檀蒲也急了,事关军情,仅靠晋军或是鲜卑人的力量,是根本不足以对抗匈奴的。

合在一起,再挑起其他部族的响应,才有机会将匈奴人赶下王座。

“我的儿子,若是我现在出兵,你那叔叔给我背后捅刀子,你说怎么办?”鲜卑汗摇摇头。

“还能怎么办?先把他解决了!”檀蒲思索片刻后,恶狠狠地道。

“解决?”鲜卑汗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意味深长地盯着刘煜,“我们来解决,只会挑动鲜卑内乱,到时候,还没等走出弹汗山,鲜卑人就死了一半。”

刘煜算是听出来了,这个鲜卑可汗在等自己主动请缨,他们自己不动手,却想着让外人来帮他解决问题,完全是想借刀杀人。

“可汗有话可直说,若是需要刘煜配合,必当全力。”刘煜想到军情紧急,哪里还敢有什么自私的想法。

“哈哈哈,我就知道刘将军是聪明人,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们现在问题的关键在哪里。”鲜卑汗笑了起来。

“我知道可汗的想法。”刘煜已经心领神会,“只是我的兵马不多,没做好的话,反而会耽误了可汗的大事。”

“放心,他的手下大多已经不再忠心于他,要不是顾忌匈奴人,早就有人会取了他的脑袋。”鲜卑汗看来早就动作。

“刘将军武艺出色,身边又有神兵利器,想来办成此事不难。”

“好,容我想想,寻找合适的时机。”刘煜完全是不得答应下来,任何事都比不上及时北上。

“今日晚间,他肯定有所防备。明晚帮他守营帐的兵将是我的人,刘将军可要抓紧机会哦。”鲜卑汗提醒道。

“好,我先回去做些准备。”刘煜拱手离开了大帐,他知道这是被鲜卑人利用了,而且鲜卑汗完全是不安好心。

等刘煜离开之后,檀蒲有些不满地道,“父汗,让我二弟的人马对付叔叔,是不是过份了点。”

“你不懂,这是最好的办法。”鲜卑汗的眼中杀机显现,“我忍了我这个弟弟十年了,但是我还是不能直接出手。”

“刘煜是最好的替罪羔羊,他杀不杀得了於仇渊不要紧,只要引得於仇渊的部众混乱,便是给了我们吞掉他们的机会。”

“结束的时候,把所有的锅都扔给刘煜,只要再杀了他,整个仇水鲜卑就只会听命于我!”

“至于对抗匈奴,那就等晋军跟匈奴人拼的差不多了,我们再上场。但若是匈奴人实力不损,那我们继续守着弹汗山就是。”

不得不说,鲜卑汗的想法对于部落来说是最没有风险的。

“父汗,能不能放过刘煜一命,他毕竟是我的结义兄弟!”檀蒲心中还是很讲义气,有些于心不忍。

“啪”地一声,檀蒲的脸上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去了一趟晋地,就存了妇人之仁。”鲜卑汗怒道,“在草原之上,若想成大事,就不要讲什么情情义义。”

“即使是你的父亲挡了你要走的路,你照样可以杀了我取而代之。”

……

刘煜回到营地的时候,听到了“咚咚”的声音。

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韩昊在对着一个成年人一样高的厚木桩子练刀。

在篝火之下,他看到小家伙的眼神中很是专注,只是刘煜一眼看去就知道这家伙毫无章法,便轻轻地走了过去。

韩昊面色通红,大汗淋漓,累得大口呼气,刘煜问道,“练了多久了?”

“两个时辰。”韩昊喘得粗气答道。

“砍了多少刀了?”刘煜接着问道,“手臂酸不?”

“啊!”韩昊当然不会数多少刀,“不记得多少刀了,胳膊这边很酸。”

“你这样胡乱练是没用的。”这个小孩一到弹汗山就练两个时辰,这份坚持还是值得肯定的。

刘煜想了想道“我教你三招刀法,只演示一遍,你能否学会自己靠你自己。”

“多谢将军。”韩昊知道这是一个求之不得的机会。

刘煜的眼神比划了一下韩昊的身材,接过了他的横刀,执刀在手。

兵器在手,刘煜便感觉有种不惧所有困难的决心,“善刀者,心无所畏,一往无前。纵横捭阖,一刀攻首。”

随着话语,只见他手中横刀自身下斜劈而上,甩出一条弧线,正中木头桩的头部下方位置,应该是脖子区域,由于并未使出全力,只是被砍去大片木块。

“飞流直下,攻其不备,一刀斩下。”却见他又一个很诡异角度,横刀直击木头桩的下部位置,一刀去势,将木桩树在雪地上的根部砍掉了一片木块。

“速疾如风,一刀刺心。”刘煜的第三刀直接刺中木桩中心。

刘煜平息收刀,“看清楚了吗?”

其实这三刀是他按照韩昊的身形,加上实战领悟过来三式刀法。

“至于呼吸方面,持刀敛气,去刀尽放。虽然只有三式,但可以一式或两式佯攻掩护,最后蓄势一击,你可以自由发挥。若是能做到一息挥出十次以上,便会让你受益无穷。”

“多谢师傅。”韩昊磕头要拜。

刘煜上去把他扶住,“我不会做你的师傅,只是一些在草原的保命手段而已。记住自己曾经所受的苦,每一刀挥出的时候回想一下那个头人抽你鞭子的痛苦,你就能爆发身体中的潜能。”

“谢谢将军教训。”韩昊接着记起什么事情来,道,“刚才有个华夏打扮的女人进了你的帐篷。”

“什么?女人?”刘煜有点摸不着头脑。身后跟随的成庆紧张了起来。“长什么模样?”

“很漂亮。”十来岁的小正太听到小姐姐几句软话估计就脑袋当机了,“哦,眼睛特别好看,讲话也很和气。”

“哦,对了,她的剑鞘上面好像刻着水纹。”

“是清泓剑,应该是她来了无疑。”成庆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第一百三十七章 联手

“清泓剑?”刘煜联想到翱翔山项如意的那柄长剑来,当时比剑之时,只觉剑身如泓清水,兵器相交之时传来清脆的泉水声。

“应该是项如意。”成庆的话揭开的谜底。

刘煜握紧了太阿剑,淡定地挑开了营帐,有成庆与屈连平在旁,他倒不怕项如意会对他不利。

入眼处,见一位佳人端坐在帐中的胡凳上,闻得声响,那女子抬起头来。

成庆看了一眼后,挡到了刘煜的前面。

女子轻笑了一声,“成师兄,不用见到我总是这么紧张吧?”

“项师妹,何至于如此执着地要杀武原君?”成庆有些愤恨,此刻之际,刘煜已经置于草原之间,为整个华夏抛头胪,洒热血,这样的侠之大道,容不得屑小的刺杀。

“不用紧张,今天可不是为杀人而来。”项如意两手张开,意思是手上没带什么武器。

她的清泓剑,放在了不远处的案台上。

“你们两个手拿利剑的大男人还怕我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小女人吗?”

项如意的声音带着娇柔之气,让人听着硬不下心来。

“柔弱小女人?”刘煜笑道,“你若算是柔弱的话,那么这天下间的女人便是太可怕了。”

“原来闻名天下的武原君会怕我这样的女人啊?!”项如意面有自得地道,“看你拿剑紧张的样子,让我觉得你的胆子好小啊。”

“呵呵,我会怕你?”刘煜冷声道,“翱翔山上,你用了三把弩箭,还不是被我擒下。”

“要不是我心软,你早就死在我的剑下。”

看到项如意手里的确没有弩箭,心中不禁有些放松下来。

“原来你也知道你心软啊。”项如意眉毛一扬,“那倒是孺子可教。可惜……”

在刘煜等人觉得安全的时候,项如意竟然从身上快速取出一个很袖珍的小弩来,直接向刘煜扣动了机括。

看到蓝荧荧的弩箭向自己射来,刘煜心中那个后悔啊。

这个女人怎么可以值得相信呢?

不过,射来弩箭却是几乎擦着脖子而过,直接没入帐篷的皮毡上。

不等成庆出手,刘煜已经拔剑,前刺,一气呵成,抵到了项如意的脖子上,只消轻轻一拨,这个漂亮的女人就将血溅当场。

只是这个女子却是一动不动,还带着微笑看着他。

这样的场景让想起了翱翔山下自己当时同样用剑制住了项如意,但后者依然极为镇定。

“你不会又想说,我不会杀你吧?”刘煜回想着当时项如意的托辞。

“你如果能做到这次出剑的杀伐果断,那么天下间或许还真是难有人能奈何你。”项如意好像在教育刘煜。

“原来你死到临头,就会说这些废话吗?”刘煜心中恼怒,自己与她是敌非友,还轮不到他来教训自己。

项如意笑了起来,“知道吗?刘煜,你进入草原之后,你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破绽。做事太心软,太容易轻信别人。”

“我说了手无寸铁,你还真信了?那支弩箭只是我故意射弯的。”

“你的妇人之仁,不仅会害了别人,最后你也会害了自己。我怕你没被我杀掉,就被匈奴人或鲜卑人干掉了。”

项如意用一种蔑视的眼光看着刘煜,根本不在意脖子上的太阿剑。

刘煜从项如意的话中听出了鄙视,近在咫尺的弩箭射偏,背后的原因很大原因是射手根本就没瞄准。刘煜想到那支弩箭只是项如意的一种试探。

置身于自己的营帐之内,附近也都是晋军,理智的人都不会采用这样赔上自己的手段。

“谅你也不敢再耍什么诡计。”刘煜想通之后,收剑回鞘。

“你们项家与我们刘煜不共戴天,项姑娘今日现身,并还敢出言教训,是想挑战本君的虎威吗?”刘煜怒声道。

“虎威就算了吧。”项如意没有长剑的制肘,言语间越加直白,“虎之所以称王山林,不只敢斗强兽,也能肚纳弱禽,若是像你这样柔情惜弱,哪来的王者之概。刘煜,你离虎还相去甚远。”

“要我来看,你不过只是斑斓状的花猫。想想蔑尔根部落里的那些等死的中原老奴,你的心会不会痛?”

刘煜一愣,自己的一时心软,让连贺这些人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或许她说是对的。”刘煜没有还口,“这是乱世,最不该有的就是妇人之仁。”

“项师妹,无故前来,不只是来耻笑君上的行为吧?”成庆觉得项如意别有目的。

“其实我跟了你们一路,从代郡到弹汗山,我一个姑娘家,天天在雪地露宿,晚上还时不时听到狼嚎。看着你们睡着温暖的帐篷,我就很不舒服。”

项如意一副的可怜样,“你们和我都是汉国人,大家同乡,是不是应该接济一下。”

刘煜脑门一脸黑线,这女人都杀了我好几次了,现在说是要我来接济,接济你继续杀我啊。“刘某是粗人,脑子笨,听不懂项姑娘的意思。”

“你不是笨,是太蠢,在这个草原之上你若总是存着怜悯之心,你就活不长的。”

项如意继续损着刘煜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理由,“看着你们千里迢迢跑到塞外,我不想你死在匈奴人或者鲜卑人的手里,所以我打算在草原不为难你,还会适当的帮你。但是到了中原,那就另当别论了。”

面对这么一个智计百出的女人,更何况现在的处境不是很好。

刘煜觉得这样的一个帮手也算不错,至少不用担心这女人的刺杀吧。

“项姑娘说的可是真话?”他可是不太敢相信对方。

“如意虽然爱开玩笑,但刚才说的不在草原杀人,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项如意的话听着很真诚,“我们可以击掌为誓。”

“好!”刘煜想到了鲜卑汗所说的那件事来,这项如意可是一着奇兵啊。

他也不是鸡鸡歪歪的人,当即两人击掌立誓。

触到项如意的手时,刘煜感觉这个女人手很柔软,怎么都没法想到这是一个刺客的手。

“既然达到共识,我还要告诉你,右贤王的军队快要到弹汗山了。”项如意进一步确认道,“五天之后就会到仇水。”

“你放跑的匈奴人铁伐图在你们之后,到了弹汗山,被接进了於仇渊的营帐!”

“什么?!”刘煜听到这些情报,顿时头大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猛药

项如意在蔑尔根部落滞留了两天,暗中帮助连贺这些老弱病残摆平了部落中没被烧死的落网之鱼。

一个女人可以豪不顾忌地骂一个男人做事不够狠,但是女人的心却是最容易变软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是女人。

不久后,她发现了匈奴人的斥候,得知右贤王已经领着骑兵向弹汗山进发。

于是也赶了过来,中途还是发现了铁伐图的踪影。她思考再三之后,还是决定与刘煜放弃成见,便大模大样地走进了刘煜的营帐。

“怪不得於仇渊有侍无恐,原来是铁伐图在弹汗山,他有了匈奴人的支持,恐怕已有异心。”

刘煜顿时觉得鲜卑人的这些上位者,没有省心的,於仇渊想借匈奴人的势力把哥哥赶下台,鲜卑汗何尝不是想借自己的刀来杀了自己弟弟。

“其实不瞒项姑娘,我刚从鲜卑汗那边过来。”既然项如意现在并无敌意,他也愿意与对方联手,而且这次鲜卑汗的建议,若是有了项如意的参与,成功概率会更高。

“鲜卑汗打算解决於仇渊,只是他希望由我们来出手。”刘煜说这话当然有种承包转包的想法。

“你难道看不出来鲜卑可汗这是借刀杀人吗?”项如意哪里听不出这件事的内在意义,“说不定还会过河拆桥。”

“的确应该会过河拆桥,不管我有没有成功帮他解决於仇渊,我们都会成为鲜卑人的替罪羔羊。”刘煜苦笑道,“为了大局,我们没有选择。”

旋即神色一变,看着项如意道,“不过有了项姑娘的加入,我觉得我们还是会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我听出来了,人家想借你的刀来杀他的兄弟,你呢,是想借鲜卑人的刀来杀我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项如意神色一凛道。

“项姑娘想岔了,我们既然选择放下成见,联手对敌,便是一条战线的盟友。”刘煜当然否认道,“我刘煜不会不管盟友的死活。”

看着刘煜一副认真的样子,项如意捂嘴笑道,“不用说这种你我都不信的大话。其实我们出手,怎么做都会被鲜卑人事过追究。”

“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个人,都够把这些事都扛下来。而这个人或者只你才能说服。”

“你的意思是说……”刘煜在项如意的提醒下,已经想到了那人。

“我可以试试,但并不确定他会不会扛下来。”

“那是你不了解他,他敢于越过半个草原借晋兵来抗匈奴,当然有他自己的野心。这个时候,无论是於仇渊还是鲜卑汗,都已经挡着他的路了。”项如意有些笃定地道。

“铁伐图就是一个药引,我们只要适当地给药引加上一味猛药。”

“好,那就请项姑娘给我那味猛药吧。”刘煜果断的点头道。

……

不错,项如意所说的那个人便是檀蒲,没有谁比他更想让鲜卑取代匈奴成为草原的主人。

次日,刘煜找上了他,先把右贤王率军兵进弹汗山的消息告诉了他。

檀蒲听后眉头大皱,本来想北抗匈奴,现在倒好,人家先攻上门来了。

关键鲜卑内部分歧严重,不光是叔叔与匈奴交好,便是父汗恐怕对于抗击匈奴的决心不强,生死考验近在眼前了。

“二弟,若是这样的话,恐怕要靠你今晚的行动了。”檀蒲想到了晚间刘煜来对付於仇渊的计划。

说到这里,他的心里还是一丝愧疚,不过也不只是瞬息之间,便被内心的大义取代。

“小弟当然会尽全力,但是大哥不妨先看看这封信。”刘煜取出一封信,这就是项如意所说的猛药。

檀蒲接了过来,一目三行地看完,越看脸上的怒意便升了上来。

“铁伐图在哪里?”檀蒲想起在蔑尔根部落里这个使者的嚣张模样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应该就在於仇渊的营帐里。”刘煜当然知道这封信上写的是什么,无非是右贤王承诺让於仇渊成为鲜卑人的可汗,不过要求於仇渊杀了鲜卑汗和檀蒲。

项如意是鬼谷谍道之人,精通多国语言,做假信件也是信手拈来。

更何况匈奴人的信件没有中原的格式讲究,语气极为符合目前的形势。再加上匈奴人本身就曾在於仇渊身边放了卡帕这样的人。

又有兵势压境,这样的形势之下,檀蒲没理由不相信,信里面的内容不是真的。

“可恶,匈奴人这是想对我们仇水鲜卑无对抗之力!”檀蒲怒道,除了杀了鲜卑汗父子,当然还有牛羊进贡的内容。

不过檀蒲很快想到了什么,问道,“二弟,这封信是从哪里来的?”

“我有个身手灵活的手下,善于潜入,昨晚深入於仇渊大帐偷出来的。”刘煜想让鲜卑人的矛盾激化的再快一些,“不过,现在的时间恐怕於仇渊还没发现信件丢了,若是时间久了,恐怕还是会有防备的。”

“二弟请回。我这就去找父汗。”檀蒲当然知道时间的紧迫性。

“那小弟先回去了。”刘煜临去之时,不忘提醒一句,“大哥,有些事最好先下手为强,既然有了物证,只要拿住了人证,就能做成铁案!”

……

有时候,精于算计的人还是有先见之明,早在前一晚。铁伐图就与於仇渊见面了。

铁伐图最大的嗜好是喝酒,上一次在蔑尔根那里喝了大醉,到鲜卑人这里也是喝了不少。

“阁下,早就听说大单于对您信任有加,这一次右贤王跟我说,只要您做他的内应,在他的军队来之际,临阵反戈,杀了鲜卑汗和檀蒲,那么这弹汗山的主人就是阁下了。”铁伐图在於仇渊的营帐中喝得正酣,却不忘自己的任务。

“当然我们匈奴人都知道,这鲜卑可汗的位置本来就应该是阁下的,你的哥哥得位不正。”

仇水鲜卑是他的最后一站,目的是挑动鲜卑内乱,好让右贤王的军队乘虚而入。

“看来还是匈奴人看得清啊,弹汗山的人都被那个什么神鹿入怀的传说给骗了。”於仇渊对于当年檀蒲初生时,部落中传出来神鹿之子愤愤不平。

老可汗对这个孙子很在意,虽然儿子里偏爱於仇渊,但大萨满咬定了檀蒲是神鹿之子的天命,最后选择了檀蒲的父亲。

“右贤王之命,我一定会认真执行的。”在於仇渊看来,他只是拿回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一百三十九章 狩猎夜(上)

草原的夜晚来得很快,远处的狼王知道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一声长嚎,集起群中所有的野狼,这是他们狩猎的时刻。

刘煜让两百军士整装待发,不过,他还是在等待。

他知道自己的便宜大哥最终的目的是抗击匈奴,若是为了除掉於仇渊让刘煜背锅,这样的话,鲜卑与晋军的合作也会走到尽头。

檀蒲一定不会因小失大,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果然,刘煜等到了檀蒲,跟在鲜卑小汗身后的还有一位白发老者,手中拿着一根奇怪手杖。

“二弟,这是我们仇水鲜卑的大萨满。”檀蒲把老者介绍给了刘煜。

萨满一词在鲜卑语是智者的意思,大萨满更像是部落中的精神领袖。鲜卑人崇尚上天旨意,而能体会这种意愿的当然是大萨满。

“见过大萨满。”刘煜礼节性的打了个一个招呼。

“刘将军神武非凡,定是上天赐下的助神鹿之子完成草原大业之人!”鲜卑大萨满打量着刘煜道。

刘煜对这种天人感应之事,向来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

“不知道大哥欲成什么样大业啊?”刘煜不由地问了一句。

“北击匈奴是某家与晋人的既定方略,某家绝不会改变。”檀蒲斩钉截铁地道。

“马上面临匈奴人的兵马,鲜卑内部的问题必须尽快解决。所以今晚的行动,某家亲自动,二弟只需助我一臂之力即可。”

“鲜卑汗也是这样的意思吗?”刘煜当即松了一口气,檀蒲若不来,自己的这两百骑兵恐怕要死伤惨重。

“於仇渊勾结匈奴,并且意图杀害鲜卑可汗,背叛了大鲜卑,已经犯了死罪。”檀蒲没有说话,倒是大萨满先出了口,“老夫一力支撑小汗平叛。”

“至于可汗的想法,老夫觉得已经无足轻重。”这个老头儿看着颤颤巍巍,看这几句说得置地有声。

刘煜哪里还听不出来其中的意思,肯定是鲜卑汗否定了檀蒲的做法,而这个鲜卑小汗拉拢了精神领袖来壮大自己的力量。

“二弟可是确认铁伐图就在於仇渊的营帐里?”檀蒲越是在干大事时,心越细。

“呵呵,大哥放心,我已经派人盯住了他。”刘煜当然知道铁伐图可是一济猛药,不容错失,早就请项如意暗自去跟随。

他最坏的想法便是杀不了於仇渊的话,便把铁伐图绑出来,人证物证所在,让於仇渊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那便好,这一次可不能让他跑了。”檀蒲说得很郑重。

在明眼人看来,蔑尔根部落里,铁伐图能跑出来,根本就是有人纵容。檀蒲当然猜到了可能是刘煜的授意。

“大哥放心,这一次他肯定跑不了。”刘煜应道。

檀蒲把目光转向了大萨满,后者眯着眼睛笑道,“忽突生来就会是神鹿之子的帮手,他不会与小汗做对的。”

忽突是於仇渊帐下的万夫长,同时也是今晚营地的值夜官。

刘煜眉毛一跳,他看到自己的便宜大哥一脸庄重,顿时觉得这个夜晚不同寻常。

人类的阴谋总在黑夜进行,黑夜很容易掩盖一切的罪恶。

檀蒲带了五千兵士,这些人都是他的嫡系,悄然接近了於仇渊部族的外围,打出了火把的信号,不快得到了回应。

“忽突见过神鹿之子,见过大萨满,九天玄鹿护佑我们大鲜卑!”忽突跪倒在了檀蒲的脚下。

檀蒲伸手将对方扶了起来,“某家可以给你承诺,只要某家成为鲜卑可汗,忽突,你就是我们弹汗山的大当户。”

大当户是部落中万夫长之首,虽然向上还有左右都尉,但已经是权臣属类了。

“忽突只是应承上天的意愿追随大鲜卑神鹿之子,便是做一小兵也愿意。”忽突说得格外虔诚,让檀蒲的心理很受用。

“於仇渊今天在做什么?”檀蒲最担心的是自己这位叔叔发现丢了信,保持警惕,但从忽突的投靠来看,似乎对方没有发现信件。

“还能干什么,与一个匈奴人一起喝得酩酊大醉。”忽突笑道,“还大言不惭地说再过几日他就是弹汗山的主人,我呸,这样的人怎么能壮大弹汗山!”

“呵呵,那就让我去会会这位想当弹汗山主人的叔叔吧。”檀蒲舔着嘴唇道。

有了忽突的倒戈,檀蒲和刘煜的兵马很顺利的接近了於仇渊族落的中心位置,这里有一座硕大的营帐很是醒目,不用说便是於仇渊的大帐。

随着接近大帐,忠于於仇渊的部众还是发现了侵入者,很快发生了战斗,一时之间,喊杀声响起。

睡得迷迷糊糊的於仇渊被惊醒了过来,很快有亲卫来报告说是忽突反了,檀蒲引兵包围了大帐。

“檀蒲小儿,他这是以下犯上!”於仇渊怒道。

在阵阵喊杀声背景下,他猛地想到了匈奴人铁伐图来,这人若被逮住了,自己怕是要失了大义。

“来人,去右边上的营帐把铁伐图给杀了,不要留活口。”於仇渊直接吩咐道。

他哪里知道,边上的营帐之内,宿醉铁伐图已经被绑成了粽子。

於仇渊的亲卫直奔进帐,看到了这样的场面,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喜上心头,这都绑起来了,不就是送人头吗?

领头的亲卫正在举着弯刀上前砍人,没走几步,却发现心头一麻,往胸口一看,却是中了一支弩箭,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项如意扔弩出剑,清泓剑风声灵动,很快又杀了一人。

这些亲卫看到点子有些硬,被迫退出了营帐,项如意同时杀出,手中长剑如同夺命毒蛇,不一会儿已经杀了四人。

於仇渊听到这边的响声之后,又派了一队亲卫过来,项如意毕竟只有一个人,只能守住了营帐的入口。

“这个刘煜说好的,不会不管盟友的死活,怎么现在还没来。”项如意抵挡着於仇渊亲卫的攻击,不由地暗想道。

一声风声袭来,正在跟项如意打斗的鲜卑人眉心忽然有了一支箭来,接着围在项如意周围的鲜卑人纷纷中箭倒地。

在不远处,刘煜手执落日弓,走上前来,“项姑娘,我来得不算晚吧?”

第一百四十章 狩猎夜(下)

刘煜当然知道铁伐图这个人证是必须要抓到手里的,进入到於仇渊附近后便引了手下的两百兵士直奔铁伐图所在的营帐。

有了项如意白天探好的地图,他很快就发现了於仇渊派亲卫过来杀人灭口。

也很快看到了项如意力战群敌,只要自己忍住不出手的话,这个可恶的女人总终会双拳难敌四腿。

但刘煜在关键时刻还是选择了出手,至少在草原之上,他跟项如意是同一战壕的。

“你再不来,我就不管里面人证的死活了。”项如意力战之后,有些气惴,愤愤地道。

“项姑娘,费力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就是了。”刘煜派人去把铁伐图抬了出来。

这是刘煜跟铁伐图第二次见面,上一次后者都是在酒醉的情况下,被刘煜用冷水浇醒,这一次也是一样。

一盆冷水下去,铁伐图就跳了起来,再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着,不过很发现了刘煜。

“项羽,你想干什么?”铁伐图认出了这个皮货商人,并且叫出了刘煜的那个假名,“我是匈奴的人贵人,快把我放了。”

“好巧啊,贵人,你怎么又落在我的手里了。”刘煜笑道,他忽然觉得有道不友善的目光看向自己,仔细一瞅,却是来自项如意。

“我去,这女人也姓项,我只不过想用霸王的名儿来装逼的,这下子,感觉只能装傻了。”刘煜发现自己的这个假名很有问题。

项刘不两立,自己用项氏假名,摆明了给项家上套。

附近的喊杀声渐渐停息下去,只是於仇渊的大营已经被檀蒲的人团团包围。

刘煜看到檀蒲已经掌握了主动权,知道这个时候是争取权势的时候了。

“匈奴的贵人,我还是送你去见鲜卑的贵人吧。”刘煜吩咐一声,让人带去交给檀蒲,后者应该会知道怎么做。

“项羽这名字不错,将来我有小孩就用这名。”项如意竟然这么一说。

“你这是想占我便宜啊。”刘煜不满道,“你是女人,孩子跟妈姓,那不是让男人入赘吗?”

“不谈这个了。”项如意结束了这个名字的话题。

“那人不是你大哥吗?你怎么不过去?!”项如意看到乱势渐渐平息,应该是抢夺胜利成果的时候了。

“这是鲜卑人自己的事,我若去了,反而不好。”刘煜望着远处渐近的马蹄声,知道这是大人物出场的时候。

“鲜卑汗终于还是来插上一脚了。”刘煜看着篝火下的旗帜道,“不知道我这大哥,会不会把战利品让给他爹。”

战火渐渐平息,远处的群狼狩猎的声音传来,它们已经开始攻击锁定的猎物,时不时传来猎物深长的悲鸣。

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眷念着这个世界,怎么都不愿意离去,但是现实却是残酷的。

一声狼王的长嚎声响起,群狼们已经享受起了这一顿大餐。

刘煜想到这个时刻,大帐中应该也是一顿成王败寇的景像。

於仇渊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亲卫还守在了大帐门口,檀蒲叫停了进攻只是让围了起来,这些人知道大势已去。

只是於仇渊还没放弃。

不多时,他看到了鲜卑汗、檀蒲、大萨满一众人向大帐走来。

亲卫们都警惕的举着弯刀,倒是於仇渊看到来人淡定地道,“放下手中的刀,这可是我的大哥。”

“大哥啊,檀蒲太过份了,无缘无故竟然派兵攻击我的营帐!你可要好好管管。”於仇渊把众人迎进帐内,上前告状道。

“都下去吧。”鲜卑汗的到场很快占据了c位,吩咐一声,让手下都退出帐去,在於仇渊的示意下,亲卫们也退了出去,帐中只剩下了四个人。

“檀蒲,你这次做得有些过了。”鲜卑汗顺着於仇渊的话教训起了自己的儿子。

本来在鲜卑汗的计划中,刘煜是不错的牺牲品,但这一次换成了自己的儿子,而於仇渊竟然还没被杀死,这样的话,若是自己再动手,就恐怕不太妥当了。

鲜卑汗的出现在檀蒲的意料之中,大萨满眯着眼睛看着檀蒲,似乎在向后者传递着什么信息。

“某家至所以攻打於仇渊的营帐,是因为他勾结匈奴人,意图谋害父汗!”檀蒲已经收到了刘煜送过来的人证,更不把於仇渊当叔叔了。

“哦,竟有此事。”鲜卑汗一副漠不所知的样子,其实他自己都看过那封信。

“把铁伐图给我带上来。”檀蒲一声令下,很快有鲜卑兵士将匈奴人带了上来。

“这个不是我的亲卫吗?以前可是跟卡帕一起跟我的。”於仇渊睁眼说瞎话道,“我的侄儿,你胡乱抓个我的亲卫来陷害你的叔叔,今天可是有大萨满在场,上天可是会降罪于你的。”

“亲卫?”檀蒲笑道,“这人我在回仇水的路上就碰到过,是右贤王帐下的铁伐图,专门联络仇水的匈奴部落对付我们鲜卑。”

“说起来也好笑,就在刚才,你的两队亲卫可就是杀他的,要不是我早就防备,早就被你灭口了。”

“哈哈哈,不错,我就是右贤王的人,我告诉你们,右贤王的大军就快到仇水了,识相的,就赶紧把我放了,然后自己缚住了双手去跟右贤王请罪。”铁伐图那种匈奴人的自豪感迸发出来。

这么一承认意味着於仇渊的假话被穿帮,这家伙也不着急,有些无辜地道,“就算他是右贤王的人,又不能证明我要害我自己的哥哥。”

“看看这个吧。”檀蒲从怀里扔出来那封信件。

“哈哈,一封不知真假的信件,一个所谓使者的匈奴人。”於仇渊笑了起来,“这就是你说的人证物证,是不是太牵强了点。”

“大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几十年的弟弟当然了解哥哥的脾性,“大哥不是想要弹汗山东面那片牧场吗?我把那片土地连带上面的牧民都送给你。”

时势所逼,於仇渊打算让利买命,等匈奴人打过来的时候,自己就是翻身之日。

“父汗,於仇渊背叛鲜卑,罪不容赦!”檀蒲看到鲜卑汗犹豫的样子,感觉要糟。

“大萨满的意思呢?”鲜卑汗不动声音地问道。

“背叛大鲜卑,意图谋害可汗,按我族例,罪当斩首。”大萨满并没有把话说绝,“不过现在证据不明,还是可汗金口直断吧。”

他说完之后看着檀蒲,“在鲜卑部落之中,可汗之命便是天命。”

檀蒲听后一愣,随即眼神中闪出一丝坚定,他抽出了弯刀,锋利的刀仞划过了铁伐图的脖子,一道血箭喷在了地面上。

匈奴人就这样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既然这人算不得证据,留下他又有何用?”檀蒲怒气冲冲地道,然后手中拿着鲜血淋漓的弯刀逼近於仇渊。

“我的侄子,你不能这样,你父汗都没判我有罪,你不能杀我!”於仇渊看到檀蒲一脸的杀气,怯怯地道。

“檀蒲,住手!”这是鲜卑汗的暴喝,却也成了他的一句遗言。

刀光闪过,倒下的人不是於仇渊,而是鲜卑汗,弯刀割开了鲜卑汗的胸口,他倒在了血泊之中。

“父汗你说过,假若你挡了我的路,我照样可以杀了你!”檀蒲的眼珠变得赤红。

鲜卑汗听后一愣,嘴角流出鲜血,“呵……你果然是我的好儿子!”

话没说完便没有气息。

没有人留意到在檀蒲出手的瞬间,大萨满眯着的双眼已经完全睁开,他仿佛看到了上天的旨意。

檀蒲把带血的弯刀扔在於仇渊的脚下,然后抽出鲜卑汗身上的弯刀,大叫道,“於仇渊,你竟然趁我们不备,杀我父汗,我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巨大的嗓音传到了大帐之外,听到可汗被杀,很多兵将都涌了进来,看到的是檀蒲向於仇渊步步紧逼。

“不要听他的,不是我杀的,是檀蒲杀了可汗!”於仇渊惊慌地退了两步,感觉没有安全感,把那柄带血的弯刀捡了起,挡在身前。

“你们不要相信他,是他杀了我的哥哥!”於仇渊乱舞着手中的弯刀,想阻止檀蒲的靠近。

“谁信啊,我的叔叔!你也一个挡我前路的人,所以必须死。”檀蒲凑近了低声道。

“大侄子,我把部众都给你,你饶了我,我走得远远,永远不回弹汗山。”於仇渊怕了,一个连自己父亲都敢杀的人,他没有勇气去对抗。

“你觉得你的部众能买回我伟大父汗的命吗?”檀蒲胸口起伏,愤怒地道,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杀了他!”这时兵将们的声音响起,可汗被杀,这样的仇恨必须要以血还血。

“杀了他!”不断有人叫了出来,夺命的声音让於仇渊吓得扔掉了手中的弯刀。

“捡起来!”檀蒲怒声喝道,“有种杀我父汗,不敢拿刀反抗吗?”

草原之上,杀手无寸铁的人,不是勇士的行为。

“我……”於仇渊感觉拿又不是,不拿又不是。

“杀了他!”鲜卑人怒吼声音越来越响了。

於仇渊把牙一咬,飞快地拿起刀来,直接向檀蒲砍去,只是他的刀没有碰到檀蒲,他的脑袋就脱离了他的身体。

原来刀的速度足够快,可以让死的人看到自己脖子喷血的样子。这恐怕就是於仇渊最后的领悟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奴兵

这是一个不眠的夜晚,第二天,所有的鲜卑人都听说了於仇渊杀了可汗,然后檀蒲杀了於仇渊。

一场动乱之后,於仇渊的几个孩子都不知所踪。

部族不可一日无主,在大萨满的主持下,檀蒲继位为新了鲜卑可汗,这本就是众望所归的事情。

刘煜望着不远处的高台,那里正举行着继位典礼。

看着大萨满节奏感极强的舞蹈,竟然让刘煜想起了数千年的广场舞蹈。

“这老爷子的腰板真不错,这把年纪了还能做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来。”刘煜对于大萨满表示了满满的崇敬。

这个时代充满着对上天敬畏,在神鹿之子的光环加持之下,檀蒲的上位没有任何质疑。

在成为鲜卑可汗后,檀蒲下达了第一条命令,“全族青壮全部整军备战,屯军仇水支流南岸,准备迎战即将到来的匈奴人。”

新汗上位,用向外的战争来凝聚人心,同时,也可以排除异己。

於仇渊的部属多少有些不稳定因素,借着战事,完全可以敲打不安份的人。

典礼之后,刘煜去大帐见新可汗。

他在的帐外等了好一会儿,看到了鲜卑的诸多兵将从里面出来,才得到了檀蒲的接见。

“抱歉二弟,刚刚成为弹汗山的主人,部落之中杂事太多,让你等久了。”檀蒲见到刘煜倒是很亲切。

“大哥跟我客气什么,我们可是兄弟。”刘煜虽然这么说,但举行上面还是以恭敬为主。

“二弟上次与卡帕角斗,虽然赢了但还是没拿到赌注。”檀蒲笑道,“既然现在我成了可汗,便将那宝刀送给二弟。”

他挥了挥手,很快有亲卫出帐,抬来了一件长兵器。

刀身形势半斧,挺背切刃,刘煜从亲卫的手中接了过来,感觉重量应该在七八十斤左右,长度应该在九尺以上。

刘煜随意的挥舞了几下,只觉得十分趁手,心中不由的一喜。

他站定立刀,细看刀身,这才发现刀背之后,雕有一条张牙舞掌的巨龙,另一侧铭有一行烫金篆文。

“大夏龙雀,怀远柔迩,如风靡草,威服天下!”刘煜读出了铭文,心中豪情涌了上来。

“原来这就是我华夏利刃——大夏龙雀刀!”刘煜哪里还认不出这刀来。

“不错,这刀本就是华夏之物,现在算是物归原主了。”檀蒲看得出来刘煜这把长刀极为喜欢。

“哈哈,谢谢大哥。我必用此刀砍上狼居胥山去。”刘煜现在缺的正是这样的长兵器,这把刀正适应刘煜这样的力量型武者。

“好,这才是我檀蒲的兄弟。”檀蒲心中,匈奴人是自己的大敌,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也可以是兄弟。

“大哥,还有一事,想请大哥给予支持。”刘煜看着华夏的宝刀,想到华夏的奴隶。

“二弟但说无妨,只是有利于抗击匈奴之事,本汗一概准了。”檀蒲答得很爽快。

“我想向大哥要於仇渊部落中的中原奴隶。”刘煜接着道,“仇水鲜卑的青壮加在一起不过七八万人,匈奴人可是有百万控弦。”

“这些奴隶若是能成为战士,可以增加我们对抗匈奴的筹码。”

檀蒲听后,没有反对,只是道,“我知道二弟还在为当日於仇渊欺侮女奴隶的事耿耿于怀。”

“弹汗山这边,中原奴隶的确有不少,但大多都是普通平民,没有多少战力。”

“这些人去上战场,那最可能的一件事情就是丢掉武器逃跑。这些人不拖后腿就不错了,要靠他们来迎战匈奴,怕是跟送死无异。”

“二弟向来心中有仁义,不会让他们去送死吧?”

一个人受压迫惯了就形成一种常态,而这种常态影响了他的生活态度。刘煜很清楚这一点。

也许没有蔑尔根部落的事情,刘煜不会想让奴隶成军。

在深刻体会了草原弱肉强食的特征之后,刘煜的心肠开始硬了起来。

“若是匈奴人赢了,弹汗山恐怕不复存在,而这些奴隶也不过是刀下之鬼。我不是让他们去送死,而是打算让他们去求活。”作为现代意识的人,刘煜实在不想看到同族之人被外族奴役。

“要不这样,我便带这些人先迎战右贤王的先头部队。若是不济,大哥再派兵支援就是。”刘煜想让这些人尽快的习惯战场。

“既然二弟这么想,那好吧。”檀蒲听出刘煜的话中有主动做炮灰的意思,当然选择了同意。

“我不仅把於仇渊的那些中原奴隶给你,还会把弹汗山其他的中原奴隶都给你。再给你部分军械,你尽管去训练他们成为战士。”

“我对于这些人第一战很是期待。”

牺牲无足轻重的人来削弱敌人,何尝不是增加自己的实力。身为新的鲜卑可汗,檀蒲对于刘煜的主动请缨乐享其成。

“二弟,战事开启,这些人实在不堪的话,你还是要保护好自己。”檀蒲还是觉得让平民去对付匈奴,是一件必败的事情。

……

落日黄昏,天色正在慢慢的变黑下,仇水支流南岸平整了一大块的雪地,陆续有华夏四国奴隶的青壮被送到此处。

在刘煜的心里,这些人已经不再是奴隶,只是中原遗民,他们被遗弃在了陌生的草原,沉沦被奴役,刘煜想改变他们的现状。

对面便是仇水支流的北岸,那里现在是静悄悄的,但是刘煜已经从鲜卑人的斥候那里知道知道匈奴人的先头部队晚间可能就会赶到,战争已经就在眼前了。

带到这里的中原遗民大多面无表情,长时间被异族奴役,心灵和身体在不停的打击中放弃了反抗。

经过几天的聚集,他们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五千人,有些人带着鲜卑人提供的一些破刀木枪。

游牧民族都不会炼铁,好的兵器肯定是给自己族人,怎么可能给这些随时准备做炮灰的。

这些可怜人看到刘煜为首的二百晋兵,都表现的谨小慎微。

一些晋兵扬一扬兵器,能把一群遗民吓着跪倒在地,这样的表现,让守在河边的一些鲜卑人笑弯了腰。

第一百四十二章 激励

邓异默默地上前问道,“君上,这些人能上战场吗?”

刘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一句,“能上战场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身后的韩昊看着那些胆小的奴隶,不由地回想起自己来。

他也曾经心中充满仇恨,但是身体却是非常的害怕,非常地怕死,但是他挺了过来。

他杀了那个蔑尔根头人,大仇得报,从此便不再害怕了,死变得不再可怕了?。

“临危不惧,视死如归。”邓异说出了韩昊心里的的答案。

“对,要做到这些,有两个办法!”刘煜已经狠下心来。

“第一是他们变得实力强大,强大到战胜一切,但是可惜他们没有实力。”

“第二就是让他们的心变得最强大,心若无惧,便可战胜一切。”

“刘煜,没有实力的对抗会死很多人。”项如意想到了第二种方法的后果。

“即使他们不去拼命,也逃不开匈奴人的屠杀,鲜卑人的奴役,又能活多久呢?”刘煜面色一凛。

“这样的世道,没有谁是救世主,能救他们的只会是自己。”他说很坚定,“自己不争,天都会放弃他们。”

一时之间项如意看着刘煜不禁有些陌生起来,看着他刚毅的脸庞,她心头涌上来一股奇怪的感觉。

刘煜站了出来,对着这五千的遗民青壮大声道,“我叫刘煜,跟你们一样,来自华夏中原。”

“我把你们从鲜卑人手里要了过来,我想改变你们未来的生活!”

麻木!一脸的麻木!多数人的眼中透着迷茫,他们早就认为自己是被世界遗弃的人。

他们有的只是做马夫的,有的是做菜的,甚至有人还只是那些头人的男宠,各门各类,在社会的最底层卑微的活着。

长时间以来都被奴役早就成了习惯,这个时间有人跟他们说要改变,已经提不起他们的兴趣来。

也许在刚成为奴隶的时候,他们也曾经想过反抗,但看到太多的血腥之后,反抗也就失去了动力。

当然也不是全部的人都无动于衷,还是有人的眼中透着精光。

这种眼光在韩昊看来是很非常熟悉的,那是当时知道刘煜他们是晋军的时候,十来岁小孩也曾经这么热切过。

“你们还记得自己的家乡吗?”刘煜发出了心灵的提问。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一些美好的回忆,而这些回忆多少会是发生在幼时的故乡,会占据心中的一角。

“有人的家乡在秦国,那里有八百里秦川,种满了稻黍,天府蜀地,华丽蜀锦。”

“也有人有家乡在晋国,中原腹心,华夏起源之地,民风淳朴,物产富饶。”

“还有人的家乡在齐国,频临东海,儒家圣地,人杰地灵。”

刘煜望着南面的天空,动容道,“当然还有人会像我一样来自江水以南的汉国,沃野千里,渔米之乡。”

这一时刻,他忽然想起了窦洛雪来,“不管到了哪里,每个人都会对家乡很眷念,因为那里有最美好的东西!”

衣衫褴褛的遗民群体之中,有人听了眼中噙着泪花,有人心灵被触动,刘煜的话勾起了他们对远方亲人的想念。

“你们想回去吗?”刘煜的声音就像是拔开云雾的,让所有人听后眼中焕发出生机。

“在下秦人李进,本来是秦国边军,被匈奴人抓了,被卖到这里,做了马奴。”在刘煜的说动之下,有人站了出来。

“我时刻想念着秦地的妻儿,跑过几次,但都被抓了回来。若是将军能带我回秦国,我便听你的号令为你卖命就是。”

“很好,你的心中还没有忘了斗志。”刘煜称赞了一句。

“但是你的话说错了,不是我叫你们来卖命,而是你们在为自己争得命运!”

“一个人生下来,为何会有贵贱?因为他们父辈的身份不同?”

“你们难道想让后代还是奴隶?只要你们去改变了,不光你们的命运改变了,你们子孙的命运也会发生改变。”

“你们的内心难道甘心在这异族之地为人奴役吗?”

“不想!”李进回答道,很多人的神情发生转变,一些默然的脸上出现了涟漪。

“炎黄热血,气贯长虹。我们的祖先尚不惧四夷戎狄,传承到我们这一辈,岂能忘记了祖辈的光荣,更不应该忘记了自己身上华夏血脉。”刘煜的声音越加响亮。

“韩昊,告诉他们,你的祖先是谁?”

十来岁的男孩脸上带着稚嫩,听到祖先的字眼后,精神一振,“我叫韩昊,我的祖上是晋国上大夫韩氏厥子,曾坐拥上党,英名传扬天下!”

“这个孩子只有十一岁,他的父母被匈奴人所害。一个孩子敢于直面他的杀父仇人,告诉他们,你做什么?”刘煜感觉这个孩子强大的自豪感。

“我亲手杀了那个匈奴人。”韩昊的眼神中透着兴奋,“他们让我失去了我的父母,总是欺负我,动不动就用鞭子抽我。”

“我的父亲死都不肯向匈奴人下跪,作为儿子,我也绝不会向匈奴屈服。”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仇水支流北岸隐约传来些人声马嘶,看来匈奴人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

已经有鲜卑斥候的来通知刘煜,已经有差不多三千多的匈奴兵马即将接近仇水支流,主要由仇水流域部落的战士构成。

“现在就有这么一个机会,你若是想继续浑浑噩噩地当异族的奴隶,你可以扔掉手里的兵器回去。”刘煜已经从兵士手中接过大夏龙雀刀。

“你若是想回到华夏的家乡,想去看看自己的亲人,想为你的子孙拼出一个出身,不让你先辈的名姓蒙羞的,就和我一起来。”

“我们不会再做任何人的奴隶,而且我们要在这个乱世勇敢地活下来,而不是卑微的死去!”

刘煜挥刀一指对岸,他已经看到有匈奴人延着河上的冰面向这里攻过来。

由于冰面很滑,来的匈奴兵都是弃马而来。

“匈奴人屡犯华夏,又欺凌草原其他各族,”

刘煜发出最后的怒忠心怒吼,“天道有报,必有天谴!是炎黄之血兄弟的,与我迎敌!”

“华夏的先灵必将护佑我等!”

提刀向前,左手屈连平,右手成庆,邓异指挥着二百晋军一齐拔刀,义无反顾地踏上冰面。

第一百四十三章 首战

五千多的中原遗民并未能有太多的变动,只是分出了几百人跟上了刘煜的队伍,这些人已经被刘煜的言语带动,他们想为自己拼一把,秦人李进便在其中。

其他的人都在犹豫,他们拿刀的时间太短,虽然刘煜的话说到了他们的心里,但是真要去拼命,却还真是下不了决心。

刘煜的队伍不足千人,已经踏上了厚厚的冰面,迎面而来的却是三倍数量的匈奴人。

邓异长枪在手,大声喝叱着帮助跟来的中原遗民组成作战阵形。

刘煜披甲充当了队伍的箭头,回头看到了那些跟上来的奴隶,眼神依然有些闪瞬不定。

“炎黄热血,永不为奴!”刘煜大喝一声,声如惊雷,让跟上来的中原遗民精神一振。

匈奴人一看对方是些衣衫褴褛的叫化子,领头的那个千夫长不由地轻笑起来。

“竟然让一群奴隶来送死,我看大家的刀都饿了!”引得其他的匈奴人一阵哄笑。

“大家一起冲过去,一口气杀完了,让弹汗山的鲜卑人看看我们匈奴勇士的厉害!”

看到匈奴人不把自己的队伍放在心上,刘煜也放下心来。

他最担心的是敌人一齐射箭,估计自己新鼓动起来的队伍直接会崩。

但是现在,对方是毫无顾忌地持刀杀来,这是肉搏的做战方式。

他这个鱼腩的民兵队伍便有了战胜他们的机会。

眼看着匈奴人已经离刘煜护阵只剩下不到十来米的距离了,南岸停留原地观望的其他遗民都在祈祷,有些人甚至闭上了眼睛。

刚刚跟随刘煜去迎战匈奴人的,有他们的伙伴,只是这一刻,他们只是希望上天能感受到他们所受的苦,保佑出击的伙伴。

鲜卑人已经在遗民营后面结下阵来,他们想当然的认为,这些奴隶是不禁打的。最后还是轮到他们来收拾残局。

只听到“嘭”的一声巨响,冰面炸开了一个小口子,但仍然非常结实。

可是匈奴人中冲在最前面那个千夫长竟然飞上了天,然后重重地掉到冰面上,身上多处伤口,特别是双腿血肉模糊,肯定是残了。

连带周围几个匈奴士兵都被爆炸冲击,受伤倒地。

原来刘煜看到对面匈奴人不留神,偷偷地点燃了一个土制手雷直接丢到了对方人群之中。

“华夏的先灵为我们请来了天雷,你们还在犹豫吗?!”刘煜发出了最后的号角。

他觉得自己做得已经很到位,若是这些人再没有血性,那他们只配在草原为奴一辈子。

一声巨响也震醒的留下在北岸的的中原遗民,当他们看那个千夫长飞上天的时候,他们竟然觉得上天知道了他们心中的祈祷,这肯定是上天在帮助他们。

刘煜的话更让他们坚信,这是一种天意。

“我要回家,我不要做奴隶,我的子孙也不要做奴隶……”

所有的不屈都涌出了心头。

冰面上刘煜的队伍听到巨响后,士气暴棚。

“炎黄热血,永不为奴!!”他们吼叫着,希望上天能听到他们的愿望。

共鸣在此刻爆发,遗留在后面的遗民队伍,突然跟着暴出一声巨响“炎黄热血,永不会奴!”

所有人的眼神中透着坚定,他们手里的武器非常简陋,但他们的内心已经变得强大,强大到无所畏惧。

人总要为自己拼命一次,他们向着冰面冲了上来。

“嘭”匈奴人在巨响后一愣神之际,刘煜的队伍已经跟他们碰撞在了一起。

队伍箭头处的刘煜龙雀长刀所向,便是摧枯拉朽,一如刀身的那四个字——“如风靡草!”

项如意也抽出的清泓剑,自觉地护住了刘煜的侧翼。

“我知道刚才的雷响是你弄出来,你那是什么东西?”项如意跟其他人一样,对这声巨响很是意外。

“赢了再告诉你。”刘煜持刀上前杀进了匈奴人的队伍当中,项如意一见便也跟了进去。

二百晋军在邓异的指挥下,挡住了匈奴人的一角。总归还是人少,大量的匈奴兵还是跟中原遗民短兵相交。

这些中原遗民的武技实在平平,正面交锋,一个匈奴兵可以抵挡四五个人的进攻,但是现在匈奴人在那声巨响之后指挥官身死未卜,士气大跌。

对面的那些个叫化子奴隶兵却已经发起了狠,正当一个匈奴兵的弯刀刺入一个奴隶兵胸口,想用力把刀从对方身体拔出来。

猛地看到那个濒死奴隶兵用双手抓着匈奴人的弯刀不放,脸上血污一片,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只在一息时间,吼叫一声,“下辈子决不为奴!”张开大口咬向匈奴兵的脸。

吓着匈奴兵赶紧一躲,却发现右边的耳朵被对方咬住了。

一阵巨痛传来,整个耳朵竟然被奴隶兵咬了下来,

看着对方狰狞的样子,匈奴人的意志有些崩溃了,旋即他又看到有好几个闪着野兽目光的奴隶兵正向他冲过来。

他吓坏了,“这些人是疯子!”他顾不得其他人了,赶紧向后跑去。

当一个人的精神被压抑得太久了,一旦受到刺激暴发出来,他的行为将会变得疯狂。

中原遗民在这草原之上被奴役,被剥削,他曾经觉得没有了希望。

但在刘煜的激励和天雷的警醒下,他们的血性被充分的刺激上来。

疯狂的同归于尽的打法,让匈奴兵没法适应。

随着五千多中原遗民的疯狂冲击,匈奴人死伤很大,一看形势不对,剩下一千多的匈奴兵向北岸逃去。

不是说他们打不过这群叫花子的遗民军,实在对方太疯狂,他们选择退避。

匈奴人退得很快,遗民军的冲到北岸后就不敢向前了,他们凭了一腔热血打赢了这一仗。当身体的疲劳感觉占据身体主动的时候,精神的力量也就变得弱小。

冰面上留下了双方交战后的尸体,还有受伤的人在哀鸣,活着的很多遗民已经坐倒在冰面上,他们心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战胜了匈奴人。

当然即使人数占优,即使对方无人指挥,但是匆忙而成的遗民军也是伤亡巨大。

邓异上前报告,“这一战太过于仓促,又缺乏训练,五千中原遗民死伤超过了两千。”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乞活

“邓异,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他们太狠了,竟然激励着一群百姓与匈奴兵拼命?”刘煜满身都是血污,大夏龙雀刀上的鲜血尚未干去,浴血的样子如同来自地狱。

“哈哈哈,恰恰相反。”在残臂断足的冰面战场上,邓异笑起来的样子更加地凶恶。

“一路以来,我都觉得君上有些妇人之仁,但经此一役,我却发现君上已经心硬似铁。”

“乱世之间,最不值钱的是便是人命,看来君上已经顿悟了。”

“哪里有什么顿悟,我只是想到了这些人的未来,我若不逼他们,他们只会卑微的死去。”刘煜想起了曾经背过的一句名言,望着仇水北岸道。

“人固有一死,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

“为奴一生,蝼蚁一样的人生,跟鸿毛无异。但是他们举刀向前,为自己争,为家人争,为这天下争,死得其所,便是重如泰山。”

“这些人死了,但是给剩下的那些人希望,让更多的人看到希望。”

“乱世之中的太平,不是谁施舍出来的,只能靠自己打出来,打出自己的血性来。”

“刘煜,你看看南岸的鲜卑人吧,他们被这些中原遗民的血性吓到了。”项如意走近前来道,“当然那声惊雷才是他们恐慌的重要原因。”

鲜卑人崇尚上天,刘煜土质手雷将匈奴人炸上了天,这让迷信的鲜卑人振奋不已。

但当遗民军挫败了匈奴人的进攻后,这种振奋却变成了恐慌。

“这些奴隶有上天的眷顾,天雷相助!”这是那些南岸很多鲜卑人的想法。他们在南岸结阵,有防备遗民军的准备。

“你那东西的动静太大了,你要小心了。”项如意轻声提醒到,“自古以来,有这种神通护佑的人麻烦都很多。”

她是看到刘煜扔弹的人,当然不相信乱七八糟的神明护佑,只是对刘煜产生了更多的好奇。

“麻烦?恐怕未必。”刘煜笑道,“草原之上崇尚只有强者才会受到上天眷顾,这个雷声,只会让鲜卑人更相信匈奴人遭遇的天谴。”

刘煜的神色中带着一丝玩味,这个时代对天地神明的敬畏那就是一种信仰。

在他不想当众解开大炮仗迷团的情况下,却有希望让更多的鲜卑人参与到抗击匈奴的行列中。

他远望着南岸鲜卑人紧张的结阵,心中有了计较。这大炮仗的一声惊响,还真起到了跳大绳的作用。

邓异已经领着存活下来的遗民兵打扫着战场,匈奴人的大队人马就要到来,趁着这个空隙遗民军把手中破刀烂枪换成匈奴人的弯刀,很多人连带尸体上的皮甲都剥了下来武装自己。

由于匈奴人逃地很快,还在北岸留下了差不多二千多匹马,这一接收之后,倒让刘煜十分欣喜,冷兵器战争,马匹可是战略物资。

这么一来,遗民军的装备马上就升了一个档次,但是他也知道这支军队的本质还只是乌合之众。

特别是这一仗之所以能打退匈奴人,还是存在着运气的成份。

惨胜之后,折损了这么多人,稳定军心成为当前的首要任务。

他走到了冰面上一处遗民军聚集的所在,李进也在其中。

“李进,今天杀了几个匈奴人?”刘煜上前随意问道。

“刘将军,在下杀了五个。匈奴人也没什么了不起。”李进听到匈奴的字眼后,脸上有些狰狞。

“是啊,匈奴人也不过如此。”刘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发现在场的遗民都望着他,不仅是附近的,还有不远处休整的遗民都向这里看过来。

这一次的胜利,当这些可怜的人看到了对未来的希望。而带领他们走向这次的胜利的刘煜,很自然地成为了焦点。

“我们赢了不可一世的匈奴人,这些人一直以为他们是草原主人,但是他们败在我们的脚下,说明他们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刘煜从冰面上拾起了一面狼旗,有些粗制烂造,应该是匈奴某部部落头人的标志,他用力一撕,狼旗便分成两半。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勇敢产生的力量!这股力量可以将匈奴人撕个粉碎。”

刘煜入眼看,看到更多的人停下了动作,在听他的讲话。

“在此之前,那些鲜卑人看不起我们,匈奴人更加地无视我们。”刘煜停顿了下,“我们当中人有些人更是不敢站起来。”

“人活一世,草木一春,到了这万里草原,为奴为役度过这卑微的一生,恐怕都不是每个人所愿意的。”

“你们很多的愿望是想回到中原的故乡,回到亲人的怀抱。而这些愿望鲜卑人不帮你,匈奴人更加会阻止你。”

“李进,你告诉我,面对草原的困境,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刘煜话语一转,提出了疑问。

“我想活着,有尊严的活着,不想再当什么奴隶!”李进听后一愣,发自肺腑的回答道。

“对,在这片异族的土地上,我们最想要保障的是活着,为人奴役的活着只是一种延缓性的死亡。”刘煜接过了李进的话。

“现实残酷,根本就不容许你自由的活着。所以我们要向这个贼老天乞活,向着万里草原乞活,向这个乱世乞活!”

“更要活着不受奴役,活着不受压迫,活得精彩!”

“从今天开始,我们便是乞活军。”刘煜想到了萦绕在他心灵深处的一个名字。

那是一支在绝镜中奋起的悲壮队伍,何尝不是在场众人的写照。

当然是他自己的体会,自秦地开始,他又何尝不是在乞活,乞求活得不受制肘。

“我们是乞活军,一群为了有尊严活着的战士,打倒一切扼杀我们活着希望的敌人。”

“我们的身上流着炎黄的热血,岂甘沦为异族的奴隶,此生此世,乞活军永不为奴!”

围绕在刘煜周围的中原遗民的情绪被打动,卑微的奴隶生涯让他们不堪回首,最终所有的激动化成了一句话。

“炎黄热血,永不为奴!”仇水支流听到了这群衣衫褴褛人的呐喊,这声音响彻天际,饱含着这些人的决心。

从这一刻开始,在这辽阔的草原上,多了一支华夏的军队——乞活军。

第一百四十五章 求援

由于已经进入临战状态,檀蒲把鲜卑大营设在了仇水支流不足二十里处,便于掌握最新的情报。

刘煜在檀蒲亲卫的接引缓步走进了大帐,只是还没见到新任可汗,就听到他的声音传来。

“大胆右都尉窝阔策,敢在这个时候慢我军心,你真当本汗不敢杀你吗?。”

刘煜入眼处,两个鲜卑兵士将一个四十来岁的鲜卑男子扣在地上,后者一副部落中的贵族模样,虽然被制,但嘴中仍然不停地道,“大汗,匈奴势大啊,不可与之交锋啊。”

“你刚才难道还没听到兵士的回报吗?”檀蒲怒道,“匈奴人还没攻过仇水,就被天雷击中。”

“冥冥之中,九天玄鹿在护佑我们弹汗山。即使是最弱的中原奴隶也能胜了匈奴人,我们大鲜卑的勇士,难道还不如那些孱弱的奴隶?”

“大汗,天雷之事,过于玄乎,不可信啊。右贤王的军队已经接近仇水,趁着鲜卑并未实际交战,把中原人交出去,早做和解当为上策啊。”这个鲜卑中年男子仍然不放弃地道。

“窝阔策,天雷击中犯的匈奴人,见到这种场景的可不下千人,你竟然还说不可尽信!”边上的大萨满手执神杖道,“你当我们弹汗山都是瞎子吗?”

“他不是瞎子,他只是一头被狼群吓坏了的麋鹿。”刘煜认出来这个鲜卑男子以前好像是跟於仇渊一伙的。

“中原人?”听到声音后,窝阔策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刘煜鄙夷的目光,猛地想起什么道,“大汗,中原最为狡猾,天雷为何出现在匈奴人跟中原奴隶交战的时刻,说不定这天雷是这个中原人搞得鬼。”

“算你有见识,这天雷就是我请求上天降临的。”刘煜的话让帐内的鲜卑人大吃一惊。

“因为匈奴人就该受雷劈,草原上恶行做多了,就会有这样的报应!”他又把话圆了回来。

“来人,将窝阔策押下去,好生关起来。等到本汗胜了匈奴,再看他怎么说。”檀蒲发话后,便有亲卫把窝阔策押了出去。

吞并於仇渊的部众可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刚柔并济。

“其余人都下去,本汗有话跟二弟说。”新任鲜卑可汗的一个命令让大帐内只剩下了他与刘煜。

“恭喜二弟首战告捷,某家实在没想到,二弟领着一群绵羊竟然赢了一群狼。”没有了其他人在旁,檀蒲与刘煜讲话就比较随意。

“老实说,我也没想到。”刘煜笑道,“可能运气的成份多一些。不过中原遗民不是羊,他们狠起来可比狼厉害多了。”

“运气?”檀蒲笑了,“战场之上,哪有那么多的运气,运气何尝不是实力的体现。二弟,你说是吗?”

刘煜哪里听不出来,这位便宜大哥肯定是想说关于那声天雷的事情。以檀蒲的见识当然不会认为真有什么上天报应之说。

“我不瞒大哥,这所谓的天雷的确是我炮制出来的,只不过声音响点,其实杀伤力不大,而且数量极少。”刘煜想到双方合作,倒也没瞒他,但心中也知道火药的厉害。

“可有制造的方法?”檀蒲很快有了兴趣。

“这本身是我师傅几十年炼丹时做出来的,我哪里会啊?”刘煜把锅甩给自己那个神龙不见尾的师傅元德道人。

一听说是炼丹出来,檀蒲也就没了心思。他对中原文化还算精通,这炼丹成功的概率据说极低,要想规模化成在战场上,根本不太现实。

“这次二弟虽然赢了,但是手下人马死伤众多。”檀蒲当然知道了奴隶的死伤情况。

“此前我虽然让鲜卑头人们将奴隶都交给二弟,但这些人多有保留。借着二弟此次胜利,我已经下令他们不得隐藏中原奴隶,近几日便让二弟补充些人马。”

“多谢大哥。”乞活军初创,最需要的就是兵员。

一战之后,弹汗山的那些中原奴隶想必都知道了有这么一支人马,对于鲜卑贵族来说,他们不交给刘煜,这些奴隶也会跑到乞活军那里。

檀蒲哪里会想不通这点,不如顺水推舟,来助长刘煜的兵力,至少现在,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至于奴隶,一旦战争暴发,只要赢了,哪里会缺少丁口的补充。

“刚才有斥候来报,右贤王且栗胥率军两万,仇水的匈奴部落兵马约有五万,七万大军明日就会到达仇水支流北岸。”檀蒲说起了军情。

刘煜刚才已经隐约听到了匈奴大军即将来临的消息,早就有了思想准备。

“大哥,弹汗山兵马能出多少?”刘煜在弹汗山多日,对鲜卑部落的实力已经有所了解,在他看来,迎战七万匈奴大军,鲜卑人有些够呛。

而且形势不等人,还必须要速胜,然后北上,与姬舜合攻单于王庭。

“我集合所有青壮,应该有五万人马。”檀蒲苦笑道,“若是加上一些年老兵士,能充到六万左右。”

这是仇水鲜卑的极限了,还是檀蒲吞并了於仇渊部众的结果。

不过草原之上,鲜卑的部落也不只是弹汗山一隅,临近齐国的东胡也有差不多十万控弦,算是鲜卑人的一大分支,至于林林散散小部落,鲜卑人的数量在草原上虽然比匈奴人少得多,但也是第二大势力。

“六万对七万,恐怕只是凭借着地势,先作对峙吧。还是需要寻找援军才对。”刘煜对比实力之后,想了一个最稳妥的办法。

“二弟说的,正是某家想到的。”檀蒲接着道,“沿仇水北岸向西不到百里,便是羌族大首领的牙帐。大首领贴朵里基是我歃血为盟的兄弟,又是连襟的关系,劝动他出兵不是难。”

在刘煜的印象里,羌族好像在四川、重庆那些地方有分布,历史上应该是西南之地。

他哪里知道,羌族历史悠远,远古时期是生活在大西北的草原,传说受到“魔兵”入侵,九支羌人部落被迫迁徙。

仇水上游的羌人便是这九支迁徙部落中的一支。

“既然如此,大哥还不赶紧联系羌人。”刘煜心说,你这关系这么铁,怎么不见对方来援,七万匈奴人的阵势,想必羌人肯定也听说了。

“也不是没有联系。早在我登上汗位之时,我就派了一个小队去联系羌人,但被匈奴人射杀了大半,只跑回来了两个人。”檀蒲叹道,“匈奴人应该早就料到我们会向羌人求援,所以在半路之上设下了埋伏。”

“那大哥的意思是?”刘煜隐约觉得檀蒲说出这事跟自己有关系。

“二弟,我就不饶弯子了,我与二弟是兄弟,同贴朵里基也是兄弟,那么二弟跟他同样也是兄弟。”檀蒲道,“这个联络的人选来说,二弟最为适合。”

“再者,二弟武艺出众,心思灵活,也不怕匈奴人的堵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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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夜射

“大哥有令,小弟自当遵命。”军情紧急,刘煜也不墨迹,当即答应下来,“不过还请大哥给我一张羌人部落的地图。”

“那就拜托二弟了。”檀蒲从桌案上拿起一张羊皮,“地图本来就有。”

刘煜发现这羊皮上面竟然隐隐有些暗红的血迹,想到应该是那支联络失败的小队留下来的。

“这是我写给贴朵里基的亲笔信,二弟若是见到羌人大首领,就请交给他。”檀蒲把信和地图都递给了刘煜。

又觉得不太放心,于是从身上摘下一把精致的匕首来。

“这是我与贴朵里基结拜时,他送的信物,他若不来,你便把这把匕首还给他。”他的语气带着沉重。

羌人所在的涿邪山距此不过百里的路程,多少应该知道了弹汗山的形势,匈奴人既然能在路上设下埋伏,也能派人去游说首领,檀蒲这是往最坏的结果想。

刘煜默默地接过了匕首,他也了解草原之上对结义很是重视,真的做不成兄弟,那就只能是敌人。

“二弟,还是尽早出发,明日开始怕是过不了仇水了。”檀蒲提醒道。

不出意外,明天开始右贤王的军队将进驻仇水北岸,由于先头部队已经折了一阵,匈奴人隔江对峙的可能性较大。

“好,我回去安排一下,晚上便过仇水去。”刘煜回答道。

……

回到自己的营帐,刘煜换了套衣服,把邓异等人找来,当然少不了项如意。他把自己要去羌人部落的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君上,此去看来并不太平,要防备匈奴人的堵截,还是把剩下的晋兵带上。”邓异听后建议。

仇水一战,除了死伤了二千多的中原遗民,也折了十来个晋兵。

“不必,仇水以北基本是匈奴人的势力范围,带上百来兵士,也难以对抗匈奴人的大军,还不如轻身潜入。”刘煜有自己的打算。

“君上若去,成庆当相随。”成庆站出主动请缨。

“成师兄当然应该跟去,不过说到潜入,恐怕没我更适合了。”项如意幽幽地道。

“项姑娘,此次去涿邪山虽然路程不远,但路上很是凶险。”刘煜对项如意还是有些感冒,即使两人现在是合作关系。

“哈哈,当日高朋满座的广平君府我都敢闯,还怕匈奴人?”项如意接着道,“我可是你们当中唯一懂得匈奴话的。”

刘煜思量了一下,还真是觉得项如意说得挺对。

“那好吧,成兄和项姑娘跟我一起去。”刘煜转头对邓异道,“乞活军就拜托邓将军了,我让连平做你助手。”

“末将遵命。”邓异抱拳回答道,让刘煜听得有些惊喜。

一直以来,他跟邓异也是共利的关系,邓异在自己面前自称末将,这显然意味着,他选择了刘煜为主帅。

……

夜黑风高,大雪满地,三人六骑借着夜色,沿着冰面悄然过了仇水。

一过河之后,刘煜有种汗毛竖起来的感觉,“不好,有埋伏!”

他快速跳下马来,一支羽箭擦着马鞍落在冰面上。

后面的成庆和项如意也都下马,躲到了马身后面。

正当三人有所防备的时候,却发现四周一片寂静,根本没有后续的袭击过来。

“应该只有一个人,难不成是金狼卫的神箭手?”项如意眼神带着紧张。

“什么神箭手?”三人将马挡在身前,缓步沿仇水西行。

“冒稽帐下金狼卫中就有一个神箭营,据说全是挑选了匈奴人当中最善射的兵士组成,无一不是百步穿杨之辈。”

“也只有他们敢一人一弓来对付一群人,他们最厉害的一个人一张弓灭了丁零人的小部落。”项如意介绍道,“我对草原的情况可比你要清楚地多,因为我学的可是鬼谷谍道。”

“弓手天生制约弩手,由不得你不关注吧。”成庆轻语点破道。

“成师兄,你又拿我打趣,在我眼里,再强的弓手也敌不过我手中的强弩。”项如意不满地道。

“既然他只有一个人,占的优势无非躲在了暗处。”刘煜看着两人道,“我们占了人数的优势,只要找到他的位置,还不怕灭不掉他。”

黑夜之中,雪地的反光将人的身体变得影影绰绰,刘煜判断,这个神箭手估计是依据踩雪的声音,以前雪地的反光来参考的。

“我来吸引他攻击,成师兄盯住出箭的方向,项姑娘,就看你的弩箭了!”刘煜吃过项如意弩箭的苦头,知道这妹纸的杀人兵器阴险得很。

“好!”成庆和项如意点头同意。

刘煜从马身后面缓缓地站了出来,他有种预感,在一片漆黑之中,有人正用野兽盯猎物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顾作镇定地牵马走了几步,却发现安然无恙。

“原来是个胆小鬼,这么快就已经溜之大吉了,害得老子紧张了好一会儿。”刘煜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响,“我们可汗可是派我去送一封重要的信,可不能耽误了。”

为了行走方便,他们现在都是草原牧民的打扮。

说完之后,刘煜跳上马,正准备扬鞭时,敏感的耳朵听到了破风声袭来。

他一伏身,一支羽箭从边上滑过。

“看到他了,在右侧巨石边上!”成庆话一说完,只听到哚地一声,明显是弩箭括机按下的声音。

“啊。”距离刘煜不足十米的地方,一声惨叫传来。

成庆拔剑上前,却只看到了雪地上几滴血迹,很快听到马蹄踏雪的声音,“不好,被他跑了!”

夜色之中只见一道黑影快速遁去。

“成师兄放心,我的弩箭可不好受啊。”项如意悠悠地道,让刘煜想起这女人箭上好像涂了麻药。

“不要耽搁了,我们要赶紧上路。”没有了神箭手的威胁,刘煜便催着赶路要紧。

且莫车延着来时的道路催马狂奔,一支弩箭插他的左肩上。在剧烈运动的情况下,鲜血不停地流出来。

他忽然感到两眼一眩,掉落到了马下。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一座大帐之中,受伤的左肩已经做了简单包扎,但仍然感觉伤口处有种麻木的感觉。

“别仗着自己的射技高,就想学雕牙儿,一人一弓灭了丁零人一个部落。”一个身形高大的匈奴人背对着他道。

这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匈奴男子,“你是我右贤王且栗胥的儿子,犯不着跟一个草原野娃子相比。”

原来这个男子便是匈奴右贤王且栗胥,这个被项如意弩箭射伤的神箭手是他的儿子且莫车。

在金狼卫当中,也分高下,最厉害的神箭手叫雕牙儿,且莫车对其很服气,趁着右贤王领兵对付鲜卑的情况下,打算好好的表现,没想到却碰到了刘煜他们。

“父王,我听那三人说是去帮檀蒲送什么信件!”且莫车赶紧把听到情况一说。

“哼,早料到他们会去找羌人求援,只怕他们没这个命跑到涿邪山。”右贤王冷笑道。

“怎么样?伤口还疼吗?”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有些麻木感。”且莫车回答道。

“巫医说你中的是中原的毒弩,恐怕也只有中原人能解。”右贤王想了想道,“我让人送去你去魏城,让魏家找郎中帮你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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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伏击

刘煜三人走了半夜,路过一处废弃的营帐,这里看起来曾经是个小部落所在地。

只是现在已经变得荒芜一片,他们打算休息半晚。

刘煜刚打了个盹,轮到放哨的成庆就把他叫醒了。

“君上,营帐后面马房有马匹的粪便,看情形应该是前几天留下的,而且数量不少。但是这个营帐应该废弃很久了。”成庆把看到的情况一说。

“成兄的意思是最近几天内,这里有人马住过?”刘煜一下子警醒了过来。

“不错,而且他们还会回来!”项如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什么意思?”刘煜不解地道。

此时的天光已经亮起来,被这么一搅和,刘煜也没有了睡意。

“你们跟我来。”项如意引着两人来到一处营帐外,然后用手扫开了积雪,一堆的半身铁甲展现在刘煜面前。

“这是?”刘煜取出了其中一副铁甲,见到上面有一个简陋的狼型图案,“匈奴人的兵甲怎么会在堆在这里?”

他细细的数了一下,差不多有十五副。

“这应该是四角权臣亲卫的铁甲,普通的匈奴士兵可不会有这样的盔甲。”项如意仔细端详着铁甲判断道,“最有可能应该是右贤王亲卫的,因为这里是他们的领地。”

把铁甲取出来后,她又指着几件服饰道,“除了这匈奴人的甲具,这几件鲜卑人的衣服也很奇怪。”

“按单于王庭的规定,鲜卑人不得过仇水放牧,这里不应该出现鲜卑人的痕迹。”

“会不会是鲜卑人杀了这些匈奴人,然后把铁甲藏在这里?”刘煜问道,不过很快就自己否定了,最近弹汗山新汗上任,没听说有人跑到仇水北岸。

“在几天之前,这些盔甲应该是暴露在地上的,这几天下雪才把他们埋在这里。”项如意提醒了一句。

“我猜是匈奴人将铁甲随意留下在这里,这里人迹罕至不说,便是雪一积便什么都盖住了。到了时候,他们应该就会回来取。”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留下盔甲呢?”项如意很是疑惑地道。

“别想了,有马队接近。”成庆面色一凛,“应该不下十骑”。

“不好,我们的马呢?”刘煜想到了一个疏忽。

“别乱嚷嚷了,我发现这盔甲后就把马移动偏僻的角落里了,来人一时发现不了的。”项如意白了一眼刘煜道。

雪地被踩之后,总会留下足迹,而且藏盔甲的这处地方的积雪已经被破坏,要想恢复原样,已经不太可能。

“随机应变吧。”刘煜此行只带了太阿剑和落日弓,龙雀刀是马战长兵,不利携带,也就留在了弹汗山。

他持弓在手,躲到了营帐不起眼的角落里,成庆和项如意也隐匿了起来。

透过缝隙,刘煜看到了一伙穿着鲜卑服饰的男子进入了废弃的营帐区域,心中不由奇怪,这里怎么会有鲜卑人?

这些人摘下帽子,很多人将束发一松,变成了披发。刘煜顿时看明白了这些人应该是匈奴人。

“为了抓一个羌人的小仔子,竟然让我们大匈奴人假扮鲜卑蛮子,还折了两个兄弟在涿邪山,真是不值。”中间有个汉子埋怨道。

“怎么会不值?”领头的是个三十来岁的草原粗汉,“贴朵里基的宝贝儿子,有他做人质,还怕贴朵里基不乖乖就范。”

边说边踢了下脚边一个麻袋,只是这麻袋里的东西没有反应。

“右贤王的这个计策就是巧妙,等解决了弹汗山,再把这小子往涿邪山前一扔,羌人也不助为患了。”

“咦,且莫车人呢?”这个领头的匈奴人眉头一皱。

“别管他,十有八九又去仇水河那边埋伏了,一天到晚想出风头,右贤王的这个儿子一点都不屠耆。”一个手下回答道。

“屠耆”在匈奴语中是贤明能干的意思,右贤王又被称为右屠耆王。

匈奴以左为长,目前的左贤王便是冒稽的侄子,前任大单于的儿子若洛成律,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富有的勇士,营帐设在离侯山。

冒稽杀叔继位,成为匈奴大单于后没有按照惯例封自己的儿子为左贤王,而封了自己侄儿。一方面,这个侄子的拥趸不少,另一方面以借封权臣之名把若洛成律赶出单于王庭,有利于自己的统治。

“不对,这里有人来过!”领头的匈奴人看到了刘煜他们留下的脚印,“而且说不定还没走!”

虽然刘煜在这些人来之前已经对脚印做过处理,但还是有痕迹暴露出来。

“来人,披甲!”他大声喊道。

“沮渠彻,你不记得我们的铁甲都应该还在雪地里吗?”手下提醒道,原来领头的这个匈奴人叫沮渠彻。

“走,赶紧随我去取甲!”沮渠彻感觉有种危险临近,“警戒。”

早在匈奴人发现脚印之前,刘煜就向成庆和项如意做了一个动手的手势,他把羽箭搭在落日弓上,本来已经瞄准了领头的沮渠彻。

在离弦的一刹那,他发现这人的警惕性太高,长弓一移,一箭正中沮渠彻身后匈奴人的眉心。

另一边项如意也扣动弩机,也有一个匈奴人被射倒在地。

借着先下手的机会,刘煜连续搭弓射箭,射倒了五人,项如意也射杀了三人。一波弓弩之后,匈奴人只剩下了七个人,但都已经借助遮挡物躲了起来。

“是谁?!敢在我们匈奴人的地盘杀我们的勇士?有种出来啊?”沮渠彻一手执盾,另一边弯刀在手,“跟我堂堂正正地打!”

“好啊。如你所愿。”刘煜放下了落日弓,太阿剑出鞘,从隐蔽的角落站了出来。同一时刻,项如意和成庆也逐一现身。

“你们是什么人?”沮渠彻聚拢了剩下了匈奴人,背向依靠,组成了死战的阵式,并把脚边的麻袋放在了自己的身后。

三个人不同方向地包围住了七个人,在数量上来看,极不和谐,但是在士气上,已经稳占上风。

刘煜刚才听得分明,知道这些人是从涿邪山回来,粗声粗气地道,“涿邪山的贴朵里基是老子的小弟,你们竟然敢拐老子的乖侄儿,知不知道拐卖儿童是犯死罪的吗?”

项如意开始觉得刘煜的话很有气势,但听到后面忍不住笑了出来,“刘煜,你说的这罪是哪国的法律?”

“我管哪里的法律,老子在哪里,这句话就是哪里的法律。”刘煜说得置地有声。

“那就看看阁下的本事啦。”沮渠彻当时在明,刘煜他们在暗,实在是防不胜防,但现身之后,数量上有了优势,虽然点子很硬,但他心有侥幸的想法。

激刘煜他们出来,何尝不是一种策略。

“大伙儿掩护我,往这边冲。”沮渠彻扛起那个麻袋,就往项如意这边冲来。

在他看来,女人应该不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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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小正太

刘煜和成庆哪里会让他们得逞,迈步向前,挥剑攻去。

这两人本身武艺不俗,又手有强兵,匈奴人身无寸甲,哪里挡得住。

至于项如意,那完全是阴死人不要不要的。

一剑一弩,配合的天衣无缝,匈奴人都没接近她就死了两个。

只一会儿的工夫,七个匈奴人只剩下了沮渠彻一个人。

后者一看形势不对,把圆盾一扔,直接用那个麻袋挡在身前,“你们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小仔子。”

“兄台是不是昏头了,你拿个麻袋在晃来晃去,以为自己是丐帮的长老吗?”刘煜笑道,这场战斗令他十分爽快,因为这两个帮手实在是太给力了。

沮渠彻听后,警惕地将麻袋打开,从里面拖出来一个半大的小子,也就十来岁左右,长得挺俊俏,一副小正太的模样。

即使被匈奴人提在手里,似乎也没什么知觉。

不过刘煜还是看到这家伙的眼皮动了一下,这小家伙应该是醒的,这是他的判断。

“我告诉你,这就是贴朵里基的宝贝儿子纳吉路,生了十个女儿就这一个儿子。”沮渠彻拿着弯刀架在这个小正太的脖子上。

“你不是说你是贴朵里基的大哥吗?你应该认识他吧?你别逼我哦,不然我就杀了你这个侄子。”

“十个女儿一个儿子?这放在后世估计要罚得倾家荡产了。”刘煜忍不住腹诽一句。

“羌人大首领的儿子怎么会落在你们手里?”刘煜还是想确认一下这个小正太的身份。

“作为他的老叔,我也就在他出生那会儿见过,说起来还真不认识这小家伙。你随便弄个小娃出来说是我的侄子,我可不会信!”

说完刘煜蛮不在乎地向前走近了一步,一手靠在身后,向项如意做了个手势。

“他真是贴朵里基的儿子!”沮渠彻听到刘煜不相信自己,很是紧张地道,“我们都是右贤王的亲卫,化妆成了鲜卑人潜入了涿邪山,费尽心思才绑来的。”

“这么说,你们右贤王除了想对付鲜卑人之外,还想敲打羌人?”刘煜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匈奴人一石二鸟的策略。

“右贤王早就知道弹汗山的不臣之意,借着白灾正好削弱鲜卑人。至于羌、氐部族,本身实力不如鲜卑,右贤王当然想一并收拾了。”沮渠彻就怕对方不相信自己,危急时刻,把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抛了出来。

“我们一行十八人到了这里换上了鲜卑人的装束,冒充檀蒲的使者进了羌人部落。然后趁着他们不注意,就把纳吉路给偷了出来。”

“你们放了我,我就把这孩子还给你们。”在这种情况下,沮渠彻最想要的是保自己的命。

“不对啊,从这里到涿邪山的路,不是说有你们匈奴人的游骑出没吗?你们换了鲜卑人的衣服,怎么通过的?”刘煜问这话当然存心不良的。

“那是因为我们有右贤王的令牌……”沮渠彻下意识说到这里的时候,猛地惊醒,“你骗我,贴朵里基根本没有大哥,鲜卑的檀蒲是他的结义弟弟。”

“你们是檀蒲的人,你们也是想去涿邪山的!”

“你不觉得醒悟得太迟了吗?”刘煜冷笑一声,像是自言自语道,“小子,我早知道你醒了。”

“什么?我杀了这个小仔子!”沮渠彻举刀砍向提着衣领的小正太,却感觉左手一空,却是这个小正太脱衣逃遁。

“老叔救命!”小正太径直向刘煜跑来,言语上还真把刘煜当叔叔了。

“我就是死了也要拉你这个小仔子垫背!”沮渠彻哪里甘心,正要追上来,忽然嘴里冒出一根弩箭的根尖来。

原来项如意在其不注意的时候出手,弩箭穿透后脑,根尖从嘴中冒出。

可怜的右贤王亲卫头领就此一命鸣呼。

“项姑娘这暗箭伤人的本事见长啊。”刘煜带着嘲讽的意味道。

“哪里比得上君上的伶牙俐齿,谎话连篇。”项如意揶揄道,“恐怕太史先生也看走眼了。”

“侄儿见过老叔。”小正太纳吉路依着草原的礼节问候刘煜,“多谢老叔出手,侄儿才逃出匈奴人的魔掌。”

“……”刘煜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自己无非装逼说羌大大首领是自己的小弟,这会儿首领的儿子好像当真了。

“哈哈哈。”项如意大声笑了起来,“刘煜,你乱攀亲戚,现在好了,人家小孩子赖上你了。”

“侄儿也见婶婶,叔婶两人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小正太的嘴巴说得还真甜,只是把刘煜跟项如意掺合在一起,他根本不知道那就是找抽的。

果然,一个暴栗敲打了小正太的头上,“乖侄儿,本来呢想夸你懂礼貌的,但这眼力实在是让人捉急了点。”刘煜一副教训晚辈的样子。

“我跟这个女人,会是郎才女貌?你都不知道她有多毒我有多善良?还珠联璧合,谁教你这些词的,信不信我用大夏龙雀刀砍他十块二十块的。”

“启禀老叔,这是孟师傅教的,是个中原人,很有学问。便是我父亲,也很尊敬他。”纳吉路被打了也不生气,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谁教都没问题,只是你这小孩子眼力是不行,本姑娘如花似玉,怎么可能跟这样的丑男是一对?”项如意也教训起小正太来。

“哦,原来你们还没成亲啊?”纳吉路算是回过味来了,不过他又有些糊涂了,对着项如意道,“他是我老叔,那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本姑娘年轻貌美,叫姐姐吧。”

项如意说完之后忽然觉得很别扭,再看刘煜脸上露出一副玩味的笑意,这才想到自己让刘煜占便宜了。

纳吉路叫自己姐姐,再叫刘煜为叔,这辈份上面自己岂不是矮了一截。

“姐……”小正太刚要叫出口就被项如意粗暴地打断了,“不许叫!”

项美眉眼珠一转,“叫师傅,看在你还有几份机灵样,我就收你做个徒弟,教你一些对付坏人的本领。”

说话间坏人像若有所指刘煜的样子。

“真的吗?”纳吉路听后大喜,竟然跪倒在地,郑重地向项如意磕了三个响头,“徒儿拜见美女师傅。”

“乖。”项如意面有得意地将小正太扶了起来,示威似的朝刘煜看了几眼。

“这里血腥味太重,对小朋友不太适应,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刘煜意识到这小正太可比自己会攀亲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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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易服

刘煜、成庆再加上项如意,三人都是艺高胆大之辈,伏击运作几近完美。

对于结果来说,小正太纳吉路的出现实在是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

这小孩子一口一个师傅,一口一个老叔,还真让项如意和刘煜生出了亲切感。

从纳吉路的口里得知,他是被匈奴人打晕之后,从涿邪山直接掳走的。

估计这会儿他的父亲贴朵里基正着急找他呢?谁让这孩子是羌人大首领唯一的儿子。

估计应该是真累了,小正太把经历讲得差不多的时候,竟然头一弯,睡着了。

“君上,要不把这孩子带去弹汗山给鲜卑人,有他在弹汗山,羌人应该会来助兵鲜卑。”成庆想到了孩子的处理方式。

“成师兄,这帮匈奴人可不就是假扮鲜卑人去抢的人,这么一下,可是做实了拐带人口的罪名。”项如意说到拐带人口的字眼时,不时地看了一下刘煜。

“带回弹汗山的话,估计我那大哥肯定会很高兴。只怕匈奴危机后,鲜卑和羌人的关系会有裂痕。”刘煜看着睡梦中的纳吉路道。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金属材质的圆牌,“这是我在那个匈奴人头领那里找到的。项姑娘看看是不是那人所说的右贤王令牌。”

他不识匈奴文字,说完递给了项如意。

项如意拿在手里,来回翻看,“上面倒是有右贤王的狼印标志,应该是他的令牌无疑。”

“我明白你刚才为什么要打听匈奴人底细的原因了,原来你想扮匈奴人进入涿邪山。”

“不错,既然路上有匈奴人游骑,我们根本无法避开他们。”刘煜点点头。

“我在看到匈奴人的铁甲后就想过扮成他们去涿邪山,但是我们的破绽太多,肯定骗不过沿路所有的匈奴游骑。”

“到时,若是陷入围攻,恐怕只有逃跑的份。”

“有了这个令牌就不一样了,我们可以大摸大样的穿越匈奴人的防线。”

“你是不是还忘了一点,你们连匈奴话都不会讲?”项如意对刘煜的想法很是赞同,但出于对他一直以来的看不惯,还是出言挖苦道。

“这就要拜托项姑娘了。”刘煜拱手笑道。

他能理解项如意对自己看不顺眼,自己何尝也看顺眼这个女人呢?

“匈奴人里可没听说女人能独挡一面?这不是破绽吗?”项如意这话其实是答应了。

刘煜与项如意从秦国斗到晋国,再从晋地到了草原,已经对这个女人的本事有了充分的了解,同时,也隐约清楚她的脾性。

“项姑娘的本事,刘煜在清楚不过的。易容这种小儿科的手段,对于谍道之人应该不在话下吧?”

“哈哈哈,看来你倒是挺了解我的。”项如意得意满满地道。

……

不久之后,这座废弃营区里奔出四人六马,正是换上匈奴甲胄的刘煜他们。

刘煜与纳吉路合骑一马,成庆跟在边上,在他们前面却是一个满脸胡须,一脸凶恶的匈奴汉子。

“他……他真是我美女师傅吗?”小正太惊恐的地盯着那个匈奴恶人。

“小纳,你连师傅都认不出来,想讨打不成?”妥妥的项如意声音从这个匈奴人的声腺中发出。

“徒弟不敢。”刘煜身后的纳吉路吓得吐了吐舌头。

这师徒的名份,本来只是项如意的心血来潮,但这个小正太着实有些讨人喜欢,倒让项美眉真有了想法。

“出发!”项如意的声音一变,竟然转变成了一个沧桑的嗓音,这样跟外形就变得极为匹配。

三人走得都是大道,不时有匈奴游骑出没,不免有匈奴人来上前问话。

不过在出示了那面右贤王的令牌后,匈奴游骑也不敢有继续阻挠的想法,项如意打蛇上棍,顺势还用言语教训起了那些游骑。

倒是刘煜跟成庆两人只能眼对眼,没办法,人家说是的外语。

“师傅好凶啊,竟然骂这些匈奴人是猪!”纳吉路显然是听得懂匈奴话的,坐在刘煜身后轻轻地道。

“这女人就喜欢在我面上甩威风,完全是多此一举,我们赶路要紧。”刘煜也是挺担心的,“要是被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好在事情没有刘煜想的那么糟糕,他们顺利地通过了匈奴游骑的势力范围,看到远处的帐蓬之间的羊角旗帜,刘煜知道羌人部落就在眼前了。

就在他们准备加速靠近的时候,几支羽箭落在了他们的马前。

好在三人马术出色,勒住了座骑,再看不远处已经有一队轻骑朝他奔来。

“匈奴人,这里已经是涿邪山的地域,你们越界了!”来的骑兵身皆包头帕,上身皮甲各不一样,估计都是部落中自产的,不过每人身上都披了一件羊毛毡做的披肩。

披毡是羌人的传统服饰,材质也多是羊毛。羌人以牧羊为业,更以羊角为图腾。羌人生死都要身系羊毛绳,表示与羊同体。

“日达木叔叔,是可爱的纳吉路回来了。”刘煜身后小正太认出来的来人。

“我的天啊,我们的纳吉路回来了,快去告诉大首领,涿邪山吉祥如意了。”领头的骑士看到小正太后发出惊呼。

原来纳吉路在羌语中是吉祥如意的意思,估计也是羌人大首领对于生下儿子后的期望。

“匈奴人,是你们护着我们的宝贝吉祥回来的吗?”日达木跳下马,话里带着善意。

刘煜也下了马,然后把纳吉路扶了下来。

“日达木叔叔,他们不是匈奴人,他们是把我从匈奴人手里救出来的。”纳吉路指着刘煜道,“这是我的老叔,是我父亲的兄弟。”

又指着另一边的匈奴人模样的项如意道,“那是我的美……我的师傅。”

这会儿项如意可是一副恶汉的模样,哪里是什么美女?

“不对啊,不是鲜卑人把你掳走的吧,我们还杀了他们两个同伙!”日达木不解地道。

“日达木叔叔,那是匈奴人假扮的。要不是碰到老叔,说不定可爱的纳吉路性命不保了。”小正太说话自带可爱光环。

“你是我们大首领的兄弟?”日达木的脸色一凛,他明显不相信这样的身份。

“麻烦阁下前去通报,就说鲜卑可汗檀蒲的结义兄弟刘煜,前来求见羌人大首领!”刘煜行了草原的抱胸礼。

在现在的时刻,他是鲜卑人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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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云动

自鹰骑出塞之后,晋人封锁关卡,边地之上防守越加严密。

绛都城中,依然是歌舞升平。

彩云楼内丝竹齐鸣,云袖飘飘,只道江山重重秀,却爱美人翩翩舞。

平陵君姬森的酒量本来不错,只是今日出现了意外,看着上官芸儿天仙一样的舞姿,脸上露出沉醉之意。

还真是美人如酒,温柔似刀,让人沉溺无法自拔。

“君上最近许久不来彩云楼,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大事啊?”上官芸儿一曲舞罢,款款问道。

“整日被父王逼着看各种奏报,各种考较,不胜其烦。”姬森酒意上头,有些懊恼道,“我又不想成王成霸,都不知道父王怎么想。”

“明明大哥对这些事情最为热忱,却逼着我一起受罪。”

“君上,这可是好事啊。”上官芸儿亲手给姬森倒满酒,然后轻声道,“说不定大王属意你为储君呢?”

“哪有这样的好事?”姬森喘着酒气道。

虽然说无意王位,但心底多少对万人之上的地位有些念想。

“父王已经封了白将军为太子少保,又节制代郡兵事,这样的安排已经很明显了。”说到这里,他微微一叹。

“不知道此时,我那四弟和煜表弟在哪里?”

“不是说代成君与武原君最近都感染风寒,一直闭门不出,难道坊间传闻是真的?”上官芸儿睁大着眼睛问道。

在晋王的授意下,鹰骑出塞已经被严密封锁。

但这样的大事,对于公卿世家来说,多少知道一些端倪,于是坊间隐隐有了一些关于代成君出塞的传闻。

只是传闻缺乏佐证,便也引不起民众的过多关注。

姬森的脸上已经了醉意,端起杯子喝了上官芸儿亲自倒的酒,又有美人,又有美酒,他感觉自己在飘。

“什么传闻不传闻的。呵呵。”姬森嘴中吐着酒气。

“那就是真的!”他斩钉截铁地道。

“我四弟,当世英杰之首,我表弟,可是军中悍将。此生不破狼居胥,终愧我辈是男儿!”

“他们真是我华夏热血男儿,我来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大年三十,五万鹰骑冒着风雪出塞,想起来,我就激动。”

姬森再次端起一杯酒来,一口饮尽,“来日归来,我当与他们共谋一醉。”

说完,酒意上涌,一阵强烈的疲劳感让这个胖子睡了过去。

不久之后,天仙阁上飞出数只信鸽,方向均是向北而去。

……

在第一世家的智家大院的精致书房内,一老一少正在对弈。

围棋相传是尧帝所制用来教育自己儿子丹朱的,传到此时,已经成为了一项公卿子弟爱好的文癖。

黑白之间已经到了最后的搏杀阶段。

盘面之中黑棋占尽中枢之地,张牙舞蹈,构成一条大龙之态,至于白棋只是割据四角,很是顽强。

智太公执黑,轮到他出手,却犹豫了。

掌握住了关键的棋面,四面受到制肘,也有了全胜的机会,一子两子的胜利在他看来毫无意义。

他落下一子,准备夺取右下角落的区域。

“祖父,你输了。”对弈的智况淡淡地说道,接着在棋盘中间的位置落下一子。

黑棋大龙被穿心一子,四角白棋演绎成了两大铁钳,大龙竟然被死死绞杀。

“哎,大好局面,竟然毁于腹心之内。”智老太公心有不甘。

“在孙儿看来,祖父这盘棋不过是外强中干而已。”智况仍然说得很从容,“再强的四肢。心若停,便没有了生机。”

“哦,这就是你河东之行得出来的结果吗?”智老太公的话里当然有其他的意思。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是在况看来,谁是落花,谁又是流水,却是不得而知。”智况还是一副老神安坐的样子。

“景珊珊随鹰骑出塞,显然景道茂已经做出了选择,景家靠上了代成君,也就不用顾忌我们智家了。”智老太公安慰孙儿道,“既然景家不识趣,倒不如另想他处。”

“不。”智况摆摆手,“如今晋国形势跟祖父黑棋盘面类似,无非是外强中干而已。”

他轻轻地在天元位置落下一子,“我们智家就是这内心关键一子,现在无非是寻找外援而已。”

“鹰骑主力北去,西北平衡已然打破,秦人必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孙儿此去河东,还跟秦人见了一面。”

“你见了谁?”智老太公问道。

“广平君府长史相锜。”智况如实回答道,“想必秦人知道鹰骑出塞一事后,已经开始磨刀霍霍了,冬去之后必有所动。”

“一旦战起,大王可就不得不尊重世家的态度。到时候,我们可不仅仅是一个鹰骑主帅可以满足的。”

“原来孙儿你是想用秦人来逼大王放权于公卿士家?”智老太公抚须笑道。

“非也。”智况否定道,“既然江水以南的刘氏能够代楚,为何我们当世第一的智家就不能代晋!”

“什么!?”智老太公一惊,不过年老如狐的他很快定下心来,“果然是老了,以后智家就看你了。”

……

涿邪山草原东侧有一条河流,羌人称其为羌水,在匈奴人眼里,被称为龙勒水。

羌水东流百余里,便有一处险要峡谷所在,当地人叫夫羊句山峡。

一条长长的过道从峡谷穿越,尽头之处的山梁之上是一座高大的城池,朱雀旗帜飘扬在寒风之中,一个大大的“魏”字刻在城头之上。

一队匈奴兵护送一辆马车进了魏城,马车上竖起黑色狼旗,这是右贤王的标识。

此时的魏城家主宅院中,魏氏的主要人物悉数到场,因为家主说有要事相商。

“绛都有鸽信确认,代成君姬舜和武原君刘煜,率领五万鹰骑大年三十出塞。”魏邦说出这话的时候,座下众人均是一愣。

“这姬家小儿果然是一方人物,这个时候竟然敢率军来草原。”魏冲回过神来赞了一句。

“主公可知道他们往哪里个方向行军?”毕节提出一个关键性问题。

“这恐怕就不得而知了。”魏邦想想道,“不过既然鲜卑曾经派人联系姬舜,弹汗山那边必有所动。我们只要静观弹汗山的动作便是。”

“报!”这时,一个兵士从外面进来,“右贤王之子且莫车中了毒弩,送到我们城中请家主帮忙救治。”

“毒弩?”魏邦皱起眉头,匈奴人主要是弓箭为主,弩箭的技术含量较高,射程又短,一般只是中原四国的人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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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戈壁行

右贤王的这个儿子,魏邦也听说过,是金狼卫的神箭手,喜欢出风头,看来这次是碰到硬茬子了。

“毕先生,还是麻烦你现在过去看一下。”魏城之中要论医术,毕节是首屈一指的。

要知道当年老毕每次做逃奴被抓回去,少不了被匈奴人一顿毒打,但这家伙不仅安然无事,身上连个大的伤疤都没有,就是因为他的医术。

魏城之中,若是毕先生治不了的病,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诺。”毕节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不过没多久,这家伙竟然神采飞扬地回来了。

“主公,我知道那个刘煜在哪里了!”人还没到,声音就传了进来。

“毕先生快说。”魏冲的兴趣被提了上来,刘煜的匈奴言论让魏冲觉得,此人跟自己应该很对脾性,于是上了心。

“我刚才去看了下右贤王受弩伤的儿子,这一看就发现了端倪。”毕节说话很有条理。

“毕先生,这刘煜跟这个且莫车还有什么联系吗?”魏冲有些急。

“冲儿,慢慢听先生说。”魏邦知道魏冲的性子有些冲动,示意他耐心听下去。

“这得从这支弩箭上的麻毒说起。”毕节从容地道。

原来毕节本是汉国南越郡人,少时学了一身医术。

在给且莫车诊治的过程中,认出了这只弩箭的毒是产自武平山的麻毒。

“此毒开始没有太大的毒性,只会有麻木的感觉,但若是不去毒,那么毒素就会渗入到肺腑之中,到时候,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这个匈奴人还算运气,中毒时间应该不超过三天,刚才我给他用药拔毒,再吃上七天的药应该会痊愈。”

“我说毕先生啊,你说这个毒干嘛?跟刘煜又有什么关系呢?”魏冲有种急火攻心的感觉。

“根本上讲跟刘煜是不太有关系,但跟刘煜的对头大有关系!”毕节哈哈笑道。

“先生是说项家?”魏陵反应很快。

“不错,说来也是缘份,我三年前因为得罪了汉国墨家的欧阳燎逃入武平山,欧阳燎的人紧追不放,当时一个持弩的小女孩,帮我解了围。”

“当时她用的弩箭跟这支无异。”毕节拿出来诊治且莫车时拿来的弩箭。

“我在武平山躲了几日,后来我还见到了他的师傅。”毕节的神情中忽然有些回味,“那是剑法大家盖凤琴。”

“那个持弩的小女孩叫项如意,是会稽项氏的人。”

“莫非就是那个太史榜上唯一的女子?”魏邦与景家交好,景道茂跟他讲过封天议的事情,“前有女艾镇国邦,谁说如意不封侯。”

“不错,此前绛都鸽使曾有信说是刘煜遭遇项氏袭击,多有弩箭,应该是项如意动手无疑。”毕节继续分析道。

“没有想到,这项如意的弩箭出现在仇水河边,也就意味着刘煜肯定在弹汗山那里,毕竟从消息来说,鲜卑小汗跟他是结义兄弟。”

魏城对中原的情报收集还是挺到位的。

“可怜啊,这个刘煜好惨,被一个女人追到了草原。”魏冲双手抱胸笑道,“祖父,要不我去会会他?”

“大可不必,魏城扼守夫羊句山峡,鲜卑人若是要北上单于庭,走夫羊句山峡是最近的路。”魏邦已经有了判断,“我们不妨在这里等他们。”

“至于鹰骑主力,十有八九出代郡奔袭离侯山。那里是匈奴人的辎重要地。匈奴人驻扎了十万人。”

“五万鹰骑对阵十万匈奴,姬家小儿倒是好气魄。”

……

姬舜挑选了五千精兵,本来打算一人三骑,寻求速度攻势。

但鹰骑出塞本身马匹不多,沿途缴获匈奴部落马的数量也有限。

又听鲜卑人穆涉说及戈壁中环境恶劣,座骑再多也是无用后,于是减少到了一人两骑。

除了座骑之外,另外一匹都驮了给养。

天色一亮,姬舜还想跟韦英告别,却没有发现韦英的身影,以为对方把自己要进戈壁的事情忘了。

他苦笑了一下,心中自我安慰道,这样也好,省得自己看到了她就舍不得离开。

“大帅,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大帅发令。”王霸骑马过来通报道。

“出发。”姬舜翻身上马,向送行的军将告别,“诸位,离侯山再见!”

五千骑兵踩着积雪踏入了千里戈壁,进入之后,气温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风却变猛烈地起来。

好在姬舜已经料到了这种情况,让兵士们都戴上了遮挡强风的裘皮帽。

大戈壁一望无垠,其间也没有任何的遮挡物,这使得寒风变得肆无忌惮。

马蹄敲打着冻住的地面,人呼出来的气瞬间变得凝结在裘皮帽上。

为了此次出塞,景家除了提供粮草之外,还善解人意地提供了很多裘衣。

但是再多的皮毛也挡不住大戈壁的寒风,姬舜的队伍一人两骑,依然走得不快。

步度根没有跟在这个队伍中,毕竟大军赶到离侯山也至关重要。

鲜卑人穆涉跟在姬舜的身后,他以前有过走戈壁的经历。

“君上,戈壁的风着实太大,很容易迷失方向。”穆涉吃过这方面的苦头,赶紧提醒道。

“关于方向的问题,我以前听司天监的太史先生谈起过,先看太阳所在方向即可,现在是冬季的早晨,太阳在东偏南,我们要向北直行追插。”姬舜一指方向,“走,往那边走!”

一股强烈的寒风袭来,夹杂着一些冰雪之物,打在了人有脸上生疼。

这样的情况走了半日,越深入戈壁的中心,寒风越加凛冽。

姬舜一直行在队伍的最前面,一阵大风吹来,似乎有石头击中他的座骑,马儿哀鸣一声,倒在地上,把姬舜掀下马来。

“君上,可曾受伤?”一个军士担心地问道,第一时间过来搀扶起姬舜。

只一个照面,姬舜就觉得这人面孔极为熟悉,他一把拉过对方。

虽然韦英包裹得很严实,但还是被姬舜认了出来。

“你怎么跟来了?”姬舜有些怒意。

“穿越戈壁太危险了,我不放心你。”在戈壁的寒风中,虽然韦英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可以从眼神中看到关切。

“知道危险你还跟来?”姬舜刚想教训几句,却看到韦英帽檐上的冰霜有些心疼,“算了,你跟在我身边。”

姬舜将韦英的握得紧紧地,像永远不打算放手一样。

又有兵士被风从马上得掉下来,姬舜一看这样的情况,大声命令道,“全部下马,牵马步行!”

五千人迎着风,踩着雪,在茫茫的大戈壁上艰难前行,戈壁的雪地上留下了一长串人马前进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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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激将

涿邪山羌人部落最近经历了冰火两重天,大首领贴朵里基的宝贝儿子竟然在部落中被人拐走了。

要知道小正太纳吉路在部落里人缘很是不错,人称可爱小吉祥。于是不用大首领发话,大家都自发加入了寻找小吉祥的行列。

但在失踪了两天之后,正当大家惴惴不安地时候,刘煜带着羌人的小吉祥进入了涿邪山的地界。

日达木将刘煜三人安置在一座客舍帐篷之中,同时通知了在外面疯狂寻找儿子的大首领。

贴朵里基年近四十,生了十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后,在一次部落里平乱中,不小心伤了下体,这就使得纳吉路成为他唯一的男丁骨血。

在听说鲜卑人受到匈奴人攻伐的时候,他想过要去给自己结义兄弟檀蒲适当性助拳。

但是自己儿子被拐走了,成为他最重要需要解决的事情。

而且有目击证人说是鲜卑人干的,还有两具被拦下来的鲜卑人尸体。

不过贴朵里基已经成为大首领多年,早就不会意气用事,更何况他的眼力不错,是匈奴人还是鲜卑人,他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他否定了手下部众要求去弹汗山找说话的要求,他想到匈奴人这种做法,无非就是不让自己介入对弹汗山的战争。

甚至还松了一口气,若是匈奴人抓走的话,儿子总会留条命的,若是鲜卑人抓走的话,少不得得拼上羌人的命。

“你是檀蒲的兄弟?”贴朵里基回到营地,第一时间就将刘煜请进来大帐。

“是。”刘煜看到涿邪山的主人时,也在细细的打量对方。

从对方眉眼之间的神采,他感觉这个羌人大首领是心思缜密之人。

越有小心思的人,越不会冒险,看来要劝动对方救援弹汗山,仅靠檀蒲的信件是没有用的。

“哈哈哈,我与檀蒲也是结义的兄弟,这么说起来,你也可以算是我贴朵里基的兄弟。”贴朵里基对着纳吉路道,“过来,叫叔叔。”

“阿达,我早就叫过了,老叔,你说是吗?”小正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倒是挺有部落小首领的气质。

羌人对于父亲的口语称呼一般叫阿达。

小家伙朝刘煜的身后瞅了几眼,“咦,我的美女师傅怎么没来?”

“老叔?师傅?”贴朵里基一头雾水。

“哦。老叔就是叔叔的意思,那是我们家乡的一种叫法。”刘煜圆了一下自己当时随口讲的大话。

“小吉祥的师傅是我一起来涿邪山的朋友,她挺喜欢小吉祥的,就收他为徒。”

“阿达,老叔跟师傅关系可好了,以后老叔肯定会成为我的师公。”小正太有了父亲在傍,不怕来事地道。

刘煜苦笑,这小孩子尽给自己添乱,不过,现在大事为重,他没有否认。

“大首领,在下此来,主要还带来了鲜卑新可汗的亲笔书信。”刘煜从怀中拿出了檀蒲的信来。

“新可汗?”涿邪山虽然距离弹汗山不远,但匈奴游骑封锁道路之中,基朵里基还真不知道弹汗山最近发生的大事。

他接过书信,一目三行地看完,“原来最近弹汗山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檀蒲是我的兄弟,现在已经成了鲜卑可汗。”

“按理说,我应该祝贺他继承汗位,并出兵帮助他解围。”贴朵里基说得冠冕堂皇。

“但是,我们羌人部落兵力有限,涿邪山到仇水一线,匈奴人又安排了大量游骑,只怕我们一动,匈奴人马上就察觉了。”

“到时候匈奴人一旦掉转方向,我们部落可就到了存亡关头了。”

“这么说来,大首领是无意出兵救援。”刘煜对于贴朵里基的回报早就了心理准备。

“阿达,你以前不是跟你说,兄弟有难要两肋插刀吗?我不止一次听过,您跟檀蒲叔叔结拜的过程,那时可是交换过信物的?”纳吉路说得很单纯。

“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要插嘴。”贴朵里基眉头一皱,教训孩子道。

“大首领看看,当时你给我大哥的信物是不是这个。”刘煜拿出了檀蒲那把匕首,“这把匕首一直是我大哥的贴身之物。”

“可以看出来,大哥对与大首领的兄弟之情很重视。”

“可惜,在今日来看,我觉得大哥看错了。大首领应该忘记了当年的结拜的誓言,至于这个信物,不若拿回去就是。”

“什么意思?檀蒲现在跟匈奴人对峙,还想跟我们羌人为敌吗?”贴朵里基没有去接匕首,草原上做不成兄弟,只会是敌人。

他若此时收回匕首,便是落井下石,自己置兄弟危难于不顾,传扬出去,会被草原上的人耻笑。

檀蒲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让刘煜拿着信物过来,逼迫贴朵里基做出选择。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在临来之前,大哥倒也曾经跟我提过,鲜卑连匈奴人都敢对抗,又何惧其他部族呢?”刘煜知道不用激将法,根本无法说动羌人。

“哈哈哈。”贴朵里基扬声大笑,“檀蒲的那点心思,我哪里会不知道。你也不用说这样的话来激我。”

“结义之情,我不会忘。若是檀蒲不幸死在匈奴人手里,那我这个异姓大哥还是会给他收尸的。”

能做到部族的大首领,哪里会看不出檀蒲拿出结拜信物的目的。

“大首领可曾听过中原的一个典故,叫做唇亡齿寒。”刘煜当然不想无功而返。

“刘兄弟不必用这些说客的套路来激我,本首领也跟孟夫子学过儒学,你说的典故我当然听说过。”贴朵里基不吃刘煜这一套。

“大首领看看这是何物。”刘煜拿出了右贤王的那枚令牌。

“匈奴四角权臣的令牌?”贴朵里基很快认了出来,草原之上四角权臣各自都有相应的令牌,代表如其自临。

“不错,正是匈奴右贤王的令牌。”刘煜点点头,“这令牌是从掳走贵公子的那几队匈奴人身上得来的。”

“而且这些人还说右贤王打算解决完鲜卑人,顺路再带大军到涿邪山一游。”刘煜看了一眼小正太道,“你不信可以问你的儿子。”

“阿达,那时我被装在麻袋里,这句话是我亲耳听到的。”纳吉路当时已经醒了,当然听到了匈奴人的对话。

“什么?我羌人已经答应了他们上贡五万只羊,匈奴人竟然还想犯我涿邪山?”贴朵里基当然相信自己儿子的话,这一下他还真怒意上来了。

“大首领应该忘了狼与羊是无法和平相处的,特别是今年的这场白灾之下。”刘煜不时的点了下鲜卑人,“但羊和鹿天然可以是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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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过招

“匈奴人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天灾之下,其他部族不过都是他们砧板上的鱼肉,任他们取舍。”刘煜笑道,“大首领认为呢?”

“欺人太甚!且栗胥,我不跟你计较派人掳掠我的小吉祥,竟然还想借着平叛鲜卑,来犯我涿邪山!”贴朵里基大骂道,“祖宗之地,绝不能失。”

“日达木,集结部落中的勇士,我们要去仇水那边向匈奴人问个明白!”

接着,这位羌族大首领向刘煜道,“刘兄弟放心,檀蒲是我的兄弟,既然他现在有难,做为兄长,绝不会袖手旁观。”

“刘兄弟且随我一起,兵发仇水!”话中义气冲天,豪情万仗。

当然虽然知道这位大首领只是寻求自保,但是这些话总归还是刘煜最想听到的。

羌人兵马的集结速度很快,这主要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小首领被掳掠的事件,涿邪山草木皆兵,很快聚起了二万轻骑。

在一片号角声中,贴朵里基骑马到了队伍的前面,“羌人的勇士们,匈奴人的大军就在仇水,他们说平了鲜卑人后,就要把我们从涿邪山赶走!”

“他们派人掳走了我们的小吉祥,但是大角之神没能让他们如愿!”

“他们还说要把我们羌族的女子变成他们帐中的女人,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所有的羌人都愤怒了,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好!”贴朵里基挥手之间,一面巨大的羊角大旗树了起来。

“大角之神的威严受到了挑战,我们要让匈奴人看到我们羌人是不容欺负的。也要告诉他们,涿邪山的主人是我们!”

在军心暴棚之后,贴朵里基拔出弯刀道,“勇士们,大角之神会护佑我们羌人。羌人必胜!”

“羌人必胜!”部众的战意被充分带动起来。

在大首领的一声令下,两万兵马如同洪流涌向仇水。

这样的情况很快被监视羌人部落的匈奴游骑所探到,也很快通过快马报给了仇水支流北岸的右贤王。

“什么?羌人集结两万兵马,赶来救援鲜卑人了?”右贤王且栗胥感到有些意外。

这时,又有一个游骑来报告,说是在离仇水到了三十里的一个废弃营区,发现了死去的黑狼亲卫。

“沮渠彻这个废物,十有八九是他暴露了身份,引来羌人的不满。”且栗胥把黑锅甩给了死去的亲卫头子,他哪里知道羌人的暴发跟刘煜的激将很有关联。

按照且栗胥原来的想法,率军集合了仇水延线的匈奴部落,屯兵在仇水支流北岸,用兵力优势让鲜卑人服软。

只是现实并未如他所愿,不光是先头部队的三千匈奴兵被击败。便是后面大军到了北岸后,鲜卑也在南岸集合了大量青壮。

鲜卑的行动尚未破局,羌人又开始捣乱。

“来人。分出两万兵马前去堵截羌人,不要忙着动手。”

“再带上我的亲笔信给贴朵里基,就说本王对羌人并无恶意,更不会对涿邪山有侵占的想法。”且栗胥当机立断,想到了拉拢羌人,主要对付鲜卑人。

“羌人若是愿意助我平定弹汗山,那么鲜卑人的牧场都给他们就是。”且栗胥的眼中露出凶光,这是一种狼一样的眼神。这是基于他对羌人大首领的了解做出的决断。

“贴朵里基,我且让你嚣张一时,等我解决了鲜卑人,便轮到你们羌人了。”他咬牙切齿地想道。

仇水北岸的兵马很快调动起来,旗帜的变动,也让南岸的鲜卑人察觉到了,很快有斥候将情况报告给了檀蒲。

檀蒲的大帐之中,集合了鲜卑人的主要将领。

由于刘煜不在弹汗山,乞活军正处初建当中,事务繁多,再加上,邓异跟鲜卑人一向不善,所以中原兵将未在其中。

“匈奴人分兵了?!”檀蒲听后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肯定是二弟请到了羌人来救援。”

“且栗胥分兵两万去对付羌人,那么仇水支流北岸的匈奴人应该在五万左右,那些部落的兵马根本不足为惧,唯一担心的倒是右贤王的两万黑甲狼骑。”

“大汗怕什么,我们鲜卑最不缺的就是不怕死的勇士。区区两万狼骑,我们可是有六万骑兵。”大当户忽突主动请缨道,“某家愿率本部兵马,攻击北岸中军,把黑狼帅旗送至大汗帐下。”

“我们占了人数优势,狼骑战力不俗,胜负还是五五分。即使是我们惨胜,对于我们鲜卑来说,其实跟输了区别不大。”檀蒲没有理会大当户的建议。

“本汗要的是小代价的全胜,这只是北上单于庭的第一战,若是损失太大,我们鲜卑人承受不了。”

“大汗,忘记了乞活军吗?”大萨满轻轻地提醒道。

“你是说,让那些努力去攻打黑甲狼骑?”檀蒲哪里听不出来大萨满的意思。

他眉头一皱道,“但是二弟出使涿邪山的时候,曾经说过让我对乞活军多加关照。”

“要说中原的奴隶,仇水沿岸的匈奴部落有的是。这次让乞活军攻击黑甲狼骑,大不了到时候,将那些匈奴部落的奴隶都送给他们。”大萨满老神安定地道。

“这不就是关照吗?”

“好,就依这个想法。来人,让邓异来大帐议事。”檀蒲很快下定了决心。

次日午时,羌人的兵马与两万匈奴兵狭路相逢,双方还算克制,就此落下营帐对峙。

匈奴人的使者很快进入了羌人的大营,刘煜恰好不在贴朵里基边上,等到他回到营帐的时候,没有见匈奴人的使者。

“大首领,不是说有匈奴人的使者前来吗?”刘煜当即问道。

“不错,他们是来向我们羌人服软的。”贴朵里基一脸得意道。

他拿起一封信来,“右贤王给我写了亲笔的道歉信,对于掳掠小吉祥一事,他毫无知情,都是下人自作主张。并且向我保证,匈奴人对涿邪山没有兴趣。”

“哈哈哈。”刘煜看贴朵里基的模样就知道这家伙估计想出尔反尔,“大首领相信匈奴人的这些鬼话吗?”

“这个……”贴朵里基犹豫了一下,然后悻悻道,“这不是想再考虑一下吗?”

刘煜听后,心头冒出一把火来,这都是开弓上箭了,竟然还要说考虑一下。

“在下刚才有事尚未完成,先行告退!”刘煜按下怒火,退下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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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杀使

刘煜在帐外找到了项如意和成庆,把贴朵里基的话跟他们说了,引来两人的不满。

“真是岂有此理,马上就要跟匈奴人干仗了,这时候,竟然说要考虑一下。”成庆怒气冲冲地道。

“成师兄不必如此生气,其实贴朵里基这人,总归不过是守户之犬罢了。”项如意虽然气愤却是平声静气地道。

“我猜他当时被你激将而起,现在可能已经开始反悔了,弄不好还会跟匈奴人沆瀣一气。”

“哦,那怎么办?”成庆纠结道,“要不我们偷偷进帐杀了他,然后扶持小吉祥上位。”

“那肯定不行,贴朵里基一死,羌人必乱,至于小吉祥,还是年纪太小,难以撑大梁。”项如意当即否定道。

“其实我来找你们帮忙,其实也是为了杀人,只是杀的可不是羌人!”刘煜缓缓地道。

“难道是?”项如意美目绽放光芒。

几个时辰后。

一声惨叫在羌人部落的一处营帐中响起,一队羌人士兵在日达木的命令下,围住了这个营帐。

刘煜掀开了营帐,手里提着一个包裹从里面从容地走了出来,依稀可以看到包裹里有血滴到了地上。

“日达木将军,请带我去见大首领,我有重要的话要说。”刘煜淡然地道,然后把手中的长剑扔给了旁边的成庆。

日达木对这位救回小吉祥的中原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他看着刘煜手中的那个包裹,想到了是什么,然后让出了道路,“刘将军,请。”

刘煜一进大首领的营帐就将手里的包裹一扔,从里面掉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分明是一个颗人头。

贴朵里基从报信的兵士中也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看到人头后,更是怒发冲冠。

这个人头分明就是匈奴使者。

“刘煜,你敢杀匈奴人的使者,你真当以为我不敢杀你吗?”羌人大首领怒道。

“大首领,我若没杀使者,你倒有可能会杀我。但我若杀了死者,你却不敢杀我了。”刘煜笑道。

“匈奴人的使者是不是跟你说他们对羌人的领地毫无兴趣……”刘煜的话像是有种魔力让贴朵里基静了下来。

“他肯定还说若是帮助匈奴平了弹汗山的鲜卑人后,再把鲜卑人的领地送给羌人。”

“你……。”贴朵里基有些词穷,这些都是匈奴人的筹码,他可以记得当时帐中只有他跟匈奴使者。

“哈哈哈,羌人大首领,你真是被利益迷住了双眼!”刘煜高声笑了起来,“忘记了草原的规则。”

“草原上从来就是弱肉强食,既然匈奴人都敢对鲜卑人动手,也不差你一个羌族。人家只不过想来个先后顺序,减少自己的阻力。”

“先来点口头性的大餐迷惑一下你们而已,你难道忘了,狼族在草原上可从来不谈信用的!”

不得不说,刘煜说的都是有根据的,匈奴人在成为草原的主人后,便对其他部族颐使气指,讲究以势压人。

“即使你说的是真的,但两族交战,不斩来使啊。”贴朵里基也有些回过味来,匈奴人在这个时候选择休战,十之八九不想两线做战。

“不杀了使者,大首领恐怕还是会心存侥幸。”刘煜这一次完全是釜底抽薪。

“你竟然还会幻想匈奴人会把战利品让出来,我若不杀使者,恐怕鲜卑和羌两族都被你断送。”

“当然杀了使者后,就要看你的胆量和魄力了。”

“刘煜,我可以不追究你杀使者的罪,但我从羌人的利益考虑,我们不会首先与匈奴人开战。”贴朵里基的小心思还在作祟。

“既然我们部落已经让匈奴人分兵,那就起到了帮助弹汗山的作用。”

“若是檀蒲能胜了右贤王的黑甲狼骑,我便在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

“原来大首领抱着打顺风仗的目的而来的啊?”刘煜笑道,“是不是鲜卑人败了,你就来个落井下石啊。”

“事关涿邪山羌人部落存亡,大角之神肯定会指引我们怎么做。”贴朵里基没有否认。

“好,那就让我试目以待。”刘煜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一支弩箭从贴朵里基的面颊上滑过,钉在了大帐的门帘上。

“什么人?”贴朵里基吓了一跳,刚想大叫,却听到了刘煜慵懒的声音。

“大首领,别喊刺客了,那是我的人。假如你刚才为匈奴人说话,这支弩箭会射中你这里。”刘煜指了指心脏的位置。“不过还好,大首领不算太过愚昧,不过呢,也不遂我意。”

“本来我以为大首领是个能成大事的铁血汉子,现在来说,做起大事来,还是想着利益。”

“也罢,那我们静看大角之神的指示吧。至于这支弩箭嘛,只是一个教训。”刘煜的脸色很冷,全身焕发着杀气一般。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若要杀人,无人能挡!”

说完,刘煜大摇大摆地从营帐内离去,贴朵里基一时忘了阻挡。

“君上,羌人大首领怎么说?”成庆与项如意在帐外与刘煜碰头。

“大事惜身,小利忘义,怕说的就是贴朵里基这样的人。”刘煜骂道,“这样的人还真不值得我大哥跟他结拜。”

檀蒲性情豪爽,做事果断,但贴朵里基的豪爽完全是外表的豪爽,内心不知道是多么地锱铢必较。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项如意问道,从她收到刘煜的信号,向贴朵里基射出弩箭开始,他们已经不适合继续呆在羌人部落之中了。

果然,日达木带着一队羌兵过来,“奉大首领命令,礼送三位出营!”

在羌兵的监视下,三人走出了军营。

日达木还算好心,把刘煜来的马匹甲胄都还了回来。

“既然羌人大首领想看到大角之神的指示,那么我就来做他们明灯!”刘煜望着不远处的匈奴兵营道。

“哦,刘煜,你又有什么馊主意?”项如意顺着刘煜的眼神隐隐猜到了什么。

“项姑娘,成兄弟,可敢与刘煜闯一次龙潭虎穴?”刘煜已经打算兵行险招。

“哈哈,侠之大道,为国为民,君上行大道,成庆当随之。”成庆果断地响应道。

“我就是想看看你说的龙潭虎穴是什么样的?”项如意明眸之间,有股大无畏的英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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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炸营

与羌人对峙的匈奴人主帅叫须卜皋,三十来岁,他的祖辈都是单于王庭的贵族。

在草原统治了数百年后,匈奴人内部早就分出了阶层,须卜皋属于官二代的背景。

右贤王的领地是四角权臣中分布最广的,冒稽为了加强自己的影响,也派不少单于王庭的人充当千长、万长。

此次受右贤王命令来堵截羌人奔袭仇水,须卜皋以万夫长的身份,调动了仇水匈奴部落的二万兵马。

虽然不算什么精锐,但在他看来对付甲胄都不全的羌人应该是绰绰有余。

不过右贤王不让他先挑起战火,于是须卜皋让部落骑兵以防守为主,只是这已经引得手下那些匈奴人的不满。

大帐之内,出现了激烈的争吵。

“万夫长,羌人兵马远没我们的兵马强悍,应该趁其立足不稳,打他个措手不及。”早有部落的头人按捺不住自己的杀机。

他们受到右贤王的命令来到仇水,无非就想捞些战利品。眼看弹汗山的那牛羊已经捞不到了,羌人的家资可不能放过。

“右贤王不让我们现在跟羌人闹冲突。你们难道还想违抗右贤王的命令吗?”须卜皋抬出了右贤王来,让多数部落头人也就不敢说什么。

“大伙儿跑了这么远的路,什么都捞不着,这样回去,部落里的人可熬不过这个凛冬!”还是有些人愤愤地道。

在白灾面前,作为草原的主人,匈奴人也没有多余的粮草。特别是仇水中下游部落的牧草远没有弹汗山丰富,这使得畜牧的数量无法跟鲜卑人比。

这种积怨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甚至可以算是百年仇恨。

中下游的匈奴人正想借右贤王进兵的机会,掠夺一番弹汗山,但现在他们却被指派来挡羌人。

想到回到仇水,估计弹汗山的家底都让别人家搬空了,这些部落头人们心里就不平衡起来。

“你们难道没听清楚吗?右贤王只让我们挡住羌人。”须卜皋笑道,“等下右贤王解决了弹汗山,说不定他就会派使者过来,让我们去走一趟涿邪山呢?”

“我可是听说草原之上,除了氐族出美女外,就是这羌人呢?有右贤王大军在此,你们还怕捞不到好处。”

须卜皋的一席话说得很动人心,这些头人们听说不缺好处,当然心情就倍儿爽。

心情一爽就想喝酒,这是游牧民族的一种习惯,于是大帐内大伙喝得兴高采烈。

在他们看来,羌人布阵时,也是以防守为主,说明他们是绝计不敢率先来挑衅匈奴人的。

只是这时,来了三个黑狼甲的匈奴武士,为首一人拿出了右贤王的黑狼令牌。

“哈哈,你们看,右贤王的命令来了。”须卜皋一听兵士报告大笑道,“来人,快快有请使者。”

项如意又扮成了丑汉的匈奴人,手执令牌,刘煜与成庆跟随在后。

他们有右贤王的令牌,又有亲卫甲胄,刘煜就决定来闯一次敌营。

项如意虽然觉得危险,但听到刘煜口中所说要为那些自私的羌人来个指路明灯,就知道刘煜必有后招。

她对刘煜的了解越加深刻,从进入草原之时的妇人之仁,到现在来看,隐隐变得杀伐果断起来。

而且此人做事,向来胆大,却从不妄为。不知怎么的,她对刘煜要做的事情越发期待起来。

“须卜皋何在,右贤王令牌在此!”项如意三人进到大帐后,感觉有股热浪,才发现帐内点着数个火炉。

再看到黑丫丫一片喝酒的匈奴兵将,先是一愣,接着一喜。

“还真是大角之神在显灵啊!”刘煜轻声地说了一句。

“你确定能让羌人认为是他们的神灵的帮忙?”项如意嘴角一弯,轻声问道。

“天下哪有什么神灵,有的只是利用神灵的有心人。”刘煜淡淡一笑,“贴朵里基若是贻误战机,那他就根本不配做羌人的大首领。”

“须卜皋率仇水部落头领见过右贤王使者。”须卜皋对着进帐后直接站到主位的项如意行礼,“使者感觉很面生嘛?”

“哦,在下阿里巴巴,前些时候被派往离侯山交接军备,最近才回来。”项如意找了个理由,“右贤王怕你忍不住向羌人强攻,所以派了我来督军。”

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有些不解,刚才刘煜和自己商量时,强烈说这名字比较霸气,她却怎么都感觉不出来。

倒是刘煜在听到项如意自称是阿里巴巴的时候,心头感到十分有趣的很。

“哈哈,巴巴你就放心好了。”须卜皋笑道,“羌人兵甲不利,碰到我们后,就摆出了防守阵。”

“我出发之前,右贤王就曾经嘱咐过我,不得先动战火。既然大家都不想战,不若就在帐中喝酒就是。”须卜皋的话引来了在座头人们的欢笑。

刘煜也笑了,不过他不是笑匈奴无视羌人的勇敢,而是听到了“巴巴”的爱称。

“那我就放心了。”项如意的江水以南的人,当地人称呼其父,口语上也叫爸。

这声“巴巴”的爱称也让她有些意外,不过心中怨道,我可是女孩子怎么能当爸爸?她哪里知道二千后,那些app的短视频里,女孩子以当爸爸为乐。

“使者远来,要不一起喝上几杯!”须卜皋发出了邀请。

“那好吧,我们就一起喝,反正羌人都是胆小鬼。”项如意顺口说道。

帐内的饮酒气氛在右贤王使者加入之后,更加热烈起来。项如意卖弄她的匈奴话,频频与那些头人们举杯。

至于刘煜和成庆就低调地跟在他的后面,当然也少不了杯中之物。

有了项如意的掩护,两人的行动实在不为人注意。

趁此机会,刘煜和成庆兵分两路,悄悄的点燃了五个土制手雷,并放在了宴席之中,这些土制手雷一直被刘煜带在身边。

他今日深入敌营,就想搞一次大事件。

等到全部就绪后,刘煜拉了拉项如意的衣角,手雷的引线被特意加长,这是为了提供他们撤出的时间。

“哦,不好意思,这酒一喝多,就想着去**,失陪,失陪。”项如意会意大大咧咧地跟这些头人们告别离帐。

三人一离开大帐,刘煜就低声喝道,“赶紧卧倒!”

成庆和项如意哪里敢怠慢,三人刚趴倒在地,只听到几声巨响,一股气流向三人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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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指路灯

在气流的作用下,附近的匈奴兵士都受到了波及,被掀翻在地。

刘煜的这几个土制手雷都是用颗粒火药做的,威力可比前一次在仇水支流上的那枚大的多。

而且是五颗齐爆,又在一个封闭的大帐蓬里,这样的威力更被放大了数倍。

响声之后,三人抬头再看时,只看到帅帐的篷布已经没有踪影,只剩下了几缕破布残蓬。

帐蓬中那些刚才还在欢乐喝酒的头人们,现在都是痛苦的哀叫。

“天啊,我的腿呢?”有人被炸断了双腿。

“啊,我怎么看不到了。”也有人被炸瞎眼睛。

当然还有人正在快速失去了生命的光彩,官二代的须卜皋一向自认为讲究风度的人,但此时,下身衣裤已经消失不见。

上身胸口不停地流着血,刘煜的手雷重点关注了他,刚才的响声中,须卜皋被掀到了空中,然后重重地掉下。

他睁大着双眼,脏器破裂使是嘴开始流血,“是……天……雷!”

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生命会是这样结束,不瞑目的双眼带着极度的不甘。

“天雷炸营!”刘煜用匈奴话大叫起来,这是此前就向项如意学过的。

“我们匈奴人得罪上天了!天神震怒,大家快跑回去告诉右贤王啊。”项如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二万人的队伍在几声巨响之后,变得群龙无首,一时变得混乱无比,再加上临近夜晚,又有恐怖的天怒言论,还真有人开始向仇水逃去。

这种巨大的响声,同样惊动了羌人。

“外面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巨响?”贴朵里基依然一身戎装,他虽然不敢攻击匈奴人,但是他怕匈奴人知道使者被杀后,迁怒于羌人。

“报告大首领,刚才有探马来报,说是匈奴大营出现巨响,我便派人前去探查,撞上来几个匈奴逃兵,就带回营来。”日达木是前线将官,反应很是及时。

“请上来问话。”贴朵里基听到逃兵字样,觉得异常奇怪,未战出现逃兵,匈奴人遭遇哗变了吗?

两个匈奴部落的士兵被带进了羌人的营帐,并被扣在了地上。

“你们匈奴人营中的巨响是什么情况?”贴朵里基开门进山地问道。

“是天雷炸营,天雷炸营,须卜皋被炸死了,我们部落的头人也死了,上天动怒了,我们不敢再留下来,我们要回家。”两名俘虏惊慌地道。

“什么?天雷炸营?”贴朵里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听说前一次我们隔壁部落的人攻上仇水河,上天也降下了天雷,打死了领头的千夫长。”

“我的天啊,上天这是要惩罚我们匈奴人吗?我不要留在这里,放我回家吧!”俘虏的精神状态完全是崩溃的。

“第二次?”贴朵里基很奇怪了。

“大首领,我这边有探马的确回报,匈奴人在五天之前也遇到过天雷炸营。”日达木当即回答道。

“这种事情还能有第二次?”贴朵里基一愣,一个心底涌上来一个想法,一时激动起来,“难道这是大角之神的意愿?”

想到这里,他走出了大帐,看到巨大的山羊角大旗,向着匈奴人的方向飘扬。

“日达木,你说我们怎么该办?”贴朵里基看着旗帜问道。

“这是击败匈奴人的绝佳机会,至少我们可以获得数量不菲的甲胄!”日达木郑重地道。

“哈哈哈,不错,这是大角之神的指示!”贴朵里基指着迎风飘扬的大旗。

“羌人当兴,就在今日。”贴朵里基命令道,“传我命令,去把俘虏杀了祭旗,全军出击,攻打匈奴营寨!”

“大首领英明!”日达木躬身行礼道。

不多时,两万羌军一齐攻出寨来,匈奴营寨一片混乱,根本无力阻拦。

匈奴部落的兵士一向以头人为将,现在无将无头,营中兵士如同一群无头苍蝇,看到羌军攻来,还未近身,就已经开始了逃亡。

不过匈奴军中还是有一些硬气的低级军官好不容易积结了数百人马,只是哪里敌得过两万多的羌军,匈奴人的抵抗很快淹没在羌军的海洋中。

刘煜三人已经从匈奴的营帐中出来,他们骑马躲了附近的树林,静静地看着远处两族交战的场景。

“看来你还真成了羌人的指路明灯!”项如意看着匈奴营中已经起火,羌语的喊杀声不绝于耳。

“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贴朵里基这样的人成不了大事,但却是可以利用的。”刘煜淡淡地道,“此战之后,他们不仅拿到小利,而且也没有了回头路,必然会快速赶到仇水去。”

“接下来,就要看仇水鲜卑了。”

“其实有个事情我觉得你也应该想到,你那结义大哥可是一个狠人。他能这么快速成为可汗,个中详情可不会是场面上能说出来的。”项如意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我与他认识时间不长,但我也看出来,他做事,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刘煜自然能想到檀蒲是如何成为鲜卑可汗的。

本来他的父亲、叔叔都死得很蹊跷,对于真相,刘煜不难猜出。

“仇水北岸还有五万匈奴兵马,其中有两万能是右贤王的黑甲狼骑,鲜卑人倒是有六万兵士,虽然人数占优,但不见得能胜。”

“大哥不会选择用鲜卑人跟狼骑硬拼,这个时候若是把鲜卑的兵力折多了,怕是汗位难保。”

“鲜卑人十有八九会让乞活军去拼狼骑,对于他们来,中原遗民根本就是用来挡刀的。”

刘煜的分析很到位,得益于他对檀蒲的了解。

“君上,那不说是乞活军会死伤惨重?”成庆有些不忍。

“所以我们要赶紧回去。”刘煜拔转马头,准备离开。

“刘煜,你有没有想过,你就算回去了,估计也不能改变什么?”项如意劝道。

“我知道,其实在我看来,乞活军对阵狼骑,的确会死很多人。但有失有得,一支强军的确立是在无数硬仗之后。乞活军需要一场涅槃,我也需要!”刘煜的话很坚定。

“我应该跟他们在一起,一起经历这一场涅槃。心有无畏,天下莫可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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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仇水之战(一)

虽然羌军击破匈奴两万部落兵马的声响很大,但弹汗山鲜卑人只要为突破仇水河匈奴人的封锁而努力。

邓异已经领到了次日清晨攻向北岸匈奴中路的命令,是檀蒲亲自对他说的,语气很是平和,甚至还说但凡需要的军械都可以支持。

邓异这些天来知道了北岸的匈奴兵力布局,右贤王的黑甲狼骑居中,左右两侧都是部落兵士。

乞活军面对的将是战力最强的黑甲狼骑。

“可汗,能否给我们五百具半身铁甲?”邓异沉吟后提出了要求。

“邓将军应该知道,弹汗山甲胄也是奇缺。”檀蒲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不过很快又道,“不过,二弟临行之前让我多多关照乞活军,我便是再困难,也会帮你凑齐这五百具铁甲。”

檀蒲说话越来越有上位者的考虑,既然要让人家拼命,人家提出的条件只要不过份,便是答应了也是对自己有利。

“如此,就多谢可汗了。”邓异抱拳谢道。

过河之战,马匹无法在冰面上冲锋,只有步行而攻,倒是对不太精通骑战的乞活军来说还算便宜,当然也不算优势。

“不知道有没有我们刘将军的消息?”邓异这个时候还是想到了刘煜,将为军胆,刘煜前一战的勇猛让他印象深刻。

“还没有消息传来,但匈奴人分兵来说,肯定是二弟请动了羌人。按照脚程,明日羌人的兵马有望赶来,所以本汗就打算明日攻打北岸。”檀蒲说得都自己的推测,涿邪山距此不远,要打破匈奴堵截哪会那么容易。

鲜卑可汗的想法是明天试着利用乞活军先冲一阵。

邓异领命之后,便回大帐中集合了军将,在初战当中,乞活军折了二千多人,在檀蒲的授意之下,鲜卑人把此前藏匿的中原奴隶都献了出来,全军人数又回归到了五千人左右。

邓异按照人数划分了五个千人队,以首战存活下来的中在遗民为骨干,重树了乞活军。

邓异自己领了一个千人队,其他四个队伍分别由屈连平、李进、柴青、杜茂带领,小家伙韩昊跟杜茂关系很好,跟在杜茂身边。

“什么?明日让我们主攻且栗胥的黑甲狼骑?”李进听后一脸地不敢相信,“我们只有五千人,狼骑可是有两万,这跟送死有何区别?”

“我知道了,这些鲜卑蛮子想我们去消耗匈奴人,这是变得法的想让我们去死!”李进愤愤道,“老子才不干呢!”

“我知道这对于乞活军来说很难接受,所以我向檀蒲可汗要了五百具步兵铁甲。”邓异对李进的抵触有了心理预期。

“鲜卑蛮子自己都没什么甲胄,怎么会给我们呢?”李进猜道。

“李校尉猜错了,檀蒲可汗给了,我回来的时候,顺道去军需要那里将铁甲带回来了。”邓异回答道。

“哼,无非就是想让我们拼命,鲜卑蛮子心眼坏得很。”李进做了长时间的奴隶,心头的怒意难平。

“将军什么时候回来?”杜茂边上的小孩韩昊问起了刘煜。

“匈奴人分兵,应该是君上的游说起效了,以我对君上的了解,他肯定会快马回来。”屈连平笃定地道。

在这几人当中,他跟刘煜的时间最长,也结下了生死交情。

“将军若回来,就请老天爷再给匈奴人几个天雷,肯定把它们吓个半死。”虽然不知道初战的声响从何而来,但在座的这些人都有些明白跟刘煜存在关联。

“君上离去之时,曾经给了我五个铁疙瘩,说是到了关键时候让我拿出来用。”屈连平当然知道刘煜的土制手雷,刘煜甚至还教过他使用方法。

邓异一听,不由地一惊,初战的巨响虽然威力有限,但声响还是吓住了匈奴人。

有此利器,乞活军倒还是有一线机会。

“你早说嘛,那声响不仅能吓匈奴人,也能骗鲜卑蛮子。”李进来了兴趣。

“屈校尉,你的这五个铁疙瘩,能否交给我来安排。”邓异可不想这样的好东西浪费了。

“本来君上就是给邓副将来安排的。”屈连平笑道。

……

匈奴兵马五万多,沿着仇水支流的冰河排开了大量的帐篷,河岸之上都安排了大量的游哨。

在这片军帐之中,最显眼的是中间区域巨大的黑狼旗帜,旗帜之下帐中都是清一色黑色甲胄。

这些兵士举手之间,都有一股肃杀的悍意。

冬日的草原,天亮来得有些晚,有一层雾气在空气中弥漫。

右贤王且栗胥被贴身亲卫叫醒,正要恼怒对方惊扰自己好梦时,却听到亲卫说,须卜皋兵败身死,羌军已经朝仇水杀来的消息。

顿时没有了睡意,且栗胥赶紧让亲卫将报信的兵士叫进帐来,细细询问。

当听到有人持有他的令牌进帐时,他心头一阵一紧,这肯定是自己给沮渠彻的令牌,没成想却成就了敌人。

对于天雷之说,且栗胥一开始不太相信,先头部队的经历他还存一丝怀疑,但听到须卜皋的两万兵马也遇到天雷炸营,并且是全帐将官均被炸死炸伤之后,他忽然心生惧意。

“不对,这肯定不是天雷,应该是我们未经历过的一种声响很大的武器。”右贤王从恐惧中得结论。

“你来时,羌军在做什么?”且栗胥已经感受到两线做战的压力。

“他们在抢我们的兵器、粮草。”报信的匈奴人回答道。

“呵呵,羌人都是穷鬼,贴朵里基也是一个喜欢占便宜的小人。”且栗胥做出一个判断,“这一次,我们损失了两万兵马的装备,他们肯定会抢着不放。”

“这样的话,羌军至少最近几日是不用担心的。”且栗胥细想之后,“看来攻击弹汗山还是要速战速决。”

自从兵马驻扎在仇水支流北岸后,且栗胥原先是打算逼近鲜卑人低头。

但估计天亮后,鲜卑人听说羌军大胜后,必然更会选择与匈奴对抗。

“这会儿怕是不进兵南岸,鲜卑人不会俯首称臣!”且且栗胥已经想通了这一点。

“离天亮还有多久?”他问道。

“差不多还有一个多时辰。”亲卫回答道。

匈奴人统治草原已有百年,也引用了中原的十二时辰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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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仇水之战(二)

“不出意外羌人突破我们堵截的消息会在几个时辰后传到鲜卑人那里,这会让他们信心大增。我不允许其他部族敢凌驾于大匈奴之上。”且栗胥下起了命令。

“吹号,让勇士们起床整备!”

“大王,这样是不是过于仓促了点?”亲卫们有些不解。

“时机已经发生了变化,若是继续跟鲜卑人对峙,涿邪山兵败的消息会让我们士气下跌。所以,我们必须做出决定,让鲜卑人害怕。”且栗胥带兵多年,哪里不知道,在兵力不占优的情况下,士气对于战争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黑甲狼骑率先过河,直击鲜卑人的中军,让部落兵马跟随进攻。鲜卑人整族也就五六万战兵,我们大匈奴可有百万控弦。我就不信,檀蒲小儿跟我硬拼,便宜了谁!?”

且栗胥已经揣摩透了新任鲜卑可汗的心思。

“大王,是不是要分出兵马去攻打那群中原奴隶军,探马回报,现在称为乞活军。”由于这支成军不久的兵马前段时间击败了匈奴的先头部队,更有天雷助阵,引起了一些匈奴兵将的关注。

“哈哈,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的目标是直击檀蒲的亲军。他初登汗位,手下肯定有人不服,只要我们兵势占优,会有鲜卑人起来造反的。”且栗胥还真不把乞活军放在眼里。

“乞活?哈哈,人家不过是想活下来。我们不去攻他们,量他们也不敢来反冲我们军阵。”

说着这位右贤王又想到了天雷的事情,“我有种感觉,上次说的天雷跟这乞活军很有关联,告诉狼骑,一旦听到巨响,不得理会,直冲弹汗山就是。”

在右贤王命令下,狼骑营地最先热闹了起来。

由于天尚未大亮,匈奴营地的火把数量激增。

北岸一片火光,更夹杂着号角,很快引起了南岸鲜卑人的关注。

檀蒲一夜未睡,正在布局马上要展开的攻势。

匈奴人的异动让他眉毛跳得厉害,“难道且栗胥跟我一样的想法,打算在今日过河而击吗?”

“大汗,对岸匈奴兵营出现炊烟,应该是在准备早饭!”高位哨台的瞭望手将看到的场景向檀蒲禀告。

“什么?”檀蒲很是意外,“带我去看!”

他走到仇水河边的时候,天色仍然未见亮,影影绰绰地看到对岸有烟雾升起。一阵寒风吹过,还真隐约送来了牛羊肉汤的味道。

“不好,这怕是匈奴人在战前准备了。”草原上冬季发生战争,往往首先会让战士吃个半饱,身上热量充足了,手脚的力量会更大。

“且栗胥为何这个时候选择攻过来呢?”檀蒲很是不解,“难道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吗?”

“传令所有鲜卑战士,多备弓箭,沿河岸戒备。”檀蒲以猜测对岸有行动之后选择了最稳妥的策略。

“是不是要通知一下乞活军就地布防?”大当户忽突出言问道。

“不必。”檀蒲否定道。在他看来乞活军本就是用来给鲜卑人填坑的,更何况兵营离此有些路程,一来一去要费些时间。

乞活军的营寨在南岸的边侧偏僻角落,离鲜卑中军差了七八里路程。一方面鲜卑人不太信任他们,另一方面还是他们人数不多。

但此时已经全军整备,邓异从五千人找出五百个身材魁梧的大力之士,准备战时披上铁甲作为冲锋箭头。

“老大,这真是奇怪了,匈奴人难道知道今天我们要行动吗?”柴青望着北岸的火光道。

“应该不会,不过闻着怎么有炊烟的味道,难不成他们要先来攻南岸。”邓异做出一个判断,“这样做,对于他们来说,是不是仓触了点?”

要知道一项军事行动的展开,总要有所准备,前一夜匈奴人似乎根本没有打过来的准备,这时候却闹腾起来了?

邓异思索一番,想到了一个可能,“莫不是羌人正在逼近仇水,匈奴人不得不加快进攻的节奏?”

“是了,是了。”邓异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越大。

“邓将军是不是忘了匈奴人分出两万兵马去堵截羌人?”屈连平提出了质疑。

“会不会羌人吃掉了两万匈奴人?”小家伙韩昊猜测道,不过旋即又觉得别扭,“两万匈奴兵可不是能一战而胜的,除非像我们一样,有天雷相助!”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邓异一点,猛拍了一下大腿,“小昊说得对,既然刘将军去了羌人部落,还怕没有天雷相助吗?”

邓异这么一说,大家都醒悟过来。

“我本来以为今天一战,我们乞活军会折损大半,现在来说,倒是未必,而且说不定我们会成为决定此战的关键。”邓异有些想明白了。

“老大,既然匈奴人要攻过来,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呆在这里等他们就是。”柴青问道。

“不,我们还是遵守跟檀蒲可汗的协定,继续跨冰河过去。”邓异笑道。

“那不是要跟匈奴人冰面上碰到吗?”柴青一脸奇怪地道。

“柴叔,你好笨啊,匈奴人攻过河,目标肯定会是鲜卑人,才不会来管我们。”韩昊人小但脑子很灵活。

“更何况我们是人,远远地绕开他们的主力就是。”

“小昊真是聪明,我想刚才你就知道刘将军会助羌人获胜了吧。”邓异看出来这个小韩昊脑子好使。

“不错,我打算带乞活军迂回过河。我们延仇水支流冰冻层的边缘地带过河。”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不然檀蒲可汗事后肯定会来找我们麻烦。”

而此时的仇水支流北岸,右贤王的狼骑已经准备妥当,巨大的黑狼旗迎风飘扬。

且栗胥立于狼旗之下,他雄厚的嗓音响了起来。

“匈奴的勇士们,我们是这草原的主人,我们掌控着草原的一切。”

“但是仇水鲜卑何其狂妄,竟然不向我们上贡,还意图联络中原人,来攻击我们大匈奴。”

“檀蒲小儿以为勾结其他部族可以动摇我们大匈奴在草原上的地位,勇士们,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杀!杀!杀!”狼骑兵士拍打着身上的铁甲,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是时候给鲜卑人血的教训了,勇士们,打过仇水,弹汗山的牛羊女人,你们可以尽情取用!”且栗胥发出最原始的动员令。

所有的黑甲兵士眼中发出狼一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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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仇水之战(三)

天色微亮的时候,冬日的雾气在空气中弥漫,远处的景物影影绰绰。

凛冬下的仇水河面已经冻住了,特别是支流这一段,就连刘煜的土制手雷都无法炸开。

匈奴人可以放心大胆的通过冰面来过河。

檀蒲站在河边凸起的高地,冷静地看着雾气弥漫的冰面,鲜卑人在南岸设置了防线,后侧布置了大量的弓箭手。

在这里,能清楚地听到北岸进兵的号角声。

“匈奴人要来了!”檀蒲的脸上带期望的神色。

这是他从小立下的目标,打败匈奴人,让九天玄鹿的旗帜席卷整个草原。

冰面上隐约有了动静,但因为清晨的雾气,根本看不到敌军的位置。

檀蒲有种感觉,匈奴人已经接近了南岸。

几支羽箭从雾气之中射了过来,一个鲜卑兵士被射中,发出一声惨叫。

“弓箭手对着冰面射箭!”檀蒲发出了命令。

雾气的存在对于防守方来说,看不到对手的主攻的方向,对于进攻方来说,同样摸不清敌方的薄弱点在哪里?

鲜卑人大量的箭支射入了晨雾当中,却几乎听不到什么回音。

且栗胥的第一波攻击力量,是三个黑甲兵狼骑千人队。不过在又夹杂着了单于王庭的五个神箭手。

这些人都是跟且莫车一起从单于王庭过来的。

他们的目力比其他兵士优秀,同时他们的弓箭射程也远。

正是他们射出了校正射程的试探性羽箭,听到鲜卑人的惨叫后,也就判断了鲜卑防线的所在。

“注意,鲜卑人的弓箭马上要齐射了。”领头的神箭手乌维提醒跟在身后的黑甲兵士。

三千的攻击人马顿时停了下来,只一瞬间,大量的箭支穿过雾气射在他们前方两三米处。

“鲜卑人这是给我们送箭啊。”乌维笑道,捡起了冰面的一支羽箭又嫌弃道,“竟然用骨头做的箭头,鲜卑人还真穷啊。”

其实草原部族都有用骨头做箭头的传统,主要还是铁器太少,匈奴人也是在打败丁零人后,占据了草原的主导地位,相应的铁器也多了起来。

鲜卑人的弓箭只射了三轮就停了下来,檀蒲没有听到太多中箭者的惨叫声,倒是听着很多箭支都落在了冰面上。

他很想到了匈奴人的部队还在射程之外。

“可汗,乞活军已经出发了。”兵士上前来禀报道,“邓将军希望我们能分部分兵力跟在他们身后作为接应。”

“我们自己兵力有限,现在没有多余的兵力支援他们。”檀蒲没有把话说绝,“等我们击退攻过河的匈奴人,再派兵来接应他们。”

实际上,他根本没想过去接应乞活军。

正在这时,一支羽箭飞来,直接射中了来传话兵士的胸口。

“不好,小心匈奴人的箭!”檀蒲醒悟过来,自己第一轮射箭的落点,很可能让匈奴人反向利用了。

他一指羽箭射过来的方向,大喝道,“弓箭手朝这个方向齐射。”

还没等鲜卑人射箭,匈奴人的箭支传过晨雾射到了鲜卑的防线上,不时有前面持盾的鲜卑兵士中箭。

匈奴人在鲜卑人三轮射罢停手之时,悄然进入了射程,他们甚至捡起了冰面上的箭支,直接射还给了鲜卑人。

几轮箭射之后,冰面上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匈奴人正在无限地接近南岸。

大量的黑甲兵冲破了晨雾撞在鲜卑人的防线之上,这是用大盾长矛设立的防线,后面则是黑丫丫一片持弓箭的鲜卑人。

“他们第一轮攻击不会有很多人!”檀蒲判断道,“忽突领三千人反攻冰面,神鹿护佑弹汗山!”

“遵命!”鲜卑大当户答应一声点起了三千兵士,“弃弓持刀,随我冲杀!神鹿护佑弹汗山!”

盾牌出现了一个缺口,忽突带着三千鲜卑兵士冲了出来。这时匈奴人的先头部队已经完全显示了防守方的视线当中。

“神鹿护佑弹汗山!”三千鲜卑兵士大喊着冲向了冰面。

两股钢铁洪流在这一时刻产生了强烈的碰撞,冰面之上响起了兵器相交的声音。

“可汗,匈奴的第一波兵力在三千左右,全部是右贤王的黑甲狼骑!”鲜卑这方的瞭望哨已经探明了战场的敌军数量。

“哈哈,且栗胥是昏头了吗?把狼骑当步兵用!?”檀蒲笑了起来,在他看来,自己的本部兵马怎么都得用在刀刃上,这右贤王开场就动用了强兵,有些得不偿失。

“再派三千勇士支援忽突,我们六千人还打不过三千狼骑步兵吗?”檀蒲听说是黑甲狼骑的精锐,果断选择了增兵。

整个冰面已经成了一个纷乱的修罗战场,相比于匈奴人的装备齐全,鲜卑人就有些可怜了。

鲜卑兵士最多身上有一层皮甲,哪里挡得住匈奴的弯刀。

匈奴人因为人少被压着打,但身着铁甲,看不出任何败退的迹象。

往往是两个鲜卑兵士才能胜一个匈奴狼骑。

在雾气的掩护下,乞活军静静地踏上了冰面。

他们在半路中,听到了鲜卑人跟匈奴人的喊杀声。

“匈奴人来得真快,不知道且栗胥的黑甲狼骑有没有出动?”杜茂是斥候出身,最关注敌方精锐部队的动身。

“从他们集结到出发,再攻到南岸,只不用了不到一个时辰,我觉得黑甲狼骑的可能性很大。”韩昊在一旁分析道,“若是部族的兵士,可没有那么快的速度。”

“那就有意思了,檀蒲那家伙想让我们对阵黑甲狼骑,现在好了,人家是冲着他们鲜卑去了。”杜茂笑道,“说不定我们过河去的时候,对岸只剩下那些部落的兵士了。”

“就是匈奴部落的兵士,对于我们来说,也很难对付。”柴青很有自知之明。

“别泄气,老三,我们可是有老天相助。”邓异拍了一下柴青的肩膀道。

“邓将军,我们是不是需要再等等?”韩昊眨了眨眼道。

“当然,这会儿鲜卑人跟黑甲狼骑刚开始拼命,都应该是少数人参与,我们这会儿到北岸一闹,匈奴人肯定把刀转向我们这边来。”邓异命令道,“这雾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散,我们先停下来休整一下,注意周围环境,别让匈奴人发现了。”

他们绕了一段路,又有晨雾的帮忙,再就是现在战火的关注点是鲜卑人那里,还真不太有人会注意乞活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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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仇水之战(四)

“可汗,不好了。窝阔策昨晚跑了!”正在前线指挥的檀蒲听到前任右都尉逃走的消息。

“怎么回事?”檀蒲吃了一惊,右都尉窝阔策是於仇渊的人,又跟匈奴亲善,此前被檀蒲关了起来。

“因为战事开启,兵士尽数抽到了河边,守卫的兵士不足,让窝阔策有了可趁之机。”报告的兵士老实回答道。

“昨晚的事情,怎么现在才来报?肯定有人私通匈奴,放走了他!”檀蒲怒道,“封锁河面,不要让他跑到匈奴人那里去。”

窝阔策此时已经匍匐在右贤王且栗胥的脚下,“右贤王,你可要为副汗报仇啊。檀蒲小儿为了上位,耍阴谋害死了他的叔叔。”

他所说的副汗当然就是於仇渊,只是这个身份不为人所知。

“起来说话。”且栗胥对于鲜卑人中有人反结擅蒲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窝阔策马上添油加醋地将檀蒲搞兵变之类的事情说了一通,当然少不了陈述自己对大匈奴的崇敬之情。

“这么说来,於仇渊没有孩子留下来?”且栗胥眼睛眯了起来。

来弹汗山之前,冒稽曾经跟他说要对付鲜卑需要从内部着手,於仇渊便是冒稽安排的棋子,可惜还没用,就已经挂了。

“檀蒲心狠,哪里会留下这样的破绽。”窝阔策叹息道。

“呵呵,他有没有留下孩子其实没有关系,只要我们大匈奴支持谁,比如说右都尉你……”且栗胥笑道。

“多谢右贤王抬举,我一定效忠大单于,做大匈奴的好仆人。”窝阔策五体投地道。

“檀蒲小儿现在何处啊?南岸防守有多少人马?”且栗胥出言问道。

“檀蒲把军寨立到了河边!鲜卑总共五万多的兵马。”窝阔策有一说一道。

“果然是个狠人,那本王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狠。”且栗胥扬手一挥,“所有黑甲狼骑,一起过河!”

“部落兵士牵马跟在后面!我倒要看看檀蒲敢不敢跟我拼军力!”

右贤王一声令下,号角连天,这是发起总攻的号声。

北岸的匈奴人呐喊着冲向南岸鲜卑人的防线。

“什么?匈奴人全军突击?!”檀蒲这下有些头大起来,他也出来了且栗胥跟他比拼军力的想法。

“可汗在想,两万黑甲狼骑,战力不容小觑,再加上三万部落骑兵,便是我们整个鲜卑兵士拼命,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吧?”大萨满在旁边幽幽地道。

“萨满,这仇水之战若是惨胜,对于我们来说,也是元气大伤。”檀蒲有了退避匈奴兵锋的意愿。

“呵呵,可汗想过没有,若是败了,我们大鲜卑将永远被匈奴踩于脚下,可汗应该最痛恨这样的情况吧?”大萨满说出了檀蒲的真心话。

“可汗是天选的神鹿之子,受命于天,必有天相相助。若是总是幻得幻失,上天都会看不过去。”

“萨满,你的意思是?”檀蒲哪里听不出来对方的意思。

“可汗应该记住自己是神鹿之子,从来不应该臣服于任何人下!”大萨满的眼中满是坚定。

“好。我们便与匈奴人拼了!”檀蒲果断地发出命令,“全军戒备,等匈奴人到达南岸后一起杀出!”

……

北岸的号角也惊动了休整中的乞活军。

“匈奴人发出总攻了。”邓异根据号声判断道,“这是我们的机会了,兄弟们,我们进兵。”

早晨的太阳渐渐升起,冰河上的迷雾也逐渐开始散去。

冰面上的战事胶着,大波的匈奴人涌向了南岸。

鲜卑人老实地做起了防御,大盾树立的防线,还算稳固。

只是骨头做箭头的羽箭无法射穿匈奴狼骑的甲胄,这使得匈奴人士气大增,他们肆无忌惮地开始冲击鲜卑防线。

且栗胥已经收到了前线利于匈奴的报告,对着窝阔策道,“用不了两个时辰,檀蒲的防线就会被攻破,到时候,弹汗山可就是你当家了。”

正在这时,忽然感觉地面震动了下,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是不是又遇天雷了?”且栗胥已经有了预感。

“大王,乞活军攻入了我们的营寨,并且引来了一声天雷,部落兵士都惶恐不安。”很快有亲卫来报告情况。

“什么乞活军?”且栗胥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是那支中原奴隶组成的军队,不要怕,不过是乌合之众。”

“至于天雷,肯定是他们的一种武器,离得远一些就是。”

邓异率军很快到了北岸,由于匈奴人的重心在鲜卑人那边,乞活军又是迂回而来,在解决了外围的岗哨之后,一头杀入了部落兵士的营地之中。

邓异让屈连平放出了一颗手雷,巨响让那些匈奴部落的兵士猝不及防,趁着匈奴人惊愣之时,五千人一起发力。

邓异还分出五百人身披铁甲冲击在前,又分出五百弓箭手射出火箭,专烧匈奴人的帐篷。

一时之间,乞活军所过之处,皆是烟气冲天。

此时雾气尽散,邓异看到了不远处的黑色狼旗,知道那里应该是右贤王的王帐所在。

“连平带一个千人队跟我一起来冲击敌方王帐!”邓异让屈连平的千人队合上自己的队伍,两千人向黑狼旗方向突击。

乞活军都是中原奴隶组成,在第一战沾了血之后,这些人正在向军人转变,但战斗力显然还不是匈奴人的对手。

好在邓异的指挥十分恰当,一看形势不对,就让屈连平放雷。

这么一来,还真让他们接近了右贤王的王帐。

但是在接近黑色狼旗不到三十步的地方,他们遇到五百左右的黑甲狼骑,清一色的黑马铁甲,还没等邓异他们接近,就是一通羽箭射来。

乞活军顿时被射翻一片,这五百狼骑收弓举刀,策马向邓异他们反攻过来。

邓异手提大枪,已经抵住了一骑将,他透过这些狼骑,已经看离他不到五十步狼旗之下,有一人四十多岁,身着黑色的鱼鳞甲。

“那肯定就是匈奴人的右贤王!”邓异抖擞大枪,几个回合后,一个毒蛇吐信,直接将敌人扎入马下。

拔马向狼旗而来,很快又有一队骑兵过来阻拦。邓异大声喊道,“连平,这群骑兵后面肯定是右贤王且栗胥,助我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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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仇水之战(五)

且栗胥这一次还真有些大意了,二万黑甲狼骑加上部落骑兵一齐攻出,大营之内只留下了少数兵马。

至于护卫自己和狼旗的主要还就是这五百黑甲亲卫,这些人都是狼骑中择优选取的,虽然人少,但战力不俗,且栗胥还算镇定。

听到附近巨响之后,这五百黑甲亲卫结成了防守阵营,护卫住右贤王和黑狼旗,帅旗向来有军胆之说,这个年代己方士气的强弱很大因素在于战场之上帅旗不失。

“挡住敌将,注意他们的天雷武器,别怕,只不过声响比较大而已,伤不了多少人。”且栗胥骑马立于亲卫军后面,大声叫道。

他已经看出来现在对阵的二千乞活军兵士的战斗素养不高,刚才黑甲亲卫的几轮齐射,乞活军兵士几无防守。

但他们的将领就不一样了,手提大枪的邓异一上来就挑翻了五个黑甲亲卫,至于屈连平,让且栗胥关注的是这家伙手里的刀应该是很重。

原来屈连平拿的是刘煜的大夏龙雀刀,出发的时候,邓异提到这刀的重量不适应屈连平,但后者只说,“这是给君上带的。”

于是,邓异也无话可说。他心中对于刘煜也有一种期待。

将为军胆,乞活军很大程度上是刘煜直接促成的,他在与不在,在士气上还是有差别的。

特别是在首战当中,刘煜的箭头作用十分明显。

屈连平听到邓异求助的喊声后,当下用龙雀刀格开对方的骑兵,取出手雷,点燃引线直接扔向黑甲亲卫的中间。

立于后面的右贤王且栗胥看着一个冒着白烟东西扔到自己的兵马中间,大叫道,“那是他们的天雷武器,全部闪开!”

黑甲亲卫都狼骑精锐,听到右贤王的命令后,纷纷引马躲开那个地上冒烟的玩艺儿。

这一躲之下,正好将右贤王且栗胥露了出来。

“轰”地一声,手雷一声巨响,溅起一片雪泥,至于杀伤人,也就有两个躲得慢的骑兵被弹片掀下马来。

在匈奴人一愣神机会下,邓异催马疾进,向着且栗胥冲了过去。

“这是斩杀敌酋的最好机会了。”手雷的硝烟还未散去,邓异驾马越过了烟雾,白杆大枪殷红点点,皆是仇敌的血。

距离匈奴人右贤王只有十步的了,他已经很清楚地看到且栗胥的胡子。

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只见自己的猎物很是淡定,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中原的将军,你以为我会置身于危险之下吗?”且栗胥开口道。

邓异一惊,恰好看到在且栗胥身后十步左右,有人操动了弓弦,一支羽箭向着邓异破空袭来。

乌维虽然在神箭营中没有雕牙儿这么大的名气,但也是箭术高超之辈,他向邓异射出的这一箭,无论是时间,还是角度,都是十分完美,对手要想完全避开根本是不可能。

羽箭的速度太快,虽然邓异采用了躲避的策略,还是被射中了右肩,右手大枪顿时掉落在马下。

另一边躲在两侧的黑甲亲卫开始向中间合拢,又有五六骑已经冲到了且栗胥的身旁。

乌维催马也到了右贤王的身边。

邓异看着这个神箭手有一种功败垂成的感觉,大枪掉落,他只得拔出了配刀,准备迎战包围他的黑甲亲卫。

由于他冲得太猛,已经跟乞求军大部脱节,这使得他没有了其他人的支持

“看来老子今天要葬身于此了!”这一时刻,邓异想起了被东胡人凌辱而死的妻儿,他的脸上露出狠意。

“你们这些草原蛮子,我便是死,也是拉几个垫背。”邓异左手持刀,毅然决决地向冲上来的黑甲亲卫砍去。

“真是一员猛将,可惜,他遇到了我。”且栗胥对邓异竟然有了一些欣赏,“乌维,可以动手了。”

“是!”神箭手乌维把羽箭搭在弓弦之上,慢慢地瞄准陷身于狼骑亲卫围攻当中的邓异。

一个尖利哨声响起来,身为弓箭手的乌维极为敏感,“怎么会有鸣镝箭的声音!”

话一说完,一支长箭射中了他的眉心,夹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将乌维射下马来,已无任何生机。

鸣镝箭是一种响箭,箭头中有风哨位,基本是作为信号箭为主,但也不缺乏杀伤力。

身旁的神箭手被干掉,黑甲亲卫们把右贤王团团护住。

“是谁下了杀手?”且栗胥的怒吼中带着惧意。

“是我,乞活军刘煜!”刘煜大嗓门的声音传来。

在不远处的地面之上,有三骑踏雪而来,“邓异,你不要死,老子还要带你踏平狼居胥山呢!”

“刘煜果然来了,他果然没让我失望。”邓异听到后精神一震,右肩上的伤口依然在流血,但心头像是火烧一般。

“君上从来不会让我们失望!”屈连平激动了。

“刘将军回来了!”一千多乞活军兵士都听到了,他们还没适应军人的节奏,因为他们缺少了一颗主心骨。

刘煜的回归,让他们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踏实感。

“所有乞活军兵士,以我为箭头,向我靠拢!”刘煜看到乞活军被五百黑甲狼骑分割,显然不能发挥团战的数量优势。

当然他的手上也不停歇,落日弓连番施射,再加上项如意的弩箭配合,射杀了几个跟邓异纠缠的匈奴兵。

“邓异,归阵!与我共进!”他放下了弓箭,准备拔出太阿剑。

“诺!”邓异应声之后,回到了乞活军的队伍当中。

“君上,接刀!”屈连平在马上将大夏龙雀刀扔了过去。

刘煜稳稳地接住,横刀立马,邓异、项如意、成庆、屈连平跟在左右,后面是一千多乞活军。

“看看我们对面的这些匈奴人,他们曾经是你们的主人!”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部族可以长久的奴役我们华夏一族,因为我们身上流的是炎黄热血!”

刘煜的话一停,一千多人齐声高喊,“永不为奴!”

“羌人援军就在左近,匈奴人的失败就在眼前!”刘煜如同一具威风凛凛的煞神,“乞活军,可堪再战?”

“战,战,战!”乞活军士兵拍打着盾牌,发出了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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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十二章 仇水之战(六)

“不错哦,你似乎还懂兵法?”项如意对于刘煜的表现有些出人意料。

“致胜之谋,审情定基,掌敌惰,暴己强,这叫以势压敌!”刘煜淡淡地说道。

“这是哪家的兵法?”项如意一愣,她不过随便一提,听刘煜的话还真像兵法之道。

“鬼谷将道兵法!”刘煜朗声回道,然后举刀,“两翼弓手戒备,其余人随我破敌!”

大夏龙雀在阳光之下寒光闪闪,乞活军的精神状态陡然一变,前一时刻,还是被五百分割,这一时刻已经融成了一股铁拳,刘煜正是铁拳最前沿。

且栗胥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开始审视这一千多的乞活军。

“大匈奴的勇士从来不会害怕奴隶。”他扬起战刀,“让两脚羊感受了下我们匈奴勇士的力量!”

乞活军以步兵为主,草原上向来有一个骑兵可以胜五个步兵的说法。

“分割他们,别让他们集中在一起!派人让周围部落的骑兵来接应!”

“杀!”黑甲亲卫同样一阵吼叫,战马奔腾着冲向了乞活军。

右贤王的黑甲亲卫营跟乞活军碰撞在了一起,刘煜的龙雀刀挥出无人遏制的弧线,手起刀落,便有匈奴兵掉下马来。

项如意、成庆、屈连平更是强力尾随,邓异的左手刀虽然不太顺手,但也激起了满腔的杀意。

这个年代的战争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将领的态度。

乞活军全军用命,即使黑甲狼骑击破了敌方阵营,仍然会有后面的人顶替上来。

他们作为奴隶在草原已经度过了很长时间,很清楚步兵若是被骑兵分割意味着死亡。

前面的人倒下去,后面的人即使看到弯刀砍来,也是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

“乞活军,死也不做奴隶!”兵不畏死,又何惧强敌。

刘煜不知道砍翻了多少人,他只觉得自己正在慢慢穿透黑甲亲卫营的阻挡,他已经看到且栗胥的眼中开始了慌乱,看到那面黑狼旗在瑟瑟发抖。

纵然落于弱势,匈奴人依然极为凶悍,相比于乞活军用生命来维护阵形,匈奴人完全是将身体挡在狼旗前面。

完全是一副旗在人在旗亡人亡的意识状态。

双方进入了殊死的搏斗,匈奴人少的劣势逐渐体现出来。

但是此时,仇水冰面上陆续出现匈奴部落的兵马,数量应该在数千人左右。

“大匈奴的勇士们,我们的军队即将回援,敌人的末日马上要来临了!”且栗胥不停地鼓舞士气。

“还真是进百里者半于九十!他娘的,这些匈奴人怎么这么难硬!”刘煜当然看到了冰面上的情况。

“连平,有没有手雷了?全给我有出去,给我炸开一条路!”他必须尽快拿下敌方的帅旗。

屈连平脸上满是血污,连续的血战让他疲惫不堪,当然前期兵器太不称手也消耗他很多力气。

听到刘煜的喊话后,他摸出剩下的两枚手雷,迅速点燃,朝向匈奴马群扔了过去。

这些匈奴人已经是护卫右贤王的最后力量,两团冒烟的铁疙瘩虽然落于他们的马下,但他们依然没有躲避。

“轰”“轰”两声巨响,十多个匈奴骑兵被炸倒在地。

刘煜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大夏龙雀刀如风披靡,一骑快马从剩余的黑甲狼骑中间穿行了过去。

“且栗胥,你的死期到了!”刘煜快速接近了匈奴右贤王,华夏宝刀划成一道闪光砍了过去。

且栗胥对两声巨响愣了一下,刘煜的马又飞快,右贤王的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拍,他举起弯刀想要格挡。

哪里能挡得住七十二斤神兵摧枯拉求朽地一击。

精致的鱼鳞甲被割开,一腔鲜血喷到了空中,在场的所有人看到了匈奴右贤王被腰斩于两段!

“且栗胥已死,匈奴人已败!”刘煜大叫道。

匈奴主帅一死,但剩下的黑甲亲卫却还在顽强抵抗,他们像发疯一样地向刘煜冲来。

“刘煜,砍掉匈奴人狼旗!”项如意被两个黑甲亲卫纠缠住,“乞活军,跟我一起喊,且栗胥已死!”

黑甲狼骑最后的疯狂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帅旗,掌旗的一队匈奴人依然坚守着不退。

他们的希望是冰面上回防的部落骑兵,当然还有攻到南岸的黑甲狼骑。

只要保证帅旗不倒,匈奴人的兵力依然可以比拼鲜卑。

“匈奴右贤王已死!”一千多乞活军一齐大喊,声音响彻四方。

南岸的鲜卑防线正在被攻破,大量的黑甲狼骑已经上了岸,他们也听到了这个不利的声音,回首望去,黑底狼旗依然在飘扬。

“狼旗在,主帅在!”下一时刻黑甲狼骑发动了对鲜卑人猛攻。

匈奴人至所以能突破防线,也有檀蒲的放纵,他最终还是不想见到鲜卑人折损太多,决定将匈奴人放进南岸,打算依然弹汗山地利,寻求机会歼灭敌人。

虽然他也听到右贤王已死的声音,但从理智上讲,他是不敢相信的。只是已经到了现在的时刻,他再不相信,也得让手下的兵将相信。

“就在我们防守南岸之时,本汗已命乞活军攻入匈奴营寨,敌酋已死,我大鲜卑自当崛起于仇水之南!神鹿护佑弹汗山!”

“神鹿护佑弹汗山!”鲜卑兵士一听敌军主帅已死,当即是士气大振,竟然反冲,将匈奴人赶回了冰面之上,重新收复了防线。

而就这匈奴人准备再度发力攻击的时候,一个意外发生了。

北岸大营之中的黑色狼旗竟然从旗杆上掉了下来,一时之间,所有在战斗的匈奴人都心里一暗。

原来刘煜见到一时半会儿没法解决掌旗的这队匈奴人后,果断地取出落日弓,一箭射中狼旗的挂绳,黑狼旗从空中掉落,也让所有的匈奴人人去了战意。

“败了,败了!”存活下来匈奴人当中,无论是黑甲狼骑,还是部落骑兵,在见到帅旗落地的一瞬间,放弃了继续战斗,而是飞快地向北跑去。

面对着数万匈奴人的落荒而逃,乞活军虽然有阻挡的地理优势,但一战之后,兵士皆是疲惫不堪,哪还有力气去阻挡。

至于鲜卑人似乎在庆幸,关键时刻,九天玄鹿显灵了,打落了匈奴人的帅旗,更不会去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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