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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挥鞭》


第一章 未央夜,夜未央

汉景帝前元三年

巍峨的宫城在淡淡月光下显得空旷而深幽,只有巡逻而过的卫队会偶尔打破静谧的夜sè。

北宫朱红sè的高大宫门下,一个青衫小宫女提着灯笼,身子焦急的不断扭动,还不时跺跺小脚。许是时间有些久了,灯笼里的蜡烛显然即将燃尽,烛光渐渐愈发昏暗下来。

宫门前站立着如雕塑一般的两排卫士,其中的一个面庞稚嫩的小卫士正紧咬着牙关,似乎在强自忍耐着什么,却还是纹丝不动,努力强打着jing神,紧握手中的长戟。

一个身着轻便铠甲的魁梧男子缓缓的从宫门内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位同样装束的侍卫,只是头盔上的翎羽才显示出他们身份上的差异。除了心不在焉的小宫女和勉励支撑着的小卫士,宫门的守卫显然都发现了来人,却并没有进行盘查。

魁梧男子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微微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侍卫停下脚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那个紧咬牙关的小卫士。只见随着小宫女手中的灯笼不断晃动,摇曳着的烛光正好照shè在他的面庞上,光斑不时在其眼前晃动,定是令他感到头昏目眩。小卫士却頽自不肯久闭双眼,也未曾挪动分毫,甚至未发一语去提醒小宫女,显是不肯违背宫门卫士的条例。

魁梧男子观察了片刻,当发现小卫士再次挺了挺胸膛,继续强打jing神时,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眼中露出了一丝赞赏。他走了过去,用力拍了拍小卫士的肩膀:“小家伙不错!”

“啊!”小卫士低呼一声,显然没有预料到有人会无声无息的靠近,吓得够呛。随即,他仿佛记起了自己的职责,后退一步,稚嫩的小脸蛋上原本的惊骇一扫而空,满脸的冷肃萧杀,只见他将手中的长戟向前平伸,戟尖指着来人,冷喝道:“你是何人!”

“放肆!”

“大胆!”

几声低喝,男子身后的侍卫纷纷抽刀出鞘,对眼前的小卫士怒目而视,似乎下一刻就要让他血溅当场。小卫士可没见过这般架势,而且眼前几人的气势骇人,仿佛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噬人恶鬼。他只觉双腿一软,却頽自不肯弱了气势,勉力挺了挺胸膛,一步不退。

“曾权!快把戟放下!给卫尉大人赔罪!”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卫兵急忙靠了上来,夺过小卫士手中的长戟,狠狠的朝他的屁股踹了一脚,将他踹得向前踉跄了好几丈。

只见卫士头目又冲过去,继续用力踹了几脚,这才把被踹蒙了的小卫士曾权提回魁梧男子的面前,躬身作揖道:“大人,这臭小子刚来,不懂事,小的帮您教训过了,您看?。。。”

魁梧男子咧开大嘴,指着卫士头目笑骂道:“好你个钱三,从军中调到这宫里当差,不过数年,倒是学会护短了,愣是用巧劲踢打了他半晌,我且问你,他身上可有丝毫瘀伤?”

钱三尴尬的挠了挠头,为自己的演技太差羞愧了好几秒,随即堆砌出满脸憨厚的笑道:“没想到大人竟还记得我。”

“屁话!先帝十四年与匈奴那一场大战,距今虽已十年,却仍历历在目!可惜你和其他几个老兄弟。。。”魁梧男子脸上露出一丝遗憾和无奈,看到钱三眼圈有些泛红,却忍不住踹他一脚,“哭个锤子!娘们似地!站岗去!”

“诺!”钱三闻言挺起胸膛,左手平伸,握拳朝右胸口一砸,行了个军礼。

魁梧男子和身后几个早已收刀归鞘的侍卫俱是虎躯一震,齐齐回了个军礼。

“明天下了差别乱跑,到时差人带你到我府上,咱哥几个喝上两盅。”魁梧男子爽朗的声音驱散了那一丝感伤,指着那个叫曾权的小卫士道:“到时把这瓜娃子也带上,兴许是个好苗子!”

钱三点点头,看着跟前一脸茫然无措的曾权,目光有欣慰也有失落,但更多的是为他感到高兴。至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其他宫门卫士,恐怕还是嫉妒更多,也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傻小子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竟能被卫尉大人看上。

原本站在宫门前的小宫女,此时早已吓得躲到一旁,却迟迟不肯离开,只是焦急的朝北宫的大门向外张望,仿佛在等什么人。

借着的微弱烛光,魁梧男子看清楚了灯笼上的“昭阳”二字,想来是北宫昭阳殿的宫女。此时还未到宫城宵禁的时辰,倒也没必要上前仔细盘问,当即不再理会。他和钱三打了个招呼,带着侍卫继续到处巡视去了。

北宫昭阳殿,栗夫人直挺挺的危坐于侧席,无视食案上的美味佳肴,只是看着殿上空无一人的主席,眉头紧锁,眼中隐隐露出一丝憎恨和埋怨的神sè。

坐在她正对面的一个俊逸少年连忙起身,上前劝慰道:“阿母,想是父皇要陪皇祖母和皇叔多说些话,不妨再多等片刻。”

栗夫人刚要张嘴说话,却听到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青衫小宫女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可是陛下来了?”栗夫人面露喜sè。

“夫人。。。陛下的龙辇适才刚刚经过北宫门前,却没有停留,而是。。。”

“而是什么?!快说!”栗夫人一巴掌拍到食案上,柳眉倒竖,呵斥道。

“而是继续往前走,似乎是往桂宫的方向去了。”小宫女低声回话,显得十分害怕。

咣当!

栗夫人猛地站起身来,将身前的食案一脚踹翻,酒菜飞溅了一地,顿时整个正殿弥漫着酒菜混合在一起的特殊香气。

栗夫人闭上散发着骇人凶光的双眼,不断颤动的睫毛和起伏不定的胸脯,显示出她内心的燥郁。她银牙紧咬,从薄薄的双唇恶狠狠的挤出几个字:“竟又是去找王氏那两只sāo狐狸!”

呼!

良久之后,栗夫人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勉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柳絮儿,你带皇儿下去歇息吧。”她抬手阻止了还想上前说些什么的少年,对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吩咐了一句,随即独自朝内殿走去。

挥退了内殿所有的宫女和宦官,栗夫人关紧房门。她看着空旷的寝帐,原本怒气勃发的脸上竟换上了yin冷的微笑。贾夫人掀开臥榻上厚厚的锦被,掀开床榻中间那块一尺见方的活动木板,露出数个写着名字的巴掌大布偶。

栗夫人取出其中的两个,上面分别写着“王娡”和“王兒姁”。她趴在卧榻上,拿起身边盒子里的绣针,不断的在这两个布偶上用力扎着。原本清丽娟秀的俏脸此时苍白得渗人,语气中带着从九幽深处冒出的寒气:“老狗!既然你要找她们,我就让她们不得好死!”

她肆意的笑着,蚕豆大的眼泪不住洒落在身下锦被上。到得最后,洁白的被面上竟隐隐出现了丝丝的血迹。

俭朴但不失大气的龙辇上,大汗帝国的当代统治者,汉景帝眼睑微合,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在长乐宫中的那场家宴。

此次家宴,是为景帝的弟弟梁王刘武送行,明ri他将要离京,回到自己的封地梁国。窦太后一直都偏爱幼子梁王,曾经数次暗示景帝,想为梁王谋求储君之位。此番不舍幼子又要远离,不能常常承欢膝下,席间不由又重提此事。

酒宴过半,景帝微醺,终于松口,假意道:“千秋之后,传位于梁王。”

窦太后闻言大欢,很满意大儿子的知情识趣。

梁王虽然表面上辞谢,但明眼人能看出他的内心暗喜不已。

就在这时,倒是太后的娘家侄子窦婴反对道:“父传子,祖宗之制,不可改。”

窦太后一时无言以对,脸sèyin沉,梁王也是面露不悦。一时间,整个酒宴的气氛变得无比压抑。

景帝将每个人的表现收入眼底,眼中jing光一闪而逝。他微眯着细长的双眼,饶有趣味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耿直的愣头青表哥。

不一会,景帝借口不胜酒力,向太后告退而出。

坐在龙辇上,景帝柔和的面庞微微有些酡红,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丝意味难明的微笑。

“陛下,桂宫鸿宁殿到了。”

宦官尖细的声音响起,龙辇停了下来。

景帝在宦官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龙辇,大步朝前来接驾的王美人(注:西汉皇帝之妾皆称夫人。但为了区分,笔者称王娡为王美人;其妹王兒姁为王夫人)。

“爱妃不必多礼。”景帝扶起了屈膝行礼的王美人,“彘儿可是睡了?”

王美人嫣然一笑,点头道:“确是早已睡下了,这孩子就是贪睡,每天比寻常孩子要多睡上不少时辰。”

景帝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刘彘是自己的第十个儿子,就在自己登基的当年出生,如今已经三岁了。历来行事聪慧异常,甚是懂事乖巧。唯一的坏毛病就是贪睡,一天大半的时候都在呼呼大睡。

更离谱的是,就算是去给皇祖母窦太后请安,只要稍不留神,小刘彘竟然站着也能睡过去。然而一向重视礼法的太后,却出人意料的甚为疼爱这个奇怪的小家伙,非但没有丝毫责怪,每次都不让人叫醒他,常常让他留宿在长乐宫。

“朕去看看。”搂着柔若无骨的王美人,景帝来到小刘彘的卧房,蹑手蹑脚走了进去,轻轻坐在床榻上,生怕吵醒了熟睡中的爱子。

噗呲!

王美人看到景帝贼头贼脑的模样,不由娇声失笑:“陛下,可是关心则乱啊。你忘了?彘儿一旦睡熟了,可雷打不动的。”

景帝哑然,却也不恼,伸出大手,轻轻摩挲着小刘彘粉嫩的小脸。

“爱妃,当初你怀上彘儿时,跑来告诉朕,说是梦见太阳进入你的怀中,你可还记得吗?”

王美人娇躯不由一震,眼见景帝的目光一直落在刘彘身上,并未发现自己的异常反应,这才松了口气,忙平静心情,娇嗔道:“陛下又来打趣臣妾,当ri许是妾身高兴得昏了头,算不得准的。”

汉景帝闻言不语,沉默良久,才缓缓转过头,注视着王美人的双眼,认真道:“其实朕有一事从未告诉爱妃,就在你告诉朕的当晚,朕也梦见神女将太阳送入你口中,让你吞服入腹。”

王美人此时早已平复心情,加上她本就是极其聪慧之人,当然明白该如何应对。却见她一对杏眼忽闪忽闪,剪水双瞳里满是不依,脸上也写满了不信的神sè,娇嗔道:“陛下莫要再笑话臣妾。”

景帝淡然一笑,貌似随意道:“爱妃,彘儿如此聪慧,又深得太后喜爱。若立为太子,想来倒也不错。”

“陛下不可!”王美人闻言大惊失s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景帝的小腿,“陛下,此事万万不可!自古长幼有序,栗姐姐膝下的刘荣殿下才是陛下的皇长子,彘儿乃是皇十子,且如此年幼,怎可托之以社稷?!”

“爱妃快起来,朕不过随口一说,何至如此!”景帝吓了一跳,显然没预料到王美人的反应会这么大。他伸手扶起王美人,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搂在怀里轻声好生抚慰了一番。

良久,王美人才被安抚好。她掏出手绢,轻轻擦了擦微红的眼眶,似是想起了什么,惊讶的看着景帝,娇声呼道:“臣妾这才想起,今ri可是栗姐姐生辰,想是早已摆下酒宴等候圣驾,陛下怎么到妾身的鸿宁殿来了?”

“难道爱妃不yu奉驾,想赶朕走不成?”景帝佯怒道。

王美人搂着景帝的脖子,轻轻晃着:“陛下明知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陛下若是不去,栗姐姐实在有些可怜。”

“诶,栗姬若是有你与兒姁姐妹二人一半的温婉善良,朕也就满意了。朕今ri着实有些疲惫,实在不愿见她,爱妃不必再劝。既然兒姁有孕在身,不便侍寝,自然要来与爱妃你。。。”景帝一边说着,一边将大手伸入王美人的亵衣之中。

“陛下,彘儿在呢!”王美人俏脸通红,娇艳yu滴,yu拒还迎的娇嗔道。

景帝一看这娇滴滴的样子,更是压不住火,干脆把头埋进了王美人的伟大胸怀中,大有将她就地正法的趋势。

啪!

原本纹丝不动的小刘彘,猛地伸了个懒腰,胖乎乎的小手把榻上的竹枕推下了床榻,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景帝二人停下了动作,涨红着脸,心有余悸的看向小刘彘。直到确认了他没有醒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王美人嗔怪的轻轻捶了下景帝的胸膛,站起身来,捡起竹枕,把榻上的小刘彘睡姿调整好。又把景帝拉了起来,稍微将两人凌乱的衣服整理一番,相携走出刘彘的卧房。二人嘱咐外面的宫女照看好皇子,就赶紧去王美人的寝殿做些美好的事情了。

随着宫女从外面轻轻掩上房门,卧房内终于恢复了宁静,只剩下小刘彘均匀的呼吸声。

良久后,床榻上的小刘彘缓缓睁开了双眼,低声喃喃自语:“我勒个去!差点就看到自己爹妈的活chun。宫,真够呛!”

三年了!作为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四有好青年,刘彘一直坚信无神论和唯物主义,却竟然碰到了无数yy宅男梦寐以求的穿越,而且还是穿越到未来的千古一帝——汉武帝的身上。

刘彘上辈子的名字叫李伯赢,活了近三十年,不是什么出名的大人物,但却隶属于中国最神秘的一个组织——龙组。

其实龙组的人并不如外界猜测的一般强大,什么翻江倒海的特异功能,那纯属扯淡。至少在李伯赢在组里呆了近十年,见过的最强大的特异功能也就只是能用意念点着香烟而已。在热兵器时代,想杀人,还是用枪比较靠谱一些。

至于武功高手,龙组倒是有的,基本上所有成员都有几手自己的独门绝活。虽然没见过谁能躲过子弹,但会些内功和拳脚功夫,能使人的反应更敏捷,行动更迅速,稍微提高下身体素质的上线。龙组里的一位老教官就说过,我的动作不需要比子弹更快,只要我的反应比你扣动扳机的手更快就行了。

李伯赢从小父母双亡,他的祖父就是龙组的创始人之一,对这个从小就表现出非凡智商和惊人运动天赋的孙子更是悉心教导。在他二十岁获得城大学机械和化工的双料硕士学位后,就被破格吸收进了龙组。

李伯赢用自己无可辩驳的实力很快在龙组站稳了脚跟,有力回击了其他派系对祖父的质疑。用了十年的时间,成为了龙组新一代领袖最有利的争夺者。

然而,在一次看似简单的任务中,一切都被改变了。

龙组收到线报,中华民族传说中的至宝“河图洛书”竟然在京师图书馆的藏书库现世。“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河图洛书据说有着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由不得龙组的高层不重视。高层立刻要求zhèngfu出动军队清空京师图书馆,并派出李伯赢带最jing锐的人手前去交接河图洛书。

但在完成交接后,李伯赢意外发现这竟是其他几个派系联合设下的陷阱,他们还勾结了倭国数十名的高等级忍者,将李伯赢等人团团围困在书库之中。随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力竭而死,李伯赢看着不断涌入书库的敌人,心底一阵悲凉。龙组的强大已经愈发不受控制,一旦这些人掌权,出卖国家的利益,将是中华民族的一场浩劫。

握紧手中的河图洛书,李伯赢毅然选择了同归于尽,他拉响了特质的高爆手雷,将京师图书馆六万平方米的书库炸成了一片灰烬。临死前,他笑得很安逸,这么大的动静,祖父肯定会察觉到他们的yin谋。一次被消灭了这么大的一股有生力量,这些叛国贼绝对逃不过zhèngfu和龙组高层的清洗,没有了内耗的龙组,必将迎来新生,必将更加强大。

神奇的是,死后的李伯赢竟然灵魂穿越到近两千年前刚刚出生的刘彘身上。每当他陷入沉睡,意识都会进入到脑海中的一个奇异空间,竟然是京城图书馆的书库。我擦!穿越竟然带上了整整一个书库,还托生在历史上最为雄才大略的汉武帝身上,来到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朝代!李伯赢觉得自己这个双料硕士,要是不好好干出一番事业,真tm对不起老天爷了。

当然,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往往有些骨感。

汉承秦制,小篆是重要的应用文字之一,东汉以后才逐渐被隶书取代。就算是超高智商的双料硕士,回到汉代也是个不识字的文盲。出生后,李伯赢了大半年的时间用来睡觉,这才完全掌握了汉篆。书库里的藏书要想靠他自己全部翻译出来,没个几万年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活不了那么久,就算是按照正常的发展轨迹,人类估计要都走进星际时代了。

没办法,李伯赢只能强打jing神,先翻译本新华字典。反正以后自己当上皇帝,大不了发布个行政命令,强迫全国人民照着这个译本学习简体字吧。原本李伯赢是想选择繁体字的,但在这个没有电脑,完全靠手写的时代,未来要将各种文献用繁体字写出来,无疑会给他带来更为巨大的工作量。

就算是简体字,这本新华字典的翻译也了他整整两年的时间。虽然在脑海中的行为是靠意识进行的,但也消耗了他很大的jing力,令他很担心自己还没发育完全的小身板会未老先衰,有意识的降低了工作的强度。

就在李伯赢刚刚完成这项足以改变历史的丰功伟绩时,醒来还没来得及庆祝一番,却看到浴火焚身的爹妈正好在他旁边上演活chun。宫。这还了得!只好假装伸懒腰,把竹枕弄下床榻,这才阻止了他们毒害祖国朵的兽行。

小脑袋枕在胖乎乎的手臂上,望着高高的帷帐顶部,李伯赢有些出神。

根据历史记载,很快吴楚之乱就会爆发,随着晁错被冤杀,周亚夫,窦婴,梁王一个个大将名臣都会走上前台。明年,随着皇长子刘荣被封为太子,大汉**也会进入一个波澜诡谲的时期,自己的母亲王娡,未来的岳母长公主刘piáo,皇祖母窦太后,皇长子的母亲栗夫人,女人之间的争斗比朝堂之上的更为残酷和yin损。

作为龙组重点培养了十年的未来接班人,李伯赢可不会有什么妇人之仁。最能够带领中华民族走向富强的皇帝,舍我其谁?对于其他人的死活,他压根没放在心上。能够让他上心的人不多,带给自己久违母爱的王娡算一个,景帝和窦太后则勉强各算半个。

只要李伯赢不做出什么改变历史轨迹的事情,四年后就会登上太子的宝座。出生三年来,他一直隐藏的很好,一定要保持下去。以后再也不会有李伯赢,他必须要完全融入刘彘的身份中。

大汉帝国,将会迎来一个伟大的帝王!华夏疆域,将遍及整个世界!中华民族之魂,将永远在云端俯瞰众生!

未央宫的这一夜,很多人辗转发侧,却根本无法入眠。

未央夜,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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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最佳导演及男主角

大雪新停,虽然chun天快来临了,天空却仍然有些yin霾,连带着小刘彘心中也有些yin郁。

正月开始的吴楚七国之乱已经持续快两个月了。其实刘彘并不担心吴楚七国之乱的结果,作为一个来自未来的幸运儿,他很清楚再有不到一个月,动乱就会完全平定,景帝也会完全达成他削藩的目的。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晁错被杀一事。作为未来的大汉天子,刘彘很是恶补了这个时代的名臣良将,晁错绝对算得上是顶尖的人物。

晁错为人刚直苛刻,直言敢谏,为发展西汉经济和巩固汉政权制定并主持实施了许多积极政策,还写出了《论贵粟疏》、《言兵事书》、《说景帝前削藩书》、《募民徏塞下书》等大量政论xing文章。

刘彘最赞同他的两个观点。

第一是晁错在《言兵事三章》分析自高皇后以来对匈奴一直消极抵抗,片面求和的危害xing,提出了“募民徒塞屯田”的主张,文帝采取了这一主张,“绝匈奴不与和亲”,同时令大批内地人迁往边疆屯田。就算是数千年以后的新中国,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当年的数十万某边疆建设军团就是最好的例子。

第二是晁错的“削藩”主张,削夺诸侯的权利和封地,抑制其势力的发展。他强调说: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之,其反迟,祸大。这让后世很多史家都说他的步子走得太急,迈得太大,苏轼更认为应该“徐为之图”。

刘彘对这种说法呲之以鼻,汉朝建立已经50余年,诸侯逐渐做大,长此以往,大汉朝廷也只会被看做其中最大的一个诸侯而已。在文帝朝并没有削藩,也一再发生王国叛乱。景帝即位后,zhongyāng**皇权和地方王国势力的矛盾更是ri益激化。长此以往,跟战国时期有什么两样?没有zhongyāng集权,谈什么大一统。

此次叛乱,之所以七**队在叛乱之初进展顺利,其实是吴王刘濞早有预谋。打着诛晁错、清君侧的旗号起兵反叛,其实不过是他等到的一个借口。刘濞此人野心甚大,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他活不了多久,此时不反,怕是不会再有机会登上皇帝的宝座了。

只要此次平定叛乱,就可以轻松的解决诸侯国的问题。对于大汉朝廷来说,其实是万分划算的。就xing价比看了,晁错的削藩时间其实并没有错,只有那些酸腐文人才会相信温水煮青蛙。温水已经煮得太久了,青蛙下了蛋,蛋变蝌蚪,蝌蚪变青蛙。就算最后真能煮熟,一大锅青蛙撑不死你也能把你恶心死。

但是,对晁错的死,刘彘心里只有遗憾,却很赞同景帝的做法。

很多史家都认为晁错是被冤杀的。当袁盎提出要杀晁错,以换取七国罢兵,景帝无奈道:“吾不爱一人而谢天下”,就下令腰斩晁错于西安东市。但吴王等人并没有就此休兵,据说景帝最后也是后悔不已。

刘彘对这种说法更是不屑一顾。由于刘彘的母亲王娡是景帝的宠妃,刘彘三年里和景帝见面的时间是很多的。在刘彘眼里,汉景帝根本不像史书中所说的那样xing格懦弱,相反,他是一个内心很有主见很强硬的人,只做不说。

汉景帝当然知道杀了晁错,根本不可能让吴王等人满足,吴王想要的是皇位。但杀了晁错,却让“清君侧”的反叛口号失去了正当xing,还能将叛乱的产生原因完全归咎于晁错的身上。景帝其实早就想点爆这场叛乱,正好晁错这个愣头青自动跳出来甘当导火索,这是多美妙的事情。恐怕连用晁错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也是景帝早早就计算好的。

叛乱之初,晁错和景帝二人都是惊慌失措,显得毫无准备。其实,晁错的惊慌是真的,他是真的毫无思想准备。但景帝却早有预料,甚至心里早就有多种预案。试想,蔓延大半个帝国的反叛,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完全平定。如果没有预作准备,可能吗?不说打仗,单单让步兵横跨大半个帝国,走路都得上多少天?

很显然,景帝从削藩最初扮演的热血冲动,到叛乱开始时的进退失据,再到叛乱平定后的悔恨不已,都是装的。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完整的大剧,完美的骗过了天下人,还不知道他心里是多么的得意。只是景帝并不知道,他的皇十子,年仅三岁的小刘彘正以一种超脱的态度欣赏着他的华丽表演。

看看史书上记载的吴楚七国之乱最后的结果,晁错被杀,叛乱的七个强大诸侯国王部被消灭,强烈反对梁王成为储君的窦婴赋闲在家的小官一跃成为当朝太尉。景帝在平息吴楚七国叛乱之后,趁机在政治上作了一番改革。他下令诸侯王不得继续治理封国,由皇帝给他们派去官吏;他又改革诸侯国的官制,改丞相为相,裁去御史大夫等大部官吏;这就使诸侯王失去了政治权力,仅得租税而已。这样一来,zhongyāng政权的权力就大大加强,而诸侯王的力量就大大地削弱了。

刘彘觉得自己这个老爹真不简单,完全可以同时包揽大汉帝国第一届的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导演。

当然,也许老天爷不想让汉景帝的演出过于完美,也许是看不惯他的yin狠,让他的这出大剧留下了一丝瑕疵。

在吴楚军西向攻取洛阳的道路中,梁王刘武的封国梁国横亘其间。吴楚军大破梁军。一时间,梁国情势万分危急,随时都可能被灭国。而此时的太尉周亚夫正率汉军屯于梁国以北的昌邑,却根本不发一兵一卒来救。

梁王数次派人进京诉苦告急,窦太后苦苦哀求景帝下旨处置周亚夫。但景帝一方面下旨命周亚夫出兵相救以安抚太后,另一方面又下旨给梁王,让他必须死守梁国,不得逃跑。

周亚夫面对圣旨,竟然无动于衷,仍然按兵不动。在刘彘看来,显然周亚夫在带兵出京前就得到过景帝的暗示,否则哪会如此大胆。要知道抗旨不尊,那可是诛族的大罪。

哪怕是最后景帝也等不及了,害怕叛乱太久,动摇国本,周亚夫也没有去救梁国之急。而以轻兵南下,夺取泗水入淮之口,截断吴楚联军的粮道,使其陷入困境。这不是逼着吴楚联军对梁国做最后一搏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可惜的是,这只急眼的兔子没有景帝想象中的那么给力,到死也没拉上梁王陪葬。

一心想借刀杀人的汉景帝不但没有解决掉自己的弟弟梁王,反而让他因为抵挡住叛军主力立下大功,一时间声名大振。这让原本期待能一次解决所有隐患的景帝很不爽,在完美主义者眼里,这感觉就像一锅鲜美的汤漂着一粒老鼠屎,怎么看怎么碍眼。

想到梁王未死,小刘彘心里有遗憾也有庆幸。按照历史的发展轨迹,梁王的存在是他能最后登上太子之位的一大臂助。但在刘彘能登上太子之位后,梁王做了一件很有可能威胁到刘彘生命安全的事。历史上的刘彘是躲过去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这只穿越时空的蝴蝶,是不是也能全身而退?

多想无益,不如抓紧去多多锻炼一番。小刘彘最近已经按照龙组里的训练科目有计划的开始锻炼,再加上祖传的气功,三岁正是打基础的好时候。只要坚持下去,到七岁的时候,靠着一些小道具和小手段,摆平几个游侠应该不在话下吧?

小刘彘不是没想过多找几个小孩来自己培养,但这样就显得太过显眼了。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尽量不干预历史的进程,等到自己安安稳稳的登上太子的宝座,才能适当做一些不太犯汉景帝忌讳的事。无为而治,这是汉初的皇帝一直很信奉的规矩,也是刘彘现在内心的真实写照。既然历史的轨迹暂时是对刘彘有利的,那就先尽量不要去干预它,不是吗?

第三章 册立太子

汉景帝前元四年(公元前153年)

夏ri的午后,树上的知了不停的叫唤,没来由的让很多人心里烦躁。

王夫人王兒姁急冲冲的走进鸿宁殿,在内殿找到了姐姐王美人王娡。

她柳眉紧皱,有些焦急的对王娡道:“姐姐,你可知陛下已经下旨,封皇长子刘荣为太子?”

王娡抽出手绢,轻轻的替王兒姁擦去鬓角的汗水,笑骂:“兒姁,都当了两个孩子的阿母,还是像个姑娘家家似的,一惊一乍,像什么话!”

“姐姐,栗夫人善妒,一向嫉恨我们,现在她的儿子当了太子,将来万一。。。啊!”王兒姰自顾自的说着,脚下却被王娡轻轻的踩了一下,不由惊呼了一声。

“你们都先下去吧!”王娡瞪了一眼王兒姁,挥退了房里的宫女和太监。

王兒姁此时也明白过来,对自己刚才的口无遮拦有些后怕,俏脸通红,低着头不敢说话。

“好了!装什么呢?我还不知你是什么德xing?”王娡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坐到卧榻上,拿起食案上的冰镇梅汤,小小的抿了一口,体味着冰爽的畅快。

王兒姁吐了吐秀气的小舌头,也随之坐下。拿过一碗梅汤,一口气全灌了下去,爽快的打了一个响嗝。正要继续再盛一碗,却被王娡把手拍开。

“姐姐好是小气!”王兒姁撅起小嘴,满脸的不乐意,“陛下最是偏心,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姐姐这边送,我都大半个月没喝过冰镇的梅汤了!”

“好啦,不是怕你喝的急,伤了胃?”王娡嫣然一笑,自己这个妹妹虽然整天没心没肺,大呼小叫,但景帝却偏偏最喜欢她的这份纯朴天xing。

王娡盛了小半碗梅汤,递了过去,嘱咐道:“兒姁,今后在陛下面前不许再说栗夫人的坏话,知道吗?”

王兒姁看着王娡满脸的严肃,有些疑惑,却无奈的点头答应。长姐如母,在这幽幽的深宫内院,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就是自己的姐姐。她心里很清楚,论起心思算计,十个自己绑起来也不如姐姐王娡。并不是王兒姁笨,只是她生xing直率,好恶全都写在脸上,心里藏不住事。

“诶,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很多话姐姐不能跟你说。你只须知道,姐姐断不会害你就是。”王娡摇摇头,继续道:“最近少出桂宫,老老实实呆在你的明光殿里,闷得慌就到我这来。”

王兒姁的眉头紧紧了起来,她可是个闲不住的人。

王娡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臥枕下拿出个三尺见方的盒子,递给王兒姁:“彘儿昨ri又弄出了个小玩意,说是让我平ri消闲之用,甚是有趣。”

王兒姁先是满脸兴奋的接过盒子,却立刻撅起小嘴:“到底是自己的阿母最亲,彘儿就是爱藏私,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姐姐你。上次为了换他的斗兽棋,可了我好大一块玛瑙!”

“姨母背后说这话,可真是违心!”清脆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一身黑sè练功服的小刘彘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嘻嘻……

王兒姁丝毫没有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羞愧,嬉笑着冲过来,抱过刘彘,在他肉呼呼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把他当成个布偶般揉来揉去。

刘彘的小脸立刻变得通红,显然受不了这等艳福。上辈子活了三十岁,却还是个处男,感情生活纯洁得像一张白纸。现在冷不丁变成个小孩,被**的这些绝世美女又抱又亲,哪怕已经四年了,多少还是会有一点不适应。

“好了,快把彘儿放下。”王娡伸手打了一下兒姁,救下了几乎要口吐白沫的儿子。

王娡拿起手绢帮刘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疼道:“大热天的,怎么还在练武?”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阿母不用担心。”刘彘看到食案上的梅汤,眼睛一亮,盛过一大碗,脖子一仰,全倒进了嘴里,爽快的打了个响嗝。

“看看你!都把我的彘儿带坏了!”王娡看着丝毫没有皇子形象的刘彘,对一旁的王兒姁笑骂道:“连喝个梅汤都和你一个惫懒模样,以后你少来我的鸿宁殿!”

王兒姁哭笑不得,一脸的委屈。

刘彘不由好笑,暗道老妈威武!平ri里这个小姨可是个无法无天的主,连老爹景didu拿她没办法。只有在王娡面前,怪的跟个小兔子似地,从来不敢回嘴。

“好了,姨母你就别装了。阿母给你的东西叫跳棋,姨母今ri是赚大了。”刘彘看到她手里的盒子,满脸的肉痛。

“切~~还能比我上次给你的玛瑙值钱不成?”王兒姁鄙视道,将盒子放到卧榻上,迫不及待的打开查看。

唰,王兒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金丝楠木做的棋盘暂且不提,六种不同颜sè的玛瑙珠子亮瞎了她的眼睛,白、灰、红、兰、绿、黄。女人天生就对亮晶晶的珠宝没有丝毫抵抗力,而且这么多颗打磨得大小一致的玛瑙珠子放在一起,绝对是令人震撼的。连刘彘这个制作者,都口水直流,这副跳棋要放在后世,给套别墅都不换。

“阿母,既然姨母舍不得她的玛瑙,就还她两块好了,这跳棋还是留下吧。”刘彘对着王娡打趣道。

“嗯,彘儿说得也有道理。”王娡点点头,貌似认真的考虑道。

“不行!这是我的!”王兒姁闻言饿虎扑食一般,整个身子趴到卧榻上,死死护住身下的盒子。看她满脸紧张兮兮的样子,逗得刘彘母子俩一阵大笑。

三人又相互打趣了一阵,这才摆开棋盘,在刘彘的指导下,王娡姐妹两个开始学着下跳棋。姐妹二人确实聪慧过人,很快就上手了,被这种新奇的游戏牢牢吸引,一时间玩的不亦乐乎。

长乐宫的正殿里,窦太后一脸的不快。

如今皇长子刘荣被立为太子,梁王已经失去了成为储君的希望,窦太后明白自己被大儿子汉景帝耍了。看着前来请安的太子,这个一向不讨自己喜欢的大孙子,心底不由一阵烦躁。

“太子,你阿母怎么没来?”窦太后开口问道。

太子刘荣脸sè一黯,低头回道:“回皇祖母,阿母近ri身体有些不适,怕在皇祖母面前失仪,故。。。”

“哦?piáo儿,你昨ri不是去过昭阳殿?怎么没跟哀家提起此事?”窦太后打断了他的话,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馆陶公主刘piáo。

“哼!栗夫人乃世家大族,身体自然娇贵,哪像孩儿这般贱命之人,反倒身强体壮。”馆陶公主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休得胡言!汝乃先帝之女,皇帝之姊,何来贱命之说!”窦太后勃然大怒,一拍身前桌案,斥骂道。

馆陶公主眼眶泛泪,委屈的道:“栗夫人现在已贵为太子生母,儿臣不过嫁与一个小小的堂邑侯,封邑不足千户,身份自是不能比的。”

窦太后半晌不语,自己出身贫寒,原是个小小的宫女,家中没有权势。当初馆陶公主出阁之时,自己只是文帝的一个夫人,只能听由文帝将女儿下嫁给平庸的堂邑侯陈午,比起其他公主嫁入世家大族,确实是委屈她了。

太子刘荣一看气氛不对,忙上前安慰道:“姑母怕是误会了,阿母绝对没有小觑姑母的心思。若是有事做得不妥,得罪了姑母,侄儿替阿母赔罪了。”说完就要弯腰作揖。

馆陶公主侧身移开两步,避过了刘荣的揖礼,冷笑道:“奴家可当不起太子的大礼,来ri侄儿登上帝位,能保全奴家的xing命,奴家就感激不尽了。”

窦太后闻言眉头一扬,见女儿话中有话,斥责道:“疯女子!再胡言休怪为娘狠心责打。”

窦太后说完,没理会满脸不甘的馆陶公主,对尴尬得无所适从的太子道:“太子先回去吧,好好照顾你阿母。”

太子刘荣如蒙大赦,立即告退而出。

“说吧,栗姬是如何得罪你了?”窦太后等太子走远,幽幽的问道。

馆陶公主扭捏半天,却始终不发一语。

“哼!怎么又不敢说了?”窦太后冷笑道:“别以为我老眼昏,看不清你的小心思,昨ri你去昭阳殿,是想让你家阿娇当太子妃吧?栗姬善妒,你又时常进献美女给皇帝,她定然对你一点好感也没有,怎会答应你?定是将你好一顿讥讽。”

馆陶公主都楞住了,果然姜是老的辣,竟然猜得丝毫不差,满脸通红,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哎,也难为你了。堂邑侯若是争气点,也用不着你如此费尽心思,攀龙附凤。”看到女儿不知所措的样子,老太太的心软了下来,“其实彘儿也是不错,聪慧异常,又深得皇帝喜爱四岁就被封为胶东王,当是阿娇的良配。”

提到小刘彘,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对这个懂事乖巧的孝顺孙子宠爱有加,几天不见上一面,就浑身不得劲。此时心情不畅,倒是更加想得慌,忙吩咐贴身宫女去桂宫把刘彘接过来。

馆陶公主闻言,不由眼前一亮,若有所思的站在一旁,看着不断吩咐太监和宫女提前为小刘彘准备糕点和玩具,弄得整个长乐宫疾风狗跳,还乐此不疲的老太后。

第四章 甘泉夜宴

长安的七月骄阳似火,城里宽大的驰道散发出滚滚的热浪,好几位位稍微有点年纪的大臣都不幸中暑了,连带了未央宫里的树木都显得有些发蔫。

几ri前,实在是酷热难耐的汉景帝处理完主要的政务,就心安理得的丢下满朝文武,带上宫内的嫔妃,跑到骊山甘泉宫避暑。

池塘边上,移栽了很多茂密的大榕树。树荫下凉风习习,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躺在一个竹制的摇椅上,半眯着双眼假寐。

突然,小男孩手里的钓竿一阵晃动。只见他也不起身,只是手腕稍稍用力,哗,一尾二尺长巴掌宽的大鱼跃出水面,银sè的鱼鳞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小男孩将鱼竿用力一抖,大鱼准确的甩到了躺椅旁。原本静静站在一般的小太监赶紧上前,把鱼从鱼钩里卸了下来,放进一旁的木桶里。小男孩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问道:“李福,有几尾了?”

“王爷,已经十尾了。”小太监李福喜滋滋的数了数,咂了咂嘴道。

小男孩打趣道:“又嘴馋了?昨ri可赏了你不少,你前几ri不是说从不吃鱼的吗?”

“下臣以前吃到的鱼都是腥臭难忍,但这几ri王爷赏下的鱼汤鲜美,鱼肉滑嫩,实在是人间难得的美味,怎么都吃不够。”李福红着脸解释道。

“行了行了,赶紧让人来把东西抬回去。本王今天再弄出几道拿手菜,给皇祖母尝尝,你到时候给阿母和姨母也送去一份,剩下的就赏给你了。”小男孩站起身来,自顾自的朝远处的一处偏殿走去。

“彘儿,瞧你这一头大汗的,又跑哪里疯去了?快给哀家滚过来!”小男孩刚刚进入偏殿,就被眼尖的窦太后看到了。

刘彘挠了挠小脑袋,一步三晃的走了过去,嬉皮笑脸道:“嘻嘻,皇祖母怎么没有午寐?”

“哀家睡不着啊!梦到有个小贼偷走了哀家的天蚕丝,那可是西域送来的贡品,抓到那小贼定要将他交给皇帝,严加处置。”窦太后不怀好意的看着刘彘,幽幽道。

刘彘一副惊讶的表情:“这还了得?!待孙儿去将小贼为皇祖母擒来。”

说话,他就要往门外跑,不跑不行啊,得赶紧找到李福毁灭罪证。

“给哀家滚过来!”窦太后气极反笑,不由笑骂道,“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渔具可不一般啊。紫檀木的钓竿,天蚕丝做鱼线,连鱼钩都是金子做的。”

刘彘垂头丧气的一屁股坐到地上,从门口一直滚到太后的脚下。

窦太后吓了一跳,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皇祖母让我滚过来?”

刘彘裂开嘴傻笑,站起身来,脏兮兮的身子一个劲的往太后身上靠。

“你。。。”窦太后指着浑身尘土的刘彘,不断的后退,免得他靠上来,“好好好,乖孙儿,哀家不罚你了,快去洗洗。”

“那也不能告诉父皇和阿母!”刘彘举着黑乎乎的小手,讨价还价。

“好!”窦太后咬着牙根答应道,对于有洁癖的她来说,只要不被刘彘的脏手碰到,丧权辱国都没关系。

“多谢皇祖母!孙儿这就去交代御厨给皇祖母做上几道好菜,今天可是钓上不少鱼。”刘彘见好就收,一溜烟似地跑到后殿里去了。

窦太后看着刘彘屁颠屁颠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孙儿孙女,就这个惫懒的小无赖最得自己欢心。比起其他那些规矩得像小老头似地皇子,调皮捣蛋小刘彘和自己相处时总能毫无顾忌,轻松自在,而且从平时的作为,也能时时感受到他的孝顺和对自己的孺慕之情。含饴弄孙,是每个老人最快乐的事情,哪怕贵为太后也不能免俗。

故此,一到了甘泉宫,窦太后就派人把刘彘接了过来。景帝倒也乐见其成,先不说能让母后开心些,单说没了刘彘,自己和王美人亲热的时候也少了几分顾忌。两全其美的事,没理由不举双手双脚赞成。

至于小刘彘,也在窦太后这过得很开心。虽然他的生理年龄已经三十多岁了,但前世从小父母双亡,早逝的nǎinǎi更是连面也没见过。从小跟着严厉的祖父,每天不是学习,就是训练,几乎没有童年,也没体会过多少家庭的温暖。如今老天开眼,给了自己一个重新体验的机会,又怎能不好好把握住这份难得的亲情?

月上西楼,一道道jing美的菜肴摆上了圆桌,远远的就能闻到四溢的香气。

馆陶公主走进了偏殿,看到了中间的大圆桌,和桌子周围的几个椅子。向牵着刘彘的小手缓缓走了进来的窦太后,疑惑的问道:“母后,这些是什么事物?倒是奇特。”

窦太后溺爱的摸摸了刘彘的小脑袋,略有些得意的答道:“前几ri彘儿见我腿疾犯了,不便久坐(汉朝的坐是危坐,就是跪坐在席子上),便找了几个工匠,做了这个叫椅子的事物,倒是实用。”

馆陶公主笑道:“倒是难为彘儿的一番孝心了。”

“哦?彘儿又做了什么好事?”

洪亮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只见汉景帝大步走了进来,显得心情不错。

“皇上!”

“父皇!”

馆陶公主和刘彘赶忙行礼,景帝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

片刻后,几人在刘彘的安排下坐到了圆桌四周。最先入座的窦太后笑眯眯的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景帝和馆陶公主,心情一阵大好。没办法,上了年纪的人,遇到孙子送上点什么新奇玩意或好东西,总要找人炫耀一番,否则就有种锦衣夜行的味道。

景帝坐在椅子上,刚开始还是有些不习惯,再加上太后眼里看土包子一样的笑意,不由的有些羞恼。一把抓过旁边坐着的刘彘,朝他屁股拍了一下,“臭小子,又弄出这些怪东西!你这是想和朕平起平坐不成!”

不得不说,景帝这个由头找得还是适合的。汉朝时,还没有餐桌,每个人身前都是一个食案,皇帝的食案自然是高高在上,断没有和他人同案而食的道理。还好此时的儒生地位不高,否则今天的事情在儒家眼中就是大不敬,换到后来的几个朝代,杀头都是轻的。

景帝这一打,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窦太后脸sè骤然一变,双眉紧锁,怒气勃发,冷哼道:“皇帝好大的威风!”

说完伸手把刘彘一把抢了过去,心疼的揉着他肉乎乎的小屁股。

“这。。。”汉景帝满脑袋黑线,无奈的看着满脸怒容的老妈,不知所措。

“咳咳。。。母后,皇上这是关心彘儿,现在彘儿也封了王爷,平时行事不小心些,被那些御史们抓到把柄,弹劾几句,也不好的。”馆陶公主赶紧帮自己的皇帝老弟开脱道。

“皇姐说的是,此间物件是有些逾制,朕也是怕御史们不满!”景帝赶紧借坡下驴。

“他们敢!”窦太后不屑道,“这是乖孙儿对哀家的一片孝心,谁敢弹劾彘儿,就是对哀家不满,哀家看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老太太护起犊子来,连景didu不敢吭气,只是没好气的盯着嬉皮笑脸的小刘彘。

“皇帝,你可知哀家今ri为何要办这家宴?”窦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当ri彘儿做出这圆桌,就曾对哀家说,圆桌,取阖家团圆之意。哀家一生最得意之事,就是生了你们三个孩子。如今武儿远封梁国,哀家身边只得皇帝和馆陶二人,今ri月圆,为何不能阖家把酒赏月?”

“母亲教训得是,今ri当只有母亲与姐姐,断断没有劳什子的身份。”

景帝见太后眼眶泛红,知道她心中感伤,不由安慰道。窦太后出身贫寒,为了把景帝扶上皇位,大半生委曲求全,不知付出了多少。景帝对她是十分的敬重与孝顺,单单看太后数次提起将梁王立为储君,景didu不忍当面拒绝,只能背后使点小手段。甚至后来梁王犯下滔天大罪,景帝怕太后伤心,都没有杀他,甚至连封地都没废除。可以说,景帝对所有人都可以狠得下心,唯有对自己的老娘,那是真算得上中国历史上出了名的孝子。

一时间风平浪静,一家三代坐下来好好享用佳肴。

心情平复的老太太胃口大好,一边听着小刘彘介绍桌子上的菜sè,一边细细的品尝。

“皇祖母,快尝尝这个醋鱼,御厨好笨,孙儿教了好久他们才做出来的。”

刘彘夹起一块鱼肉,小心的拔去细小的鱼刺,放到太后的碗里。

老太后眼眶泛红,夹起来细细的嚼了很久,这才咽了下去。再一看碗里,早已经夹得满满的,堆成了一座尖尖的小山。

爱怜的揉了揉刘彘的小脑袋,语气里有些哽咽:“彘儿也吃,皇祖母知道你最爱吃鸡翅,皇祖母给你夹。”

说完,窦太后看了看桌面上的菜肴,发现一盘红烧鸡翅已经一个不剩,景帝和馆陶公主都在不停的大嚼特嚼。没办法,他们发现今晚的菜肴真是太好吃。两千年后的厨艺放在汉朝,能把御厨活活羞愧致死。汉朝的御厨,肉只会烤,菜只会水煮,放到新中国开饭店,必然开一家倒一家。

窦太后搜寻了一圈,终于在景帝的碗里看到一只仍然幸存的鸡翅。不带这样的,嘴里还嚼着一只呢。显然是怕被自己的姐姐抢走,没等嘴里的吃完,就把最后一只先放到自己的碗里。皇帝果然霸道!

窦太后更加霸道,拿起手里的象牙箸,愣是从景帝的碗里把鸡翅夹了出来,放到小刘彘的碗里。完全无视皇帝儿子幽怨的眼神,端起碗,夹着鸡翅送到乖孙子的嘴里。

“母后,你怎么不吃?”馆陶公主停了下来,砸吧着眼睛问道。

窦太后看着女儿面前空空如野的几个盘子,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伸手圆桌上夹远处的菜,没好气的瞟了她一眼,笑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吃货,现在才想到为娘?”

说完,她伸手按下了桌上的一个小突起,把桌上的圆盘转动了起来。在景帝和馆陶公主惊讶的眼神中,几盘菜肴转到了公主的面前。景帝目瞪口呆的看着继续大吃的姐姐,郁闷的打量转到自己面前的空盘子,幽怨的看着满脸得意的老娘。

“父皇,你吃这个。”小刘彘在椅子上站起身子,费力的夹起远处的一个红烧狮子头,放到景帝的碗里。

“哎,父皇吃。”景帝愣了一会,夹起了狮子头,整个放进大嘴里,用力的嚼了起来。

馆陶公主微微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情绪有些异常的皇帝,鼻子也有些微酸。生在帝皇家的她知道,亲情是多么的奢侈。景帝的感动也只是一刹那,等他今晚走出这里,又会变回那个以天下人为棋子的冷血帝皇。

第五章 金屋藏娇

西风吹叶满湖边,初换秋衣独慨然。

从甘泉宫回到长安已经一个多月了,入秋后的天气总是让人感到惬意,秋高气爽,正是放风筝的好时候。

看着远处跟着小刘彘蹦蹦跳跳的王兒姁,王娡摇了摇头,这哪像生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之前还以为是王兒姁带坏了自己的乖儿子,后来才发现,在儿子的带领下,自己这个妹妹有越来越疯的趋势。

收回视线,看了看坐在一旁品茶的馆陶公主,王娡满心的疑惑。最近这个大姑子老往这鸿宁殿跑,也不说什么,每次就是喝会茶就走,叫人摸不着头绪。

“阿娇,来见过王美人。”

馆陶公主朝身后带来的十来个宫女招了招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走了出来。

王娡一愣神,似乎想到了什么,面露喜sè道:“这就是公主府上的长女?陈阿娇?”

馆陶公主微笑额首。

王娡走上前去,搂住阿娇细细打量,若有所指的赞道:“好个俊俏的人儿,听说还未许配人家呢,不知将来谁家小伙有这等福气?”

“采菊,快去把彘儿叫来。”王娡转身对贴身宫女吩咐到。

馆陶公主恍如未闻,却暗暗松了一口气,拿起茶杯继续品了起来。

片刻后,刘彘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皇姑姑,你来了?”

“是啊,来看看我们彘儿啊。”

馆陶公主笑着把小刘彘抱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问道:“彘儿长大了要讨媳妇吗?”

我的妈呀!来了!

刘彘等这天等了好久了,有一种又是惧怕又是期待的感觉。“金屋藏娇”的故事流传了两千年,是令人津津乐道又羡慕不已的婚姻传奇——年轻的皇帝与皇后琴瑟和谐、患难与共。但结果却并不好,这陈阿娇可是个不育不孕症患者。按史书上记载,阿娇出身显贵,自幼荣宠至极,xing格骄纵率真,且有恩于武帝,不肯逢迎屈就,夫妻裂痕渐生。兼之岁月流逝,却无生育,武帝喜新厌旧,厌弃于她。

可是,刘彘如果现在就拒绝,说不定以后根本就没机会再登上太子之位了。少了馆陶公主的臂助,光靠母亲王娡的力量,是绝对无法把现在的太子刘荣拉下马的。不管了,反正自己知道汉武帝最后活了七十岁,阿娇又比自己大了几岁,肯定比自己先死,根本没机会做太后,所以不能生育也无所谓。至于飞扬跋扈的个xing,就慢慢调教吧,咱可是出身龙组的高智商人士,调教个小萝莉还不是手到擒来?

馆陶公主见小刘彘想得出神,不由又笑这问了一次:“彘儿长大了要讨媳妇吗?”

刘彘只好硬着头皮道:“要啊。”

馆陶公主于是指着左右宫女侍女问刘彘:“彘儿想要哪个?”

刘彘打量了好一会,说道:“我都不要!”

馆陶公主的笑容愈发明显,指着王娡怀里的陈阿娇问:“那我府上的陈阿娇好不好呢?”

刘彘不着痕迹地看了母亲一眼,见王娡微微点头,于是就笑着回答说:“好啊!如果能娶阿娇做妻子,彘儿一定造一座金屋子给她住。”

王娡附和道:“是啊,阿娇这孩子着实让人喜欢,要是公主不嫌弃,妾身向陛下请求赐婚可好?”

馆陶公主咯咯的笑道:“如此甚好,我这就去长乐宫和母后商量去,王美人不必去劳烦皇兄,此事还是由母后出面更为妥当。”

“还是公主想得周到。”王娡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低头亲了亲怀里羞红了脸,一声不吭的陈阿娇。

此时刘彘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自己未来的皇后。仈jiu岁的一个小丫头,还没完全长开,眉目和馆陶公主有几分相像,水汪汪的大眼睛,粉扑扑的俏脸,倒是看不出半分飞扬跋扈的迹象。难道是史书有误?或者是她未来的经历,才导致xing情大变?

总之刘彘还是十分满意,这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看来皇家用几代美女堆出来的血统还真不是盖的。虽然刘彘不贪好女sè,但阿娇未来毕竟是自己的皇后,选个歪瓜裂枣,还不得把自己委屈死,还当个什么皇帝?

十ri后,窦太后在长乐宫举行了一场热闹的家宴。景帝,王娡,馆陶公主,堂邑侯陈午,胶东王刘彘,陈阿娇出席了这次家宴。家宴的气氛是和谐的,讨论是热烈的,成果是巨大的。随着家宴的圆满落幕,刘彘和陈阿娇的婚约定了下来,待到刘彘成年后完婚。

除了刘彘,这次出席家宴的人,谁都没有意识到,“金屋藏娇”婚约是汉朝政治的一个转折点。馆陶公主由于女儿婚约已定,转而全面支持刘彘上位,为刘彘最终夺得太子之位,夯下了第一块坚固的基石。

汉景帝前元四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刘彘很清楚,汉朝处于气候剧烈变迁的时期,尤其是寒冷和干旱的侵袭将越发的严重。

这种气候剧变,对北方少数民族游牧经济的影响是巨大的。当寒冷期和干燥期来临之际,草原的牧草干枯,牲畜大量减产。这就是为什么汉朝之后,北方的游牧民族不断的攻击中原的农耕民族,也只是生活所迫罢了。

盘坐在烤得热乎乎的炕上,小刘彘正在忧国忧民。

看着一旁不亦乐乎玩着斗地主的王娡姐妹和陈阿娇,他皱紧小眉头:“阿母,你们就不能换个地方玩吗?”

王娡刚要张嘴,王兒姰早已嚷嚷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家伙!把我们赶出去,是想冻死我和你阿母吗?!”

“。。。我不是给你们都送去几个炉子了吗?”

“炉子哪有你这个大炕暖和?!”王兒姰撅着嘴,一副不爽的样子。

“你不会让父皇给你盘一个大炕?”

不提这茬倒还罢了,提起来王兒姰就火冒三丈:“你这臭小子故意气人是不是?你当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太后娘娘撑腰?在宫里随意动土是违反祖制的,知不知道?要不是太后硬顶着几个御史,能找人给你盘这个炕?连皇上都没敢在未央宫盘炕。”

很显然,她向景帝提出要盘炕的时候,被着实数落了一顿。

刘彘对这种老爹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行为呲之以鼻,不屑的道:“切~~祖制上哪有写不能盘炕了?祖宗要是知道怎么盘炕,早就每个宫里都盘上几个了。咱高祖皇帝还睡过草席,谁敢说他不英明神武,谁敢说他违背祖制?”

“咳咳。。。”

王娡见两人越说越过分,咳嗽了几下,朝小刘彘挤了挤眼,示意屋子里还有个陈阿娇。

未央宫的正殿,景帝看着下面争论不休的朝臣们,脸sèyin沉。

正殿里很暖和,胶东王刘彘进献的炉子烧的旺旺的,比炭盆的效果要好得多,但景帝的心中却仍然感到刺骨的寒意。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要冷不少,一场大雪下来,整个大汉不知道会冻死多少人。匈奴又开始蠢蠢yu动了,一旦开启战端,北方边境的老百姓真是雪上加霜。

竟然有大臣又提出要和亲?景帝深深的感到屈辱,即位四年了,竟然与匈奴和亲了两次。刚刚即位前两年,他把自己的两位亲生女儿送上了前往匈奴的车辇,却没换来匈奴的丝毫诚意。去年的吴楚七国之乱,匈奴更是勾结吴王,陈重兵于北方边境。若不是景帝早有防备,匈奴大军一旦越过长城,中原必将生灵涂炭。

“陛下,此次匈奴左贤王领十数万骑围困我上郡,野心不小,断断不会因和亲而放弃。”丞相周亚夫将门出身,本就对和亲深恶痛绝,此时自是出言反对。

景帝沉默半晌,看向主管外交和内部少数民族事物的大行令陈潇,缓缓问道:“爱卿以为如何?”

陈潇唯唯诺诺,心虚道:“匈奴使臣索要粟六百万石(1石=200斤),绢十万匹,方可退兵。”

“六百万石?!”

群臣尽皆被震撼,在这个亩产不过两石的年代,六百石就相当于三百万亩上等良田,在风调雨顺年头的最高产量。

“陛下,不能给啊!我大汉边军三十万,去年消耗也不过八百万石。匈奴人又多有牲畜,六百万石一给,明年就会多出三十万匈奴铁骑,到时我大汉危矣!”

太尉窦婴面朝皇帝拜叩在地,声音凄厉而坚定。

“陛下,确实不能给!”负责粮食和财政的太农令也是出声反对,“今夏汉中大旱,我朝田租不足四千万石。如今北疆大雪纷飞,不多时各地必定上表要求赈灾。到时若无粮可用,必将生灵涂炭,臣万死难谢天下!”

“大行令陈潇yu亡我百姓而资敌!臣肯定陛下诛杀陈潇此獠!”

一时间,朝堂上群情激奋,原本跟大行令陈潇有罅隙的大臣更是落井下石,yu致其死地。

景帝揉了揉眉心,摆手示意群臣停止争吵。

“朕意已决,着骁骑都尉李广任上郡太守,整训兵士,抗击匈奴。”

典属国公孙昆邪上前一步道:“陈启陛下,李广领兵,确实天下无双。然他颇为自负,屡次与敌虏肉搏,此番领兵,须得命他不得亲自上阵。”

景帝微笑着点点头,道:“爱卿倒是思虑周详,着内侍宦官淳期之随军督促。”

一旁站立着的中年宦官走下台阶,转身跪倒在地,“下臣领旨。”

景帝吩咐道:“你此番前去,不得干预军务,只须保住李广的小命。他死了,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淳期之再次叩首:“诺!”

上郡大雪封路,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一支长长的队伍正在艰难的往前行进。

“禀将军,斥候来报,东边三十里出发现少量匈奴人的踪迹。”

长着娃娃脸的亲兵打马追了上来,对着一个身形魁梧的李广禀报道。

“哦?亲卫队随我去,杀上几个匈奴蛮子,暖暖身子!”李广眼睛一亮,抽出马刀大吼道。

娃娃脸亲卫策马挡在李广的身前,大声道:“将军,监军大人说不用你亲自上阵,他两刻钟前已经带着几十骑前去查看了。”

李广一听可就火了,三十里路,jing锐骑兵两刻钟可就够打个来回了。显然这亲兵是得了监军的授意,故意拖延上报的时间。

“nǎinǎi的熊!曾权,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年不是老子,你现在还在北宫看大门咧!”

“监军大人说了,这是皇上的旨意!”

曾权丝毫不为所动,他知道监军是为了保护李广将军的安全。这也是他作为亲卫的责任,对于原则问题,他一贯是坚持到底的。李广当年担任未央宫巡查卫尉,就看上了他这点。在平定吴楚之乱时,李广调任骁骑都尉,就把他调到自己帐下做贴身亲卫。

现在看来,这个倔脾气,认死理的亲卫也颇令李广头疼。

李广无奈的看了看有些灰暗的天空,下令全军暂停前进,就地扎营,等待监军打探回来的消息。就在此时,淳期之浑身是血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原来,淳期之带了几十名骑兵,纵马驰骋,遇到三个在雪地里步行的匈奴人,正要上前抓捕他们。谁知那三个人转身shè箭,伤了淳期之,那几十名骑兵竟然也被shè杀将尽。可见三人的箭术之高超,想来是匈奴军队里的顶尖人物。

李广沉吟片刻,眼睛一亮,说道:“这一定是匈奴中的shè雕手。”

所谓shè雕手,就是匈奴人中shè箭最好的大力士。

草原雕,一般翼展两到三米,喜欢停留在两三百米的高空,一般的弓箭手根本不能把箭shè得这么高。而且草原雕的羽毛油亮光滑,如果弓箭不是垂直入shè雕的身体,就马上会在它的羽毛上打滑,很难刺伤或杀死它。

所以shè雕不仅要准,还要能拉得动强弓的人才可以shè到雕。shè雕手能力出众,基本上就是古代的特种部队,专门负责军中的特殊任务,比如侦探,放冷箭杀敌手等等。另外shè箭技术jing湛的人,一般来说也有很敏捷的躲箭能力。

一般两三人的匈奴shè雕手,就可以消灭半职业的汉军几百人,倒不是说他们很强,匈奴及其后裔的战法就是打了就逃,在你追他们的时候把你shè死。

幸好此次是监军抢先去查探。即使是李广,在没有预先了解的情况下,冒然靠近三个shè雕手,也不会比淳期之的下场好多少。万一主将被俘或被杀,大汉的情况就危急了。不得不说,淳期之的做法还是保险的,可以说他这一箭是替李广挨的。

如果能除掉这三个shè雕手,战功比杀掉一千匈奴铁骑还要大的多。

李广挥了挥手,示意亲卫带监军下去好好治疗。随即偷偷的带上一百名亲卫骑兵,纵马狂奔,急追这三个人。

那三个人没有马,徒步行走,也只走了几十里。远远看着他们,李广命令骑兵散开,从左右两面包抄。

李广没有冒然靠近,而是取出了景帝命人专门为他打造的铁胎弓。这把三石的强弓,从制成之后,除了李广自己,根本没人能拉开过。

只听他搭箭上弦,大喝一声,手臂肌肉高高隆起,登时弓如满月。

咻!

黑sè的铁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百丈开外的距离瞬间而至,其中的一个匈奴人应声倒地,生死不知。

亲卫骑兵见状不由热血沸腾,大声呼喝起来。

剩下的两人急忙搭弓回shè,但箭矢却根本shè不到百丈外的大汉骑兵,更不用说shè穿他们身上的铠甲。众骑兵见状,不由大笑起来。

终于,当李广再次shè杀一人后,剩下的一个shè雕手将手中弓箭远远抛开,被李广众人生擒。

制止了yu杀人泄愤的骑兵亲卫,李广命令道:“好生看管,送回去给陛下,许有大用。”

第六章 未央风起

汉景帝前元六年(公元前151年)

皇太子刘荣册立至今已经两年了,他的生母栗夫人多次示意太子请求景帝,将她扶上皇后的宝座。无奈的是,景帝仿佛刻意将此事遗忘,平时提都不提,甚至已经很久很久没到北宫昭阳殿来了。

皇后薄氏,是在景帝当太子时,由当时的薄太后,也就是景帝的nǎinǎi定下的太子妃。薄皇后的婚姻很不幸,她从太子妃到皇后,一直得不到丈夫的宠爱,也没有子嗣。

今年的九月,景帝狠下心肠,废黜了薄皇后,后位虚悬。栗夫人行事愈发肆无忌惮,趾高气昂,引起了诸多嫔妃的非议。

入冬后,一向身强体壮的汉景帝偶感风寒。原本以为只是小病,修养几ri便可,谁知竟愈发严重了。短短一个月多,竟已是面黄肌瘦,形容枯槁。

汉景帝半躺在床榻上,看着前来探病的窦太后和馆陶公主,强打起jing神,幽幽的问道:“母后,如今后位虚悬,太子尚且年幼,儿臣若是。。。恐朝堂不稳,母后看栗姬可否?”

窦太后默默垂泪,眼见大儿子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一时哽咽得无法出声。

馆陶公主眼中寒光一闪,冷声道:“陛下若想立栗夫人为后,请先下旨,让皇姐我和众位嫔妃将来为陛下殉葬!”

“皇姐何处此言!”

景帝闻言一惊,不由大声咳嗽起来。

窦太后忙轻拍景帝的后背,帮他顺气,呵斥道:“piáo儿!休得胡言!”

馆陶公主注视着满脸怒容的太后,两行热泪夺眶而出,颤声道:“母后明知缘故,为何还说孩儿胡言?栗姬善妒,谁人不知?她早已恨我入骨,如今馆陶得母后与陛下庇护,栗姬尚且敢羞辱于我,他ri孩儿下场可想而知!”

见景帝和太后默然不语,馆陶公主冷哼一声,继续往下抖猛料。

“栗姬笃信巫术,每次遇到其他有宠的妃子,就常让侍者在她们背后吐口水来诅咒她们。陛下若是去了,这宫中还不知要出现多少‘人彘’。陛下以为然否?!”

人彘,就是把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使其失聪,用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破坏声带,使其不能言语。然后扔到厕所里。

当初汉高祖刘邦死后,吕后就把刘邦最宠爱的妃子戚夫人制chéngrén彘,放在厕所里,让儿子汉惠帝去看,几乎把惠帝生生吓疯。从此惠帝不再上朝,朝政全由吕后掌控,吕氏一族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不可一世。

“住嘴!”

窦太后站起身来,双眼通红,狠狠扇了馆陶公主一个耳光,将她扇倒在地。

没办法,馆陶公主的话说得有些过,犯了很大的忌讳。万一传出去,和栗姬绝对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若是他ri栗姬为后,馆陶指摘皇后的罪名一旦坐实,就是太后也保她不住。所以太后这一巴掌必须打,还要打得很,要打给皇帝看,也要打给有心人看。

馆陶公主捂着肿涨了一圈的脸,没有吭气,缓缓站起身来,倔强的和病榻上的汉景帝对视,目光笃定,丝毫不让。

良久,景帝似乎被馆陶公主的目光刺痛了,赶忙将视线移开,缓缓的闭上双眼,满脸痛苦的道:“母后,皇姐,朕累了,想歇息了。”

是夜,景帝招栗夫人到未央宫见驾。

看着站在床榻前一声不吭的栗夫人,景帝长长叹了一口气。

汉景帝还是太子时,栗姬很受宠爱,二人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她是景帝第一个宠爱的妃子,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初恋。景帝的长子刘荣、次子刘德、三子刘阏于都是栗姬所生。

“爱妃,朕如今怕是不成了,荣儿尚且年幼,怕是需要爱妃尽心看顾。”

“荣儿乃臣妾亲生,臣妾自会尽心竭力,护他周全。”

栗夫人低下头,眼中的一抹喜sè转瞬即逝,很好的隐藏了起来。却不知道,已经被半眯着眼睛一直暗暗观察她的景帝尽收眼底。

景帝握紧拳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的说道:“爱妃,朕还有一事相求。”

“陛下严重了,陛下之言,臣妾莫敢不从。”

栗夫人坐到床榻之上,貌似温顺无比的看着景帝。

景帝注视着她的双眼,无比认真的说道:“我百年以后,希望你能善待其他的妃子与诸位皇子。”

栗夫人听完这话,脸sè一沉,咬紧牙关:“臣妾领会了,会有分寸。”

“爱妃不愿答应吗?”景帝听出了她的敷衍之意,追问道。

栗夫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反问道:“陛下多少天没见臣妾了?”

景帝默然不语,等着她继续说。

栗夫人怒极反笑:“呵呵,陛下不记得了?是一年又一百二十三天!臣妾riri思念,祈盼陛下能想起臣妾!今ri原以为陛下召臣妾来续当年情分,谁料仍是为了那些贱婢求情!陛下啊陛下,你对臣妾何其无情!”

景帝眼中寒光一闪,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是朕不对,都由得你吧。朕累了,你且下去吧,好好照顾荣儿。”

栗夫人见景帝满脸哀戚之意,心中也有些后悔和不忍。她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见景帝已闭上双眼,只好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寝殿。

这几ri,鸿宁殿里的气氛有些yin郁。

“姐姐,馆陶公主说的可是真的?陛下真的要册立栗夫人为后?”王兒姰满脸紧张,不停的来回走着,“我们今后可怎么办?”

“不必紧张,前几ri栗夫人到未央宫见陛下,据说回来后脸sè极差,想是碰了钉子。”王娡出声安慰道,但眉目之间也隐隐有些忧虑。

“即使栗夫人现在不是皇后,将来陛下百年之后,太子登基,她也必定是太后。照她睚眦必报的xing子,不但我们要倒霉,恐怕你家彘儿和我的孩儿也讨不得好去!”

王娡揉了揉额头,不得不承认王兒姰的担忧是正确的,叹了口气:“现在就只能希望陛下能熬过这一劫了。”

“阿母和姨母无需多虑,父皇很快就会痊愈的。”

刘彘不忍心让王娡姐妹如此烦恼,只好出言劝解道。

“哦?彘儿何出此言?”王娡挥手制止了想要说话的王兒姰,认真的询问道。

“父皇身体抱恙至今,已两月有余,显然不是急症,然否?”

“然也,急症来得快去得也快。”王娡点点头。

“父皇近ri身体虽未见大好,却更未见加剧,然否?”

“然也,确实并未加重。”

“既然不是急症,又未见加重,就无需担心猝然离世,为何父皇还要如此急迫,几ri内诸多动作?”

“想是提前做些安排,也不为过啊?”王娡似乎想到了什么,却还是有点迷糊。

刘彘摇摇头,只好把话挑明了。反正都是自己人,也不怕犯忌讳:“若是父皇要托孤,为何单单只召后宫诸人,不召朝廷重臣?岂不是本末倒置?”

王娡浑身一颤,失声道:“你是说。。。”

刘彘认真的看着她,笃定地点点头:“想来这几ri,栗夫人的家族已有动作。她本出自世家大族,朝堂之上那些动静瞒不住的。阿母还是让田蚡舅舅不要轻举妄动,馆陶公主也需安抚一番才好。”

王娡想到关键处,背后满是冷汗,却是相信了自己儿子的推测。

一旁的王兒姰有些疑惑的看着打哑谜的母子俩,识趣的没有出声打断,只是有些奇怪的打量着熟悉却又陌生的小刘彘。

王娡没再多说什么,赶紧唤来贴身的侍女,仔细交代了一番。直到许久后,侍女回报一切处理停当,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等着好戏的上演。

虽然在其他人眼里,刘彘是个调皮捣蛋的小无赖。但王娡比所有人都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只有六岁多,却经常给王娡一种很稳重的感觉。该胡闹的时候就胡闹,但从来不出格。从小被太后和景帝溺爱,却没有飞扬跋扈,盛气凌人,甚至跟周围太监宫女的关系都很好。

而他弄出的种种小玩意,别人都当做是孩子一时的贪玩。但细细想来,哪一种游戏不需要订立各种规则?

再说取暖用的炉子和盘炕,别人都以为图纸是王娡画的,其实她只是照着刘彘画的图重描了一份。刘彘最初还画了很多份更复杂的,几个图就可以把一个器物很直观的表现出来。在王娡表现出惊讶和赞赏后,刘彘竟把那些图全部撕毁,重新画了一张简化版的让王娡重描。

就是这张简化版的图,在那些工匠拿到手后,还露出了如获至宝的神情。从那次开始,王娡就知道自己的儿子不简单,甚至是有意在藏拙。

最初王娡还有些无法接受,一个四岁的小屁孩就那么有心计。但随着这两年来的仔细观察,王娡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却默契的没有当面说破。

不管刘彘有多么妖孽,总归是自己的儿子。生在帝皇家,妖孽总比白痴强多了。此次如果不是刘彘帮忙分析,自己恐怕还把握不住这个天大的机会。

王娡打定注意,以后有事要多和儿子商量商量,自己的疯妹子根本指望不上,多个人帮忙分析分析总是好的。

第七章 太子刘彻

汉景帝前元七年(公元前150年)

chun正月,小刘彘心情大好,憋了快七年了,眼看就要登上太子之位,不由诗xing大发,盗版唐诗一首:

碧水澄潭映远空,紫云香驾御微风。

汉家城阙疑天上,秦地山川似镜中。

贴身小太监李福听到后,默默记诵下来,回去后念给王娡听。

王娡听了后,只是微笑着说了句:“甚好。”

随后叫来贴身侍女,让她给馆陶公主和同母异父的弟弟田蚡传句话,“该起风了”。

是夜,窦太后偕馆陶公主到未央宫面见皇帝。随后,内侍带着圣旨,从zhongyāng官署将一道没有经过丞相审阅的奏章调进了皇帝的寝宫。

翌ri,未央正殿之上,满朝文武议论纷纷。汉景帝已经缠绵病榻三月有余,一向政务都由丞相周亚夫处理,不知为何今ri众人却被通知上朝。

难道是皇帝痊愈了?大臣们心中不由闪过这个念头,只是不知几家欢乐几家愁。

没有让大臣们等太久,脸sè有些苍白的汉景帝缓缓的从内殿走了出来。他没有让内侍搀扶,踏着缓慢而沉重的脚步,一步步的登上了正殿的主席,四平八稳的坐了下去。

待众臣行过大礼,归席坐定,直面无表情的景帝发话了:“大行令陈潇何在?”

“臣在!”

陈潇起身走到大殿正中,手持笏板,躬身应道。

“这道奏章是你写的?”

景帝抓起内侍递过来的一卷竹简,狠狠扔到陈潇的跟前。

陈潇颤巍巍的拾起竹简,仔细看了看,咬着牙:“回陛下,是臣写的。”

“念!”

景帝闭上眼睛,冷冷的说道。

陈潇双腿发软,尽力支撑着自己不会倒下,用颤抖的声音,缓缓念道:“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今太子母号宜为皇后。”

景帝猛然睁开双眼,一拍身前的桌案,站了起来,勃然大怒:“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

看着倒在地上,瘫软成一堆烂泥的陈潇,景帝平抑下心中的怒气,缓缓坐下,示意身旁的宦官宣旨。

“大汉皇帝召,查大行令陈潇,怠惰于国务,却妄议后宫之事,乱我大汉朝堂纲纪。着去其官,夺其爵,枭首于东市。”

一时群臣哗然,但直到侍卫将吓晕过去的陈潇拖出殿外,也没人刚上前求情。

景帝冷冷的看着朝堂上的众臣,开口说话。

“丞相,朕抱恙至今,可还有其他奏章言及后宫之事?”

“回陛下,尚有几份,念在他们也是为我大汉社稷计,臣请陛下宽恕诸位大臣。”

“既然有人上奏,你为何压着不报?想来你也知道,外臣妄议后宫之事,为朕所不容!”景帝脸sè一变,怒骂道:“从今ri起,丞相周亚夫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出丞相府半步!”

周亚夫满脸懊丧,还想说什么,却被侍卫挟着向殿外走去。

朝堂上的众臣随即反应过来,知道皇帝是玩真的了。顿时,十余个大臣出列,跪倒在大殿zhongyāng,求皇帝恕罪。

景帝冷笑不语,挥了挥手,一旁早就准备好的侍卫立刻就将他们全架了出去。

景帝看向了中尉(相当于京城公安局长)卫绾,摇了摇头,他是栗氏亲属,且他太过忠厚,不适合处理后续的事情。

“中尉卫绾,年老德勋,赐其免官归家。着济南郡太守郅都进京,任中尉,彻查此案!”

随着景帝诏令一出,群臣再次一片哗然,皇帝这是要把这些人往死里整啊!

郅都是个以严刑峻法镇压不法豪强,维护社会秩序的“酷吏”。郅都行法不避权贵,凡犯法违禁者,不论何官何人,一律以法惩之。列侯宗室对郅都是又恨又怕,见他皆侧目而视,背后称他为“苍鹰”,喻指他执法异常凶猛。

“退朝!”

结束了朝堂上的一番大清洗,景帝竟然觉得浑身一轻,似乎大病初愈的身子也恢复了不少。前几ri鸿宁殿献上来的几道药膳着实不错,既美味又能治病。干脆摆驾长乐宫,召小刘彘来教御厨做上几道新菜,祖孙三代吃顿家宴。只要能把母后稳住,少了她的阻力,一系列的后续动作就能轻松不少。

太**中,魏其侯窦婴看着眼前焦躁不安的太子,内心充满了无力感。

自从郅都接手中尉府,彻查妄议后宫之案以来,朝堂上栗氏一族的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栗夫人的直系亲属更是全部被抓捕处决,现在的太子等于是孤家寡人。

平定吴楚七国之乱后,由于立有大功,景帝任命窦婴为太子太傅,至今已经三年有余。他的前途已经完全和太子绑在了一起,眼看太子失势,他也是心有戚戚焉。

“殿下,先别慌,此事与殿下并无半分瓜葛。太子之位关乎社稷,若无大错不可轻废。只要殿下今后行事多加小心,未必有事。”窦婴定下心神,安慰道。

太子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何事如此惊慌!”太子看着冒然闯进屋内的内侍,斥问道。

内侍看了看一旁的窦婴,有些犹豫,不敢说话。

太子现在只有窦婴可以依仗,害怕他因此心生间隙,连忙抬手一挥,假装大方道:“无妨,太傅是自己人,没什么好隐瞒的。”

内侍定了定神,大着胆子道:“卫尉丞田蚡拿了陛下的手谕,搜查了娘娘的昭阳殿。查出了十数个巫术用的布偶,上面写着宫里诸位娘娘和皇子的名字。”

“完了!全完了!”

太子闻言,大吼一声,只觉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窦婴也是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却拒绝了内侍的搀扶。良久之后,他缓缓站起身来,紧咬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的挤出一句:“愚妇误我啊!”

汉景帝面sèyin沉的看着摆在案子上的布偶,上面满是大大小小的针眼。尤其是写着王娡姐妹和刘彘名字的布偶,已经被戳得面目全非。可见栗夫人心中的仇恨是多么大,可想而知,她一旦掌权,对付这些人的手段会多么暴戾。看来当初馆陶公主说的话,也不完全是危言耸听。

“禀陛下,栗夫人吵着要见您!”内侍进来禀报道。

景帝长叹一口气,感觉整个人充满了疲惫,幽幽的说道:“传旨,将栗夫人贬入冷宫。你去告诉她,朕今后不愿再见她。”

翌ri,在朝堂之上,景帝下诏废除皇长子刘荣太子之位,改封临江王。

此诏一出,朝野震动。

太子太傅窦婴坚决反对,连带着一众不知内情的大臣尽皆于朝堂上长跪不起。更有数位老臣跑到长乐宫向太后哭诉太子贤良,随意废立恐令社稷动摇。

了解内情的窦太后显然不会跟皇帝对着干,而且景帝圣旨已下,根本就不是要跟群臣讨论,只是例行通知罢了。

窦婴和几位老臣试图以辞官来威胁,竟被景帝迅速的批准了,甚至连表面上的挽留功夫都不做。也不知几人中有没有人后悔,总之朝堂上立刻清净了不少。

随着夏天的到来,关于新储君的人选争论已经延烧了整整三个月。

太子刘荣被废后,梁王刘武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梁王平ri广延四方豪杰之士,素有贤王之名,又yin差阳错的在平定七国之乱中立下的赫赫战功,声势很高。一个月前,他更是离开封地,打着为太后祝寿的名义进京。

梁王进京后,肆意结交朝中重臣,同时不断的到长乐宫晋见窦太后。窦太后抵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数度暗示景帝立梁王为储君。

景帝被逼无奈,只得答应在今ri举行朝议,决定储君人选。

此时,小刘彘站在鸿宁殿的小园中,遥望着远处的未央宫,面容晦涩。

“彘儿,你昨ri不是还安慰阿母,说朝臣们绝不会同意梁王为储君,为何现在又这幅模样?”王娡从未看过儿子露出这样的表情,很是心疼。

“阿母,孩儿不是担心太子之位,而是担心诸位大臣。。。”

刘彘yu言又止,对着疑惑的老娘摇摇头,不再说话。

他无话可说,还是小看了梁王对窦太后的影响力,竟然还是走到了朝议这一步。

按照历史的轨迹,朝议的结果就是否决了太后立梁王为储君的想法,而景帝会命袁盎等大臣去劝诫太后。刘彘被立为太子,梁王却不肯就此罢手,而是派人刺杀袁盎等十余名在朝议上发对的大臣。

十余名大臣啊,而且都是朝堂上一批最为忠心的大臣!

就是这一场杀戮,让大汉朝堂的能臣几乎断代。以致到十年后,汉武帝登基时,都还感叹没有人才可用,否则也不至于会重用窦婴和田蚡这样的外戚啊。

这个时候没什么政治学院,更没什么中/央/党/校,大多数职位的传承都是老带新,口口相传的。而察举制选出来的官员又大多数是孝廉,孝顺和才能有个锤子的关系。所以对于大汉朝来说,一次损失十余经验丰富的老臣,就意味着更多的人才流失。

小刘彘一想到现在做侍卫头子的舅舅田蚡,以后竟然能当丞相,就满身冷汗。还是得想个法子,能多救一个是一个,至少袁盎是要救下来的。袁盎个xing刚直,有才干,史上被人称为“无双国士”,丞相的绝佳人选啊。

果然,朝议之后,袁盎带着几位老臣到长乐宫面见太后。

面对袁盎这些在文帝朝就已位高权重的老臣,太后也不敢怠慢。

袁盎单刀直入,问太后道:“太后希望陛下百年后传位于梁王?”

窦太后点头不语。

“那梁王百年后传位给谁呢?”袁盎追问道。

窦太后面露为难之sè,犹豫着说道:“当然是将皇位还给当今陛下的儿子。”

袁盎点头赞同道:“chun秋的宋宣公正是不传位给儿子,而是传位给弟弟。”

“既然有先例,不是就可以这样做了吗?”窦太后满脸笑容,没料到袁盎会支持她。

“可惜,当他的弟弟想将皇位传回给宣公的儿子时,弟弟的儿子不同意了。从此两人的后代子孙互相杀伐,持续了整整五代人。”

窦太后闻言大惊,默然不语。

袁盎没有理会,继续劝道:“小不忍,害大义,必生事端。所以《chun秋》认为传子才是正确的。”

“我明白了。”窦太后自知理亏,不再提及此事。

翌ri,梁王刘武接到太后懿旨,命他即刻回归封地梁国,不必进宫辞行。梁王知道事不可为,心里虽然愤恨,但也只好打点行装,即刻启程归国。

接到梁王已经离京的消息,窦太后站在长乐宫的高台上,遥望着东边梁国所在的方向,站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就因染上风寒,卧病在床足足半月有余,病情才渐渐好转。

排除了所有的障碍,接下来的一切自然是水到渠成,顺利成章。

夏四月乙巳,王夫人王娡被册封为皇后。

丁巳,胶东王刘彘被立为太子,改名为刘彻。

小刘彘很高兴,彘是猪的意思,换了谁被人叫了七年刘猪都会不爽。现在改名叫刘彻了,千古一帝的名字啊!从今以后,俺就叫刘彻了,谁敢再叫俺刘彘,俺跟他玩命!

(注:终于把成为刘彘成为太子前的事情交代完了,很辛苦。刘彘辛苦,作者也辛苦,得遵照大部分史实,因为不能太破坏历史进程,否则当不上太子就惨了。现在好了,痛苦结束了,当上太子后,可以发展了,只要不做太犯忌讳的,都行!要攀科技树了,兄弟们给建议,给推荐啊!)

第八章 破产太子办宴会

“孤王的秩俸才4200石?!还没有封地收入?!”

刘彻很悲催,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太子詹事(太子府总管),yu哭无泪。

“太子无封地,确实只有秩俸可用。”

“那孤王岂不是比其他王爷还穷?”

太子詹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你将来会富有四海,天下都会是你的。

“宫中尚有多少活钱可用?”

刘彻也没指望他回答,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自己的财务状况。

太子詹事看了看身后的家令丞(管家,管些财务和侍女),示意他来报告。

家令丞赶紧躬身报告道:“回殿下,内府刚提拨了一年的秩俸,计4200石,一石粟可换八十钱,和“四铢半两钱”336000铢,计336贯(一贯等于一千铢,此时还没有贯的单位,为了方便,先用了)。”

“这么说孤王还有336贯可用?”

刘彻闻言,双眼一亮,还是不少的嘛。

然而,现实是很骨感的,家令丞听出了太子的言外之意,赶忙打消了他的念头:“殿下新晋太子之位,按例该给宫中诸人一些奖赏,加上每ri各种火耗,恐怕不住半年,府库就无钱可用了。”

“咳咳。。。”

刘彻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好不容易当上太子,竟然面临着破产的命运。

“以前的太子都是如何过活的?”

刘彻yin沉着脸问太子詹事,他还不信了,史书上记载的太子都活得很滋润啊。

“。。。每逢太子寿诞,各种节庆,下面多少会有些孝敬奉上,加上陛下和太后经常赏赐些钱粮,倒也不虞用度。”

太子詹事附耳低声道,虽然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毕竟收受下属贿赂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靠!这样不行啊!要是现在收受贿赂,将来自己还怎么反/贪/腐?

刘彻摇摇头,得想个其他办法弄钱啊,要不很多想法都没法实施啊。赚钱的办法倒是不少,只是这本钱不够啊。

“对了,孤王此次册立为太子,陛下和太后没给赏赐?不会是你们私吞了吧?”

刘彻问道,一副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的架势。

“下臣不敢!内府着实是没有提到有其他赏赐啊,想是皇上和太后国事繁忙,忘了吧。”

太子詹事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小主子,这是帝国未来的皇帝吗?要钱不要脸了,咋问得那么直接。

“。。。忘了怎么行?不行!我得去要回来。”

刘彻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急急忙忙朝未央宫走去,连太子仪仗都没带。现在窦太后估计还在生闷气,还是得找皇帝老爹要钱去。

景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袁盎从御史大夫升任丞相不久,威望不足,很多大事还不敢独自决断,需要皇帝给把把关。

刘彻直接就闯了进来,景帝的贴身侍卫并没有阻拦。他们知道皇帝很溺爱这个七岁的小太子,不需要通报就可以觐见的。

“父皇,你要给儿臣做主啊!”小刘彻一进御书房就大叫起来。

景帝闻言一惊,急忙问道:“彻儿,怎么了?”

“内府私吞了父皇给儿臣的赏赐,整整百万钱啊!”刘彻跪地哀嚎道,“儿臣就指着这些钱吃饭啊。”

“嘎?百万钱?”景帝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骂道:“胡说八道!小小年纪就会耍心机,你看你哪有个太子的样子?!”

刘彻的大眼睛骨碌一转,忙问道:“这么说父皇先前是忘记给儿臣的赏赐了?现在赏赐也不迟。”

景帝也做过太子,知道刘彻此时缺钱,倒也没为难他,摇头道:“你的赏赐都给你母后了,怕你年纪小,让她帮你管着点,实在要用再去找你母后。。。”

“儿臣告退!”

刘彻打断了景帝的话,屁颠屁颠的到未央内宫的淑房殿找皇后王娡去了。

景帝目瞪口呆的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来。

“什么?!你要百万钱!”皇后王娡看着眼前的儿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你知道百万钱价值?三公(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秩俸加起来都没百万钱!”

“儿臣想做点买卖。”刘彻满脸的不在乎,“不过区区百万钱,不出月余,儿臣还母后千万钱。”

“胡言乱语,你是堂堂大汉储君,怎可行那贱业?”皇后轻轻拍了下刘彻的小屁股,“以后休得再提。”

糟糕,忘记汉朝重农抑商的政策了。虽然还没有后世王朝按照士农工商分等的那套,但也是在汉初,禁止商人衣丝乘车、作官为吏。

但是很神奇的是,汉朝的商人虽然政治地位低下,但却富比天子,“交通王侯”,形成有影响的势力。可以说,汉朝是中国历史上商人活得最有尊严,最潇洒的年代。

其实,这归功于西汉初期实施的黄老政策,讲究无为而治,没有对商人进行打击。随着国家的统一,经济的恢复和发展,山泽禁令的放弛,给商业的繁荣创造了条件。

经过文景之治后,商业势力大为篷勃发展,社会心理也随之改变。商业经营的范围很广,据《史记》所载,当时市场中陈列着粮食、盐、油、酱、果类、菜类、牛、马、羊、布、帛、皮革、水产等几十种商品。

此时俗谚流传着“夫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

“可是府库无钱,儿臣有些事情也不好施展。”刘彻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道:“让小舅舅田胜安排人去做吧。”

皇后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太子平ri总要给下人些赏赐,还要搭建自己的班底,哪一样都少不了钱。

再说田胜,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已经二十出头,却还整天无所事事。是时候让他做些事,也省得他每天飞鹰走狗,弄出事来坏了家里名声。

“只是皇儿要让他找人做些什么买卖?要用到百万钱?”

皇后还是觉得这本钱数目有些大,怕被刘彻一下子败光了。

刘彻一看有戏,附在皇后耳边细细说了一番。皇后的眼睛不由的一阵发亮,不住点头,显然觉得事情大有可为。

近ri来,长安城的贵妇们都处在兴奋和期待之中。朝中重臣的夫人们都接到了皇后的请柬,要在御园里举行盛大的露天宴会。

要知道,这可是天大的荣光。皇后的请柬,那可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现在的贵妇碰面都流行问上一句:“请柬你收到了没?”没收到的,说明你身份不够,连门都不敢出,怕碰见被别人笑话。

在万众期待中,宴会的ri子到了。

无数的车流从长安城各地源源不断的汇集到未央宫后门,幸好长安中尉府早已预先做好准备,城内交通倒是没有丝毫紊乱。

贵妇们经过宫女们严格但很有礼貌的检查,在内侍的带领下来到了御园内。

眼前的一切令她们看了眼,只见一张张长方形的,高高的食案(她们不知道那叫桌子)摆在太液池旁的草地上。上面堆放着的jing致食盘上,放着五颜六sè的形状各异的奇特食物。

而周围茂密的树荫下,是许多用彩绢搭出的小凉棚,凉棚下是一个个小巧的食案,围着食案的周围,放着数个奇怪的木制事物。

有几位重臣的夫人倒是熟悉这些木制的事物,炫耀道:“那些事物叫椅子,是当今太子殿下为了孝敬太后造出来的。太后觉得好用,还特意赏了我家老爷一张。我家老爷宝贝得不行,放在书房里从不让人碰。”

其他的贵妇人眼睛都亮了,太后都说好的宝贝,今天自己若是能沾上点,回去后够跟别人炫耀一整年的。

景帝站在未央宫高台上远远望着热闹的后园,扭头看着笑意盈盈的皇后,郁闷的问道:“这都是彻儿弄出来的?”

皇后点了点头,“着实了不少功夫。”

“用了不少钱吧?”作为一个以节俭闻名的皇帝,景帝有些肉痛。

皇后抿嘴一笑,“是了不少,但赚得更多。”

“哦?”

“陛下前几ri从臣妾这要去了好几张请柬,可别让彻儿知道,免得他问陛下要钱。”皇后好心提醒道,“现在一张请柬可是值十万钱。”

“。。。。。。”景帝长大着嘴巴,满脸不信。

皇后解释道:“臣妾只送出了一百张请柬,可陛下看看,现在御园的贵妇竟不下两百人。”

“你们。。。”景帝哪还不知道个中玄机,哭笑不得,“也就是说彻儿赚了千万钱?”

“倒也没有那么多,宴会的销就用掉了近百万钱,彻儿还给了臣妾四百万,说是劳务费和出场费。”皇后微笑道。

“可是这皇家的脸面。。。”景帝听到那么多钱,也有些心动,但多少还要摆下皇帝的架子。

皇后倒是不在意,微笑道:“臣妾原也有些犹豫,但彻儿的一番话倒是说服了臣妾:表面的臣服来自恐惧,内心的亲近才会带给人尊严,天家的威严,源自内心的强大,而非浮华的表面。陛下觉得向你讨要请柬的老臣,只是为了这次宴会吗?”

“内心的强大。。。内心的强大。”景帝不断念叨着,若有所思。

良久后,景帝挥了挥手,微笑着道:“皇后快去吧,莫让她们等急了。”

皇后盈盈一笑,道:“臣妾去了,彻儿说兴许也能请到太后和馆陶公主出席。”

说完,脚步轻盈的走下高台,往御园去了。

景帝微笑着,喃喃自语道:“若是太后也去,甚好,甚好。。。”

这场前所未见的宫廷宴会取得了圆满的成功,尤其是席间窦太后的露面,更是引发了一个小高cháo。当太后和皇后二人围坐在一起,笑意盈盈的品茶交谈,大汉内宫不和的传言顿时烟消云散。朝堂上由于朝议事件引发的对立和争论,也最终平息了下来。

除此之外,整个长安城流传最多的,就是宴会上各种新奇而又美好的物件。

被称为桌子的高高的食案,让人不需要跪坐的椅子。

脸上保持甜蜜微笑的侍女,手里拿着托盘,托盘上满是称为果汁的美味饮品。

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jing致的食盘,食盘里满是散发着浓郁nǎi香的,粘滑香甜的称作糕点的美食(汉朝还没有面粉,更没有糕点),让人随意取用。

参加过宴会的贵妇们,回去之后疯狂的炫耀着。

“那天我和太后在一个盘子里吃过糕点。”

“我也是,我还喝了和皇后同一种的果汁,是苹果口味的。”

“我的椅子送到府上了,你们的呢?”

“啊?我的怎么还没到?怕是内府的下人私吞了吧?我得找我家老爷赶紧去问问。”

“那得赶紧去,当时皇后说一张请柬能拿到一张椅子,万一你没拿到,其他姐妹还以为你没拿到请柬,没参加宴会呢。”

“诶,可惜就一张椅子,也配不成一套啊。椅背上雕的纹不是有梅竹兰菊四种吗?我出十万钱,你们谁卖我几张不一样的?也好配成一套。”

“你想得美,你怎么不卖给我”

。。。。。。

宫廷宴会风在短短数ri内横扫了整个长安城的上层阶级,甚至传到了远方的其他诸侯国。许多的贵妇都为没能参加这场宴会悔恨不已,期待着下一次的来临。

也不是没有人对这种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提出意见。但是在几个准备上旨弹劾的御史被家中悍妇暴打一顿后,这朵小小的浪就消失在贵妇们掀起的狂风暴雨中。汉朝的女xing地位可不低,想改嫁就改嫁,看看汉初的几个太后,哪个不是呼风唤雨?可以说,汉朝是封建皇朝里女/权/主/义最为高涨的时期,刘彻同志走妇女路线是极其正确的选择。

此时的刘彻正痛苦而幸福着,思考着是先开家具店,还是糕点店,抑或是果汁店?最后决定还是先开糕点店好,材料容易找啊。在汉朝,主要的粮食还是粟,就是小米。由于还不知道将小麦磨成面粉制作面食,汉朝的小麦价格一直很低,一石粟至少可以换两石小麦。这家伙,不说糕点的利润,单单算上粮食的差价就能赚一大笔啊。

想到刚才将四百万钱送给皇帝老爹时,他那一脸的讶异,刘彻就很爽。自己留下百万钱就够了,足够开起几家店,一下子摊子铺太大也不好,太显眼了。以后要抽空给老爹讲讲经济学理论才行,这水平也太低了,咋不知道那四百万钱是广告费和场地使用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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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文宗与太学

“陛下,老臣实在是无法教导太子殿下,请陛下准许老臣辞去太子太傅一职。”

卫绾是文帝朝的老臣,一直寡言敦厚,谨守职守,是一位无为政治的奉行者。前些ri子,景帝为避免他因系栗氏亲属而受株连,赐其免官归家。

现在刘彻的太子已经稳固,卫绾又受诏为太子太傅。谁知刚刚到任不足半月,就要辞职。

景帝皱着眉头问道:“可是彻儿婺钝?”

“非也,太子天资聪颖,世所罕见!”卫绾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哦?那想必是彻儿顽劣,不服管教?”景帝觉得那个小屁孩确实欠收拾。

“非也,太子尊师重道,礼数周全!”

“那为何爱卿不肯教导彻儿?!”

景帝不由有些恼怒,语气不由加重了几分。既然我的儿子又聪明又懂事,那你还辞职个屁!分明是看不起老子嘛!

“陛下明鉴,不是老臣不愿意教,是没法教啊!”老实人卫绾见皇帝误会,也急了,“太子博闻广智,完全可以做老臣的先生,老臣反倒还存着拜师的心思!”

“咳咳。。。”

景帝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好不容易顺过起来,斥骂道:“好个卫绾,都说你敦厚,竟想出这么个由头骗朕!太子不足八岁,如何博闻广智?!”

卫绾见皇帝不行,赶紧拿出两卷竹简,递出一卷给景帝:“陛下如若不信,可先看看此文。”

景帝yin沉着脸,接过竹简,打开来低声读道:“人之初,xing本善,xing相近,xing相远。。。”

由于竹简笨重,这卷竹简上仅仅百来字,景帝很快就读完了。但正是是百来字,让他着迷,默默多读了几遍,越读越觉得有味道,简单的文字里蕴藏着大智慧。

良久后,景帝突然大呼一声:“千古奇文!爱卿如此大才,做区区太子太傅实是委屈你了!朕观这篇奇文并未写完,爱卿确实不该为俗务分心,应潜心作文才是!”

“。。。陛下误会了,此文已经完成,但却不是微臣所作。”卫绾急得都有些结巴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多少人会说自己是欺世盗名之辈,赶紧解释道:“此乃太子殿下闲时所作。”

啪!

景帝手中的竹简掉落在地,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说是谁所作?”

卫绾看着景帝,眼中满是确定以及肯定,一字一句的道:“此乃太子殿下所作!”

“陛下若是还不信,再看看这卷。”

卫绾死猪不怕开水烫,又把另一卷竹简递了过去。

呼!景帝有些紧张的接过竹简,打开一看,差点没昏死过去。

“《老子注》!”(《老子》就是《道德经》,汉朝就叫这名字。)

平静下心情,景帝快速的看完了这卷《老子注》第一册。

“以君御民!以寡治众!执一统众!好!好!好!”

景帝连赞三声好,相比起前一卷竹简,这卷《老子注》更是无价之宝。

汉初统治者一直是黄老之术的推崇者,是最高的治国理念。但是此时黄老之学的研究还是很浅,只得表面的一些皮毛。这卷《老子注》,对老子的辩证法思想有所继承和改造,更倾向于方法论,并指出了以此治国的具体方向和做法。

“妙不可言!”景帝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卫绾,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低声吼道:“剩下的在哪里?”

“。。。在。。。在太子。。。宫中!”卫绾吓得不知所措,换了好几口气才把话说完。

话音未落,只见景帝竟自顾自的冲出御书房,只留给卫绾一个迅速远去的背影。

卫绾松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也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幸好他是个老臣,跑不快,且皇帝的贴身侍卫都认识他,否则他这么冒失的在未央宫乱跑,就算不被砍死也要挨顿胖揍。

刘彻是被皇帝老爹从床上拎起来的,由于多年来训练出的本能反应,再加上一点点起床气,他狠狠一拳砸在了老爹的脸上。

虽然刘彻只有七岁,但他三岁起就恢复了训练,还重新修习了前世祖传的内功。由于从小开始练功,又有多年经验,效果比前世好太多,满脸桃开的景帝就是明证。

看着捂着脸蹲在地上的景帝,整个屋子的人都惊呆了,死一般的沉寂。

“哇!”最先反应过来的刘彻扑通跪倒,上半身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父皇啊!儿臣有罪啊!。。。”

哭了半天,喉咙都有些哑了,却发现还没人理他,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却正好和景帝愤怒的目光接触在一起。

“父皇。。。”眼见被撞破,他也不好意思再装,只好直起身子,老老实实跪着。

“怎么不哭了?!”

景帝恶狠狠的说道,声音有些异样,显然是鼻子受创不轻。

“来人!把这个逆子绑起来!送到皇后那去!今天的事,谁要是传出去,诛九族!”

景帝说完转身要走,却想起了什么,吩咐道:“卫绾!把我要的东西带到未央宫去!这些东西都是你写的,你可明白?!”

卫绾脸sè一变,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无奈的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皇帝的意思。

皇帝不想让太子的才能被有心人知晓,也只能把创作这两篇千古奇文的屎盆子扣到自己这个太子太傅头上。换了别人白白捡了这个大便宜,高兴都来不及。可对卫绾这样的老学究,实在是让他羞愧难当。

第二天的朝会,皇帝缺席了,理由是偶感风寒,需好生修养几ri。朝臣们也都没什么想法,谁还没点小病小灾的。再说宫中嫔妃那么多,做皇帝的确实辛苦,偶尔旷工几天也情有可原。

恩,皇帝小病没有,小灾倒是有的。鼻青脸肿的皇帝正躺在皇后的椒房殿,盘算着怎么将自己的小灾变成太子的大灾。

“陛下,彻儿都已经跪了一个晚上了。”皇后摇了摇他的胳膊,娇嗔道。

“哼!”

皇帝冷哼一声,翻了个身,只留给躺在身边的皇后一个后脑勺。

“禀陛下,太后娘娘派人来请太子殿下到长乐宫问安。”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内侍的禀报声。

皇帝呼的坐起身子来,想了想,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让太子先沐浴更衣再去,别让太后看着别扭。”

内侍领命而去。

皇帝无奈的看着皇后脸上得意的笑容,突然恶向胆边生,高呼一声“我要代表太阳惩罚你!”如饿虎扑食一般扑了上去。

“陛下,现在天都大亮了。”

“呔,何方妖孽,看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陛下。。。不要。。。。”

“陛下。。。我还要。。。”

此处省去十万八千里路云和月!!!

刘彻站在太液池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冒险了,也许是自己太急了,也许是太想在有生之年,能为这个多灾多难的伟大民族多做些事情,这才兵行险招。庆幸的是,事态的发展一直沿着自己计划中最好的方向推进。

《三字经》和《老子注》都是刘彻故意抛出去的诱饵。经过修改的《三字经》是和黄老之学最没有冲突的经典,而《老子注》是最能引起汉朝统治阶级高层重视的著作。有了这两篇名作打底,冒名顶替的作者卫绾一跃成为当代最顶尖的文宗。

不是文豪,是文宗,实打实的一代宗师!

刘彻通过这番惊才绝艳的表现,震撼了汉景帝和卫绾。而年老德勋的卫绾,又在刘彻的暗示下,说服了在朝堂上拥有强大影响力的东宫太后。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刘彻最重要的一个目标——太学!

汉初,黄老之学盛行,却只有私家教学,没有出现传授学术的学校。

在历史上,要等到汉武帝罢黜百家定儒一尊之后,才采纳董仲舒的建议,长安建立了太学。太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座高等学府。太学出现的意义,远远的超越了四大发明,是汉武帝一生最大的历史功绩。后人每每称颂武帝的雄才大略,却独独不提太学,实在可笑可怜。

“略疏文采”的汉武帝,通过建立太学,为中华民族的未来贡献了无数“风流人物”!

按照历史的轨迹,九年后景帝驾崩,年仅十六岁的刘彻将登上帝位,掌控大汉。

刘彻脑海中的书库里,有着未来两千多年最jing华的知识体系,但要将它们变为现实,就需要大量的人才。对于刘彻而言,人才是第一生产力!

但人才的培养不是一触而就,九年的时间,即使是换成后世新中国的填鸭式教育,也才刚刚完成义务教育。

如果不现在就开始创立太学,等到刘彻登基再开始做,就会浪费宝贵的几年。几年啊!新中国初期的每一个五年计划,生产力都能飞跃上一个新的台阶,刘彻等不起,因此他必须现在冒险一试,推动太学的建立。

幸运的是,他成功了!

学术疯子卫绾在见识了刘彻的旷古绝今的才华后,完全抛弃了年龄的界限,天天跟在刘彻后面请教学问,更以师礼侍之。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崇尚黄老之术的景帝和太后,在卫绾的鼓动和坚持下,终于同意在长安城南划出一地,设立太学,用来传播黄老之术。

太学中设五经博士五十名,教授《老子》、《庄子》、《管子》、《韩非子》和《黄帝四经》(即《经法》、《十大经》、《称经》、《道原经》四部)。所招学生称之为太学生,有免除赋役的特权。太学生入选,内由太常(朝廷掌宗庙礼仪之官)负责选择,外由郡国察举。

这固然与刘彻心中的太学还有很大差距,但至少是个重要的突破口。未来可以在不引发统治阶级强烈对立情绪的情况下,慢慢加入律学、书学、算学和格物学。

其实在后世的两千多年中,儒学也是经过了慢慢演化,逐渐融合和各家学说。儒家文化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它强大的融合xing。

而具有强烈排他xing的黄老之学,在后世的研究中,也被慢慢的改造过了。刘彻脑海中的各种典籍,完全可以堆砌出一大批类似卫绾之类的一代文宗。通过他们巨大的威望和崇高的地位,潜移默化的将黄老之学改造为后世所谓的新儒学。

至于最后改造出来的学说,是叫新黄老之学,还是叫新儒学,不过是名称上的差异罢了。其实质上就是经过两千多年进化后,兼容并蓄,去其糟粕取其jing华后的中华民族文化。

要知道在历史上,汉武帝上台后推行的建元新政,引发了窦太后为首的黄老学派强力围剿,以失败告终。由此引发的强烈政治风暴,几乎导致武帝的皇位不保。甚至到窦太后去世,武帝还了好几年,做足了准备,才敢搞独尊儒术那一套。

这就是刘彻作为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对形势看得清,方向把的准,润物细无声。根本不需要和窦太后硬捍,甚至都不需要亲自出面,卫绾这些学术泰斗都会站出来为改/革摇旗呐喊。

第十章 天上人间

田胜最近过得很充实,二十年来未曾有过的充实。

从小田胜就被父母拿来和哥哥田蚡比较,可是他怎么比得了?不管是学识还是武功,都差了老大一截。仿佛上天将老田家的所有天赋都遗传给了田蚡,半点没留给自己。

长期生活在优秀老哥yin影下的田胜,干脆破罐子破摔,整天无所事事,跟着长安城的纨绔们飞鹰走狗,到了二十出头还是一事无成。

然而就在数月前,同母异父的姐姐,当今的皇后差人来,让他进宫去见自己的侄子,七岁的太子殿下。

就在那天,一头雾水的田蚡走进了太子宫,也推开了一扇彻底改变自己命运的大门。

经过太子殿下长达三个时辰的传/销式震撼教育后,半知半解的田胜带着太子詹事府中的几个御厨和工匠,迷迷糊糊回到了家中。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几十车铜钱,整整百万钱啊!

最不可思议的是,太子殿下竟让田胜用这百万钱造一幢占地并不算太大的房子,造价百万钱的房子啊!田胜实在不明白,什么样的房子会如此昂贵。

好在太子殿下送来了一份称作计划书的条陈,里面详细的记录着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和应对方法,以及后续如何获取最大利益。

用于记载这份计划书的竹简运来后,塞满大半个屋子,田胜了整整三天才全部看完。只觉得越看越入迷,甚至还重新看了好几遍。

田胜觉得有计划书在手,若还不能把事情办好,那真是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一时间,他顿觉豪情万丈,仿佛一个智珠在握的将军,恨不得赶紧在商场上冲杀一番。

伟大的大汉的田胜!他继承了华夏商人的光荣的传统。陶朱公、吕不韦、邓通在这一刻灵魂附体!田胜一个人他代表了华夏商人悠久的历史和传统,在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长安城里,豪富显贵们的宅第分布在北阙一带,称作“北阙甲第”。作为当今皇后的亲弟弟,田胜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也拥有一套占地不小的别院。

就在田胜看完计划书的第二天,他亲自带着百余名匠人和帮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将这套价值不低的别院夷为平地。

随后,太子詹事府派来的工匠们开始拿着一张张绘制着奇怪线条的绢帛,不断的在废墟上比照着,测量着。

数ri后,詹事府的工匠们开始指挥着雇来的帮工和各种工匠,在废墟上建立起一幢奇怪的三层建筑。

和周围的木制建筑不同,这个建筑全部用青砖砌墙。建筑的后面还挖了几个巨大的深坑,通过沟道和建筑连通到一起。

最令人咂舌的是,建筑的墙体上竟然全部贴上了一种新奇的玩意。这种被工匠们称为瓷砖的东西,表面像jing心打磨过的云石(云南大理石)一样光滑,却比云石薄很多,而且上面的纹明显不是天然生成的。

据有参与内部装饰工作的工匠透露,建筑里边的墙体上贴着的瓷砖,上面的图案竟然能拼凑出各种jing美的图案。每一片石块都有特定的位置,不能混淆。

整幢建筑拔地而起的时间很短,只用了短短十ri不到,这幢外表华丽至极的建筑就已经封顶了。就在人们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进进出出的工匠们又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结束了建筑的内部装饰,让人们不由得开始猜测内部装饰要jing致到何种程度。

完工的第二天,上百辆盖着草席的大车,将很多物件秘密送进了建筑中,整个过程都是太子詹事府派出的人手在负责。

两个月,田胜整整忙了两个月。在这期间,他拒绝了所有狐朋狗友的邀约,全身心的扑在这幢建筑的施工中。

对于周遭众人的好奇询问,他秉持着太子殿下一再要求的保持神秘感的原则,守口如瓶,连自己爹妈都没能套出半句话来。

真正见过建筑全貌的,就只有他和太子府詹事两个人。甚至连太子府的工匠也只能看到自己负责的一小块地方。当建筑物全部完工的那一天,他竟抱头痛哭。

这是田胜这辈子做得最认真的一件事,两个月下来,原本面sè红润,肥头大耳的他,竟然面容憔悴,形如枯骨,可见他有多么在意。当然,最后的结果完全对得起田胜的付出,作为一个资深的纨绔子弟,他很明白这样一个仙境般的地方能获得多么丰厚的回报。

又过了半个月,在整个北阙甲第权贵们的猜测和期待中,这幢极尽奢华的建筑物才正式挂上了牌匾,金灿灿的四个大字“天上rénjiān”。

“天上rénjiān”的院门外挂出告示,言明只接待女宾,择ri开放。

一时间,无数男xing纨绔郁闷至死,但却不敢找田胜麻烦,人家后面可站着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想找死也别拖累了家人。

数ri后,曾经参加过上次宫廷宴会的贵妇们,又意外而惊喜的收到一张请柬。

请柬言称皇后娘娘有感于贵妇们每ri辛勤持家,照顾自家老爷,让他们能更好的为大汉服务,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到了“天上rénjiān”的免费招待券,请众贵妇于三ri后参加“天上rénjiān”的开张体验活动。

贵妇们不知道免费招待券是什么意思,但请柬的大意还是清楚的。就是皇后娘娘向她的老弟田胜请了个人情,让她们可以在三天后成为“天上rénjiān”的第一批体验者。

想到上次宫廷宴会的盛况,再加上最近“天上rénjiān”那铺天盖地的神秘传闻,贵妇们不由得焦急等待着那一天的早ri到来。

三ri后,天上rénjiān终于向世人掀开了她的神秘面纱。

太阳刚刚露出它红彤彤的脸蛋,随着第一缕阳光洒落在长安城的街道上,北阙甲第的贵妇们有生以来第一次比她们上朝的夫婿更早出门,坐上马车,朝天上rénjiān赶去。

天上rénjiān的院门外,站着两排各三个面带微笑的宫装少女,仔细的检查过贵妇们手中的招待券,就由其他侍女带着她们走进院门。

很多没有优惠券的贵妇,想蒙混过关,都被侍女礼貌的挡在了门外,撒泼耍赖都没有,只能引来众人的鄙视,只得悻悻的离开。更几个朝廷重臣家的纨绔子弟满心不爽,正要闹事,就被早已隐藏在人群中的太子宿卫一拳打翻,交给中尉府的卫兵押走。

贵妇们通过院子的过道,刚刚进入一楼的大厅,就立刻被眼前的美景深深震撼了。

大厅zhongyāng高高的天顶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琉璃吊灯,数十根巨型蜡烛发出的亮光透过琉璃灯罩投shè到整个大厅,形成了五颜六sè的柔和光晕。

地上铺设着光滑如镜的米黄sè地砖,几乎能照出人的影子。墙壁上的jing美瓷砖,更是拼凑出数幅巨大的图案,有骏马,有雄鹰,有山川河流,有ri月星辰。

大厅的zhongyāng是一个大圆台,按侍女的介绍,那是舞台,专为歌舞表演设计的。

此时,一个白衣少女,正端着在台上,用身前桌案上摆放的古琴,弹奏着《高山流水》。

大厅四周,是一个个圆桌,每个圆桌都被一个半圆形状的坐具环绕着。据侍女们介绍,这种坐具叫沙发,供众人欣赏表演时休憩之用。

在侍女的特别建议下,贵妇们好奇的参观了被称为卫生间的神奇茅厕。

净手台上有被称作活门的铜管,向左一拧就会流出温暖的水流,向右一拧就会流出清凉的水流。净手前,会有侍女将胰子(其实汉朝用的是澡豆,太难听)递过来;净手后,侍女会及时送上干净的手帕。

雪隐室里有被称作抽水马桶的陶瓷便具,只需一拉旁边的绳子,就会自动的排出水来,将秽物冲走。如厕前,会有侍女先用绢帛将抽水马桶擦拭一遍;如厕后不需要用厕筹,而是会有干净的绢帛递上。

可以说,这样的出恭方式,在贵妇们眼中完全上升到了艺术的层次。

随后,侍女又带着贵妇们走上jing巧的旋转楼梯,继续到二楼参观。

整个二楼分隔成一个个duli的小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一名侍女,中间摆着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周围有着沙发和茶几。

“对不起,夫人,三楼暂时不对外开放。”

二楼通向三楼的楼梯口,侍女拦住了一位想要上去参观的贵妇。

“这是何故?我要看看怎了?”这位贵妇好奇心太重,越不让她看她越想看。

“对不起,夫人,要上三楼必须出示特级贵宾卡才可以。”

贵妇闻言一愣,忙问道:“啥特级贵宾卡?要上哪弄?”

“现在发出的特级贵宾卡只有三张,分别在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馆陶公主手中。”侍女一如既往保持着职业xing的微笑道。

呼,贵妇长出了一口气,没敢再提要上三楼的事,但心里却盘算着将来是不是能弄到一张那所谓的特级贵宾卡,那可是身份的象征。

了快一个时辰,贵妇们才放过了负责介绍的侍女,开始自顾自的体验天上rénjiān的妙处。

几个颇通音律的贵妇围坐在大厅的某张沙发上,一边聆听着舞台上传来的悠扬琴声,一边不住点评着。显然换了另一个少女弹琴,指法上和刚才的琴师略有不同,让贵妇们多了不少话题。

“几位夫人,请问要喝点什么果汁呢?”

一位侍女走了过来,递给贵妇们一本绢书,躬身问道。

贵妇们围过来一看,只见绢书上画着各种不同的水果,后面标注着名字和价格。

“梨子味的,一百铢,倒也不贵,给我上一杯,现在就付账吗?”

其中一位贵妇确实有点渴了,伸手要从袖带里掏钱。

“呵呵,夫人们既然有皇后娘娘赠予的免费招待券,今ri所有销都计在田胜国舅账上,不需额外付账。”侍女微微一笑,提醒道,但为避免ri后误会,还加上一句,“不过只限今ri,夫人ri后再来,就要付账了。”

啊?!

贵妇们这才真正明白免费招待券的含义,感情是皇后娘娘给咱送了个免费吃喝的大礼。那还客气啥?于是,贵妇们一边感念皇后娘娘的福泽,一边大肆的点着饮料。

看到某个贵妇一人点了好几杯,侍女急忙制止道:“各位夫人,稍等,并不是只有饮品的,还有各种糕点,这是单子。”

说完,侍女又递过一本更加厚实的绢书,上面同样画着各种糕点,标注着名称和价格。

贵妇们的眼睛全亮了起来,自从上次宫廷宴会上吃过后,至今还让人念念不忘的糕点,今ri竟能随便吃?那可得大点特点,一时七嘴八舌的点了起来。

侍女礼貌的将贵妇们点的东西在一片薄薄的瓷片上用炭笔记下,再次确认后,让贵妇们稍等,退了下去。

不一会,几个侍女将各种果汁和糕点端了出来,摆了满满一桌子。贵妇们一边吃喝,一边听着琴曲,心情舒畅到了极点。

“几位夫人,要点曲吗?”又有一位侍女上前询问道。

一位贵妇饶有兴致的问道:“还能点曲?”

“正是。如果没人点曲,琴师们就会按照原定的曲子弹。如果夫人有喜欢听的,可以点上一曲,这是曲目表。”

侍女又递过来一本绢书,上面有曲目名字,曲目介绍,和曲目价格。

“今ri点曲也不要钱吧?”

其中一个jing明的贵妇试探的问道。

“正是,今天所有项目都是免费的。”

“那来首《广陵散》吧,我很喜欢。”

“诺,请夫人稍候。”侍女应道,恭敬的退了下去。

待得舞台上的少女一曲奏毕,换上新的琴师,一曲《广陵散》幽幽响起,听得贵妇们如痴如醉。

与大厅闲逸优雅的气氛完全不同,二楼的一个个包厢里,却是热闹非凡,不少贵妇围在桌子旁玩着新奇的游戏。

“三个七带两个八!”

“两个鬼,炸!”

这是玩斗地主的。

“东风!”“碰!”

“北风!”“糊了!”

这是玩麻将的。

。。。。。。

总之飞行棋,斗兽棋,跳棋,升级,拖拉机,一应俱全。

不得不说,这些出自名门望族的贵妇们大多是聪慧之人,待侍女简单的介绍完规则后,很快就能玩上手了。还有的贵妇玩累了,就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歇会,一边喝果汁吃糕点,一边看着别人玩。

渐渐的,很多贵妇由于暴饮暴食,想要出恭,正习惯xing的打算回家如厕,却突然记起那个神奇的卫生间,赶紧冲进去亲身感受了一把。出来后,不禁感叹道,原来如厕的感觉可以这么美妙,真是不枉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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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景帝摊牌

愉快的时光总嫌过得太快,不知不觉中,已是夕阳西下。

当落ri的余晖洒落在宽阔的驰道上,暮鼓响起,提醒贵妇们赶紧从天上回到人间。

侍女提醒着贵妇们在一份名簿上留下身份记录,随后送上一片刻印着不同编号的纯银卡片,卡片上还有“贵宾卡”三个字。

侍女们认真的强调道,贵宾卡的编号和身份记录是对应的。卡片的持有者每次可以带两名以内的女xing亲属到天上rénjiān消费,但卡片只限本人使用,不能转借他人。一旦发现,该卡片就会被注销并没收。

田胜曾经对这个苛刻的规矩表示反对,他觉得开门做买卖,当然是人来的越多越好,担心这样的规矩会得罪贵妇们,让她们不愿再来消费。

太子闻言哈哈大笑:“天上rénjiān卖的是身份,不是卖的果汁和糕点!一流企业做标准、二流企业做品牌、三流企业做产品!小舅舅,你还太嫩了。不过肯动脑子还是不错的,你再多看看,多想想,过些时ri就会明白了。”

田胜不由满头黑线,被七岁的小屁孩说他太嫩,着实没面子。但他也无法反驳,连刘彻说的话都听得一知半解,只觉貌似有些道理。但见刘彻不愿意再多说,须得回去再细细琢磨。

现在的田胜确实还太嫩,但他和刘彻都没想到,正是由于他的不服气,在不断的琢磨和十数年摸爬滚打后,随着大汉帝国版图的不断扩张,田氏企业迅速崛起,最终成为一个规模庞大的跨国商业集团。

多年后,田胜习惯靠在宽阔的椅背上,抽着雪茄,指着世界各地的商人笑道:“你们还太嫩!”

贵妇们回到家中,将天上rénjiān被描述chéngrén间仙境,关于天上rénjiān的狂热讨论,风暴般的席卷了整个长安城。

诸多不得其门而入的贵妇自然是各种羡慕嫉妒恨,更多的是变着法子找门路,请那些有贵宾卡的贵妇带着进去体验了一番。

没能进去的还好,但凡托关系进去体验过一次的,出来后心里就更不平衡了:都是大汉的权贵,凭啥俺们没这待遇?

一时间,不少权贵老爷都愁白了头。没办法,家里老婆多,都想要张贵宾卡,上哪去弄?

长乐宫中,刘彻躲在窦太后身后,满头黑线,郁闷不堪。

“皇姑姑,我已经给了你十张了,你就放过我吧。”

刘彻探出小脑袋,看了看满脸怒容的馆陶公主,眼中满是恳求道。

“我的好侄子,我的好女婿,十张哪够啊?阿娇都还没分到呢。”

馆陶公主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

刘彻赶紧向窦太后求救:“皇祖母,快管管你的女儿吧!”

“诶!彻儿啊,你姑姑也不容易。都怪皇祖母当年没本事,让她嫁了你那没出息的姑父。”

刘彻那个郁闷啊,太后都开口了,能怎么办?给呗!

刘彻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摞银sè贵宾卡,正要数出十张,却被眼疾手快的馆陶公主冲了过来,强抢了过去,丝毫没有顾忌刘彻身前站着的太后。

看着满脸得意的馆陶公主,刘彻无奈道:“别都发出去,多了就不值钱了。”

馆陶公主不以为意,得寸进尺道:“对了,那个特级贵宾卡。。。”

“没门!”刘彻闻言,立马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公主殿下干脆杀了孤王吧!”

窦太后见状,对馆陶公主斥骂道:“看你像个做长辈的样子吗?把彻儿逼成这样!”

馆陶公主无奈的看着耍无赖的刘彻,只好作罢。又见太后满脸不待见她的样子,干脆告退出宫,到天上rénjiān享受去了。

馆陶公主虽不知手里的特级贵宾卡是否其他好处,但至少可以个人消费全免,近ri闲来就会去天上rénjiān和其他贵妇聊天打屁,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见得馆陶公主离开,刘彻站起身来。

他眨了眨眼睛,对窦太后道:“皇祖母,孙儿见这长乐宫有些破旧,皇祖母又不便出宫去那天上rénjiān看看,不如孙儿提祖母修缮几间寝殿可好?”

窦太后微笑道:“彻儿有这份孝心,皇祖母就知足了。可修缮寝殿一事,耗资颇巨,太过劳民伤财了,不修也罢。”

刘彻暗暗叹了口气,后世史家皆言窦太后擅权专断,却不知她一直厉行节约,更是崇尚黄老之学,与民生息。其实窦太后并没有看错汉武帝,武帝一生,将秦始皇做过的错事全做了一遍,只是结果比始皇好些罢了。正是武帝把文景两代攒下的家底几乎全部掏空,百姓也是深受其苦。

刘彻继续劝道:“皇祖母多虑了,孙儿保证不动用国库分毫。再说孙儿也没打算修葺整个长乐宫,只是改建一件小小的寝殿,希望皇祖母成全孙儿一片孝心。”

窦太后满心欢喜,她最是在意儿孙亲情,显然不能驳了孙儿的一片孝心,连忙点头答应。

刘彻先是一喜,随即皱了皱眉头,假意道:“只是孙儿担心在宫中动土,御史房少不得又要上书弹劾了。”

老太太闻言,霸气侧漏道:“他们敢!有哀家在,彻儿莫怕!”

哇塞,成了!

刘彻心中大喜,早知道老太太最爱护犊子,天然的挡箭牌和爆破筒啊。

摊上这么个nǎinǎi,不多多孝顺,必遭天打雷劈啊。

景帝皱着眉头,看着身边的一脸乖巧的儿子,试探道:“皇儿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孩儿最近手头宽裕,特意送上五百万钱,孝敬父皇啊。”

刘彻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表情。

景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景帝的十四个皇子,刘彻呆在他身边的时间最久。要说刘彻孝顺,他信;但要说刘彻这次来送钱没有其他目的,打死他都不信!

“说吧,有什么求朕办的。”

刘彻一脸的委屈,正要开口大叫冤枉,景帝紧接着又说了句:“想好了再说,若真无所求,就把钱送入少府后,自己告退吧。”

刘彻赶紧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差点活活憋死。

“父皇英明,竟早已看透儿臣的一点小小心思,儿臣对父皇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

景帝目瞪口呆的看着口沫四溅,厚颜无耻的儿子,突然觉得他很有老夫当年的风采。

“诶,彻儿,父皇虽然猜不到你的心思,却知道你并不如表面那么简单。”

景帝幽幽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

刘彻闻言,声音嘎然而止,浑身一颤,不由得背后发凉,冷汗几乎在瞬间浸湿了贴身的汗衫。

景帝瞄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你三岁开始每天坚持自己练武,当朕不知道?

皇姐和皇后联手将你推上太子之位,当朕不知道?

你以传播黄老新学为借口,怂恿卫绾提议建立太学,当朕不知道?

田蚡在东西两市将大量粟米换成小麦,运出城外碾磨成粉,用来制作糕点,当朕不知道?

太子詹事府的匠人到城外南山建立作坊,将粘土砖烘干,从铜中提取蓝釉上sè,制成瓷砖,当朕不知道?”

景帝将吓得浑身发软的刘彻拉了起来,抚摸着他湿透的背,长叹道:

“彻儿啊,朕是这大汉朝的皇帝!朕想知道的事,没什么可以瞒过去的!只是很多事情,朕不想知道,就算不小心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

其实自从知道《老子注》和《三字经》是你所著,朕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不简单!再联系到皇后怀你时,梦ri入怀的往事,就愈发觉得你是生而知之的天生之才。

朕已年近不惑,去年一病数月,jing力大不如前。之前朕早已想立你为太子,但因你过于年幼,朕怕百年之时,你尚未长成,这才立了荣儿。

可惜,你的九位兄长都难堪大任啊。

荣儿、德儿、阏于都是栗姬所生,为其母所害;余儿整ri沉迷于遛狗斗鸡,又患有口吃;非儿才华横溢,却为人骄奢;端儿为人贼戾,又不能近女sè;彭祖巧佞卑谄;胜儿沉溺声sè犬马;发儿内向自卑。

现在,大汉朝只能交到你的手里,也只有交到你的手里,朕才放心啊。”

“父皇为何要跟儿臣说这些?”

刘彻定了定神,不愧是皇帝,竟然靠着微不足道的细节,推测个仈jiu不离十。自己确实是“生而知之”,只是并非“天生之才”,而是靠着二十多年的填鸭式教育和脑海中的书库。既然皇帝老爹都把话说开了,刘彻也只能梗着脖子硬上了。

“呵呵,因为朕知道皇儿在害怕,害怕朕知道你的才能,害怕朕会忌讳你,害怕朕会担心你篡位。皇儿,你太高看自己!也太小觑朕了!

如果真的有一天,皇儿能赶在父皇百年之前,将朕赶下这皇位,朕心中只会高兴,却绝不会怨你恨你。朕不担心皇儿变得强大,却担心朕百年之后,你还不够强大!皇儿毕竟还不年幼,哪怕再聪慧,却还是不懂帝皇的想法!”

刘彻终于明白了景帝的用意,刘彻对田胜说的那句话,也正是景帝想对刘彻说的:你还太嫩!诶,自己之前的确是有些得意忘形。就算自己脑海中有两千多年的知识,也有三十多岁的心理年龄,但跟景帝这些经过数十年宫廷和朝堂刀光剑影磨练的强人比起来,确实不在一个档次上。

景帝尚且如此,那更加老谋深算的太后恐怕也早就看穿自己的小心思了吧。恐怕是不想伤害自己幼小的心灵,才装作不知,也不排除老太太故意逗小孩玩的恶趣味。

刘彻突然感到自己就像个偷了吃,躲起来偷偷傻乐的傻小子,根本不知道全被故作不知的长辈们看在眼里。

好吧,反正我这辈子也才七岁而已,耍耍小心眼,在长辈眼里也算不得坏事。

刘彻干脆破罐子破摔,既然和老爹都摊牌了,那以后做事的顾忌就少了很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要注意不过分冲击以太后为首的保守派势力的底限,就可以了。

“父皇教训的是,孩儿错了。”刘彻老老实实的说道,再没半分的嬉皮笑脸。

景帝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朗声道:“朕还能活上几年,能为皇儿做的事,会尽力去安排。皇儿也不要诸多顾忌,天塌下来,还有朕撑着!”

刘彻眼眶刷的一下就红了,这老爹tm的太煽情了!俺前世父母早亡,最tm受不了这一套!

算了,平时多帮老爹准备点药膳,顺便提升下御医的水平吧,也省得他四十七岁就病死了。九年后哪怕不能将他的那场大病完全治愈,至少能让他多做几年太上皇,免得老妈三十多岁就守寡。再说有景帝坐镇后方,窦太后为首的保守派势力也不会再像史书上记载的那般肆无忌惮。

刘彻此时并不知道,仅仅因为他的一时感动,吹响了大汉帝国医疗保健事业大/跃/进的号角。

第十二章 虎贲羽林

刘彻近ri有些烦恼,源自于从太后处不经意听来的一个消息。

梁国内史空缺之际,梁孝王刚刚延揽来齐人公孙诡,很喜欢他,打算请求任命他为内史。窦太后听到了,却就命令梁孝王任命韩安国做内史。

离震惊朝野的刺杀事件只剩不到两年了!

史书上写的很清楚,两年后,在公孙诡和羊胜的游说下,梁孝王就会暗地里派人行刺朝议事件中反对立梁王为储君的十数位朝廷重臣,其中包括当朝丞相袁盎。

虽然经过这次行刺事件,被严厉处罚的梁王从此将不会再有威胁,对刘彻大为有利,但这将导致刘彻登基后朝堂上无人可用,只能任由外戚做大。

而且从朝议事件看得出来,这十数位大臣几乎都是站在刘彻一方的,甚至敢明目张胆的对抗太后,逼她放弃插手储君的选择。

无论如何,在刘彻自己培训的人才挑起汉帝国的大梁之前,这批忠君之士是需要保住的。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让景帝相信并重视这个事件,总不能说自己能未卜先知吧?景帝虽然已经承认刘彻是聪慧的天才,但绝对不会接受他是能预知未来的妖孽。

刘彻连续几天都了大量时间用于睡眠,以便能进入脑海的书库中翻阅大量史料,希望能找到一个突破口,却始终没有半点头绪。

人才!还是缺少人才!必须尽快培养出一批忠心可靠,又有办事能力的手下。

只是好苗子并不好找,卫青现在估计也才四岁多,霍去病更是连影都没有,灌夫是个喜欢生事的二货,不培养也罢。

登上太子之位已经好几个月了,刘彻绞尽了脑汁,也才寻找到三个太子庶子(太子的侍从官,陪读),分别是张骞14岁,公孙贺10岁,李当户10岁。

两年后,他们还是半大的孩子,不知是否可用,教育工作任重而道远啊。

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父皇,儿臣希望能亲自统领部分太子舍人(宿卫,选良家子孙任职)。”

刘彻直白的向皇帝老爹要求道,反正和老爹都摊牌了,不怕犯忌讳。

景帝眼见儿子打消了顾虑,父子间少了些隔阂,不由心情大好,柔声问道:“哦?可是太子门大夫(太子宿卫的首领)陈挺有何疏失?”

“非也,陈大夫一向敬忠职守,行事谨慎。”刘彻赶紧帮陈挺解释,免得平白误人前程,接着道,“儿臣只是希望分出部分舍人,单独练兵,且不再轮番宿卫。”

景帝一听就明白了,刘彻是想组建一支挂靠在太子舍人名义下的亲卫队,由他本人完全掌控的亲卫队。翻译成直白一点就是:老爹,我的亲卫我做主!我要少部分兵权!

汉朝的太子是没有亲卫队的,所谓的太子门大夫和太子舍人,其实是隶属于宫廷侍卫大头目卫尉的管辖,毕竟不是每个皇帝老子都能对太子完全放心。

不得不说,刘彻胆子很肥。既是现实所迫,同时也是一种试探,试探景帝的底线。如果景帝连这个的要求都能答应,刘彻以后就可以在很多事情上放开手脚,大胆去做。

景帝稍有迟疑的点头答应,但仍质疑道:“如此也好,只是皇儿还会练兵吗?莫要耽误了诸多良家子才好。”

汉代良家子是个特定阶层,他们拥有一定资产,遵循伦理纲常,是从事正当职业的人。良家子是国家选兵择将的重要来源,zhèngfu给予他们特别的优待。良家的女子是朝廷选秀的主要来源,他们或被选入宫,或被权贵之家选取,有进入社会高层的机会。

然而是选入太子舍人的所谓“良家子”,几乎清一sè出自豪门权贵,甚至有些是家族继承人,以此亲近储君。待老皇帝百年之后,这些太子舍人及其家族都会是新皇的重要班底。显然,景帝是在提醒刘彻,不要把这些人弄废了,否则会很麻烦。

刘彻心中不免腹诽,俺可是新中国龙组重点培养的接班人,龙组中都是什么人,特种兵中的特种兵,以一当十都是谦虚的。俺就是逼着眼睛,也能训练出当今世上独一无二的jing兵。

当然,刘彻也不敢像训练特种兵一样训练这些权贵之子,万一弄死弄伤,得罪人家背后的豪门权贵太不划算。好歹人家是主动支持自己的,总不能让人寒心不是,众叛亲离的皇帝不是他的追求。

刘彻胸有成竹道:“父皇且先听听儿臣的要求吧,儿臣有四不要:嫡子不要,长子不要,独子不要,有家室者不要。”

景帝闻言,眯着眼睛,觉得有点意思了。嫡子和长子都有可能继承家族,独子必牵挂家中有父母,有家室者也诸多羁绊。这四种都不要,明摆着要挑选心无旁骛,能够死战的士兵啊。

刘彻偷偷打量了一下景帝,继续说道:“儿臣选兵分为两军,取十五到二十岁良家子统为一军,号为虎贲军,取‘若虎贲兽,虹虎舞跑’之意;再取十至十五岁军中遗孤教以五兵,待其及冠时(二十岁),统为一军,号为羽林军,取‘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之意。”

“好!虎贲,羽林!如虎之暴,如羽之疾,此等二军,定能为彻儿之王者羽翼!”

景帝闻言,拍案叫绝,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刘彻的意思。虎贲和羽林的成员,年纪都不会很大,显然刘彻完全是为了提前打造自己的军事力量而设置。

景帝之前对刘彻伸手要兵权,心中多少还有点不舒服的,现在却开始转为完全支持了。毕竟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估计也没几年好活了。虎贲和羽林两军尚且年幼,绝对不会对景帝的统治构成威胁,却能在他百年后,为刘彻巩固政权提供巨大的帮助。

“皇儿只管放心去办,只是莫要声张,以免落人口实。这对外名义嘛,暂时莫要授旗命名,仍属禁军(西汉叫南军,守卫宫城,归卫尉率领,为方便读者,本书称禁军),朕会命卫尉张肃另开一校,名“期门”。国舅田蚡如今官拜卫尉丞(卫尉副官),明面上由他兼期门校尉一职,为皇儿打理相关事务。”

景帝想了想,随即又加上一句:“朕会给张肃一道密旨,着他不得对期门校有任何干预。只是如此一来,这军费调拨,也就不太方便了。。。”

刘彻看了看满脸诡异笑容的老爹,无奈的点头答应。皇帝的意思很明显:我在禁军里给你开个特别行政区,你爱咋整咋整,但费用自理。

其实刘彻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还是老爹想得周到,挂着禁军的名头,用着禁军的校场,想着那些御史们也找不出弹劾的借口。而且禁军一个校的编制是八百人,这比刘彻原先预期的三百人要多太多了。刘彻对皇帝老爹的崇拜又上了一个台阶,真tm放得开。

老爹那么大方,咱也不能小气不是。在景帝讶异的目光中,刘彻主动提出每年将向禁军额外支付一千万钱的名义使用费和场地使用费。

咱有的是钱!刘彻如是说。

一个月后,景帝在刘彻的带领下,进入了戒备森严的期门校大营。

由于刘彻的坚持,景帝将内侍都留在营门外,身边紧紧带了四个贴身侍卫。

“听皇后说,田蚡被你气病了?”景帝一边打量着营地,一边问道。

刘彻没有丝毫掩饰:“恩,儿臣不让舅舅踏进大营半步,所有辎重补给送到营门即可。”

景帝玩味的笑了起来,问道:“连你舅舅都信不过?”

“田家诸人生xing重利,从田胜舅舅过人的经商天赋,可见一斑。田蚡舅舅虽jing明强干,但也颇爱金玉之物,嘴上必不牢靠。”

刘彻淡淡的答道,丝毫不觉得指摘长辈有何不对。毕竟在历史上,田蚡为了钱,可什么都干得出来。甚至敢在汉武帝尚未生子时,肆意与诸侯王讨论储君归属。

景帝点头认同,随即大笑道:“你倒会看人,只是你这营中有何物如此神秘,怕被人看去?”

刘彻停下脚步,直勾勾的盯着老爹,认真的道:“期门校分两营,虎贲六百有余,羽林不足两百。羽林营居中,起丈余土墙围之,仅留营门,营内将士,皆是只进不出。虎贲环绕羽林而设营,以为拱卫。两营将士,有靠近土墙三丈内者,见者杀之无罪。父皇以为如何?”

景帝闻言一惊:“何故皇儿对羽林如此看重?!”

刘彻若有所指的看了看景帝的贴身侍卫。

“皇儿单说无妨,他们四人都是死士。”景帝明白刘彻的意思,想想又对贴身侍卫道:“今ri所见所闻,但有半字传出,凌迟!”

“诺!”

四个贴身侍卫面无表情的齐声应道,不愧是被从小洗脑,jing心培养死士,情绪波动都没有。恐怕皇帝一声令下,他们都能把自己活活凌迟至死。

刘彻见景帝的目光转了回来,严肃的道:“羽林装备了数种儿臣制作的骑兵用具,此时了传出去,恐怕于国不利。”

“哦?”景帝眼睛一亮,满是期待。

第十三章 骑兵神器

羽林营的大帐中,景帝眼冒jing光的抚摸着一整套崭新的骑兵装备,就像在抚摸着绝世美人,口中喃喃问道:“彻儿,刚才羽林骑兵训练时,就是装备着这些神兵利器?”

复合弓,马戟,马刀,鱼鳞甲,高桥马鞍,马镫,马掌。

经过刘彻制作或改良的七种骑兵器具,深深震撼了他的皇帝老爹。

历史上的景帝,被人们认为过于懦弱,却不知道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每一次与匈奴和亲,都在大汉皇帝的心头狠狠划上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无奈大汉军队屡屡在匈奴铁骑面前大败亏输,只能屈辱的用女人和财物对其进行安抚。

匈奴之所以在秦汉时期能对中原王朝构成巨大的军事威胁,一时间横行边地、展战屡胜,就是它拥有一支机动xing强的骑兵部队。中原王朝的步兵、车兵在飘忽无定的匈奴jing骑而前常常处于下风。

特别是数十年前,高祖刘邦,被冒顿单于纵jing兵四十万骑围困于白登整整七ri,让汉军上下都见识到了匈奴骑兵的真正实力。这种实力上的悬殊对比,深深的刺激了汉朝统治阶级,使其一方面行和亲以争得休养生息的同时,另一方却大力发展骑兵部队,以图能与胡骑一争高低。

发展骑兵,首先要有数量足够的上乘战马。以农耕为经济基础的封建王朝,历来是重视牛甚于马匹的,而且由于地理条件的限制,中原地区所产的马匹其数量、质量均难及北方游牧地区。

解决之道,就是建立可以动用国家资源力量,具备有效的管理制度,能够采取较为先进的养马技术的国家养马场。国家养马场有专职机构负责管理,管理者通常是国家直接任命的高级官员。

景帝在前元二年就下旨“始造苑马以广用”,倾力打造上林苑为首的多个国家养马场,由国家划出指定的区域,投入专门经费,培育马种,饲养、训练马匹,最后将马调配给军队使用。经过将近六年的投入,如今已经初见成效。

有了良马,还要有训练有素的骑士。

“天水、陇西……及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狄,修习战备,高上气力,以shè猎为先。”此地之民自是选拔jing锐骑兵的上上之选。

即使是通过jing挑细选得来的兵员,仍然要接受严格的训练。晃错曾上书言:“士不选练,卒不服习,起居不jing,动静不集,趋利弗及,避难不毕,前击后解,与金鼓之指相失,此不习勒卒之过也,百不当十”。汉朝应征兵员都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具有很强的战斗力。

然而,梦想很美好,理想很骨感。

虽然有了规模庞大的良马和训练有素的骑兵,但毕竟大汉是农耕民族,跟匈奴这**背上的民族有天然的差距。要知道匈奴骑兵几乎从小就与战马同吃同睡,急行军时在马上睡觉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景帝登基到七年来,虽然励jing图治,整顿军务,但经过无数处的边境摩擦得出的结论竟然是“险道倾仄,且驰且shè,中国之骑弗与也。”

简单的来说,不管是骑术还是箭术,大汉骑兵都远逊与匈奴骑兵。用刘彻的话来说,不是硬件不行,是软件不行。

当然,如果硬件上的优势足够明显,未必不能填补软件上带来的差距。

展示在汉景帝面前的七种新型骑兵用具,就是足以填补两者差距的,足够强悍的超级硬件。

由于北方一直面临的匈奴的威胁,马上得天下的汉朝统治者,从来不会忘记培养后代的尚武jing神。因此即使是整天显得病恹恹的景帝,其实也有一番武力在身,骑马弯弓,不在话下。对各种骑兵装备的优劣好坏,自然也是极为熟悉。

刚才刘彻带他检阅了羽林卫的骑兵训练,虽然是些不足十五岁的小娃娃,但表现却让景帝震撼。

只见他们马上弯弓,轻易的shè中了近百丈外的箭靶。这是两石以上的强弓才能达到的效果,这些娃娃都能拉开两石的弓?

打死他都不信!

果然,现在答案出现在了景帝的眼前,羽林所用的弓箭和大汉骑兵制式的弓箭确实有很大不同。

“复合弓身的细长,在上下弓片末端安装了偏心轮,利用动滑轮的杠杆原理,使开弓力量达到最大值后,随着拉距增加反而变得越来越‘省劲’,满弓时用力可减轻七成。这不仅使骑兵能在更轻松舒适的状态下持弓瞄准,也可以使羽林的娃娃们跨越体力的鸿沟,和成年男子一样使用‘硬弓’,甚至犹有过之。”

经过一旁刘彻的详细介绍,景帝不由为这种被称为复合弓的jing巧设计惊叹不已。虽然他听不懂什么叫“偏心轮”“动滑轮”“杠杆原理”和“拉距”,但并不妨碍他了解刘彻的主要意思,能省七成力!

我勒个去!能省七成力啊!景帝仿佛看到了匈奴大单于被万箭穿心的景象。

要知道,箭术一直是大汉骑兵的软肋,农耕民族的骑兵的骑shè本领比得上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草原民族吗?李广那样的神shè手毕竟是特例。大军团相互远距离骑shè结果就是,西汉骑兵大部分玩完,而匈奴骑兵的损失则很少。

但是,羽林的娃娃们刚才用这种弓将箭矢shè出了近百丈,要知道,一般的匈奴骑兵,能jing确命中五十丈外的目标已经是少数了。哪怕是最jing锐的shè雕手,也不过接近仈jiu十丈。

一旦大汉骑兵都装备了这种弓箭,就可以完全扭转大汉骑兵的劣势。且不说准头怎么样,单凭shè程上那着无可逾越的优势,就完全能够压制住匈奴人,逼其近战。

“皇儿,有此等神器为何不早点献上?!还要把守得如此严密!差点误了大事!”

一时间热血沸腾的景帝皱着眉头,满脸怒容的斥骂道。

“诶,父皇,儿臣只有道理,待会再细细说与父皇知晓,父皇再看看剩下几件。”

刘彻摇头苦笑,开疆拓土果然是每个帝皇的梦想,连景帝这种“斯文”皇didu不能免俗。他也不急着解释,而是把剩下的几样新型装备都一一介绍给景帝。

马戟:

戟是矛和戈的合体,兼具钩杀和刺杀的功能,在战国时期即开始逐渐取代了长矛,成为车战和步战的主要武器之一。

刘彻将戟的样式进行了修改,原来戈的部分缩小,胡上出现了刺距。这种"卜"字形戟除了有啄刺功能外,还有正面锁架和反手钩带的功能,侧面伸出的距刺由原来的垂直横着伸出,有变成垂直横着伸出之后,又向上弯曲,以增大叉刺时的割、杀面积,更符合骑战的要求。材料上,由以前铜制改成铁制,典型的骑兵长铁戟。

马刀:

景帝时期,大汉骑兵制式的马刀为环首刀。刀体是细长型,多为直脊直刃,刀柄和刀身之间没有明显的区分,也无护格。刀柄多用木片相夹,外面缠以粗绳便于持握。同剑相比。环首刀一面有刃,另一面为厚实的刀脊,因而比两面刃的剑更适于骑兵冲击时斩劈。

财大气粗的刘彻,用最好的铸铁,打造出了后世横扫世界的蒙古弯刀。这**刀属于宽背薄刃,刀身比较沉重,这样有利于增大砍劈的力度。线条流畅,刀柄一般都略向刀刃方向弯曲,这样带弧度的刀柄更利于骑手掌控,不易脱手。弯刀质心远离刀柄,极大地增加了刀的杀伤力量。

鱼鳞甲

由于骑兵的特点,只有甲身,没有甲裙和甲袖。甲身由胸甲、背甲、胁片组成。刘彻摒弃了大汉骑兵那种笨重的大片铁质片甲,采用后世甲片更小的铁质鱼鳞甲。这样一来,骑兵不但负重大为减轻,动作也更为灵活。即使被从马上击落,配合着手上的蒙古弯刀,仍具有相当的战斗力,避免了下马即死亡的重骑兵梦魇。

高桥马鞍:

早在秦代,骑兵就装备了齐全的马鞍,勒马之具也已经完备。但大汉骑兵还是使用的早期的软鞍,在奔马上shè箭极为困难,因为骑手一边要双腿使劲夹住马腹并保持平衡,一边还要双臂用力拉开弓并尽量使shè出的箭命中目标,即便是自幼生活在马背上的匈奴骑兵,这一作战方式也是非常低效且难于实行的,这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停住马shè箭或干脆下马发shè。

刘彻果断采用了后世硬质的高桥马鞍,马鞍两端从平坦转为高翘,限制了骑手身体的前后滑动趋势。它给予骑手一个纵向的稳定作用,使其可以在飞驰时向前方shè箭。

马镫:

它是一对挂在马鞍两边的脚踏,供骑马人在上马时和骑乘时用来踏脚的马具,汉朝此时并没有马镫。马镫通过固定双脚提供横向稳定xing,同时在马鞍的协助下将人和马结为一个整体,使骑兵利用马匹的速度进行正面冲击成为可能。

使用马镫后,使战马更容易驾驭,使人与马连接为一体,使骑在马背上的人解放了双手,骑兵们可以在飞驰的战马上且骑且shè,也可以在马背上左右大幅度摆动,完成左劈右砍的军事动作。没有马镫,骑兵骑在马背上飞驰shè箭时,必须减速或者下马拉弓shè箭;交战双方在马背上的格斗中,也不能竭尽全力大幅度摆动,否则会失去平衡而落马。

马掌:

马的蹄子有两层构成,和地接触的一层是一层大约2-3厘米厚的坚硬的角质,上面一层是**角质。马蹄和地面接触,受地面的摩擦,积水的腐蚀,会很快的脱落。马掌就是在马蹄上钉上一层“c”形铸铁。这不仅保护了马蹄,还使马蹄更坚实地抓牢地面,对骑乘和驾车都很有利。

在没有马掌的这个时代,无论是匈奴还是大汉,战马的最大损失不是来自于战场,而是来自于行军过程。许多正值壮年的优良战马,往往因为马蹄的脱落,无法继续使用。如此巨大的浪费,是非常让人心痛的。

对刘彻而言,马掌的设计和制作并不困难,但马蹄的装订却需要耗费了他大量的jing力。

马蹄铁的装订是使用钉子将马蹄铁固定在马蹄的角质皮上,也就是将“马蹄铁”烧铸成形,然后垫在马脚下,然后用锤子,钉子,把这块厚铁钉进马的脚底,并利用铁钉的倒钩使其固定在马的踝骨上,避免脱落。

刘彻根据资料,指导着工匠们不断的实验,不断的总结失败经验。在订烂了数十匹战马的马蹄后,这才总结出一整套完整的经验。而这些来自太子詹事府的工匠,都被刘彻当成宝贝一样,给了大量的赏赐后,留在羽林营中,准备将来做师傅用。

景帝默默的听着刘彻的介绍,每一件器具都带给他强烈的震撼。他完全可以想象,这样一套装备,会带给大汉骑兵什么样的改变。

也许匈奴骑兵再也不会成为大汉的威胁了!

也许自己可以完成高祖皇didu没完成的伟业!

景帝的血液不断的沸腾了起来,打断了刘彻的介绍,大喝一声:“来人!给朕备马!”

景帝身后的贴身侍卫闻言,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刘彻,显然有些不放心。

自从去年大病一场,景帝的身体一直怎么不好。如果换了是他身边的内侍,一定会拼死阻拦他的这个举动。但是对于情商很低的死士,能想到向刘彻求救,已经很难得了。

刘彻无奈的点点头,走出帐篷,示意一直守在大帐外的李当户和公孙贺去牵两匹比较温驯的战马来。既然热血沸腾的老爹要疯,做儿子的也只能奉陪了。

作为一个男人,刘彻很理解皇帝老爹现在的心情。换了谁,不断的把自己的姐妹和女儿送给仇人糟蹋,但凡发现有机会报仇,总归有些会激动的。

老爹没有马上召集人手去砍匈奴大单于,只是想亲自试验下新型装备的威力,已经是很冷静了。于情于理,刘彻这个做儿子的都没办法拒绝他的这个要求。

第十四章 运筹马上

雕入秋云邈寒影,我骑白马逐西风。

羽林营的校场上,大汉帝国最尊贵的一大一小两个人正骑在骏马上,不断做着—套复杂的动作。向前后左右开弓shè箭;挥动武器,稳准狠地打击木桩;迅猛的劈砍刺,躲闪避或档拨架。。。。。。

良久,景帝勒住胯下的战马,满脸cháo红,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兴奋。

刘彻见状,打马上前,打趣道:“父皇马术jing湛,出乎孩儿预料啊。”

“莫来打趣朕,长久不练,有些生疏了。”

景帝颇有自知之明,虽然当年做太子时也曾学过shè御之术,但登基七年来,几乎就没碰过缰绳。骑了好一会,才渐渐找到当年的感觉,能做些简单的骑兵动作。但也正是如此,让他对于刘彻制作的骑兵用具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皇儿此番立下大功啊!有此等神兵利器,朕尚且能纵马弯弓,何况我大汉jing锐铁骑乎?!”

景帝骑在马上,扬了扬手上的马鞭,颇有指点江山的味道。

刘彻闻言,皱着眉头给老爹泼冷水:“父皇请恕儿臣直言,这些马具断断不能此时推广全军,否则我大汉危矣!”

“哦?皇儿何出此言?”

景帝有些惊讶的看着刘彻,又想到他把羽林防卫的如此严密,不由眯起了眼睛。

“父皇可知儿臣这一个月,制成的马具不足二十套?”刘彻苦笑摇头,继续道:“父皇觉得若要装备军中jing锐以抗击匈奴,至少要十万套吧?”

景帝稍微沉思片刻,答道:“十万套都尚且不足,匈奴至少有四十万铁骑,若要与之相抗,至少需二十万jing锐骑兵装备此等神器,再辅以数十万步兵。”

“二十万套?!父皇可知,此等马具,每套耗铁近百斤,再刨去损耗,需近十万石jing铁!”刘彻撇撇嘴,显然很不屑皇帝那么大的口气。

景帝闻言一愣,嘴硬道:“朕可倾举国之力,需知我大汉去年各处冶铁作坊共铸铁五万石,不出两年。。。不出四年。。。至多六年。。。”

刘彻笑道:“父皇为何数度改口?想是也明白此中难度吧?恕儿臣直言,若要攒够足量jing铁,至少需十年之功!”

景帝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根本无力反驳。西汉初年对盐铁业采取ziyou经营政策。民间可以ziyou组织开矿冶炼,铸造器物及销售。如今大汉的铁产量有很大一部分掌握在权贵豪强手中,想要虎口夺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刘彻眼见景帝情绪有些低落,忙安慰道:“父皇也莫要灰心,儿臣有些妙法,可让我大汉jing铁产量提升十倍不止,还能制出比jing铁坚硬数倍之钢。”

景帝眼睛一亮,急道:“皇儿若真有此法,则大汉幸善!快快献上!”

“父皇莫急,可再细细思量,若儿臣献上此法,是献给父皇一人,还是献给天下万民?”刘彻眯着眼睛,意有所指道。

“朕即天下!献给朕就等于。。。。。。”景帝闻言微怒,正要斥责,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话风一转,“朕会着少府(九卿之一,掌山海地泽收入和皇室手工业制造,为皇帝的私府)新建冶铁作坊,一应事宜由掌印太监孙全督办。所有工匠及家人迁至北阙,着中尉郅都派人妥为照看。如此,皇儿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

刘彻闻言大喜,不由佩服老爹心思灵活,不但听出了刘彻的意思,还能马上想到解决的方法。

不是刘彻不想将汉朝的冶炼技术提升,而是现在并不是最佳时机。

早在一个月前,刘彻初到少府诸冶监(掌铸兵农之器)铸造马具时,就惊喜的发现汉代冶铁工匠竟掌握了相对先进的生铁冶铸技术,能制出优质铸铁。

作为机械专业的高材生,刘彻对金属冶炼并不陌生。既然已经有了一大批熟练的冶铁工匠,那只要刘彻将鼓风装置和炒铁技术传播出来,百炼钢很快就会在大汉帝国出现。

刘彻很快就抑制住自己的冲动,金属冶炼技术在任何时代,都是国之重器。在没有万全的保密措施下,断断不能急着推广。

西汉初年对盐铁业采取ziyou经营政策。民间可以ziyou组织开矿冶炼,铸造器物及销售。甚至有不少不法商人,冒着诛灭九族的风险,将jing铁贩卖到匈奴人的手中。

至于国内,虽然经过吴楚七国之乱,景帝已经大大削弱了诸侯王的势力,但地方豪强仍然不可小觑。特别是仍然惦记着皇位的梁王,史书曰“梁多作兵器弩弓矛数十万,而府库金钱且百巨万,珠玉宝器多於京师”。

在这个时候,若是刘彻大方的把更先进的金属冶炼技术传播出去,基本就等同于资敌了。刘彻平复心情,寻思着找个合适时机,自己开家冶炼作坊才是正理。

没想到,景帝竟问弦知雅意,着少府新建冶铁作坊,并严防泄密,实在是妙不可言啊。

“父皇真是英明啊!可比古时尧舜!”刘彻大眼珠子滴溜乱转,拍着马屁道。

景帝心中得意,嘴上却道:“别给朕灌迷汤,你既然有功,这新作坊自然有你一份,不过产出jing铁需分出七成,为朕打造新型马具。”

刘彻小脸紧皱,犹豫道:“不是儿臣小气,但这马具断断不可为父皇制造,只能用于装备羽林。”

眼看着景帝脸sè瞬间变得yin沉,刘彻赶紧继续解释到:“父皇,若是新型马具此时传了出去,非但对匈奴作战没有任何帮助,更是于国不利啊!”

“哦?皇儿何处此言?”景帝脸sè稍霁,示意刘彻继续说。

刘彻清了清嗓子,道:“父皇仅仅看到马具对我大汉骑兵有帮助,却不妨多想想,一旦被匈奴人学了去,不更是如虎添翼?”

景帝可不是白痴,不由闻言一惊,明白了个中风险。新型马具能让骑兵战斗力提升数倍,不是虚言。若大汉二十万jing骑和匈奴四十万铁骑同时装备,同样提升数倍战斗力,反而是大汉亏大了。

“皇儿所言极是,但这么好的神兵,若是不装备,岂不是暴殄天物?”

景帝显然还有些不甘心,直勾勾的看着刘彻,希望他能想点好办法。

刘彻没有让他失望,胸有成竹道:“父皇也莫须忧心,新型马具耗铁颇巨,匈奴乃蛮夷,不擅冶炼,所用之铁多是通过与我大汉边贸交易,或是利用无良商人走私,数量有限。

少府中原有的冶炼作坊年产铁仅两千石。儿臣可先在新建作坊提升冶铁作坊的技术,以十倍为底限,每年则可产铁两万石。只要父皇再向各地隐蔽的收购少量jing铁,不出四年,二十万套马具所需jing铁当可备齐!

而在四年中,父皇还可命诸冶监秘密制作新型马具,秘建库房以蓄之。四年后,羽林诸人皆以弓马娴熟。到时我大汉二十万jing骑同时换装,再辅以羽林诸人教导其训练,以适应新型马具。不出数月,必然可堪大用。哪怕届时匈奴密探能寻得机密,也为时晚矣。

一旦大军整训完毕,我大汉二十万铁骑骤然尽出,匈奴必再无回天之力矣!”

“好!好!好!”

景帝大赞三声后,不禁仰天长啸,声似狼嚎,引得远处的贴身侍卫和羽林诸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谓。连他胯下的骏马都有些惊慌,不断的用两只前蹄来回踩踏着地面。

景帝急忙噤声,用手轻抚胯下的战马,将它安抚下来。

自觉失态的景帝不由老脸微红,偷偷瞟了一眼刘彻,见他若无其事的骑在马上,脸上没有任何异常,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父皇声如洪钟,气冲云霄,想是身体已经大好,皇祖母和母后若是知晓,必定高兴,儿臣这就去向她们报喜去。”就在此时,刘彻突然大笑着纵马远去。

景帝闻言,菊一紧,差点跌下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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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孤臣不孤

少府司空(掌水利、营建之事,即司工)贾洗皱着眉头,指着手中绢帛,满脸不解的问道:“这就是你们诸冶监要营建的作坊?”

诸冶监令程易无奈的点点头,答道:“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那为何不将全图拿来?你可是在戏耍本官?”

贾洗很不爽,他担任司空一职已经十来年了,营建过无数的亭台楼阁和作坊,很清楚一个建筑并需先做全局的规划,才能有条不紊的安排各处施工。

现在诸冶监只提供了一小部分细部的建筑图纸,叫他如何下手?

程易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可是孙全大人(汉朝还没把内侍称作公公)就只给了下官这张图啊。”

贾洗闻言,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多说。掌印太监孙全从小侍奉景帝,景帝把他视为心腹,玉玺都由他负责看管。贾洗虽然是少府司空,仅仅位列于九卿之下,但和孙全比起来,跟只蚂蚁也差不了多少。

作为难兄难弟,程易很理解贾洗的心情,但碍于官位比贾洗还要低上两级,也不好上前安慰,只好站在一旁,装死狗。

就在此时,孙全带着数人缓缓走了过来,招呼道:“贾大人和程大人都在啊,倒是巧了,某正要去寻你们二位。”

“下官见过孙大人。”贾洗和程易赶忙作揖见礼。

“二位不必多礼,这位是太子詹事府詹事,陈煌陈大人。”孙全指着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介绍道。

几人互相见礼后,陈煌笑着说道:“看贾大人面有难事,可是为着营建一事烦心?”

“正是,营造图不足,下官实在无处下手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贾洗急忙抱怨道,“陈大人可有办法?”

“呵呵,本官也无能为力。”陈煌摇了摇头,继续道:“不过太子殿下倒是让本官带来詹事府中的几个工匠,贾大人有事尽管差遣。”

贾洗闻言,略微有些失望,继续道:“只是不知道这作坊全图在何处?为何如此保密?”

“不该问的就别问!”

原本笑呵呵的孙全突然yin沉下脸,冷冷的说道。他知道皇帝对这个作坊十分看重,不但派他堂堂一个内侍首领督办,还三番五次的强调保密。作为一个跟在皇帝身边三十多年的老人,他很明白一旦泄密,皇帝震怒,可不是死一个人就能了结的。

“诺,是下官孟浪了。”贾洗闻言一惊,显然猜到这一切都是皇帝的意思,不由一阵后怕,后背一直在发凉。

旁边的程易却是暗自庆幸自己官小,没机会开口。

孙全看到贾洗和程易吓得满头大汗,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随即松下面孔,轻声道:“此事陛下亲自过问,只要二位大人用心做事,ri后少不得陛下赏识。”

贾洗二人闻言jing神一震,明白这是在陛下露脸的大机会,急忙点头称诺,保证一定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贾大人,你手上的图纸只是作坊左侧的简图。仅仅此处,学生手中就有数十份详图。请大人将手下工匠调拨成十队,每队由詹事府中工匠指挥,需在五ri内完成施工。”

一个十来岁的青衫少年从陈煌身后走了出来,作了个揖,缓缓道。

“这位是太子庶子,张骞。”陈煌见到众人疑惑,介绍道,又怕众人欺张骞年轻,补了一句,“是太子殿下派来的督造。”

贾洗恍然,怪不得陈煌对他如此客气,原来是太子的近臣,如不出意外,未来可是朝廷重臣啊。

“即是张大人吩咐,本官自然照办,只是这营造图?”

张骞微微一笑,递过手中的一张绢帛道:“下官明白贾大人的难处,这是作坊的全图,但只是简图,只标示有每个房舍的位置,大小,规格。贾大人可用作全局参考,细部详图恕下官不能提供了。”

贾洗接过绢帛一看,只见上面画着许多的小方块,标准着奇怪但是看起来有一定规律的符号。还有的部分是实线和虚线结合在一起的图形,看起来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张骞似乎早知道他看不懂,示意身后的一个工匠上前不断的向他解释着。

贾洗一边听,一边对照着图纸,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详细的看完全图后,不由一拍大腿:“秒啊!秒啊!这营造图简直是巧夺天宫,只要能看懂这些叫数字和立体图的事物,就算画图之人不在,工匠也能丝毫不差的造出复杂的建筑来。”

只见他上前一步,拉住张骞的手:“张大人!下官可否于这作图之人见上一见,如此大才,若愿到我司空府来,下官甘愿让贤啊!”

张骞满脑袋黑线,你真想得出,你让贤?让太子去做司空?那太子之位给谁做?

张骞忙道:“贾大人莫要为难下官,让贤的话更莫要再说。那作图之人说了,如是贾大人想学,可由下官带来的几位工匠代为传授。只要不耽误作坊施工,大人尽可多派下人手向他们去学。”

贾洗闻言一愣,也只得无奈的点头应是。

于此同时,北阙甲第的权贵们惊讶的看着百余辆装着破旧家具的大车,源源不断的在驰道行驶着。

要知道,北阙甲第位于未央宫正门外,左边是桂宫,右边是北宫。在这里居住的人,非富即贵,可谓寸土寸金。看着车上那些破盆烂桶,就算是家里的下人也看不上眼,到底是谁家还一车一车的往里运?

其中最郁闷的要数安乐侯廖谷了,他的祖父曾是高祖手下的一员小将,开国后封了个世袭的安乐侯。凭着祖宗的荫蔽,廖谷继承了爵位和长安城里的几处产业,整ri里飞鹰走狗,倒也活得滋润。

今天早晨走出大门,却发现左右两套宅院的大门都停满了马车。许多平民打扮的男女老幼,不断的从车上卸下东西,兴高采烈的往宅院里搬。

原先左右的两户宅院,都是属于馆陶公主的别院,廖谷还常常以此为荣。毕竟馆陶公主很得太后和皇帝宠信,能和她偶尔碰碰面,也算是沾上点天家之气。

谁知道,今天一下子住进那么多平头百姓,没得把风水都弄坏了。

廖谷心里不爽,随从都没带,就气急败坏走了过去,拉过一个站在门边看热闹的少年,问道:“小子!这是怎么回事?谁允许你们搬进去的?!”

少年皱了皱眉头,用眼神制止了人群中的几个壮汉,冷冷道:“你管得着吗?!”

廖谷气极反笑:“呦呵,你还挺横,你知道我是谁嘛?”

少年一甩袖子,将廖谷的手甩开,转过头不再理会他。

“你这贱民!候爷今ri定要替你老子教训教训你,教你知道长幼尊卑!”

廖谷整ri醉生梦死的,身子太虚,猝不及防下,被甩了个踉跄,满脸怒容就要上前厮打。

“住手!何人敢在此闹事!”

平地一声雷,一位身着褐sè官服的中年男子缓缓行来,身后跟着数名甲士。

廖谷定睛一看,差点吓尿了,嘴唇不断的哆嗦:“苍。。。苍鹰。。。”

“嗯?!”

中年男子剑眉倒竖,瞪着廖谷冷哼一声。

“啊!不是!郅都大人!”廖谷双腿一软,竟跪倒在地。

完蛋了!虽然权贵们背地里都把中尉郅都称作yin狠的苍鹰,可是敢当着他的面叫的,廖谷怕是第一个。被他逮到的权贵,只要进了中尉府,非死即伤,这可是连前任丞相周亚夫都不放在眼里的狠人啊。

原本以为至少要被胖揍一顿,廖谷跪在地上趴了许久,竟没见动静。他撞起胆子,抬起头,却早已没有了郅都的踪影,少年也不知所踪。

廖谷长出了一口气,也顾不上理会周围众人眼中的嘲笑,起身跑回侯府中,连续灌了好几壶茶水,这才压下心中的恐惧。他打定主意从此不再去找旁边两户人家的麻烦,否则再被郅都逮到,不被打死也被吓死。

然而廖谷玩玩想不到,狠人郅都,此时正亦步亦趋的陪着那个穿着平民服饰的少年逛街。

看着远远躲开,又偷偷朝此处张望的路人们,少年摇头笑道:“郅都大人真是威名赫赫啊!怪不得父皇做太子时,让你做太子先马。郅都一出,诸神辟易啊,这道路都显得宽阔了许多。”

“太子殿下说笑了,威名谈不上,下官倒是有几分凶名的。”郅都不卑不亢道。

“呵呵,郅都大人莫要谦虚。人人都厌恶酷吏,孤王却不同。孤臣难得,孤臣难得啊!”装扮成平民少年的刘彻笑了笑,不以为意。

郅都闻言一愣,沉默良久,方才会心笑道:“孤臣二字,下官还是第一次听到,细细品来,倒是有趣得紧。”

刘彻点点头,继续道:“郅都大人,可知为何上古帝王皆是称孤道寡?”

郅都倒是有些好奇:“下官不知,还请殿下赐教。”

“孤王不是上古帝王,也只是妄自揣测罢了。”

刘彻笑笑,挠了挠头,意有所指道:“腐儒常言:君子群而不党。可笑可恨!若不思党,何以群之?人心难测啊!位高权重者,偏一人,必祸众。而帝王者,偏一人,必害国!称孤道寡,不党不群,实不得已而为之。但凡上有寡人,下有孤臣时,则寡人不寡,孤臣不孤。”

“孤臣不孤!孤辰不孤!。。。”

郅都口中喃喃,眼睛越来越亮,停下脚步,对刘彻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哽咽道:“臣谢殿下教诲,臣愿永为孤臣,必不负陛下与殿下之期望!”

刘彻没再说话,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希望能捡回郅都一条命吧。

郅都是个难得的人才,史书记载,郅都做雁门郡太守四年,匈奴吓得不敢南下牧马。直到匈奴单于用了中行説的离间计,骗得太后将其召回朝中。郅都误以为是景帝的旨意,竟自尽身亡。咽气前,托人带话给景帝:“微臣至死,也还是个忠臣!”景帝闻讯,几不能立,仰天长叹:“害我苍鹰!害我苍鹰啊!”

如此大才,如此忠臣,今世断断不能再葬送于小人之手!

第十六章 七窍玲珑宴(上)

长乐宫,仁孝殿。

仁孝殿于昨ri刚刚落成,太后就急不可待的安排起了大型家宴,以便向别人炫耀孙子送给自己的jing美绝伦的宫殿。

宫中嫔妃和还未之国的皇子全都聚集到了仁孝殿,一边感叹着新殿的奢华,一边疑惑的看着殿外。往常长乐宫举行大型家宴,一般会选择在正殿。因为偏殿太小,根本容不下数十个食案。如果是在偏殿举行,就会选择在晚上,将食案摆在露天的殿外。

现在正是大中午,虽然已经入秋,长安的ri头还是很毒的。若是让这些娇贵的嫔妃和皇子们在露天用膳,恐怕饭没吃完,就得倒下一半去。

须臾,皇后扶着太后走了进来,左右跟着皇帝和太子,馆陶公主落后半个身位亦步亦趋。

殿内诸人一一行过礼后,在太后的招呼下,随着来到了一个偏殿。

一进偏殿,众人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不由传出一阵惊叹。

只见整个偏殿就是一个空旷的大厅,高高的天顶上,九个巨大的琉璃吊灯排成一条直线。吊灯上垂下一串串的小珠子,在烛光的映照下形成一条纵贯整个大殿的彩虹桥。

大厅四周的墙壁上,诸多高低不同,颜sè各异,但同样式样jing巧的壁灯,闪发着淡淡的柔和烛光。

大厅正中摆着一张巨大的高高的长方形木桌,长桌旁整齐的摆放着上百张宽大的带着扶手的红褐sè座椅。上首的位置,更是摆放着一张金sè卧榻。金sè卧榻的两边,是两个稍小的淡黄sè的卧榻。很明显,这三张卧榻是属于大汉帝国地位最为尊贵的三个人,太后,景帝和皇后。

皇帝看了一眼刘彻,微微点了点头,显然很满意他的设计。虽然是家宴,但让他和众人平起平坐是万万不成的。

倒是太后发话了:“怎么就三张?那彻儿坐哪?”

刘彻指了指餐桌右策最靠近首席的一张淡黄sè椅子,古代以右为尊,他的椅子对面也没有再摆放椅子,符合他比太后,皇帝和皇后三人地位低一级,又比其他皇子高一级的独特地位。

“那可不好,彻儿跟皇祖母坐!”

老太太霸气侧漏,看着身边的景帝道,眼中的意思很明确:你敢给我反对看看!

大孝子汉景帝,嘴巴微张,想要开口,却最终无奈的点头同意。

直到此时,几人才发现大殿内的众人都在惊讶的望着他们,目光中满是玩味。

刘彻暗自叫糟,赶紧凑了上来,低声道:“皇祖母,这个偏殿孙儿做了些小修改,说话的声音会传遍整个大殿。”

太后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无妨,也没那么些见不得光的话。”

说完,不顾一旁满脸无奈的皇帝儿子,拉着刘彻到主榻上坐下。

皇帝和皇后也随之落座后,大殿内的诸人这才纷纷按照自己的身份,一个个找到位置,坐了下去。而馆陶公主更是老实不客气的坐到原本为刘彻准备的淡黄sè椅子上,以此彰显她在皇家中的独特地位。太后抬头瞪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也就由得她了。

少数受宠的嫔妃和皇子早就被皇后赐予过椅子和桌子,并不觉得异样。倒是那些第一次见到这些玩意的嫔妃和皇子,颇有些手足无措。好在殿内的宫女们早已经过训练,有条不紊的服侍着指引着,有些喧哗的侧殿很快就平静下来。

只见刘彻拍了拍手,在座所有人身旁都站上了一个宫女,刘彻朗声道:“诸位要取用什么食物,可以让身边的宫女代为取之。”

没有理会众人疑惑的目光,刘彻又拍了拍手,一个内侍走上前来,默默站到首席的一旁。

刘彻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

内侍领会后,朗声道:“蒙太后娘娘福泽,使大汉得上天眷顾,特赐下上古佳肴,名曰七窍玲珑宴,与众同觞。七窍玲珑宴共七道,为头盘—汤—副菜—主菜—甜品—水果—茶。”

咳咳。。。

景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吃顿饭还是上天眷顾,上天赐下的,你当老天爷那么闲啊?还给你做劳什子七窍玲珑宴?朕就知道,这小子准没好事!

景帝恶狠狠的瞪了刘彻一眼,刘彻就回了他一个极端无辜的眼神,随后对太后脆生生的道:“孙儿请皇祖母赐宴。”

景帝愣了,却很快反应过来,被赶鸭子上轿,只得也对老太太道:“儿臣请母后赐宴。”

这一下可不得了了,席上的众人纷纷起身,向着太后的方向躬身道:“请太后赐宴。”

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老脸笑成一朵菊,连声道:“好好好!都做下吧,赐宴!”

“谢太后!”众人又是一揖,这才重新坐下。

成了!刘彻心中大吼!要发财了!要发财了!

就在此时,太后伸手轻轻拧住刘彻的耳朵,俯下头,在他耳边轻声,笑着问道:“乖孙儿,该给皇祖母多少银钱?”

刘彻惊掉了下巴,擦,这老太太也太jing了。想了想,满脸肉痛的伸出五个手指头。

太后摇摇头,紧了紧拧着刘彻耳朵的魔爪。

刘彻咬着牙,伸出了两个手掌,满脸视死如归的瞪着老太太,意思很明显:最多就是一千万钱,要不拧死我得了。

太后嘿嘿一笑,松开了魔爪,还顺便帮刘彻揉了揉微红的耳朵,满脸得意。

刘彻的心啊,哇凉哇凉的,这一家真tm极品啊!没一个简单的!书库中那些主角穿越后能随意摆平后/宫的小说,要坚决抵制,害人不浅啊!

眼看众人坐定,内侍再次朗声道:“第一道,头盘。”

话音刚落,一群宫女鱼贯而出,手里都端着大大的瓷盘,瓷盘上盖着银sè的罩子。

“蜜汁烤鸡翅、鱼子酱、鹅肝酱、熏鲑鱼、nǎi油鸡酥盒。”

随着内侍不断的报着菜名,宫女们依次掀开了放到长桌上的一百个瓷盘上的银sè罩子,这才退了下去。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充满了浓郁的香气。经过刘彻加强回音效果设计的大厅内,竟开始响起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可惜,太后和皇帝没动,其他人也不敢动啊。

“皇祖母,想吃什么,孙儿都饿了。”

太后问弦知雅意,指点了两个菜。身边的宫女在刘彻的示意下,用金sè的餐盘夹取来,放到太后前的桌面上,太后夹起一块,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接着对众人道:“快吃,别愣着啦!”

早已迫不及待的众人,也大概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忙向各自身旁的宫女指点着桌子上的菜肴,机灵点的很快就已经开吃起来。

景帝和馆陶公主不愧是一母所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好像就是对鸡翅情有独钟。上次家宴就是如此,这次也不例外。吃得快了连象牙箸也顾不上用,两人不约而同的用手吃了起来。这倒不奇怪,汉朝有很多食物还是用手的。遇到国宴的时候,高兴起来,自己拿刀子吃烤ru猪,烤全羊的皇帝也为数不少。

刘彻摇摇头,提醒道:“父皇,后面还有好菜!现在吃饱了就亏大了!”

景帝瞪了他一眼,手里倒是慢了下来,又看了看手中拿着鸡翅,正在胡吃海塞的馆陶公主,眼里露出了恶趣味的笑容。

刘彻揉了揉额头,为皇帝老爹的yin暗心理感到羞愧,但也不敢提醒馆陶公主,否则会被景帝记恨很久的。

刘彻唤过身边的宫女,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太后和皇后面前都多了一杯苹果汁,而刘彻面前则是淡黄sè的梨子汁。

“鱼子酱太腻,吃多了不好,要喝点果汁开开胃。”刘彻对祖母和老娘如是说。

“不孝子!”旁边的皇帝老爹不乐意,低声嘟囔了一句,伸手端过刘彻的梨子汁,幽幽的喝了一口,若无其事的放到自己面前。

我勒个去!刘彻面目扭曲,却不敢造次,忙吩咐宫女再上一杯。

“皇兄,我也要果汁!”

一直被刘彻的小姨王兒姰抱在怀里的小刘乘也不乐意了。刘乘虚岁也才三岁,是景帝的第十三子,是目前最小的皇子。再加上王兒姰的这层关系,没少和刘彻混在一起,果汁也喝过不少,哪懂得客气。

被小刘乘这么一闹腾,众人都纷纷看向了刘彻。

“都看孤王干啥?想喝就问身边的宫女要啊!孤王刚才不是都说了吗?”刘彻脸皮微红,却振振有词。

“皇兄没有说!”

实诚的刘乘一下子揭开了太子的新装,景帝闻言一愣,不由大笑了起来。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刘彻尴尬的笑着,让侍女把果汁给刘乘端去,哀怨的开着笑出眼泪的皇帝老爹。

不一会,刘彻见桌上的盘子差不多都见底了,心中一片无奈。我擦,这是皇家,还是蝗虫啊,敢不敢有点气质?比预计的时间快太多了好吧。

他只得无奈的向内侍挥手示意了一下。

内侍朗声道:“撤头盘。”

宫女们纷纷上前,将满桌的空盘子都撤了下来。有些还在大吃的嫔妃和皇子,也只能放下手中的筷子,无奈而不舍的看着眼前的食盘被端走。

不过很快,内侍再次朗声道:“第二道,汤。”

宫女们再次端出了数十个海碗,放到长桌上。

“牛尾清汤、乌鸡芍药汤、虾仁青菜汤、焗葱头汤、鲢鱼nǎi油汤。”

有了上一道菜的经验,众人不用招呼,就开始点汤狂喝。

喝完汤,又上了第三道——副菜。

各种淡、海水鱼类、贝类及软体动物类与蛋类、面包类、酥盒的菜肴,源源不断的送上了餐桌,吃得众人大叫爽快。

就在宴会正酣的时候,馆陶公主突然脸sè憋得通红,坐立不安,起身跑到太后面前耳语了几句。

太后听完,低声笑骂道:“该!看你还贪嘴!就在哀家这里就是啦,何必要回去?大老远的,别憋出病来。”

“母后,儿臣不习惯。”馆陶公主拒绝道,就要往外走。

刘彻哪里还听不明白,这是吃饱了撑的嘛。他忙探出头,指着身旁的宫女,对馆陶公主道:“皇姑姑,你会习惯的,这里和天上rénjiān的一样,让桂儿带你去。”

馆陶公主一听,脸上一喜,赶忙跟着那个叫桂儿的宫女朝内殿走去。

太后倒是迷糊了,问道:“你们打的什么哑谜?”

刘彻附在老太太的耳边,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老太太笑骂道:“哪惯出来的毛病!哀家也去看看,要是没你说的那般好,回来收拾你!”

刘彻不由满头黑线,果然姜是老的辣。老太太怕是也憋得不行,但这脸不变sè心不跳的,比她老闺女可强上不是一星半点。

随着老太太也离席,刘彻干脆叫来内侍,吩咐下去。

内侍点头应是。不一会,宴会上众人身边的宫女们都附在他们耳边,低声提醒了几句,十来个人随即跟着宫女走出了殿外,往御园里刘彻特意为他们打造的公共厕所走去。当然,少数地位高的,会被宫女们引到另一处偏殿,里面有专门的卫生间。

至于皇帝和皇后,当然由刘彻亲自通知,毕竟哪个宫女敢去问皇帝要不要出恭。而他们也和太后与馆陶公主一样,有自己的专属卫生间。

皇帝点点头没说什么,起身就走。倒是皇后红着脸,拧了拧刘彻的耳朵,离席而去。

随着太后,皇帝与皇后的离席,宴会诸人都松下心神。不管有没有需要的,都在侍女的带领下急急忙忙的走一趟,免得待会太后三人回来的时候,自己还没解决完,或者要中途离席,就太失礼了。

于是,刘彻举办的首次宫廷西餐宴会,因为上洗手间的人数过多,竟然在副菜上完后,硬是暂停了半个时辰。

第十七章 七窍玲珑宴(下)

直到太后三人外加馆陶公主都回来了,主菜才有机会露面。

看到皇帝放开胃口大嚼着流淌出酒红sè汁液的烤牛排,馆陶公主抱着肚子直流口水。

再看看,桌子上摆满了煮、炸、烤、焖的牛排,猪排,羊排,兔肉和鹿肉;还有油黄发亮山鸡、火鸡、竹鸡;香气逼人的烤鸭。

馆陶公主终于知道主菜的意思了。要知道,她和景帝一样,都是肉食动物,每顿无肉不欢。现在佳肴在前,却早已撑得一口也吃不下,不由咬牙切齿。

“陛下,你是故意的!”

馆陶公主瞪了一眼刘彻,全发现他满脸无奈,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下皇帝。馆陶公主又不是白痴,当然看得懂他的暗示,当即对狼吞虎咽的老弟发炮道。

皇帝抬头看了她一眼,不以为意。他把嘴里的肉嚼了嚼,吞下去后,对皇后吩咐道:“爱妃啊,回宫的时候记得把太子詹事府的御厨带上几个。”

刘彻一听就急了,忙道:“父皇,咱可不带这样玩的!我就那么几个厨子,还指着他们把建这仁孝殿的银钱给赚回来呢!”

“不孝子!”

景帝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根本不理会他的抗议,继续低头大吃。

“五百万!”刘彻知道要出血了,无奈道。

景帝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刚才只出五百万孝敬皇祖母?”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你给我老/娘多少,就得给我多少。

刘彻很悲哀,他知道是自己的错,上次他太嚣张,当着皇帝的面说自己不差钱,现在报应来了。

刘彻扭头找救兵,却发现太后和皇后仿佛没听见一般,正相互聊天说笑,显然和景帝有一定程度的默契。

“诶,是孝敬了皇祖母一千万,可那是出场费和广告费,父皇可啥都没出。”

明知道逃不过去,刘彻还是要据理力争的,按劳分配,这是原则问题。

“恩。”景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儿臣哪有什么主意?”刘彻垂头丧气的道,“既然父皇想要,儿臣给就是了,一千万钱。另外儿臣奉送父皇两百张免费优惠券,用来奖赏各位大臣。一个月后,可到北阙甲第的七窍玲珑阁免费用餐一次。”

景帝满脸不可置信,仿佛不认识自己的儿子,道:“皇儿就没有其他要求了?什么时候转了xing子?”

就在刘彻一脸委屈,景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时候,旁边的皇后看不下去了,笑道:“陛下莫被彻儿骗了。天上rénjiān开业之初,他还不是送了臣妾两百张免费优惠券?陛下可曾见他亏了不成?”

刘彻闻言大惊失sè,我的亲娘啊!这不是要我的小命吗?

景帝眼见刘彻脸sè大变,知道皇后果然说中他的心思,想到自己差点被他骗了过去,不由恼羞成怒,向刘彻伸出两个手指,眼中满是威胁。

“不行,一千五百万,三百张免费优惠券,必须一人一张全部发完。”

刘彻豁出去了,皇帝老子也不能那么欺负人。

“够了!瞧把哀家的乖孙子欺负成什么样了?哀家出这么大的力,也才拿了一千万钱,你还想怎的?”眼见景帝还要发飙,旁边的太后不乐意了,数落道,随即又溺爱的摸了摸刘彻的小脑袋,安慰道:“别怕!就给他一千万钱,三百张那劳什子免费优惠券!皇帝也得讲道理不是?!”

“皇祖母英明!”

刘彻搂住太后的胳膊,脆生生的应道,心里那个爽啊。

当然,皇帝老爹的面子还是要照顾的。皇室家宴结束后,刘彻乖乖的把一千五百万钱交到了皇帝的内库,并将三百张免费优惠券交到了老爹的手中。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皇室的家宴还在继续,随着主菜被端了下去,引爆全场的甜品上场了。

要知道,参加此次皇室家宴的几乎都是妇女和孩子,什么东西最让他们疯狂?

没错没错没错!

那就是刘氏甜品!

刘氏出品,必属jing品!

每样只需一百铢!每样只需一百铢!

你没听错!原价要卖两百铢!现价只要一百铢!

什么?你没钱!那就不要钱!不要钱!只要你当场试吃!不要钱!!

布丁!煎饼!冰淇淋!nǎi酪!想吃就吃!不要钱!只要认准刘氏商标!

我们的口号是什么?没错!没错!!没错!!!刘氏甜品!甜品中的战斗品!

当装着甜品的盘子结束,宫女们端上的最后两道水果和茶也只是点缀罢了。汤足饭饱的的皇子和嫔妃们,终于恢复了平ri的斯文模样,端着茶在相互聊天打屁。

不得不说,汉朝还没有像后世那样严苛的礼节制度。往往在国宴上,群臣们喝多了酒,在皇帝面前相互开骂的也不少。当然,更多的是离开自己的食案,三五好友聚成一堆喝酒打屁。皇帝心情好的时候,也会下来搂着大臣跳上一曲。

刘彻还是挺欣赏这种氛围的,体现着大汉皇帝的强大自信和宽阔的胸襟。后世的人只知道窦太后擅权专政,却很少知道她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什么事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像我们的大汉,从前就没有,以后终有一天也会消失。”听一听,这个女人的胸襟,比那个想再活五百年的千古一帝大得多!

想想后世电视里的清宫鞑子戏,一大堆人在皇帝面前跪来跪去的。上个早朝,七老八十的老头,还得站上几个时辰,连小便都不能去,得在裤子里装尿袋。比起汉朝的大臣坐而论道,想出去吃饭就出去吃饭,想出去小便就出去小便。后世的腐儒们都该一头撞死在大殿上!这些儒家的鸟人,一边说士可杀不可辱,一边把中华民族的血气一点点的给跪没了。

(诶呀,貌似激动了。女朋友又要看清宫剧,闹得慌,发泄了一下,也就不删了,凑下字数,呼呼。)

这场盛大的皇家宴会,从正午时分,整整持续到了月上西楼。

当众人离去之前,宫女们礼貌的送上了太后娘娘的赏赐,每人数十个包装jing美的甜品盒,上面醒目的印着“七窍玲珑阁”五个大字。

同时,宫女们还贴心的询问众位嫔妃,是否在宫外有亲属。若是觉得这些甜品吃不完,可以连夜派人出宫代为转交。不少嫔妃赶忙应是,让宫女们记下地址。毕竟大部分甜品保存不了多久,今天的宴会上也吃撑了,自己肯定是吃不了那么许多。谁还没个七大姑八大姨的,父母平时想进宫见上一面也不容易,送上这礼物,又有面子又省得浪费不是。

是夜,随着北阙甲第的一间间府门开启,“七窍玲珑阁”这个名字被权贵们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随着暮鼓敲响,朝廷重臣们纷纷下班(没写错,是下班,下朝后还要上半天班的)回家中后,一个更劲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北阙甲第。

皇帝发放七窍玲珑阁的免费优惠券了!

“诸位大臣为国为民,终ri废寝忘食。眼见诸位爱卿ri渐消瘦,朕心中不忍,特赐尔等免费优惠券若干,以享盛宴。”景帝如是说,虽然刘彻强烈要求他说出“天赐七窍玲珑宴”,但他实在拉不下脸做虚假广告,而是以“盛宴”二字。

上朝的官员按照等级大小,每人发了一摞免费优惠券,让他们下朝后自行发给手下的官员。毕竟皇帝不可能一个个发,再说有资格上朝的也没几个人。

虽然刘彻对皇帝老爹种种不负责任的违约行为相当不满,但人家有理有利有节,也只能徒呼奈何。

出乎意料的是,平常这些八棍子打出一个屁的朝廷重臣们,拿到免费优惠券后竟然山呼万岁。吓得景帝暗自琢磨,是不是自己平时给他们的福利有点少,请他们免费吃上一顿就激动成这个熊样。

景帝哪里知道,这些朝廷大臣昨天晚上基本上都拿到了“七窍玲珑阁”的甜品盒。就算是家里在宫中没关系的,跑腿的内侍们也用太后赏赐的名头送上几盒。宫女们让嫔妃们写地址,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

自然而然的,内侍们也“不经意”说起了宫中“七窍玲珑宴”的盛况。我的娘咧,太后蒙上天眷顾,赐下的七窍玲珑宴,谁不想去尝尝?哪怕不是上天赐下的,但总是让皇室众人交口称赞的绝世佳肴啊。

再说了,自己钱去吃和拿着免费消费券去吃,感觉差很多好不好?!这是个面子问题,当官为了啥?不就是名利二字?拿着免费消费券,既不用钱,又有面子,名利双收的好吧?

而且七窍玲珑阁以后还未必会开放呢!看看天上rénjiān就知道了,当初拿着免费优惠券去的,人手一张贵宾卡,现在是一卡难求!谁知道这七窍玲珑阁以后会不会也照着免费优惠券发贵宾卡?万一这时候自己拿不到手,回到家里,怎么跟府里的妻妾们交代?想到此处,不少大臣甚至起了黑掉一部分卡的心思,没办法,家里二/nǎi到十几nǎi,一张肯定是不够的。

“俺的钱咋是怎么好拿的?不把剩余价值榨干,岂不是弱了俺穿越众的名头。”刘彻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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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管家的野望

田胜最近有些憔悴,人生大起大落太快,很刺激,刺激得他不知是快乐还是痛苦的呻吟着。

天上rénjiān开业以来,用ri进斗金都不足以形容那恐怖的收入。田胜已经从田家的老宅搬了出来,不是他想分家,而是爹妈实在不敢让他在家里呆着了。装着铜钱的马车整天络绎不绝的运进运出,数量最大的时候,甚至把后院的厢房全部堆满了。由于数量过大,没有办法清点,只能用称重的方式,一石一石的计算。

老妈臧儿是太子殿下的亲外婆,皇后的亲妈,实打实的皇亲国戚。每天家里十来个挑夫不断进进出出,实在有些跌份。而且老哥田蚡现在已经是卫尉丞,是宫中侍卫的副首领,未来的目标肯定是朝堂之上的重臣,在这个重农抑商的年代,多少还是要注意些影响的。

田胜倒不是为了这个烦恼,在他看来,没了爹妈的唠叨,反而活得更痛快。分家后,他最大的乐趣就是趴在钱堆上打滚,听着铜钱滑落在地,相互碰撞的声音,直到累得睡了过去。

田胜之所以憔悴,是因为最近他已经很久没在钱堆上打滚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太子殿下,他的好侄子,已经从他这里提走了四千万钱!四千万钱是什么概念?能买五十万石粟米,那是百万大军一个月的粮草!

可惜田胜不能随意进宫,否则定要亲自问问,太子殿下整的什么幺蛾子。他也曾忍不住向来提钱的太子家令丞询问,却只得到太子让他捎来的一句话:多看多想,自己琢磨!

现在的田胜没办法理解刘彻的良苦用心,心中着实有些埋怨。直到很多年以后,他在全球商界呼风唤雨的时候,才明白,自己在刘彻心目中的地位是多么的重要。重要到刘彻不希望出现一个应声虫,而是能独挡一面的帅才。

在大汉帝国疆域最盛的时候,大汉的军队几乎踏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但随后的漫长岁月中,大汉帝国也曾风雨飘摇,摇摇yu坠,但最后却一直顽强的屹立不倒。正是因为刘彻为大汉建立了一个更为坚实的地下帝国——金融帝国。在大汉金融巨头的支撑下,大汉帝国在未来千年中披荆斩棘,最终走向了星际时代。

而田胜,正是这个金融帝国的始皇帝!正是刘彻,将田胜一步步的推向了神坛!

此时的田胜,却还是个刚刚及冠的毛头小子,只会看着空空的库房yu哭无泪。直到他的夫人推开房门,附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一阵,他的眼睛还恢复了一丝神采。

“你说什么?!七窍玲珑宴?!七窍玲珑阁?!”他抓着夫人的手,追问道。

田夫人掘着小嘴,带着点埋怨道:“是啊,整个北阙甲第都传遍了,不少家都拿到了免费优惠券,就咱家没有!”

田胜无语的看着这个蠢女人,道:“夫人要免费优惠券来做甚?”

“家中老爷没有拿到免费优惠券的贵妇,现在都不敢出门了。妾身今ri,已被熟识的姐妹嘲笑多次了。”田夫人委屈的眼眶发红,嗲声道:“老爷是太子殿下的亲舅舅,太子怎么也没挂在心上呢,妾身替老爷不平的。”

田胜充耳未闻,自顾自的吩咐道:“快去让管家清点家中剩下的银钱,老爷又要忙上一阵了。”

田夫人正要说话,却被田胜狠狠瞪了一眼,只得撅着小嘴走了出去。田胜本就是个**,惹得他不高兴了,女人也是会打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田胜如是说。

三ri后,北阙甲第的一片空地上,架着十来口大锅,咕咚咕咚的沸水里冒着热气,散发出浓郁的肉香。

“老爷,这饭菜也太好了吧?别人家雇工连饭都不管呢!”

田胜府上的管家看着锅里的大骨和肥肉,一脸的肉痛道。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中午停工回家吃饭?”田胜显然对管家的小家子气很不满意,怒斥道:“一来一回得多久?误了工期,可是要掉脑袋的!”

皇帝发放的免费优惠券上,可是写明了时间的。到时候大臣们拿着免费优惠券,却吃不到七窍玲珑宴,倒霉的绝对不会是太子,更不会是皇帝,只会是田胜,指不定还会搭上田氏一族。

这倒不是刘彻故意为难田胜。太后提出办大型皇室宴会的想法也是临时起意,刘彻的准备时间也才短短数ri,能在这么短时间拿出高级西餐厅的设计图已经很不容易了。就在田胜忙着施工的此刻,刘彻还在宫中拼死拼活的赶计划书呢。

“老爷,是不是再多雇些人?”

管家多少知道一些内幕,想到其中关键,也是有点害怕,忙建议道。

田胜皱着眉头,考虑着:“我也不是没想过,不过太子殿下说了,人数不需要太多,经验是关键。这些工匠和帮工都是上次建天上rénjiān的人手,手脚利索,搭上新手怕是会添乱啊。”

管家点点头,太子詹事府派来督办的人要求很严格,瓷砖贴得有一点不平整,就要重新弄。万一是整面墙中间的某块瓷砖出了问题,很可能要重新挖掉强上所有的瓷砖,才能补救回来。不但损失大量的瓷砖,对时间也是巨大的浪费。

“对了,你平时注意下那些手艺好,机灵又肯学的工匠,跟他们签个长契,工钱照现在的十倍给!”田胜突然吩咐道。

“啊?十倍?老爷,我们现在给的工钱已经是其他人家的数倍了,再给十倍,一个工匠都顶上请一个中型作坊了。”

管家脸sè一变,我勒个去!一个工匠的月例比我还多。

田胜瞟了他一眼,哪会不明白他的小心思。不过好歹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又一直忠心耿耿,手脚也利索,是该给他点好处,恶趣味的笑道:“等此处建完,太子吩咐要办一个叫‘建筑公司’的作坊,说什么要‘进军房地产’,想来是个帮人营建亭台楼阁的作坊。太子要老爷我亲自督办,再加上七窍玲珑阁这档子事要管,定然分身乏术。以后天上rénjiān就由你看着了。有事多看多想多琢磨,实在不懂再来问我。你还太嫩,别胡来。”

“啊?!谢老爷!小的一定好好办事!”

管家顿时就蒙了,内牛满面。天上rénjiān是什么地方?ri进斗金啊!再加上后台又大,没人敢来找麻烦,简直是躺着数钱的地方。

写到这里,就不得不解释一下。按汉朝的做法,作坊的管事就相当于后世朝代的掌柜,年底是有一定分红的。而管家和主家一般也是契约关系,侍女侍卫之类的,倒有可能是奴隶。

汉朝对奴隶是非常残暴的,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残暴!!本书后面会涉及。但对于贵族和平民,在律法上,并没有太大的偏向xing。哪怕是最被鄙视的商人,成为全国首富,也没有被强制征收财产。相比后世的所有朝代,富商经常被勒索抄家,汉朝的商人和平民虽然没有政治地位,但是却有相当高的人权和生命财产权,这是很怪异的。

这里先提前说明一下,汉朝的这种独特社会现象,会导致有一些行为令现代人觉得不合逻辑。大家千万不要以为是俺写错了哦,俺可是翻过很多书的,呼呼。

总之,管家是被田胜丢个他的大芝麻饼砸晕了。照着天上rénjiān的收入看,年底他再取上一房小妾是没有丝毫压力的。东市卖芝麻饼的刘寡妇不错,管家如是想。

第十九章 美容美甲

天上rénjiān,馆陶公主从三楼缓缓地走了下来,很享受贵妇们眼中的羡慕嫉妒不敢恨。

“公主!公主!上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有没有什么好玩意?”

“漂不漂亮?漂不漂亮?”

叽叽喳喳的贵妇们围了上来,几个月下来,大家都混熟了。再加上汉朝的风气还没有后世那么保守,贵妇们倒是不太畏惧馆陶公主。

馆陶公主神秘的一笑,比后世的蒙娜丽莎还耐人寻味。

只见她缓缓伸出双手,白皙细嫩的小手上,耀眼的指甲瞬间亮瞎贵妇们的双眼!

疯狂!疯狂了!

中国古代女xing的发型是固定的,服装样式基本也是固定的,鞋子更是固定,最多绣上点图案,但在及地的长裙下,谁能看到?

因此,她们疯狂的对自己的手掌,特别是指甲下了大工夫!

在中国的周朝,诞生了假指甲。一般用金或者银等贵金属打造,还会镶嵌宝石,有些会加入复杂的景泰蓝细节。汉朝时的女子用捣碎的蔻丹染指甲,称为丹蔻,但在捣的过程中需加入明矾搅拌才能均衡sè泽,长时间保持。

看看公主修长的指甲闪发着金黄sè的亮光,上面有许多颗细细的五颜六sè的碎宝石,形成了一个个简单却美丽的样。

有个贵妇在征得公主同意后,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惊呼道:“呀,不是假指甲!是真的!是真的!公主是真的!”

馆陶公主差点没喷出口血去,废话,本宫还是假的不成!

“公主!上面可以做这个。。。。?”

贵妇们带着期盼和渴望的目光,可怜巴巴的看着公主,问道。

“恩,这个叫美甲。”公主得意洋洋的炫耀道,接着继续爆料,“还可以做美容。”

“啥叫美容?”一个傻头傻脑的贵妇问道。

另一个贵妇抢着鄙视她道:“女为悦己者容都不知道?美容美容,顾名思义,定是美化容貌。跟这美甲,是美化指甲的道理一样。是吧?公主?”

“不错!不错!”公主赞赏道,汉朝还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才女还是不少的。

“怪不得公主近ri来愈发美艳了。”

“是啊,是啊,脸上皮肤实在好得紧,那叫吹什么来着?”

“吹弹可破!”

“是是,吹弹可破。”

贵妇们的马屁越拍越离谱,几乎要把中上之姿的馆陶公主吹捧到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了。眼看着贵妇们大有把自己往妲己和褒姒上面靠的趋势,尚留几分理智的馆陶公主制止了这些令她飘飘yu仙的吹捧。

“公主!能带妾身上去体验一番吗?”

一个贵妇突兀道,整个场面的瞬间安静了下来,很静很静,静得有些骇人。

“。。。特级贵宾卡不能带人。。。”

馆陶公主低声道,她确实是没办法,这可是刘彻三令五申定下的规矩。刘彻虽是她的侄子加未来女婿,但馆陶公主很明白,平时大大咧咧的刘彻,有时候脾气很倔,用他的话来说叫坚持原则。馆陶公主可不想试探大汉帝国未来皇帝的底线。

正当贵妇们失望万分的时候,三楼的一个宫装女子缓缓走了下来。公主对这个叫梅儿的宫女并不陌生,梅儿原是太子的贴身宫女,半月前才被派来做三楼的管事,负责打理一应事务。

只见梅儿附在馆陶公主耳边嘀咕了几句,公主的眼睛不由亮了起来,连连点头。挥了挥手,示意梅儿自行去做事。

馆陶公主向身边的贵妇们,宣布了一个劲爆的消息:“三ri后,在天上rénjiān累积消费点数最多的二十位夫人,可得一张的免费优惠券,在三楼免费消费一ri!”

消费点数,是天上rénjiān开业之初就定下的规矩。每消费一铢钱,就会在相应的贵宾卡记录上增加一点消费点数。贵妇们一直搞不清这个玩意有什么用处,没想到现在答案揭晓了,而且是以这样突兀而火爆的方式揭晓。

轰!二楼被瞬间引爆了,随着有几个贵妇急冲冲的跑下楼去,一楼的气氛也被瞬间引爆!

请不要小看女xing对美丽的追求,这种疯狂的执念,不下于男人对权利,甚至是对皇位的狂热。其实重要的不是免费消费一ri的好处,这些贵妇们并不差钱。

经过汉初的修养生息,特别是文景之治,由于国内政治安定,只要不遇水旱之灾,百姓总是人给家足,郡国的仓廪堆满了粮食。太仓里的粮食由于陈陈相因,致腐烂而不可食,zhèngfu的库房有余财,京师长安的钱财有千百万,连串钱的绳子都朽断了。

此时的长安城,是全世界最为富庶的城市,没有之一。至于北阙甲第,正是大汉最顶级权贵的聚集地。想象一下,将二十一世纪世界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富豪都聚集在一个区里,你就算不能天天碰不到李/嘉/诚,至少也能碰到李/泽/楷。

总之免费优惠券在这些贵妇们眼里,免费二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她们在意的是特级贵宾卡的发放。有了银sè贵宾卡的前车之鉴,几乎有九成的把握,此次的免费优惠券是和特级贵宾卡挂钩的。

如果说银sè贵宾卡关系到面子的问题,那特级贵宾卡还要算上美容美甲对女人的致命吸引力。此时天上rénjiān内的气氛不是用疯狂来形容的,一些机灵的贵妇们统统跑出天上rénjiān的院门,招呼过一直守在院外的自家侍女,快速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天上rénjiān的院门就被源源不断的马车堵死了。

某个早就焦急等待在门边的贵妇,抢过自家侍女预先准备好的装满铜钱的包裹,涨红着脸,抱着冲进天上rénjiān。把包裹往柜台上一扔,递过贵宾卡,“给我打包二十分糕点!不用点数了,只多不少,剩下的是赏你的!”

片刻后,贵妇出了院门,急急忙忙的将手中糕点塞给侍女,又抱着另一个包裹冲了进去。在她第三次来到柜台时,柜台内的侍女有礼貌的提醒了一句:“夫人,本店对同一类食品的购买数量是有限制的。买满五十数,超出的部分就不会计入消费点数了。”

眼见贵妇满脸迷糊,侍女急忙解释道:“夫人,你一天只能买五十枚糕点,你现在已经买了四十枚。如果再买二十枚,就只有十枚会算成消费点数,多出的十枚是不能算了。”

“啊?!怎能如此?!”贵妇登时急了,外面还有整整一马车的铜钱呢。

“夫人可以再买五十杯果汁啊,也是可以用竹筒打包的。另外还可以点曲子,或者上二楼订游戏包厢。。。。。。”侍女微笑着给她出着主意。

贵妇闻言,眼睛一亮,赶紧去点曲,一次xing就点了上限——五首。随即又急急忙忙的跑上二楼,却失望的被告知,三ri内的包厢已经全被预定出去了,看来贵妇中并不缺乏jing明人。

田胜此时正瞅着繁忙的工地发愁,愁得头发大把大把的往下掉。

七窍玲珑阁开工半个多月了,已经建设了一大半。然而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却断粮了,面临着快要停工的窘境。天上rénjiān已经过了最初的爆发期,收入ri进平缓,虽然还是ri进斗斤,但是七窍玲珑阁就像一个贪婪的黑洞,不管天上rénjiān赚来多少钱,都会立刻被它疯狂的吸干。

自从七窍玲珑阁开工以来,田胜家中的府库就没有过一铢钱的进账。每ri里,天上rénjiān的进账都会直接转运到各种作坊里,换来七窍玲珑阁急需的各种建筑材料。工匠和帮工们的工钱是按ri发放的,这些天来都是由田胜垫付,他也快有些吃不消了。如果不是太子三令五申不准克扣和拖欠工钱,田胜早就减少发放了。要知道,现在他给的工钱可是别家的数倍,就算少发点,他们也无话可说。

就在田胜打算拉下脸,跑回去跟爹妈借钱的时候,管家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少。。。少爷,有。。。有钱。。。了!”

“啊?哪来的钱?太子送来的?”田胜闻言一愣,随即大喜的问道。

“不是,是天上。。。人间!一天,赚了整整。。。”管家脸sè涨红,说不出话来,忙伸出一个手指。

田胜惊喜道:“一百万?!不错啊!平ri里每天也就五六十万上下,今天多赚了四五十万钱,如果接下来几天都能这样,手头应该能宽裕些了。”

“不是!少爷,是一千万!”管家终于缓过气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报出了真实的数字。

“你说啥?一千万?!”田胜大吼道,突然一口痰憋在喉咙,只觉眼前一黑,生生晕死过去。

管家急忙又是拍背又是扣喉咙,老半天才把他救过来。

多年以后,大汉金融巨头田氏集团的董事长回想当年差点因为区区千万钱被活活憋死,仍然是老脸通红,作往事不堪回首状。

和悲催的老弟不同,皇后王娡此刻正喜滋滋的欣赏着自己华丽的镶满碎钻的美甲。

“诶,爱妃今ri已看了半晌,怎还不回神?”

一旁感觉到被冷落的皇帝无奈道,由于身体不好,近些ri子他已经很少宠幸其他嫔妃了。平ri里闲来无事就会呆在未央宫的淑房殿,假寐上片刻,顺便和皇后聊天打屁。

皇后伸出白皙修长的小手,在皇帝面前晃了晃,娇嗔道:“陛下觉得不好看吗?”

景帝直勾勾的盯着皇后高高耸起的胸脯,邪恶的笑道:“好看好看,可惜还是没有爱妃的。。。好看。”

皇后翻了翻白眼,啐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景帝倒是没有生气,少来夫妻老来伴,自从他大病一场,对皇后倒是上心起来。眼看皇后这是开启冷战的前奏,赶忙转移话题:“朕昨ri看爱妃弄这劳什子美甲,倒是了不少时辰,怕是彻儿这次的算计要落空了。”

皇后果然中计,扭过头道“哦?陛下何处此言?”

“朕看彻儿为了做独门生意,定然不肯教会他人这美甲之术。他宫中才有多少侍女?朕昨ri观爱妃美甲耗时数个时辰,工艺之繁复,做工之细致,非心思手巧之人,定然是学不会的。朕敢断言,彻儿口中所说美甲师,绝不超过一手之数(五个,嘎嘎)。亏他还夸下海口,一月能挣数千万钱。难不成美甲一次要收十万钱不成?”

景帝很有些幸灾乐祸,不务正业的太子能吃次憋,在他看来是值得庆祝的大喜事。

皇后微笑道:“陛下莫忘了还有美容之术。”

景帝嗤笑一声,道:“朕前些ri子也试过那按摩和洗浴的法子,虽能令人神清气爽,但要说真能养颜美容,朕是不信的!想来众位臣工的夫人们,也都不是傻子。一次能收个万钱,都算是高价了。”

如果刘彻在场,定要给自己老爹按上一个赞。不愧是皇帝,虽没做过生意,但这观察力实在牛,知微见著啊。其实按照刘彻的定价,天上rénjiān三楼的服务不但不会挣钱,反而是会大大的亏钱。不是景帝认为的万钱一次,而仅仅是千钱一次,连本都赚不会来的。

皇后看到皇帝满脸得意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为自己的丈夫感到悲哀。她起身从梳妆台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大大的盒子,打开来放到卧榻上,指着盒子里的绢书和蜡丸,对皇帝道:“陛下,一颗蜡丸五千钱!彻儿承诺一个月后,将孝敬太后,臣妾和馆陶公主,各一千万代言费。”

景帝闻言一愣,拿起盒子里的绢书看了看,书名叫“御用养颜美容保健品说明书”。

“乌鸡白凤丸:补气养血。用于气血两虚,身体瘦弱,腰膝酸软。孕妇禁用。

排毒养颜丸:益气活血,通便排毒。用于气虚血瘀,热毒内盛所致颜面sè斑。孕妇禁用。

六味地黄丸:滋yin补肾。用于肾yin亏损,头晕耳鸣,腰膝酸软,骨蒸cháo热。孕妇禁用。

。。。。。。

以上“御用”养颜美容保健品,需在美容师建议下服用。如有私自服用者,出现任何不良反应,本店概不负责。”

看着绢书上特意用丹朱标示出的“御用”两个字,和林林种种十数类丸剂名称,景帝一番头晕目眩,长叹一声,无语问苍天,得子如此,可悲可叹啊。

景帝在这一刻,才真正了解太子太傅卫绾的心情,教导聪敏的学生是种乐趣,教导生而知之的天才是种杯具。如果这个生而知之的天才碰巧是你的儿子,那你就是保温杯里的陶瓷胆,杯具中的杯具。

第二十章 造纸坑人

“太傅,你不好好办太学,又到孤王宫中作甚?”刘彻无奈的看着书房里的卫绾,满脑袋黑线。

“学生来求殿下墨宝。”

卫绾恭敬万分,对于他以学生自称,刘彻无奈,却也懒得再去纠正。自从卫绾向刘彻讨教了几次先秦经典,就一直视他为师,常常弄得他相当尴尬。

“太傅要孤王墨宝?所为何事?”

“太学已经竣工,百名太学生也已筛选完毕,过几ri就是入学礼。陛下命下臣为太学祭酒(太学校长兼国家教育部长),入太学者需行拜师之礼。学生既以师礼侍殿下,当请殿下墨宝,至于案上,供其参拜。”

咳咳。。。

正端过茶杯喝水的刘彻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太傅莫要胡言!这话传出去,莫不要是天下人骂孤王欺师灭祖?!太傅!太傅!卫先生是孤王的太傅!”

“殿下莫急,是学生考虑不周。不过太学乃是殿下首倡,理当为太学题字才是。”

卫绾还不死心,打算曲线救国。

“史上有没有太子给官学题字的先例?”刘彻心中一动,太学啊,世界第一座高等学府,老子提议建的,不留个名多少有点不甘心。哪怕写个刘彻到此一游,也是极好的。

卫绾知道刘彻怕犯忌讳,稍微考虑了一下,道:“呃,古时官学中正殿的匾额应由帝王来题写,要不殿下题副楹联吧。”

楹联源自chun秋时门框两侧挂着的桃符,在汉朝逐渐转化为类似后世对联的对偶句。

刘彻想了想,觉得这注意不错。把俺的字摆在皇帝老爹题的牌匾下,御史们说破大天去也拿自己没办法。

刘彻点点头,拿过两片较大的竹简,思考起来。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不成不成,这不就成了书呆子了?腐儒误国啊!

刘彻思虑良久,摆出一副大宗师的架势,运笔如飞,一气呵成。

卫绾赶紧凑过来一看,眼睛不由一亮,念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好!好啊!”

刘彻丝毫没有版权意识,一副云淡风轻小意思的模样。

“只是这字。。。”卫绾皱着眉头,认真打量了一下两片竹简,口气里很明显有些惋惜。

“汉隶很难写的好吧,再说俺在新中国也没练过毛笔,能写成这样,很不错啦!”刘彻狠狠的想到,忙将两片竹简抓了过来,说道:“太傅就照着这副楹联去题字吧。”

卫绾无语,但也无可奈何,殿下的字确实见不得人,太过损皇家威仪,也只好自己回去亲手誊写一份。

卫绾想想也无事了,正要告退,却又被刘彻叫住。

“太傅,我记得太学博士可是有五十人之多,怎么只招了一百名太学生?”

刘彻有点纳闷,这太浪费教学资源了吧?满世界圈钱的美/didu没敢那么奢侈啊。

“殿下,这已经不少了。仅此这百名学子,各种典籍倒是不虞使用。如是再多些,耗费颇巨,耗时过久啊。”

卫绾无语,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太子就是不知道培养个读书人要多少银钱。

刘彻一拍脑袋,擦!忘记造纸了,没有纸张办个毛的学校。诶呀!还有厕纸,现在天上rénjiān的卫生间还用的是绢帛呢,咋就没想到呢,实在是忙晕了。

“如此太傅先去忙吧,孤王还有点事,先失陪了。”刘彻朝卫绾作了个揖,倒是风风火火的先离开了,留下满脸讶异的卫绾。

刘彻去做什么啦?去造纸吗?错了,他跑到寝殿去睡觉。临睡前吩咐贴身内侍李福,这几ri都不许人来打扰,食物送进堂室就好。

只有等你穿越回古代,才会了解,没有百度的帮助,搜寻资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刘彻整整三天吃饱了睡,睡饿了吃,才从脑海中的书库里找到《天工开物》中所记载的竹纸制造方法,这是最适合现在汉朝实际情况的造纸术了。当然,比东汉蔡伦造的纸要好上许多。简单的来说,就是用有竹帘的框架,将分散悬浮于水中的纤维抄成湿纸页,经压榨脱水,再行晒干或烘干成纸。

原本刘彻想自己开个作坊,但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可是国之大事,虽然可以狠赚一笔,但是必须拉着皇帝老爹一块干。

“父皇,如果可以选择,在两种实用的农具和一种便宜的文具之间,父皇会选什么?”刘彻走进御书房,对正埋头批改奏章的皇帝老爹小心翼翼的问道。

景帝头都没抬,毫不犹豫道:“朕两样都要!”

“如果只能选一样呢?要知道那两种实用的农具至少可让农人节省过半的耕作时间,可以有时间开拓更多的荒地,打更多的粮食。。。”

景帝抬起头,淡淡的扫了喋喋不休的刘彻一眼,打断他道:“那朕选那种便宜的文具!”

“啊?为什么?”刘彻长大了嘴巴,惊讶道。

景帝幽幽说道:“因为朕知道,那两样农具你留着没用,早晚会献出来的。你既然来找朕,定是为了那便宜的文具,说说吧。”

刘彻无奈,只好说:“儿臣所说的这种文具叫纸,乃用竹浆所制作,代替绢帛用于书写,且价格便宜。”

“哦?纸?听皇儿描述,倒是有些像赫蹏和方絮。孙全,上次是不是少府还曾献上一些。”

景帝皱了皱眉头,显然记得不是很清楚,就问不远处侍候着的掌印太监孙全。

孙全躬身回答道:“回陛下,确有此事。陛下上次兴之所至,还着下臣去详细询问了一番做法。”

见到刘彻满脸的疑惑,忙继续说道:“织染署以上等蚕茧抽丝织绸,剩下的恶茧、病茧等则用漂絮法制取丝绵。漂絮完毕,篾席上会遗留一些残絮。当漂絮的次数多了,篾席上的残絮便积成一层薄片,经晾干之后剥离下来,可用于书写。”

擦,原来最早的纸是这么来的。

刘彻随即问道:“那为何不令他们多做些?也免得再用简牍写字。”

“殿下说笑了,哪里来的那么多恶茧、病茧?若是用好茧去做,倒还不如绢帛划算。”

孙全摇头笑道,和太子说话时,他倒没太大的忌讳,毕竟这辈子,景帝跟他呆在一起的时间是最久的,算是个老伙计了,平时刘彻对他都很尊敬。再说他也没什么野心,算得上无yu则刚的一个人。

刘彻一拍脑子,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是忙晕了,反应有点迟钝。也可能是连睡三天三夜,有点迷糊了,以后还是要多注意才是,免得英年早逝。

刘彻仔细想了想,拍着胸脯保证道:“父皇放心,儿臣造的这纸,是用竹浆制成,洁白柔软、浸润保墨、绵韧平整,最重要的是耗费颇小,不足绢帛百一之数。”

“哦?那还不快快献上来。”

景帝顿时来了兴致,他如果不明白其中的重要xing,就不配做皇帝了。

“父皇,依儿臣之见,这造纸之术,还是照着冶炼作坊的章程较为妥当。”

“哦?皇儿何出此言?莫不是又想分一杯羹吧?此等利国利民的大事,不可如此儿戏!”

景帝闻言,脸上隐约有点不高兴。

刘彻忙解释道:“父皇误会了,儿臣敢问父皇,如若这纸张出现,何人受益?”

“自然是天下万民!”景帝倒是大义凛然。

刘彻压低声音,缓缓说道:“儿臣倒不这么认为。若是这造纸之术传了出去,定是那豪强权贵受益!”

景帝看了看孙全,挥了挥手。

孙全心领神会,走出去把御书房外的内侍和宫女全都遣得远远的,自己守在了门外。

刘彻见状,继续说道:“如今我大汉官吏多取世袭与孝廉,如此世家政治,豪强权贵必会尾大不掉。父皇既然借吴楚之乱削掉了诸侯的权柄,剩下的就是豪门世家。其根基就在朝堂之上,yu斩草必先除根。父皇以为然否?”

景帝眼中寒光闪过:“然也!奈何民间无士,就算血洗朝堂,也是无用,继任之人必也出自世家。”

“民间无士,皆因读书耗费颇多,然而有了这造纸之术,当可开启民智。”

景帝闻言一惊,满面怒容,怒斥道:“开启民智?皇儿想亡我大汉乎?”

要知道,汉初统治者崇敬黄老之学,讲究无为而治,认为就是有了智慧,才有yu望,才有了贪婪,才有了争斗。刘彻的这番话,可真吓坏了景帝。

刘彻当然知道现在谈开启民智就是找死,却微笑安慰道:“父皇莫急,这就是儿臣不希望造纸之术公开的原因。父皇细细思量,若是公开了造纸术,豪强权贵多办私学,声威愈重,岂不糟糕?但若是造纸术只在父皇手中,用来办学,不是想要多少士就有多少士?”

“哦?皇儿似乎有些道理。只是若是办官学,不取世家之人,怕是朝野不宁啊。”景帝虽有些心动,但最终还是觉得不妥。

“嘿嘿,儿臣可没说要办官学,儿臣要办孤儿院!”刘彻jiān笑道。

“哦?何为孤儿院?”

“我大汉将士数十万,每年战死者以万计,长年累月,仅这关中之地,军中孤儿就不下十万,父皇可以抚恤之名,在长安城外办孤儿院,取其年幼者,聚而养之。择聪慧者授以经书,体壮者授以五兵,手巧者授以匠作,每ri更要差人教导其忠君爱国,时ri一长,待其长成,父皇可如烹小鲜般,将这大汉朝堂。。。。。。”

景帝恍然,忙道:“皇儿此计甚好。只是数万孤儿,且不说读书之事,单单是每ri口粮,就耗费颇巨。”

刘彻胸有成竹道:“这正是儿臣不愿公开造纸之术的另一个缘由,这孤儿院的耗费,须得从豪门权贵的手中取来。”

景帝若有所思,随即放下老爹的架子,跟刘彻细细讨论起来。谈到高兴处,两父子都发出了yin测测的jiān笑声,吓得守在门口的孙全两腿发软。虽然不知道他们在算计谁,但善良的老孙头已经提前为被算计的人默哀了。

第二十一章 王老实的高薪

长安城中宫、衙、市、宅杂处。居民区(平民)在长安城东北角,由纵横交错的街道划分为160个“闾里”。闾里的形式脱胎于农业井田制自然经济男耕女织社会的基本组织“邑里”,移用于都市,则成为对城市居民实行监管、宵禁、征役的基本单位,只是以城市居民(手工业者、商业者等)取代农业居民。

王老实是个厚道人,至少整个巷子里的人家都这么说。

这ri,厚道人王老实显得有点惴惴不安。他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回到家里,满脸紧张的关上门。将背上的包裹放到榻上,王老实对正准备做饭的婆娘问道:“婆娘,狗蛋又跑哪疯去啦?”

“和隔壁家大牛跑护城河摸鱼虾去了,最近这娃子在长个子,馋肉。”

婆娘颇有些无奈道,自打搬进这长安城,也没个养猪的地方。从前在乡下的时候,每年岁首还能宰上一头猪,腊干了省着点吃,整年锅里都能看到点油荤。

王老实黑黝黝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红,当年若不是自己坚持要到城里来,婆娘也不用跟着受了这么些年的罪。要知道婆娘可是亭里的一枝,当时登门求亲的人家都快把门槛踏破了,可谁知竟看上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王老实(不要怀疑,汉朝是ziyou恋爱的,而且岳母很少要求有车有房)。

“婆娘,委屈你了。”王老实打开包裹,拎出一个油布包,里面是一刀猪肉,怕是得有个四五斤的样子。

“猪肉?!”婆娘的眼睛先是一亮,随即又埋怨道:“这么些钱干嘛?这月的口粮可怎么办?”

王老实嘿嘿的笑着,又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红sè的绸布包,递到了婆娘的手上。

婆娘把猪肉放到案上,双手接过,打开一看,惊喜的叫道:“玉镯!哪来的?”

“今天东家发了月例。”王老实傻笑着道,仿佛平ri喝醉酒时的模样。

“你莫要骗我,当年我随了你,就是看中你忠厚老实,吃苦受累也是认了。可你若是为了钱行不法勾当,被官府抓去,叫我们娘俩可咋过?”

婆娘显然是不信王老实的说法,眼眶泛红,几yu哭了出来。家里她在管钱,王老实一个泥瓦匠,能挣多少钱,她心里有数。手中的玉镯怕得要个五六百铢,足足抵得上他平ri半年的工钱。

“莫哭莫哭,我何曾骗过你?真是东家发的月例,这还剩下许多咧。”

王老实可见不得婆娘哭,忙打开包裹中的另一个小布包,摊在榻上,近千枚铜钱极具冲击力的展现在王老实婆娘的面前。

婆娘伸手捂着小嘴,眼中满是惊讶,想到多年来王老实也确实未曾骗过她,再说他也没那胆量干些不法的勾当,已经有几分相信了,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东家不是疯了吧?”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瞎说什么?!”王老实有了钱,腰杆稍微硬了点,“东家说了,以后我的月例是一千五百钱,干得好还另外有赏?”

“啊?那不是比官爷们还要多?前面巷子里王婆婆的侄子在长安县里当大官,也才两百石的秩俸,算下来每月不过一千三百钱呢。”

婆娘惊讶的叫道,她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王婆婆的侄子,当即拿出来比较。其实长安城最小的官秩俸都是四百石,两百石的只能算是个吏。两百石的吏在县里或许有点权势,但在京官多如狗的长安,北阙甲第里随便找个人都能随手捏死他。

王老实满脸得意的点点头,终于得振夫刚,不容易啊。思量了片刻,道:“等到了岁首,东家给了假,咱们回趟老家吧。出来好几年了,你也没回过娘家。”

婆娘看了看王老实,含着泪点了点头。与王老实自幼父母双亡,家徒四壁不同,她的娘家在亭里也算是个富户,父母都还健在。自打跟了王老实进城,虽说能吃饱穿暖,但平ri也没攒下什么余钱。几年来,虽然离娘家不过两ri的脚程,却从未回去过。也曾想念爹娘得紧,却只能躲在被窝里默默流泪。

如今王老实月例有这么许多,还有数月才到年首,当能攒下不少银钱。到时给爹娘扯上些布料,再给侄儿侄女带上些长安城里的新奇玩意,言语尖刻的嫂嫂怕也说不得什么了。想到高兴处,又不由破涕而笑。

咣当!

房门被用力的推开了,两人一惊,回过神来。王老实的婆娘机灵得紧,三两下就把装铜钱的布包系好,连着手里的玉镯,一股脑的塞到被子里。

“娘!看我抓到了好多鱼虾。”满身是泥的狗蛋手里拎着个滴着水的网兜,兴冲冲地跑进里屋,看到眼眶还有些红的老娘,急道:“娘!怎么啦?是不是爹爹欺负你了?!”

王老实无奈的看着对他怒目而视儿子,这小子就是跟娘亲,如今碰上个好东家,手头宽裕了,赶明得再生个闺女,免得老被娘俩合起伙来欺负。

“呵呵,娘没事,沙子被风吹进眼睛了。”婆娘面不变sè心不跳的扯着谎,也不管里屋哪来的风,随即指着案上的油布包道:“你爹爹今ri发了月例,买了猪肉,娘今天给你做肉羹吃。”

狗蛋闻言,乐得跳了起来,举着网兜道:“再把鱼虾煎了给爹爹下酒。。。”

。。。。。。

是夜,一家三口围坐在食案旁,高兴的吃着丰盛的晚饭。(没写错,穷人家都是同案而食)

眯着眼睛嘬了口麦酒,王老实美得冒泡。这两铢钱一斤的麦酒,在以往可是节庆里才舍得买些尝尝,要知道两铢钱可以买五斤上好的粟米。换成小麦,够一家人好几天的口粮了。今天婆娘心里高兴,给了狗蛋十来铢,让他跑去打了五斤酒来,剩下的留着买些零嘴,可把狗蛋乐坏了。

王老实看到婆娘手腕新带上了玉镯,连夹个菜都小心翼翼的,心中更是得意,说道:“赶明给你去东市扯上几匹布,做上几身新衣裳,你自己也去买点胭脂水粉什么的。”

婆娘撇了他一眼,摸着一旁埋头大吃的狗蛋小脑袋道:“现在手头虽是宽裕了,可也得紧着点,还得攒钱给咱狗蛋娶媳妇呢。”

“狗蛋这不才十岁吗?过几年跟我学学手艺,害怕娶不着媳妇?”王老实大大咧咧的道,显然属于穷人乍富后的心理膨胀。

婆娘脸上露出一丝担忧:“还不知道你那东家说的作数不?想想总觉得像在做梦,咋就能给你个泥瓦匠那么高的月例呢?怕是不能长久。”

王老实鄙视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偷偷摸摸的低声道:“你知道东家是谁不?说出来吓死你,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太子的亲娘舅!他说话不作数,还有谁说话作数来着?知道北阙甲第的天上rénjiān和七窍玲珑阁吧?”

王老实的婆娘点点头,她到东西市买东西的时候没少听人说起,似乎是两个仙境般的地方,比皇上住的地方都好上无数倍。当然,说到最后一句时,大家都是压低了声音,一副偷偷摸摸的贼模样。

“这两个地方都是咱东家开的!还是我贴的瓷砖!”王老实看了看狗蛋,把声音压得更低,附在婆娘的耳朵说道,但随即又嘱咐了一句,“千万别说出去,东家不让往外传里面的事。”

王老实的婆娘先是一愣,随即满脸惊喜的点点头。虽然不知道那“瓷砖”是什么东东,但既然王老实在里面干过活,那就是了不起的大事。两个仙境都是我家老汉建的,这婆娘迅速把自己心中的老汉神格化了。

“狗蛋,多吃点,长得壮壮的,以后好跟你爹爹学手艺!”婆娘摸着狗蛋的小脑袋道,心里少了后顾之忧,又得知了这个天大的秘密,自然畅快不少。

夜里,老两口好不容易等狗蛋睡着,一阵翻云覆雨。

(此处略去近百章,详情可参阅国家出版号xxxxxxxxxxxx一书,第108页到897页。)

良久,云消雨歇,婆娘把头枕在王老实胸口上,两人聊了很多很多。

夜已深,田胜宅院的书房内却仍亮着灯。

“管家,天上rénjiān最近收入怎么样?”

田胜看完手中的丝绢,伸了个懒腰,向还在一旁埋头摆弄着算筹的老管家问道。

“回少爷,詹事府上月差人送来的一万粒保健丸剂都已告罄,算上打折优惠,得钱四千三百万。一楼二楼共赚进了五十多万钱,只是这三楼亏了近三十万钱。你看是不是该给三楼提提价钱?”管家犹豫着建议道。

田胜想了想,答道:“三楼不但不能提价,还要降价!降到让三楼的亏损和一楼二楼的收入持平,要让天上rénjiān维持不赚不赔。”

“啊?!”管家满脸的惊讶,这可不像少爷以往锱铢必较的风格啊。

为了培养出个合格的帮手,田胜悉心教导道:“长安城的好去处多了,为什么只有天上rénjiān能ri进斗金?秋月阁的小曲更好听;麻将和扑克这些玩意,也早就被人学了去;糕点和果汁再美味,天天吃喝也会腻。为什么贵妇们不到别家去玩乐?”

看到管家皱着眉头思索着,田胜继续道:“一流商家做标准,二流商家做品牌,三流商家做产品。太子殿下的这番话,实乃至理名言啊。我琢磨了半年多,这才有点头绪。

一开始,为什么我们不开糕点铺和果汁铺,而是了大价钱,建了个天上rénjiān?就是为了打出天上rénjiān的名头,名头就是品牌!京城的贵妇们要的就是个身份!秋月阁,风满楼那种人人可去的地方,就是太子口中的低端品牌。天上rénjiān代表的是身份和地位,是高端品牌。

既然现在品牌打出去了,我们就该给意图模仿的商家订个标准,一个他们难以达到的高标准,就是那什么劳什子市场准入原则。”

管家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道:“这么说,太子让城外的瓷砖作坊全力开工,又让少爷办这个建筑公司,还和熟练的工匠们订了高薪的长契,是想。。。。。。”

田胜赞赏的看看老管家,点头道:“不错,既然他们想模仿,咱们就帮他们一把,过些时ri,就开始出售瓷砖和各种家具,糕点和果汁作坊也要扩建。先让他们做着,等到做不下去了。。。。。。”

田胜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丝绢,卷首写着几个大字“天上rénjiān加盟连锁细则”,脸上露出了yin测测的笑意。

第二十二章 军法组织

十月,自是金秋送爽,丹桂飘香。

刘彻登上太子之位已经半年了,也许是由于从小练功的缘故,也许史上的汉武帝就属于标准的关西大汉,不到八岁的刘彻已经身高体壮,分明像个十三四岁的翩翩美少年。

不过看着李当户一身的腱子肉,刘彻叹了口气,这小子也长得太着急了。这才十一岁,脸上就长满青青的胡茬,以后注定是络腮胡。身高目测有后世的一米七左右了,等真正成年,还不得长到两米去。幸好原本就没打算让他带特种兵,刘彻不由暗自庆幸。

“小李子,快过来!”

刘彻朝**上身,在秋风中扎着马步的李当户招招手,叫道。

李当户满脸郁闷的跑了过来,虽然他不知道太子为什么坚持要叫他“小李子”,但看到殿下每次脸上都会露出诡异的笑意,显然这不是个好称呼。

“听说你还没当上连长?”刘彻问道。

李当户郁闷的摇了摇头,瓮声瓮气道:“我这个连队的连长很强,上次和营长比试只差了一点点,暂时还打他不过!”

“公孙贺呢?昨晚没回来?”

“恩,说是要搞什么实战演习,整天神秘兮兮的。”李当户语气里明显有三分不屑,七分不服。

早在虎贲和羽林建立之初,刘彻就给了他们明确的定位:羽林是特种部队,而虎贲就是王牌主战部队。

刘彻还在两营中建立了新的军制,当然,这只是两营内部的规定而已。

新的军制以一百人为连,五十人为排,十人为班。

除了班长由士兵ziyou推举外,排长及以上军官,都采取竞争上岗制。每个月的首个旬ri,所有人都可挑战上一级的军官,挑战成功,则位置互换。

同时,刘彻还将公孙贺编入了羽林营,将李当户编入了虎贲营。若是刘彻没有其他吩咐,两人每天都要到两营参加ri常的训练。

出人意料的是,瘦小的公孙贺从第一个挑战ri开始,三个月来连战连捷。就在前天,正式成为了羽林营的营长。而牛高马大的李当户,却两次败在了他那个叫仓素的连长手中,至今仍是虎贲里的一个小排长。

倒不是说公孙贺比李当户强悍,只不过参加的级别不一样罢了。羽林当时招收的是十到十五岁的半大孩子,而虎贲则是十五到二十岁的少年郎。李当户面对比自己大上近十岁的对手,还能打得有声有sè,已经很不错了。

“走,去看看公孙贺搞的什么玩意?”

刘彻拍了拍李当户的背,让人备车,朝期门校的驻地去了。

刚刚走进期门校的营门,刘彻就感到空气中一阵浓郁到化不开的悲壮气氛。

“怎么回事?”刘彻叫过守卫营门的虎贲军士问道。

军士涨红了脸,低着头,沉声道:“昨夜我营遭到羽林营军官突击队的夜袭,排长及以上军官全部被俘。”

“啊?!”李当户闻言两眼瞪得滚圆,鼻子里不断喷着热气,“趁老子不在,却行这等龌龊勾当。”

刘彻轻笑道:“你若是在,只不过多个俘虏罢了。”

随即也不理会满脸不服的李当户,对垂头丧气的军士大声喝道:“抬起头!像个军人的样子!虎贲已经输了一次!你这模样只会愈发叫人瞧不起!告诉我!虎贲是什么!”

军士闻言抬起头,挺直了胸膛,左手平伸,捶了一下右胸,高声喊道:“若虎贲兽!虹虎舞跑!”

随着军士的声音传开,整个虎贲的大营纷纷响起了拳头锤击铠甲的声音,高昂的吼声由近及远的不断传播开去:

“若虎贲兽!虹虎舞跑!”

“若虎贲兽!虹虎舞跑!”

“若虎贲兽!虹虎舞跑!”

。。。。。。

如平地惊雷般,直入云霄,将大营上空那股yin霾狠狠划破,虎贲的jing气神不降反升。

刘彻微微点头,一群还没见过血的少年,能在短短三个月形成这样的气势已经很不错了。待得敌我的鲜血浸透了虎贲的战旗,如今这含苞待放的虎贲之魂必将绽放出殷红的地狱之。

回了军士一个大汉军礼,刘彻带着李当户朝虎贲的大帐走去。

此时,虎贲的营长马屿已经得知太子驾到,带着手下的军官们迎到太子面前,单膝跪地,道:“末将治军无方,请殿下责罚。”

刘彻点了点头,道:“自己去领二十军棍吧。”

“殿下!”

“殿下!与营长无关啊!”

“殿下!末将愿替营长受罚,实在与营长无关啊?”

。。。。。

营长身后的一种军官纷纷求情道,显然马屿很得拥戴。

“哦?仓素,你来说说看,到底孤王该不该罚马屿?”

刘彻瞧见诸位军官中,只有李当户的连长仓素没有为马屿求情,饶有兴致的问道。

“该罚!而且二十军棍太轻,当罚三十军棍!”仓素淡然道,面对着四周同僚投来的或鄙视或痛恨的目光,没有丝毫理会,继续朗声道:“治军不严,当罚十军棍;为下属开脱罪责,当罚十军棍;新败而未能稳定军心,当罚十军棍!”

“哦?为何说他为下属开脱罪责?”刘彻觉得这个仓素有点意思,追问道。

仓素抬起头,朗声道:“此次演习,乃营长与羽林营长公孙贺暗中预先议定之事,原意本就是测试我虎贲营防御所谓‘特种作战’的能力。此次惨败,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大大的好事。让我虎贲将士能提高jing觉,免得来ri枉死沙场。故营长非但无过,还有大功。

但营长见殿下之时,只字不提诸将怠惰军务之失。却只想以治军无方为由,甘愿领罚,为诸将卸责。末将以为,以此等义气之举治军,实有大害!打上十军棍,已是轻的!虽营长有大功,但军中赏罚分明,功过不能相抵,殿下理应赏其钱帛,罚其军棍!”

刘彻闻言,点头认同,继续问道:“那你认为诸将该当如何处置?”

“怠惰军务,导致惨败,当打十军棍;无视军法,为主将求情,当打十军棍;害主将受罚,下属当领同罪,当受三十军棍;殿下当罚诸将五十军棍!另因末将以下犯上,妄断主将刑责,当加十军棍,末将甘领六十军棍,请殿下责罚!”

刘彻闻言一愣,狠人啊!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六十军棍,还不把他活活打死!

刘彻沉思片刻,下令道:“罚马屿三十军棍,仓素六十军棍,诸将五十军棍。为免延误营中训练,今ri权且记下。待每月军中比武结束后,于全营将士前,打二十军棍,罚完为止。另念马屿有功,赏钱十万。”

诸将皆是低头称诺。

后来,刘彻从李当户的口中得知,马屿在三十军棍罚完后,继续陪着仓素一起罚完了三个月计六十次军棍。淡淡的说了句:难得!

是夜,刘彻收到了公孙贺呈上的实战演习报告。报告里详细描述了演习的细节,特别指出了虎贲军纪过于松懈,军官毫无jing惕xing。

诶,刘彻揉了揉额头,难办啊!这些军中孤儿,没几个读过书的。加上军官竞争上岗制度,能当上军官的都是一些刺头。老天爷其实很公平,一旦四肢发达,头脑有七成的几率是相当简单的。

刘彻也曾考虑是否要设立政委,或是开设军校,却发现都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

当即,刘彻下达了一道影响深远的命令,成立军法处!

“着仓素,卸去虎贲营甲连连长一职,改任期门校军法处处长,掌两营军中法纪刑责。军法处成员由仓素从两营中自行抽调。另着其选拔副处长两名,分别负责两营军法事务。两营军法官不得相互接触,相互干预。事有不便,以便宜处之!”

刘彻不知道,正是他今ri的这道命令,缔造了在大汉帝国海外殖民地最为恶名昭彰的帝**法组织。

“事有不便,以便宜处之!”

正是命令中这短短的九个字,使得远在海外的帝**法组织拥有了临机决断的极大权限。而在帝国皇帝和军部大佬的默许之下,帝**法处还拥有管理殖民地内仆从军的权利。

在大汉帝国不断拓展疆域的时期,帝国正规军出于维护帝国形象和避免激起强烈反抗的考虑,一直保持极为严明的军纪,几乎从不参与jiān/yin和掠夺。所有这些烧杀掳掠的勾当,都是由当地的仆从军来完成的。

后世大量的历史资料,将矛头直接指向了仆从军背后的帝**法组织。仆从军掠夺来的绝大多数财宝,牲畜和奴隶,都通过帝**法组织的特定渠道,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帝**部和财政部的手中,为帝国正规军高昂的军费支出买单。从某种意义上说,帝**法组织的存在,使得帝国正规军即使孤悬海外,也不虞缺乏后勤保障。

“大汉帝**法组织的每一个毛孔里,都不断渗透出帝国殖民地上土著人种腥臭的污血。”最后一个倭奴国土著的后裔在他的遗书中如是写道。

第二十三章 保住弃子

望华车市井夺未央

尘沙起鸿门巧对王

纳贤良无畏得天下

三章法垓下定汉疆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用极泷的一曲《大风歌》,刘彻震撼了未央宫正殿上的群臣。

景帝则是哭笑不得的看着在正殿上撒酒疯的太子,虽然果酒很是清淡,但是后劲很大,从未饮酒的太子今ri竟拉着周亚夫连干了两大坛。这会,周亚夫已经趴在地上醉倒过去。太子更是高歌了一曲曲调从未听过,却十分提气的《大风歌》。竟还加了几句词,jing炼异常的概括了高祖皇帝的一生事迹,听得群臣大声叫好。

然而,此时却有人站出来找不痛快,淮南王刘安缓缓的走出来道:“太子这歌虽好,然用字简陋,不见功底,不歌而诵,方得真意。”

刘彻微眯着眼睛看了刘安,迷蒙的眼神中充满了玩味。

历史上刘安以做得一手好赋闻名,偏偏景帝不好辞赋,很不待见这个沽名钓誉,大肆招募门客的堂兄。而到武帝登基后,刘安更是在广置门客进行“学术研讨”的同时,也在不断地积蓄力量,为有朝一ri的谋反做着准备。

刘彻原本就打算在搞定亲叔叔梁王后,就对淮南王下手。

现在既然敢跳出来找虐,就别怪我打击你了!

“哈哈,皇伯说得是。只是听闻皇伯喜好做赋,孤王却常听人言大赋篇幅冗长、辞藻堆砌、舍本逐末、缺乏情感。不知皇伯父以为如何?”

刘安闻言一愣,不知如何应对。

景帝一朝,赋体文学在创作上,还大体继续着楚辞的余绪,以sāo体赋为主流,在相对缓慢的发展进程中,这才逐渐显现向散体大赋的过渡与分流。此时还没出现那些流传千古的华丽大赋,甚至刘宏自身的赋都还没成熟,大多是堆砌词语,好用难字,极尽铺陈排比之能事。

因此,刘宏根本没办法反驳刘彻对赋体文学的诋毁,若是在后世,那些文学院的学生,随手丢出来几句好赋,都能把刘彻这个半吊子羞愧致死。

景帝见刘彻一句话噎得刘安说不出话来,心中不由大乐。不得不说,景帝很有乃祖刘邦的痞/子xing格,最看不得读书人嚣张,虽然还不至于学刘邦往儒生头冠里撒尿,但不喜辞赋倒是真的。

当然,他还是要给刘安一个台阶下的,安慰道:“堂兄莫要和太子计较,他已然微醺,来ri朕自会教训于他。”

“诺。本王自然不会与后辈计较,只是太子不纳良言,于治学不利啊。”刘安语中带刺道。

呦呵!还不依不饶了!

刘彻酒劲越发上头,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要装成一个小屁孩,顾忌这算计那的过了快八年,若不是刘彻神经强韧,早就疯掉了。今天酒劲一来,又有个自动送上来的靶子,不拿来蹂躏一下真是对不起自己了。

刘彻满脸轻蔑的问道:“皇伯刚才说不歌而诵,方得真意,可是赋之jing髓?”

“正是!太子曲子谱得不错,只是这词句。。。。哼哼”刘安冷笑道,满脸鄙夷。

“好!孤王就作一文,不歌而诵罢了,不过小道尔!”

刘彻摇摇晃晃的走到卫绾食案前,歪歪扭扭的作了个揖,道:“借太傅美酒一用。”

说完抱起卫绾食案边的一个小酒坛,掀开盖子,狠狠灌了一口。

随即一手提着瓶口,一手指着天边的一轮弯月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yu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好!好!好!闻此佳作,当浮一大白!”卫绾大声击掌叫好,端起案上乘酒的漆碗一饮而尽。

刘彻缓缓的走到愣在原地的刘安面前,单手拎着的小酒坛不断的撒出金黄sè的酒液,“皇伯大才,可否颂上一首不歌而诵的赋体,好让父皇和诸位大臣看看眼界?”

刘安满脸铁青,却也做不得声。他虽小有名气,可是哪比得上后世的苏老先生大才?刘彻短短吟出的几句,已经将他打击得体无完肤。要是论上不歌而诵,哪个文体能跟宋词比?这本就是专门为曲子填的词。

眼看刘安不说话,刘彻心中一阵痛快,又扬起脖子狠灌了一大口酒,用袖子随意抹了抹留到嘴边和脖子上的酒液,朗声道:“所谓辞赋者,小道尔!想我高祖,马上得天下!如今匈奴未灭,行此等华丽大赋,多靡靡之音,于国何益?想我大汉朝堂,皇上圣明,朝臣贤能,为何无人做此等辞赋?非不能也,实不屑为之也!待明ri,孤王马踏狼山,再请皇伯为那大单于做上一首华丽至极的哀赋便是啦!”

“好!”公孙贺的老爹典属国公孙昆邪不由大声叫好道,他本是军中将领出身,最见不得刘安这种小白脸,又闻得太子要马踏狼山,不由热血沸腾起来。

诸位武将也纷纷大声应和起来,一时间,众人不断上前给正殿中间的太子敬酒。太子竟也来者不拒,手里抓着不知道谁递来的烤羊腿,一边啃着一边跟武将们拼酒。

说实话,对前世喝惯了二锅头的刘彻来说,这种度数和前世葡萄酒差不多的果酒,除了后劲大点,喝的时候还真没什么感觉。

随后,在同样喝得一片烂醉的武将们的一再鼓动下,刘彻唱了好几遍《战国七雄》。

风卷狂杀兵临城下

气贯长虹金戈铁马

韶华易逝落尽多少残

且问苍生谁能一统天下

血染万里黄沙今朝谁家天下

醉看几度落霞泪洒谁家铠甲

王于兴师厉兵秣马(弑君谋国图雄争霸)

与子偕行修我兵甲(万姓流离望断天涯)

啊与子同仇啊且为谁家(啊兆黎皆苦啊何处为家)

风卷狂沙兵临城下

气贯长虹金戈铁马

韶华易逝落尽多少残

且问苍生谁能一统天下

磅礴的曲势和简单的歌词,很快就被宫廷乐师和武将们记住了。等到刘彻唱第三遍的时候,乐师们就已经能跟着他伴奏,而武将们也跟着乱唱了起来,最后竟发展成了大合唱。数十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吼得是地动山摇,鬼哭狼嚎。整得殿上的文臣们因为这次宴会,耳鸣难愈,整整神经衰弱了好几天。

而此时,景帝坐在高高的主席上,手中端着漆碗,细细的品着酒中滋味,他看了看趴在侧席上沉睡的周亚夫,再看着被武将围在中间,不断喝酒吃肉外加狼嚎的刘彻,饶有趣味的笑着。

刘彻此时也偷偷瞄了一眼周亚夫,再看到景帝脸上的笑意,心中微叹一口:也许今世的周亚夫不会被景帝用莫须有的罪名抄家灭族了吧?周亚夫历任太尉,丞相,在军中的势力过大,为人又傲慢跋扈,景帝担心自己死后,刘彻镇不住他,这才以意图谋反的罪名灭杀了他。

希望今世的周亚夫能识时务吧,自己也不是每次都能帮到他。甚至如果他真的成为绊脚石,刘彻会亲自出手,夷其九族也在所不惜。

在历史上的此次宴会,景帝想试探周亚夫脾气是不是改了,所以他的面前不给放筷子。周亚夫不高兴地向管事的内侍要筷子,景帝笑着对他说:“莫非这还不能让你满意吗?”

周亚夫羞愤不已,不情愿地向景帝跪下谢罪。景帝刚说了个“起”,他就马上站了起来,不等景帝再说话,就自己走了。

景帝指着他的背影,怒骂道:“这种人怎么能辅佐少主呢?!”

不久后,就找了个由头将周亚夫抄家灭族了。

估计景帝此时已经猜到了什么,但从他的表情看来,似乎是不会向刘彻追究了。刘彻不由长出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定然瞒不过皇帝老爹。但在未来的计划中,周亚夫是对付梁王的一招好棋,现在就弃之不用太可惜了。

总之,今ri是把这枚原本的弃子暂时保下来了,接着就该考虑怎么下好这盘大大的棋局了。

第二十四章 宜室宜家

长安城的布局和形制与《周礼·考工记》:“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基本相符。

著名的“长安九市”则在城市的西北角上,由横门大街相隔,分成东市三市和西市六市。东市是商贾云集之地,西市则密布着各种手工业作坊。

由于汉初实行重农抑商的政策,商业经营并不是ziyou经济,在时间和地点上都有严格的限制。

首先,将市集中,并在周围构筑了高大的围墙,且设有门吏专管,这样便于管理,使市场安全有序。

其次,实行严格的定时贸易与夜禁制度。两市的大门,亦实行早晚随长安城城门、街门和坊门共同启闭的制度,禁止行人上街,拂晓开门,才能上街活动。

长安九市不但是长安城的经济活动中心,也是大汉帝国的工商业贸易中心。这里商贾云集,邸店林立,物品琳琅满目,贸易极为繁荣。

作为长安城乃至全国最主要的市场,长安九市进行的是封闭式的集中交易,也就是将若干个同类的商品聚集起来,以‘肆‘(或相当的‘行‘、‘店‘)为单位组成的。交易区也都是集中在一个四面有墙、开设市门的较为封闭的场所内。

东市的杂货行内,田胜府上的管家田封正点头哈腰的陪着太子庶子张骞视察刚刚建设好的“建材市场”。

张骞看着四周卖着锅碗瓢盆的各种店铺,疑惑的问道:“田管家为什么要选在这杂货行办建材市场?”

“回张大人,瓷砖是属于泥瓦作坊类的,原该在西市建行。可是我们的瓷砖是在城外烧制,只是运来此处贩卖,便到东市来了。再加上詹事府的各种灯饰,水管,活门,抽水马桶,林林种种不下百样器物。

东家东市虽有近百种行当,小人却不知道这建材市场该属于哪一类。故也曾向主家提议,是否可以将各种器物分开到各个行当贩卖,但被主家斥责了一番,说是要创造规模效应,集群效应。

小人实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寻思着主家怕是想照着天上rénjiān把吃喝玩乐集合一处的法子,把这些营建的器物都归于一处,所以选在这杂货行买了块地方。张大人可是不满意?”

田管家一脸紧张的回答道,张骞可是太子的心腹,他不满意,就是太子不满意,那老爷田胜还能满意得了?

这建材市场可是田胜特意交代田管家自行负责建设的,中途根本没派人来过问。目的很明显,就是看他能不能独当一面,若是办得好,以后会给他更大的权利。刘彻在培养田胜替他从商,田胜当然也要培养自己的手下。现在摊子越铺越大,总是亲力亲为,能把人累死。管家从小看着田胜长大,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想到自己掌管天上rénjiān短短几个月,得的好处顶得上前半辈子的所有积蓄,要是能掌管更多的生意,那岂不是。。。。。。

因此,田管家实在很在意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少年对自己的评价,天堂或是地狱,怕就是悬于他的口中了。

没有让他失望,张骞在视察了整个建材市场后,给出了很高的评价。甚至令张骞有些惊讶的是,管家的一些想法竟然和太子殿下给自己的交代不谋而合。

管家没有简单的将各种器物摆上柜台贩卖,而是在大厅里起了一个个小小的半开放的,只有三面墙的隔间。模仿天上rénjiān的包厢设计,将各种器物一一安装好,让客商可以清楚的知道器物是用来做什么的,该如何在室内放置。

一个个jing致而豪华的隔间里,管家还别出心裁的放置了桌子和椅子这些简单的家具,让客商可以在里面休息,张骞甚至看到了几个客商在里面吃糕点喝果汁。

看着这些比太子吩咐的事项还周到不少的设计,张骞不得不由衷的套用太子常说的一句话,对田管家赞道:“你是个人才啊!”

见田管家听不懂,张骞拍拍他的肩膀继续道:“干得不错!对了,听说你的儿子已经十岁了。本官前几ri听到太子准备让田国舅办个私学,由詹事府派先生来教。田管家最好是把他送去多读读书,以后不管做官还是经商,都是有好处的。”

张骞很明白太子对所谓的“商业人才”多么的重视,田管家此番表现,定会入太子的眼,ri后大有可为。因此张骞就把听来的消息先跟他提了提,不本钱的卖了个好,广结善缘是他处事的一贯原则。(史上的张骞,也正是好人有好报的典型案例。)

张管家闻言大喜,忙连声道谢。一则是张骞对建材市场的赞同;一则更是为了儿子有了个好出路,作为平民,他对儿子当官不报什么希望。当时能跟太子沾点关系,将来能继续跟着国舅屁/股后面做点买卖,那定然是大有可为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相比起自己得到认同,得到好处,儿子未来的好出路更能令田管家心怒放,几乎高兴得大叫出来。心中盘算着回去先让儿子多学些规矩,到时进了私学,若是不好好学,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是夜,刘彻听了张骞的回报,也是很高兴田胜手下能有这样的人才,对张骞吩咐道:“以后建材市场就让他管理吧,再让国舅将那些低端的家具放到建材市场去售卖。至于北阙甲第的‘宜家家居城’,建成后只卖最高端的家具。”

田胜这段时间也是忙得后脚跟都不着地,他之所以没去过问建材市场的事,除了想考察田管家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因为“宜家家居城”完工在即,高档家具却远远没有达到预期的数量。

“国舅大人,太子已经向少府租用了一个木匠作坊,再加上詹事府里的木匠,一个月内能提供一百套已是极致了。”

太子詹事无奈的对田胜道,他已经尽力了,实在无法满足田胜一个月内三百套的需求量。

田胜看着家居城中一个个装修jing美,却空荡荡的隔间,yu哭无泪的建议道:“这些家具既然无法避免被人仿制,何不在西市多建几个木匠作坊?”

太子詹事摇了摇头,道:“太子让人在宜家家具上都打上了所谓的‘商标’,还会随家具奉上一本册子,证明其购买的是正品,倒是不虞担心贵人们买假货。太子还要求宜家家具必须严抓质量,力求没有半点瑕疵,不能砸了高端的牌子。”

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又道:“国舅要开木匠作坊是好的,太子不是吩咐低端的家具都在建材市场贩卖吗?以**中和少府就不再制作低端家具了,国舅可以开些作坊去做。只是切记不可打上宜家的旗号,免得降了宜家的档次。”

田胜闻言点了点,却随即苦笑了起来:tmd,高端家具的事没解决,有多摊上一档子事!明天建筑公司还要开业,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田胜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决定晚上先回老田家跟老娘多要来两个老管家。他不是没想过在外面请人,但毕竟还是家中老人靠得住。如今他自己搬出来单过,一个管家确实是少了。但凡是有些底蕴的豪强权贵,家中十来个管家都是嫌少的。

第二十五章 印书/加班费

景帝双手不住的颤抖,捧着洁白的纸页,脸sè涨红,怒声喝道:“为什么只有一半做成硬纸?!”

刘彻低声喃喃道:“儿臣见如厕使用绢帛,太过奢侈,故做了一半软纸。。。”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景帝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纸页放下,拍案怒斥道。

刘彻心中呲了一声:嚓!咱刘家祖宗做的有辱斯文的事还少吗?且不说高祖拿儒冠当夜壶的事,单说老爹你不喜辞赋,硬生生把未来的文坛巨匠司马相如逼得辞官归乡,怕也没资格说别人有辱斯文吧?!

当然,他表面还是一副受教的模样,认错道:“儿臣错了,儿臣以后定不会再犯了,下一批的纸张全是硬纸。”

嘎嘎,还好背地里已经做了好几批,够天上rénjiān用上大半年了。

景帝稍稍平抑了怒气,问道:“听孙全说纸库快堆满了,皇儿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卖?订个什么价合适?莫要太低了,上次所说的孤儿院所用开销,须得全着落在这纸张上。”

自从上次和刘彻商量了从豪强权贵身上割肉的计划,景帝愈发急切的想看到效果。

刘彻摇摇头,道:“儿臣可没想过卖纸张,儿臣想卖书!”

景帝一愣,随即皱眉反对道:“卖书虽然利润更大,但一时间哪来那么多人誊写?誊写《老子》,至少就得去一ri有余,赚不得多少银钱。”

刘彻也不说话,伸手从怀里掏出印章和印泥,随后在纸上一按,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印记。

景帝眼睛一亮,喜道:“皇儿是想。。。。。。”

“正是,此乃印刷之术。皇儿半月前已取来太傅誊写《老子》《庄子》等八部经书,令工匠雕刻于木板纸上,今ri正好刚刚雕刻完《老子》一书,现已印好装订,儿臣已带来一本,献给父皇。”

刘彻又从怀中掏出一本线装书,递给了激动不已的景帝。

其实华夏大地的第一本线装书,已在早几ri被刘彻暗地截留了下来。未来这就是国之重宝,俺当留名青史,刘彻yin/荡的笑着,在扉页写上了“今制华夏第一书,刘彻”几个大字。

可以说,华夏第一本线装书在刘彻的眼里并不完美。

首先是纸张的质量还不是很好,由于没漂白的东东,纸张咋一看是洁白的,仔细看还是隐隐有些发青发黄。

其次由于制作工艺的问题,还是采用的雕版印刷。虽然刘彻脑海中的书库里有活字印刷的工艺流程,但是在实际制作上还是遇到很多麻烦。比如版面的平整,粘土的配方和烘焙工艺,油墨的选择,种种问题,让刘彻深深体会到理论和实际的差距。活字印刷完全是一个系统工程,也怪不得中国历史上雕版印刷术用了数百年才发展成活字印刷术。

古人不笨,在毕生发明活字印刷术前,肯定也有很多人尝试过这种方法,只是碍于其他方面的技术储备不足,实现不了罢了。刘彻不得不佩服中的其他男主角,活字印刷术个半天功夫就搞出来了,实在是天纵奇才。需知,新中国的无数科学家把俄国的飞机发动机拆卸了无数遍,却还是搞不出来,需要继续从俄国进口呢。

景帝激动的翻阅着线装版的《老子》,嘴里不住的赞叹着,将刘彻晾在一边,不再理会。刘彻知趣的眨了眨眼睛,悄悄退了出去。

王老实最近很累,今ri发月例,中午在工地上吃过饭,东家就给了半天的假。回到家,将怀里的麻布包裹递给正在缝衣裳的婆娘,王老实倒头就睡。

婆娘将包裹放到远处的桌子上,动作很轻,不是怕吵醒王老实,也不是怕碰坏包裹里的东西,而是怕蹭掉桌子上的漆。

这张桌子是前几ri王老实从建材市场买回来的。据说北阙甲第的贵人们都用的这种东西,只不过用料更讲究些罢了。建材市场的管事,是国舅府上的田管家,跟王老实很熟,就将这张在搬运时磕掉点漆的桌子用一百钱的低价卖给了王老实。还搭上了四把好椅子。

王老实的婆娘第二天还偷偷去建材市场瞧过,就这样一张桌子和四张椅子,合起来没一千钱是断断买不来的。回家后更是心疼得不得了,愣是不让毛手毛脚的狗蛋碰。却常常没事就请周围的妇人来家里坐坐,好好炫耀一番,这可是贵人用的东西,连王婆婆那在长安县当大官的侄子家里也是没有的。每次听到妇人们夸自己好福气,找了个有本事的男人,王大婶心里都乐开了。

坐到椅子上,打开桌上的包裹一看,王婶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老汉这个月的月例有点多啦。她不识大数,赶紧将早准备好用来装钱的空瓮子放到地上,又取来一堆算筹(就是小竹签)。每数出百钱,就放进瓮里,再抽出一枚算筹放到桌上。

整整大半个时辰,桌上的铜钱才全部放到了瓮里。饶是入了冬,还是把她累出了满头大汗。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王婶急忙去数桌上的算筹。

二十根!整整二十根!

王婶面目扭曲,也看不出是惊讶还是惊喜。她又重新数了好几遍,这才确认自己没数错。将满是铜钱的沉甸甸的瓮子盖上,王婶费力的抱了起来,放到屋内墙角旁早就挖好的深深的大坑,将钱瓮放了进去。拿过旁边的木锹,将一旁的泥土填进坑里,又站上用力的踩了好久,再用笤帚稍微清理了一下,直到看不出丝毫的痕迹,王婶这才松了口气,累得几乎瘫倒过去。

皱着眉头看了看身上满是泥土的衣裳,又瞅了瞅擦得锃亮的椅子,王婶干脆一屁股坐到门槛上,依着门框休息起来。

王老实睡到了月上枝头,这才悠悠醒来。看看狗蛋正眼巴巴的等着吃晚饭,王老实摸着他的小脑袋嘿嘿一笑,拿过婆娘递上来的湿麻巾,随意抹了抹脸,坐到食案旁。

看着一旁的桌子,和眼前窄狭的食案,王老实满脸的无奈。婆娘是绝对不会同意在桌子上吃饭的,上次王老实不过随口提了一句,就被数落了好几天。实在搞不懂这婆娘,买桌子椅子来不就是用的吗?

饭菜上桌,狗蛋嚼着嘴里的酱肘子,满脸油子。两个月来,每天粟米饭的养着,偶尔还能吃上顿大肉,八岁的狗蛋愣是窜高了一大截,小脸蛋也变得圆乎乎的。

“老汉,你的月例好像多拿了些。”王婶怯生生的试探道,她还是有中国妇女传统的美德,多拿了钱虽舍不得还回去,但心中多少会有些不安。

王老实满脸疑惑:“多了?发月例的时候新来的李管家还让账房给细细点过,我也拿着过了秤,确实是两千钱那般重啊。若是多了几铢也不打紧,东家不在乎那几铢钱。”

“两千钱?!你上月月例不是一千五百钱吗?”王婶一愣,瞪大眼睛问道。

“哦,怨我忘了跟你说,这月工地上为了赶工期,每天都晚些时候收工嘛。李管家说多给的钱是那劳什子加班费,就是比平时多干些时辰,就多给些工钱。”

“还有这好事?东家可真是好人啊!”王婶眼中写满了感激,随后灵机一动,“那你平ri里咋不再多干些?!每ri回来的时候,这天也没黑嘛。”

王老实满脑袋黑线,这死要钱的婆娘,也不说心疼下自家老汉,还想把老汉当牲口用啊?

“别说这没用的!还有不到两月就年首了,给咱爹娘的东西可买齐了?莫等到腊月再买,到时东西得贵上不少。”王老实岔开话题道,“要不我寻个闲暇,再去建材市场找田管家淘换几个好物件?那可是乡下买不来的,就是县上的官老爷们怕也没有。”

王婶眼睛一亮,忙不迭的连连点头,脑中憧憬着自己不久后还乡时的神气模样。

第二十六章 建筑之事

田管家最近过的很安逸,用过午膳,正倚在宽大的靠背椅上,看着窗外的白云苍狗,思考宇宙的奥秘。

自从上次去宜家家居城参观过老爷的办公室后,田管家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子殿下口中的土鳖。

仿造着老爷的装修,田管家从建筑公司里借来几个熟识的工匠,给自己也隔出了一间办公室。当然,比老爷的办公室要小上不少,装修也是稍微差上那么一点。当然了,还是相当jing美华丽的,至少不比天上rénjiān二楼的包厢差就是了。

大气的办公桌,舒适的办公椅,柔软的沙发,这都是田管家自己钱置办的,没用建材市场账上的一铢钱。现在田管家也不差钱,手头上的建材市场和天上rénjiān都是下金蛋的鸡,每个月单单老爷分给他的红利,就够一户平民吃用上大半辈子。他可不想为了买家具的小钱,让老爷对自己有看法。

自打有了这办公室,每ri来谈生意的客商,进来后,都被这奢华至极的屋子吓傻了。只敢战战兢兢的做在沙发上,跟办公桌后的田管家谈生意,连价钱都不怎么敢压。这让田管家更深刻的认识到,为什么老爷当ri一直对他强调,要全方位提升商业品质了。

左手抄起一个设计jing巧的小陶壶,对着壶嘴轻轻嘬了一口,田管家心里那个美啊。这小陶壶是老爷赏赐的,里面装着叫做茶的东西。据老爷说,是太子专门为宫里贵人炮制的仙品。那天老爷拿出一个小陶罐,里面装着大半罐一片片小小的干叶子。老爷管这叫茶叶,最后犹豫了很久,这才满脸肉疼的找了个更小的陶罐,给田管家分出了一些。还不断的嘱咐,喝的时候挑出十来片叶子,用沸水泡在小陶壶里,能喝上好几壶,别浪费了。

田管家一回到家里,就泡上了,学着老爷用小陶壶嘬。刚开始他还喝不惯那股味道,但喝了几次后,竟然发现喝完后口齿留香,神清气爽。果然是仙品!之前喝不惯,定然是自己太土鳖了,毕竟这可是皇上和太后都在喝的。如果不是沾着太子的光,连老爷都喝不上!

只从办公室建好后,田管家每ri用过午膳后,都会肉痛的挑出几片茶叶,泡上茶,倚在办公椅上抄着小陶壶,美美的嘬上一会。嘬干了再续水,直到一点味道都没有了,才舍得将茶叶倒掉。

茶叶不多了啊,田管家嘬着壶嘴,一边盘算着老爷什么时候能再赏点茶叶,一边打算下次泡茶再少放两片茶叶。

“田管家好悠闲啊,真是羡煞旁人啊。”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田管家的思绪。

田管家抬头一看,惊讶道:“李管家,怎么月余不见,憔悴成这般模样?”

来人正是田胜一个多月前从老田府中带来的新管家李进,负责建筑公司一档子事。田管家建办公室的时候还是从他那借的人,当时李进刚刚接手建筑公司,还是身宽体胖,意气风发。没想到,仅仅过了月余,竟两眼呆滞,面容枯槁,人都瘦了一大圈。

“诶,别提了!”李管家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斜靠着扶手,软软的道:“我是来你这避难的,数十家权贵riri派下人上门,催着要在年首前给他们营造好亭台楼阁,谁也得罪不起啊。”

田管家倒是觉得这点小事,不至于让李管家如此烦恼才对,建议道:“多招些人手,让熟手慢慢带嘛。反正这建材市场在老爷手里,别人就是把你那的工匠拐走了,也没啥用处嘛。”

“这些人倒好办,有老爷的国舅名头在,除了烦人些,倒是不敢强来。只是最近有一单大生意,淮南王差人来,想千万钱,建一幢比天上rénjiān更为华丽的楼阁,怕是想和天上rénjiān过不去啊。”李管家摇头道。

“哦?老爷怎么说?”田管家没有想李管家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反而饶有趣味的问道。

李管家对田管家的淡定有些疑惑,答道:“老爷说让我接下来,还说要尽快帮淮南王建好,这不是要砸了自家生意吗?田兄现下管着天上人家这摊子买卖,以后的ri子怕是难过了。”

“呵呵,听起来李兄倒是不太同意接下来啊?”

李管家叹了口气道:“咱们都是老太爷府上出来的老人,这些年又一直在老太太手底下做事,有些话我也不怕当着你的面明说。淮南王在国宴上被太子殿下驳了面子,此番定是要给太子找麻烦的。老爷若是为了挣这笔买卖,不经意得罪了太子,实在划不来。咱们都是老太太派来给老爷帮衬的,若是眼睁睁看着老爷做傻事,实在对不起老太太这些年的栽培。”

“呵呵,李兄的来意我明白了,是想拉上我一起去劝老爷回心转意吧?”田管家恍然大悟,随即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笑道:“李兄就别cāo心了,此事老爷早有打算。你就每ri吃好喝好,把身子养好,把老爷交代的事情办好,估计过不了几个月,你就更有得忙了。”

田管家和李管家共事多年,知道这人xing子直,不会转弯,脸上也藏不住事,所以也没明说,只是稍微提醒了几句。李管家还是有些能力的,最主要是为人忠心,是个很让人放心的守chéngrén选。

李管家也不是傻人,听了田管家的话,知道自己接手不久,也许有些情况是自己没掌握到的。没了烦心事,心情自然舒畅了不少。他起身坐到长条的沙发上,也不和田管家客气,径直躺了下去,舒服的呻吟了一声:“还是你这清净啊!”

田管家笑了笑,道:“对了,听说你家的大小子过些ri子要娶亲了,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不比老兄你手头富余,家里的婆娘在张罗,说是在成善巷买了个小宅子,凑合着办罗。”

李管家最近忙着处理建筑公司的一摊子事,也没时间去看看,说起来倒是有几分亏欠。

田管家知道他说的是大实话。李管家为人耿直,在老太爷府上做事的时候,也没捞到什么油水,家中并不宽裕。而他刚到建筑公司没多久,也分到没什么红利。怕是置办完宅子,手头就有些紧了。

田管家想了想,毕竟是同僚,李管家管着的建筑公司和这建材市场关系又紧密,以后还少不得麻烦他,于是卖了个人情道:“呵呵,我给你出个主意吧。建筑公司要招新的工匠,若是直接让他们去建权贵的楼阁,怕是浪费了那些贵重的建材。正好我这里有一些带缺陷的建材,原本老爷的意思是要全部毁去。那倒不如我去跟老爷说说,免费送了你,正好让新工匠拿你大儿子的宅子练练手。另外我这里还有一批稍微有些毁损的家具,也低价卖你,算是我给大侄子的贺礼了。”

李管家有些心动,犹豫着想说些什么,却又想到家里的婆娘最近一直絮叨个没完,只好道:“如此就多谢田兄了。”

翌ri,田管家找到田胜说起这事,田胜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免去了那些家具不良品的价钱,又让账房给李管家准备了五万钱的大红包,硬是把这个耿直中年汉子感动得两眼通红,就差没以死明志了。数十年后,家大业大的田胜回想起此事,还是不胜唏嘘,数万钱就能买到集团高管的人心的年代,真纯朴啊。

王老实高兴的发狂,东家给他涨了工钱,现在他的月例整整两千钱。如是碰到赶工期的时ri,算上那劳什子加班费,甚至能比京城的一些官老爷们拿得还多。

其实王老实之所以能拿那么高的工钱,原因就在于他的老实厚道。王老实的手艺也许不是最好的,但他是最不藏私的。都说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可王老实教徒弟从来不会藏着掖着,但凡东家让他带的新工匠,很快就能出师,学得又快又好。

这不,最近又新招了一批工匠,要拿李管家大儿子的新宅子练手,需要有老工匠在一旁边教边把关。在泥瓦匠中,李管家第一个想到的人选,就是王老实。就这样,王老实变成了个小工头,月例也涨了整整五百钱。

王婶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乐疯过去。两千钱,能买上六千多斤上等的粟米啊。这半年来,家中的境况比从前好上十倍不止,就仿佛在梦中一般。人有了盼头,就有了更大的追求。王婶近ri愈发的觉着自家屋子小了,外屋放着灶台,只有一个里屋能住人。现如今狗蛋也渐渐大了,还和老俩口挤在一个屋子里,实在是不方便。一万钱,就能买个三间屋子的大瓦房,攒上些时ri,倒也买得起,王婶如是想。

第二十七章 新华书局

刘彻对儒生们的大一统,君权至上的理念很欢迎,但对腐儒们无限上纲上线的仁义道德就十分反感了,特别是在新华书局刚刚开业的当口。

儒家子弟视书为至宝,是纯洁的不受工商这类“下层阶级”污染的东西,自然是极力反对新华书局这种新事物的出现。

我呸,刘彻心中鄙视道:满嘴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

世家之所以称之为世家,正是因为其“诗书传家”,完全垄断了学习文化的书籍、书册,知识被垄断了。说白了,腐儒的心中就是想保住自己的社会地位,就这一点上,讲究无为而治的黄老之学对社会的发展有利得多。

儒生在汉初根本不被统治阶级被重视,景帝一朝,才稍稍提升儒生的待遇。没成想,饼还没做大,就急不可待的想打压后进了?连开个卖书的地方都想以死明志?刘彻听到朝堂之上,以辕固生为首的数名儒学博士,对长安城内心开业的新华书局进行弹劾,并以死相胁的时候,感到很是愤怒。

怪不得秦始皇要焚书坑儒!怪不得汉高祖要尿溺儒冠!怪不得史上窦太后要把辕固生丢到猪圈里让他跟野猪搏斗!

原本刘彻还打算着将实用主义融入到儒学中,建立新儒学,现在他已经重新开始考虑,不如将入世的思想加入黄老之学中,创立新道学来的合适。后世很多人把中华文化狭隘的定义成儒家文化,这在刘彻看来是可笑的。中华文化最灿烂的时期,是chun秋战国的百家争鸣,儒家文化不过是用强大的融合力吸收了诸子的思想,壮大自身。

从这个角度上看,儒生们是邪恶的,就像后世公司中的某类人,看到别人未完成的创意,就说这不行那不对,然后剽窃到许多人的,融合到一起,变成自己的创意。(这点作者身有体会)从孔子师从老子就知道了,人家老子多支持儒家的发展,还到处跟人说孔子这小子不错。孔子弟子三千后,就四处游说,说别人都不行,就我牛x。也怪不得孔子到死都不受人待见,众位诸侯的眼睛是雪亮的。早看出来了,这tm就是个满嘴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的伪君子,真小人!

黄老之术始于战国盛于西汉,假托黄帝和老子的思想,实为道家和法家思想结合,并兼采yin阳、儒、墨等诸家观点而成。刘彻觉得,汉初的强盛,除了物质上的充裕,更关键的是思想上的开放。在西汉,中华民族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了世界。丝绸之路的形成,强大海军(不要怀疑,中国第一支海军就在西汉)的建立,将大汉的思想传播到了汉人足迹所能及之处。

因此,刘彻决定不再需要辕固生,更不需要董仲舒。与其费尽心力去改变伪君子的思想,不如自己培养出一批新道学的人才,比儒家的思想开放宽容,比道家的思想积极进取,比法家的思想张弛有度。刘彻脑海中的书库,让他可以兼容并蓄的去其糟粕取其jing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站在客观的角度看问题,总是更加条理清晰的。

总之,刘彻最后给景帝的建议就是,既然腐儒们以死相胁,大可不去理会,且看到底有几个人真的会自尽。最后的结果不出刘彻所料,没一个死的!儒生们缺乏的就是骨气,蔫了吧唧的,看看汉朝后的中原王朝,还有点血xing没有?就一个唐朝好点,还是因为皇帝姓李,崇道家,行黄老呢。

虽然必须承认儒家王朝是粘皮,就像南宋在蒙古大军下撑了五十年。新中国很多砖家更以中华民族打不死为荣,以儒家文化爱好和平为傲。

可悲!可恨!为什么不能以打不死别人为耻?!从来没有一个民族,当成沙袋,一直被人打不破还沾沾自喜的!都是一群腐儒,能不能学学西汉?就算实力不够,好歹咱的心里有热血,时刻积攒实力,想着揍他个x养的。

看着这些儒生都不自尽,刘彻更是不屑了,直接印刷了一本匿名的《论语批注》。将后世所有对儒学的批判全部列入了这本新书,一时间朝野震动。

儒生们拿着书哑口无言,辩无可辩。后世两千多年众多大才的深刻批判,可谓刀刀见血,针针入骨,岂是景帝朝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儒生能反驳的?一时间羞愧难当,不少人告了长假,回家闭门读书去了。

窦太后倒是高兴万分,她一直就觉得儒学是糟粕,却因才学有限,辩不过那些巧言令sè的腐儒。如今端着刘彻献上的《论语批注》,感觉到每一句都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凤颜大悦,问道:“乖孙儿,这奇书是何人所著?本宫真想见上一见。”

“此人怕是已经故去多年了吧?下人在建新华书局时,挖出数十瓮简牍,呈给孙儿。孙儿见此文句句珠玑,鞭辟入里,喜不自禁,这才着人刊印成书。”

刘彻将一卷陈旧腐朽的古朴竹简递给太后,满脸遗憾道。对于龙组jing英,化学硕士来说,竹简的做旧处理简直就跟玩似地。

太后接过竹简,出神的抚摸片刻,还回刘彻手中道:“书局开建,方得奇书,这是道家老祖有灵。彻儿应当将此物好好保存,书局也当好好办下去,方对得起上天的恩赐。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来找皇祖母!”

刘彻闻言大喜,太后此话一出,天下谁与争锋?!

北阙甲第,新华书局的生意极为火爆。

开业当ri,虽然只有《老子》一书到货,却生生卖出去近万本。刘彻也是下手够黑,定价是一本万钱。整整近亿钱啊!景帝拿着孙全呈上的奏报,几乎吓瘫了。汉初一直坚持轻徭薄赋的国策,三十税一的超低田税更是空前绝后,去年整个朝廷的赋税也不过区区五十六亿钱。新华书局一天就挣到近亿钱,说明豪强权贵是多么的富有!这还只是北阙甲第,试想整个大汉帝国,比皇帝有钱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景帝原本兴奋的神sè黯淡下来,随即变得铁青一片,心中更坚定了打击豪强权贵的决心,也对早先和刘彻定下的计策更为坚定,更为急迫。他命孙全即刻全力督办孤儿院一事,新华书局送来的银钱尽数拨入了专门的内库,成立刘彻建议的“专项基金”,不允许少府挪用半分。

看着新华书局门口络绎不绝的马车,田胜满脸懊丧,这笔大买卖,太子根本没让他插手,所有人手全都出自太子詹事府的。除了建筑公司和建材市场挣了点小钱,田胜是半分好处没捞着。

就在他失落万分的时候,太子詹事走了过来,道:“国舅大人,可是对太子的决定有些疑虑?”

田胜点点头,丝毫没有掩饰道:“这么大一块肥肉,看得到吃不到,眼馋得紧。”

“国舅大可不必如此,需知只是这北阙甲第,又能需要多少新书?今ri盛况,不过是一时罢了。太子认为,若想办好书局,须得细水长流。”

太子詹事摇摇头,将手中的一册线装书递给田胜道。

田胜接过一看,封面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建立书局销售渠道相关事项”几个大字,一看就是出自太子的手笔。不得不说,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刘彻穿越至今八年,汉隶还是写得差强人意,卫绾每次见到都是面红耳赤,连连说自己这个太傅当得不合格,连写字都没把太子没教好。

田胜登时欣喜若狂,如获至宝。靠着他残存的几分理智,没有当场翻看,而是匆匆忙忙回到府中,迫不及待的学习太子文件,领悟上级jing神。

第二十八章 烧制玻璃

“纯碱!纯碱!纯碱!为什么其他穿越的男主角一天内就能烧出玻璃?!我不服!”

作为京城大学化学系研究生的刘彻仰天长啸道,事实证明,光烧石头是烧不出玻璃的。

好吧,不得不说,新中国素质教育下的产物往往是高分低能,至少刘彻就是其中一个悲催的产物。玻璃的辅助原料包括澄清剂、助熔剂、ru浊剂、着sè剂、脱sè剂、氧化剂和还原剂等,现在一概没有,刘彻想不出也没心情去想该怎么弄出来,只好先试着烧制劣质玻璃。

玻璃的主要原料是石英砂、纯碱、石灰石和长石,其中只有纯碱最难搞。纯碱,就是碳酸钠,俗名苏打。

为了搞到纯碱,刘彻又昏睡了整整一天,查找相关的资料。

天然的矿物碱主要来自碱湖和固体碱矿。它们是最主要的天然碱资源。通常所说的天然碱,是指主要化学成分为碳酸钠和碳酸氢钠的一类矿物。

后世中国,以内蒙古的碱湖最多,xizàng高原是现代盐碱湖的集中地。地处中原的南襄盆地是古代天然碱的重要产地。

刘彻郁闷了,在西汉,后世的内蒙古还在匈奴手里呢。至于南襄盆地,是在梁王刘武手中。老天爷这不是玩人吗?!

值得庆幸的是,许多植物体内含有碳酸钾和碳酸钠,当它们腐烂或被烧成灰烬后,其中含有一定量的碳酸钠,其质量分数高达30%。明朝医学家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就写到:“采蒿蓼之属,晒干,烧灰,以原水淋汁。”

农村历来将柴草烧后的草木灰叫作小灰(石灰称为大灰),放在筐子中经水淋,可得灰水,其中含有钾碱,俗名草碱。洗涤衣物就是利用它的强碱xing。有些植物,特别是生长在盐碱地的植物,能吸收土壤中较多的钠离子。用它们烧成的灰含有较多的碱(碳酸钠)。

好吧,找来草木灰后,原料算是齐了。

将块状原料(石英砂、纯碱、石灰石、长石等)粉碎,使cháo湿原料干燥。随后为了保证玻璃质量,刘彻还专门找来磁石,对原料进行了除铁处理。当然了,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除铁处理,只是刘彻为其接受的二十多素质教育找点面子。

到烧制阶段有遇上大问题了,温度需要达到1500度以上,少府的青铜作坊熔炼温度不过1000度,由于冶炼炉的温度大约是1100度。哪怕是经过刘彻增加的鼓风设备,也不过1200多度。

太悲哀了!造个玻璃都需要全面提升社会技术等级,怪不得后世新中国要搞航母,这可是带动整个国防产业技术发展的东东。

好吧,不能用煤和木炭了。刘彻作为全大汉科技水平的顶尖代表人物,决定亲自在少府内制作焦炭。

烟煤在隔绝空气的条件下,加热到950-1050c,经过干燥、热解、熔融、粘结、固化、收缩等阶段最终制成焦炭,这一过程叫高温炼焦(高温干馏)。

煤,汉代的人认为是“天火劫烧之灰”,称为“石炭”,煤炭已成为冶铁业的燃料。在长安城外数十里处,就有一处煤窑,所以刘彻倒是不担心材料来源问题。

至于技术方面,刘彻找到了唐朝就出现的土法炼焦技术。

刘彻蛮横的占用了少府烧制陶器用的一个炉窑(他不敢占有瓷器窑口,会被皇帝老爹打死),沿着窑室侧壁开挖了导火道,指挥着下人把一车车黑乎乎的石炭放进窑内

当少府的少监(二把手)陈央看到大变样的陶窖,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觉得脑袋已经不在自己的脖子上了。要重新修葺这个炉窑,少不得要几天工夫。年首快到了,陈央负责宫中各种器物的制备,如今少了个炉窑,到时交不了差可怎么办?

急不可耐的刘彻可没心情搭理他,作为京城大学的双料硕士,刘彻是个小天才,天才往往是偏执的,特别是专注于某件事情时,天才就会变成疯子。他亲自cāo刀,借助窑炉边墙的点火孔点上火,将堆放在窑内的炼焦煤点燃。

随着炼焦煤自身燃烧热量逐层将煤加热,大量黑滚滚的浓烟缓缓升上了长安城的天空。

整个长安城顿时乱成一团,城门在很短的时间内全部关闭,大批大批的官兵封闭了街道。宫城中的卫尉带着手下的禁卫军把手住每个宫门,禁止任何人通行。郎中令(皇帝保镖头子)命手下侍卫将未央宫和长乐宫团团围住,保护皇帝和太后的绝对安全。

御书房内,景帝震怒异常,斥道:“胡闹!你这是烽火戏诸侯吗?!敢在朕的宫城内燃起狼烟?!”

天子一怒,太子屁滚尿流。

刘彻此刻正跪在皇帝的书案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良久,见皇帝老爹气消了一些,刘彻低声道:“儿臣是想到个好主意,可以大大提高jing铁产量,还可以炼出比铁硬数倍,韧数倍的jing钢,cāo之过急,请父皇恕罪啊。”

“哦?”景帝有些怀疑的看着刘彻,心里有几分相信,毕竟刘彻确实是搞出了不少好东西,而且据孙全上报,新的冶铁作坊确实比旧作坊产量高了十倍不止。

刘彻偷偷瞟了老爹一眼,继续忽悠道:“这石炭经过此番炮制,可得焦炭若干。燃烧焦炭,比之木炭与石炭,火焰更旺,熔铁更快,冶铁更纯,生铁变熟铁,熟铁变jing钢。用于冶炼,有事半功倍之举啊。”

景帝沉思片刻,幽幽道:“朕且信你一次,待这焦炭炮制好,且让少府诸冶监的冶铁作坊试上一试。若如你所言,此事便罢了;如若不然,你免不了到宗正府吃顿祖宗家法!”

刘彻见景帝松口,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到肚子里。我的妈呀,连“皇儿”都不叫了,可见皇帝老爹真的生气啦。下次要注意些,此番确实有些孟浪啦。搞得整个长安城乱成一团,皇帝老爹也不好向群臣交代啊。

总之,景帝还是有办法的,特别是在太后也站出来灭火的情况下,找了个莫须有的理由,就让长安城的所有人闭上了嘴,并对宫城上空盘踞了整整十天的浓厚黑烟渐渐习以为常。

十天后,焦炭终于成熟。刘彻亲自指挥下人,从人工点火孔注水熄焦,冷炉,扒焦。

很快景帝就收到了诸冶监提交上了的奏章,上面对焦炭赞不绝口,列出了十数条好处,并希望能获得更多的焦炭,保证能让jing铁产量短时间内大大增加。

景帝皱了皱眉头,对身边如释重负的刘彻道:“皇儿此次功过相抵,朕就不罚你了,只是这制焦之法?”

刘彻哪还不知道皇帝老爹的意思,忙递上一本小册子,说道:“儿臣已将制焦之法写好,父皇可尽快派人手到长安城外的石炭窑附近,建立焦炭作坊,一则宫城中不需再烧制焦炭,二则可以在石炭窑就近烧制。”

景帝满意的点点头,饶有趣味的笑道:“既然皇儿这么识趣,朕就不追究剩下那一大半的焦炭去处了,想来皇儿也是另有用处。”

刘彻闻言,小脸陡然涨红。扒焦时,他偷偷命人扣下了大部分的焦炭,只给诸冶监送去了很小的部分。显然皇帝老爹早已得到了奏报,只是不愿跟他计较罢了。

“父皇英明,儿臣还要造出一个事物,到时定给父皇一个大惊喜!”

“哦?那朕就等着皇儿的惊喜了。”

景帝看到胸有成竹的太子,点头笑道,毕竟这个儿子还从未让他失望过。

数ri后,刘彻捧着手中一大块干净透亮的绿sè玻璃,仿佛看到了一座巨大的金山,不由得嘿嘿傻笑起来。

第二十九章 田氏商业集团

看着满脸喜悦,却毫无惊讶之sè,悠然把玩着手中镜子的皇后老娘,刘彻在心中大喊:快点惊讶!快点惊讶!穿越小说中,古人第一次见到镜子,不是该惊叫出声,害怕自己的魂魄被拘到镜子里吗?不是该把镜子当成天上来的宝贝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老娘只是喜悦,没有惊讶!

刘彻今ri遭到了打击,连续三次打击!

第一次是皇帝老爹,见到镜子,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好!”

第二次是太后祖母,见到镜子,高兴的摸摸他的头:“乖孙儿真孝顺!”

第三次就是皇后老娘,连话都没说,自顾自的把玩着镜子,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哈巴狗一样等着夸奖的儿子。

哇咧!原来古人的心理和神经都是这么强悍的!

刘彻开始对自己的赚钱计划产生了怀疑,梦中的金山似乎也离他越来越远。

刘彻为了制作镜子,可是牺牲了自己的健康,搏命玩水银啊。

在后世制作镜子,靠的是银镜反应。作为化学系的研究生,刘彻对这个经典的实验当然了如指掌,无非是将银化合物的溶液被还原为金属银的化学反应,由于生成的金属银附着在容器内壁上,光亮如镜,故称为银镜反应。

问题是,上哪去找硝酸银?上哪去找氨水?上哪找醛类化合物?

哈利路亚!还好脑海的书库中有威尼斯人的制镜工艺:先在玻璃上紧紧的贴一张锡箔,然后倒上水银,因为水银能够溶解锡,变成一种黏稠的银白sè液体"锡汞齐"。锡汞齐紧紧的粘在玻璃上,就成了镜子。

可惜这种镜子太费事了,而且镜面也不算太亮。最主要的是,水银很危险诶。珍惜生命,远离水银,化学系学生都知道!

水银很好找,莫要怀疑,此时的水银就叫水银,不叫汞。《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陵地宫内“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所以长安城水银多得很,道士们经常说:水银天天见!锡箔更常见了,随便找个棺材铺,在卖香烛纸钱的地方,锡箔一打一打的摞着。

总之,刘彻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整出来几面镜子,反响却不大,实在是愁死他了。

天外有天,愁外有愁,抽刀断水水更流。

淮南国内史(诸侯国财政局长)梁飒此时比起刘彻,正是愁上加愁,愁更愁。

梁飒搞不懂淮南王刘安为什么一定要弄出个比天上rénjiān还奢华的乘风阁,即使是被太子刘彻在国宴上狠狠羞辱了一番,也不至于要在长安城里和太子打对台戏啊。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何况太子才是强龙,未来更会变真龙。

总之,魔障了的淮南王在归国前,特意把梁飒留在了京城,嘱咐他一定要把乘风阁建好。从那天起,梁飒的噩梦就降临了。

建筑公司的要价是千万钱,再加上乘风阁内添置高档家具又了千万钱。也就是说,梁飒掉了整整两千金!两千金是一种什么概念?作为内史,他很清楚,淮南王府去年的岁入不足千金。

普及一下,汉初的黄金和铜钱的比价,有严格的规定:一斤黄金等于一万铜钱。“以斤名金”,即汉初所谓的“一金”,就是指的一斤黄金。而“千金”小姐,指的就是这个小姐的出/台/费是一千斤黄金,一千万铜钱,相当于现在十二万吨小米的价格。所以汉初要招/ji是很贵的,各位下次穿越过去出手需谨慎。

再加上淮南王平ri爱贤若渴,礼贤下士,淮南国府中门客数千,各种销已经高得惊人,这两千金再去,京城府中已无多少活钱可用了。好在淮南王得到乘风阁建成的消息,已经带着更多的黄金,兴致冲冲的往京城来了。

梁飒对于淮南王的到来,既期待又害怕,期待的是能得到用以周转的银钱,害怕的是淮南王看到乘风阁前阁门冷落车马稀的惨状。梁飒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了数千万钱,建成了个富丽堂皇的乘风阁,竟落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与之不同,天上rénjiān三楼的恒温按摩浴池内,两个贵妇微眯着眼睛,冬ri里能泡在温暖的浴池,体验池底无数小孔缓缓喷出的丝丝暖流,实在是极好的。

“贾夫人,你听说了吗?淮南王在附近开了个乘风阁,说是比天上rénjiān还奢华呢。”

想是觉得有些闷了,其中一位贵妇舒服的呻吟了一声,语态慵懒的挑起了话题。

贾夫人淡淡的点头道:“我去看过一次,确实挺漂亮的。”

“啊?贾夫人还进去了?乘风阁的贵宾卡是怎么弄到的?”

“进乘风阁不需要贵宾卡,我那天是带着下人去的,侍女和护卫也都进去了。”贾夫人摇摇头道。

“没贵宾卡?那岂不是没天上rénjiān这般繁琐规矩啦?怕是姐妹们以后都去那乘风阁了,天上rénjiān就没这般热闹了。”

贾夫人满脸鄙夷的看着眼前的慵懒贵妇,问道:“陈夫人,你自己不打算去?”

陈夫人闻言一愣,答道:“我?我有天上rénjiān的特级贵宾卡,自是不会去。”

话刚出口,她随即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个道理。。。。。。”

而此时,田胜正站在天上人家的院门外,满脸谑笑的望着远处的乘风阁,对身后的田管家道:“太子对我说,人间到天上的距离,虽只是隔了一道门,一张贵宾卡,却是最为遥远。少了那道门,少了那张贵宾卡,天上也就变成了人间。”

田管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提醒自己今后万万不能把自家的天上也变成了乘风阁般的人间。

太子/宫内,备受打击的刘彻终于回过神来。虽然太后和皇后对镜子没有表现出过于吃惊的神情,但显然都是极为喜爱的。镜子的销量应该不是问题,只是应该如何提升镜子的身价,还是得从卖相着眼,要一如既往的走高端路线才行。

刘彻不断的思索着,眼睛也越来越亮,手上运笔如飞,短短半个时辰内,就将厚厚的一本小册子写得满满当当,册子的封面上写着数个大字“古奇贵妇坊建立计划书”。

刘彻一时文思泉涌,脑海中妙想联翩,手中一刻不停的继续写下了好几本小册子。

“天上rénjiān和七巧玲珑阁全面换装玻璃窗户通知及相关注意事项。”

“关于北阙甲第示范xing小区建设计划。”

“饰品作坊工匠培养问题相关解决方案。”

“关于增加糕点和果汁种类的十项建议。”

“田氏内部各行业员工福利提升方案。”

“在田氏内部各行业建立绩效制度及相关赏罚细则的相关规定。”

“关于田氏内部各行业垂直整合,成立田氏商业集团建议书。”

。。。。。。

如此林林种种十数本小册子,涵盖了建筑业,服务业,食品业等更大相关行业。刘彻揉着发酸的手腕,欣喜的看着眼前摞成厚厚一叠的线装书,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登上太子之位不到一年,就创下这么大的基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苍然而涕下。

(不好意思哦,有点事情要忙,本章字数少了点,下章补回来,开个至少五千字的大章,大约下午四点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三十章 长安雪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ri光寒。

长安城下了入冬来的首场雪,神禾塬、谲河旁被白雪覆盖,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呈现在眼前。

站在高台上俯瞰全城,刘彻自是万般滋味在心头。

也不知道前世běijing是不是也一样下起了雪?被白雪覆盖的紫禁之巅,是否会在冬ri暖阳的照耀下,变得晶莹而剔透。

běijing的紫禁城是jing致而华丽的,却总给人一种拥挤和压抑的自我防备。在长安的未央宫,刘彻感到一种更为大气磅礴的豪迈之气。也许,皇宫所体现出来的,不但是统治阶级的思想,更是整个民族的jing气神吧。

至于作为京城而言,刘彻心中还是把秦朝的咸阳城摆在了第一位。咸阳初建时有外城墙,后来随着秦国疆土的扩大,城市人口剧增,城市范围也大幅度扩张,修建外城墙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扩张的速度,干脆就不再建了。

西汉的长安就开始建设高高的围墙了,也许是匈奴实在是太强大,强大到巍峨的长城也阻挡不了他们牧马中原的脚步。长城啊,是后世华夏的象征,是古时农耕民族不得已而为之的屏障,却也是中华民族心中长达数千年无可逾越的藩篱。

一种封闭的心态,长久后衍生出的自我满足,让整个民族都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对外,显出泱泱大国的气派,示之以仁义。哪怕是一代圣王唐太宗,竟也为了一个天可汗的名头,给游牧民族送去工匠,送去先进的技术。不知道他在享受属国朝觐的时候,有没有想起高丽那座用数万唐朝将士人头累起来的高高的京观?不知道他在鄙夷隋炀帝是暴君的时候,有没有想到隋炀帝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快意恩仇?

对内,高高的城墙,将统治阶级牢牢的包围起。这是心的围墙,就在士农工商的等级制度形成后,注定了我们再也摆不脱这层层的枷锁。工匠和商人,遭到了长达两千年的压制,让中华民族损失了多少次社会进化的机会?

后世甚至出现了一种偏激的说法:稳定就是发展最大的原罪!

刘彻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推倒长安城的围墙,推倒长城。在中华民族的血脉里,连成一个新的长城。内施王道,外施霸道,才是个天/朝上国该有的气势!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在那茫茫的北方草原。匈奴不足为惧,哪怕刘彻没有转世,史上的汉武帝也将他们赶到欧洲去祸害ri耳曼这些蛮族了。但那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就像顽强而坚韧的牧草,即使在冬天枯萎,却总会在某个chun暖开的ri子,重新冒出头来。

斩草要除根啊!刘彻遥望北方,微微眯起了狭长的双眼。

当然,忧国忧民不是这场冬雪的主sè调。在王老实家中,就洋溢着浓浓的暖意。

狗蛋要上学了!

过完年首,东家的私学就要开办了。王老实作为建筑公司里的小工头,可以让家里八到十二岁的孩子免费上私学。据说这是东家新办的劳什子田氏商业集团给优秀员工的“福利”。

“咱老王家要出个学问人了!”

刚听到李管家通知的喜讯时,王老实憨憨的挠着脑袋,朴实的笑道。

如今回到家中,他还是这样对着自己的婆娘傻笑:“咱老王家要出个学问人了!”

王婶却不是很高兴,因为她所认识的文化人,挣得最多的就是王婆婆的侄子,那个在长安县上每年拿二百石俸禄的“大官”。

“文化人才挣多少钱?你上个月挣的银钱能顶上他好几个月呢,让狗蛋和你多学点手艺才好。”

不得不说,中国传统女xing有着朴实但很实际的价值观和人生观。

“婆娘家的,懂什么!”王老实瞪了婆娘一眼,“做学问人好,以后好给东家当管家,管家能挣好多好多。李管家你知道吧?大儿子结婚,愣是弄了个比天上rénjiān还漂亮的小宅子,说是东家白给的,还送了五万钱呢!”

“吓!五万钱!”王婶赶紧找来算筹,瞪大着眼睛,不断的计算着五万钱能买多少粟米,顶自家老汉多少月的月例,良久后幽幽说了一句,“要是等咱家狗蛋当了管家,一定要让他多生几个儿子,每个五万钱呢!”

此时,正在看账本的李管家狠狠打了个喷嚏,差点没把自个的眼珠子震了出来。

“李管家,多保重身体啊。”一旁的田管家递过小小的茶杯,笑道。

李管家接过茶杯,细细的品了一口,羡慕道:“还是你老兄有福气,老爷视若心肝的茶叶都能弄来不少。”

田管家摇头笑道:“没有的事!我这的茶叶也不多了,要不是你老兄来,我自己都舍不得多喝。”

良久后,李管家放下手中的账本,伸了伸懒腰,道:“行了,账目没错,我回去就让建筑公司的账房给你送货款。”

田管家点点头,也没在意,毕竟账本他已经看过好几次了,老爷教的记账法简洁清楚,笔笔交易都有交代,出不了太大的差错。

仿佛想起了什么,田管家问道:“老爷交代的私学快盖好了吧?材料我都吩咐下面给准备最好的,你可得让工匠们多努把力气,可不能苦了娃娃们。”

李管家打趣道:“谁不知道你家的小子开chun是要进私学的?莫要再炫耀了。”

田管家赶忙转移话题,问道:“前些ri子,老爷说年首给假前要办个劳什子年终尾牙,说是要请下人和工匠们吃顿饭,还要弄个叫抽奖的玩意,你可想好了章程?”

“你不说我都忘了,糟了,还要留下点银钱给工匠们发那年终奖,我得赶紧回去跟账房说说,免得他今ri把活钱都交回到老爷的府库里了。”

李管家一拍脑袋,赶紧夹起桌上的账本,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田管家抄起小茶壶,轻轻的嘬了一口,心中默算着年底能拿上多少东家许诺的分红,脸上满是舒畅的笑意。

温暖如chun的天上rénjiān,贵妇们正望着窗外的雪景,安逸的听着小曲,打着麻将,不亦乐乎。

一位贵妇朝沙发边上大大的玻璃窗户呵了口气,饶有趣味的在上面画着图案。

一个慵懒的贵妇走过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将整个人陷进厚厚的鸭绒沙发垫中,舒服的呻吟了一声,感叹道:“诶,还是这天上人家好啊。近年的冬天愈发冷了,屋里都呆不住人。若不是有天上rénjiān这等好地方,都不知道这冬天该怎么熬。”

“是啊。”旁边的贵妇附和着,随即问道:“你们最近去了乘风阁没?淮南王一到京城就给我家老爷发请柬,邀我们一家到乘风阁做客。想是你们家老爷也收到了吧?”

周围的贵妇们一见有了话头,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

“我陪我家老爷去了,除了地方漂亮点,实在没啥好的,冷清得紧,没半点人气。”

“我也去了,席上都是肉食,没半点素蔬,实在是吃不下去。”

“也是,大冬天的,也就天上rénjiān和七窍玲珑阁能有点绿菜。我家老爷都整整半个月没吃着带绿叶的菜肴了,待会回去得给他打包上一份鲜蔬。”

“我家老爷也是,燥得都流鼻血了,可惜每张贵宾卡只能打包一份鲜蔬。”

“对了,你们听说没?年首后,附近的‘古奇贵妇坊’就要开张了,说是有天上rénjiān贵宾卡的能打八折,还能优先购买限量版的物件。”

“啥是限量版?”

“说是就做了几件,卖完就没了,别人再有钱也买不到了。”

“呀!那到时候可得多买几件。。。。。。”

长安城外,南山脚下,百余辆马车在驰道上缓缓行进着。车上坐着一些的孩童,而更多的小少年跟着马车,在雪地上艰难的行进。

“前面就是了!”

领头的马车上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赶车的耿老汉指着南山脚下一个巨大的庄园喊道。

听着后边车队响起了一片欢呼声,耿老汉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不容易啊!车队里的孩子太多,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军中孤儿们也早早就学会了照顾自己,但毕竟天寒地冻的,一路走来,不少孩子晚上睡着睡着,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如今皇上办的孤儿院就在眼前,耿老汉终于轻轻的松了口气,好歹把这些娃娃们送来了。一年前,耿老汉还是雁门郡上的一员边卒。在战斗中被匈奴兵shè中腿,了月余养好了伤,腿却瘸了。原本盘算着回家后,只能守着几亩薄田,了此残生。谁知道上边突然下令,说是皇上下了旨意,要将着雁门郡的军中孤儿带到长安城,抚养chéngrén。耿老汉一听,自告奋勇的要护送他们到长安城。皇上想着咱们为大汉流血的边卒,帮着养大这些没爹妈的娃娃,这是天大的恩德啊。想来在战场中死去的袍泽,二牛,强子,都可以放心的去了。

是夜,在巨大的庄园内,终于安顿好的孩子们享受到了也许一生以来最好的晚餐。

赵立端着装满白粟米饭的大碗,眼圈有些泛红。要是当时有这么一碗粟米饭,阿哥就不会为了挖野菜给自己吃,活活饿死冻死在山上。

一旁的耿老汉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从雁门郡一路行来,他很喜欢这个懂事,坚强的孩子。照理来说,不到十岁的赵立是可以上马车赶路的,但为了照顾一些生病的大孩子,他默默的走下了马车,让出了更多的空间,静静的走着。哪怕是脚底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又磨出了血泡,硬是没有吭上一声。知道耿老爹发现他一瘸一拐的,强迫他脱下鞋子一看,才发现他破烂不堪的袜子已经和血肉模糊的脚掌死死黏在了一起。再晚点发现,恐怕娃娃这脚就废了,耿老汉不由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慢慢的,在路上通过聊天,耿老汉了解了赵立的过去,一个军中孤儿常见的过去。家中爹爹战死沙场,狠心的母亲抛下十岁的哥哥和八岁的弟弟,改嫁到远方。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只能抓靠田地里的老鼠和挖山上的野菜为生。随着冬天的到来,田里的老鼠,水里的鱼都已经抓不到了,哥哥为了找吃的,进到山上的野林子里挖野菜根。久等不见哥哥返还的弟弟,很久后才在山上找到了哥哥冻僵的尸体。只见他蜷缩着身子,手中抓着一把野菜根,脸上还保持着一丝笑意,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在大口嚼着野菜,满脸幸福的样子。

眼看着桌上的菜肴越来越少,耿老爹夹起最后一块油汪汪的大肥肉,放到赵立的碗里,轻声道:“别想了,若是个汉子,就好好吃,快点长起来,到时候跟你爹和你哥报仇,上战场杀匈奴蛮子去!”

赵立闻言,认真的点点头,用衣袖默默拭去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白的粟米饭。

这个飘雪的冬夜,孤儿院处处都会不时传来一阵压抑的哽咽声。这些经历了诸多苦难的孩子们,第一次吃得如此安逸,第一次睡得如此香甜,第一次觉得自己拥有了温暖而踏实的小窝。也许,他们还要很久很久才能长大。但哪怕过了很久很久,他们也还是会深深的记得这个冬夜,和冬夜里温暖的小窝。

(回来得晚了,只写了四千字不到,还欠一千,晚上再开个四千章,谢谢大家支持啦)

第三十一章 特种作战

长安城外的南山上,有着一片槐树林。

雪在空中飞,槐树林银装素裹。时间好像凝固了一样,下了一天的雪也像顽皮的孩子一样累了,缓缓散散地落下,成为一片晶莹。轻盈飘落的雪好像催眠曲,引领着人们进入梦乡。天地万物显现出大自然原有的本sè——宁静而祥和,只听得见雪吱吱落地的声音。

唐涛紧了紧有些麻木的拳头,骨节发出一阵嘎达嘎达的响声。身边趴着的易信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jing告的意味。唐涛撇了撇嘴,没敢吱声,又冻得稍微缩了缩脑袋,却没敢做太大的动作,免得身上积着的厚厚的白雪向下滑落。

良久后,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唐涛眼神一亮,望向了易信。易信露出了一个邪恶的微笑,侧耳认真听了片刻,冲唐涛狠狠眨了五下眼睛。

好家伙!来了五个!

唐涛原本就快被冻僵的血液瞬间沸腾了起来,虎贲那些家伙也变聪明了嘛,知道要派五人一组出来搜索了。不过这反而更激发了唐涛的斗志,在这林子里,羽林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稍微平静下心情,易信和唐涛趴在雪地上继续等待。

不一会,前方林间小路的拐角处,出现了五个身着铠甲的兵士,踏着整齐的步伐向这边走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唐涛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脸sè也诡异的有些涨红。营里的教官说得没错,人激动的时候,身体就会发热,足够让原本有些僵硬的四肢变得灵活起来。

五个兵士渐渐走到离两人的藏身处不足三丈的地方,其中领头的兵士似乎发现了什么,疑惑的不住打量四周,抬起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

唐涛心里咯噔一下,望向了易信,眼神中满是询问和请战的狂热。易信皱起了眉头,脑海中不断的算计着。三丈,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如是就这样冲出去,易信还是有把握两人合作能解决掉至少四个兵士,但是一旦逃走一个,或者引起太大的动静,就有可能暴露两人藏身的区域,甚至给其他的羽林兵士照成更大的麻烦。

想到此处,易信用眼神制止了跃跃yu试的唐涛,他决定赌一把。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领队的兵士在细细查看了道路两边的痕迹后,只发现了一些野鹿的足迹,暗中苦笑,自己似乎被神出鬼没的羽林营吓破胆了呢。没办法,这才两天不到,整整六百虎贲营,在这小小的南山槐树林里,已经损失了上百的兵士。此时,恐怕马屿营长正在指挥帐里烦心不已吧。

随着领队一声令下,五人搜索队继续往前行进。突然,走在前头的领队脚下一沉,踏入了一个小小的雪坑,身子向前倒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路边的雪地上的易信和唐涛一跃而出,以手为刀,狠狠的劈到最后两个兵士的后脖上。没有理会晕死过去的两个兵士,在领队兵士惊骇的目光中,易信和唐涛几乎同时抓住另两个兵士的手腕,一个背摔,将他们狠狠的摔到在雪地上。

此时,领队的兵士终于反应过来,正要大叫,却被唐涛的大手捂住了嘴巴,喉咙上也抵着一把木剑。易信此时已经将摔到雪地上的两个都打晕过去,走过来对领队兵士说道:“根据演习规则,你现在已经死了。如果你不想让虎贲被判负,就带着老实不要说话。”

领头的兵士无奈的点点头,示意明白了易信的意思。虽然眼中还带着不服气,但他很明白,不遵守演习规则,害得虎贲被判负的话,他就会成为大大的罪人。

过了一会,昏死过去的四个兵士悠悠醒转,在领队的说服下,不得不接受被宣布挂点的命运。就在此时,易信突然摆手让他们收声,低声对唐涛道:“又有人要过来的。”

唐涛挠挠头,指着一旁的五个兵士问道:“他们怎么办?”

易信想了片刻,yin险的笑道:“他们已经死了,还能怎么办?”

随即,他命令五个兵士全部趴下,厉声威胁道:“你们已经死了!就要装死人!如果待会你们敢出声,敢有任何动作,我就上报到监督小组,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在五人点头示意明白,并依言趴到小路中间的雪地上,各自“死去”的位置后,易信带着唐涛又在小路的另一边埋伏了起来。只见他们摆好姿势,用力往地上一趴,身体深深陷入了厚厚的积雪中,身上的白sè军服和雪地融为一体,若是不刻意查看,是根本无法发现的。

很幸运,他们又成功了。

咣!

马屿狠狠一拳砸在了小小的案子上,木制的案子出现了明显的裂纹。丝毫没有顾及红肿起来的拳面,马屿扫视着指挥帐里的虎贲军官们,声音嘶哑的问道:“已经损失了近两百的兵士,却连一个羽林兵士都没抓住,诸位可还有什么办法?”

李当户挠了挠脑袋,脸上写满了郁闷。自从原连长仓素被调去成立期门校军法处,李当户就成为了虎贲营甲连的连长,年仅十一岁的他,也是虎贲营里最小的连长。在用拳头一一教训过连队里不服气的军官和兵士后,他很快就坐稳了连长的位置。然而,一贯只相信拳头的李当户,现在暗自后悔没在太子给他和公孙贺开小灶时,多学些太子重点强调的特种作战理论。

“公孙贺那小子真是太yin险了!回去非把他的屎都打出来!”李当户满心羞怒,狠狠的想着。

就在虎贲营诸将一筹莫展的时候,羽林营长公孙贺正靠在一颗大槐树旁,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树上的鸟巢。

“小鸟很聪明,把巢筑在很隐蔽的小灌木上,夏天槐树枝叶繁茂,很难发现。冬天一来,却一览无余。”公孙贺饶有趣味的对身后的两个羽林连长说道。

其中一个连长略作思索,微微笑着接过话头,道:“呵呵,那它们怕是会弃之不用,想来是都到柏树上栖息了。”

“哦?”公孙贺赞赏的看着眼前这个叫齐山的连长,心中很是满意。齐山今年也不过十三岁,却以心思缜密闻名于整个羽林营。成为营长半年多来,硬是带着羽林甲连全方面的稳压乙连一头。更难能可贵的是,甲连的强势不但没有引起乙连兵士的敌意,反而在羽林营中掀起了一股良xing竞争的势头。连太子知道后,都大赞齐山是个难得的人才。若是今后羽林扩编,这齐山定是绝佳的羽林统帅之一。

“那就派个侦查小队去看看吧。”公孙贺思索片刻,指着远处山脊上一大片挂满白雪的茂密柏树林道。

齐山上前请命道:“未免打草惊蛇,属下亲自带了两个人去就好了。”

公孙贺点点头,嘱咐道:“小心些,若事不可为,就找地方躲起来。若是连长被俘虏,咱们羽林可就丢人了。”

齐山点头称诺,领命去了。

公孙贺随即发出了集结的命令,方圆三里内的百余名羽林将士在一个时辰内都悄无声息的聚集过来。

是夜,夜黑风高,公孙贺见到了侦查归来的齐山。

齐山抄起桌案上的水壶,急切的灌了一口,随即将一张画着简易地形的绢帛从怀中拿了出来。公孙贺领着羽林诸将围成一堆,认真的听齐山用炭笔在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讲解虎贲指挥帐附近的兵力部署。

半个时辰后,羽林的年轻军官们通过不断的讨论和补充,一个完善的夜袭计划逐渐形成,并最终确定了下来。公孙贺长呼一口气,下定决心道:“诸将按照计划,尽速分配兵力,弄清楚各部作战任务,注意协调与其他部队的行动。两刻后,各自整队出发!”

“诺!”诸将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低声吼道,仿佛积蓄能量等待喷发的火山一般。

马屿的眼皮一直在不停的跳着,怎么都停不下来。他走出指挥帐,满脸担忧的看向远处黑黝黝的群山和山上偶尔可见的零星火光。如今虎贲只剩下四百兵士,不能再损失了,马屿叹了口气,招来下属的军卫,吩咐他传令下去,让那些急红了眼的虎贲诸将赶紧把山上的搜索小队全部撤出槐树林,以连为单位聚集到一起。他很明白,黑夜树林,正是特种作战的绝佳战场。若不及早撤退,yin险的羽林兵士,恐怕会给虎贲营造成难以承受的伤亡。

就在马屿返回指挥帐,独自对着案上的地形图忧心忡忡的时候,附近的营帐传来一声低吼。马屿心头一跳,是李当户!是李当户的声音!马屿似乎想到了什么,大惊失sè,正要大声示jing,却听到大帐门外咚的一声闷响,显然是守着帐门的军卫倒地的声音。

马屿抬头一看,只见羽林营长公孙贺掀开帐帘,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打趣道:“马屿营长,你可把我想得好苦啊!”

马屿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诶,公孙营长不亏是当世鬼才,不损一兵一卒,不但猎杀我虎贲两百兵士,如今更是一举全歼我营诸将,某实在无颜再当着虎贲营长了!”

公孙贺摆摆手,安慰道:“马营长莫要如此,山地本就是特种部队的主场。若是正面作战,我羽林万万不敢略虎贲之锋芒。太子此番让虎贲做羽林的陪练,也是看重营长治下虎贲的实力。不是某狂言,若今ri不是面对虎贲,哪怕是换上当年周亚夫所率细柳营,纵是以一当十,羽林也能全歼他于南山之上!”

马屿点了点头,他确信羽林是有这个实力的。自从上次惨败,虎贲已经极为重视防御特种作战的训练,营中军官更是常去听羽林营的教授课程,如今尚且如此不堪,更遑论对特种作战一无所知的细柳营了。当即平复下心情,和公孙贺讨论起此次演习各自的应对得失,更是有一番大大的收获。

而此时,附近的一个营帐内,牛高马大的李当户被结实的麻绳捆得严严实实,嘴里还塞着一团脏兮兮的麻布。也不知道公孙贺是从哪里找来麻布的,一股酸涩的恶臭让李当户几yu作呕,在疯狂的挣扎无果后,他终于幸福的晕了过去。

道歉章

昨天一天到晚有事,只更新了两章,中午更新了第二章后,说晚上要更新第三章,没有做到,害有的兄弟白等了!!

我错了!也不奢望大家马上原谅,只能尽快写多点吧!!!

俺做通讯设备的,昨天有些设备出了点问题,呼呼。

深圳的兄弟们该多给我投票,俺好歹拯救了好几个小区。

没节cāo的我,在此叩首;

第三十二章 王婶回家

(呼呼,这章算多更的,补回前边欠下的一点,啥也不说,今天不补觉了,继续码字。请使用访问本站。)

随着年节的到来,大汉帝国告别了波澜诡谲的景帝前元七年,迎来了中元元年。

年节,传统名称为新年、大年、新岁,但口头上又称度岁、庆新岁、过年。此时的年节专指节气中的立chun,也被视为一年的开始。并不是后来的农历正月初一。

年节,是中华民族最隆重的传统佳节,也是祭祝祈年的日子,古人谓谷子一熟为一“年”,五谷丰收为“大有年”。西周初年,即已出现了一年一度的庆祝丰收的活动。后来,祭天祈年成了年俗的主要内容之一。而且,诸如灶神、门神、财神、喜神、井神等诸路神明,在年节期间,都备享人间香火。人们借此酬谢诸神过去的关照,并祈愿在新的一年中能得到更多的福佑。

年节还是合家团圆、敦亲祀祖的日子。此时,王婶就正在享受暌违了数年的团圆和父母的关爱。自从跟着王老实卖掉家中的薄田和老宅,搬到长安城内讨生活,王婶就从未回过娘家。其实隶属与长安县的崖于亭离长安城不过两日的脚程,但王婶却硬生生忍受了数年的思乡之情,从未向王老实提出回娘家的想法。

衣锦还乡是中华民族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传统,虽然汉初规定平民不能穿带颜色的服饰,只能穿着本色麻衣,但是并不妨碍王婶对风风光光回娘家的渴望。其实,在朴实的中华儿女眼中,衣锦还乡虽然免不了一些炫耀的小心思,但更多的却是不希望父母为自己担心,怕自己漂泊在外过得不好。中华传统母亲让人最温暖却也最让人难过的一句话就是:儿啊,要是在外面过得不好,就回来,家里不多你这一双筷子。

如今,王婶数年来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场景,终于变成了现实。王老实带着她和狗蛋,风风光光的回到了崖于亭,回到了这个生养了他们十数年的地方。

看到狗蛋在厅堂上给侄子侄女们讲着长安城的新奇玩意,王老实也在和爹娘高兴的聊天打屁,王婶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娟儿,快坐啊,站着干啥!”一旁的嫂子叫着王婶的小名,亲热的招呼道。

王婶微微一笑,坐到了地上的草席上。打量着眼前的嫂子,王婶心中叹了口气。

当初王老实一家还在崖于亭的时候,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王婶家的老爷子老太太心疼小女儿,自是没少周济王婶一家,嫂子是个精细人,没少摆眼色。可以说,王老实一家搬到长安城,数年没有回来,很大原因也是自尊心很强的王婶不想再看到嫂子的白眼。

此次回家,王婶本打算好好的叫势利眼的嫂子看看自家的风光,顺带讥讽她一番。谁知如今见到嫂子从前那嫩得滴水的俏脸,竟已写满了风霜,不由心下一软,反而有些难过起来。

嫂子也不容易,王婶家算是个富农,家里有几亩薄田,但家中上有老人,下有儿女,里里外外,数年来都是嫂子一个人才cāo持。王婶的哥哥是个本分老实的庄稼汉,只会下地干活,也没些其他的收入,若不是嫂子精打细算,这一家三代,怕是也难熬得紧。

此次回家,却见父母双亲面色红润,身体康健,显是嫂子平日里也极为孝顺,有些好的都留给老人吃。对比起来,倒是自己不能时常侍奉,尽孝膝前。王婶心中对嫂子的怨愤之情,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是感激。

嫂子看到小姑子坐下后只是发呆,没有说话,急忙轻声赔罪道:“娟儿,以前的事是嫂子不对。自打你们一家走了以后,娘整日的想你,想得紧了还躲被窝里哭,有几次哭得眼都肿了,你哥也狠狠的揍了我一顿。如今你侄女渐渐长起来了,嫂子才慢慢懂了当初娘的心思,如今嫂子知道错了,要不你打我两下?”

王婶回过神来,笑着搂过嫂子的胳膊,道:“嫂子别胡想,没有的事。俺知道,这些年爹娘和这个家,都靠你撑着呢。俺哥没本事,能去到你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他还有脸揍你?俺待会帮你揍回去!”

嫂子闻言,鼻子一酸,多年来的委屈找到了宣泄口,眼眶中渗出大滴大滴的泪珠。

王婶赶忙抽出手帕,帮她擦着眼泪道:“嫂子别哭啊,万一让外人看到了,还当我这小姑子欺负你不是?”

嫂子尽力忍住了眼泪,笑了笑,道:“行,嫂子不哭了。俺看到你们拉了一架大车回来,想是住不惯长安城,要回崖于亭来吧?正好家里新盖了两间大瓦房,够你们住的。待过了年首,再让你哥带着妹夫去寻几亩薄田,咱家这几年还攒下不少钱,足够租上好几年了。。。”

嫂子喋喋不休的说了很久,却发现一旁的小姑子满脸坏笑的看着她,这才停了下来,满脸的疑惑。

王婶咯咯的笑了起来,摇着她的胳膊道:“嫂子误会了,那大车上都是给咱家人买的年货,俺们在长安城过得好着呢。”

“啥?都是年货?这么多!”嫂子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王婶点点头,想起刚才回到家门口后太兴奋了,把拉年货的大车都忘在前院的门边了,忙招呼王老实把大车拉到后院来,往下卸年货。

片刻后,家里的老太太看着大车上不断卸下的新鲜物件和年货,脸上满是笑意,嘴上却不断数落着闺女:“臭丫头,怎么当的家?咋能乱钱呢?你来看爹娘就行了,带这么些东西,回长安城还过不过日子了?狗蛋也不小了,倒时候没钱娶媳妇,看你怎么哭。。。。。。”

王婶撇了撇嘴:“娘!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嘴上还不饶人了,这才哪到哪?顶不上我家老汉半月的月例钱。再说我家狗蛋要当读书人了,以后挣得不比他爹少,担心个什么劲?”

“啊?”

王婶不经意的一句话,惊呆了院子里的全家人。当然,王老实和狗蛋习以为常了,最近王婶跟周围的人说话都是这副暴发户的嘴脸,他们已经相当习惯了。

“你说啥?!咱家女婿能挣这么许多?还有狗蛋要当读书人了?!”

老太太惊讶的长大了嘴巴问道,不顾呼呼的西北风灌进了她缺了好几颗牙的嘴里。

王婶点点头,也不管卸货卸得满头大汗的王老实,拉着爹娘和嫂子说起长安的那些人那些事。王老实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挣钱,东家如何如何大方,年终奖是如何如何,其中不免有些小夸张,听得大车边原本就累得满头大汗的王老实,如今更是面红耳赤。

是夜,两个老人,四个大人,加上三个娃娃,围坐在一张大大的食案旁,开心的吃着数年来的第一顿团圆饭。

饭菜很丰盛,王老实从长安城买了好几大片油汪汪的腊猪肉,还有一些卤好的吃食,五香牛肉,卤猪耳,茴香豆,再加上一桶上好的麦酒,吃喝起来确是惬意非常。

狗蛋倒是懂事,拎出两盒糕点来,跟表兄表姐分着吃。这糕点是建筑公司发给员工的过年福利,都是比较容易保存的类型,如今又是冬天,放上十来天也不怕坏。王老实作为小工头,发了十来盒。夫妻俩除了和狗蛋分吃了一盒,其他的都留给他平时做零嘴。看到狗蛋舍得把平时当成宝贝的糕点分给表兄表姐吃,王婶高兴的摸摸他的小脑袋,夸奖了一句。

大丫和二虎接过表弟狗蛋递过的糕点,一时不敢下手。直到狗蛋抓起来盒子里的一个,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两个娃娃,这才也跟着吃了起来。

“好吃!好好吃!”二虎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崽子,手里抓着糕点,嘴里鼓鼓囊囊的哼哼道。

大丫小小的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忙将手中的糕点递给身边的老太太,娇声道:“奶,好吃!奶,也吃!”

老太太疼爱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咬了一小口,道:“太甜,奶吃不惯,大丫吃吧。”

大丫点点头,又给爷和爹娘都咬了一口,剩下一小块,这才自己细细的吃了起来。

王婶看得心里喜欢,拉过大丫,从怀里掏出一张绣着几朵小的头巾,帮她戴到头上,嘴上打趣道:“瞧咱家大丫,小模样就是周正,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谁家的小崽子。”

大丫羞红了脸,十二岁的她也算是个半大姑娘了,自然知道些男女之事。平日里去挑水,亭上那些半大的崽子们可老是盯着她瞧呢,三姑六婆的也没少逗弄她。如今听到姑姑这般口无遮拦的调笑,哪里受得了?虽然欢喜得了头巾,却只是蚊呐般的低声道:“谢谢姑。”

王婶看着面红耳赤的侄女,毫无长辈模样的嘎嘎大笑起来,引来了老爷子老太太的一番白眼,外加一通数落。

三十三章 少年春衫薄

布谷飞飞劝早耕,chun锄扑扑趁初晴。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千层石树通行路,一路水田放水声。

早在正月间,景帝已经带着皇后王娡和太子刘彻进行了“亲耕”,这是古礼,天子于每年正月亲自到田间耕作,表示重农。

而刘彻更是主持了出火烧荒仪式,点燃烧荒的第一把火。上古的农业大抵实行刀耕火种,一年的农事始于烧荒,人民为劳作而紧张,因憧憬而激动,把烧荒看作是丰收的前奏,要举行欢快而隆重的仪式。而这个仪式,延续到了汉朝,就成为了开耕的象征。

看着眼前的木牛犁,刘彻很是无奈,原本他想拿出唐代创制的曲辕犁,却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

汉代的犁是直辕长辕犁,耕地时回头转弯不够灵活,起土费力,效率不很高。不是刘彻不想推广曲辕犁,只是曲辕犁必须使用铁制的犁镵、犁壁,现在哪有那么多的精铁?所以说社会的进步是一个系统工程,可不是穿越者一天时间就可以推动的,还好刘彻还有充足的时间,来完成他的计划。

又过了一些时日,大汉的农夫们终于盼来了“惊蛰”,天气回暖,chun雷始鸣,惊醒蛰伏于地下冬眠的昆虫,关中大部分地区进入chun耕季节。

“惊蛰”在历史上也曾被称为“启蛰”。《夏小正》曰:“正月启蛰”。当朝皇帝汉景帝的讳为“启”,为了避讳而将“启”改为了意思相近的“惊”字。同时,孟chun正月的惊蛰与仲chun二月节的“雨水”的顺序也被置换。同样的,“谷雨”与“清明”的顺次也被置换。

南山脚下,耿老汉带着斗笠,穿着草鞋,赶着一头毛光发亮的壮实耕牛,自个背着笨重的木牛犁(老头爱惜耕牛),哼着小曲向田中走去。

原本刚到孤儿院时,总管事就给了耿老汉一个看守仓库的悠闲差事。孤儿院的月例很高,足够耿老汉舒舒服服的娶上个媳妇,好好的过些轻松日子。可是耿老汉是个闲不住的人,看到孤儿院在上脚下有一片官田,就自告奋勇的提出要包下其中的几亩薄田。

总管事倒也爽快,这些官田本也是为让年纪大些的孤儿能适当劳作一些,免得成年后不识劳作,万一又没学到其他本事,寻不到活路。如今大部分孤儿都还很小,无法耕作,与其将官田抛荒,不如租给其他农夫耕作。至于耿老汉,本就是孤儿院的人,自然要照顾一些,就给了他的“官田监”的名头,月例照拿,但要管好一大片官田,免得抛荒了。

耿老汉前几日已经犁了好几亩地,他也是个庄稼老把式,入伍前,可干了十来年的农活。只是以前都是用人拉的犁,突然多了头耕牛,他了大半天才学会控制耕牛的行动。还别说,用耕牛就是比较快,耿老汉突然觉得,自己就是管上百十亩地,也是可以的。

走着走着,耿老汉觉得背上的木牛犁变得轻了不少,回头一看,已经十岁的赵立正掂着脚,一边往上顶着木牛犁,一边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往前走。

耿老汉又好气又好笑,笑骂道:“臭小子,咋不去读书,跑来跟着老汉干啥?”

“先生说今日放假,只留下些课业,我昨夜已经早早答完了,来帮老爹犁地,不碍事。”赵立脆生生说道,自从到了孤儿院,接触同年龄的孩子多了,他也渐渐开朗了些。

耿老汉摸摸他的小脑袋,笑问道:“哦?昨天都学了些什么?”

“学了些奇怪的字符,先生说那叫代数,是教人算账的学问。”

耿老汉疑惑的挠了挠头,他虽没读过书,却在军伍里听人说过,读书人都学的叫什么经书的,还没听过有先生教人算账的。粗人有个好处,就是想不通的事不多想,耿老汉拍了拍赵立瘦弱的肩膀,道:“不管先生教什么,都要好好学!能到孤儿院,吃得好住得好,你们是有福了,这都是托了皇上和太子的福气,以后学好了本事,可别忘了圣上的恩德才是!”

赵立点点头,攥紧小拳头,认真的说道:“定不会忘了皇上和太子的恩德,以后学好本事,皇上和太子要我打谁,我就打谁!”

耿老爹看到赵立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久久回荡在南上脚下这片希望的田野上。

而此时,田胜开办的私学里,一群孩子正在认真的看着教室里的黑板,听着先生教导的学问。时不时有的孩子会举手问些想不明白的地方,先生也微笑着认真的予以回答。这样轻松的教学关系,在其他地方的私学怕是看不到的。

窗外,田管家笑眯眯的观望了片刻,面带得意的走向了等在私学院门外的李管家。

李管家打趣道:“怎么样?我们建的教室没偷工减料吧?如今看到你家小子在这窗明几净的地方求学,可要多给我们建筑公司打些折扣才是。”

“那是那是,只是这私学到底谁在管着呢?”田管家笑着问道。

李管家摇摇头,道:“我也不甚清楚,据说是太子詹事府专门派来的人,先生也都是太子府上的人,说是教授的东西还是太子亲自指定的。”

田管家闻言大喜,他呆在田胜老爷身边的时日最久,自然知道一些隐秘的事。当今太子,可是了不得,小小年纪,摆弄起这么大的基业,如同信手拈来,算无遗策。如今自家小子能得到太子传下的学问,哪怕学到个万一,怕也能受用一世啊。

“哈哈,走!上我那喝茶去!”田管家拍了拍李管家的后背,大笑道。

李管家撇撇嘴:“就你这小气劲,还请我喝茶,怕是有什么事吧?”

田管家不以为忤,笑道:“那先生用的粉笔不是你那建筑公司用石粉给弄的吗?我看刚才那先生小气得紧,讲解的时候也舍不得多用。你再给他弄上几箱子,大不了我出钱就是!”

“成!等把孤儿院的那批给他们送去,就给这私学再送上几箱子,让他们可劲用。”

李管家乐道,就这点小事,能混上壶好茶,不错不错。如今田氏商业集团的高级干部们,每月都可以分到一些茶叶,用来待客和自用。但要说真正的好茶,也就只有田管家偶尔能得到老爷赏上点儿,那可是皇帝和太后在喝的御品,据说是太子殿下亲手炮制的。哪怕喝上一点点,也能沾上不少龙气啊。

与想沾上龙气的李管家不同,公孙贺和李当户现在满身龙气,而且这辈子再也不想用这种方式沾龙气了。

“太子殿下,你就饶了我们吧,你看我的胳膊的青了!”公孙贺哼哼唧唧的躺在地上装死,就是不肯起来。

刘彻不屑的看着他,摇头道:“你们也练了不少时日了,怎么还是这般不经用?”

“殿下,咱哪能跟您比?殿下一拳一脚都带了真龙之气,咱俩这小身板,挨一下非死即伤啊。”公孙贺赶紧献上马屁道。

旁边的李当户皱了皱眉头,觉得这话有些恶心,但又感到周身一阵疼痛,忙连不迭的跟着附和的点点头,表示万分同意。

刘彻无语的看着两人,伸手接过贴身内侍李福递过来的绢巾,擦了擦手,仰天长叹道:“高处不胜寒,无敌最是寂寞啊!”

公孙贺和李当户闻言,胃里涌出一股酸水,几yu吐了出来。连带刘彻身边的李福,都面色cháo红,很为自己的主子害臊不已。刘彻虽说从三岁就练武,但现在也不过八岁,就他现在的身手,郎中令(皇帝首席保镖头子)随便派出手下的一个近侍,都能把他打的屁滚尿流。只不过碍于他的身份,整个宫城内,敢真正毫无顾忌和他过招的臣子,也就只有公孙贺和李当户这两个心腹外加愣头青了。当然,他们也知道自己就算尽全力也是伤不到太子的,更别说留手了。万一被刘彻发现他们留手,下果有且只有一个,就是被揍得更惨,惨不忍睹的惨。

“张骞,记下!中元元年chun,太子刘彻再次拳打公孙贺,脚踩李当户,仰天长啸,无敌最是寂寞!”刘彻看到张骞远远的走来过来,朗声叫道。

“诺!”

张骞走到近前,不顾公孙贺和李当户两人眼中择人而噬的目光,高声应诺道。他也不敢招惹刘彻这个“暴君”,否则定然落得比地上两人还要凄惨的下场。

只是,在场的人都不会想到,在很多年后,史书上是这样记载的:

景中元元年chun,帝尚年幼,帅与将联手yu欺之,帝施神威,尽败之,将帅拜服,大呼吾帝无敌于天下矣!

(第三更了,还有一更可就把昨天欠的全补上了哦。俺的更新已经很猛了,虽然大纲很具体,但码字也要质量啊。而且二十万就要下新书榜了,俺现在才十天出头,就要十二万了,俺这算自杀,还是搏命演出啊?兄弟们该收藏就收藏吧,好歹我比别人压榜单的至少会少十天啊。谢谢啦,嘎嘎嘎)

第三十四章 上林春狩(上)

刘彻作为太子,第一次参加了皇帝chun狩的活动,骑在得自西域大宛的汗血宝马上,意气风发。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在汉代,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王公贵族,抑或是平民百姓,都将狩猎当成一种“体育活动”。

说到chun狩,就不得不提皇家狩猎场上林苑了。上林苑始建于秦始皇时期。秦灭六国后,“徙天下富豪于咸阳十二万户。诸庙及章台、上林皆在渭南”;十年后,“乃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

没错!闻名后世的阿旁宫就在上林苑!但是已经化作一片即焦土,仅剩下断壁残垣。如今成为了大汉皇室圈养野兽以供玩乐的皇家狩猎场。据说里面圈养了上千种动物,豹子,大象,野牛这些关中原本没有的物种,都被一一收集到上林苑中。

阿房宫被誉为“天下第一宫”,与万里长城、秦始皇陵、秦直道并称为“秦始皇的四大工程”,它们是中国首次统一的标志性建筑,也是华夏民族开始形成的实物标识。在后世,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就对阿房宫进行了调查和认可,将其认定为世界上最大的宫殿基址,认为阿房宫是当之无愧的“世界奇迹”。这表示,阿房宫不仅是中国历史上的一段传奇,更是世界历史文化遗产中的一块瑰宝。

然而,就是这样一座“天下第一宫”,却被项羽一把火给烧掉了,刘彻很是恼火啊。不得不承认,刘彻是个贱/人,所以在看到阿房宫的遗址的时候,他开口念出了唐朝杜牧《阿旁宫赋》的最后几句: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若”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会”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好!说得好!若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会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一旁骑着马的景帝闻言大悦,喝彩道,“皇儿既知此理,日后应以暴秦为鉴,善爱百姓啊。”

刘彻欣然应诺。但看看两人身后六匹白色骏马拉着的龙辇,后面跟随着众多的兵车和骑兵,副车上还装载着大批猎犬,刘彻也有些无语。皇帝老爹咱不能好好在龙辇上呆着呢?俺还想纵马狂奔一番,如今却是不能了。

皇帝chun狩,正选在动物冬眠过后的一至两个月。此时动物正不断外出觅食,补充冬眠消耗掉的能量,而由于这种觅食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动物也正是肥美的时候。

chun狩分成两大类,一种是捕猎,一种是shè猎。

捕猎一般是在田野上进行,现在兵士们就正在进行这种在刘彻看来毫无技术含量的狩猎。上千名勇士以盾护身,背着弓箭,拿着剑戟排列着。其余的人举着巨大的捕鸟网,张开能罩着田野的捕兽网,挥动着红色的旗杆,杆上悬挂着绘有日月及北斗星的旗帜。

骑兵们在田野上奔驰,不断的驱赶掉田野上过于凶猛的野兽。士兵们举着刀枪,敲起战鼓,从三面驱赶剩下的禽兽。一时间,轻捷的兵车如雷霆一样震动着大地,骁勇的骑兵如闪电般奔驰,优秀的shè手弯弓shè箭,根本用不着仔细瞄准,飞禽来不及飞避,走兽来不及逃窜,就纷纷落网。

猎鹰和猎犬被放了出去,追逐那些飞得很高的野雉和跑得很快的野兔。偶尔有一些老虎和狮子这类的猛兽,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兵士们用无数的投枪刺穿,看得刘彻满脸的肉痛。我勒个去!那是虎皮啊!那么多虎皮,搁在后世,都能换栋别墅了!刘彻在惊讶与汉朝时物产丰富的同时,也庆幸现在还没有动物保护组织出来唧唧歪歪。

不一会儿,队伍里的马车就已经装满了堆积如山的猎物,让刘彻很有马上冲回长安城,开个野味馆的冲动。

就在刘彻yy的时候,景帝突然加速前进,纵马飞驰,奔向远方,弯弓shè箭,一只逃跑中的狒狒应声而倒。霎时间,随行的兵士们一阵山呼万岁,震得刘彻是目眩神摇。我勒个去!真是会作秀啊,找了只瘸了腿的狒狒,下面的兵士也真给面子,这马屁拍得,真是杠杠的。好吧,刘彻也只敢在心里吐槽,真要说出来,恐怕会被皇帝老爹活活打死。

队伍又行进了很久,这才到达了一座大山脚下。远处是连绵不断的群山,显然离长安已经非常远了。刘彻稍微估计了一下距离,恐怕已经到了终南山北麓,不由得对上林苑的辽阔感到咂舌不已,看来司马相如在《上林赋》中所述“终始灞浐、出入泾渭。沣镐涝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是真的。

不一会,随行的兵士已经搭好了云台,皇帝带着文臣们都端坐台上,显然是不打算再参与狩猎了。想来也是,到了山脚下,就要到山上的密林去进行shè猎了。若是让皇帝进去,万一出点什么事,随行而来的这些人,恐怕没几个能活命的。

怪不得皇帝老爹刚才要神经质的来上这么一箭,难得来一次,好歹要有点收获嘛。否则后世的史官还不知道会怎么埋汰呢,很有可能会说:某年chun狩,帝不发一箭,一无所获。这样,可就遗臭万年了。

刘彻打马来到了密林前,犹豫了片刻,放弃了进去shè猎的打算。他可不想进到密林里去,就他现在的小体格,真要独自碰上头狮子老虎,活下来的几率几乎为零。不要以为穿越者都是万能,哪怕会点武术,一个八岁的孩子,能降狮伏虎,那就不是历史小说,是玄幻小说了。至于带上贴身侍卫进去,刘彻还真没想过,万一碰上猛兽,再上演一出侍卫救主,嚷嚷着太子先走,然后自己丧身虎口的狗血镜头可怎么办?刘彻还没到为了玩乐,不顾他人死活的地步。再说了,他自己也怕死,死过一次的人,格外珍惜重来一次的机会。

再三嘱咐李当户不能太深入密林,刘彻这才将早就热血沸腾,跃跃yu试的小李子放归山林。倒是公孙贺老老实实的呆在他身边,压根就没打算去狩猎。显然聪明人都很怕死,刘彻暗自安慰自己道。

然而,老天爷似乎很看不惯聪明人,就在刘彻打马要往云台驶去的时候,猛然感觉整个地面都在震动,身后更响起的巨大的声响,犹如万马奔腾般。

刘彻疑惑的扭头一看,差点没被吓尿了。这哪是万马奔腾,分明是十牛奔腾嘛。只见十余只犀牛从密林的边缘冲了出来,向刘彻所在的地方狂奔着。

我勒个去!关中怎么会有犀牛?还这么多?犀牛不是独居的吗?如果现在刘彻身边有个动物学家,就会告诉他,这是白犀牛,一般都以约十只的数目群居。当然,现在的刘彻也没有心情考虑这个,而是想办法逃命。十余只数顿重的犀牛,跟坦克差不了多少,万一被撞到,掉到地上,还不被踩成肉泥?能留个全尸都是幸运的。

最悲哀的是,刘彻刚才信马由缰,已经离侍卫群很远。他身边就只剩下一个吓得浑身哆嗦的公孙贺,定然是指望不上了。

“分开走!”刘彻一声大喝,惊醒了恐惧中的公孙贺,两人立即纵马,默契的朝两个不同的方向奔驰,试图避开犀牛群行进的路线。

我擦!怎么会专门冲着我来!

刘彻纵马狂奔了一会,却觉得身后大地的轰鸣声并未离他远去,扭头一看,十余只犀牛竟然死死的跟在他的身后,甚至没有一只去理会另一个方向上的公孙贺。

一时间,刘彻背上惊出的冷汗,很快就渗透了薄薄的内衫。

(第四更完毕,不行了,要睡觉了,快四十个小时没合眼了,接下来的这章很关键,这种状态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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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上林春狩(下)

这样不行!刘彻明白过来,这些犀牛就是冲自己来的!看着数百丈开外的云台,和下面的侍卫群,刘彻打消了冲过去的念头。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一是侍卫们未必拦得住发狂的犀牛群,若是犀牛群冲上云台,上面的景帝和文臣们恐怕都会被踩成肉泥。二是刘彻的骑术并不精湛,他练习马术也不过短短两三年,而且训练时间都不长,一旦在穿过层层侍卫群时被迫减速,死定了!发狂的犀牛爆发的速度不比汗血马慢多少,而且耐力更足。

刘彻的大脑疯狂的运转,随即咬紧牙关,给自己打气道:“拼了!”

只见他勒转马头,向一侧的密林冲去。很快,他来到了密林的边缘,却没敢降低马速,而是朝一颗五六丈高的巨大老槐树直冲了过去。胯下汗血宝马眼看就要撞上越来越近的老槐树,正要转向,却被马上的刘彻猛的拉紧缰绳,嘴上一痛,本能的继续着原来的方向,直愣愣的朝老槐树撞了上去。

咚!咚!

两声闷响,及时从马背跃到树上的刘彻,狠狠的砸到粗壮的树干,刹那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全部移位了。痛!刘彻咬着牙,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疼痛,凭着强烈的求生意志死死的抱住树干。

肋骨断了好几根,没有刺进内脏中,疼痛稍缓后,刘彻吐出一口血,冷静的评估着自己的状况。无疑,他对自己的现状还是满意的。想象一下,被时速六十公里以上的汽车迎面撞上是什么情形?如果不是刘彻在龙组学会了一些缓解冲击力的小手段,又练了几年祖传的内功,恐怕会被树干拍成肉酱。

他忍受着疼痛,继续向上爬了一小段距离,这才向树下张望。太惨了!看来汗血宝马的脑袋是硬生生的撞到了树干上,只剩下一半的马头,仅靠一层薄薄的皮肉和身体相连,整个脖子扭曲成怪异的形状,显然死前连哀鸣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四肢还在神经性反shè的作用下不断抽搐。

看着树干底部溅满的红白相间的浓稠液体,和树下血肉模糊的马尸,刘彻胃里不禁涌上了一股酸水,虽然硬挺着没有吐出来,嘴角却溢出了一些鲜血,浑身一阵剧痛。刘彻心里暗道不好,非常后悔看向树下的做法。要知道,他从前在龙组里杀人,可都用的热武器,哪里亲眼见过这么恶心的场景,哪怕是砍头都没那么刺激啊,反胃是很正常的。但在身负重伤的此刻,内脏一点点轻微的反应,就会引发很严重的连锁疼痛感。

其实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犀牛群此时将将赶到了树下,刘彻咬紧牙关,抱紧了树干,等待着犀牛群的撞击树木带来的摇晃。这棵数丈的大槐树,底部需要数人环绕才能围抱住,相信短时间内是不会被犀牛群撞翻的。远处已经传来的战马奔腾的巨大震动和兵士们的呼喝声,显然是都已经发现了身处绝境的太子,正疯狂的前来救援。

然而,刘彻等了好一会,都没感到树干的摇晃。他疑惑的探出小脑袋,向树下张望,却发现犀牛群正围着死去的汗血宝马,不断的有犀牛用角顶着死马的下身,根本没有理会树上的刘彻。我勒个去!这么yin/荡?是要jiān/尸吗?而且还是轮/jiān?虽然你们本就是禽兽,可这样做是禽兽不如啊!早知道你们是对这匹马感兴趣,小爷再多送你们十匹又何妨?!

就在刘彻腹诽不已,苦中作乐的时候,大队的骑兵已经赶到了。由于太子殿下还在树上,骑兵们显然被命令不得动用弓箭和标枪,以免失手甚至故意伤害太子。

只见骑兵们如cháo水一般涌了上来,用手中的马戟不断的刺向树下的犀牛。犀牛群登时大乱,却没有如骑兵们设想中的四散奔逃,而是仿佛舍不得放弃树下的死马,聚集起来,疯狂冲撞着周围的骑兵们。

一时间,树下乱成一团,不断响起战马的哀鸣,犀牛的闷哼和骑兵的呻吟声。外围的骑兵们看到不断有袍泽摔下马去,被犀牛群践踏得肠穿肚裂,不由目呲yu裂,紧紧握住了手里的马戟。不得不说,骑兵在密林边上作战有很大的劣势。然而身后的步兵还离得很远,数百丈的距离,不是一时半刻能赶到的。有眼尖的骑兵,看到树上的太子殿下情况并不是很好,这才急着加入战团。

就在战局混乱的当下,一个头戴翎羽战盔的骑兵首领举起了手中的令旗,大声的朝身边的亲兵下达着命令。亲兵们随即四散开去,不断呼喝着,传达着首领的指示。

片刻后,树下的骑兵缓缓的退出了战圈。所有的骑兵汇集在密林的前方,有序的组成一个巨大的战阵。而浑身伤痕累累的犀牛们,竟然也停下了攻击,重新聚集到树下,以大无畏的气势和骑兵方阵对峙起来。

骑兵首领高高举起手中的令旗,骑兵方阵中整齐的响起唰的一声,所有骑兵都将手中的马戟平伸,如林的戟尖指向了犀牛群。犀牛群仿佛也感受到了无形的巨大压力,却没有被这股威势吓退,反而发出了低沉的吼叫声,以回应这种挑衅。

骑士首领猛的将手中的令旗挥向前方,骑兵们立刻排着整齐的队形,纵马向犀牛群冲去。刘彻在树上望去,骑兵们就像一层层浪,不断的涌来。骑兵们冲到犀牛群前,只是凭借马匹的冲击力,狠狠的刺出一戟,便不再恋战,而是继续前进,为后面的一队骑兵留下攻击的空间。攻击过后的骑兵在纵马进入密林后,随即向两边分散,打马回到密林外的战阵,重新编队,形成一个完整的攻击循环。

刘彻在树上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不由热血沸腾,早已忘记了身体的疼痛,心中赞赏不已。大汉铁骑虽然在马术和箭术上都落后匈奴骑兵一大截,但是这种严密的纪律性和良好的军事素养,完全可以甩开散漫的匈奴骑兵一大截嘛。此时的世界,恐怕只有大秦(罗马)的重装步兵军团才能在这方面和大汉骑兵抗衡。怪不得史上的汉武帝只靠十数万精锐骑兵,能将近百万的匈奴大军赶出北方大草原,跑到欧洲去祸害日耳曼人那些北方蛮族。

很快,事实证明,再凶猛的野兽,也抵不过有序的猎杀。十余头犀牛就在大汉骑兵源源不断的攻击下,变得伤痕累累,身上的皮毛再坚硬,也扛不住一次又一次的马戟突刺。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一只犀牛也倒在了大槐树下。

当骑兵首领确认犀牛已经全部死亡后,刘彻这才从树上缓缓爬了下来。直到确认自己已经绝对安全后,刘彻才有时间去体会周身传来的剧痛,脑中一片空白,幸福的昏死过去。

(由于分章的关系,这章短了点,下面几章要铺开后续的情节,不太好连在一起,呼呼,犀牛群为什么发狂?为什么这么巧出现在密林边上?很不简单哦,兄弟们猜一猜,下午揭晓正确答案。)

第三十六章 背后真相

未央宫的御书房内,气氛很是凝重。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查!给朕彻查!”景帝一掌拍在身前的桌案上,咆哮道。

“诺!”跪在地上的宫城卫尉钱于附身应道。

“吴成,加派侍卫到太子/宫中,另将太子仆(掌太子车马)和太子厩长(掌马匹饲养和车马管理)相关人等都给朕抓起来,严加拷问,看看到底是谁做的手脚!”

“诺!”景帝身旁侍立的郎中令朗声应诺,疾步走出门去。

chun狩上发生的太子遇袭事件实在太过诡异,犀牛群怎么会出现在密林里?又怎么会疯狂的追逐太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绝对不是巧合,而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

太子救回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至今已经五天了。上林苑苑监及其下的上千名官员当场被全部被囚禁起来,押送至长安,交由中尉郅都严加拷问。

而当景帝偕昏迷中的太子返回长安后,就已经在御书房的桌案上拿到了郅都上报的奏章。死马的下身被发现了涂抹了大量母犀牛发/情时的分泌物,这种分泌物只需一点点,就能使方圆十里内的公犀牛发狂。而通过仵作和太仆院的厩长发现,公犀牛还被下了分量很大的chun/药,足以为爱轻狂了。

然而,上林苑的几个圈养官竟然在被逮捕前就已经服毒自尽,线索嘎然而断。景帝闻讯自然暴怒万分。谋杀太子,还敢畏罪自杀?这就是想帮主谋隐瞒了!莫不是觉得朕太仁慈了?景帝狠狠的想着,下旨道:“着郅都,将平日与罪官相近人等,全部下狱,重刑拷问,宁枉毋纵!另着大理府(主管司法)诛罪官九族!择日在东市口尽数问斩!”

掌印太监孙全闻言浑身一震,天子一怒,数千人头落地啊。大汉朝多少年没诛人九族了?哪怕是造反也不过夷三族而已,看来皇帝这次是真的怒了。还有那句“宁枉毋纵”,交到郅都这种酷吏手中,怕是不杀上万余人,难以平息了。

“禀陛下!皇后娘娘差人来报,太子殿下醒了!”一个内侍急冲冲走了进来,禀报道。

景帝闻言大喜,自顾自的冲出门,朝椒房殿跑去。

“彻儿!彻儿可是醒了?!”

景帝急冲冲的跑到椒房殿的偏殿内,一进寝殿的门就大声叫道。

令景帝尴尬的是,根本没有人回答他。皇后正流着泪给卧榻上裹成木乃伊似的刘彻喂着稀粥,对皇帝的到来不理不睬,显然是很有几分埋怨的。这倒也怨不得她,不管是哪个母亲,见到老公带着活蹦乱跳的儿子出门,回来时儿子却被布条裹满全身,还昏迷了整整五天五夜,没跟老公拼命就算不错了。哪怕老公是皇帝,想要个好脸色,也是不可能的!

刘彻倒是“心地善良”,不忍看皇帝老爹难堪,示意皇后老娘自己喝饱了,对景帝道:“劳父皇担心了,儿臣好多了。”

景帝来到榻边,看到儿子苍白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庆幸,心疼的是儿子的伤势,庆幸的是儿子够机灵,身手也够好。前去救援刘彻的骑兵首领回来后,已经将一切过程都向景帝禀报过了,根据现场的勘察,前前后后的经过也推算的一丝不差,景帝在震惊的同时,也不由对儿子灵活的反应,敏捷的身手和那种拼死一搏的勇气赞赏不已。而越是欣赏太子,景帝就越是对背后的主谋恨之入骨。老子十来个儿子,就这么个有出息,竟然想弄死他,这是要断我大汉朝的根啊!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景帝再次坚定了大开杀戒的决心,哪怕是杀猴给鸡看也在所不惜。

看着景帝愈发铁青的脸,刘彻幽幽的问道:“父皇,可是有些头绪了?”

景帝闻言一愣,随即点点头,也没有避讳一旁的皇后,把得到的信息尽数说了一遍。

刘彻点了点头,这并不出他的意外,叹了口气,又问道:“父皇觉得会是谁?”

景帝皱着眉头,也叹了口气道:“难道是他?”

刘彻沉默半晌,苦笑着摇摇头,道:“不是他?”

“哦?何以见得?”景帝疑惑的问道。

刘彻苦笑,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告诉景帝,自己知道史上的梁王会在明年派刺客暗杀袁盎等十余名朝廷重臣,却始终不敢对太子刘彻动手?

其实,刘彻之所以昏迷这么多天,除了忍受不了身体的剧痛,产生自我保护的昏迷外,还有很大一部分时间是在脑海中的书库查询史料。史上并没有记载此次刘彻chun狩遇袭事件,刘彻原以为是自己这只小蝴蝶扇动的翅膀影响了历史的轨迹,然而在他查找到景帝朝和武帝朝初期连续发生的几件历史悬案后,联系起来,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历史的真相。

刘彻看着疑惑的景帝,道:“之前有太后的支持,争夺储君之位最有希望的就是他。然而若儿臣真的死了,父皇在暴怒之下,还会立他为储君吗?他的目标太大,天下人都会以为是他干的,他虽然冲动,却并不笨!”

景帝点点头,表示认同,自己那个弟弟不但不笨,还拥有贤王的名头,才学更是在景帝之上,只是过于骄狂跋扈罢了。

景帝紧皱眉头,试探着问道:“不是他,还有谁?”

刘彻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无奈。

皇后见刘彻不说话,可憋不住了,她知道老公和儿子心中都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说罢了。可她作为母亲,哪吞得下这口恶气?!直接捅破了窗户纸道:“除了从前的那位,还有谁?!”

景帝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随即叹气道:“他远在临江国,栗姬的亲族也全部被诛灭,哪来这么大本事?”

皇后眼看皇帝还想敷衍过去,冷哼道:“哼!当初周亚夫和窦婴可都是反对废掉栗太子的,谁知道。。。。。。”

“够了!”景帝挥挥手,打断了皇后的话头,“此事不要再提,朕自会给爱妃和皇儿一个交待!”

皇后撅着嘴,不再说话。她不笨,知道见好就收,如今已经得到皇帝的承诺就可以了。毕竟周亚夫和窦婴都在军中有着巨大的威望,而窦婴更是当朝的太尉(三军总/司/令),不是说动就能动的。不过,有一个人她还是能处理的,皇后眼中露出残忍和冰冷的凶光。

刘彻在一旁听着,没有说话,只是心中默默的叹气。后世历史学家一直争论不休的几个谜团,现在全部有了答案,而且起因都是因为这起袭杀太子事件。

今年晚些时候,周亚夫的儿子买了五百付铠甲,原打算等父亲百年之后用作陪葬品。却被中尉郅都安上了意图谋反之罪,连带着周亚夫一起下狱,夷三族。

明年chun,被贬为临江王的废太子刘荣,将会因为建筑宫殿,侵占祖庙之地这个不大不小的罪名,被中尉郅都逼得自缢而亡。

数年后,景帝临死前给窦婴留下一份假的遗诏。等到窦婴拿出来给汉武帝看时,就被冠上伪造遗诏的罪名,也夷了三族。

后世的历史学家一直为这三个疑案争论不休,想不通景帝和武帝为什么要把这些劳苦功高,而且已经被剥夺了实权,没有太大实际威胁的功臣赶尽杀绝。原来,竟是为了报复这次刺杀太子之仇。为了麻痹他们,安抚他们,以便慢慢削去他们手上的权柄,景帝竟然隐忍着,没有继续深挖此次事件,连史官都不许记载在册,帝王心术果然可怕至极。

是夜,刘彻安睡后,在榻边守护了他整整五天五夜的皇后并没有去休息,而是悄悄的退出了寝殿,带着几个内侍和宫女出了椒房殿。

当皇后走到未央宫门的时候,发现掌印太监孙全竟早已等在那里。

皇后眉头一皱,对躬身行礼的孙全问道:“陛下差你来,可是有话要说?”

孙全恭敬的低声道:“陛下让小的传话,请娘娘留她全尸。”

皇后闻言微微一笑,淡淡的道:“本宫知道了。”

说完,不再理会孙全,缓慢而坚定的走出了未央宫。

是夜,冷宫之中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无数的宫人从睡梦中被惊醒,却无人敢去过问半句。一些小宫女躲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而大部分年纪稍长的宫人,都是微微叹了口气,继续睡了过去,免得明日打不起精神侍奉贵人们。

惨叫声在整个宫城上空回荡了半宿,才渐渐低了下去,直到不再有一丝动静,整个宫城又恢复到了以往的静谧中。

长乐宫中,窦太后等到了贴身宫女的回报,脸上不但没有半分悲戚之色,反而微笑着喃喃自语道:“不是武儿做的就好,不是武儿做的就好。。。”

而景帝正站在未央宫的高台上,遥望着东南方的临江国,略带悲伤的锐利目光仿佛穿透了距离的限制,低语道:“不管荣儿你知不知情,父皇都容不得你了。。。。。。”

此时,数千里之外的临江王府中,刘荣突然感到一阵恶寒,浑身一颤,手中端着的酒杯不由滑落,鲜红的酒浆洒满了大地。

第三十七章 孤儿内院

征求过皇后和刘彻的同意,chun狩事件在景帝的有意淡化下,渐渐的落下了帷幕。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太子仆被查出在汗血宝马上做了手脚后,选择了咬舌自尽,和上林苑的罪官一样,被夷灭了九族。太子詹事陈煌,由于刘彻的求情,虽免去了御下不严的罪责,保住了詹事的位置,但也被狠狠打了三十廷杖,皮开肉绽,在床榻上整整躺了数日。却没等伤势完全好,就咬着牙坚持回到工作岗位,用实际行动报答太子对全家老小的救命之恩。这倒也没错,毕竟依照汉律,他这个太子/宫的大总管(不是太监哈)该至少定个抄家的罪。

刘彻对陈煌的敬业精神也表示欢迎,因为太子府上的宫人也都经过了一番严密的盘查和大清洗,如今只留下绝对忠诚可靠的人手,少了陈煌这个大管家,事务多少会有些混乱。毕竟刘彻的太子/宫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隐秘,若新派上一个太子詹事,一时半会是掌控不了的。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刘彻却恢复的很快,不知道是因为练习了前世祖传的内功,或是小孩子的恢复力强,抑或是皇室的药材年份足,总之在服用了半个多月自己配置的中药后,刘彻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想到自己在上林苑受伤后,被裹成木乃伊的样子,刘彻一阵恶寒,才刚刚恢复,就赶紧默写出了一本小册子,召来张骞细细交代了一番。

南山脚下的孤儿院如今的规模逐渐的扩大了起来,按照刘彻最初的构想,分成了外院,内院,待业院等几个区块。从山上远远望去,形成了几个分隔开来的巨型庄园。

孤儿院的内院今日新建成了一个大大的院落,门上挂着大大的牌匾,写着“医学院”三个大字。内院的孩子们对此早已见惯不怪,内院时不时就会营建一些新的院落,用来供先生们传授些与众不同的学问。诸如格物学院,术数学院,生物学院,地理学院,农学院和军事学院等,林林种种十余类。

孤儿们进到孤儿院后,会在外院经过一个月的短暂学习,然后需要回答先生们提出的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表现优秀的就会被选拔到内院中的不同学院,学习这各种不同的学问。

虽然各个学院教授的学问都不同,但却有一个相同的规矩,每个月先生们都会将那些学的很慢又不够用功的孩子送到孤儿院的待业院去。待业院的孩子不再需要学习各种学问,而是学些一般的农事和工匠手艺,以备将来chéng rén后能自食其力。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内院的孩子们虽然还不完全了解待业院是什么概念,但却隐隐感到进了待业院就不能再学学问,只能漫无目的的混到成年,成为一般农夫或工匠,至少是比不上农学院和格物学院的学子的。这种朴实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让孤儿们在面临到残酷的淘汰竞争制度时,爆发出了强烈的学习yu望,如饥似渴的吸收着刘彻从两千年后带来的各种基础知识,以求能继续留在内院。

刘彻原本也不想让他们小小年纪就面临残酷的竞争压力,毕竟这多少会对他们照成不小的心理yin影。刘彻甚至担心会培养出一些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变态。但他实在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缓慢推进社会进步,而且孤儿院可是付出了巨大的投入,总要有点回报的。值得庆幸的是,这些饱受苦难的孩子们神经强悍得惊人,实在比后世那些小皇帝小公主要强上不少,整个孤儿院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可喜局面。

赵立已经分派到军事学院一个多月了,也搬进了军事学院里的大通铺。作为军事学院第一批学员中学得最快,训练最为刻苦的赵立,今天被分派到新建的医学院维持秩序。在很多学员眼中,这是一份能逃避魔鬼教官训练的美差,还能混上两顿学院食堂专门为先生和教官们开的小灶。但在赵立的眼中,先生的这份特别奖励根本和惩罚差不多,落下一天的课程,就意味着自己要更多的时间去请教先生和教官,免得跟不上进度,落到别人的后面。

穿着玄色作战服的赵立和另一名优秀学员周从如门神一般,直挺挺的站在医学院的院门外,试图诠释一个多月来教官严格要求的军姿军容。其他学院的学员从他们身前走过,都会不由得投上羡慕不已的目光。

不得不说,军事学院的学员是整个内院最特殊的存在。和内院其他学员全部样式一致的本色麻布服饰不同,军事学员身上都是特制的玄色作战服。刘彻以军事学员是预备兵士的身份,变相的避开了汉朝对平民服饰的严苛管制,将后世特种部队的训练服和作战服融合成独特的汉朝版作战服,使之适合骑步两用。

等到医学院的新生们缓缓来迟时,赵立终于明白为什么教官要派出上百名军事学院的优秀学员来维持秩序了,医学院的学员竟然有为数不少的女孩子!孤儿院一下子被引爆了!

汉朝虽然对男女之防并不如后世王朝那般重视,但是在已达近万男孩的孤儿院突然出现了数百个小女孩,不得不说是对青chun期荷尔蒙的一种强烈刺激。一时间,大量的人cháo涌向了医学院的大门外。当然,这并不是说内院里的男性学员们想干些什么龌蹉的事情,但好奇心总归是有的,再加上一部分看热闹的心理,不免照成了一些混乱。

此时,军事的优秀学员们就体现出了一个多月军事教育的成果。在短暂的讶异后,他们就恢复了冷静,有条不紊的维持着现场的秩序。数十个学员将手中的长棍横在胸前,将人cháo不断的向外推,以便给院门前留下足够的空间。大部分的男孩都很配合的向后退,毕竟很少人敢得罪这些穿着玄色作战服的煞星。偶尔碰到一两个刺头故意退得慢些,就会有其他军事学员赶过来,一顿爆揍,根本不担心对方会还手。孤儿院有着很严苛的管理规定,逞凶斗狠更是绝不允许的。一旦发现,轻则打上几杖,重则赶出孤儿院。只有军事学员在执行任务时,能适当使用武力,这也是军事学员们被人敬畏的主要原因。

当然,权利愈大责任就愈大。军事学员不但要完成日常的学习和训练,还担负责内院内一些简单的巡视和执勤的任务。而且对他们的管制更为严苛,严重违反规定的,最高刑罚就是死刑,压根没有赶出孤儿院的说法。

赵立和周从在军事学员中都是顶尖的人物,不但训练出类拔萃,智商也很高。从来到孤儿院算起三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已经能认不少字了。因此教官特意安排他们站在医学院门口,根据手中的名册,对照新学员的手牌,让医学院的学院入学。毕竟这种活,让医学院的老先生们来做,就显得太不尊重了。在孤儿院,先生们的地位是很高的,吃饭有小灶,住宿也有自己的漂亮房子。赵立在找先生私下求教的时候,曾经到先生家的房子摆放过,各种其所未见的精致物件差点把他吓傻了。后来听耿老爹说,先生们的房子比长安城里最奢华的天上rén jiān都要漂亮。

赵立二人一丝不苟的检查着新学员的手牌,还真遇上几个不怕死的男孩,想混在医学院的新生队伍里,进去看看新鲜。他们的下场很悲惨,不但要被拖走暴揍一顿,还要押送到内院的管理处,至于要接受什么样的处罚,就不是军事学员们关心的了。

这些分到医学院的学员,显然刚通过外院一个月的学习,经过选拔后刚刚进入内院,对内院的一切都很陌生而且颇为好奇。几个早熟的小女孩更是围在一起,对威风八面的军事学员们指指点点,时不时还会红着小脸捂着嘴偷笑。领队的是孤儿院的一个女先生,年纪倒也不大,据说是太子专门派来监督医学院教学的。女先生对小女孩们倒是很放任,不但没有呵斥她们,反而加入了讨论的行列。

周从看到原本很整齐的队伍又变得有些凌乱,皱了皱眉头,却不敢呵斥。他平日没少被军事学院里的老先生打手板,多少留下些心理yin影。哪怕现在面对的是个年轻的女先生,还是有点惧怕的。周从用胳膊顶了顶正专心检查手牌的赵立,用眼神示意他去管管。赵立是军事学院里出了名的倔脾气,平日执勤时,对不守军纪的同伴丝毫不留情面。特别是在一次训练中,毫不犹豫的指出教官的疏漏,更是被哈哈大笑的教官冠以“冷面将军”的名号。

赵立抬头看了看,二话不说,径直走到女先生的跟前,干脆利落的行了个军礼,冷着脸严肃道:“先生,请遵守秩序,否则学生有权向内院管理处检举!”

女先生闻言一愣,她可是太子专门派来的,这孤儿院的总管事见到她都礼让三分,谁知竟然被一个小毛孩子教训了,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但她从小就侍奉太子,如今也有好几年了,多少懂些这里的规矩。太子身边的老人都明白,他对这孤儿院的内院有多重视,而且也极为不喜下人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耀武扬威。今天这事本就是她的不对,万一闹了上去,打上几廷杖都是轻的。想到此处,不由笑笑,示意自己明白了,乖乖的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经过这件事,医学院的新生队伍变得秩序井然,毕竟都看到那个身着黑衣的冷面男孩一句话就把女先生压下去了,谁还敢找不痛快。赵立面无表情的继续回去检查手牌,丝毫没有理会周从偷偷伸出的大拇指。但他不知道的是,刚刚吃瘪的女先生正满眼笑意的打量着这个有趣的毛头小子,心中算计着如何好好戏弄他一次。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千万不要得罪女人,特别是聪明的还握有一定权力的女人,让我们为可怜的赵立祈祷吧。

第三十八章 长沙王妃

刘彻站在未央宫的高台上,看着天边升起的朝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经过遇袭事件,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要站上前台,忍气吞声不是他的性格。此次事件让他有种无力感,周亚夫和窦婴,其中至少有一个想要了他的小命,虽然不能确切知道谁是真凶,抑或两个都是。景帝迫于政局稳定的需要,没有立刻动作,但刘彻还是希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时机若是合适,他不介意血洗一次大汉的朝堂。

也是出于愧疚,景帝在经过慎重思考后,答应了刘彻的建议,利用此次寿宴的机会,将九位已经之国的皇子全部召回京城。刘彻既然已经决定提前加入游戏,就不会在意改变历史的进程,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安排,能让九位皇兄心甘情愿的自动放弃封地,留在京城吧。当然,也有可能反而勾起了他们对皇位的渴望。那倒也不错,将来诛灭他们就有了足够的理由。

自己的大哥,废太子刘荣肯定是要死的,希望其他的兄长和梁王都能识时务些。否则等到刘彻登上帝位,留给三十七路诸侯王的,就只有毁灭一途了。为了彻底消灭诸侯分封制,建立大一统的封建王朝,刘彻并不介意用兄长们的血来铺就大汉帝国走向强盛的道路。

刘彻的大汉帝国,必须只有一个声音!

古奇贵妇坊开业至今已经盈余,门口仍是车水马龙,往来的各式马车络绎不绝。上万钱的银镜,十万钱的香水成为了最抢手的货品,几乎一上架就会被抢购一空。当然,够资格进去扫货的人必须持有天上rén jiān或七巧玲珑阁的贵宾卡。

“嫣儿,怎么不早点预定呢?有好东西也不会帮表姐先买下!”

长沙王妃陈婕撅着小嘴,郁闷的向身旁的少女抱怨道,显然是买到想要的物品。

嫣儿眨着水汪汪大眼睛,无奈的笑道:“我怎么知道预定都排到三个月后了?再说阿母每日都要去天上rén jiān,贵宾卡肯定是不会给我拿来用的。我的这张贵宾卡还是缠着阿父好久,他才了七窍玲珑阁的免费优惠券登记在我名下的。弄得现在阿父想去七窍玲珑阁都要跟着下属去了,常常念叨个没完。”

“诶,早就听京城到长沙去的客商说起七窍玲珑阁。好不容易等到王爷进京给父皇贺寿,还是没能见识一番。”陈婕闷闷不乐道,显然七窍玲珑阁的预约也全部排满了。

“王妃,小姐!”一个绿衣的小侍女远远的跑了过来,道,“王爷差宫里的内侍送来四张卡片,说是太子殿下给嫂嫂的礼物,奴婢就赶紧送来了。”

“啊!”嫣儿赶忙抢过小侍女手中的丝巾,打开一看,不由惊叫出声。

陈婕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金。。。金的。。。”嫣儿满脸的痴呆,旁边的小侍女也张大了嘴,刚才她来得急,也没打开看过,否则打死她也不会那么淡然的带着四张金色贵宾卡走在长安的街头。

“金的怎么了?”搞不清状况的陈婕摸了摸嫣儿的小脑袋,“不就是金子做的吗?回去表姐送你一尊金麒麟。”

回过神来的嫣儿,无语的看着陈婕,故作老成道:“你不懂。”

她把陈婕拉到一边,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卡片,见正好两张写着“天上rén jiān”、两张写着“七窍玲珑阁”,脸上乐开了。

嫣儿将先两张天上七窍玲珑阁放到袖带了,想想又觉得不放心,取出来放到怀中的暗袋,有仔细拍了拍,这才放心。

陈婕看着神经兮兮的表妹,满脸的担心,不过一年没见,咋还脑袋出了毛病呢?

嫣儿看到陈婕的模样,也不解释,挥了挥手里的两张金色贵宾卡,趾高气昂道:“走!进去买香水去!”

嫣儿吩咐身后的侍女和侍卫留在七窍玲珑阁外,就拉着陈婕走了进去,将手中的金卡放到柜台上,娇声道:“本小姐要买香水!”

“小姐,不好意思。。。”柜台内的侍女刚要拒绝,看到了嫣儿手中的卡片,忙道:“请您稍等。”

只见侍女翻出一册丝绢,拿着桌上的金卡对照了一会,随即对嫣儿道:“这两张金卡还没有注/册,麻烦两位登记一下就可以正常使用了。不过注册后,就只能是你们两位专用的卡片了。”

嫣儿接过绢册,根本没和陈捷商量,仿佛金卡原本就属于她一般,迅速的完成了两张卡的登记。

“玉儿,带二位上楼。”柜台的侍女将金卡还给了少女,对旁边的一个小侍女吩咐道。

在小侍女的引领下,陈婕和少女来到了三楼,走进了一个庞大而华丽的大厅。此时她们并不知道,她们这样明目张胆的走上三楼,后续会给自己甚至给自己的家族带来多大的麻烦。和天上rén jiān一样,古奇贵妇坊的三楼只有金卡持有者才能进入。而现在金卡明面上总共就是天上rén jiān最初发放的那二十三张,连馆陶公主的女儿,未来的太子妃陈阿娇都没有。

陈婕是根本就不知道金卡的珍惜程度,而嫣儿是根本就没有考虑的心思,因为她已经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大厅的地面上铺着白色的地砖,黑色的天顶上,悬挂个一盏小小的,做成月亮样式的精致吊灯。吊灯周围镶嵌着无数颗蓝色的宝石(其实是胆矾,不值钱的东东)。随着吊灯上的烛光忽明忽暗,宝石反shè着闪烁的光芒。配合着壁灯发出的昏暗亮光,嫣儿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在一个静谧的夜晚。

然而,每盏壁灯下,都有一个盖着黑色绒布的小桌子,上面倒扣着透明的玻璃罩。玻璃罩里的各种精美物件,让陈婕和嫣儿两眼发出疯狂的精光。

不过,嫣儿很快就回过神来,仿佛想到了什么,俏脸微红的问旁边的小侍女:“这里的物件是不是比下面的贵上不少?”

“除了一些特殊标价的限量版珍品,其他货品价钱都是统一的,金卡还可以打八折。”小侍女躬身答道。

嫣儿一听八折就乐坏了,如今打折这个词已经成为京城的流行词。只要贵宾卡里的消费点数达到一定的数量,就可以享受特定的折扣优惠,京城人都知道!

八折诶!妈妈咪呀!少女趴在一个个玻璃罩上,满脸赚到了的表情。

即使是再有钱的女人,面对打折商品都很疯狂,古今中外莫不如是,刘彻曾经对田胜如是说。

总之,嫣儿和陈婕用八折的价格扫走了三楼一成以上的一般货品,甚至还买走了十瓶价值各五十万钱的极品香水。两女在吩咐侍卫将带来的千金(相当千万钱)交给古奇贵妇坊的侍女时,脸上还抑制不住赚到大便宜的喜悦。

两成的折扣,完全可从女人身上换来超过四倍的利润,刘彻还曾经对田胜如是说。

嫣儿吩咐下人将买到的好货先运回家里,决定带陈婕去天上rén jiān见识一番。

坐在马车上,看着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表妹,陈婕突然感到自己真的是个乡巴佬。才跟着王爷离开京城一年多,仿佛就已经完全不属于这个生养了自己十五年的城市。

“嫣儿,姑父常常和你去七窍玲珑阁吃宴?”陈婕问道。

“不会啊,阿父每日都忙着上朝,只有沐日(汉朝五天放假一天,回家洗头,比我们周六要加班的公司有人性得多)才会偶尔来吃上一次,我都自己去,卡上登记的可是我的名字。”嫣儿拿出银色贵宾卡晃晃道。

“姑母不陪你吗?”

“阿母每天都去天上rén jiān,我也常陪她去,只要比阿父早点回家就行了。”

“姑母每天出门,姑父不生气?”

“生气?不会啊,阿父还说阿母自从常去天上rén jiān后,脾气变好了,人也变漂亮了。”

陈婕张嘴还想问些什么,马车就缓缓停了下来。

“小姐,天上rén jiān到了。”

小侍女清亮的声音刚刚响起,嫣儿就急不可耐的拉着陈婕下了车。

她一边朝院子里跑,一边脆生叫道:“香儿,在这等着,待会让人给你送糕点和果汁来。”

小侍女闻言,高兴得跳了起来。她最喜欢跟小姐来天上rén jiān了,半年多来,糕点和果汁可是吃喝了不少。

进入天上rén jiān,嫣儿还用八折的价格给香儿打包了一份糕点和果汁,让人给她送过去。不过嫣儿并没有让侍女把她们带到三楼去,此时的她终于记起了要低调,免得她身怀金卡的消息传了出去。当然她的这种觉悟来的有些晚了,关于她们上古奇贵妇坊三楼的消息已经在小范围传开了,并如病毒般迅速的在长安城的上层贵妇圈扩散开去。

嫣儿的个性肯定不适合在一楼大厅听曲,拉着陈婕到了二楼,找了一圈,终于在其中的一个包厢中找到了自己的老娘陈氏。

“东风!碰!”

“别碰!我糊了!哈哈哈!给钱给钱!”

“呦,嫣儿,你怎么来了?还把婕儿带来了?哪来的贵宾卡?”

陈氏在洗牌的空隙,终于发现了身边的女儿和侄女,忙问道。

“王爷弄到的。”嫣儿眨了眨眼睛,避重就轻的回答道。

陈氏点了点头,也没再追问。长沙王刘发是皇帝的六子,虽然因为母亲唐姬出身卑微,一向不受宠,但弄到张贵宾卡也不是什么难事。

陈氏还想说些什么,牌桌上的贵妇却催促了起来,“快点快点,你是庄家!”

陈氏抓起边上茶几上的一个沉甸甸的装着金子的钱袋,塞到嫣儿怀里,“去玩吧,还不够就记在我的账上。”

说完,不再理会两人,掷骰子,码牌,不亦乐乎。

“阿母,表姐难得回来一趟。阿母陪她说说话嘛,女儿来替你打一圈。”嫣儿摇着陈氏的胳膊撒娇道。

“别!我还不知道你,上了桌,十头牛都不能把你拉下去。”陈氏不为所动,显然吃嫣儿的亏不是一次两次了,淡然道:“要玩自己凑人开台去。”

嫣儿磨了一会,眼看实在没戏,就带着陈婕在二楼逛了起来。陈婕在嫣儿身后,心情却有些沮丧。今天在京城看到的一切,都让她新奇而艳羡,让她流连忘返。看着眼前的嫣儿,总觉得她比自己要快乐很多。王爷呢?他会怎么想?

第三十九章 皇子们的抉择

“太子殿下,刚收到回报,河间王和胶西王到了临江王的府邸,密谈了数个时辰,方才离去!”

公孙贺收起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姿态,满脸严肃的躬身向刘彻禀报着羽林密探来的情报。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自从半月前,刘彻要求他将羽林最优秀的人手派出去监视进京的诸位皇子,他心中的弦就绷得紧紧的,甚至做好了袭杀九位皇子的准备,只等太子一声令下。

刘彻倚在宽大舒适的办公椅上,双眼微闭,抿紧着嘴唇,没有说话,右手的两个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身前的桌面。整个书房陷入了一种凝重的沉默中,公孙贺突然感觉自己的五识变得异常敏锐,随着太子每一次敲击桌面,就像有一柄重锤,一次次捶打着他的心脏,难受得几yu喷出血来。

半个月内,刘彻的九位兄长都陆续抵达了京城。刘彻并没有急于和他们商谈自己的计划,而是各自送上几张特级贵宾卡后,就再也没有接触他们。据羽林的奏报,他们都已经到田氏商业集团的各个行业去看过了,也都为如此恐怖的收益惊叹不已,估计大部分也都猜出了刘彻的意图。

河间王刘德和胶西王刘阏是废太子临江王刘荣的一母同胞,都是贾姬所生,也是景帝最年长的三位皇子。如今冷宫中的贾姬已经被皇后王娡折磨至死,这三人和刘彻的仇恨恐怕是化不开了。虽然历史上的景帝下得了狠心逼死刘荣,但如果刘彻一下子杀掉三位兄长,恐怕不但景帝和太后会震怒,朝堂上的群臣也会以此为由,要求废掉如此暴戾的太子吧。

刘彻思考了很久,这才幽幽道:“恩,知道了,让羽林继续查探,不必比急于求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切不可打草惊蛇。”

“诺!”公孙贺低声应诺,想了想,又禀报道:“今日程夫人召了鲁王,江都王和胶东王进宫。。。。。。”

“哦?!”刘彻猛地睁开双眼,向身边一直侍立的贴身内侍李福确认道:“昨天孤王去椒房殿请安时,母后是不是说起前几日去北宫见了程夫人?”

李福躬身道:“皇后娘娘确实说起过。”

“恩!”刘彻挥了挥手,示意公孙贺可以走了,随即又闭上了双眼,倚在办公椅上低声叹息道:“希望他们听得进去吧。。。。。。”

北宫常宁殿,程夫人看着眼前的三个儿子,微微叹了口气。

大儿子鲁王刘余患有口吃,不喜与人交谈,整日沉迷于遛狗斗鸡,不干正事;

二儿子江都王刘非才华横溢,却为人骄奢,各种用具唯恐不精,营建宫殿唯恐不奢;

小儿子胶东王刘端最为令人头疼,因为天生残疾,不能近女色,导致性格yin狠,暴戾。

可以说,她这三个儿子万一当上了皇帝,各自都将是庸军,昏君,暴君的典范。这一点,景帝看得清楚,太后看得清楚,群臣看得清楚,程夫人这个做母亲的看得更清楚。故此,她从来没为他们去争那太子的宝座,只是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的做个闲散王爷,富贵一生。

然而,树yu静而风不止。宫城这么大,很多消息是瞒不住的。自从得知太子chun狩遇袭一事,程夫人就隐隐有山雨yu来的感觉。数日前,皇后娘娘更是亲自驾临这小小的常宁殿,虽没多说什么,但逼她表态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程夫人摇摇头,挥散了脑海中的思绪,挥手屏退了殿内所有的下人,方才幽幽道:“为娘今日找你们来,是想求你们答应为娘一件事。”

“阿母何处此言?莫说是一件事,便是千件万件,孩儿也必定应允。”

三位皇子闻言大惊,齐齐跪下,刘非更是快速允诺道。汉朝以孝治天下,若是让人知道母亲用了个“求”字,做儿子的定会被万众唾骂。哪怕是景帝,都万万不敢忤逆窦太后。

程夫人眼中满是欣慰,自己的儿子纵有万般不是,但总归是极为孝顺的。她走上前去,将三人扶了起来,柔声道:“为娘是为了你们好,切切记住,不管太子殿下提出什么要求,你们只须答应就是,万万不可与之为难。”

程夫人话一出口,就直勾勾的注视着三个儿子,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只见刘余惊骇异常,刘非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刘端却是一副yin沉狠戾的表情。

诶,程夫人深深叹了口气,果然和她猜测得并无二致,刘余根本就没什么主见,完全听老娘的意思;刘非很聪明,也很识时务,只要太子拿出足够的价钱,他也会配合;让她最为担心的就是小儿子刘端了。

程夫人面带哀戚的问道:“端儿,你可是不肯答应为娘?”

刘端脸色一变,幽幽道:“若是刘彻想取了我等性命。。。。。。”

“放肆!尊卑有别,岂可直呼太子名讳!”程夫人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威胁道,“你若是不肯答应,为娘今日就撞死在你面前!”

说完,程夫人狠下心,作势朝殿上的柱子撞去,一旁的刘余和刘非急忙拦住,刘余更是气极,抬手指着刘端骂道:“老。。。老三,阿。。。阿母平时最。。。最是。。。疼你,你。。。你。。。你不孝!”

一气之下,他的口吃更为严重,顿时涨得满脸通红。

刘端也是被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满脸无奈和委屈道:“孩儿答应阿母便是,阿母何必如此?”

程夫人松了一口气,示意刘余和刘非将她放开,缓缓的走到小儿子的身前,疼惜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栗姬已经死了,陛下和太后却一语不发,这是在告诫,也是陛下给咱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程夫人跟了景帝几十年,当然明白他的心思。帝王一旦狠下心来,根本不会考虑所谓的亲情。历史上的汉武帝,更是在死前为了给太子铺路,杀光了自己所有的妃子。此次已经之国的九位皇子全部召回京城,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在为太子刘彻铺路。

“父皇怎会舍得?”刘端满脸的不可思议,他虽然yin戾,但毕竟年岁还小,还不能完全理解母亲的意思。

不待程夫人答话,一旁的刘非就冷笑道:“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恐怕大皇兄命不久矣。”

诸人闻言一震,却不再说话,整个大殿如死一般的沉寂。

半日后,三位皇子出了常宁殿,各自回到京城的府邸中,闭门谢客,不再与任何人接触。刘彻接到羽林的奏报后,长舒了一口气,微微笑着对身后张骞道:“免不得多给他们些好处。”

翌日,听到风声的北宫蕙草殿贾夫人,急急忙忙带上中山王刘胜和赵王刘彭祖到未央宫椒房殿给皇后娘娘请安。刘彭祖就是个胸无大志的马屁精,一番好话捧得皇后王娡是眉飞色舞,直夸他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而年纪尚幼的刘胜,就是个只会玩乐的纨绔,被皇后拿出来的一些精巧玩意忽悠得找不着北。

贾夫人的家族在朝中没什么势力,两个儿子年纪又小,也都不成器,对太子之位本就没有念想。如今见程夫人都已经表态了,自己还不懂事,那真就是找死了。这才紧赶慢赶的巴结上来,皇后倒是很乐意的接纳了她的投诚,高兴的赏赐了不少好玩意,一时间自是宾主尽欢。

至于长沙王刘发,此时正在府邸中,满脸无奈的看着王妃陈婕和卧榻上的一大堆首饰及香水,心中对她的一掷千金腹诽不已。刘发的母亲唐姬本是个姿色平常的小宫女,刘发只是景帝一次醉酒后的产物,娘俩平时就不受宠。刘发长大后,更是被封到cháo湿贫穷的长沙国。对于年收入不过千余金的刘发而言,出自名门的陈婕,这钱如流水般的做派,真是让他敢怒不敢言啊,谁叫人家有个位列九卿的姑父呢。

第四十章 王府缉凶

长安中尉府正堂之上,十数个大汉被五大绑倒在地上,嘴里却頽自吵闹不休,声称自己是河间王,胶西王和临江王府里的侍卫,还扬言不会放过中尉大人。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府卒们闻言,不由得头上冷汗直冒,却不是害怕那三位王爷的名头,而是分外同情这些大汉们。这些人显然不是长安本地人,否则怎么会不知道郅都大人恶名昭彰的“苍鹰”名头。

眼看已有人进去通报郅都大人了,府卒们更是大急。郅都大人一向御下甚严,大人出来时若看到这样的场景,府卒们省不得挨顿责罚。死道友不死贫道,当即有几个凶悍些的府卒,拎起手中的长棍走上前去,朝地上的众人就是一通暴揍,直打得他们不住求饶,这才狠狠吐了口唾沫,罢手归位。

须臾,郅都从后堂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坐到主席上,幽幽问道:“下面都是些什么人?”

堂上的大汉们顿时重新喧哗了起来,口中骂声不断。

“我乃河间王府的侍卫,你个小小中尉,敢如此羞辱于我,难道不将我家王爷放在眼里?”

“快把我放开,你府中的府卒敢打胶西王府侍卫,来日定叫你后悔!”

“小小中尉,竟纵卒行凶,还有王法吗?”

“快把爷爷给放了!”

。。。。。。

郅都闻言,脸色丝毫没有变化,只是拿起案上的惊堂木轻轻敲了敲案子。大堂上的府卒赶忙上前,噼里啪啦的乱棍入肉声不断响起。大汉们被打得提泪横流,不断痛呼起来。郅都对他们的求饶声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直到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有几个大汉甚至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这才挥挥手,让已累出满头大汗的府卒退了下去。

“你说,怎么回事?”郅都指着一旁中尉府的书吏问道。

书吏犹豫了片刻,答道:“他们都是期门校的兵士们绑来的,说是这些人在河间王,胶西王和临江王三位王爷的府邸周围鬼鬼祟祟,定不是好人,恐yu对三位王爷不利。”

任谁都能听出期门校的兵士在鬼扯,明明就是人家王府里派出的打探消息的侍卫,愣是说成贼人,若是这些兵士自己不埋伏在王府附近,怎么能抓到这些“贼人”的。

“你们怎么说?”郅都面无表情的问堂下那些气若游丝的大汉道。

一个还能喘气的大汉哪还不知道眼前的中尉大人就是个煞星,不敢再嚣张,而是虎目含泪,喊冤道:“大人明鉴啊,我等都是三位王爷府上的侍卫,哪里是什么贼人?”

郅都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哦?可有印信为凭?”

大汉心中咯噔一下,忙答道:“大人,我等的印信都被那些兵士抢去了,请大人为我等做主啊!”

郅都脸色一沉,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呵斥道:“胡说八道!既无信物,又如何证明?!且王府侍卫怎会不着甲,却身着麻衣?!如此鬼祟行径,看来定是贼人无疑!来人!拖下去用大刑!本官只要供状,死活勿论!”

大汉们闻言大惊,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大声求饶,哀求着郅都能到王府求证。府卒们见郅都根本不为所动,哪还不知道大人的意思是要将他们往死里整。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当下把大汉们都拖了出去,使出万般手段自是不提。

郅都不久就拿到了供状,每个大汉都画押了,承认自己意图谋害三位王爷,甚至还勾结了王府中的管家和侍卫。谋害王爷,还是当今天子的三位皇子,这可是夷族的大罪!郅都拍了拍手上厚厚一摞写满供状的绢帛,吩咐府卒备车,直接朝大理府(管司法)去了。

大理卿王轩满面愁苦的看着案子上的供状和面无表情的郅都,无奈的点点头,道:“就依中尉大人的意思办吧。”

王轩心不甘情不愿的在一卷手令上盖上了自己的金印,看着郅都不发一语的拿起手令,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禁摇头苦笑,喃喃道:“郅都啊,郅都,你可害苦我了!只盼你下手莫要太狠才好!。。。。。。”

临江王府中,刘荣和两个弟弟屏退了下人,闭门饮宴,酒过三巡,都有些微醺了。

河间王刘德双目微红,举樽一饮而尽,仰天低吼道:“阿母,孩儿不孝啊!”

“大哥,阿母死得好惨!此仇不报,妄为人子!”胶西王刘阏闻言也是眼眶泛泪,yin测测的对刘荣说道。

刘荣双拳紧握,指甲深深的嵌入肉里,不发一语。良久后,也许是疼痛令他清醒了少许,全身一松,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叹道:“如今你我兄弟自身难保,何谈为母报仇?”

刘德忙上前低声道:“窦婴大人原是大哥的太子太傅,如今又身居太尉,执掌帅印,若是。。。。。。”

刘荣闻言一惊,忙道:“二弟休得胡言!为兄定不能行那等篡逆之事!”

“哼!这太子之位本就是大哥的,若不是王娡那妖妇迷惑了父皇,凭刘彻那稚口小儿,有何资格登上大位?!”

刘阏见刘荣似有松动,忙附和道:“大哥,二哥说得在理!当初父皇想废你太子之位,周亚夫和窦婴两位大人都是极力反对的。周大人更是为此丢了丞相之位,想来心中对刘彻定是愤恨不已,若是能得两位大人相助,大事可成!”

“只是。。。父皇。。。”刘荣闻言,心中大动,犹豫道。

“成大事者,怎可拘泥小节?到时若是父皇肯禅位自是最好,若是不肯,说不得要。。。”

刘荣大惊失色,低声斥责道:“不可!为兄定不可行那弑父之举!”

刘德脸上满是怨毒,劝道:“大哥想想,父皇对阿母可存半点夫妻情分?!对我等可有半分父子之情?!不但纵容王娡那毒妇将阿母折磨致死,此番更是召我们进京,能有什么好事?!”

刘阏附和道:“正是此理!既然父皇不念骨肉情分!大哥又何必多想!”

刘荣脸色数变,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临江王府的管家在门外急声叫道:“王爷,大事不好了!中尉府的兵士将王府围住,说是要捉拿要犯。侍卫们抵挡不住,官兵已经破门而入了!”

屋内三人闻言大怒,刘德更是吼道:“什么时候中尉府如此嚣张,竟敢到王府拿人?!”

咚!门外的管家没有回答,却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房门随即被猛地踹开,郅都缓缓的走了进来,对屋内的三位王爷躬身作揖,朗声道:“下官中尉郅都见过三位王爷!”

刘荣拦住就要破口大骂的刘德,眯着眼睛,冷声问道:“你就是郅都?就是夷灭了本王阿母栗氏一族的郅都?”

郅都直起身子,面部表情道:“正是下官!”

刘德和刘阏闻言大恨,几乎想要生噬其血肉。栗氏一族上下数百口,多少姨表至亲都被他灭杀殆尽,此仇不共戴天!

刘荣拉住手边的两个弟弟,冷笑道:“郅都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故?不会是想将我兄弟三人也一并夷灭吧?”

郅都又是一揖,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册,道:“下官不敢!只是今日抓到几个贼人,供出勾结了三位王爷府中的下人,意图谋害三位王爷,下官特来缉拿嫌犯,以护王爷周全!”

“哦?”刘荣闻言一愣,接过郅都递来的名册,仔细一看,竟全是王府中的幕僚,管家和侍卫,洋洋洒洒不下数十人,不由面色大变,急道:“郅都大人!这定然是误会!”

“犯人都已画押认罪,王爷莫非是要包庇府中嫌犯?!”郅杜直视着刘荣的双眼,眼中迸shè出刺骨的寒光,冷冷的道。

“大胆!”

“放肆!”

刘德和刘阏齐声怒喝,刘德更是对门外大声喊道:“来人!将这个以下犯上的胚子给我绑了!”

等了半天,却没人答话,三人不由脸色大变。却见郅都缓缓说道:“几位王爷莫急,府中的侍卫已经尽数押往中尉府。待洗清嫌疑,本官自会将其释出。”

刘荣气得浑身发颤,伸手指着郅都,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禀大人,嫌犯已经全部抓获,正押往中尉府!”中尉府的兵士跑了进来,禀报道。

郅都闻言,没有再理会刘荣三人,转身就要离去。在走到门口时,他又扭头道:“既然河间王和胶西王也在此处,下官就不需另行通报了,想来两位王爷府上的嫌犯也已落网。在此案查清之前,下官自会加派人手守卫三位王爷的府邸,也请王爷不要过多走动才是,免得遭了贼人的算计。”

话音未落,根本不管三人的反应,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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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仁寿家宴(上)

景帝四十岁的大寿辰已经筹备了一年有余,盛大的庆祝活动将超过十天。请使用访问本站。

活动覆盖很广,从皇帝家人、内臣、外臣、士绅、民众等,到外国使节都有专门活动,会场的地点和布置是根据来人而有区别,有事先经皇帝同意的程序,所有宾客觐见皇帝和呈递礼单、皇帝回赐赏也是事先安排好的,由专门的司仪和礼宾来完成活动。根据皇帝对宾客的态度安排宾客在不同的地方进餐,皇帝可临时赐酒或餐,这也是事先有准备的。

寿辰当日,景帝在未央宫正殿接受了王公百官的朝贺及贡献的礼物。无法赶到京城面圣的各地文武百官,也设置香案,向京城方向行大礼,祝贺皇上万寿无疆。

一切都按照礼仪不断的进行着,但是朝臣们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气氛。

首先是梁王刘武并未进京,按说作为景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封地梁国里京城不过快马数日的路程,梁王此番却托病没来贺寿,实在有些诡异。其次是皇帝的诸位皇子并未参与随后在未央宫举行的国宴,而是到太后的长乐宫单独举行家宴,要知道其中的九位皇子已经之国了,身份上算得是朝臣,理应参加国宴才是。

总之,朝臣们在国宴上看到景帝的唯一血亲,就是当今的太子刘彻。看着高坐于殿上,笑意盈盈,与群臣把酒言欢的皇帝和太子,这些人老成精的朝廷重臣们哪还不知道皇帝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警告一些不安分的人,太子刘彻是大汉帝国的储君,也一定会是帝国未来至高无上的皇帝,决无其他可能!

刘彻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侧席上的太尉窦婴,对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相当佩服。窦婴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只是在最初的时候,眼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yin霾,但随即就很好的掩饰了下去。但他并不知道,刘彻早已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不已。

酒过三巡,眼见宣誓主权的目的已经达到,刘彻也不需多呆,低声向皇帝老爹告退。景帝叹了口气,幽幽道:“去吧,记得留些情面,毕竟都是朕的儿子,也是你的兄长啊。”

刘彻微笑着点头应诺,示意景帝放心,随后向群臣敬了一杯酒,方才告辞而去。

长乐宫仁孝殿内,宴会厅里的巨型餐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气氛却有些诡异。虽然名义上是家宴,但是一个女眷都没有,甚至连王夫人王兒姰(刘彻小姨)所生的景帝最小的四个皇子都没有出席。

望着主座上不发一语,津津有味吃着菜肴的太后,诸位皇子们心中不免忐忑。倒是老八赵王刘彭祖,毫无顾忌的大口品尝着菜肴,还不时抬头恭维太后几句,终于把太后逗得笑容满面,开口招呼皇子们进食。

大厅内的气氛顿时好了许多,皇子们也开始享用起这些从未见过的美味佳肴,至于吃到嘴里是什么滋味,只有各人心里明白。

酒热正酣,太后抬头夸赞道:“非儿,去年你差人送来的丝绣很是华美,真是难为你的一番孝心了。”

江都王刘非赶忙放下手中的象牙箸,答道:“只要皇祖母满意,孙儿下次让匠人再多绣上些,进献给皇祖母。”

太后笑着摆摆手,道:“有你这份孝心就够了,莫要劳民伤财,百姓也不容易。”

既然起了话头,太后又和皇子们聊起了各自封国的情况,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太后兴致一高,又笑问道:“近来京城里多添了不少新奇玩意,你们回京已有月余,当是乐在其中吧?”

诸位皇子纷纷应诺,都眉飞色舞的谈论着近日的美好生活,只有河间王刘德皱眉不语,脸上隐隐有不虞之色。

这当然逃不过太后的眼睛,她面色一沉,幽幽道:“德儿,可是有什么难事?”

整个大厅为之已经,诸皇子都讶异的看着刘德。刘德对面的刘荣更是拼命对他使着眼色,但是他低估了自己这个弟弟的倔强,也低估了他的愚蠢。只见刘德满面涨红,忽的站起身来,对太后躬身一揖,朗声道:“求皇祖母为孙儿做主!中尉郅都半月前派兵包围了大哥,我和三弟的府邸,将府中的下人尽数押往中尉府,如今生死不知,孙儿何曾受过这番屈辱!”

太后闻言,却没有丝毫讶异,摆手示意刘德坐下,随后淡淡的说了句:“哀家知道了。”

皇子们见太后这番做派,心中不由一紧,对原本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随即自顾自的继续吃喝起来。刘德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无力的坐下,只是双拳紧握,极力控制自己心中的愤怒和恐惧。

所幸的是,宴会厅这种恐怖的沉默气氛并没有存在多久,太子刘彻就缓缓的走进了大厅。

“孙儿见过皇祖母。”

“彻儿,你来了,赶紧来这坐。”

太后见到刘彻,显得很是高兴,招呼他和自己一起坐在主位的金色坐榻上。

刘彻也不客气,径直走到太后身边,稳稳的坐了上去。诸位皇子见状,心中又是一紧,什么情况,这是和太后平起平坐了?但刘彻只有九岁,虽然长得高大些,仍然算是个孩子,在此事上却也抓不住把柄。

刘彻丝毫没有在意众人的眼光,只是自顾自的吃着侍女们盛来的菜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太后聊着。酒过三巡,太后微微起身,道:“哀家有些乏了,去歇息片刻。你们先吃着,都不许走,哀家到时还要回来和你们好好聊聊。”

说完,她丝毫不顾皇子们的反应,也不等他们起身恭送,径直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往内殿去了。

刘彻此时心安理得的独自坐在主位上,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席上的诸位皇子,脸上满是温暖的笑容。

眼看皇子们似乎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个性火爆的刘德再也忍受不住,高声道:“刘彻!既然费劲心思把我们留下,有话就直说吧!”

“放肆!怎可直呼太子名讳?还不快快向太子赔罪!”刘荣闻言一惊,抢在刘彻发话前,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呵斥道。

“大哥不必如此,二哥想是对孤有些误会,一时心急罢了,孤不会责怪他的。”刘彻微微一笑,摆手示意刘荣坐下,根本没有理会一旁的刘德。

“就是就是,太子乃是人中龙凤,怎会和莽夫一般见识。”刘彭祖连声附和道。

刘德恶狠狠的盯着刘彭祖,喝道:“老八,你说谁是莽夫!”

“谁答应就是说谁嘛。”

“你。。。。。。”

“怎么?二哥还想打我不成?”刘彭祖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刘彻笑意盈盈的看着刘彭祖逗弄着刘德,没有出言阻止,这老八果然是个妙人,丝毫没有顾忌的得罪刘德,分明就是投名状嘛。倒是刘荣再次出言制止了处于爆发边缘的刘德,这番隐忍工夫,让刘彻除掉他的心思又坚定了几分。

敲了敲桌面,刘彻示意众人安静,见刘德还要说话,他清咳了一声,大厅内传来一阵刀剑出鞘的呛啷声。诸位皇子骇然转头,发现各自身后都站着数个侍卫,手中横刀寒光闪闪。

“太子,这是何故?”刘荣浑身巨震,颤抖着问道,他知道,刘彻最想杀的就是自己。

“没什么,就是想让兄长们安静的听孤王说话。”

刘彻扬了扬眉毛,随口说道,声音虽然不大,却如洪钟大吕般,在死寂般的大厅内久久回荡。

眼见诸位皇子都老老实实端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刘彻这才挥挥手,示意侍卫们还刀入鞘,脸上满是戏谑的道:“既然兄长们都没话说了,就让孤王提些想法吧。”

第四十二章 仁寿家宴(下)

整个宴会厅很安静,只是不时听到翻书的哗哗声。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皇子们各自拿着一本线装书不停的翻阅着,脸上表情各异,但都很默契的没有说话。

脾气火爆的刘德根本没有仔细看,快速的翻阅完后,将书卷丢到桌上,满脸冷笑。

刘彻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端起桌子上的果汁,慢慢的品着。

线装书并不厚,皇子们很快就陆续看完,刘彭祖第一个表态道:“只要太子能保证这‘皇家实业集团’每年都能达到最低收益,我同意用我的封国租税和书中所谓的‘不动产’入股。”

皇子们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八今天是疯了吧?拍马屁用得着这么不要命吗?太子拿出这本《皇家实业集团发展规划》,分明就是要剥夺掉皇子们的封地嘛,所谓的不动产,不就是指各种田地和宅邸吗?

吴楚七国之乱后,同姓诸侯王的势力受到致命打击。景帝取消了王国自行任命官吏和征收赋税的特权,削减了王国的属官,王国的丞相改称为相,国相还负有监察王的使命,规定诸侯王不得治理民政,只能“衣食租税”,即按朝廷规定的数额收取该国的租税作为俸禄,王国的地位已与汉郡无异。

就是说,诸位皇子现在是全国最大的地主阶级。本来就没了政治权利,若是又没了地,没了宅邸,封国就是名存实亡了。

刘彻笑了笑,道:“八哥放心,哪怕是收益不足,孤王也会用府库里的银钱补上的,而且孤王有信心,真正的收益绝对会大大超出你的想象。”

中山王刘胜见一母同胞的老哥刘彭祖都答应了,自是没有什么意见,也点头同意。

长沙王刘发本就不乐意到长沙国那个cháo湿贫穷的地方之国,王妃陈婕这次回京,也不知道埋怨多少次了。入股皇家实业集团,若每年真的能分到数千万钱,可比他呆在长沙国苦哈哈一年收的那数百万租税要好上太多了,若赶上灾年,还得往里赔钱呢。

当下他也不犹豫,点头道:“若是太子真能说服父皇让我们呆在京城,不用之国,那封国的王府宅邸倒确实没什么用处,本王也入股吧。”

刘彻笑着保证道:“六哥放心,孤王早就在北阙甲第紧贴宫城之处划出了一块地方,专为我大汉皇族营建府邸,名字就叫皇家庄园,定不会让叔伯兄弟们失望的。”

“哦?可是那田氏商业集团正在营建的劳什子‘示范性小区’?”

刘发眼睛一亮,他早就听王妃陈婕说过,那田氏商业集团,正在北阙甲第营建一大片美轮美奂的建筑,只是一直保密,无缘得见。据一些身份很高的贵妇说,里面的建筑将比天上rén jiān和七窍玲珑阁还要精美奢华。

“孤王保证,六哥的新王府绝对会让嫂子满意的。”刘彻点了点头,打趣道,刘发怕老婆是出了名的,地球人都知道。

刘发倒是不以为忤,自顾自的吃起菜肴。既然已经答应了太子,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在长沙国可吃不到这等美味,不多吃点对不起自己。

“五哥,孤王的安排可有不妥之处?”刘彻对不发一语,却眉头紧皱的江都王刘非问道。

在九个兄长之中,唯一能让他有所顾忌的,就是刘非。刘非也是景帝的爱子,可谓文武双全,在吴楚之乱中也立下不不小的功劳。吴楚之乱后,景帝趁势收夺各诸侯国的支郡,边郡归朝廷所有,所置王国皆一郡之地,唯江都国例外。东阳郡、故鄣郡都封给了刘非,可见景帝对他的看重。若不是他过于骄纵奢侈,恐怕还能跟刘彻争争这太子之位。

程夫人生的三个儿子,刘余口吃木讷,刘端yin戾短视,真正能拿主意的还是刘非,因此刘彻最先问的就是他的意见。

刘非一边翻着书,一边缓缓答道:“太子的计划很周详,并无不妥。只是这所谓的股份的计算,股份和分红的关系,还有‘原始股’和‘无决策权股份’的定义,我还是有点疑惑。”

我勒个去!果然是人才!刘彻默默在心里给这个老哥按了个赞。短短的时间内,不但能立刻接受这些前所未见的名词,还能找出其中关键之处,怪不得世人都夸他惊才绝艳啊。

刘彻整理了一下思路,认真的讲解道:“这股份就按照各位兄长所有的田地和不动产计算银钱,百万钱算作一股。假设五哥的江都国所有产业作价十亿钱,则为一千股。皇家实业集团设立之初,会发行十万股,为原始股,有决策权。这十万原始股将分出四万股交给父皇的少府,剩下六万股将由宗室子弟zi you认购。日后若是增发股份,也是百万钱一股,只是不再如原始股一般有决策权。每年集团除去支出和发展所需银钱,所得收益将全部用于分红,按照股份多少分配。至于这决策权的用处和限制,在书中已有详解,孤王就不多说。”

刘非认真的听着,不住的点头,随后又重新仔细翻看了一遍,朗声道:“我同意!”

刘余和刘端见状,也随即点头同意,他们都知道刘非从来不做吃亏的事,跟着他没坏处。

刘彻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把刘非哥三搞定,今日的预定目标算是圆满完成了。九个兄长已经有六个都同意了,至于四个弟弟,都是小姨王兒姰生的,年纪又都很小,自然由刘彻做主。现在就剩下栗姬的三个儿子了,刘彻眯起眼睛,看向了刘荣。

刘荣下意识的避开了刘彻的目光,仍然没有说话。倒是身旁的刘阏冷笑道:“若是我们不同意,太子又待如何?”

“哦?这是三哥的意思,还是大哥的意思?”刘彻微微一笑道。

刘德此时再也忍不住,也不顾身后虎视眈眈的侍卫,站起来喝道:“休要多言,本王定不会随了你的心意!有种你就杀了本王!”

刘彻脸上满是戏谑,道:“二哥莫要激动,孤王怎会行那弑兄之事?近日听闻三位兄长府中不甚安宁,万事多需小心才是。”

“你。。。。。”刘德满脸涨红,心中明知是刘彻搞的鬼,但却不能明说,否则一个污蔑太子的罪名,足以把他整的yu仙yu死。

刘荣看到刘德已经在失控的边缘,摇头苦笑道:“太子何苦如此相逼?”

刘彻沉默半响,幽幽道:“孤王来时,父皇曾嘱咐,让孤王多留些情面,毕竟你们都是父皇的儿子,都是孤王的兄长。”

刘荣闻言脸色一黯,有气无力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我同意!”

刘德大惊,正要出言阻止,却见刘阏也无力的点点头,不由大怒道:“不管你们怎么想,本王绝不答应!”

说完,转身拂袖而去,丝毫没有顾忌身后的侍卫。刘彻摆手示意侍卫放他走,随后看着刘荣和刘阏道:“孤王从来没想过要逼迫各位兄长,大哥和三哥若是想走,只管走就是了,孤王定然不会阻拦。”

刘阏闻言,眼睛一亮,看向了身边的刘荣,等他拿主意。刘荣苦笑道:“太子说笑了,我倒是想走,可是走的了吗?”

刘彻稍稍一愣,意有所指道:“路是人走出来的,只要选对了方向,总会有出路的。”

刘荣显得很茫然:“什么是对的方向?”

“和刘德相反的方向!”刘彻冷冷道,连“二哥”都没用,直接叫出了刘德的本名。

席上的诸位皇子大惊失色,刘发赶紧停下了手中的象牙箸,原本满脸堆笑的刘彭祖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身为天家子,谁还听不出刘彻这句话的意思?

刘荣急忙哀求道:“刘德毕竟是父皇的儿子,是殿下的兄长啊!”

刘彻摆了摆手,幽幽道:“这就要看大哥和三哥能不能让他明白这个道理了!孤王是不会弑兄的,但会帮他看清该走的路!”

第四十三章 悲催刘德

刘德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穿着一件破烂的麻衣,枯坐在长安东市一个食肆门口的台阶旁,傻愣愣的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饿得没有一丝力气。请使用访问本站。

仁寿家宴那日出了宫城后,他并没有找到来时乘坐的王府车驾,还被宫门前的几个侍卫架起来,远远丢到一边。当刘德满脸怒容的走回北阙甲第,想要进入自己的王府时,竟然被中尉府派来守卫的府卒拦了下来,一副大爷不认识你的可恶嘴脸。

按说原本没人敢这么大胆,冒犯王爷的罪名可不轻。可是侍卫和府卒们都有充足的理由——刘德没有印绶,无法证明他王爷的身份。准确的说,刘德的印绶就丢失了。在只认印绶不认人的汉朝,这可是比在后世丢了身份证还可怕千万倍的事情。

在秦汉时,印的地位比脑袋更重要,因为它是权力的象征。汉印因为是要钤在封泥上用于封印的(即把简牍收卷后将卷的首简和末简用胶泥块粘合起来,然后在胶泥上钤盖印章,以示密封收取简牍者首先要验看封泥是否完好。如果强行拆开简牍,必然破坏封泥,则可知其已曾被打开过)。因此尺寸不可能太大,一般的只有指甲盖大小,平时不用时都随身携带,收盛于腰间所挂的鞶囊中,再在外面垂上绶带。

由于汉代朝服不象后世那样以颜色区分等级,而是都穿皂衣(黑衣),因此印章的材质,印钮的形状和绶带的颜色是区分官员禄秩的唯一标志。丞相金印紫绶,御史大夫是副丞相,佩银印青绶,以下各有等差。再一个是印钮的形状,帝后用螭钮(螭是龙的一种),诸王丞相列侯用龟钮。

由于汉代印绶的地位很高,所以新莽末年,商人杜吴杀死王莽后,不去砍他的首级,而首先去解他的印绶挂在自己身上,可见汉人潜意识心目中,印绶的地位远比那颗脑袋值钱。因为脑袋不过换些悬赏,而印绶则象征着权力。又如秦末时,项梁带着侄儿项籍起事,杀了会稽守,解下他的印绶挂在自己身上,就可以号令全郡的兵马。

从此,刘德的悲惨生涯开始了,只要他稍微接近熟识的王爷或朝臣的府邸,就会被一些不明身份的兵卫盘查,以保护王爷和朝臣为由,不许他靠近。而到了晚上,他更是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抢劫,他被数个蒙面大汉劫持到了长安东市,除了贴身衣裤外,劫匪只给他留下了一件破烂的麻衣和一个破碗。

刘德不笨,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子刘彻搞的鬼。否则哪有这么巧,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碰到多管闲事的兵士。可他知道哪怕就是刘彻将自己活活饿死,也没有人能以此为由向刘彻发难。汉朝就是认印不认人,你自己把印丢了,饿死了也怨不得不别人。

三天了,刘德没吃过一口东西,晚上就学着路边的乞丐,找个避风的角落蜷缩成一团。虽然快要入夏了,但长安的夜晚还是非常寒冷的。如今的他,披头散发,面容枯槁,浑身散发出一种腐肉般的恶臭,连附近的乞丐都离他远远的。当然,并不是说乞丐们比他干净,而是能感觉到他周身笼罩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浓郁到无法化开怨念。

咚!食肆的伙计狠狠的踹了刘德一脚,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呵斥道:“给老子死远点!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食肆附近一般都会有乞丐,只要乞讨时做得不过分,伙计们也从不难为他们,甚至有时会端出些剩饭剩菜放到他们的饭钵中。但是眼前这个乞丐实在遭人讨厌,既不肯吃伙计拿来的剩饭,又死死赖着不走,还摆出一副随时要死的样子,吓得来往的行人都不敢进食肆吃喝。

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刘德被伙计狠狠踹在大腿上,只觉一阵剧痛,竟不可思议的清醒了一些。他擦了擦脸上的唾沫,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嘶吼声,如野兽一般冲上去保住伙计的大腿,狠狠的咬了下去。。。。。。

中尉府的正堂上,郅都皱着眉头看了看堂下被打得浑身是血,如同死狗一般趴在地上毫无声息的刘德,对着被人用担架抬来的食肆伙计问道:“就是这乞丐咬下你一块肉来?”

面色苍白的伙计涕泪横流道:“正是,请大人给小人做主啊!小人并不是故意将他打成这般模样,只是他死不松口,几乎将小人活活疼死,这才下手没了轻重啊!”

郅都翻看了桌案上仵作关于伙计伤情的简牍,点头道:“确实伤得不轻,此事错不在你,你且回去好好休养,这乞丐就交给本官处置,定会还你公道。”

伙计顿时感激涕零,连声称谢,毕竟虽是乞丐伤人在先,但若是真将他打死,自己也难逃牢狱之灾。如今中尉大人这一番话,就是为他脱了干系。

吩咐书吏带人将伙计抬走,详细记录下供状,郅都面无表情的打量了一番地上的刘德,对府卒幽幽道:“带下去,好好清理一番,再找几个机灵点的看着,莫让他死了。”

府卒应诺,架起地上的乞丐就往堂外走去。虽然他们不知道中尉大人为何要救活这个乞丐,但却不敢有丝毫违背。郅都御下之严苛是出了名的,敢违令者打个半死都是轻的。

太子/宫中,除了栗姬所生的三位皇子,刘彻的六位兄长都到齐了,正在正殿和刘彻饮宴,庆祝《皇家实业集团入股协议》的正式签订。

数日来,少府在太子刘彻提供的章程下,对诸皇子各封国的往年租税和各种不动产做了详细评估。根据这些评估,刘彻给诸位兄长开出极为优厚的估价,溢值达到了两成以上。皇子们自然很是满意,既然木已成舟,能多占点便宜自然也是好的。

尤其是刘非,坐拥两郡之地,竟然获得了高达十五亿钱的财产估值,着实让他兴奋不已。要知道,这两郡哪怕风调雨顺的年份,他能收到的租税也不会超过四千万钱,还要支付府中大批幕僚和下属的薪俸,真正的收入不过两千余万。十五亿够他不吃不喝攒上近百年,试想哪个诸侯王能活上百年?大汉朝廷去年的岁入也不到六十亿钱,啥叫富可敌国?刘非现在就觉得自己富可敌国。

虽然这些估值都会算成股份,拿不到真正的银钱,但显然皇帝老爹是清楚这件事的,太子今后想赖也赖不掉。再说长安城的权贵豪强,谁不知道所谓的田氏商业集团,暗地里就是太子的产业。有好事的人私下稍稍估算了一下,这些产业在去年短短数月间,就达到了近十亿钱的恐怖收益!刘非很清楚,跟着太子老弟做买卖,万万是不会亏的。哪怕是挣得少了,太子也有足够的家底补足承诺的“最低收益”。当然了,堂堂皇子是不会去经商的,但那些权贵世家,哪个背地里没有自家的买卖,“偷偷的进庄,打枪的不要”就可以了。

酒热正酣之际,刘荣带着满脸怒容的刘阏闯进殿来,急声道:“太子殿下,请放过二弟吧。”

诸位皇子闻言一愣,齐齐看向了主位上的太子刘彻,猜测着他是否真的对刘德动手了。

刘彻微微一笑,问道:“大哥何出此言啊?孤王何曾要对付刘德?”

刘阏抢上前来,冷哼道:“二哥此时正在中尉府,生死不知,太子真不知此事?!”

“哦?还有此事?刘德所犯何事?竟被捉拿至中尉府?”刘彻满脸戏谑,幽幽道:“中尉郅都一向秉公执法,如是刘德无甚大错,诸位兄长俱可放心。”

刘荣闻言满脸涨得通红,他怎可说出刘德是在街边乞讨时咬了一个小小的平民?这是大损天家尊严的丑事,传扬出去,刘德轻则被宗正府执行家法,重则被逐出宗族,贬为庶人也不是不可能。

“太子如何才肯放过二弟?”刘荣拦住身边目呲yu裂的刘阏,铁青着脸问道。

刘彻丝毫不为所动:“大哥此言差矣!我大汉崇黄老之学,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刘德真犯了罪过,大哥该去问大理卿,依法该如何论处。来问孤王,实在是寻错了门路。”

席上的皇子们也都听出来了,想是刘德被人寻到了错处,如今被中尉府看押起来了。不由暗自感叹太子下手之快之果决,也庆幸自己早早看清形势,没有死扛。一时间,都默默的端着酒樽,品着美酒,根本没有为刘德出头的打算。

刘彭祖更是冷嘲热讽道:“太子说得有理,既然二哥犯了事,按大汉律法办理就是,大哥和三哥若想徇私,大可去求父皇嘛。到太子/宫来作甚?没来由的扰了太子和兄长们的酒兴。”

诸位皇子闻言,不禁莞尔,这家伙无耻的样子,很有皇帝老爹当年的风范。刘彭祖丝毫不以为忤,反正是都已经站队了,干脆就把刘荣三人得罪死,也好向未来的皇帝表表忠心。示意自己反正不要脸不要命了,只能跟定你了,将来千万不能亏待我!

刘荣和刘阏被这话气得几yu发狂,殿内的气氛顿时更加紧张起来。

第四十四章 山寨版皇城

刘彻很不喜欢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虽然景帝和太后都对自己的行为持着默许的态度,但也要稍微顾忌到皇家的脸面。请使用访问本站。真要在这太子/宫闹将起来,传扬出去,免不了朝野非议的。他清咳了一声,缓缓道:“孤王听闻刘德身染顽疾,每日里头疼yu裂,故曾多次求父皇准其留在京城治病,更yu将封国事务交由少府打理,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皇子们哪还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刘德平日身强体健,哪来的劳什子顽疾,显是太子想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逼刘德自动放弃封国了。

刘荣虽心中愤恨,奈何形势不由人,只得长叹道:“正是如此,还望太子能帮忙在父皇面前说项,让二弟能留在京城医治。”

刘彻摇头道:“这朝政之事,孤王怎可插手?想来刘德若是多多上书陈情,父皇和朝臣定会体谅他的难处,欣然应允的。”

刘阏闻言,已有所指的讥讽道:“二哥的印绶已经被贼人偷去了,又如何上书陈情?”

“二哥的印绶何时被盗了?那为何今日早些时候,还能差人给孤王送来这盖着大印的入股协议?”

刘彻丝毫不以为忤,装作吃惊的样子,拿出一张绢帛让内侍李福交给刘阏查看。

刘阏接过绢帛,上面赫然盖着河间王刘德的大印,不由气得浑身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刘德现在人在中尉府,身上印绶也已丢失,怎么能在这劳什子的入股协议上盖印?很明显就是太子刘彻让人盗取了他的印绶,还肆无忌惮的私自在这绢帛上盖印。

一旁的刘荣也是面目铁青,刘彻的做法实在是欺人太甚,丝毫没有掩饰,明摆着吃定刘德了。然而,随着愤怒而来的,更是深深的无力感,刘荣知道,刘彻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必然还有后手。一旦逆了他的意思,恐怕刘荣三人就要面对更可怕的境况了。

良久后,刘荣强压下心中的愤恨,试探着问道:“太子,这印绶?”

刘彻微笑道:“想来刘德的印绶根本就没有丢失,一直都在身上,大哥以为呢?”

刘阏正待说话,却被刘荣拦住,只见他幽幽道:“小王也相信二弟的印绶没有丢失,这就去中尉府取来二弟的陈情表,明日早朝更会和三弟联名上奏,求父皇准许二弟留在京城治病。”

刘彻微微颌首,满是关心的认同道:“二哥的顽疾确实拖不得了,待他从中尉府脱了干系,入住皇家庄园后,孤王定会派宫中的御医每日多加看顾,好好调理。”

刘荣牙关紧咬,抑制住上前打烂刘彻那张虚伪面容的冲动,作了个揖,强拖着不情愿的刘阏告退而去。

皇子们眼见太子轻描淡写的解决了刘荣三人,暗自佩服不已。一个九岁的孩子,做事如此果决如此滴水不漏,这是何等的妖孽?心里也不由庆幸自己早早的站队,没有得罪这个狠辣的弟弟。

麻烦事既然解决了,刘彻自是高兴不已,再加上刘彭祖这个妙人在一旁插科打诨,宴席很快就恢复了热闹,诸位皇子更是相互拼起酒来,殿内一派兄友弟恭的和谐气象。

翌日,大汉朝堂上发生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重病在身的河间王刘德无法上朝,由临江王刘荣和胶西王刘阏代为上表,请求留在京城治病。景帝略作犹豫,欣然同意了。大部分不知内情的朝臣们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封地不比京城繁华,滞留京中不去封地的列侯数不胜数,多刘德一个也无所谓。虽然有些老谋深算的重臣嗅到了一丝古怪,却也不敢随意出言反对皇帝的决定,便由得他去了。当朝太尉窦婴,默默打量着殿上面目呆滞,锐气全无的临江王刘荣,满心苦涩。也许,某真的错了,他暗自长叹道。

人生如梦,长沙王妃陈婕如是想。

虽然搬到新王府已经半月有余,但每当清晨在柔软的床垫上醒来,望着眼前华美的帷帐,她都觉得自己在做梦。留在繁华的京城,入住仙境般的皇家庄园,这是她从前只有在梦中才敢想的好事,如今竟统统实现了。

陈婕把小脑袋重新埋进香喷喷的鸭绒被里,直到憋得俏脸通红,这才猛地掀开被子,大口的喘着气,打量着室内华丽的装饰,低声不住的喃喃自语,告诉自己不是做梦。

这一幕被刚刚走进房门的刘发看到,无奈的摇摇头,打趣道:“每日都要如此折腾一番,我看迟早要把你送到庄园里那劳什子医馆去。”

陈婕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却见他身上衣冠齐整,不由讶异道:“王爷今日怎么起早了?”

“哪是我起早了,是你起晚了。早已日上三竿了,我都已经用过早膳了。”刘发忍不住吐槽,陈婕的粗神经是遗传的,她的姑姑陈氏和表妹嫣儿都是一个德行。

陈婕闻言,本能的点点头,却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叫了起来:“啊!那不是耽误了今日晨练?!天上rén jiān教‘瑜伽’的女先生说过,不坚持晨练,很容易发福的!都怨你,咋不叫醒我。。。。。。”

陈婕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翻身起床,唤来门外的贴身侍女服侍她洗漱,嘴上还不住的数落着满脑袋黑线的刘发。她出身世家豪族,个性又很跳脱,可不是个唯唯诺诺的王妃,堪称王妃中的悍妇。

刘发秉持着咱惹不起躲得起的信条,屁颠屁颠的出了门去,盘算着到八弟刘彭祖处听听马屁也是好的。

刚进了刘彭祖在皇家庄园的王府院子,刘发就看到老七胶东王刘端,正在院子里逗弄着两只猞猁幼崽。说来也奇怪,刘端从小个性yin戾,看谁都不顺眼,偏偏是跟整天溜须拍马的老八对上了眼。搬进皇家庄园后,两人更是终日勾肩搭背,混在一起,丝毫没有点皇子的样子。

按说皇子之间交往过密,多少会导致皇帝和太子的猜忌,但皇家庄园却似乎没有这些顾忌。皇子们的新王府虽说都是单独的大院落,但相隔并不远,相邻的院落间不到百丈的距离。皇子们经常聚到一块,开怀畅饮,日子过得倒是逍遥自在。

其实,早在刘彻设计皇家庄园之初,就考虑到这一点。他非但不担心皇家庄园中的皇子们相互勾结,反而希望将刘氏宗亲全部搬到皇家庄园内。在后世的清朝,běi 精城就分宫城和皇城。清朝皇帝将所有皇室都圈养在皇城内,不但有助于提升皇室的凝聚力,还能就近看管。把这些有资格争夺皇位的定时炸弹聚拢起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好过放到封地各自占山为王吧。

因此,刘彻在宫城外画了一个圈,建起了高高的围墙,将这皇家庄园和北阙甲第彻底分隔开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汉朝山寨版“皇城”。皇家庄园内的皇室们不允许篹养私兵,只能带着少量王府侍卫入住。庄园由宫城卫尉派禁军负责守卫,刘彻理所当然的在这些禁军中安插了不少期门校虎贲营的好手。

在这种严防死守下,刘彻根本不怕皇室诸人密谋造反,正愁找不到由头收拾他们呢。识趣的皇子们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认命般的做上了闲散王爷。经常聚在老八的王府饮宴,也是变相的表明,俺们没有关起门来算计太子你,俺们很满意你的安排,你就高抬贵手,以后别折腾俺们了。你就可劲的整刘荣哥三吧,俺们管不着,也不想管。

总之,皇家庄园的气氛是和谐的,成果是巨大的,景帝和太后是欣慰的,刘彻是满意的。

第四十五章 刘荣归国

未央宫御书房内,景帝紧皱着眉头,看着掌印太监孙全,幽幽问道:“荣儿他们都未曾入住皇家庄园吗?”

孙全躬身答道:“除了河间王(刘德)以重病为由,仍滞留在旧王府中,临江王与胶西王都在准备启程回归封国。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景帝闻言眼神一黯,长叹道:“不是都和太子定了那劳什子入股协议吗?为何还要回去?”

孙全并没有回答,只是把头深深的低下去,装着没有听见。服侍景帝数十年,他知道皇帝并不需要他的意见,言多必失是长伴君侧之人必守的信条。

御书房内的沉默持续了很久,景帝才复又开口:“去告诉彻儿,放他们回去,也不必再派人去他们的封国处置了。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就交给朕吧。”

孙全应诺而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景帝原本高大的身躯,突然如泄了气一般,矮了很多,英气逼人的脸庞也显得分外憔悴。

刘彻接到皇帝老爹的旨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当即招来李当户和公孙贺,细细叮嘱了一番后,独自登上了太子/宫的高台,望着高高的白云苍狗,心绪翻涌。虽然他对刘荣这三个兄长没有什么感情,甚至yu除之而后快,但他们毕竟是皇帝老爹最年长的三个儿子,如今逼得老爹承诺亲自对他们动手,刘彻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的。

不知道前世史上景帝在给刘荣扣帽子,暗示郅都逼他自缢身亡时,是否会感到刻骨般的心痛?作为一代明君,为了江山社稷,到底要牺牲多少?刘彻不知道将来自己的双手是不是也会染满亲生骨肉的鲜血,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希望成为一个昏君。

多愁善感毕竟不是龙组接班人的主流思想,刘彻微微摇头,挥散了脑海中的思绪,眼神复又变得清明而坚定,他尽力展开自己的双臂,啸声如雷,仿佛要将眼前的万里锦绣河山拥入怀中。

数日后,刘荣和刘阏的车队缓缓的驶出长安城。和进京时的风光不同,此次前来送行的宗室和官员寥寥无几,显然老谋深算的政客们已经嗅到了很不寻常的气味,害怕卷入到这场波澜诡谲的政治漩涡之中。

行进的车辇上,刘阏回望远处逐渐变小的长安城,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肉中,直至渗出了鲜血,却仍颓然不觉。身旁的刘荣拍了拍他的背,却什么话也没有说,眼中同样满是深深的屈辱和无尽的愤恨。

皇家庄园内,刘彭祖的新王府里觥筹交错,皇子们正在开怀畅饮。为了这次盛宴,刘彭祖特意寻来太子詹事府专门调教过的御厨,各种闻所未闻的美味佳肴吃得土鳖皇子们大呼痛快。

酒过三巡,府中内侍附在刘彭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点点头,挥退了殿内的下人,略作随意般对疑惑的皇子们道:“老大和老三走了。”

皇子们一阵默然,半晌无语。

良久,刘端打破了殿内的沉默,yin测测的冷笑道:“螳臂当车,不知所谓。”

刘非无语的看着这个同母老弟,发觉自从他和老八混在一起后,嘴巴毒了很多,长叹道:“明知事不可为,仍一意孤行,不知是勇气,还是莽撞。”

刘彭祖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他举起酒樽,道:“俺可是怯懦得紧,都说王/八活千年,俺这老八还是缩起脑袋,老老实实活个数十年吧,每天还有这般好酒好菜伺候。”

诸位皇子闻言,会意一笑,都举起了酒樽,齐声道:“为老八和王/八贺!”

嫣儿最近很倒霉,每天在家里被老娘陈氏数落个没完,原因就是因为她手中的特级贵宾卡。要知道,原本天上rén jiān的特级贵宾卡只有二十三张,持有者都是顶级贵妇。哪怕是嫣儿的老爹大理卿王轩位列九卿,都没有给自家婆娘陈氏弄到一张。如今嫣儿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女娃子手上就拿着一张,能随意进出天上rén jiān三楼,还不招人嫉恨?连带着陈氏在天上rén jiān都快被排挤得混不下去了。要知道,长安城的豪门显贵家里出过三公九卿的可不少,一个大理卿也算不得啥顶级豪门。

庆幸的是,太子给入住皇家庄园的诸侯王正妃每人发了两张特级贵宾卡。随着王妃们将多出的一张卡赠予了各自娘家主事的贵妇,这才稍微分散了陈氏和嫣儿身上的压力。可是陈氏仍免不了天天抱怨,嫣儿的卡已经私自登记了,陈氏自然不能用,少了个打进顶级贵妇圈的机会,心里呕得很。毕竟现在所有的特级贵宾卡加一起也才三十五张,除了嫣儿外,其他三十四个贵妇身后站着的家族,合起来跺跺脚,大汉帝国都要抖三抖。

嫣儿今日实在是受不了更年期老娘的念叨,刚用过午膳就带着贴身侍女香儿,领着几个侍卫出门溜达去了。

已经入夏了,长安城的日头忒毒辣,北阙甲第的青石大街上翻涌着肉眼可见的热浪。路边树下不知是哪个二世祖拴了只半人高的獒犬,此时蔫蔫的趴在地上,伸着舌头,大口大口的喘气。

“热死了!”嫣儿躲到树荫下,抱怨了一声,心想要是能到天上rén jiān喝上杯冰凉的果汁,该是多么惬意啊。不过一想到那些长舌贵妇们嫉妒的目光和冷嘲热讽,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姐!”香儿显然是知道她的心思,扯了扯她的衣袖,指着远处一间店铺。

嫣儿顺眼望去,看着远处醒目的招牌,疑惑的念道:“哈根达斯?”

“最近新开的店铺,听说是皇家实业集团底下的买卖,卖些夏天的吃食,说是劳什子‘冷饮’,生意很好。”香儿眨着大眼睛,满脸馋相。

嫣儿不屑道:“馋鬼,想吃就直说,还来骗本小姐,明明没有半个客人,说啥生意好?”

香儿闻言急了,拼命摇着小脑袋:“奴婢哪敢欺骗小姐?听隔壁张御史家的小翠说,这哈格达斯都是送货上门的,哪需要人来排队?张家的大小姐,每天都吃这么大一碗叫‘冰激凌’的玩意。。。。。。”

说着,她试图用双手比划着碗的大小,随即又觉得说服力不够,继续不断拉开两手的距离,最后比划出一个盆子大小的样子。

嫣儿噗嗤一乐,轻轻拍掉她的手,打趣道:“本小姐带你去吃就是了,没来的比划这么大个碗,张家姐姐又不是猪,让她瞧见非狠狠教训你不可。”

香儿闻言,拍着微微隆起的小胸脯,装出一副后怕的表情,心里却乐开了,又有好东西吃了,最喜欢跟着小姐出门了。

嫣儿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也懒得叫她擦擦嘴角流出的口水,自顾自的往哈根达斯店走去,心中也有些期待。

来到哈根达斯店门前,嫣儿这才惊奇的发现,这大门竟是用玻璃做的。玻璃她早就见过,天上rén jiān在数月前就全部换上了玻璃窗户,这种比琉璃还透亮的事物,是田氏商业集团特有的,别处可没有。如今,怎的在此处碰上?难道这所谓的皇家实业集团和田氏商业集团有啥关系,从那古怪的名头上看,倒确实有些相似之处。不会又是太子手里的其他买卖吧?

如今太子殿下财神下凡的名头在长安城可是出了名的,虽然经商不是光彩的事,但哪个世家豪门背地里不做买卖?光靠封地那点租赋,咋能养那么大一家子人,还咋享受生活?官商勾结才能赚大钱,此事自古便是如此。

随着店铺负责接待的侍女拉开大大的玻璃门,嫣儿突然感到一阵凉气铺面而来,先是一愣,随即满脸惊喜的吩咐侍卫留在门外,带走香儿走了进去。北阙甲第的规矩,进店铺是不能带侍卫了,除非你觉得自己的身份是里面比较高的,否则肯能会被一些小心眼的权贵当做挑衅。

此时嫣儿已经确定,这哈根达斯店和天上rén jiān脱不了关系。这凉气就是用大量的冰块,和那个叫风扇的玩意吹出来的。敢弄这么奢侈,还弄得那么精巧的,在这长安城,也就只有东宫的那位了。

进了店铺,嫣儿就知道香儿道听途说的转述是相当错误的。这店里哪是没有人?一个个沙发上坐满了北阙甲第里有数的二世祖,各自端着果汁和一种膏状的冒着凉气的吃食,细细的品着,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种场面嫣儿在天上rén jiān可没少见,只不过天上rén jiān里的都是贵妇,而这店里的都是些十来岁二世祖和千金小姐。汉初的男女之防没有后世那么保守,而大家族之间早早定下婚约的不在少数,也很提倡zi you恋爱,只要门当户对就行。所以店里三三两两的坐着些窃窃私语的少男少女,也就不奇怪了。

嫣儿倒是碰到了好几个熟识的大家闺秀,一番嬉笑下,也坐到一起,巧笑嫣然的聊了起来。至于香儿,则拿了小姐赏的冰激凌,高高兴兴的跑到外间的侍女堆中,津津有味的吃着,心里那个美啊。

第四十六章 工业生产模式(上)

工业化,最近刘彻一直在思考,如何在大汉帝国实现工业化?工业化的表现不单单只是技术的进步,更应该体现在生产模式的进步。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正如刘彻至今已经弄出了玻璃,焦炭,造纸,印刷,冶铁等相当超前的技术,却根本不能称之为工业化,因为还只是原始的手工作坊的生产模式。刘彻觉得自己必须找一个突破口,用最基本的工业生产模式来制造产品。

苦恼之余,刘彻很庆幸自己前世是机械与化工的双料硕士,这使他拥有了最基础的但却相对全面的工业知识。工业发展最重要的两样标志,正是机械和化工。由于各种技术没办法跟上,蒸汽机暂时还考虑不了,但化工业现在就可以开始发展了。刘彻相当清楚现代化工的发展历程,最首要的任务就是制取硫酸。

硫酸由于其强酸性质的充足性和多样性(足够很强的强酸性还有强烈吸水脱水性和氧化性以及高沸点的难挥发性和热稳定性等等),涉及到各种工农制造业产品和科学实验,因为其用途的广泛性和重要性,硫酸被誉“化工之母”和“酸中之王”!

经过多次教训的刘彻,没有再次妄想一步到位。后世那些石油分馏,加热含硫矿石之类的方法,根本不可能实现。石油分馏塔哪是想造就能造出来的?造一整套石油分馏设备,所需要的技术比造蒸汽机难上百倍。至于加热含硫矿石,哪怕是找到了足够的催化剂,还得往密封设备里不断注入过量氧气,这不是简陋的鼓风设备能够完成的。强制充气只能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反应釜漏气,所有的人被毒死;一种是反应釜爆炸,所有人被炸死,就结果而言,没有什么差别。

在脑海的书库中,刘彻找到了唐朝初年《黄帝九鼎神丹经诀·卷九》中记载的“炼石胆取精华法”:

“以土罄(即砖坯)垒作两个方头炉,相去二尺,各表里精泥其间,旁开一孔,亦泥表里,使精薰,使干。一炉中著铜盘,使定,即密泥之;一炉以碳烧石胆使作烟,以物扇之,其精华尽入铜盘。炉中却火待冷,开取任用。入万药,药皆神。”

这里所说的便是利用胆矾加热分解,生成氧化铜、三氧化硫和水蒸气,三氧化硫和水蒸气的白烟被扇入另一炉里,冷凝就成硫酸。这里用精泥涂抹是为了防腐蚀和避免“胆精”损耗,用铜盘是因为铜能耐稀硫酸的腐蚀。这段文字准确记载了古人干馏胆矾的装置、方法、现象、防硫酸腐蚀措施等内容。

当然,刘彻作为被新中国的园丁们填鸭教育了二十多年的化工硕士,若还是完全照这个古法,不做丝毫改良,就太对不起穿越众的名头了。不但如此,硫酸的制取过程还应该尽量遵循工业生产的一般模式,用尽量少的人力,形成一种可循环的连续生产模式。

刘彻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思考,甚至命人找来各种材料,亲手做了多次试验,不断的完善自己的思路,终于整理出一个相对完整的工业设计方案。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铜质冷凝片,从前在书库中的看到,男主角纷纷都在做冷凝管,有些还很快做成了,刘彻感到很无语。使用这些冷凝管只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小批量制作,超过五成的三氧化硫气体来不及溶解,逸散到空气中,形成巨大浪费;二是大批量制作,逸散到空气中的大量三氧化硫气体将所有cāo作者统统毒死。

高温高速三氧化硫气流的冷凝和溶解速度哪有那么快?而铜管要做成细长弯曲状的冷凝管更是难上加难,新中国到二十世纪末才达成了电冰箱后面冷凝管的制作工艺。真要能做出铜质冷凝管,刘彻早就先做出一大堆火枪,征服全球去了。

青铜和黄铜这些合金是不能用做冷凝片的,免得制成的硫酸纯度太低,冷凝片也容易被腐蚀,所以必须找来含铜量接近百分之百的纯铜。在汉朝,由硫化物或氧化物铜矿石冶炼得来的纯铜,可用以铸钱及制作器物,所以称为“赤金”。后世南朝梁江淹的《铜剑赞》中就有:“黑金是铁,赤金是铜,黄金是金。”当然了,纯铜容易氧化,不容易保存,所以俗话所说的“金无足赤”就是这个意思。

当刘彻跑到少府铸钱监要提走估摸一立方米的赤金时,闻讯赶来的少府卿陈俞抓住他的袖子死活不放,威胁要撞死在内库的大门上。这些赤金足够铸造千万钱,虽然汉朝还没有关于货币流通的系统理论,但即使只凭借经验,陈俞也知道自己今年如果少铸造千万钱,长安城的钱币流通绝对会出大问题的。直到刘彻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会确保今年的长安城货币供应充足,陈俞才哭丧着脸任由太子詹事府的下人搬运装车。

一立方米的赤金,可足足有十吨左右。刘彻硬生生找来数十辆大车,才一次性拉完,免得夜长梦多,陈俞一旦反悔就麻烦了。少府是皇帝的私府内库,和国库的性质完全不同,陈俞就相当于整个皇室的大管家,历经三朝的老臣,景帝平时都礼让他三分。他要是不同意,刘彻休想从内库搬走任何东西。

陈俞的噩梦并没有结束,接下来的数日,刘彻不但自己忙了个底朝天,也将整个少府弄得鸡飞狗跳。

他先将差人将赤铜运到了诸冶监,根据cpu散热片的模样弄了张放大版的图纸,让太子詹事府的工匠指导他们尽量把浇筑出来的纯铜片掰成类似的形状。铜片还不能太薄,否则氧化后很快就被完全腐蚀掉了。

接下来,刘彻又跑到陶窑,刚要开口说话,少监陈央就吓得要跪地求饶。上次刘彻在陶窑烧制焦炭的时候,弄得长安城虚惊一场,差点没把负责少府陶瓷制造的陈央活活吓死。如今又碰到这位小祖宗来捣乱,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所幸的是,刘彻这次也没打算自己动手,而是丢给他一份图纸,限他半月内上交一千根符合尺寸的“l”字形的陶管。这种陶管的两头分别设计了外螺纹和内螺纹,陈央听得满头雾水。幸好太子带来了几个懂行的工匠,还拿了根雕刻过的木头做实物参照,这才让陈央完全搞明白。

陈央送瘟神一样送走了刘彻,立刻找来陶窑的所有工匠,在太子带来的工匠指导下,整整将图纸研究了一日。这才将少府所有空闲的陶窑全部开动,按照三千根的标准赶制陶管。哪怕暂时减少宫城内贵人们的陶器供给,也要先把小祖宗伺候好了。

刘彻又交给张骞一副厂房设计图,吩咐他找来田氏建筑公司的人,在少府中圈出一大块地,严格按照图纸建立一个新的作坊。作坊里要用瓷砖铺就了一个巨大的水池,池子连通到作坊外的一圈宽阔的水渠,形成一个小小的水循环。所有的水渠都是在厚厚的青砖石上又铺设了瓷砖,作坊和外界的水源也离得很远,靠的是竹筒连接成引水道从太液池引水补充消耗,只进不出。毕竟刘彻可不希望出现化学品泄漏污染水源的事故,现在可没有自来水厂,污染附近的水源就是在谋杀自己。

最后,刘彻又蛮横的占用了一个旧式的冶炼作坊,命令他们按照相应的规格制作可密封式反应釜。因为是加热反应,所以不用太过担心反应釜会被生成的硫酸腐蚀,所以采用了黄铜的材质,既比纯铜坚固又比青铜耐腐蚀。

(各位兄弟,不好意思,晚更新了一个小时,这章真的不好写,呼呼)

第四十七章 工业生产模式(下)

耗费了整整一个月,刘彻才完成了他的全部规划,建成了大汉帝国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工业厂房。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凭着穿越众的优势,刘彻将整个硫酸制作流程全部系统化了,工匠只需控制最前端的反应釜和最后端的收集罐。

为了避免爆炸或因气体泄漏发生太大危险,刘彻将反应釜设计成小型“由”字釜,釜顶是可以关闭的进料口。工人从进料口倒入胆矾粉料,旋紧螺丝状的釜盖后,就可以在釜底进行加热了。虽然釜盖并不能达到完全密封的效果,但是由于三氧化硫气体比水蒸气重,会先从靠近釜底的出气阀排出,所以倒也不需要太担心会出进料口大量泄漏。

刘彻又将单个反应釜的体积限制在水缸大小,即使泄漏也死不了人,但职业伤害是肯定避免不了的,刘彻颇为无奈的如是想。现在去考虑这些还太早了,刘彻不是圣人,当初欧洲的工业革命死了多少人,哪怕刘彻再牛x,也不能违背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只能提升工匠的薪俸和福利,当做高危职业的补贴,另外吩咐他们要经常换岗,不能长时间呆在厂房内。

整整十个蹭光发亮的反应釜排成一排,让刘彻觉得有了几分后世地下三流化工厂的样子。

三氧化硫气体从反应釜的出气阀出来后,会进入冷凝陶管。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金属冷凝管道,刘彻设计的冷凝管是“l”型陶质管,每段管内都塞进了铜质散热片,不但利于导热,还能有效减缓气体流速。两个冷凝管之间通过内螺纹和外螺纹对接,形成了连续的“几”字形弯曲冷凝管道。

连接后长达数丈的陶制冷凝管道,需要经过铺设了瓷砖的冷却水池,方才连接到冷却池对面的收集阀门。冷却水池与室外的宽阔水渠相通,以保证水温能及时调节。池边甚至准备了硝石,必要时,可以强制降温。

收集阀门的另一端,连接着数十个半人高密封陶罐上的进气口,陶罐上端安装了入水阀门,下端则是出水阀门。显然是用来溶解经过冷却和减速后的三氧化硫气流,制取硫酸的收集罐。

十个反应釜和数十个收集罐,都自带阀门,能du li运作,这就保证了不管是往单个反应釜换料还是从单个收集罐取硫酸时,整个系统都能依靠其他设备继续维持运作。尽可能多的提升生产效率,是工业生产模式的明显表征。

当然,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化工硕士,刘彻还必须解决废料问题。肆意倾倒化工废料,显然不在未来帝国皇帝的选项内,变废为宝才是最佳选项。

反应釜中的胆矾分解完后,工匠会从进料口往釜内注水,同时打开釜底的废料阀门,大量带着粉料的废水通过排水管流入废液渠。废液渠中安排了数层起着过滤作用的竹筛,将废液中的氧化铜过滤出来。

氧化铜可是好东东,能用于有色玻璃、陶瓷釉彩的着色剂。每年少府的陶窑瓷窑都要消耗大量的氧化铜,如今倒是提他们省下了大笔的开销,刘彻觉得自己真是个大汉版的活雷锋。

而剩下的废液将流入几个各自du li的析出池,数块巨大的铁板从池边延伸到池子深处。这是刘彻参考后世的“热得快”设计出来的,通过烘烤铁片,达到加热池中废液的目的。

由于废液的成分大部分是硫酸铜溶液,可以在注满后封闭的析出池内,采用蒸发结晶的方法,把硫酸铜溶液加热,一直加热到蓝色晶体比较多出现时,就停止加热,然后等待剩余的水被蒸发干,就可以得到硫酸铜晶体,回收使用。

当刘彻用特制的玻璃杯从收集罐中采集到油状的溶液时,紧紧的攥着拳头,激动不已。成了!就这么个小小的厂房,作为工业生产模式的示范版,为刘彻提供了工业发展的思路。单纯的抛出各种跨时代科技是不够的,必须传递科学的思维和先进的生产理念。

科学思维的传递,在田胜的私学和孤儿院的内院中,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先进的生产理念,就需要跟随着新技术的传播,慢慢普及,刘彻觉得自己仍然任重道远。

无论如何,拥有了硫酸的刘彻,终于推开了大汉化工的大门。平抑下激动的心情,他吩咐太子詹事安排专人负责硫酸的制取和保存,必须严格按照他预先定下的章程,一丝不苟的执行。随后,又安排了几个侍卫把守此处,不许闲杂人等入内。毕竟硫酸不是一般的玩意,特别是浓硫酸,可不好让人碰。

第四十八章 皇家休闲山庄(上)

盛夏来临,长安城骄阳似火,宛如一个青石铺就的巨大蒸笼。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在景帝宣布休朝半月,自顾自的带走老婆孩子们跑到甘泉宫度假后,权贵们也纷纷逃离了,到南山下避暑。

南山位于后世著名的“神禾塬”的塬头,面对眼前穿流的滈河、绵延起伏的秦岭终南山、沃野千里的田野村庄,不由衷让人赞叹和感慨。发源于秦岭石砭峪的滈河,在长安的东南方向出峪以后没有直奔北边的渭河,而是转头向西,割断黄土切出了一道塬,在塬与秦岭之间形成一道东窄西宽的川道。汉朝时,八水入长安,南山脚下更是水量充沛,肥沃平整,夏日里农田蛙声齐鸣,叫响整个塬上。

大理卿王轩躺在摇椅上,遥望着远处的绝龙岭。绝龙岭上有闻太师洞,相传商纣太师闻仲,西岐大将姜子牙激战于此,闻仲失败,自刎在这里。王轩轻抚着摇椅的把手,脑海中思绪翻飞。

自从数月前,在郅都递来的缉拿令上盖上官印,他算是将废太子刘荣哥三彻底得罪了。太尉窦婴一党虽然没对此做出强烈的反应,但很明显的对大理府产生了戒心,对王轩更是刻意的疏远。被迫卷入这样的政治漩涡,实在是无妄之灾啊。

本以为此番借着避暑的由头,能短暂的远离波澜诡谲的朝堂政治,谁知还是躲不过去,竟yin差阳错的入住了皇家实业集团名下的“皇家休闲山庄”。

数日前,王轩被家中的小丫头撺掇着来这南山避暑,谁知才刚到地头,就被生拉硬拽到这南山下滈河边的皇家休闲山庄,糊里糊涂的住了下来。

直到被山庄的侍女带到独栋的三层小楼里,错愕的王轩才回过神来,此时再看着小丫头满脸jiān计得逞的嬉笑,哪还不知道中计。无奈一旁的夫人不但没有帮腔,反而自顾自的查看起这别致的小楼,仿佛对里边一些奇怪的物件都很熟悉的样子。

良久后,夫人陈氏高兴的点点头,赞赏道:“嫣儿不错,咋知道寻这么个好地方?”

嫣儿亲热的挽着老娘的胳臂,朝王轩撅了撅嘴,道:“前几日在哈根达斯听隔壁的张姐姐说起,张大人近日会举家到这皇家休闲山庄避暑,女儿留了个心眼,才知道阿父一直瞒着此事,想是不愿带我们娘俩过来呢。”

“哦?”陈氏闻言,秀眉倒竖,直勾勾的盯着王轩,让他给个解释。

王轩苦笑连连,陈氏出身关西世家大族,底蕴深厚,哪怕是高祖建国,都采取了拉拢的态度。王轩的夫人陈璇乃是陈氏当代族长的长女,嫁给王轩时,他还只是个俸秩六百石的小官,真算得上是下嫁了。陈氏一族当然是很不乐意的,无奈陈璇以死相胁,陈族长又爱女心切,这才便宜了王轩这毛头小子。哪怕如今王轩已位列九卿,对陈璇也是又敬又爱,倒不是因为她的家世,而是为了那份誓死相随的情。

王轩屏退了屋内的下人,又把嫣儿打发到外间去玩,这才幽幽低声道:“陛下确实曾提起此事,说是休朝后可到这皇家休闲山庄避暑,只是这山庄背后那劳什子皇家实业集团,为夫实在不想招惹啊。”

陈氏作为世家长女,对于政治斗争看得比王轩都要清楚,经常帮他拿主意,此时闻言,沉思片刻,便道:“夫君可是担心窦婴和周亚夫?”

“周亚夫赋闲在家,虎符印绶都已交还陛下,宛如没牙老虎,不足为虑。只是这窦婴,身居太尉,执掌三军,不可轻易为敌啊。”

陈氏笑了笑,低声道:“夫君多虑了。历来朝堂之上,陛下与太后的势力彼此抗衡,窦婴一系秉持中立,坐山观虎斗,企图坐收渔利,早就引起了陛下与太后的不满。往日不伸手倒罢了,此番太子遇袭一事,恐脱不了干系,更是触动了陛下与太后共有的逆鳞。狼之野心昭然若揭,再想重拾超然姿态,断不可能。”

王轩点头表示赞同,却又疑惑道:“夫人说得极是,如今太子办这皇家实业集团,显然是想削了诸皇子的权势,想来也是陛下的意思。只是不知为何,又要将临江王和胶西王放归封国,这不是功败垂成吗?”

陈氏暗自苦笑,对自家夫君的政治智慧十分无奈,还好只是个掌司法的大理卿,平时话也不多,否则早就被朝堂上的老狐狸们生吞活剥了。她摇摇头,压低声音道:“陛下是不想脏了太子殿下的手。”

王轩闻言一愣,随即大惊失色,终于想通了其中关键,哆嗦着问道:“那窦婴的盘算岂不是落空了?他会不会。。。。。。”

陈氏摇头否决了王轩心中那种可怕的猜测,道:“他不敢!若是只有陛下,他还有几分胜算,可太后显是知晓太子作为的,却没有阻止,朝堂上的太后一系更是若无其事,夫君难道还看不清?”

王轩定下心神,沉思片刻,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没错,原本朝堂上皇帝和太后两系人马总是针锋相对,如今却是极为默契的保持沉默。原本超然的窦婴一系,近日却上串下跳,显得急躁不堪,莫不是感到心中不安了?

王轩觉得自己抓到了一丝头绪,继续问道:“只是窦婴毕竟是太后的亲侄子,太后能任由陛下处置吗?”

陈氏脸上满是不屑,冷笑道:“陛下连亲生儿子都舍得,太后会舍不得区区侄子?”

王轩闻言,满头冷汗,有些不知所措。

陈氏赶紧安慰道:“夫君莫要着急,想来如今这皇家休闲山庄内,不止是陛下一系的入住,恐怕太后一系的朝臣也定是不少。”

王轩想了想,有些后怕的搂着陈氏,歉疚道:“诶,当初听到陛下提起,让群臣到此处避暑,为夫只想着避嫌,这才瞒着夫人,却不知其中如此多的算计,险些害了全家啊。”

确实,景帝让群臣到皇家休闲山庄避暑,就是在给太子刘彻建立的皇家实业集团撑腰,也是给朝臣们选边站的机会。王轩原本只想继续保持中立,不明确站在皇帝一边,以避免和太后,窦婴两人的派系冲突,却没有考虑到皇帝和太后暗地里已经有默契的共识,甚至暂时放弃两派间的斗争,准备联合清剿朝堂上不安分的其他势力了。

在这场零和游戏中,入住皇家休闲山庄的朝臣,或许还能继续在皇帝和太后两派间游移。但不依言入住皇家休闲山庄的朝臣,将不再是中立的姿态,而是彻底站在皇帝和太后的对立面,将会面临朝堂上最大两派势力的围剿。而王轩位列九卿,相当于后世的副国/级官员,其政治倾向更可能决定全家人的命运,甚至是生死。

陈氏拍了拍他的大手,没有说话,明眸中满是安慰和理解。她当初就是看上了王轩的真实坦诚,从小在尔虞我诈的世家教育中生长,她格外珍惜眼前这个心怀坦荡,不通算计的男人,自死不渝。

“啊!”嫣儿的尖叫声打断了陷入柔情蜜意中的两人,只见她站在门边,双手捂在俏脸上,仿佛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却不时从指缝中偷偷瞄着,嘴角满是戏谑的笑意。

王轩赶紧放开怀里的婆娘,满脸涨得通红,一副yu言又止的尴尬表情。

“死丫头!”陈氏倒是没有偷吃被抓到的觉悟,倒是大方的朝王轩飞了个嗔怪的媚眼,随即走过去,拎着嫣儿的耳朵往外拖,嘴里大大咧咧道:“敢坏为娘好事,快带我去逛逛这山庄,不给我找够人凑台搓麻,看我这么收拾你!。。。。。。”

第四十九章 皇家休闲山庄(下)

皇家休闲山庄整体布局巧用地形,按照地形地貌特征进行选址和总体设计,完全借助于自然地势,因山就水,顺其自然,甚得道家的精髓。请使用访问本站。山庄内建筑规模不大,楼阁和围墙多采用青砖灰瓦、原木本色,淡雅庄重,简朴适度。苑景自然野趣,与天然景观和谐地融为一体,达到了回归自然的境界。

面对如此美景,王轩却觉得很苦恼,因为他身边坐着一个诸神辟易的煞神——中尉郅都。

作为掌管司法的大理卿和掌管首都治安的中尉,两人平时没少打交道。对于郅都,王轩是很敬佩的。虽然他有些不近人情,但一向违法必究,执法必严,从不因人废事,自从接管中尉府,长安城的甚至都快做到了传说中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当然,敬佩是一回事,但亲近就是另一回事了。郅都就像他的绰号“苍鹰”一样,仿佛时刻翱翔在万丈高空,高傲而孤独,用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打量着每个人,令人不寒而栗。而此时,这个狠人正坐在王轩身边钓鱼,不由让他心中哀叹连连。

自从数日前被陈氏解开了心结,王轩也心安理得的在皇家休闲山庄住了下来。果然如陈氏所料,陛下和太后两派的朝中重臣都纷纷到山庄来避暑。几天下来,王轩已经碰到了不少熟识的重臣,心中更是大定,开始学陈氏和嫣儿享受生活起来。他玩不惯那些麻将什么的闹腾玩意,倒是在山庄安排的伴游建议下,接触到并渐渐喜欢上了钓鱼。

山庄内挖掘了一个大大的湖泊,引来滈水注满,八座别致的吊桥连接到湖心岛上,将湖面分割成大小不同的区域,层次分明,洲岛错落,碧波荡漾。湖心小岛上有股清泉,碧草茵茵,林木茂盛,有别致的亭子供人歇脚,湖畔还专门预备了处处垂柳的小水湾供人垂钓。

久居长安城的朝臣们,很快就爱上了钓鱼这项运动,纷纷到湖心岛上,享受生机盎然的野外生活情趣,领略赏心悦目的湖光山色。微微清风吹走了朝堂上的喧嚣,钓竿的颤动带给老人以童子般的欢乐,只要一竿在手,性情暴躁的人也会“静如处子”。

王轩原本和相熟的大臣约好,今日午膳后共同到此处垂钓,故此早早在此等候。谁知郅都突然出现,拿着山庄内特制的钓具和桶子自顾自坐到王轩旁边的钓台上,连声招呼都没打。王轩见状就暗道不好,怕是相约的同僚远远看到郅都在此,就不肯过来了。

事实证明,王轩的猜测没有丝毫错误,而且不但是大臣们不来,连鱼儿都不敢来了。两人相对沉默的垂钓了半个多时辰,浮漂愣是就没有丝毫抖动过。王轩无奈的看了看郅都,只见他连垂钓时都把身躯坐得笔直,在烈日当空的午后,王轩却仿佛看到他身边笼罩着浓郁的寒气,恐怕水里的鱼儿也感受到了吧。

郅都早就发现了王轩在打量他,却根本懒得理会。他现在也是满心郁闷,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非要命他到这山庄休闲,还严令他必须日日垂钓,消除些身上的煞气。中尉做的本就是杀人的活,别人虽称他为酷吏,在他眼里却是一种赞赏。身上没点煞气,咋能压住长安城里的牛鬼蛇神和各路神仙?

他不知道,刘彻对他的期许绝对不是管治安的中尉。这种有才能又足够忠心的臣子,刘彻是不会允许浪费的。因此,刘彻自然不能让他过于投入在杀戮中。要知道,从去年接任中尉一职,郅都的血手里已经攒下了上万条人命。栗姬一族,上林苑罪官九族,刘荣哥三王府下人,每次干的都是夷其族的活,这身上煞气真是滔天了。用后世的话说,如不是他神经足够坚韧,早就心理变态到极致了。

因此,刘彻下了严令,命令郅都到皇家休闲山庄避暑,还专门派了宫中侍卫,强迫他一定要日日垂钓,好好调节一下心理。从前刘彻在龙组时,不少过度杀戮导致心理问题的成员就是靠着钓鱼配合心理治疗,恢复了健康。当然,刘彻不会向郅都解释啥是心理治疗,而是告诉他要消消煞气,汉朝的人都能听得懂。

“郅都大人怎的也到此处避暑?”老实人王轩实在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沉默,却又不好独自离去,只好硬着头皮问道。

郅都闻言,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色急速的几度变换。他实在没想到王轩会主动找他说话,这分明是在为难他嘛,太子的严令中有个诡异的要求:一旦别人和郅都说话,他的回答必须三倍于对话者。

不得不说,郅都是一个言出法随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虽然他极度不喜言辞,但还是遵照太子的命令,在心中默数了王轩问话的字数,想了良久,道:“本官奉太子之命到此处避暑,王大人怎的也到此处避暑?。。。”

字数不够啊,他急忙又想了一句,继续问:“可带了家眷?”

还是不够啊,又继续:“可用过午膳?”

还差三个字,咋办?郅都急出了满头大汗,却顾不得理会满脸讶异的王轩。急切间,他突然看到水面上王轩的浮漂动了,忙叫道:“快收杆!”

。。。。。。

呼,见到王轩提起鱼竿,一只银灰色的鲢鱼跃出水面,郅都长舒了一口气,三十六字,齐活了!眼看王轩就要转身说话,郅都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提起钓具和钓桶,一溜烟的跑得没影,只留下无语问苍天的王轩。王轩把苍鹰郅都吓得落而逃,绝对是件轰动全长安的伟业,足以载入史册。

不明就里的王轩悠闲的收起钓具和钓桶,晃悠悠的回到自己的独栋小楼,将鲢鱼交给山庄专门为小楼配置的厨师打理,便到书房寻些有趣的野史,躺在露台的摇椅上,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皇家休闲山庄确实有些门道,各种物件齐备而新奇。比如这小楼里的书房,满当当的几个书柜,摆满了长安城万金难求的线装书,天文地理,经书典籍无所不包。甚至有一些先秦典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秦始皇焚书后,大汉朝堂的典籍有很多的残本,遗本,竟然在此处也能得见。据说朝堂上的几个老学究呆在自己小楼的书房里,数日不眠不休,熬红了眼,就为多读些典籍。王轩不是书呆子,但也喜欢不时泡在书房,寻些新奇有趣的书籍读读。

良久后,他合上书籍,看了看远处的夕阳,估摸着陈氏和嫣儿也该回来了。陈氏自打到了山庄,就和贵妇们凑在一起,终日呆在山庄内的会馆玩乐,那种叫麻将的玩意更是一打就是整日。而嫣儿也跟着官宦家的公子和千金们四处游玩,泛舟湖上,纵马田园,不亦乐乎。

王轩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深吸一口气,贪婪的体味着山野中的闲逸,偶尔能逃开尔虞我诈,享受这平淡却奢侈的生活,实在是一件美事。只是不知道此时的长安城,还有多少朝臣夜不能寐,窦婴,周亚夫,一代贤臣名相,难道真的执迷不悟,逼陛下和太后动手吗?中尉郅都此时正在山庄里,身处长安的他们会有其他动作吗?

王轩长叹一口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远离长安城的山庄中,王轩已经能用一种跳脱的姿态审视着城中的窦婴等人,自然知道他们的坚持是多么的无力。驱散脑海中的思绪,王轩站在露台上,对着远处缓缓归来的陈氏娘俩挥了挥手,脸上满是柔情笑意。。。。。。

第五十章 平羌六策

甘泉宫内,景帝没有等到长安城中窦婴动手的消息,却收到陇西郡太守吴蒯的加急奏报。请使用访问本站。景帝看完后,皱了皱眉头,递给了身边的刘彻,有意识的开始培养刘彻处理政务。

河西走廊!刘彻放下手中的奏章,兴奋的看着景帝,目光中满是狂喜。

河西走廊是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和战略要地,是后世著名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一条黄金通道。

祁连山脉的高山上,有着丰厚的积雪和冰川覆盖,这些积雪和冰川在每年特定的季节融化,为河西走廊大量的绿洲和耕地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源头活水,滋养、灌溉而造就了水草丰美,物产丰富的河西走廊。

如今的河西走廊是匈奴人游牧的地方,此处的西羌部落都臣服匈奴。匈奴强大,冒顿单于曾“破东胡,走月氏,威震百蛮,臣服诸羌”。当时汉王朝初建,无力对匈奴实行反击。匈奴为切断汉朝通向西域的道路,并从东西夹击关中,力图南下连结西羌酋豪。而汉王朝则将隔绝匈奴与西羌的联系,作为一项重要的防御措施。

西羌,出自三苗,是羌族的别支,三代以后居于河西、赐支河和湟河之间。西羌人经过先秦一段很长时间的迁徙分化,进入中原的羌人已基本上融合于汉人之中,未进入中原的羌人除部分生活在陇西以外,大都散布于长城以西,特别是河湟地带。

就在刘彻为如何打通河西走廊烦恼时,竟得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羌族一支研的后代留何不堪匈奴贵族的奴役,率种人请求归附,为汉朝守卫陇西要塞。

“父皇作何打算?”刘彻问道。

景帝不明白刘彻为何如此兴奋,毕竟先前归附大汉,迁入中原的羌人部落也不少,却没什么大用,反而跟边塞的汉人发生了不少冲突,随即淡淡答道:“既是要求归附,可把留何及其研种羌部落一齐迁居到陇西郡中,安排在狄道、安故、临洮、氐道、羌道五县中,与我汉人杂居,共同守卫西北边防。”

“父皇,儿臣以为,将其迁入关内弊大于利,断断不可。”刘彻可不希望如同先前归附的羌人一般将留何羌改造成农耕民族,太浪费了!

景帝闻言一愣,摇头道:“朕也知道此举并无好处,甚至会祸害当地汉人,可是若此次不接受留何归附,恐寒了西羌诸部yu归顺大汉的心啊。”

“父皇误会了,儿臣并不是要拒绝留何归附,只是不希望其部族迁入关内罢了。”

“哦?莫非你有良策?”景帝知道刘彻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顿时来了兴趣。

刘彻点点头,道:“儿臣有些想法,如今尚待斟酌,明日会拟成奏章呈给父皇。”

景帝按捺下心中的好奇,随即吩咐刘彻回去细细考虑,却是彻夜辗转发侧,夜不能寐。

翌日,景帝迫不及待的看完刘彻呈上的《平羌六策》,双手不住的颤抖,太yin损了!景帝知道这道奏章一旦泄露出去,会造成多大的波澜,这可是剑走偏锋的绝户计啊。思虑良久,景帝紧咬牙关,却仍迟迟下不了决心。

刘彻并不着急,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他知道这些计策一旦实施,景帝作为决策者或许将遗臭万年。当然,他有信心作为最终的胜利者,重新将历史书写一遍。即使景帝现在不采纳,未来刘彻即位后也是要实施的,现在就看皇帝老爹有没有魄力先顶上这个黑锅了。

景帝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又翻开《平羌六策》,听刘彻细细的解释了一番。

1开边贸,和西羌各部通商,换牲畜和羌人奴隶。不再将归附西羌部落内迁,而是将其作为雇佣军,驻守关外,并允诺用大量的淘汰军械,粮草和奢侈品换取大型牲畜以及羌人奴隶,以夷制夷。驱使西羌各部袭击其他部落,不但可以削弱他们的战争实力,还可以在西羌内部制造仇恨,瓦解各部落彼此之间本就脆弱的信任和联系。

2招募游侠,设立西羌捕奴队。汉初的游侠,其实就是流氓、土匪、强盗、罪犯等社会垃圾。别小看这些社会垃圾,在冷兵器时代这些社会垃圾单打独斗的能力还是不少的,如果能很好的利用这些社会垃圾(比如沙俄就很好的利用这些社会垃圾来为沙皇开拓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用猛将将其经过一定的训练后投放到边疆地区,告诉他们这里他们可以随意抢劫和杀戮异族并且抢劫所得均归他们所有,他们做的只需要承认自己是臣服zhong yāng王朝的就可以了。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减少国内矛盾,还可以为保卫边疆地区出力而不需要zhong yāng提供财政,并且可以开拓疆土。

3大量高价购买西羌女奴。对付游牧民族,杀他们的男人没用,因为男人可以有很多个女人,男人再杀,人口也可能正常繁殖。但是减少女人的人口就不一样了,直接就能影响到他们的生育率,一女多夫也没辙。所以大可以钱去买他们的女人,同时,刘彻也会加速大汉纺织业的进程,正好需要大批女奴。

4修筑堡垒,焚烧草地,屯田戍边。派遣军民分配土地粮草种子农工具,焚烧牧草开荒,筑城置军民一体编制垦覆戌边。一方面能破坏边城外牧草的生长,同时可以为边军提供少量粮草,减少对后勤的依赖。为了防止西羌和匈奴的劫掠,更要做到十里一堡,百里一城的交叉兵力部署网络,相互守望。城间多挖壕沟和陷阱,置拒马,遍撒蒺藜,并派发大量军弩等守城器械,并随时做好坚壁清野的准备,让进犯的游牧骑兵和战马饿死在高高的边墙下。

5修筑道路,改善物流,扩充边军。用获得的西羌奴隶,修建西安到陇西一线的道路,以便大汉精锐骑兵能以最快的速度驰援边城。同时派发军功爵,但凡能为边军输送军需的商户,视其功劳大小,可获得相应军功爵,最高可封侯。如此一来,大大降低了后勤压力,将可扩充边军十数万,充实到新建的堡垒和边城中。

6污染水源,扩散瘟疫。暗中秘密派遣得力人手,将因疫病倒毙的牲畜,运到河西走廊的草原深处,投入各处水源之中,使西羌各部爆发大规模的疫情。在边城囤积大量药材和医者,严加防御疫病扩散至大汉竟能,并加大边贸药材和粮草交易量,趁火打劫,大肆掠夺西羌各部的人口和资源。

。。。。。。

“难得彻儿小小年纪,就如此杀伐果决。朕这大汉天子,若因怕担千古骂名,而误了社稷,百年后又如何有脸去见祖宗?”景帝听完刘彻的解释,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写满坚定的小脸,长叹道,“罢了,罢了!给朕研墨!”

在刘彻激动和敬佩的目光中,景帝按照《平羌六策》重新誊写了一道诏令,隐去了部分见不得光的条陈,随后缓慢但坚定的盖上了玉玺,让掌印太监孙全尽速诏令全国。

后世的史书上,这篇《平羌六策》被史学家们视为大汉帝国由守转攻的转折点,造成了长达千年的大辩论,景帝也因此成为华夏史上最具争议的帝皇。这位前半生温良恭俭的“斯文”皇帝,为何会突然颁布这样一道算得上泯灭人寰的“恶诏”,成为一个不解的千古之谜。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刘彻,却始终隐于幕后,没被史家们看出半分端倪。

第五十一章 诸般算计

汉景帝中元元年夏,大汉朝堂因为景帝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诏令,愈发波澜诡谲起来。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太尉窦婴,被任命为大将军,前往陇西郡扩编边军十五万,屯兵筑城。大将军一职始于战国,汉代沿置,作为将军的最高称谓,位在三公上,卿以下皆拜多由贵戚担任,统兵征战并掌握政权,职位极高。然而,这不是一个常置的称号,是只有战时才会设立的最高军事指挥官,吴、楚七国之乱时,窦婴就曾被景帝短暂任命为大将军,守荥阳,防御齐、赵两国的叛军。

析陇西郡地置天水郡,着上郡太守李广调任新置天水郡太守。秦始皇二十六年置三十六郡时,陇西是其中之一,汉承秦制,陇西郡乃是大汉西北屏障,与京畿毗邻。此次分出16县置天水郡,陇西仅余11县,天水郡死死扼守住了从陇西郡到京畿的交通要道。最为诡异的是,景帝将霸上细柳营交由李广,命他领细柳营驻守天水郡治,若西羌或匈奴兵犯陇西郡,以便随时驰援。

中尉郅都,被任命为雁门郡太守,整顿边务,抵御匈奴南下侵扰。景帝之所以任用没有任何领军经验的郅都,很大的原因是由于太子刘彻的坚持。作为穿越众,刘彻很明白郅都完全足以胜任这个职务。在史书上,汉景帝两年后也将任命郅都为雁门太守。匈奴人一向敬佩郅都的节cāo威名,得知郅都就任雁门太守,惊恐万分。郅都才抵达雁门郡,匈奴骑兵便全军后撤,远离雁门。至郅都死,都不敢靠近雁门郡。匈奴曾用木头刻成郅都之形的木偶,立为箭靶,令匈奴骑兵奔跑shè击,匈奴骑兵因畏惧郅都,竟无一人能够shè中。

赋闲在家的周亚夫,被任命为沛郡太守,兼楚国国相。说到这里,就不得不介绍一下沛郡周围的形势。汉高帝六年,封刘交为楚王,以东海郡、薛郡、彭城郡三十六县置楚国。彭城郡为汉代楚国的核心部分。景帝三年,楚王刘戊联合吴、赵、济南、菑川、胶东、胶西国诸王发动七国之乱。乱平后,楚国本应置郡,但因景帝“尊宠元王”,不忍绝其祀,故立刘礼为楚王,奉祀楚元王刘交。于是彭城郡北部数县仍为楚国,析彭城郡南部置沛郡,以楚国之薛郡置鲁国。最为关键的是,楚国和沛郡毗邻梁国,这个吴楚之乱后唯一保持实际意义上du li运作的大汉诸侯国。

太尉府中,窦婴拿着景帝的诏令,脸上满是哀戚之色。太尉领大将军,看似荣宠之极,背后却是暗含杀机。

身处甘泉宫的景帝并没有差人送来虎符,似乎更没有登坛拜将的打算。没有虎符的大将军,根本不能调动一兵一卒。汉朝只认印不认人,没有虎符印信,就是连皇帝本人都进不了军营,更别提调兵了。

窦婴很明白,景帝的意思是让他孤身赴任,而他唯一能掌控的,只有到陇西郡后扩编的十五万新军。十五万新军,而且是用于屯兵筑城的兵士,能有多少战斗力?到了陇西郡后,不但会被陇西太守吴蒯节制,背后更是有天水郡太守李广率领的细柳营虎视眈眈。但凡窦婴轻举妄动,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若是不去,抗旨不尊的罪名担不起,只有谋反一途。如今中尉郅都在南山的皇家休闲山庄避暑,防卫京师的北军暂时由中尉丞统领,看似有机可乘。但窦婴作为表哥,很了解景帝,他绝对不像外表那样温良恭俭,晁错是怎么死的,他比谁都清楚。窦婴相信,景帝绝对在长安城留下了无尽的后手等着他。

何况现在废太子刘荣远在临江国,一旦起事,如何拥立新帝?不能占到大义,窦婴一个外戚,想守住长安城,简直是痴人说梦。吕后乱政,外戚专权的时代才过去了多少年?现在长安城里的大臣,哪怕多是窦婴一系人马,都不会支持他篡夺刘氏的江山,甚至有可能反过来将他诛杀当场。

窦婴无力的耷拉下肩膀,唤来府上的幕僚,细细叮嘱了一番。接下来的几日,窦婴闭门谢客,没有私下联系任何人,也拒绝了诸多好友和门客的送行,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悄悄的带着十数名贴身侍卫,马不停蹄的赶往陇西郡赴任去了。既然已经决定认输,干脆做得彻底些,也许皇帝还能念在当年的情分,留全家一条活路。

至于周亚夫,则早已启程,带着府上的众多私兵,一路披星戴月,纵马狂奔,如今已可以遥望到梁国的国都睢阳。

“阿父,你年事已高,年前又生了场大病,可经不起这番折腾。”周亚夫的长子周匡递上水囊,劝解道。

周亚夫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懂个屁!老夫今年不过五十有六,想那廉颇甲之年,尚能一饭斗米,肉十斤,老夫岂能比他尚且不如?!”

“孩儿不是此意,只是心中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说?”

周亚夫瞟了一眼yu言又止的儿子,很是恼怒,他生平最看不得扭捏作态的男子,喝道:“有屁快放!”

周匡苦着脸,凑到近前,低声道:“孩儿觉得,陛下此番恐怕有不少算计。。。。。。”

周亚夫虽是个莽汉,但是毕竟在朝堂上打滚数十年,当然明白周匡的意思,却是毫不在意的摆手道:“不过就是想借老夫的手收拾刘武那小子罢了,只要眼睛没瞎,谁会看不出来?”

周匡很是无语,老爹就是这个性子,什么话都敢大大咧咧的说出来,平时没少吃亏,景di du常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在匈奴将军唯许卢等五人归顺汉朝时,景帝非常高兴,想封他们为侯,以鼓励其他人也归顺汉朝,但周亚夫反对道:“如果把这些背叛国家的人封侯,那以后我们如何处罚那些不守节的大臣呢?”景帝听了很不高兴:“条候的话迂腐不可用!”然后将那五人都封了侯。周亚夫竟然气得托病辞职,景帝也批准了他的要求。

如今景帝突然重新启用周亚夫,而且还给了他一道“便宜行事”的密诏,摆明了就是想利用他这种蛮横粗俗的性子,对付梁王嘛。要知道,汉朝对军队的管控是很严的,领兵的将军即使有虎符,想要进兵,也还必须得到皇帝的诏令,一旦先斩后奏,有极大的可能被秋后算账。“便宜行事”的密诏,就是给了周亚夫独断专行的极大权限,让他任意施为。

周匡很是担心,忙劝道:“阿父,梁王毕竟是太后的亲儿子,陛下明里不敢忤逆太后,暗地里却让阿父便宜行事,其中险恶不言而喻。阿父哪怕不吝自身,也要为族人多加考虑啊。”

周亚夫点点头,表示自己领会得到。吴楚之乱时,梁国危在旦夕,景帝就是明里下旨让周亚夫派兵救援,暗里却密诏按兵不动。叛乱平定后,景帝迫于太后的压力,只得象征性的惩罚了周亚夫。如今景帝又要借刀杀人,只怕来日兔死狗烹,不得不防啊。

周亚夫遥望着远方的睢阳城,微微叹了口气,继续打马前行。旁人都以为他是热血上脑,却不知他早就看出了景帝的意思,但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照皇帝的意思做,将来结果如何尚不可知;如是抗旨不尊,或者阳奉yin违,眼前就只有抄家灭族之祸了。

甘泉宫内,景帝拿起奏报,微微笑道:“窦婴和周亚夫倒是识趣,也省得朕再施后手了。”

刘彻闻言,满脸的戏谑:“不过是想撇清袭杀儿臣一事罢了,做得倒是隐秘,至今也查不出是谁下的手。”

景帝摆摆手,幽幽道:“罢了,若是从此任劳任怨,事成之后,饶了他们族人性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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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南山稻田边

没有波涛汹涌的浪,也不似潺潺细流的溪,滈河,只是这样静静的流淌着,缓和而又温顺,经久不息。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耿老汉在竹筏上扎了个小马扎,顶上个小凉棚,悠哉悠哉的顺着河水漂流。到南山快半年了,往日的金戈铁马已渐渐远去,人到中年的耿老汉微微隆起了小肚腩。

望着岸边一大片绿油油的稻田,耿老汉宛如吃了蜜一般。当初孤儿内院里的农学院,非要在百亩上等良田里种上这种叫水稻的玩意,耿老汉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水稻以前只是听南边来的人偶尔说起过,还从未亲眼得见,据说只有长安城的贵人们会不时吃上一顿稻米。既然是贵人吃的玩意,估计伺候起来可不容易,耿老汉虽说是个庄稼老把式,心里不由有些发憷。

这水稻物如其名,吃水还真是厉害,农学院的先生带着手下的娃娃们,愣是了半个月,在稻田周围挖了长长的引水渠,把良田活生生的变成了水田。种了十来年粟的耿老汉当时就蒙了,田里这么多水,幼苗还不得烂根啊。农学院的先生好说歹说,才暂时安抚下情绪激动的耿老汉。直到入夏,稻苗不但没烂根,反而长得愈发茁壮,立在田里就像一个个昂首挺胸的棒小伙,耿老汉这才放下心来,暗自感叹,不愧是太子派来的先生,连种庄稼都有本事。

耿老汉就像只巡视着自己领地的狮子,不时会顺河漂流而来,看看自己摆弄的百亩良田,乐此不疲。就在他心情愉悦的时候,却远远看到一处稻田边上有不少人围在一起,还似乎起了争执。耿老汉赶紧把竹筏撑到岸边,火急火燎的赶了过去。这处稻田可是农学院的先生专门划出来的劳什子“实验田”,当时可是选了十亩最好的田地,据先生说太子殿下都常常问起实验田里的情况,万一被人整坏了,还了得吗?!

耿老汉来到近前,见争执的两方都只是站在田边动嘴,没有拉扯,不由松了口气。他刚要发话,却见一个穿着丝绸衣裳的俏丽少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脆生生的问道:“老丈来得正好,这田可是你家的?这些坏家伙要给你家田里放鱼呢!”

耿老汉看了看少女,和她身边几个同样衣饰华丽的同伴,想来是到远处皇家休闲山庄避暑的贵人,忙躬身答道:“见过几位公子小姐,这本是孤儿院的官田,管事交给老汉打理。”

“既是官田,更该好好看顾,别让这些坏家伙糟蹋了!”少女闻言说道,朝旁边另一群少年努了努嘴,脸上带着挑衅的意味,和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耿老汉点头应诺,朝着少女的眼光望去,却见到几个熟悉的少年,忙叫道:“赵立,你这个臭小子不在内院呆着,跑这来做什么?!”

身穿黑色作战服的赵立挠着头,慢悠悠的靠了过来:“老爹,俺们几个是接了教官的命令,带着医学院的学生来寻些水蛭,正好碰上农学院的学友们正在和眼前几位公子小姐争吵。”

“胡说!你们分明都是一伙的!”俏丽少女指着他的鼻子,不屑道。

赵立闻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刚才他们几个确实在拉偏架,毕竟都是孤儿内院的,硬要说是一伙的也没错。

耿老汉看到赵立有些心虚,哪还不明白原委,忙缓和气氛道:“小姐莫要和他们一般计较,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娃娃,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几位贵人,老汉替他们给贵人们赔罪了。”

少女身旁的一个小公子扯了扯她的衣袖:“嫣儿姐,算了,老丈都这样说了,别计较了。”

嫣儿闻言两眼一瞪,气鼓鼓的道:“秦立,你这是在教训我?还是说我小气啦?!”

秦立忙收回手,站在一边嚅嚅喏喏,大气都不敢吭。心中懊悔不已,娘咧,嫣儿姐就是暴脾气,自家没事招惹她干啥?

“行了,嫣儿,别老是欺负小立。”一个年岁稍大的高挑少女笑着拍了拍嫣儿的肩膀,随后对耿老爹温声细语道,“老丈不必着急,嫣儿性子虽急了些,也不是坏人。今日我们原是想到这田野里欣赏景致,不料碰到几个小哥要往你家田地里放些鱼儿,嫣儿怕他们糟蹋了这好好的苗儿,这才有些争执。”

耿老汉听了少女的解释,连忙道谢,转头对一旁农学院的几个娃娃骂道:“咋回事?想糟蹋这稻田,被嫣儿小姐阻止了,还不听劝,这还有理了不成?”

农学院领头的张松本就是个虎小子,闻言就不干了,“老爹,这可是先生让我们往稻田里放鱼的,忙得午饭都没吃,咋没来由的还挨了你的骂咧。。。。。。”

赵立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缩了缩脖子,连带声音也低了下来。军事学院的学员恶名昭彰,赵立更是惹不得的人物。

“哦?先生交代的?”耿老汉闻言,点点头,“既是先生交代的,那定然不会错,是老爹心急错怪你们了,晚上都上家来,请你们吃上顿红烧肉。”

哇唬!在场的内院学员们都高兴的叫了起来,赵立也是满脸喜色。耿老爹可是院里的活菩萨,总管事喜欢他的耿直忠厚,给他安排了套先生才能住的好房子,月例也是不低。他孤身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平日经常去和厨子们学上两手,没少在家里给学员们开小灶,味道可比在院里食堂吃大锅饭好多了。

嫣儿见少年们没被处罚,反而还得了奖励,顿时就不乐意了,忙道:“你这老丈好没道理,咋不着紧这好好的田地呢?”

耿老汉闻言,笑着解释道:“几位贵人怕是误会了,既是农学院的先生吩咐的,想来定是太子殿下交代的,断断错不了。”

“哦?”几位公子小姐闻言,眼神俱是一亮,太子的“生而知之”早在长安城传开了,层出不穷的新奇的美好事物,更是让年轻一辈对他崇拜不已,二世祖们有他们自己的一套人生观和价值观,一个同样喜欢玩乐喜欢美食的同龄人,比高高在上的太子身份更显得亲切。

嫣儿水汪汪的大眼睛骨碌一转,装作不相信的样子,道:“你们说是太子的吩咐,可有凭据。”

耿老汉闻言一愣,哑然不语,倒是张松虎气发作,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得意洋洋道:“这可是太子命人送来的章程,先生近日身体不适,又唯恐误了殿下的大事,这才誊写了一份,交给我们几个。。。。。。”

嫣儿没等他把话说完,眼疾手快的一把抢过册子,满脸jiān计得逞的笑意,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你。。。”张松不由一愣,正待上前强夺,却被嫣儿带来的侍卫挡了下来。

嫣儿挑衅的晃了晃手中的册子,随即献宝似地递给身旁的高挑少女,“晴儿姐姐,你快看啊,太子写的哦。”

晴儿歉意的看了看急得抓耳挠腮的张松,最终还是抵不过诱惑,接过册子细细看了起来。这种纸质的线装书如今在长安城已经很常见了,虽然价值不低,但对于权贵豪门而言,家里往往都会大量购买,哪怕一时间看不完,也要充充门面,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嘛。

册子的封面上写着“稻田养鱼注意事项”几个大字,翻开细看,里面内容分成数个大项,每一个大项下面又细分了诸多小项,就像一颗大树,分出很多枝节。用字精炼却甚为明了,详细写明了每一步该如何做,可能会遇到何种困难,又如何解决这种困难,解决后又该如何做。细细看完,晴儿眼神越来越亮,实在太奇妙了,甚至觉得凭着这本小册子,哪怕自己没干过农活,也定能办好这“稻田养鱼”的差事。

嫣儿见她翻看完后,半天没回神,忙扯了扯晴儿的袖子,“晴儿姐姐,可是有不妥之处?”

晴儿小脸微红,摇摇头,自顾自的将册子还给了张松,制止了满脸不依的嫣儿,柔声试探道:“这位小哥,太子殿下常常差人给你们送这些章程吗?”

张松闻言,忙把册子藏回到怀里,警惕道:“确是太子送来的,你们莫要打些坏主意。”

嫣儿闻言大怒,指着他的鼻子斥道:“你当我们是什么人?!不过是些章程,很稀罕吗?!明日我就求阿父去找太子要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也发现自己的大话说得过了,看到张松和少年们眼中的戏谑和怀疑,不由涨红了小脸,腮帮气得高高鼓起,就像个熟透的小苹果。

晴儿赶紧出面缓颊,免得嫣儿羞怒不过而爆发,轻笑道:“小哥误会了,我们只是对太子殿下作的文章有些兴趣,不知道何处可以多看上些。”

张松松了口气,他也怕对面那个脾气火爆的少女不依不饶,能带上侍卫的贵人,惹上了可是大麻烦,忙躬身道:“这些章程都由先生们保管,不过太子传下的学问,在内院的图书馆里可以随时查阅。”

晴儿眼睛一亮,忙追问道:“可是前面孤儿院里的图书馆?不知小哥可否带我们进去一观?”旁边的公子和小姐们眼中也满是期待,这孤儿院据说也是太子殿下营建的,而那劳什子图书馆恐怕也是新鲜的事物,只是不知道和天上rén jiān比起来如何,定要去看个究竟才好。

“你们不能进去!”就在他们满含期待的等着张松回答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显得异常坚定,不容半分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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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内院探奇

嫣儿的心情极度的糟糕,哪怕手里端着哈根达斯里最好的冰激凌,还是高高撅起小嘴,满脸不悦。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晴儿见状,不由噗嗤一笑,伸出纤细的手指夹住她的双唇,打趣道:“快变小鸭子了。”

嫣儿自是不依,一翻打闹下,这才收拾心情,抱怨道:“都怨晴儿姐姐,刚才怎么不让人教训那个叫赵立的臭小子?一介平民怎敢对我等如此无礼?!”

晴儿笑眯眯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平民?没见他和身后的数名少年都身着玄衣,式样也是奇特,哪里是平民的装束?”

“他们都是出自孤儿院啊,分明都是军中孤儿,怎的不是平民?”

晴儿摇摇头,解释道:“那几个玄衣少年,行事不卑不亢,目光如炬,腰背一直保持挺直,声音宏亮,其他少年隐隐对他们有些畏惧,倒是那几个劳什子医学院的少女眼中满是崇拜爱慕,显然他们在孤儿院里的身份不一般啊。”

对面喝着冰镇果汁的秦立点点头,插嘴道:“他们离开时,还不由自主的排成队列,行进间步调一致,哪怕是遇到田间沟坎,稍微乱了些,也会迅速调整回来,倒是和我家阿父手下的兵士有点像,甚至比一般的兵士们要齐整多了。”

晴儿眼神一亮,仿佛想通了般,赞同道:“是啦!定是入了军籍的人啦!怪不得他发话后,所有人都不敢吱声,连那有些身份的老丈都面色严肃,看来他们定是孤儿院的侍卫了。”

嫣儿心中已有几分认同,嘴上却不可认输,挥舞着肉呼呼的小拳头,不屑道:“切~~,几个毛孩子,哪是啥侍卫,我家随便出个看门的兵将,都能将他们全部打翻!”

晴儿和秦立相视一笑,自顾自的吃着手里的吃食,没有理会她。汉朝对军纪颇为看重,若是那几个少年确实入了军籍,又有军务在身,一旦被人无故冲撞了,可是杀人无罪的。哪怕嫣儿几人都出身世家,怕也讨不得好去。虽说中尉郅都就要到雁门郡赴任了,但余威尚在,这一年多来,郅都可是给北阙甲第的二世祖们留下了永生不可磨灭的yin影。

嫣儿讨了个没趣,满脸不甘道:“难道就这样算了?你们都不想不进去看看那劳什子图书馆?”

晴儿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已有所指的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此事还要着落在嫣儿你的身上了。”

嫣儿闻言一愣,不知所谓的顺着晴儿的眼神望去,看到远处的一张沙发上,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正不断偷偷朝这边张望,不由面色一红,恼羞成怒的斥道:“陈诚,还不快给我过来!”

整个店内不由一片沉寂,显然都被嫣儿这彪悍的大喝给震撼了,倒是那个叫陈诚的少年丝毫不以为忤,屁颠屁颠端着桌上的吃食跑了过来,坐到嫣儿对面,秦立的身边。

“媳妇,叫我过来啥事?”陈诚一脸讨好的笑容,将一盘糕点推到嫣儿面前,“我还没碰过,专门为媳妇你点的。”

“谁是你媳妇?!再乱叫看我不把你的嘴撕了!”嫣儿看到晴儿和秦立脸上促狭的笑意,愈发彪悍的伸出双手,张牙舞爪的示威道。

陈诚挠着头,满脸无奈,歉意的看了看晴儿和秦立,显然也对自己媳妇的彪悍尴尬不已。两人从小订的娃娃亲,到现在都快十年了,怎么也算得上老夫老妻了,小时候还在一个盆里洗澡,一个被窝里睡觉呢,不是俺媳妇,还想嫁给谁去?

“好了好了,别老是欺负老实人。”晴儿看到满面通红嫣儿已经濒临爆走的边缘,忙缓颊道,“要想进孤儿院,去看那图书馆,还得靠你家陈诚呢。”

陈诚赶紧就坡下驴,媳妇的阎王性子,也就她的这个闺蜜能压得住,定是要处好关系的,忙讨好道:“晴儿姐有啥事尽管吩咐就是了,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倒也不要你赴汤蹈火,只是听说少府卿陈俞陈大人也来山庄避暑了。。。。。。”晴儿顽皮的眨了眨眼睛,娓娓道来。

陈诚一听,不由哭丧了脸,暗自悔恨自己嘴巴太大,啥事都敢答应,阿爷陈俞是个老古板,家教极严,哪是那么容易说动的。

晴儿见他一副为难的样子,意有所指的笑道:“莫急,我知道陈大人一向治家甚严,怕是不肯为你徇私的,不过听说他对未来的孙媳妇倒是有求必应啊。。。。。。”

陈诚闻言连连点头,一脸贼笑的看向了气鼓鼓的嫣儿,嫣儿冷哼一声,没好气的瞪着晴儿,眼神满是抱怨,但最终也只得无奈的点头同意,决定到陈老爷子那出卖“色相”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翌日清晨,孤儿内院多了四个满脸好奇,四处张望的奇怪家伙。昨日嫣儿出马,折腾了陈老爷子半晌,这才拿到了四张内院的身份牌。但陈老爷子要求四人只能身着孤儿内院的麻衣,不能带侍卫和仆人进入内院,规矩还是要守的,毕竟他作为皇帝最信任的老臣,知道皇帝和太子很重视内院这个孤儿院的核心区域,连太子詹事都不敢在里面得瑟。

静,偌大的内院很静,一片死寂。宽阔的青石道上很干净,没有半点杂物,却更显得诡异,因为没有出现一个人。嫣儿有些害怕的靠近了晴儿,扯了扯她的衣袖,却惊得她尖叫一声,划破了静谧的清晨。

远处传来奔跑声,一队玄衣少年出现在青石道的拐角处,踏着诡异的整齐步点,快速的跑了过来。

“来者何人!”领头的少年冷冷喝道,握紧了手中的短棍。

“是你!”嫣儿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叫赵立的少年。

赵立丝毫没有理会她,面无表情喝道:“出示身份牌!”

嫣儿正要发怒,却被陈诚拦住,昨夜陈老爷子没少叮嘱他,到了内院要按照规矩办,若是惹了事,回去少不得挨板子。老爷子是舍不得打孙媳妇的,嫣儿的板子自然也要落在他的身上。想到此处,他也顾不得嫣儿的彪悍,忙将怀里的四个身份牌都掏出来,递给了赵立。

赵立接过仔细查看了片刻,还回到陈诚手上,认真道:“公子最好还是将身份牌分给他们随身携带,万一走散了,也不会被抓到管理处去。”

陈诚点点头,依言将身份牌分发给其余三人,嫣儿气鼓鼓的扯过一块,冷哼了一声,吓得陈诚冷汗直冒。

赵立见陈诚守规矩,又好心提醒了一句:“现在内院的学员都在上早课,请不要大声喧哗,也不要到学堂打扰先生授课,否则会被惩处的。”

说完,径自带着身后的玄衣少年们继续巡视内院去了。

直到赵立众人消失在青石道尽头,陈诚才长舒了一口气,向满脸不悦的嫣儿解释道:“他们都是内院里军事学院的人,是管理内院秩序的,阿爷叮嘱万万不能冲撞了。”

嫣儿没有说话,她虽有些彪悍,但多少讲些道理,自然不会再为难陈诚,挽着晴儿的手,漫无目的的逛了起来。内院很大,里面分割成一个个du li的小院子,院门牌匾上都写着名头,诸如“格物院”,“术数院”,林林种种,数十个院子。院门都有两个玄衣少年站岗,拒绝四人进去参观的要求。四人瞎逛了半天,感到十分无趣,心中不免极为失望。

就在他们打算无功而返时,前方出现了一个青衫少女,陈诚眼睛一亮,赶紧跑了上去,亲热的揽住少女的胳膊,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

嫣儿见状,冷哼一声,脸上闪过极端愤怒的表情。晴儿见状噗呲一笑,满脸戏谑。嫣儿羞怒的跺了跺脚,却仍死死的盯着向这边走来的陈诚二人。

“这位就是嫣儿吧?”青衫少女亲热的笑着,随即伸出手,想摸摸嫣儿的小脑袋。

嫣儿迅速闪开,眼中满是愤怒的盯着陈诚揽着少女的手臂,面色铁青不发一语。

青衫少女见状,哪还不明白缘由,不由哑然失笑,几乎直不起腰来。陈诚更是急忙抽出手,手舞足蹈的解释道:“这是陈曦姑姑,是我阿父最小的亲妹子。”

嫣儿闻言,满脸尴尬的瞪了陈诚一眼,强迫自己装出一副淑女的模样,红着小脸怯生生的唤了声:“嫣儿见过姑姑!”

晴儿和秦立见状,先是一愣,随即也捧腹大笑起来,嫣儿忸怩作态的样子,实在是太有喜感了。嫣儿自然羞怒不已,倒是陈诚心疼媳妇,憋着笑清咳了一声,扯了扯陈曦的袖子,化解了嫣儿的尴尬。

陈曦见侄子那怕媳妇的怂样子,也不愿他为难,止住笑,埋怨道:“你们啊,拿了阿父给的身份牌子就敢乱闯,幸好阿父刚才差人嘱咐我来照看你们,否则犯了规矩,少不得吃板子。”

说完,自顾自的揽过嫣儿和晴儿的胳膊,带着众人逛了起来。陈曦的年纪本就和众人相差不大,个性也很爽朗,很快就打成一片,巧笑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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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春心萌动

晴儿静静的坐着,合上着手中的书册,水汪汪的大眼中满是敬佩乃至崇拜。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放眼望去,图书馆内尽是满当当的巨大书架,上面整齐的摆放着十数类不同的书籍。天文地理,术数格物,无所不包,据说都是太子殿下在短短年余的时间编撰而成的。可惜不得见到太子真迹,每本书稿都是交由太子詹事府内的书吏,誊写雕版,印成数千册,藏于图书馆中,供内院学员翻阅。

做为御史大夫(副丞相)刘舍最疼爱的孙女,晴儿从小陪伴祖父身侧,耳濡目染十数年,也称得上长安城有数的才女。没少见饱学鸿儒,青年才俊,却从未遇到如太子般惊才绝艳之人。阿爷刘舍平日在家中,也是常常赞叹不已:不足十岁稚龄,在未央正殿醉酒聊发少年狂,以惊世文采羞煞淮南王;隐居幕后,短短数月,创下田氏商业集团大大的家业;遇袭时,临危不惧,得脱大难后更是因势利导,力压九位皇子,削夺封地。

晴儿站起身来,将书册抱在怀中,似是在想些什么,俏脸微红,嘴角满是笑意。却怎料耳边传来“呀”的低呼声,嫣儿的面庞骤然出现在她的眼前,惊得她手上一松,书册掉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在静谧的图书馆内久久回荡,引得远处几个正在看书的老先生齐齐望了过来。所幸老先生们只是微微摇头,又重新埋首书卷,没有过多理会。

陈曦嗔怪的轻轻敲了下嫣儿的脑袋,低声责怪道:“在图书馆内不许作怪,幸好现在学员们都在上早课,如是看书的人多,打扰到别人,你免不得被抓去责罚。”

嫣儿撅着小嘴,挠了挠头:“姑姑你不是那医学院的先生嘛,有你在,还能任由他们欺负我不成?”

“内院里哪怕是总管事都要守规矩的,哪怕军事学院的那些臭小子不敢责罚我,但上报到内院那劳什子管理处,万一让太子知晓,我也免不得挨顿板子。”

陈曦摇摇头,心虚的解释道。作为太子的贴身侍女,她太了解刘彻的性子了。按说她是少府卿陈俞的小女儿,地位并不低,但却一直谨守本分,从未仗着身份胡来。

陈家和其他世家不同,陈俞的父亲自从跟着高祖打天下,就一直是刘氏的家臣。少府卿虽然位列九卿,其实却是掌管皇帝内库和吃穿用度的私人大总管,陈俞更是历经三朝,深得皇家信任。所以陈曦才以千金之躯,被送入宫中,成为刘彻的贴身侍女,从小看顾这位最受宠的皇子。因此皇室也从没把陈家人当成一般仆从看待,刘彻更是对陈曦信任有加,平时行事没有过多避讳,陈曦自然比旁人更加知晓太子殿下的厉害,从未敢有半分僭越和忤逆。

回过神来的晴儿也是嗔怪的瞪了嫣儿一眼,赶紧拾起书册,掏出手绢小心擦拭着上面的灰尘。其实整个图书馆都铺上了光洁的地砖,更是有专人每日打扫得一尘不染,哪来的什么灰尘,不过是晴儿过于着紧罢了。

嫣儿和陈曦见状,不由相视一笑,隐隐猜出了晴儿的小心思,自是低下声音一番打趣。晴儿虽然心有七窍,但毕竟脸嫩皮薄,怎经得起如此调笑,赶忙将书册放回书架,满脸羞怒的径直出了图书馆,只留下憋着笑,几乎直不起腰两女。

两女急忙追了出去,嫣儿揽过她的胳膊,轻声陪着不是。而笑意嫣然的陈曦落后几步,眼中隐隐有着几分遗憾。经过一个早上的相处,陈曦看得出来,晴儿对素未谋面的太子殿下满是憧憬,似乎还有几分chun心萌动的少女心思,可惜此事怕是有些难办。

按说晴儿才貌双全,年纪也和太子相仿,两人实乃良配。毕竟未来的太子妃陈阿娇可是大了太子好几岁,将来太子登基,少不得还要另纳妃嫔。可惜晴儿却被家世所累,即便被选为妃子,怕也不是好事。并不是说她的家世不好,御史大夫刘舍位列三公,荣宠至极,只是一旦被人朔及祖上,就有些麻烦了。

晴儿祖上本是西楚霸王项羽的亲族,项羽败亡后,其宗亲皆赦不诛,刘舍之父项襄以功封桃侯,并被赐姓刘氏。汉文帝十年,刘襄去世,刘舍袭封桃侯。景帝五年,被任命为太仆。景帝七年,更是升任御史大夫。

虽然大汉开国已数十年,原本的项羽一党早已烟消云散,但是楚地百姓一向彪悍,至今仍有人对项氏一脉抱有期待。吴楚之乱时,更是积极响应,大举反旗。在这种氛围下,晴儿日后一旦入宫,再诞下皇子,定会引来诸多非议。

陈曦微微摇头,驱散了脑海中的思绪,想来也不由好笑,这哪是自己该cāo心的事情。依着太子殿下的性子,若是真的看上了晴儿,想来是不会在乎那些无聊的非议吧?其实这也是关心则乱,陈曦从小入宫,呆在刘彻身边的时间,甚至比皇后王娡还要长,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一般。长姐如母嘛,如今看到个合适的小女娃,难免会多考虑些。

陈曦倒也是个爽朗的性子,既已决定顺其自然,当下不再多想,快走几步,揽住晴儿的另一只胳膊,与嫣儿合起伙来调笑着她,三人登时闹做一团。

而此时,被三人彻底遗忘的秦立和陈诚,正四肢瘫软,跌坐在地上,苦皱着眉头哭笑不得。今日早些时候,他们四人跟着陈曦来到内院分配给她的房子里。稍事休息后,急不可待的晴儿就提出要去图书馆看看,陈曦自无不允,随即带着晴儿和嫣儿出去了,临走时却更是交代秦立和陈诚留下,将屋子好好打扫一番。

面对三位女暴君,秦立和陈诚哪敢提出异议,只得哭丧着脸答应下来。所幸正堂看起来还算干净,倒也没费多大力气。可当两人走上华丽的旋梯,来到二楼,几乎要抱头痛哭起来,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分明是狗窝嘛!不,说是狗窝简直是侮辱了狗!怪不得一楼的正堂如此整洁干净,敢情所有的垃圾和废物都堆到二楼的了。除了大门紧锁的寝室,其他的屋子都被杂物塞得慢慢当当,甚至地上有几个盘子里的糕点都起了绿毛,看得渗人。

陈诚不由为太子殿下感到无尽的悲哀和深深的同情,有陈曦姑姑这样的贴身侍女,殿下恐怕每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怪不得会把姑姑赶到这内院来做先生,果然深谋远虑啊。

(女主出场了,兄弟们猜到了吗?要给力点投票哦,呼呼。。。。。)

第五十五章 草原马贼

狄道,古代为狄人所居,故得其名。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战国时期,秦国为了保护其西部重镇陇西郡治狄道和秦都通往陇西的通道而修筑了穿越陇西、北地两郡的长城,故狄道乃是秦长城西端起首之地。

出了狄道,行至关外,人迹逐渐稀少,大草原上只见潺潺的滥水经过,两边的大山巍巍耸峙,古冢连绵,绿树环绕,葱翠的野草绵延起伏,呈现出一派肃穆、庄严之象。

仲夏已过,季夏来临,天气逐渐凉爽了一些。冯远带着数十名手下纵马奔驰,四处搜索着零散的羌人小部落。作为一个老资格的马贼头子,冯远对这片草原实在是太熟悉了,闻闻风中携带着的腥臊味,他就能准确的找出数十里外的牲畜群。

自从大汉的皇帝开了边市,用粮食和美酒换取羌人奴隶,草原上的马贼们都被养壮了不少。原本马贼们只是抢劫一些财物和牲畜,现在却会洗劫一空,将部落里还能动弹的羌人用绳子系成一长串,牵到边城,换上一车车的粮食和美酒,运气好的还能高价从黑心的走私商人手里弄到些兵器。

好景不长,短短月余,边城外方圆上百里的范围就被疯狂的马贼们扫荡一空,连羌人的半个影子都看不了。冯远这才带着手下深入大草原,碰碰运气,一路上也遇到了好几批打着同样主意的马贼们,彼此默契的保持着距离,相互之间爆发争斗太不值得,还有大群的羌族肥羊在前方等着他们去捕获。

冯远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的马贼们停下休息片刻,随便让胯下的马匹吃些草料。在大草原上,最应该注意的就是保持马力,和马背上长大的羌人作战,稍微有一点点差池,随时都会丢掉性命。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身边的下属,径直来到滥水边上,洗了把脸,美美的灌了几口清凉的河水。

浅浅的河滩上,一堆混乱的蹄印引起了冯远的注意,他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脸上露出微笑。片刻后,他起身望向远处延绵的山脉和日光下晶莹剔透的雪顶,确定了大致的方位,招呼下属就地进食,养足精神,随即掏出干粮,细细的咀嚼起来。

夕阳西下,马贼们都美美的睡了一觉,纷纷醒转过来,有的忙着饮马,有的在用麻布擦拭着马刀,他们都是老手了,知道黄昏时刻,就是赶路的最好时机。果不其然,随着天边通红的晚霞渐渐变得昏暗,冯远一声令下,马贼们翻身上马,朝着夕阳落下的方向缓缓的行进。

半个时辰后,夜幕降临,草原一片漆黑,马贼们眼中却仿佛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因为他们已经看到前方不远处那星星点点的火光。不用冯远吩咐,马贼们都自觉的放慢了马速,几个好手自觉的纵马上前,分散着消失在夜幕的深处。

臧素尔打着酒嗝,晃晃悠悠的骑在马上,巡视着部落周边的领地。他是参狼部落里的勇士,是大草原上狼王嘎什的儿子,却仍要像普通族人那样,做着这些卑贱的活计。草原的雄鹰就该在天空翱翔,而不是变成蹲在地上做窝的草鸡。

瞧瞧那几个没出息的兄长,被汉人的区区马贼吓得屁滚尿流,丢掉了部落的羊群和放牧的族人,却独自跑了回来。阿爸竟然没有处罚他们,还赐给他们美酒和女人,只因为他们的母亲是阿爸的大妻,是白马部落大族长的女儿。而臧素尔,作为部落的第一勇士,却因为母亲只是个汉人女奴,就处处矮人一头,甚至比不上部落里那些出身显赫的混蛋。

臧素尔愤恨的拿起马背上的酒袋,狠狠的灌了一口劣酒,双腿用力一夹马背,纵马狂奔起来。远远的离开了部落的营地,臧素尔被马背上呼啸的冷风一吹,酒气散掉不少。他打马转身,正要往回走时,身后突然响起弓弦弹动的声音,一支弩箭咻的激shè而来,狠狠的扎进了他宽厚的右肩上。

臧素尔闷哼一声,却很快稳住身形,没有理会右肩的箭矢,只用左手单手握住缰绳,整个人趴到马上,朝营地疾驰而去。他试图高声示警,但刚张开嘴,就感到嗓子一阵火辣,哪怕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嘶哑的低吼,显然是醉酒伤害了喉咙,暂时性的失声了。他心中满是悔恨,頽自张着嘴,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嘶吼,任由迎面的狂风灌进口中。

眼看着离营地越来越近,臧素尔面如死灰的脸上露出一丝神采,然而他的这一丝希望很快就破灭了,前方突然出现了两个骑手,死死拦住了他的去路。臧素尔左手放开缰绳,用脚死死夹住马腹,将身体勉强固定在马上,左手抽出腰间的青铜弯刀,这是他chéng rén礼上,独自猎杀了一只豹子,得到的奖赏,是草原勇士的证明。他紧咬牙关,朝着前方的两骑狠狠冲去,他要用手中的弯刀叫他们明白,激怒参狼部落的勇士,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然而,马贼们显然不想和臧素尔来场勇士间的对决,弓弦声连续不断的响起,弩箭没有shè向臧素尔,而是尽数狠狠的扎在了他胯下战马的身上,战马吃痛,发出一声哀鸣,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奔驰的动作也显得有些怪异,显然受伤不轻。臧素尔的双腿再也夹不住颠簸的马背,整个人狠狠的摔到了地上,最先触地的左腿发出一声清脆的咔擦声,断裂小腿骨刺穿了皮肉,暴露在空气中。臧素尔紧咬着下唇,愣是没有痛哼出声,只是悔恨的看着渐渐跑远的战马,眼中满是灰蒙蒙的死意。他很清楚,毫无防备的族人面对这些经验老道的马贼们,会有何等凄惨的下场。

负责探路和斥候的马贼并没有理会跌落马下的臧素尔,随着马贼大队的赶到,汇合起来,呼啸着朝已经相当近的羌族营地杀将过去。一时间,营地里乱成一团,哭喊声砍杀声响彻了草原的夜空,大滩的鲜血飞溅到帐篷上,随后被大火烧成灰烬。营地里的羌人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进攻,凡是高过车轮的男子,都被马贼砍下了头颅,而年老体弱的族人,也都被斩杀殆尽。只留下未chéng rén的孩子和年轻的女子,被绑在一起,无助的哭喊着。

冯远骑在马上,脸上满是笑意。这个部落可不算小,近千人在羌族中也算是个中型部落了。酋帐里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再加上抓到的数百奴隶,此次可是赚得脑满肠肥。以不足百人的马贼队伍,全歼这个部落,自身无一伤亡,实在是大大出乎冯远的意料之外,算得上是个奇迹了。

现在冯远考虑的是如何将这些财宝和奴隶安全的送到边城,而其他马贼们考虑的是回到边城后,要去哪喝酒,寻些乐子,毕竟干这刀头舔血的活,谁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死,及时行乐才是正事。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远处的草丛里,一个身负重伤的羌族青年,望着火光冲天的营地,咬碎了牙齿,瞪裂了眼眶,满脸血泪,状若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第五十六章 齐山狄道行

陇西郡太守吴蒯打量着侧席上尚未成丁的少年,甚为讶异。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按照大汉律法,十五岁成丁后,方且具有完全行为能力,尚未成丁者不得从军,始役年龄更是放宽到十七岁。除非是一些出身武勋世家的权贵豪门,才会有族中子弟进入军中随着长辈历练。例如太子舍人公孙贺,就曾以区区十岁稚龄,跟随其父公孙昆邪在吴楚之乱中抵御叛军。

然而这个叫齐山的少年,小小年纪,竟然是卫尉府期门校内的羽林右监,秩比六百石。需知掌管万人以上大县的县长也不过五百石俸秩,而不足万人小县的县令,更是仅有四百石俸秩。不得不让人感叹,天子门前官多如狗啊。

良久,吴蒯将视线拉回到手中的诏令,微微叹了口气,陛下要自己尽力配合这毛头小子,不得过问,更不得干预其行事。罢了,想来是天子近臣,得罪不起。吴蒯皱着眉头,问道:“不知齐大人有何事需要本官协助?”

“太守大人叫末将本名齐山即可,末将实在当不得‘大人’的称呼。”齐山赶忙起身,躬身一揖,微笑道。

吴蒯显然很满意他的姿态,脸色稍霁:“也罢,照你的年纪也是本官的子侄辈,本官就托大唤你本名吧。你此次来狄道的缘由,本官也不问,但凡什么难处,尽管道来,本官自会尽力协助。”

齐山闻言面露喜色,放下了心中大石,从长安一路行来,他都在担心吴蒯会欺他年少,暗中诸多掣肘,如今想来,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赶紧离席,来到吴蒯席前,恭敬的深深一揖到地,由衷道:“如此多谢大人了。”

吴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静静的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齐山站直身子,说道:“末将此次来,是想向大人借一个人。”

“哦?齐山要借何人?”

“末将听闻近日有一个叫冯远的马贼头子,带着数十人深入草原,不损一人,不但全歼了参狼部落,还斩杀了酋长狼王嘎什,如今被大人收入帐下听令,不知大人可否忍痛割爱?”

吴蒯皱着眉头,没有接话,脸上满是不舍。冯远是个人才啊,不但对草原的情况了如指掌,整军带兵也有一手,数十个散漫的马贼都被他训练得令行禁止。吴蒯第一次见到他就起了惜才之心,破例让他入了军籍,整训边军,如今若被齐山要去,自是心疼不已。

齐山见状,忙解释道:“大人怕是误会了,末将没有抢人的意思,只是借用上些许时日,冯远依然归在大人帐下。”

吴蒯闻言,思虑片刻,这才点头答应:“既然如此,那本官便将冯远暂时调入你麾下,供你差遣,只是莫要委屈了他才好。”

齐山自是连声应诺,随后他走回席位,拿起席边的一个包裹,缓缓上前,双手递给吴蒯。

吴蒯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柄形状怪异的三尺弯刀。暗金色刀柄上满是螺旋状的条纹,刀鞘的表面雕有精美的纹,鞘上有环,环上缀有丝线带子,丝线带子一头有环,想来是方便挂在胯上。

“这是。。。。。。”吴蒯抬头,疑惑的问道。

“此乃太子殿下赠予大人的宝刀,殿下再三叮嘱末将一定要亲手交予大人。”

吴蒯闻言大喜,得太子赐刀,对于出身武勋世家的吴蒯而言,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肯定,比送些金银珠宝更令他兴奋。他站起身子,恭敬的举起宝刀,微微用力一抽,噌的一声脆响,弯刀出鞘之际,竟传出一阵清吟,寒光凛凛的刀身不住的颤动,仿佛抑制不住噬血的冲动。

“真乃绝世好刀!”吴蒯眼放精光,大喝一声,随即用手掌握住刀身,轻轻一划,手掌上登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鲜红的血珠不断溢出,流淌到刀身之上,却没有半分沾染,毫不停留的流淌到刀柄前的护手之上。

一旁的侍女见状大惊,正要上前阻止,却被吴蒯的贴身侍卫拦住。作为武者,他们都明白吴蒯为何自残,宝刀出鞘必见血,开锋之时必饮匠作之血,认主之日也需痛饮新主精血,饲养刀中灵魄,日后上阵杀敌时方能如指臂使。(注:大家放心,俺这不是玄幻小说,不会出现什么器灵的,只是阐述古代人的想法而已,干将莫邪舍身铸剑不外如是。)

良久,随着护手和刀柄渐渐被鲜血浸染,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的吴蒯才接过侍卫递来的丝绢,擦拭刀身后,还刀入鞘。将弯刀放在桌案上,他也没有注意手上的伤势,只是将染满血液的丝绢随意往手上一裹,大喝道:“上酒菜,我要与诸将彻夜痛饮,明日起全军加紧cāo练,以后定要用太子赐下的宝刀,将贼酋的脑袋尽数斩下,制成京观,摆放在这狄道城外!”

诸将欣然应诺。酒席之上,小小年纪的齐山竟抱起酒坛子豪爽畅饮,很是对边将们的胃口,很快打成一片,醉眼惺忪的称兄道弟,心怀大悦的吴蒯也是乐见其成,痛饮不已。

翌日,宿醉后的齐山强打着精神,唤人找来了冯远。冯远早早就接到了太守的军令,已经到齐山下榻的府邸等候,知道要见到太子身边的近臣,心情多少有些忐忑。洗漱完毕的齐山,精神好了不少,屏退下人后,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和冯远低声交谈了起来。

良久后,冯远带着满心的疑惑离开了府邸。这位年幼的右监大人,竟然要以他为向导,亲自带队深入草原,还要带上大量的牲畜和车队。这是相当冒险的事,羌人一向对汉人没有好感,哪怕是扮作走私的商队,可是向来只有从草原往大汉运送牲畜,从未见过将牲畜贩卖到草原上的商人。

不过他虽然疑惑,却并没有多问,太守在军令里只让他尽力辅助右监,还言明要严守秘密,不得过问。作为一个老江湖,冯远知道其中必定有天大的秘密,却不是他能知晓的,随即不敢再多想,而是尽力做着准备。深入大草原可不是儿戏,一旦出了问题,只要护住右监大人的周全,想来也是大功一件。

有幸得到太守赏识,从一个朝不保夕的马贼头子洗白成军中将领,冯远已经觉得如在梦中。如今再和太子近臣搭上关系,将来荫妻庇子也不是奢望啊。想到自己有机会封官进爵,成为长安勋贵,冯远不由血脉喷张,热血沸腾的想拼老命了。

而齐山则招来随行的数十名羽林将士,细细的安排着任务。此次前来狄道,除了要污染水源,在草原上散播瘟疫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勘测地形和西羌各部的势力分布。刘彻虽然能描绘出后世的地图,但两千多年前的汉朝和后世地形地貌还是有较大差异的,更别说详细的军事地图了。因此,他派齐山带队,领着羽林中最优秀的将士和太子詹事府中培养的绘图匠师,深入草原,为将来的军事行动先行探路,打打前站。

第五十七章 医学见习

少白头是一种病,太医认为刘彻发病是因忧愁思虑,血热内蕴,发失所养而成。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刘彻知道,不过就是自打遇袭以来,连续数月精神高度紧张,用脑过度,使头发由黑变白罢了。拿着太医开出的乱七八糟的药方,刘彻不由头皮发麻,对于汉代的中医体系很不信任。

中医产生于原始社会,chun秋战国中医理论才基本形成,出现了解剖和医学分科,已经采用“四诊”,治疗法有砭石、针刺、汤药、艾灸、导引、布气、祝由等。西汉时期,开始用yin阳五行解释人体生理,出现了医工(汉代设医丁长是主管宵廷医药的官名),金针,铜钥匙等。

秦汉时期是中医发展最为迅猛的年代,后世的四大中医经典,《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和《神农本草经》全部都出现在这个时期,是众多医学家总结、搜集、整理前人各种经验成果的专著。

然而,刘彻悲催的发现,此时四大奇书还没整理出来,上古名医也只出现了一个扁鹊,张仲景和华佗还要等个数百年才出生,太医甚至连治疗白发的何首乌都不知为何物。后世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对何首乌的注解是:此物气温,补肝肾,收敛精气,能养血益肝,固精益肾,乌须发,健筋骨,为续嗣延年、滋补良药。连这都不知道,还敢给本太子开药方?!

刘彻昏睡了一整日,才在脑海中的书库里找到个简单的药方,就是治宜凉血清热,滋补肝肾法的乌发丸。药用生熟地各,当归,白芷,桑椹,女贞子,旱莲草。共研细末,蜜炼为丸,每日吞服。

翌日,看到满脸挫败和不服的太医们,刘彻撇了撇嘴,让人取来书房里的四大奇书外加《本草纲目》,交给他们好生研读。这些医书刘彻早就誊写出来,交给印刷作坊刊印成册,用作孤儿内院的医学院教材,更逼着贴身侍女陈曦死记硬背,让她带着太子詹事府的几个医官到医学院当了先生。无奈时日尚浅,经验有限,不堪大用。即便后世有系统教学的医学院,出个好医生都至少要个十来年,汉朝这些半路出家的医官,恐怕也要耗费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吃透,进而掌握和使用。

让人送走了如获至宝的太医们,刘彻披散头发,拨弄着中间夹杂的丝丝银发,对着镜子仰天长叹,我勒个去!俺才十岁不到啊,咋就未老先衰呢?史上的汉武帝活了整整七十岁啊,俺好歹天天保持锻炼,还练了祖传的内功,不至于早夭吧?以后还是悠着点,用脑过度会患上痴呆症的,英年早逝就更划不来了。

也不知道陈曦的医学院办得怎么样了,上次让张骞送去的《战地救护手册》弄明白了没有。军医可是个大问题,将来还要东征西讨,各种地形下,军队免不了遇到类似高原病,湿热症这些疾病。由于水土不服造成大规模的非战斗减员,实在是刘彻最不希望看到的。光有理论显然是不够的,刘彻觉得自己该给医学院的学员们多找些实习的机会才是。

思考了片刻,刘彻招来张骞,细细嘱咐了一番,吩咐他去办事。随即便将所有思绪抛在脑后,拎起渔具到太液池钓鱼去。事事亲力亲为不是个合格的领袖,何况他还出现了未老先衰的迹象,要学会享受人生才是。医学院的少男少女们无从知晓,正是刘彻这个不经意的念头,会给他们带来多么悲惨和恐怖的遭遇。

翌日清晨,医学院里的优秀学员们被召集起来,安排所谓的“见习任务”。每五人编成小队,被派往各处府衙协助仵作们的日常作业。苏媛有幸成为了小队长,在未来的半个月内,她将带领其余的四个学员在长安县衙的仵作房见习。

县衙的仵作头子胡方昨日就接到了命令,一大早便在院门外等着学员们的到来。当他看到这五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时,惊讶得长大了嘴巴。确认过他们的身份,更是暗地对上官的古怪命令腹诽不已,这些没见过血的娃娃哪经得起这般折腾,到时怕是要吓晕过去。他摇了摇脑袋,眼中满是怜悯的瞟了娃娃们一眼,带走他们走进了院门。

小院里的仵作房是专门从事检验伤势的所在,死者一般都会放在城外的义庄。作为仵作头子,胡方自然不需要像一般仵作那样成天和死尸打交道,因此在院里有供他歇息的小屋子,此时正好用来招呼几人。

坐了片刻,学员们显得有些急不可耐,苏媛在他们的暗示下,对胡方说道:“胡先生,是否可以早些带我等见习了?”

胡方连忙摆手道:“我只是个小吏,可当不起先生的称呼,你们若是不嫌弃,称我一声老叔便是。”

学员们闻言,连忙纷纷应诺,半月后见习册的评语还得靠这位老叔多写些好话呢。

胡方看到娃娃们满脸急迫,只得叹了口气,带着他们来到了里院的仵作房。仵作房里用麻布分隔成几个小隔间,隔间里不断传出呻吟和呼痛声,显得颇为渗人。长安县是个数万人的大县,关中的民风又历来彪悍,乡间邻里少不得爆发些冲突,仵作房从来都是满满当当的。

胡方带着他们来到其中的一个隔间前,看到一个仵作正在验伤。伤者是个标准的关中大汗,满脸的胡髯,疼的脸容扭曲,张着嘴倒吸着凉气,口中仍頽自骂着脏话,咧咧不休。只见他腿上有一道长长的血口子,暗红色的皮肉往外翻,上面血肉模糊,宛如一只只蚯蚓聚成一团,随着他的颤抖不断蠕动着。

呕!两个小女孩立刻蹲在地上干呕了起来,两个小男孩也是面色铁青,双拳紧握,小小的喉结上下蠕动,显然在尽力压抑着恶心,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倒是外表文静瘦弱的苏媛,硬挺挺的强撑着,费力的吞了吞口水,压下涌起的酸水,直勾勾的注视着恐怖的伤口。

胡方赞赏的看了苏媛一眼,很佩服她的勇气和坚持。当年胡方第一次被师傅带去查看伤情,当场吐得昏天黑地,险些晕死过去。比较起来,苏媛固然极为出色,其余的四个娃娃也是好样的,干呕的两个小女孩并没有真的呕吐,反而很快就恢复过来,尽力站直了哆嗦着的身子。两个小男孩更是满脸不服气的将视线移回了伤口,显然不想在苏媛面前露怯,若是连女子都比不上,回去就没脸见人了。

胡方见他们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带着他们回到了小屋子里,稍事歇息。作为一个老仵作,他当然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按照上官安排的相关时程,未来几天还要带他们看更多的伤者,要寻些简单的伤势让他们亲自动手处理,最后几天更要带他们去义庄看看死尸。胡方想不通上官的意图,这些娃娃们将来难道也要做仵作?但看他们的言行举止,显然多少有些学问,不像是一般穷人家的娃娃啊。

同一天,许多老仵作都和胡方一样,带着诸多疑虑,开始领着医学院的学员们进行所谓的“见习”。若干年后,他们才恍然发现,自己不但无意中成为了大汉帝国第一代军医的领路人,更是为医学院的实际cāo作课程夯下了第一块基石,甚至被后世尊为帝国解剖学和外科医学的鼻祖。而此时,他们只能默默的看着这些娃娃们一次又一次的呕吐,却一次又一次顽强的恢复过来,重新回到仵作房和义庄内,心中满是疼惜和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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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皇家赛马场

刘非坐在华丽的包厢内,端着晶莹剔透的高脚杯,缓缓摇晃着,琥珀色的果酒在酒杯的内璧留下一条条酒痕来,很密、很粗、很长、很持久。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淡淡的醇厚酒香溢出了杯口,刘非凑上去轻轻吸了一口气,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就在他将酒杯放到唇边,想要细细品尝时,却被两声大吼惊得浑身一颤,手上一抖,两道酒线沿着他的唇边滑落。刘非愤怒放下酒杯,拿起桌上的丝绢擦拭着嘴角,不满的盯着包厢内的另外两人。

刘余和刘胜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杀人的目光,只是挥舞着手中的马票,站在包厢大大的落地窗前尽力嘶吼着,咒骂着,显然赛马场上的情况和他们的预期有很大差距。被完全无视的刘非只得摇摇头,招来侍女重新换上新的高脚杯和新的美酒,重新开始品酒。作为一个高贵而追求完美的皇子,他决心要把品酒上升到艺术的层次,定是容不得有一丝缺陷。

隔壁的包厢内,长沙王刘发正苦着脸,看着满脸怒容的王妃陈婕,无言以对。

陈婕第十次抱怨道:“为什么不让我们家踏雪上场?!它这次肯定能跑第一的!”

刘发满脑袋黑线,这个败家娘们每次都要她打小养大的母马“踏雪”上场比赛,至今已经输了好几场了。要知道每次的参赛费可是百万钱啊,不过月余,近千万的参赛费就白瞎了,扔到水里还能听个响呢。

虽然皇家赛马场是皇家实业集团旗下的产业,刘发作为股东也能获取巨大收益,但也经不起陈婕这样折腾啊。好在刘发凭着内部消息,私下买了些马票,赌赢了好几场,这才挽回了些损失,否则连陈婕这个月的脂粉钱都没着落了。

家有悍妇,刘发当然不敢明说,只好讪讪的解释道:“好女不与男争嘛,咱家踏雪那么秀气,咋能老是去和那些粗鄙不堪的公马比赛呢?”

陈婕闻言,似乎觉得也算是个道理,便安静下来,扭头继续看着窗外的赛马,只是仍撅着小嘴,满脸不服气的表情。

而此时,刘彭祖和刘端正在马厩里窃窃私语,不时发出一阵yin笑,显然在算计着什么。

刘彭祖压低声音,在刘端的耳边询问道:“七哥,你不会对其他的赛马下手吧?被发现可是会被永久取消比赛资格的。”

刘端摆摆手,不屑道:“本王哪有这么傻?这样干不但会坏了赛马场的规矩,还会得罪参赛的权贵和二世祖,得不偿失,以后他们不来赛马场玩乐,咱们上哪挣钱去?”

“那你咋跟四哥和九弟拍着胸脯打包票?他们可给你的‘飞云’下了重注,输了怕是放不过你,这两个混人可不好惹!”刘彭祖闻言,心中暗暗后悔,他可是也偷偷下了百万钱,买飞云夺冠的。

刘端一看老八满脸把屎拉在裤裆的表情,哪还不知道他的小心思,yin测测的解释道:“切~~,不能对别人的赛马下手,我还不能对自己的赛马下手?”

“七哥英明!”刘彭祖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赶紧马屁送上,死死的盯着远处的赛道。

赛道上,十数匹赛马已经进入了最后一圈,刘端的飞云排在第二的位置,被跑在最前面的赤色战马拉下足足两个马位。这赤色战马是安阳候刘勃了千万巨资购入的大宛汗血宝马,已经连胜三场了。每场夺冠的抽头足足有五百万钱,早早回本的刘勃如今正在看台上乐得手舞足蹈,仿佛看到汗血宝马变成了一座金山,向他压了过来。刘勃看向了看台附近十数个豪华奢侈的巨大包厢,眼中满是狂热,决定只要这场再胜了,就上两千万钱买下其中的一个包厢,免得每次都在拥挤的看台上和其他权贵抢座。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往往很骨感。

赛马群进入最后一个直道后,飞云上的骑手咬了咬牙,将马鞭插入马背上一个特质的水袋,涮了涮,随即取出,满脸不忍的朝飞云的屁股狠狠抽了上去。飞云的股间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血痕,正要长嘶一声,却感觉菊一紧,**辣的刺激感让它瞬间发狂,用尽全力向前狂飙。

“疯了!那马疯了!”赛马场上响起了一阵竭斯底里的嘶吼声,看台上的权贵们纷纷指着速度骤然飙升的飞云呼喝不已,脸上写满了惊异。刘勃更是紧紧捏着手中的马票,死死盯着风云突变的赛道,额头冒出大滴的汗液。

刷!飞云领先了赤血宝马半个马身,抢先撞上了代表终点的绢带,却没有丝毫的停留,仍死死的往前冲去。马背上的骑手尽力控制着方向,防止它撞向看台上。飞云在众人的惊异目光中,又沿着椭圆形的赛道跑了好几圈,这才歪歪斜斜的缓缓停下,马嘴上满是白沫,显然已经体力透支,随时都会倒下。

面对这个不可思议的结果,整个赛马场一片沉寂。当然,谁也没有提出异议,毕竟赛马发疯与否,和结果无关。哪怕是蒙受巨大损失的刘勃也默默接受了这个结果,毕竟跑第二的赛马也能拿到三百万钱的抽成,虽然他还给赤血宝马投下了百万钱的重注,但多少还是挣了两百万钱,也算小赚了一笔,只不过豪华包厢就暂时买不起了。

而在看台边上一个隐秘的角落,一身便装的刘彻满脸不舍的看着赛场上摇摇yu坠的飞云,恼怒的对手边的张骞吩咐道:“让赛马场的管事去告诉八哥和九哥,下次不许再弄这些破事!孤王开这皇家赛马场,除了要挣钱,更重要的是想选拔出最优良的马种,用来繁衍战马,不是让他们肆意糟蹋良马的!”

张骞应诺离去,他知道太子是动了真怒,若是多啰嗦几句,免不得挨顿板子。

且不提刘端和刘彭祖收到太子的警告后,是多么的沮丧和无奈,单单说刘非所在的包厢内,如今已经是满是疯狂的欢呼声。

刘余和刘胜各自拿着手中的百万马票,大口大口的灌着美酒。由于刘勃的赤血宝马之前连胜了三场,飞云这场的夺冠赔率高达一赔五,也就是说他们手中的百万马票能换来足足五百万的赌金,除去赛马场收去的一成抽头,也还有四百五十万钱,这相当于一个中等封国半年的租赋啊,实在赚的太爽快了!

刘非看着将美酒当做井拔凉水牛饮不已的两人,不住的摇头苦笑,觉得实在俗不可耐,好在自己也在飞云身上下二十万钱,也就不和这些俗人计较了。他端着高脚杯,眯起双眼,一边品着美酒一边暗暗庆幸,好在当初选对了路子,跟随太子,没有和刘荣哥三选择一条道走到黑。看来今年就能拿到皇家实业集团的大笔红利了,当个有钱有闲的逍遥王爷,总比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觊觎那高悬云端的皇位来得安逸多了。

第五十九章 转嫁“羊吃人”(上)

皮草是什么?长安城的上层贵妇圈疯狂的传递着这个新奇的词汇,如果你的回答是某种野草,那么恭喜你,你将会被归为土包子的行列,被排除在顶级贵妇圈外。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如今,只要才长安城一提到这个词语,就会给人以奢华、高贵的感觉。自从田氏商业集团旗下的“艾格服饰旗舰店”成立以来,艾格皮草就代表着大汉最华美最奢华的毛裘服饰。对爱美的贵妇们来说,在寒冷的冬季披上一件皮草质地的服装,既温暖又惬意,更能体现出自身优雅气质。哪怕现在才刚刚入秋,贵妇们就无法抑制的爆发出她们无限的购买yu。

制裘工艺早在商朝末期就形成了,商朝丞相比干是中国历史上最早发明制裘工艺的人,人们通过硝熟动物的皮毛来制作裘皮服装,并且“集腋成裘”制作成华丽的狐裘大衣,所以北方一直习惯称“裘皮”,比干也被后人奉为“中国裘皮的鼻祖”。

然而,直到汉初,皮革工艺和丝织品比较,其数量和工艺精细程度还是很不发达的。皮革和毛料的鞣制使用的还是简单的草木灰,靠着里面的微量碱性物质除去皮毛上的血液和毛细组织。照成皮制坚硬,毛色暗淡,穿在身上有些扎人。因此汉朝的皮裘都是翻毛服装,毛锋朝外。

更重要的是,在讲究礼仪的场合,裘是不能用作外套的,裘外至少要罩件衣服。爱美的贵妇们既要让外衣起到罩衫的作用,又要露出里面的裘皮。这种既遮又露的衣服叫褥衣,多用丝绸做,其色彩质地要和裘的色泽相配。就设计程度而言,这样把贵重美丽的一面藏而不露总是令人不满的。

而这一切,都在刘彻获得大量硫酸后完全解决了。在用浓硫酸制取的盐酸过程中,刘彻获得了大量的副产物,纯度极高的硫酸钠。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刘彻翻阅了脑海中大量的资料,知道硫酸钠俗名芒硝,可以用古法炼制出火碱(氢氧化钠)。只要找来生石灰,加水得石灰浆,加芒硝,溶液里就是火碱。

大量用稀释火碱配制的新鞣剂运送到了田氏商业集团的皮毛作坊里,经过试用,所有的工匠都沸腾了。柔软的皮革,光亮顺滑的毛料,亮瞎了他们的眼。制作毛锋朝里的皮裘不但不会造成任何不适,反而会更加温暖,如此一来,皮裘外面就不用再罩上褥衣了。

艾格皮草用锦缎刺绣与裘皮相互拼合,为了弥补“锦衣夜行”之憾,还在大襟裳摆处用大面积的裘皮镶拼,所配的皮领和袖口都用毛峰朝外的毛皮,襟,袖,领等部位都露出了部分毛皮,完全满足了贵妇们贪图炫耀的虚荣心。

当长安城的贵妇们为这种新出现的特制皮裘疯狂不已时,田胜却正窝在书房里苦恼不已。皮裘的制作只是刘彻无心插柳的结果,他制作大量鞣剂的目的是为了毛料,准确的说是来自大草原上源源不断运来的毛料。

景帝先前颁布的诏令已经渐渐发挥了作用,边市开放后,大量的牲畜源源不绝的从陇西边塞运到后方的长安城,除了拉车的马和耕地的牛,还有大量的羊。羊肉可以吃,但是羊毛白白扔掉或者只是做成羊毛毡就浪费了。刘彻的脑海中有很多方法将其制作成轻便保暖的羊毛服饰,因此,他要求田胜分成高端和低端两种羊毛服饰,大量制作。

当景帝收到太子献上的羊毛衣裤,并得知每套成本不足千钱时,不由龙心大悦。由于少府在新成立的皇家实业集团占有四成股份,年底所得分红利预计将会超过十亿钱,手头宽裕不少的景帝决定为京师兵发放福利,在冬季到来前每人赐予一套羊毛衣裤。汉朝京师兵主要由郎官、卫士和守卫京师的屯兵组成。郎官由郎中令统领,卫士由卫尉统领,负责宫廷内外的警卫。负责守卫京城的屯兵由中尉统领。汉朝的京师兵主要有南军和北军,合计超过十万人。

田胜面对如此庞大而急迫的订单,几乎一夜白发。钱虽然是好东西,也要有命挣才行。抗旨不尊肯定是不行的,太子的要求也不能含糊,这样一来,兴建数十个皮毛作坊就是当务之急了。然而,光有作坊显然是不够的,大量纺织工具和熟练的织工都还没有着落。

毫无办法的田胜只能托人带话给太子,请求他能同意先暂停高端毛织品的生产,使皮毛作坊能够全力赶制皇帝要求的十万套低端羊毛衣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田胜满心忐忑的等待消息时,太子詹事陈煌带着几个工匠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田胜彷如落水之人抓住了稻草,赶忙站起来,死死抓住陈煌的手臂,紧张道:“陈大人,可是太子殿下同意了我的请求?”

陈煌摇了摇头,田胜登时瘫软在地,如丧考妣的喃喃道:“完了,完了。。。。。。”

他跟太子殿下打了快两年交道,自然知道这个侄子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得罪皇帝固然讨不了好,但得罪了刘彻恐怕比死还可怕。

陈煌赶紧将他拉起来,连声安慰道:“田国舅莫急,太子吩咐本官带了几个工匠,可助国舅一臂之力。”

“哦?”田胜闻言,眼神一亮,随即站稳了身体,太子詹事府出来的工匠都是宝贝啊,每次都能带给他很大的惊喜,此次定然也不会让他失望才对。

片刻后,田胜看着工匠们从大车上卸下的几个的物件,疑惑的问道:“这是何物?”

“纺车!”一个面庞黑黝黝的工匠露齿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有些耀眼。

“啥?”田胜露出失望的神色,纺车在皮料作坊里多的是,就怎么几台根本于事无补。

陈煌见状,也不急着解释,而是让工匠将纺车运到房中。工匠们显然很熟练,没一会就安装完毕,又细细检查了一遍,这才朝陈煌点点头。

陈煌带走垂头丧气的田胜走到近前,示意织工上前掩饰,胸有成竹道:“田国舅,细细看看,这脚踏纺车比起你在作坊里看到的纺车如何?”

田胜打起精神,仔细一看,觉得织工的动作确实有些怪异,却想不出来和从前在作坊看到的有何不同。陈煌看他满头雾水的样子,也不再卖关子,解释道:“织工没有用手摇纺车!”

田胜闻言,恍然大悟,眼神逐渐亮了起来。在汉初,原始手工纺织生产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演进,已经出现了手摇纺车。手摇纺车驱动纺车的力来自于手,cāo作时,需一手摇动纺车,一手从事纺纱工作。而眼前的这架劳什子“脚踏纺车”驱动纺车的力来自于脚,cāo作时,纺妇能够用双手进行纺纱cāo作,速度快了数倍有余。

“果然是好东西!”田胜高兴的大叫起来,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随即又指着院子里还没来得及组装的其他物件,满怀期待的问道:“那些也是?”

陈煌摇摇头道:“光光有纺车还不够,有了线,自然要纺织,那是新的织机。。。。。。”

急不可待的田胜根本不等他说完,连声招呼府中的下人把院子里的东西搬到房子里,以便工匠尽速组装。陈煌无奈的看着陷入癫狂的田胜,示意只休息了片刻的詹事府工匠们听他的吩咐,继续组装织机。

工匠们早就累得满头大汗,手下自是慢了不少,急得田胜在边上抓耳挠腮,郁闷不已。直到府中的管家实在看不下去,招呼侍女给工匠们端了些水和吃食,田胜这才恍然,让詹事府这些被太子惯大了脾气的宝贝工匠们稍事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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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转嫁“羊吃人”(下)

工匠们休息片刻后,组装速度果然快了不少。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当织工坐上去,田胜立刻就清楚了其中的奥妙。

汉初的纺织已从“手经指挂”中解放出来,出现了上下开启织口、左右穿引纬纱、能前后打紧纬密的三个方向的踞织机。而太子詹事府带来的是带有脚踏提综开口装置的踏板织机,能用经纱到辊和织口。卷布导轴可以绷紧经纱,使经纱张力较为均匀,有利于得道平整的丰满的布面,织工无需用双脚抵住轴棍,减轻了劳动强度。同时它将织工的双手从提综动作解脱出来,以专门从事投梭和打纬,比之原始织机速度提高了数十倍。

“哈哈,有了这两样宝贝,定能赶在入冬前备齐陛下所需的羊毛衣物。”田胜肆无忌惮的大笑着,舒缓着数日来的压抑心情。

陈煌泼了他一脑袋冷水,幽幽道:“太子殿下再三吩咐,这两样新器具是用来制作高端羊毛制品的,只在艾格服饰售卖。”

田胜闻言,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停止大笑,弯下身子咳嗽不已。一旁的管家忙上前轻拍他的脊背,好半晌才让他回过气来。

陈煌实在受不了他一惊一乍的样子,赶忙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田胜接过一看,封面上写着《水力大纺车设计图》几个大字,登时满脑袋雾水。

黑脸工匠在陈煌的示意下,上前解释道:“现今作坊内的纺车的锭子数目一般是两至三枚,最多为五枚。这所谓的水力大纺车,锭子数目多达几十枚,及利用水力驱动,一个织工可以管理上百枚锭子,速度比手工纺织又快上数十倍。”

田胜闻言大喜,但又疑惑的问道:“那为何还要将那脚踏纺车?”

“太子殿下曾命詹事府的匠人试制比较过,手工纺织虽慢,但经纬更密,织工更好;这水力纺车虽快,但织物粗糙,经纬也不甚齐整,怕是贵人们嫌差。”

田胜恍然大悟,太子的意思很明显,高端的羊毛制品还是需要手工纺织,而中低端制品就要用水力纺织了。想到此处,他直勾勾的盯着陈煌,哀怨的眼神诉说着对他的不满。显然陈煌早就知道太子的全盘打算,却没有一次说完,而是恶趣味的在一旁不断看他的笑话。

他yin测测的幽幽道:“陈大人,还有什么好东西,就拿出来吧。”

陈煌尴尬的一笑,显然也发现自己有些不厚道,忙示意工匠们把新式提机也组装起来。

提的工艺方法源于原始腰机挑,汉初时这种工艺方法已经用于斜织机和水平织机,可以织出复杂的、形循环较大的,把经纱分成更多的组,多综多镊的机逐步形成。

刘彻根据《天工开物·乃服篇》提到的明代提机做出了相应改进,“凡机通身度长一丈六尺,隆起楼,中托衢盘,下垂衢脚……提小厮坐立楼架木下,机末以的杠卷丝,中用叠肋木两枝,直穿二木,约四尺长,其尖插于筘两头。”这里所谓“衢盘”今称目板所谓“衢脚”今称下柱,“的杠”是经轴,“叠肋木”是打筘用的压木。

“这新的提机,可以织出更为精美的纹,用在高端羊毛织物上,定能让长安城贵妇们眼前一亮。”陈煌没有再吊田胜的胃口,解释道:“本也是极为关键的一环,若是想把设计好的图案重现在织物上,得按图案使成千上万根经线有规律地交互上下提综,几十种结线有次序地横穿排列,做成一整套纹记忆装置。本结好,上机织造。织工和挽工互相配合,根据本的变化,一根纬线一根纬线地向前织着,方可织出瑰丽的纹来。”

田胜点点头,他很明白,若是在羊毛制品上直接织出各种精美纹,绝对会在贵妇圈中造成多大的轰动,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他思考片刻,犹豫道:“只是这织工和挽工需得熟手才行,非格外心灵手巧之人,怕是难以精通啊。”

“殿下早就考虑周全了,以后只有高端羊毛制品需要熟手,其他中低端的制品就用来练手,倒也不愁织坏了卖不出去。”陈煌点头赞同,随即继续解释道:“以后水力纺织和纺线的活计都教给新手做,太子还嘱咐,最近陇西边塞会送来大量的羌人女奴,足够新建的水力纺车作坊和纺线作坊使用。”

陈煌说到此处停顿了片刻,附到田胜耳边,压低了声音,严肃而慎重道:“至于手工纺织和提工艺,殿下再三叮嘱,务必选择汉人织工,手艺传承和新式器具也要严加保密,各项工艺不得泄露出去!手艺精湛的织工和挽工也要照着原先殿下给你们田氏商业集团定下的章程,当做集团内的优秀员工,签订死契,给予最高级别的福利待遇和月俸,严加看护,不许外流!实在留不住的,可以采取必要的手段!”

田胜闻言一惊,赶紧点头应诺。跟着太子干了快两年,他也逐渐明白了太子常挂在嘴边的“人才是第一生产力”的意思,但还是被陈煌口中的“必要手段”吓到了,这可是太子殿下第一次语带杀意的指示。田胜实在搞不懂太子殿下为何如此看重这些织工和挽工,从前的各种工匠都只是用利诱和长契留下,可从未提到所谓的“必要手段”啊。

此时的刘彻,正坐在书房内,捧着手中刚刚出炉的《大汉帝国工业发展规划》傻笑,笑声中满是得意,还透一丝丝yin险一丝丝恶毒,很是渗人。

西方工业革命最开始的迹象就是“羊吃人”的圈地运动,大量的羊毛使得纺织业迅猛发展,带动了机械,化工,航海的一系列进步。而为了饲养更多的羊,土地被大量兼并,失去土地的农夫只得进入各种工厂成为工人,大量廉价的劳动力,推动了工业的发展。于是,一个诡异的循环就产生了,更多的纺织厂需要更多的羊毛,更多的土地被兼并,更多的农夫变成工人,又出现了更多的纺织厂。

这种循环造成了西方低层民众长达百余年猪狗不如的生活,直到生产效率极大化后,才渐渐得以好转。从某种程度上说,后世新中国工业化时,成为“世界工厂”,被作为低端产品生产国和资源输出地,大量的出卖廉价劳动力,也只是重复这一个大循环罢了。

然而,作为穿越众,作为一个华夏子孙,刘彻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避免大汉帝国走向工业化时的阵痛期。既然想要羊毛,那就去大草原上圈地养羊吧;想要大量的廉价劳动力,全世界那么多人口,羌人,匈奴人,倭人,大秦人,身毒人,还有比奴隶更廉价的劳动力吗?

在刘彻未来的计划中,汉人只要牢牢把握住高端技术和生产工艺,就足以在整个帝国平缓的推动工业化进程。不需要让华夏子孙承受那些猪狗不如的生活,只需要将工业化的负作用全部转嫁到其他民族头上就可以了。

刘彻要将各种高端技术和制造工艺都留在大汉帝国,一丝一毫都不准流传出帝国的土地,除了一些高污染的工业,他甚至连中低端制造业都不想转移给其他民族。后世的美di du在积极争取制造业回笼,显然出现产业失衡的严重问题。在刘彻的想法中,今后世界其他民族和地域,不需要研发也不需要制造,只要为大汉源源不断的提供廉价劳动力和生产资源,再用高价换取各种成品就好。

第六十一章 西郊迎秋

一候凉风至;二候白露生;三候寒蝉鸣。请记住本站的网址:。立秋之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景帝偕太子刘彻迎秋于西郊,祭白帝蓐收。

祭祀完毕,景帝端坐在太庙云台的主席上,兴致颇高,脸上堆满了笑容。正所谓“立秋晴一日,农夫不用力”,立秋日若天气晴朗,必定可以风调雨顺的过日子,农事不会有旱涝之忧,可以坐等丰收。作为一个与民生息的帝皇,景帝是由衷的替百姓感到高兴。

太常卿刘歂更是红光满面,太常掌宗庙事,一般不参加行政事务,一年到头他也没几次露脸的机会,今日自然要好好表现,在皇帝面前搏个脸熟也是好的。

刘歂征得皇帝同意后,挥手示意奏起祭祀礼乐。太乐令当然不会给上司掉链子,命乐工奏响周朝祀天的古曲《西皓》,歌伶随曲吟唱起来,八佾八列六十四名乐人(舞姬)也纷纷执羽而舞,正是古舞《育命》。

皇帝和群臣看得津津有味,倒是坐在景帝右侧的刘彻哈欠连天。虽然知道这是华夏民族的古典文化,是应该尊重的,但他实在提不起兴趣。特别是从未央宫一路行来,近万的迎秋队伍,竟然车旗服饰皆白,连皇帝和太子都要身着白色麻衣,随行的歌伶还不断的唱着腔调诡异的古曲,让刘彻这个后世之人感到头皮发麻,没事为啥要披麻戴孝啊,实在是太不吉利。

为了准备祭祀宗庙的贡品,景帝还进入太庙外的园圃内,独自shè杀了一头强壮的野牛,表示秋来扬武之意。刘彻看到景帝提着水桶大的野牛头缓缓走出园圃时,几乎没乐晕过去。太无耻了!这演戏多少要有点谱吧?就靠一张弓和一柄厚背剑就能独自在半个时辰内搞死这样一头野牛?单单砍下牛头都得上大半个时辰了。

而看到景帝身上还白衣飘飘,纤尘不染的神仙模样,群臣非但没有露出丝毫疑惑的神色,反而登时山呼万岁,陛下威武。刘彻觉得他们比皇帝老爹更加无耻,玩政治的永远都是这副鸟样,但刘彻觉得自己将来要保留一丝人样,所以他会成为半人半鸟的生物,简称鸟人。

实在闲得无聊的刘彻,只得半眯双眼,神游天外。南山下实验田里水稻应该快收割了吧?好不容易从江淮寻来现今大汉最好的稻种,为了提高种子匀度,有利培育壮秧,几乎是命令下人选种时一粒粒的挑选,颗粒硕大饱满。种子消毒更是废了大力气,石灰水,草木灰,硫酸铜溶液,现有适于浸种的手段都用上了。

毕竟刘彻两辈子都没干过农活,从书中得到的理论要转化为实际颇为不易。所幸御园里有几个老匠,从前也是农家出身,又精通苗圃育种,所谓触类旁通嘛,刘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少府将人抢了过来,一起研究稻种改良的方法。今年开chun时,几人都被派去孤儿内院的农学院去做先生了,还搞了一百亩的实验田,上月回报说长势良好,刘彻才稍微放下心来。

稻子现在的产量或许还比不上粟米和小麦,但刘彻知道,在杂交水稻问世后,稻子将成为华夏民族最重要的粮食来源。然而想要在关中推广水稻,并不简单,和粟米与小麦相比,水稻的需水量太大。除非刘彻能找到野生旱稻稻种进行培育,旱稻种子发芽时需氧较多,吸水力较强,而需水量较少,很适合在关中种植。现今的旱稻稻种大部分分别在东南亚和南亚,最有机会拿到就是南越国了。

南越国,是秦朝将灭亡时,由南海郡尉赵佗起兵兼并桂林郡和象郡后建立。汉朝成立后,赵佗向汉朝称臣,每年在chun秋两季派人到长安朝见汉朝皇帝,像诸侯王一样接受汉朝皇帝的命令。但是在南越国内,赵佗仍然继续用着皇帝的名号。

如今赵佗已经九十高龄,即使是在人均寿命高达七十余岁的景帝朝,都是少见的高寿。(不要怀疑,汉初是中国历史上人均寿命最高的时代,二十一世纪新中国的人均寿命才恢复到景帝朝的水平线。)刘彻更知道,历史上的赵佗最后活了一百多岁,不但熬死了他所有的对手,甚至连对手的孙子都熬死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秦汉时期真正笑到最后的人。

如今南越国天高皇帝远,又占山为王,刘彻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但他已经暗暗下定决心,要尽早搞掉赵佗。旱稻实在太重要,关系到未来的一系列布局。没有足够粮食,人口增长计划就没法进行,对外征伐就没有足够的兵力,对内发展也没有足够的人力资源。刘彻不是没有考虑过派人潜入南越国寻找野生稻种,但直接在关中种植野生稻种是异想天开。巨大的气候差异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克服的,必须先就地培育,在南越国大范围人工试种,慢慢的选取合适移植的品种,方才能关中种植。中拿到一袋种子就能种出几亩良田的神迹,刘彻自认还没有如此耀眼的主角光环。

直到日头偏西,长安城的暮鼓远远传来,太庙内才结束歌舞,起驾回宫。刘彻实在搞不懂,为啥同样一首歌一支舞能反反复复折腾上数个时辰,皇帝老爹和群臣们还乐此不疲。换在后世,哪个演唱会敢这么忽悠观众,祖宗八代早就被愤怒的网民拉出来轮上百八十遍了。

“彻儿,如今又是丰收之年,看这满地金黄,你的功劳不小啊。”龙辇之上,景帝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粟田,高兴地轻拍刘彻的后背道。

刘彻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了,微笑道:“父皇谬赞了,儿臣不过是献上小小的耧车,眼前这一切,还是靠父皇与民生息,百姓用命的缘故,儿臣的些许小手段怎可居功。”

景帝嘴上不说话,但脸上乐开了。再英明神武的皇帝,都是爱听马屁的,何况刘彻所说的也是事实。景帝即位至今八年有余,大汉帝国仓满禀足,国库充盈,节俭爱民的他居功至伟。

刘彻想了想,继续说道:“如今良田亩产不过两石,儿臣或许有些方法,能将亩产增加不少。”

“哦?”景帝闻言,眼前一亮,登时来了兴趣,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没有几分把握,是绝对不会来忽悠他的。

“父皇可知道儿臣在少府建了个化工作坊?”

景帝点点头,刘彻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少府卿陈俞更是被折腾得不chéng rén形,数次找景帝诉苦,面对这个三朝忠仆,景帝也只能好言劝慰,却没有干预刘彻。此时抓到机会,景帝捏着胡须,打趣道:“恩,听陈少府说过,他差点要告老还乡啊。”

刘彻闻言脸色微红,当时自己确实有些心急,办事不够厚道,赶紧转移话题:“那化工作坊可以产出一种叫硫酸的事物,有了硫酸,就可以制作化肥,比人畜排出的秽物更能帮助谷物生长。”

“哦?你说的那劳什子化肥还有如此功效?只是你那小小的作坊,怕是供给不了多少田地啊?”景帝疑惑的问道,他虽然不事农耕,但是极为重视农业,当然知道施放了粪便的谷物长势会更好,只是农夫一年能拉多少粪便,都不够浇灌半亩田地的。

“父皇无需担心,那化肥的用量很小,一亩田地,每年不过用上一斗化肥足以,过犹不及。那化工作坊虽小,产量却高得惊人,供上十万石化肥都有富余。至于功效,儿臣早命人在孤儿院的官田选出部分施用,虽然仅仅用了数月,田里的粟苗长势却比周围田地好上不少,待得秋收之时,就可知道亩产几何了。”

刘彻胸有成竹的回答道,虽然他不会种地,但是作为化工系的硕士,硫酸类化肥的功效还是有一定把握的。硫酸亚铁的功效除了改变土壤的酸碱度还会给植物补铁。而硫酸氨和硫酸钾的复合肥,更是能补充氮和钾的好东西。只要用量合理,亩产提高个一半已经是最保守的估计了,毕竟汉初的亩产才两石而已,都不到后世一般粟米的四分之一,更别说杂交稻种了。

“好!好!好!”景帝连赞了三声,他知道刘彻从不敢没把握的事,更没有必要欺骗他,百万亩良田增产,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不由哈哈大笑道:“若是真如皇儿所言,可真是旷古奇功,实乃天佑大汉啊!秋收之时,朕定要和皇儿一同前去,看看这福泽万民的祥瑞之物!”

说完,他生怕日后忘了,赶紧让掌印太监孙全记下,到时一定要提醒他,孙全自然躬身应诺。其实就算景帝不吩咐,孙全到时也会提醒他的,长伴君侧的内侍,哪还分不清皇帝重视啥?

片刻后,孙全出去传旨,陛下今夜要在未央正殿设宴,与群臣彻夜痛饮。群臣们不由面面相觑,这个小气皇帝啥时候变得如此大方了?从前偶尔国务繁忙,误了下朝的时辰,景帝留臣子在未央宫吃饭,也不过端出三菜一汤的粗茶淡饭。今日陛下竟然会主动提出大宴群臣,到底碰到啥高兴事了?要知道,往年迎秋典礼过后,陛下可都是把群臣赶回自家吃饭的。

总之,偶尔大方一次的景帝,却让大臣们费尽了脑汁,愁白了头。

第六十二章 蹛林云中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云中,位于河套西北,秦时的云中郡治。秦末大乱,冒顿单于乘机南下,重新占据了河南地和高阙、阳山(今狼山)、北假等yin山战略要地,云中此时已为匈奴单于庭所辖。

由于匈奴游牧民族的特性,单于庭不是固定的地点,单于无城郭,不知何以国之。穹庐前地若庭,故云庭,所以匈奴单于所都之处即为“庭”。

景帝中元元年九月,匈奴军臣单于设庭于云中,举行蹛林大会。

匈奴每年举行三次大会,皆由单于召集诸王部长参加。正月举行chun祭,为小会龙庭;五月举行祭祀祖先、天地、鬼神,为大会龙城;九月,为课校人畜计,于蹛林稽查各氏族部落一年中户口和牲畜增殖情况,核实军队数量,征收赋税,为蹛林大会。三次大会以秋季蹛林大会最为隆重,几乎所有的匈奴大部族都会全员出席。

所谓“蹛林”,就是围绕树林的意思。匈奴的神祠和后世的蒙古敖包,以及北亚各族对天地神祗的祭祀场大致相同。那是把自然树林或人为堆成的树枝,当成神灵的凭代。所以一定要在有林木的地方,如果没有还要临时插柳枝以代替林木。匈奴的“蹛林”活动其实来源于鲜卑的风俗,自古相传,“秋祭无林木者,尚竖柳枝,众骑驰绕三周乃止,此其遗法也。”主要内容均为赛马,是游牧民族的一种祭祀盛典。

蹛林大会活动的人数和牲畜都会多于龙城的“大会”,需要有更宽广的场地,与正月、五月那种祭祀活动是不太一样的。这种匈奴部众都要参加的大规模聚会,应当是在水草适宜、有林木、也适合安排部众生活、单于大帐又有较好安全保障的地区。由于单于庭具有移动性,每年的“蹛林”也会随之变动。

蹛林大会上,会有所谓的“课校”,就是稽查各氏族部落一年中户口和牲畜增殖情况,核实军队数量,征收赋税。这项活动安排在秋季,正是当年的收获季节,能够比较全面的反映当年人口、畜产品的增减情况,匈奴各个阶层都会关心这项事务。

从某种意义上说,蹛林大会体现着匈奴政权管理户籍、财产、检阅军队,向人民征收赋税的重要职能。

此次蹛林大会,上百万匈奴人齐聚云中,消息传来,雁门郡和代郡的边塞如临大敌,纷纷实施边禁,整军备战。代郡尚有白登山可做依托屏障,雁门郡则是首当其冲,太守郅都面临其上任以来的最大威胁,一边加强防务,一边上书皇帝,直言雁门若失,必以死报国。

御书房内,景帝放下手中匈奴使者送来的国书木札,面色铁青,不发一语。

太子刘彻拿起一看,登时怒容满面,低声嘶吼道:“这是讹诈,彻彻底底,赤果果的讹诈!”

景帝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话。良久过后,刘彻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压低声音,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是夜,御书房门紧闭,父子二人彻夜长谈,刘彻直到天色渐明才悄悄离开。

翌日早朝,彻夜未眠的景帝高坐未央正殿之上,面色yin沉,吩咐掌印太监孙全将匈奴国书交由朝臣们传阅,。

朝臣们根本不用皇帝发话,一看孙全手中木札的尺寸就知道是来自匈奴的国书。汉朝送给匈奴单于的书信,都写在一尺一寸的木札上,开头文词是“皇帝恭敬地问候匈奴大单于平安”,及写上所送的东西和要说的话。而匈奴单于则用一尺二寸的木札写信送给汉朝皇帝,并且把印章和封泥的尺寸都加长加宽加大,把开头语说得很傲慢:“天地所生、日月所安置的匈奴大单于恭敬地问候汉朝皇帝平安。”再写上所送东西和要说的话语。

传阅过国书的朝臣们个个脸色cháo红,咬牙切齿,一副愤恨不已的模样。还未传阅到的大臣见状,纷纷窃窃私语,一时间正殿之上满是嗡嗡声,景帝愈发烦闷起来。

“孙全,别传了,你来念给众位爱卿听听!”景帝终于抑制不住,咬着牙沉声道。

孙全闻言,脑袋上冷汗直冒,却不敢抗旨,只好从朝臣手中接过国书。“天地所生、日月所安置的匈奴大单于恭敬地问候汉朝皇帝平安”这句肯定是不能念的,他不是白痴,只能咬着牙从中间开始念这篇粗鄙不堪的国书:“我听说你的国家今年丰收,希望能娶到你的女儿南宫公主,此时正带着百万匈奴铁骑在云中蹛林,也好顺便将嫁妆运回去,若是你国的搬运人手不足,我可以带着孩儿们亲自到长安城取来。”

孙全话音未落,就如同点燃了一个火药桶,整个未央正殿被瞬间引爆,咒骂之声不绝于耳,如同闹市一般。孙全眼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忙朗声道:“殿内不得喧哗!”

大殿随即渐渐安静下来,进而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南宫公主,是皇后王娡的二女儿,太子刘彻的二姐,年方十四。汉匈虽然多次和亲,但汉朝从未送去过一个真公主,全是用宫女或血脉淡薄的宗室女子顶替的,此次军臣单于想要迎娶景帝的亲生女儿,自然会被大汉群臣视为奇耻大辱。

太子太傅卫绾和刘彻有师徒情分,对南宫自然爱屋及乌,此时不由气得浑身发颤,起身离席,跪倒在大殿正中,高呼道:“臣请陛下派大军驰援边塞,我大汉断断不能为蛮夷肆意欺凌!”

景帝半眯着眼睛,没有接话,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大行令窦浚见状,眼神游弋不定,踌躇了片刻,起身道:“禀陛下,兵者乃国之大事,如今匈奴势大,不可轻启战端啊!”

年逾八旬的老宗正刘通闻言,勉强用拐杖撑起身子来,颤颤巍巍的走到殿前,仰天长叹:“军臣单于即位不足十年,已和亲两次,此番又要再次和亲,还妄图迎娶天子之女。想我大汉泱泱大国,竟不能保护一介女流,本已耻辱至极!如若连天子之女都要拱手献上,老臣百年后如何面对刘氏先人!陛下若是应允匈奴,老臣就跪死殿上!”

言罢,他将手中拐杖狠狠扔向一旁的窦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发出一声脆响,吓得殿上众人闻声一惊。刘通年老骨脆,这下定然伤得不轻。然而,刘通却拒绝了上前搀扶的内侍,强忍着剧痛,頽自不肯起身,显然匈奴的要求触动了老宗正的底线。

窦浚闪避不及,被拐杖击中额角,顿时肿起个青红的大包,宛如生了个犄角一般。窦浚身为窦太后幼弟,乃窦氏当代最为出色之人,何曾受过此等委屈,不由怒目圆瞪,指着刘通,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通殿前伤人,实在无礼之极,将陛下至于何处?!”大行少卿常昆急忙跳出来,大声呵斥,他是窦浚一手提拔上来的,自然要为顶头上司摇旗呐喊。

一时间,朝堂上分成两派,互相争吵起来,大殿上唾沫乱飞,吵杂不堪。很明显,窦太后一系的主和派朝臣眼见情况不对,唯恐景帝在主战派的鼓动下,立即决定出兵,这才借机跳出来搅合,妄图拖延朝议时间,好让太后知晓后再做决断。

眼见景帝端坐殿上,双唇紧抿,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典属国公孙昆邪长身而立,声如洪钟的喝道:“呜呼!无端受此大辱!我大汉如何不恨匈奴!臣愿重回军中,领着大汉男儿,长驱蹈匈奴。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一时间,吵杂的大殿沉寂下来,唯有公孙昆邪的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景帝冰冷的眼神在大殿上扫视了一周,微微叹了一口气,心中却多了几分坚定,幽幽道:“诸位爱卿不必再议,朕心中已有定计,老宗正暂且好生休养,退朝!”

话音未落,他径自朝后殿走去,留下殿内目瞪口呆的群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良久,回过神来的群臣才缓缓的退出了正殿,卫绾眼见窦浚急急忙忙的出了东门,知道必定是到长乐宫报信去了,不由仰天长叹,面色yin郁得可怕。

第六十三章 汉奸鼻祖

景帝回到寝殿,倒头就睡,待得孙全前来唤醒,yu进午膳,已经是正午时分。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他在宫女的服侍下洗漱完毕,正用着清粥小菜,却感觉孙全数次yu言又止,放下手中的象牙箸,问道:“可有要事禀报?”

孙全上前躬身道:“一个时辰前,太后召了匈奴使臣中行説入长乐宫。”

景帝闻言一惊,剑眉倒竖,呵斥道:“为何不早些禀报?!”

孙全急忙跪倒在地:“陛下恕罪,下臣怕扰了陛下午寐,且太子早早差人来禀报,说他已经知晓此事,自会前去处置,陛下无需烦心。”

景帝面色稍霁,捻着胡须点点头,摆手示意孙全平身,低声喃喃道:“既然彻儿有主意,也省得朕去打扰母后了。”

说完,他暂时放下心中忧虑,继续用午膳,当做完全不曾知晓此事。

太子刘彻此时正坐在太液池边的观鱼亭中,细细的品着茶。当然,不是汉初那种加了牛羊奶和各种佐料的油茶,而是刘彻自己炮制的茗茶,虽比不得后世的各种名茶,但也聊胜于无。

许久后,贴身内侍李福带着一个身着匈奴特有服饰却面白无须的老年男子缓缓行来,刘彻微微眯起双眼,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这个遗臭万年的“汉jiān”鼻祖——中行説。

当年匈奴著名的冒顿单于病死,其子稽粥立,号老上单于。汉文帝鉴于国内不稳,各路诸侯对帝位虎视眈眈,且国力尚未恢复,无力与强大的匈奴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只好继续与匈奴和亲,文帝下令选取了一名宗室女封为公主,送去匈奴。

汉室公主带着她的美貌,带着她的仆从,带着她的嫁妆,嫁给了匈奴。在出发之初,出现了一个不顾大局的人,这个人就是宦官中行説。他对命令自己随公主出嫁的使臣说:“我不想去匈奴,如果一定让我去,我一定会成为汉朝的大患!”

使臣不敢有违皇命,也没有把中行説的话太当回事,如果当回事,他会向皇帝汇报。中中行説这条小命,就不会留到匈奴作汉jiān。结果中行説被逼着,随和亲的公主来到匈奴。

中行説到达后,就投降了匈奴,老上单于特别宠信他。中行説叛逃不断为匈奴出谋划策,策动袭击汉朝边郡和发起战争等,因此被称作历史上第一个汉jiān。

老上单于死后,即位的军臣单于更是对中行説言听计从,视之为第一智囊和心腹,此次竟让他作为使臣,来到长安犯险,怕是有不小的算计啊。

中行説随着李福走进亭子,见到刘彻,既不行礼,眼中也没有任何讶异之色,而是径直坐到早就备好的侧席上,拿起席前案上的茶壶,毫不犹豫的对着壶嘴,牛嚼牡丹般的狠狠灌了几口,这才放下茶壶,舒畅的仰天打了个响嗝,胡乱用袖子抹了抹嘴。

刘彻挥手制止住满脸怒容的李福,让他退到亭外,幽幽道:“你倒是个妙人,见到孤王竟没有半分讶异。”

中行説冷笑一声,瞟了一眼亭外的李福,yin测测道:“太子莫忘了,我也曾在这未央宫呆过不少日子,这个小内侍说是带我出宫,却领我来这太液池,难道是欺我老眼昏,认不得路?”

刘彻点点头,微笑道:“倒是孤王疏忽了,忘了你也曾是我大汉的臣子。”

中行説满脸戏谑,没有答话。

刘彻毫不在意,微微叹道:“你既也是汉人,何必为一己私怨迁怒于大汉百姓?三十年来,多少汉人因为你的缘故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再大的怨气也该散了。”

中行説丝毫不为所动,不屑的戏谑道:“我如今已是匈奴人,太子莫非想要离间我与大单于的关系?倒是和你国太后一样的算计。”

“哦?皇祖母想要招揽你?要给你金子?还是美女?”刘彻往中行説的席位侧了侧身子,压低声音,避免亭外的李福听见,随后视线邪恶的停留在中行説的下身,饶有趣味的问道:“你要美女还能用吗?”

中行説闻言,眼中的怒火几yu喷薄而出。当过宦官,刑余之人不能人道是他一辈子的痛,可以说他的变态个性很大部分都源自身体的残缺。他直起身子,双手紧紧抓住案边,过于用力的手指瞬间变得发白。

“太子不必多说!只想着汉朝输送给匈奴的缯絮米蘖,一定要使其数量足,质量好就行了,何必要说话呢!而且供给匈奴的东西一定要齐全美好,如果不齐全,粗劣,那么等到庄稼成熟时,我们匈奴就要骑着马奔驰践踏你们成熟待收的庄稼!”他极力压抑着胸中的怒气,良久后,才深深吐出一口气,放松身体,直视刘彻的双眼,冷笑着挑衅道:“对了,还有太子的二姐南宫公主,也务必打扮好,我们大单于才能宠爱于她不是?”

刘彻眼中寒光一闪,却很快隐去,轻笑道:“使臣莫要动怒,孤王此次召你来,其实是要感谢你的。”

中行説闻言一愣,这汉国太子莫不是气傻了吧?此次中行説主动向大单于提出要出使汉国,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想见见这个不足十岁,却隐隐搅动长安风云的传奇太子。根据匈奴在长安城安插的密探传回的种种消息,中行説愈发觉得刘彻不是个简单的孩童,平日行事更像个手辣心黑的老狐狸。若是确有其事,说不得要暗中使些手段了,一个聪慧狡黠的汉国太子,实在不是匈奴希望看到的。

不得不说,身处大草原的中行説,比大汉的君臣们更容易看清刘彻的种种小手段给大汉带来的变化。毕竟人类最容易忽视自己身边的潜移默化,却对别人家里的事情琢磨得颇为清楚。因此,当中行説此时看着面带笑意的刘彻,心中不由感觉到一丝荒谬,还有一丝无法掌控谈话走向的心虚。

刘彻丝毫没有考虑他的想法,而是幽幽问道:“孤王听闻,你将从汉地得到的缯絮做成衣裤,穿上它在杂草棘丛中骑马奔驰,让衣裤破裂损坏,以此显示汉朝的缯絮不如匈奴的旃衣皮袄坚固完美。把从汉地得来的食物都丢掉,以此显示它们不如匈奴的ru汁和ru制品方便味美。以此劝说匈奴不要太看中大汉衣服食物的精美,增加匈奴对自己食物、器械、风俗的自信心,可有此事?”

中行説满脸得意的答道:“正是!我当年一到匈奴,就发现匈奴上下很热衷于汉地的衣服和食物。匈奴的人口总数,抵不上汉地的一个郡,然而之所以强大,能让你们汉人年年纳贡,原因就在于衣食与汉人不同,不必依赖汉地。若改变原有风俗而喜欢汉地朝的衣物食品,一旦汉国掐断这两种来源,匈奴就只能归附于你们汉国了。”

刘彻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继续问道:“孤王还听闻,你建议匈奴单于禁止匈奴人对汉民仪态礼节进行仿照的风尚,斩杀妄自移风易俗之人,以此避免波及匈奴的旧有制度,甚至要求匈奴恢复原有古制,可以此事?”

中行説点头:“不错!匈奴人政体简单易行,能保长治久安。所以匈奴族也会有内乱,但乱之后,再上台的人,还会是单于所属的栾提一族。而汉人虽云有礼义,但为了权力的争夺,虽兄弟父子也会相互残杀,最后自已人杀光了,人气杀没了,于是江山易姓。”

“哈哈。。。。。。”刘彻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有趣的笑话,不由捧腹大笑,眼泪都要笑了出来。

第六十四章 悲催中行説

中行説满脸不悦,用看傻子的目光不断打量着状若癫狂的刘彻,久久不语。请使用访问本站。

半晌后,刘彻才恢复正常,带着笑意道:“如此看来,孤王实在不得不感谢你啊!你可记得,我朝高祖和冒顿单于定下的盟约,‘长城以北,引弓之国,承明单于;长城之内,冠带之室,朕亦制之’?你以为如何?”

中行説不屑道:“此等城下盟约,对于我匈奴,自是好事;对于你汉国,堪称国耻。”

刘彻摇摇头,面露感叹之色:“我朝高祖仅用七年,从一介布衣,成为这大汉天子,各种心思算计,岂是你能猜度的?引弓之国,冠带之室,好深的布局,好大的陷阱,可怜你们匈奴中计而不自知,可悲可怜啊!”

眼见中行説张嘴yu要反驳,刘彻摆手制止,頽自继续说道:“秦末时,匈奴人曾宣称本身是夏朝后裔,时值中原战乱,诸侯均未对此有过异议,从而使他们具备了入主中原的名分。若匈奴当时在礼制上向中原模式做些改变,最大程度减弱身上蛮夷的成分,中原那一些有才能却未受重视的人必会前去效力,跟我大汉争势。夷夏之争,争的起根不是血统,而是道统!

想来当高祖朝派遣至匈奴的使者,发现匈奴人崇尚汉地的食物衣服,对于汉民的礼节也很风尚时,我大汉的君臣们定会遐想起前朝秦国由夷入华夏的发迹史,从而越发芒刺在背。白登山一战,高祖固然败了,却借机给匈奴下了一个套子,将‘引弓之国’的蛮夷帽子死死扣在匈奴的头上,永远失去了入主‘冠带之室’的名分!”

中行説闻言,面色铁青,嘴上却讥讽道:“这些不过是太子的妄自猜测,意图粉饰你先祖的失败罢了,如此自欺欺人,实在可笑得紧。”

刘彻不以为意,继续道:“那就不说高祖,且谈谈我祖父文帝吧。据传你叛逃匈奴后,文帝曾派遣使者到匈奴,嘲笑匈奴风俗没有礼义,言下之意,匈奴人是野蛮的。而你当面驳斥了他,与他辩论后大获全胜,使他的轻薄不仅没有当场激怒匈奴单于,反而致使单于全力支持你严禁匈奴人风尚汉民仪态礼节。你可还记得此事?”

中行説yin沉着点点头,这场汉匈礼义之辩奠定了他在匈奴的地位,他数十年来一直引以为傲,如今倒要看着牙尖嘴利的汉国太子会如何评价。

刘彻端起茶杯,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满脸戏谑道:“文帝遣使和亲的目的是什么?是为稳住匈奴,免其侵扰边境。是以和亲后,本应不会去做任何激怒匈奴的事。你叛逃时正是和亲后不久,文帝却很诡异地派去轻薄的使者,在匈奴取笑匈奴人的风俗。不但如此,使者还会被你这样一个从未治学的宦官辩驳得哑口无言,可见这个使者是不稳重并且也口齿不伶俐的人。

需知中原盛产辩士,我大汉立国后,就出现过刘敬和陆贾这样的顶尖辩士。很难想象,文帝往匈奴遣使时,会找不到一个辞锋锐利的人。即便找不到,找一个稳重的人应该不难吧?找一个轻浮之人去冒搬弄匈奴之险,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中行説脸色大变,却无可辩驳,刘彻的推论并没错,当年的使者的表现确是讷于言却疏于行,如今想来,确有几分诡异之处。他后背的衣裳瞬间被冷汗浸透,似乎猜到了刘彻话中的意思。

刘彻见状,看出他已抓到了一丝头绪,随即继续打击道:“其实白登之围后,匈奴仍具备窥视中原的意愿和前提,只要变俗,就能告竣。而在文帝朝,匈奴已露出了变俗的苗头。如果匈奴变俗乐成,那汉匈两国的态势只会向对于我大汉愈来愈糟的方向演变。而文帝当时还不能凭大汉的力量去扑灭这一苗头,一是力量不足,大汉还没有从秦末称霸的战役创伤恢复过来;二是大汉内部出现的新问题需要解决,就是分封的诸王在渐渐坐大,在未能确定匈奴对于大汉无代替意愿之前,文帝还不能分出手脚解决诸侯王。

大汉在那个时候只能期待匈奴本身去扑灭变俗的苗头,成为一个对于大汉只有伤害能力而没有倾覆意愿的国度,从而为本身争取到时间,休养以及解决内部问题。正是因为你的叛逃,匈奴成为可一个固保守俗的国度,纯粹落空了时变的yu望。是你阻止了匈奴向中原地区演化的可能,使匈奴成为一个没有任何机会革新制度的政权,从而使匈奴损失了争霸中原的前提,对于华夏只有掳掠的意愿而落空占领的雄图。这一现象,对于当时的大汉来说,是极为重要和极为及时的。

所以说,孤王今天得替先祖们好好感谢你!正是你,使得匈奴彻底成为排斥中原文明,对于汉境无占领yu望的国度!。。。。。。”

噗!中行説面色数变,喉头不断涌动,嘴中一甜,竟喷出一口暗红的血液,喷洒在观鱼亭光洁的汉白玉地面上,宛如一朵朵梅,妖异而醒目。刘彻赶紧侧身避开,面上闪过转瞬即逝的快意,口中不断促狭道:“使臣何至于此,莫非承受不起孤王的谢意?倒是孤王孟浪了,怕是折了你的寿命。李福,赶紧让人将使臣送回去,好生照料才是!”

眼见李福招来几个内侍,将面如金纸的中行説抬走,刘彻随即摆出一副纨绔模样,晃晃悠悠的朝长乐宫行去,如今气煞了匈奴使臣,皇祖母那里还是需要提前知会一声,稍作安抚的。

是夜,未央宫御书房内。

景帝静静的听刘彻诉说完羞辱中行説的经过,不由开怀大笑起来:“常闻古人有言语杀人,不想你这臭小子也有这等本事。那中行説回‘蛮夷邸’后,仍气若游丝,虽说生机无碍,但免不得闭门休养一段时日了。”

刘彻点点头:“如此一来,他也就没精力去耍手段了。只是不知他此番原本作何打算,以后也好预先做些防备。”

景帝剑眉高扬,冰冷的目光仿佛凝聚成一柄柄利剑,遥指东南道:“还能有什么新鲜事?不管是谁,只要是不走正道的,明年出兵前都要全部处置干净!”

刘彻闻言大喜,知道皇帝老爹已经全盘接受了他昨夜的进言。

自从冒顿单于趁秦末大乱,南下夺取了河南之地(不是今天的河南省,是指河套地区),失去长城屏障的中原地区,就只能任匈奴铁骑驰骋纵横。只要大汉能夺回朔方,西河和云中三地,就可以重新掌控秦代长城,并以此为屏障,极大的降低匈奴铁骑的威力,拒敌于长城险关之外。如此一来,就可以给大汉足够的战略空间,彻底解决国内问题,并腾出兵力首先收拾掉西羌。

景帝随即又微微叹惜道:“只是皇儿今日对中行説所说的话,有些多了。”

刘彻一愣,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儿臣原本也只是妄自猜度,随意拿话挤兑他罢了,难道。。。。。。”

景帝无奈的点点头,苦笑道:“不错,皇儿误打误撞,还真是蒙对了。大汉开国之初,贤相萧何就定下了防匈奴入华夏的计策,只由帝皇口口相传,至今五十余年了。原本朕百年之前,也是要交代你的,谁知如今却无此必要了。不但你已察觉,还尽数让中行説知晓,朕实在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刘彻满脸黑线,果然必须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汉初的几位皇帝,才能发现历史的真相。毕竟高祖刘邦血脉里的**气实在太过霸道,遗传了下来。之所以汉初的帝皇只有汉武帝比较热血冲动,只不过是他不如祖辈那么yin险狡诈罢了,所以他玩政治的手腕远远比不上祖辈和父辈,只能来硬的了。

刘彻暗自腹诽,却胸有成竹的安慰景帝道:“父皇无需多虑,明年出兵夺回河南地后,假以时日,匈奴不但无法再犯我中原,恐怕连大草原都呆不下了!”

景帝皱眉北望,幽幽道:“朕已着快马将你的计策给郅都送去,希望他能守住雁门吧。。。。”

第六十五章 雁门行商

巍巍恒山,沿雁门郡北境逶迤绵延。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雁门是塞外游牧民族入侵内部的渠道,自古为边防戍守要地。战国时期,赵国大将李牧常驻雁门,凭借关城之险,慎重防守,击败匈奴十万人马,其后十余年,匈奴不敢寇赵。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更是派遣大将蒙恬率兵三十万,从雁门出塞,“北击胡,悉收河南之地”,把匈奴赶到yin山以北,并且修筑了万里长城。

雄关鼎宁雁,山连紫塞长,地控黄河北,金城巩晋强。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雁门塞北依雁北高原,南屏忻定盆地,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附近峰峦错耸,峭壑yin森,中有路,盘旋幽曲,穿塞城而过。相传每年chun来,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雁门盘旋半晌,直到叶落方可过关,地势十分险要。

雁门塞城周二里余,墙高两丈,石条座底,上砌城砖。塞城仅有东、西二门,皆以巨砖叠砌,过雁穿云,气度轩昂。东门之上筑有楼台,名曰雁楼,关墙上雉堞密集,烽堠遥相呼应。城内筑有练兵校场、营房、马厩,为守关屯兵之所。城外还筑大石墙三道,小石墙二十五道,隘口十八个,以增强防御力量。

数年前,大汉派出公主和亲,开边禁,与匈奴通市后,雁门边塞出现了“遥城晏闭,牛马布野,夜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的安定局面。

然而,自从现任雁门郡太守郅都到任后,随即整顿边军防务,严格盘查进出关的符券(不是路引,后世的路引只能用于国内)。符券有两份,一份在旅人手里,另一份由官府送至关卡,旅客拿出正符,关卡的守吏拿出副符,它们都有刻痕,刻痕对上了,可能还要字迹对上,验明旅客手里的正符不是伪造的,方可放行。

最近数日,雁门塞更是紧闭关门,严禁通行,城内闲杂汉人一律驱逐,匈奴人全部逮捕下狱。哪怕是一些手持诸侯王所颁符券的大商人,都被挡在西门外,连塞城都没进去,更别妄想从东门出塞了。

雁门郡郡治善无城中,郑徕坐在酒肆内,皱着眉头,品了口碗中的麦酒,满嘴苦涩。作为一个身家巨万的淮南富商,他从来都只喝醴(古代啤酒),何曾喝过低劣的麦酒。此番郑徕原打算出关前往塞外行商,谁知却是霉运连连。先是月余前雁门塞城要求查看通关符券,他不得不向当地官府缴纳了十万钱,购买了新的符券。等了足足一个月,符券才刚刚批复下来,这塞城竟然完全关闭了,这让他yu哭无泪。

从到善无城开始,郑徕已经逗留此地月余,随身的酒醴早已经喝光,在雁门这样穷山恶水的边郡,想要找到好酒,只有当地权贵豪门家里才有。如今商人的地位极低,权贵家的仆人和奴隶才会行商,又怎么会打开门招待郑徕这样的外地商人?当然,如果郑徕舍得上一大笔银钱,还是可以办到的,但恐怕会把这次行商的本钱全都折进去,实在得不偿失。

嗜酒如命的郑徕实在难受,只好强忍劣质麦酒的苦涩口感,每日到这酒肆里喝上几碗。哪怕如此,他也没有打算放弃出塞的渺茫机会。商人不许乘车或骑马,外出行商一次很不容易,他此番从九江到善无,跋山涉水数千里,可是了整整数月的时间。

郑徕此次从九江带了几十车的釉陶,淮南国的釉陶比北方诸郡的陶器色泽好上许多,做工也更为精细,深得匈奴贵族的喜欢。只要运出关外,送到云中出售,转手就是几番的厚利。如今雁门塞就在前方,让郑徕放弃出塞,将釉陶在北方郡县低价售出,实在是比在他的心头剜肉还要疼的事。

正在郑徕愁绪满腹之时,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走进酒肆,缓缓来到他的身边,低声问道:“你可是淮商郑徕?手上有大量的釉陶?”

郑徕闻言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确定自己与他素不相识,站起身来,疑惑的问道:“正是在下,不知壮士寻某有何事?”

男子扫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此处,悄悄拿出一块腰牌,展示在郑徕眼前,正面是“雁门贼曹”,背面是“秦广”。

郑徕面露讶异,贼曹可是太守府上的侍卫,怎么身着平民服饰,还来找他这个低贱的商人?虽然心中疑惑,但腰牌骗不了人,没人敢冒夷族的大罪伪造这种腰牌。郑徕随即倒退一步,和起双手,正yu躬身行礼,却被男子死死按住肩膀,低声道:“莫要多礼,且随我来。”

说完,他挽着郑徕的肩膀,恍如搀扶喝醉的酒友一般,将郑徕带出了酒肆。两人走到街角处,秦广才松开了铁箍般的手臂,双手抱拳道:“得罪了。”

郑徕深深吸了口气,这才缓过神来,随然肩膀仍然酸痛不已,但哪敢托大,忙躬身行礼恭敬道:“秦大人莫要折煞小人,大人但有差遣,小人莫敢不从!”

秦广摆手道:“无需多礼,俺本就是个粗人,今日是给你寻了条出路,且看你走不走了。”

郑徕心中咯噔一下,却丝毫不敢怠慢:“大人若是手头紧,小人在客栈尚有数十金,可尽数奉上。。。”

秦广眉头紧皱,低声呵斥道:“你是想要了俺的性命吗?!谁不知道郅都大人御下严苛,莫说数十金,就是只收了你一铢钱,俺的脑袋明天就会挂上城头!”

郑徕哭丧着脸连声告罪,心中暗自懊悔不已。他到这善无城月余,哪还不知道太守郅都“苍鹰”的名头?郅都上任伊始,就整顿边务,上至权贵,下至商人,但有违法,无不严办。短短月余,数百颗人头就挂满了善无的城头。数日前,即便他下令实施边禁,偌大的雁门郡竟无一人出言反对,更无边军敢私自放人通关,足可见凶威之盛。

秦广见他识趣,继续道:“太守大人知道你们行商不易,若想出塞也不是不行,但需得遵照一些章程。”

郑徕闻言大喜,照他看来,所谓的“章程”不过是缴纳一些银钱罢了。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大问题嘛。即使最后不能成行,能用钱搭上太守府的关系,也是极划算的买卖。只是这郅都大人不是历来执法严苛吗?郑徕虽觉得有些迷糊,但还是高兴的答道:“如此实在是天大的好事,只是不知是何章程?”

秦广挠了挠头,憨厚的道:“俺也不知晓,这话是都贼曹魏济大人交代下来的,说若是你答应了,就让俺带你去见他,若不答应,俺就自个回去复命。”

郑徕闻言,更是兴奋不已。督贼曹是太守的侍卫统领,也是最为心腹之人。他的承诺,比秦广这样的一般贼曹要靠谱得多,几乎等同于太守本人的亲口许诺。

郑徕随着秦广来到城西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心中不由有些疑虑,不明白为何要这般隐秘。当他走进正堂后,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几日滞留在善无城的各大行商全都汇聚一堂,竟无一遗漏。熟识的行商们相互打着招呼,眼中都有些急迫和焦虑,显然是在等着主人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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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货物与生化

秦广见到正堂内的诸多商人,知道其他的贼曹同僚早就完成了都贼曹魏济的命令,自己显是来得晚了些,当下连个招呼也没和郑徕打,急忙跑到后堂复命去了。请使用访问本站。

片刻后,郑徕才发现身后的秦广没了踪影,无奈的摇摇头,很快融入了正堂内的行商中间,聊得一团火热。商人地位低下,只要不是同行,私下都会相互帮衬,特别是游走四海的行商,谁也免不得遇到难事,多个朋友多条路子,与人为善总不会错的。

就在众位商人交头接耳,甚至有些商人开始相互谈起生意时,都贼曹魏济从后堂缓缓走了出来,一些认识他的商人赶忙上前躬身行礼。其他的商人哪会没有眼色,登时正堂内的商人们纷纷躬身作揖,齐齐矮了一头。

魏济摆了摆手,示意商人们无需多礼,朗声道:“本官今日找诸位来,是想和尔等商议这通关事宜。近日匈奴人在云中举行蹛林大会,是以关外不甚平静。太守大人施行边禁,也是为尔等着想,莫要一心为了赚些银钱,反而把命丢在匈奴人的手上。”

商人们闻言,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显然早就得到匈奴蹛林云中的消息。接到消息时,他们不但不害怕,反而有些兴奋。为了鼓励汉朝商人们将货物贩卖到大草原上,匈奴的大贵族们曾联合起来定了些规矩,所有匈奴人不得私下劫掠进入河南地的商队,否则必聚而歼之,甚至会殃及其所在的部族。可以说,只要不出外长城,汉朝商人在朔方,西河,五原,云中这几个被匈奴大贵族们有效控制的地方,基本可以保证安全无虞。因此,匈奴大贵族齐聚云中蹛林,对这些行商而言,反而是个挣大钱的机会。

魏济见众位商人沉默不语,眼中却满是兴奋和渴望,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心中不由腹诽:“既然你们自己想死,我也只好顺道送你们一程,死前能为大汉百姓做些好事,也算你们为下辈子积德了。”

当然,他这话不能宣之于口,却也不想多说什么,随即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朗声道:“既然诸位执意前往,本官也不打算枉做小人,放你们出关便是。只是太守大人吩咐,为了防止尔等私带兵器铠甲出塞,流入匈奴人之手,所有出关的货物,车辆和牲畜,需于明日正午前全部送入雁门塞,由兵士看管验明。待后日清晨尔等通关后,方可将货物在东门外交还予尔等。”

魏济话音未落,正堂之上犹如煮沸的开水,瞬间吵杂起来。商人们的脸上写满了疑惑还有防备,显然很担心太守会借故将自己的货物全部收缴上去,那可真是血本无归了。

砰!魏济见状,面色愈发yin沉,抽出腰间的宝剑,狠狠的将身旁桌案砍成两半,发出一声巨响。

商人们立即安静下来,整个正堂一片死寂。

“太守大人执法严苛,不论身份如何,一切依法行事。更是一向,严于律己,岂会行那龌龊之举?!”魏济沉声呵斥道,脸上写满了不屑的神情,“若这要谋夺尔等财货,本官此刻就可以将尔等全部拿下,关入大狱,随后带人去客栈和驿馆查抄尔等身家,岂不更加方便?”

商人们不由脸色大变,不住倒吸着凉气。倒是几个精明的老行商听出了魏济的本意,思索片刻,觉得确实是这道理,反而心中颇为兴奋。其中一个老资格行商上前几步,躬身道:“大人息怒,方才是我等不识抬举,小人胶西于庆阳,愿将所有货物运至塞城,待兵士验明,再额外奉上十万酒水钱,慰劳边军将士。”

其余商人闻言,眼睛俱都一亮,果然姜是老的辣。上十万钱,就当买个放心,至少堵住了魏济的话头,免得他以后狮子大开口。只要他拿了这钱,恐怕也不好强吞下所有货物,否则吃相就不免太难看了。

魏济闻言,不由感叹太守大人的先知先觉,早就料到此节,还有所交代。他表面上露出一副贪婪的模样,收刀入鞘,佯装满意的点头道:“也罢,若本官不替边军将士收下尔等的孝敬,想来尔等也不会放心。你们今日回去后,尽速把钱交来,就可以拿到太守亲自颁下的券符。明日正午前,将所有货物与雁门塞西门的书吏交接清楚。后日清晨方可通关,于东门外接受交还的货物。”

说完,他丝毫没有考虑商人们的反应,自顾自的回到后堂。太守大人极为重视今日之事,特意身着便装来到此处坐镇,此时就在后堂用午膳,正等着他复命。

商人们见魏济离开,犹豫了片刻,相互低声交流了起来。很快,随着几个大行商的离开,他们纷纷咬牙下定决心,急匆匆的回到落脚之地,准备银钱去了。

是夜,大批的车队缓缓的驶出了善无城,满载着各种货物朝雁门塞驶去。太守府中,收到城门吏回报的郅都脸上堆满了冷笑,对身侧的青衫少年yin测测道:“所有的大行商都出城了,各商队里的匈奴探子也都全部清理干净,本官该做的都做了,希望公孙大人也不要让陛下和太子失望才好。”

公孙贺闻言,胸有成竹的微笑道:“太守大人无需担心,下官麾下的羽林卫早已经在塞城等候多时,一应事宜也分配完毕。相关事项已经演练多次,不会让他们有所察觉,更不会有半分毒物和疫病流入大汉境内。。。。。。”

郅都点点头,望向西北云中所在,满脸yin狠之色。就在这个小小的书房内,人类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生化战掀开了帷幕,而作为主事之人,郅都在后世史书中更是臭名昭著,背负了诸多非议。而始作俑者刘彻,却被史家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从而逃脱了历史的审判。

翌日清晨,雁门塞内一处防备森严的营地里堆满了货物,营门还有新的货物源源不断的往里运。于标不断巡视着营地,脸上写满了严肃,凉爽的微风也不能吹干他鬓角低落的汗珠。

“连长,那十数车劣等的已经处置好了!”一个身着玄色作战服的羽林卫走过来,朗声报告道。

于标点点头,随即吩咐道:“先取出一些,找几头牲口试试,要有效果,却不能立刻发作,匈奴贵族食用前肯定会先找人试用的,毒药的量多了会被立刻发现,量少了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羽林卫连忙应诺,又继续问道:“那一车成色最好的怎么办?”

于标思考片刻,面色yin沉的道:“运到军医帐中,交由他们处置,另外加派人手看管,不许任何人靠近。”

话音未落,他又觉得不妥,赶紧叫过身后的一个羽林将官,附在他的耳边低声嘱咐了许久。接到命令羽林将官面色凝重,郑重接过于标递来的信物,随即应诺而去,亲自督办相关事宜。

防卫严密的军医帐中,嘴上带着厚厚帛布口罩的淳于恭带上了手套,小心翼翼的打开一个随身的药箱,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细口瓷瓶,周围塞满绢帛。淳于恭将瓷瓶取出,深吸一口气,闭住呼吸,旋开带着螺纹的瓶盖口,将瓶里的清液分别倒入桌案上的十数个罐内。随即快速把瓶口和罐口统统塞上,这才跑到帐门处,将手套,口罩和身上的外衣统统脱下,扔在帐子里。此时他已憋得满脸通红,赶紧跑到帐外深深的呼了口气。

等他的气喘匀了,帐门的卫士赶紧递给他新的外衣和口罩。显然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不少次了,根本不需要提醒,众人都各司其职,没有丝毫的慌乱。

淳于恭穿戴整齐,带着新的手套又走进帐中,将先前的丢弃物和用后的瓷瓶全部放入帐内一个大箱子中。此时他就显得轻松多了,因为他知道,瓶中的液体,只要不和他的体液接触,就不会染上麻疹之类的疫病。关键的只是倾倒之时,不要传入口鼻之中就好,至于那些旧的衣物,若是沾染到了,也不适合再用,须得收集起来,烧掉为好。

他不放心的又将罐上的软木塞往里塞紧些,确认了数次,才用厚厚的布袋将一个个罐包好,系好袋口,一罐罐的抱到帐外,交给等待已久的羽林将官。

羽林将官面色严肃,细细的点过数量,这才吩咐身后的羽林卫小心翼翼的将罐装回车上,运到别处仔细看管起来。

而此时,羽林连长于标正指挥着手下的兵士,不断的往数车釉陶里注入一些黄绿色的汁液,容量较大的陶器全都装上大半罐汁液,用软布塞塞住;容量较小的则是放到盛满汁液的桶里洗了一遍,晾干后再重新装回车上。

营中的牲畜栏内,大批大批的牲口集体上演chun/宫大戏。其中一些牲畜脸上满是脓疮和疱疹,却丝毫没有降低同类的性致。即使是已经病得奄奄一息的牲畜,周围仍围着数头同类,不断舔舐它的下/体,哪怕那里已经是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

整整一天,营地内到处人马喧嚣。甚至整夜都没有宵禁,而是灯火通明,彻夜不休。营内的羽林将士们,和善无城中的郅都一样,在繁忙中度过了这个永生难忘的不眠之夜。

第六十七章 国之羽翼

发源于yin山的武泉水静静的流淌着,迳直北上与云中城西南的芒干水汇流。请使用访问本站。附近被黑水环绕的草原,在大漠长风和萧萧马鸣中四季常青。

郑徕默默的坐在篝火前,心中不由有些烦躁。自从当初刚出雁门塞,他就隐隐感到不对劲。和其他在雁门塞东门外接收回货物,高高兴兴赶往云中的行商不同,郑徕发现自己的商队里不但多了一些牲口,还多了数个十来岁的少年,这些身着仆役服饰的少年,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在郑徕刚要提出异议时,一把匕首就悄然顶到了他的腰间,让他把要说的话吞回到肚子里。

认命的郑徕只好带着商队徐徐上路,虽然他发现车辙的痕迹深了很多,显然车上的货物比数日前送进雁门塞时重了不少。但在领头的少年冰冷的注视下,郑徕理智的选择不去过问,而是让商队的仆役们接收过货物,缓缓离开了雁门边塞。

一路行来,这些少年倒是没有给郑徕带来太多的麻烦,而是默默的做着一般仆役的活计,仿佛原本就是属于商队中的一员。只是他们都很少说话,商队歇息的时候,也只是聚到一起,掏出自备的干粮和水,快速吃上几口,从未和商队里的人一起进食。而领头的少年,一直呆在郑徕的身边,寸步不离。

唯一怪异的是,每当遇到水井或池塘这样的小水源,他们就会分出几个人,从车上卸下几个陶罐,默默的走到水源处,清洗片刻,又重新放回车上。遇到小溪流,他们就会牵上数头原本就不属于商队的牲畜,远远的离开商队,回来时却再也看不到那些牲畜的踪迹。

随着时间的推移,郑徕的商队渐渐落在了其他行商的后面。直到连续两天没有发现前头商队留下的篝火痕迹和车辙印,郑徕才注意到商队行走的方向发生了偏移,似乎正在往云中的西面行进,而不是像其他商队那样直接往云中方向前进。

郑徕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正要叫来向导斥责一番,却被领头的少年拦住,显然不希望他干预此事。郑徕颓丧的放弃与之争辩,因为他已经猜出了这些少年的身份,定然是有军籍之人。他可以不考虑自己的性命,但是他背后的整个家族,将会为他的冲动而陪葬。

直到今日正午,他的商队在向导的带领下来到了武泉水边,领头的少年才第一次正式向他提出了要求,让商队停驻了下来。

夜渐渐的深了,郑徕却无心睡眠,呆坐在篝火前,随风扬起炭灰不时带着火星飞溅到他的衣襟上,也无法唤回他的思绪。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终于将他惊醒,看着迅速由远及近的零星火光,他知道来的是匈奴人负责侦查的游骑小队。显然商队里的仆役们已经见怪不怪,除了几个负责守夜的武者朝郑徕围了上来,其他的仆役都继续埋头大睡。

进入草原这些天来,几乎每日都会碰到匈奴游骑,此时云中在开蹛林大会,匈奴人的防备自然比从前严密许多。当然,匈奴人并不担心汉朝出兵招惹他们,毕竟如今上百万的匈奴人汇集云中,除非汉朝的将军们不要命了,才敢在此时带着士兵出现在草原上。这些匈奴游骑更多的是担负着维持秩序的任务,匈奴内部各部族之间的争斗时有发生,特别是在每年举办蹛林大会时,往往火气都有些旺盛,必须派人多加看护,免得部族间爆发过大的冲突。

因此,每当遇到匈奴游骑小队,郑徕都会识相的送上一些金子和酒食,匈奴游骑收到了好处,一般也不会再为难商队。汉朝的商人给匈奴贵族们送来了精美的用具和吃食,自然会嘱咐手下善待这些可爱的汉人。

匈奴游骑转瞬及至,什长打扮的骑兵首领一声呼喝,带着手下数骑稳稳停在篝火附近。也许是为了炫耀马术,匈奴什长的战马生生停在郑徕的身前,马头几乎直接顶在郑徕的脸上。战马呼的喷出一口热气,吓得他连忙倒退了几步,险些跌坐到地上。马上的匈奴士兵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面上写满了戏谑。

郑徕被身旁的武者扶了起来,却没有动怒,而是让身边的武者远远的离开此处,以便向匈奴人示意自己没有防备。随即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满脸堆笑的招来几个远远躲到一旁的仆役为匈奴游骑准备酒食,更是从怀中掏出一小袋金子,恭敬的递给了已翻身下马的匈奴什长。匈奴什长接过袋子,掂了掂分量,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没有多说什么,扭头招呼手下都下马,享用仆役们送来的酒食。匈奴游骑们一阵欢呼,纷纷下马,拍拍马屁股,让它们自己去饮水吃草,随即也都大吃大喝起来,偶尔还哼上几句草原的歌谣。

郑徕不由松了口气,环顾四周,却讶异的发现数日来和他寸步不离的领头少年竟不见了踪影。他正满心疑惑时,却见眼前正在吃喝的匈奴什长用双手死死的箍住喉咙,双目圆瞪,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跳了出来。郑徕顿时吓得后退了几步,却见匈奴什长忽的站了起来,长大嘴巴,喉头发出赫赫的嘶吼声,步履艰难的向他走来。匈奴什长脸色铁青,眼角和鼻孔都向外渗出暗红的血线,状若厉鬼。

就在郑徕惊慌失措之际,身旁突然迅速冲出一道黑影,寒光闪过,匈奴什长箍在喉头的双手被生生切了下来,脖子上也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口,不断往外喷shè出大股的血液,溅shè到郑徕的身上。郑徕吓得正要尖叫,却觉得喉头一阵剧痛,顿时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于标看了看地上蜷缩成一团的郑徕,微微叹了口气。作为羽林连长,他决定亲自带队执行深入草原污染水源的任务,比起只需投送患病牲畜的其他小队,难度实在高上太多,却又不容有失,交给别人他放心不下。

带着手下最优秀的羽林卫,装扮成仆役,跟着这支运送陶器的商队进入草原。数日来,路上所有遇到的小水源,都已经倾倒了大量疫病牲畜的体液。而小溪流里,也都掩埋了患病牲畜的尸体,为了保险起见,羽林卫在杀死患病牲畜前,还给它们灌服了大量的疫病体液。

如今到这武泉水,任务也算完成了。环顾四周,见其他羽林卫已经收拾了所有的匈奴游骑和守夜的武者及仆役,甚至没有惊醒熟睡中的其他人,他满意的点点头,挥了挥手中特质的羽林弯刀,将上面沾染的血液甩开。

“连长,剩下的仆役。。。?”一个羽林卫靠了过来,犹豫着低声问道。

于标皱了皱眉,冷着脸挥刀做了个砍人的动作。羽林卫点点头,抬起手朝四周的同伴做了个相同的手势。羽林卫们随即默契的悄声潜入了一个个帐篷,不到片刻,帐篷里偶尔响起少许闷哼声,却没有太大的动静,而羽林卫们纷纷聚拢回来,收刀复命。

于标对着羽林卫们吩咐了几句,就让他们各自行事去了。而他则取出一个小瓷瓶,将瓶中见血封喉的毒药涂抹到匈奴人的箭头上,带着两个羽林卫,将匈奴战马一一shè杀殆尽。随后又领人在河岸上挖了个大坑,将战马和匈奴人的衣物全部掩埋,并在上面堆满了汉人和牲畜的尸体。等到羽林将士们将一切处置完毕,天色已经有些微明。

翌日清晨,另一批匈奴游骑经过此地,只见满地都是散乱的帐篷和货物,武泉水的岸边满是汉人和牲畜的尸体。游骑首领见状,不由低声嘟囔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不守规矩的憨货,劫掠汉人的商队也就罢了,竟然还把人全杀了,显然是怕这些汉人去找相熟的部落首领告状吧。。。”

随即,他招呼手下游骑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免得到时候赖到他们的头上。劫掠汉朝商队虽算不的什么大事,但总少不得挨顿处罚。甚至连岸边的尸体都没有收拾,他们就绝尘而去,沿着河继续巡视。一路上,他们偶尔还会看到几具顺流而下的尸体,显然在水里泡了很久,有些浮肿,实在有些恶心。游骑们不由加快了几分速度,免得晚上吃饭的时候还想起这些恶心的东西。

而此时,数个仆役装扮的少年,正驾着一辆装着少许破烂陶器的牛车,缓缓的朝雁门塞驶去。颠簸的牛车上,面目苍白的郑徕奄奄一息,身上覆盖着商队的旗标。

回程的路显然要快上许多,偶尔碰到匈奴游骑小队的盘查,于标都会哭丧着脸,用半生不熟的匈奴话,手舞足蹈的向他们描述着怎么遇到的草原马贼,商队的老爷被打得半死不活,所有货物都被抢劫一空,只剩下这辆破烂的牛车,送老爷回大汉救治。

匈奴游骑们看到牛车上死活不知的郑徕,又见他身上盖着的确实是匈奴贵族赐给相熟汉朝商人的旗标,表明这个商人受到他们的保护,便也没再为难他们。甚至有个同情心泛滥的游骑首领还送了他们一些风干的马肉,直把少年们感动得涕泪横流,纷纷跪下磕头,搞得游骑首领都有些不知所措。

数日后,于标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雁门塞东门外,在出示了信物后,早早接到上官吩咐的门吏赶紧将他们迎进城中。

闻讯赶来的公孙贺兴奋的拍着于标的肩膀,高声笑道:“你们是回来得最晚的队伍了,此次任务总算是圆满完成!众位兄弟们辛苦了,回去后为你们向头儿请功!”

他压根就没有询问任务的结果,因为他知道,若是任务没有完成,这些羽林精英们宁愿以身殉国也不会回来的。而他口中的“头儿”,就是太子刘彻,这是羽林将士们特有的暗语。

于标诸人闻言,不由满脸激动,齐齐行了个军礼,大声吼道:“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公孙贺面色一肃,也站直身子,回了个军礼,朗声道:“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而紧随他身后的上百名羽林将士,也都挺起胸膛,行礼应和道:“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虽只有百余少年,却声震云霄,如平地惊雷,让人不敢掠其锋芒。一旁的郅都微微点头,心中赞叹不已,不过区区稚龄,却有如此气魄,假以时日,定然不负“国之羽翼”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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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中行説归去

书房内,刘彻拨弄着笼子里体长两尺有余的鹞鹰,这只鹞鹰已经数日没有进食,饿得只剩皮包骨头,一点精神都没有,想来会和之前的几只鹞鹰一样绝食而亡。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自从中行説被刘彻气得卧床不起,景帝就以派人看顾之名,派了数名太医常驻馆驿内为其医治,同时派侍卫将馆驿封锁起来,不准出入。而刘彻则是命人将馆驿内驯养鹞鹰的匈奴人全部请到了太子/宫中,鹞鹰自然也是一只都没放过。匈奴人驯养鹞鹰用来传递消息,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刘彻自然不能让中行説那么容易就将消息传回去。

刘彻当然不会幼稚的认为如此做就能完全封锁住消息,毕竟长安城内的匈奴密探定然少不了,他们见中行説下榻的馆驿被封锁起来,必定会产生怀疑。但他们只要没联系上中行説,就没办法真正了解事情的经过,所作的都只能是猜测罢了。这样一来,刘彻一手策划的生化战就会获得更加充裕的准备时间。

短短不到半月,潜伏在馆驿周围的暗卫已经抓到了十来个妄图潜入,与中行説联系的匈奴密探。刘彻对匈奴人这种飞蛾扑火的愚蠢行为呲之以鼻,想来剩下的密探也该放弃联系中行説,试图想办法将消息传回大草原了。

但他们浪费了那么长的时间,刘彻所有的布置都已到位,反而希望军臣单于能早点接到消息。他唤来张骞,让他通知馆驿内的太医们不需再给中行説下药了,同时让侍卫们也都撤了回来,现在该是中行説清醒过来的时候了。此时雁门塞外已经为匈奴人准备了那么多好东西,就等着他们尽早过来享用,否则一旦入冬,气温骤降,疫病的效果就会差上许多。

虽然刘彻很痛恨中行説这样的汉jiān,但如今还不是杀他的时候,太后为首的保守派在朝堂上的势力很大,一直主张和亲。然而作为匈奴使臣的中行説,一直鼓动匈奴对汉朝作战,骨子里是反对和亲的,否则此次也不会提出如此苛刻甚至带有羞辱意味的和亲要求。从某种程度上说,景帝和刘彻如今还需要匈奴中存在中行説这样对汉强硬的主战派,以便有借口拒绝和亲,并伺机出兵夺回河套地区,重获外长城的控制权。

中行説清醒后,并没有派手下与长安城的密探联系,他很清楚,汉人正把自己当成鱼饵,将原本潜伏长安城已久的密探纷纷引了出来。他的身体已然大好,毕竟刘彻让太医给他下的药确实是清心宁神的良药,只不过用量大了些,让他陷入昏睡罢了。

中行説向大行令提出离开长安,即刻回归草原的意愿,原本还以为需要经过一番角力,甚至做好了进未央宫大闹一场的准备。谁知道大行令上报汉国皇帝后,很快就得到了批复,甚至连表面的挽留功夫都没做,也没有任何的赏赐,大行令就如同送瘟神般把他和随行的使团送出了长安城。让他讶异不已的同时,感到受到了轻视和侮辱。人的思想就是这么奇怪,而阉人的思想就更加难以琢磨了。

总之,匈奴使团缓缓驶出了长安城,踏上了归途。归心似箭的中行説从北地郡出关,日夜兼程直奔朔方而去,并在途中将消息写成章程交予遇到的匈奴骑兵,命他用最快的速度亲手送至军臣单于手中。

眼看一切都布置妥当,刘彻终于闲了下来。这才想起已经到了秋收时分,该去南山脚下的官田看看化肥的效果和水稻的种植情况,这可都是大事。想起西郊迎秋时,景帝吩咐过要一起去看看收成,随即往未央宫行去。

chun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粒。微风拂过田野,翻涌起金黄色的波浪,田地里的农夫们脸上挂满了笑容,耿老汉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他管理的百亩官田,禾苗的个头比周围的佃田要壮实不少,谷粒也是颗颗饱满。在农学院学生们的帮助下,如今已经收割了大半,最低的亩产竟然都超过了三石。这还只是一般的田地啊,要是换了上等良田,那还了得?!

农学院的几个先生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并没有显得太过惊喜。耿老汉不由感叹不已,还是内院的先生们有本事,随便弄点叫化肥的东西,就能让亩产至少多出五成。若是大汉的百姓都能用上化肥,那该多好啊!

不得不说,人的价值观是随着位置的变化而改变的。如果是从前满脑小农意识的耿老汉,有这样的好东西,一定会自己藏起来,不让别人知晓。而如今在书院呆了快一年,眼界也开阔了不少,再加上吃穿不愁,已经开始学会忧国忧民了。

今日农学院的先生要带着学员们到滈水边的稻田记录水稻的生长情况,没办法来这边的粟田帮忙,耿老汉干脆起了个大早,拿着镰刀晃晃悠悠的来到田边,自己继续收割剩下的禾苗。心里高兴干起活来就是有劲头,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三竿,耿老汉随意用袖子抹去额头上的汗珠,蹲在田坎上,拿出干粮和水袋,缓缓的吃了起来。

田垄间,几个人缓缓行来,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小少年,两人皆是身着白色丝绸长衫,显然不是一般的人家。中年男子和少年一边走,一边对眼前的粟田指指点点,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耿老汉不由抬头朝几人望去,正好看到中年男子蹲下身子,弯腰拔起一株禾苗,将谷穗拿在手中把玩,赶忙站起身来,朝几人走去。

“站住!”就在耿老汉就要走到中年男子近前,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赶紧上前几步,挡在他的身前,右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似乎随时准备拔刀砍人。

耿老汉惊得往后退了几步,却随即挺起胸膛,硬着头皮朝大汉瞪了回去。上过战场,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关中大汉就这脾气,你横我更横,敢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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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微服私访

“严奔,莫要唐突了老丈,快退下!”中年男子出声斥退了正要朝耿老汉动手的壮汉,随即面带笑容的对耿老汉道:“下人不懂规矩,还请老丈见谅。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眼前之人显然有些身份,耿老汉连忙躬身行礼道:“贵人言重了,老汉方才也是见贵人取这田中的谷穗,有些急了,这才无意中冲撞了贵人,还望恕罪才是。”

中年男子闻言,饶有兴致的问道:“哦?如此说来,老丈乃是这粟田的主人?”

“非也,眼前这百十亩良田都是官田,是当今天子和太子赐予孤儿院里娃娃们的衣食之地,老汉不过是代为打理罢了。”

“那老丈为何如此着紧,不过是一簇谷穗罢了。”

耿老汉皱了皱眉,解释道:“贵人有所不知,若是其他田里的谷穗,莫说一簇,就是贵人取上百十簇,老汉也舍得。只是眼前这几亩良田,乃是农学院先生们精心摆弄的劳什子育种田,其中的禾苗比其他田地要壮实不少,谷粒也是硕大饱满,所获谷子都要留下育种,贵人手里这一簇谷穗,怕不下百十粒,若种了下去,来年能多收获不少。”

中年男子微笑不语,显然觉得耿老汉有些言过其实,即便是少收获百十粒种子,也不至于如此心焦才是。

耿老汉见中年男子颇不以为然,满脸严肃的继续道:“贵人莫要以为老汉是小家子气,农学院的先生们说,太子交代下来,要多多选育良种,方能将其献给当今天子,先在长安附近种植,随即推广至汉中,乃至我大汉。如今的百十粒种子虽少,数年后却可变成万千石,让我大汉百姓衣食丰足。因此这些谷粒只是恨少,没有嫌多的道理。平日里农学院的娃娃们对这几面田地很是着紧,日夜精心看护,就是怕被鸟雀虫鼠无端糟蹋了。今日他们跟先生们去学其他本事,老汉特意赶了个大早,来此处看顾。方才见贵人取了这谷穗,才有些心急,还请贵人手下留情,莫要再取了。”

中年男子闻言一愣,仔细咂摸了片刻,随即抱拳行礼道:“老汉言之有理,某受教了。不想这孟浪之举,险些误了百姓的生计。”

耿老汉急忙连连摆手,红着脸憨厚道:“贵人言重了,何来受教一说,老汉不过是跟着内院的先生们,每日都听得些道理,今日随口胡诌罢了,当不得真的。”

中年男子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细细打量着手中的稻穗,问道:“老丈既然掌管这官田,某见已经收割了不少,不知亩产如何?”

耿老汉见他问到自己的得意处,指着远处一片收割完毕的田地,满面红光的炫耀道:“这几亩育种田还未收割,单是那些一般的官田,最低的亩产都在三石之上,实在是喜人得紧。”

中年男子似乎被他的喜悦感染,也是满脸cháo红,略带怀疑的追问道:“老汉所言属实?都在三石之上?”

耿老汉毫不在意他语气中的怀疑,毕竟当他第一次得知这个亩产时,也是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随即肯定道:“如今收获的谷粒都还收在农学院的谷仓之中,亩产数目也都一一记录详实,做不得假。”

中年男子点点头,这老汉并不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身份,自是没有必要虚言以对,复又问道:“某只觉这官田内的禾苗异常茁壮,却不想亩产竟然如此之高,哪怕是他处的上等良田也不过两石出头,不知这官田有何古怪之初,竟能多产这么些粮食?”

耿老汉哈哈笑道:“哪有什么古怪?全靠太子殿下命人送来的化肥,虽然俺也搞不懂这其中道理,但必定是个好事物。先生们倒是说过,这化肥如同禾苗的食物,吃饱喝足了,长势自然喜人。想来跟养小娃娃是一个道理,孤儿院的娃娃们从前都是面黄肌瘦的小不点,如今蒙陛下和太子的恩泽,每日好吃好喝,不到一年,都长成了壮实的小伙子大姑娘。”

中年男子点头赞同,老汉的话糙理不糙,确实有几分朴实的道理。他赞赏的看看身旁一直笑而不语的少年,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早已了然于心。

中年男子不由脸色微红,似有些许尴尬。此次他之所以要微服出宫,就是存了暗地打探的心,免得刘彻找了人来忽悠他,如今看来,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如今得知那化肥确实有神效,亩产着实高了不少,他也暗觉此行不虚,心中愈发对那劳什子化肥感兴趣,忙对老汉问道:“不知那化肥是何模样,老丈可否让某见识一番?”

耿老汉面露为难之色道:“这化肥老汉家中倒是剩下一些,虽然用处颇大,但本身也算不得贵重的事物,农学院的先生们还常送些给周边前来讨要的佃户试用。”

中年男子面色一喜,虽然他知道回宫后可以让刘彻送些来看看,但实在有些等不及,忙抱拳道:“既是如此,某可否到老丈家讨碗水喝,随便看看这稀罕的化肥?”

耿老汉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眼见中年男子眼中满是期待,又不顾身份的向自己一介平民抱拳行礼,实在是狠不下心拒绝,只得左右为难的犹豫道:“只是若俺走了,这田地无人看顾。。。。。。。”

中年男子问弦知意,明白老汉是放心不下这粟田,毕竟现在是秋收时节,各种鸟雀和野兽都趁此时跑来大快朵颐,糟蹋良田,少不得人看顾。他扭头朝刚才阻挡耿老汉的壮汉吩咐道:“严奔,你留在此处,看管田地,若是我等回来时少了一粒谷子,就需得挨上一杖!”

严奔苦着脸应诺,满脸认真的望向了眼前的百十亩田地。天子金口玉言,如是真跑来一只野兽,糟蹋上一小片粟田,自己的屁股再硬,也会被打成肉酱的。

耿老汉见状,知道自己是无法拒绝了,只得走回田坎处,取了地上的镰刀和各种物件。他并没注意到,在他拿起镰刀的一刻,中年男子身后的几个大汉俱都上前了几步,将中年男子和少年隐隐护住,右手虚悬腰间,做好了随时拔刀杀人的准备。直到中年男子摆摆手,这才退了回去,但眼中仍写满戒备,没有一丝放松。

总之,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耿老汉,哼着民谣,领着众人朝远处南山脚下的孤儿院行去。

“老丈,你是孤儿院里的人?”一直不发一语的少年,突然发问道。

耿老汉点点头,脸上满是骄傲之色。

少年皱了皱眉头,试探着问道:“既是孤儿院之人,你怎能带我等去你家中?孤儿院不是有规矩,不准外人进入吗?难不成还改了规矩?”

耿老汉闻言一愣,对少年了解孤儿院的规矩有些奇怪,但还是解释道:“俺原本住孤儿院里的时候,确实是不能带人回去的。只是前些日子总管事见院里的先生们大多有家属亲眷,有亲友来拜访时也很是不便,便在孤儿院外寻了一处庄子,请人另外建了些房子供先生们居住。来人只需在进出庄子时登记便可,这样一来就方便了许多。”

少年点点头,露出一个思考的神情,复又不在说话。刘彻知道自己从前只注意提高孤儿院先生们的待遇福利,却忽略了他们的其他需求。人毕竟是群体性生物,不可能完全封闭其与外界的联系通道,如何在技术保密和人性管理中寻找到一个平衡点,实在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离开田野,众人沿着宽阔的青石道,穿过一片茂密的小树林,终于看到了老汉所说的庄子。庄门前两个身着玄色作战服的少年手持长棍,昂首挺胸,分立在庄门两侧。

其中一个少年见到耿老汉,亲热的打了声招呼,显然彼此颇为熟稔。但见到他身后带着外人,立刻要求众人一一登记,并言明耿老汉必须为众人的行为担保云云,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刘彻见状,不由点了点头,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他们今日敢徇私,刘彻回去定要以渎职的罪名严办整个孤儿院的管理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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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老汉家中

景帝坐在会客椅上,脸色有些yin沉。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耿老汉的这二层小楼装修华丽,光洁的地砖,墙上洁白的瓷砖,和墙上的各种壁灯,精巧的旋梯,看在景帝眼里很是扎眼。作为一个崇尚节俭的帝皇,他对**的官员最为痛恨。特别是这孤儿院投入了大量的银钱,一向由少府专款专用,景帝即使是过大寿时,要修葺宫殿,宁愿暂时减少宫中用度,也没从这笔款项中挪用过一分钱。如今却见孤儿院内一个管理官田的小吏就住在如此奢华的房子里,可想而知官位更高是如何的挥霍无度,这不由让他杀心顿起。

“你们孤儿院管事的都住这等房子?”景帝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强作镇静的问道。

耿老汉正忙着给几人端水,没有注意到景帝的表情,而是随口道:“管事的可没这福气,连总管事都只能住在一般的瓦房里,虽说各类家什也都一应齐备,但比起这个庄子里还差上不少。”

景帝闻言一愣,面色稍霁,略带疑惑的试探道:“那老丈岂不是比那总管事还厉害?某非家中有些权势?”

耿老汉将水杯端到景帝和刘彻面前的茶几上,憨厚的挠挠头,笑道:“俺就是一个种庄稼的平民,曾在陇西当了几年边军,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当年阅军典时,远远看了一眼陇西郡的都尉。家里哪来的劳什子权势?”

景帝点点头,耿老汉身上穿的是本色麻衣,左腿还稍微有些瘸,说话也很糙,断断不是出自豪门世家。他不由愈发疑惑起来:“那为何老丈能住在这个庄子,而管事们只能住在一般瓦房,他们好歹也算是少府的官吏吧?”

“呵呵,原来贵人是想问这个啊。这是太子殿下给孤儿院定下的规矩,只有院里的先生们才能住上住上这样的好房子,俺虽然是个管庄稼地的,但农学院的院长裘先生说俺的功劳不小,曾上报太子,也给俺弄了个先生的名头,还下了册聘用书,上面可是盖着太子的金印呢。”

耿老汉端起水杯,美美的灌了一口,这是从南山用竹管引流下来的清凉山泉水,味道神识甘甜。他眯起眼,满脸的得意之色,语带炫耀的说道。仿佛这个无官无职的先生之位,是个天大的荣耀一般。

景帝恍然,眼中颇为不满的看了看一旁的刘彻,显然是等着他的解释。

刘彻暗自苦笑,不过就是提高技术人才的待遇问题嘛,他在这个方面从来不会吝啬。裘离原本是御园的匠,嫁接和育种很有一手,又曾经跟着老内侍学了些字,刘彻就把他派到农学院做了个院长,同时批复了他推荐上来的几个先生,这耿老汉想来也是其中的一员吧。

“阿父,孩儿觉得孤儿院的这种规矩倒是不错。有才干之人,自然应该多给些奖赏,古之君王,千金买马骨,方寻得千里良驹。如今孤儿院此举,尽显当今天子求贤若渴之心。管事之人尚且住瓦房,而先生住华屋,方显出惜人才,重人才。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莫看老丈是个庄稼人,但却知四时,懂节气,熟农具。便是说那实验田中所育种苗,假以时日,必可惠及天下万民。以孩儿看来,此间功劳,并不比朝堂上的三公九卿逊色半分。”

刘彻思考片刻,起身躬身向景帝认真的解释道。他觉得应该借此机会,劝说景帝重视各种行业的人才,能适当提高各种工匠的地位。

毕竟要进入工业化社会,少不得大量技术人才,刘彻实在不希望出现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畸形社会观和价值观。在后世的美帝,蓝领的收入并不比白领低,正是庞大的技工群体,保证了他们的科技能够持续不断的进步。

景帝摆手示意刘彻坐下,随即面露沉思之色。在汉朝施行的是世袭勋爵制和最初级的察举制,官员不是出身世家,就是各地官员举荐的孝廉和“贤士”,多少都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解释一下,汉朝还没有士农工商的分等,只有贵族,平民,奴隶。而平民中,虽重农抑商,但还是比较平等的。所以工匠和农民的地位没差,平民要封爵也没后世王朝那么难。)

景帝早就苦于缺少良才,随着大汉开国的一代贤臣良相纷纷故去。大汉朝堂已经出现了辩论为主的务虚不务实的清流苗头,多是些只有名声,没有实干能力的政治投机者。为了名声,甚至有个地方官员在没有任何计划的情况下,私募民工修筑蜀道,导致大塌方,不但自己身负重伤,更是生生害死了近千民工。即便如此,竟然还真让他搏了个一心报国的好名声,获得了诸多大佬的举荐,逼得景帝不得不升了他的官。景帝每次想起此事,就有杀人的冲动。

特别当刘彻拿出各种神奇的事物,为少府赚入了大量的银钱,还提升了军备,改善了农务后,景帝在惊讶于各种新技术给社稷带来的种种好处的同时,已经逐渐意识到各种工匠的重要性,也逐渐理解刘彻一直挂在嘴边的“人才是第一生产力”的个中意味。

只是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景帝却苦思不得其解,哪怕他再英明神武,毕竟思维有局限性,显然没有刘彻想得透彻。毕竟刘彻脑海中有着数千年人类对各种制度的探索总结,虽然细节处理上比不过景帝这样的老练政治家,但大方向的把握上绝对是当世第一人。

景帝沉思良久,晃晃脑袋,驱散了脑海中的思绪,抬头一看,却发现耿老汉已经不在屋内,随即望向刘彻,眼中带着询问的意味。

“老丈到后院地窖去取化肥了,说是下面又黑又脏,不好请阿父下去。”刘彻放下水杯,斜靠在椅子上,一副惫懒的模样,低声道:“阿父品品这南山泉水,侍卫们都已经喝过,儿臣也用银针试过,阿父但可放心饮用。此泉清冽味甘,孩儿稍后需得带些回去,若是拿来泡茶,实在妙不可言。”

景帝不由摇头苦笑,这个儿子固然极为出色,只是于吃喝一道颇为讲究,可谓精致奢华至极。所幸他没有玩物丧志的迹象,而且也未动用半分民脂民膏,便只能由得他去了。

景帝虽有心和刘彻谈谈关于朝堂选才的问题,听听他的想法。却也知道此处不宜深谈,只能按捺下心中的急切,端起水杯品了品,比起一般山泉,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片刻后,耿老汉从房子的后门走了进来,紧随着他的侍卫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袋子。两人身上都落了不少尘土,显然是侍卫们对耿老汉还有些不放心,分出一个侍卫一路跟着他下了地窖,取来化肥。

侍卫将手中的绢帛袋子放到地上,解开袋口,一些黑色的粉末呈现在众人眼前。景帝走上前去,稀奇的弯腰抓取少许化肥,用指尖捻搓了片刻,感叹道:“没想到就是些许小小的粉末,就能让亩产增加至少五成啊,实在是神奇之物。”

言罢,景帝缓缓站直身子,扭头看向耿老爹,正yu继续问话,却见他脸上隐隐有些肉痛,不由莞尔:“老丈先前不是说这化肥并非贵重的事物,怎么此时却又心疼了?”

耿老汉摇摇头,皱着眉头道:“俺倒不是心疼这化肥,原本俺只想随手抓上一把化肥,拿来给贵人看看就是了。谁知这小伙竟拿出袋子装了一些,带了出来。如今到了光亮处,俺才看清袋子竟然是绢帛的,实在是糟蹋了这般好料子啊。”

景帝这才明白老丈原来是看不惯侍卫的败家行为,顿时觉得这个老丈很对他的胃口,打趣道:“某看老丈家中,不但吃穿不愁,甚至还要胜过不少长安城的富人,怎的还如此节俭?”

耿老汉憨憨一笑:“俺本是个穷苦人家出身,过不惯那富贵日子。如今有幸蒙陛下和太子的恩惠,住上这仙境般的房子,每月还有不少的俸禄,这辈子也就知足了。俺是个粗人,除了种地没啥本事,想报答陛下和太子,只能好好摆弄那些官田。用不完的月例钱,俺就买些吃食,不时给孤儿院里的娃娃们做顿好饭菜,让他们到家里来吃,热闹热闹。”

刘彻皱了皱眉头,问道:“听老丈的意思,孤儿院里的食堂饭菜很差?我听说少府每月可都拨下大量银钱用于娃娃们的伙食,难道还有人克扣了不成?”

耿老汉急忙连连摆手,满脸严肃道:“小贵人莫要乱讲,俺何曾说过这话?院里的伙食比富贵人家的饭菜只好不差,大块的肉,大碗的米饭,随意吃。早上还有各式面点和鸡蛋,晚上还有鲜汤。俺家乡的庄家老爷都不敢说天天吃肉,比院里的娃娃们差远了。这院里的总管事原是太子府上的老人,为人豪爽正派,把娃娃们当成自己的家人一般,哪里会容许他人克扣娃娃们的伙食?!娃娃们之所以来俺家吃饭,却是院里的伙食太好,吃得有些油腻了,方才来俺这吃些家常小菜。小贵人莫要污了总管事的名声,否则俺可不答应。”

刘彻闻言,不怒反喜,微笑着拱手道:“小子适才过于心急了,还望老丈莫要见怪才是。”

咕噜!旁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景帝满脸尴尬,隐隐还有些羞怒。大清早出了未央宫,数个时辰滴米未入,一向饮食规律的皇帝老子,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

侍卫们赶紧转过脸去,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而刘彻则是脸色涨红,苦苦的憋着笑意,闪避开皇帝老爹充满威胁的眼神。

耿老汉则挠挠头,看看窗外的日头,眼见已经是正午时分,随即憨厚的道:“若是贵人不嫌弃,就留在俺家用午膳吧,俺叔原本是太守家的厨子,俺小时候跟他学过一些时日,手艺也算不错的。”

景帝张嘴想要拒绝,但想想要回去用膳,还要费不少时辰,随即应道:“如此甚好,那就叨扰老丈了。”

耿老汉憨憨一笑,随即忙着去准备饭菜,一个侍卫接过刘彻递来的银针,也跟了上去。

(还有两章,不过会比较晚,11点40左右吧。。。。。呼呼)

第七十一章 所谓伊人(未完)

(呼呼,那么多兄弟的评语都说这本书厚黑,那么咱们来一章韩剧般狗血温柔的章节。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呕吐吧,少年!)

弹压西风擅众芳,十分秋色为伊忙。一支淡贮书窗下,人与心各自香。

在耿老汉家用过午膳,刘彻并未和景帝一起回宫,而是带着两个侍卫到内院看看。交代侍卫们在院门外守候,刘彻让门吏验证过早就准备好的内院腰牌,独自信步而行,逛逛这个汉朝最具后世气息的建筑群。

刘彻为内院倾注了大量心血,从最初的设计规划,到各种规章制度,师资力量,课程安排,后勤保障,几乎无一不是他绞尽脑汁,精益求精的产物。然而,他今日却是第一次来到此处,心情有些感慨,更多的是骄傲。

午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落在内院的林荫道上,一道道从天而降的光线,编织出一副美丽的图案。一阵微风迎面拂过,带来了阵阵的桂香,香气浓郁,优雅怡人。

刘彻贪婪地吮吸着,想把那片沁人的芬芳吸入肺中,好让自己也感染那片香气急促地呼吸,让香味在自己的呼吸道里打个转,便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轻盈,像经历了一番脱尘的洗礼,那么清新,那么舒畅。

“啊!”一直低着头往前走着的少女,没有注意到面前驻足不前的刘彻,和他撞了个满怀。轻呼一声,少女急忙要往后退,脚下却绊了一下,身子随即向后倒去。

刘彻忙伸出双手搂住少女纤柔的细腰,力气却用得稍微有些大,两人紧紧的靠在一起。

少女鬓角的发丝飘起,拂过刘彻的面前,淡淡的发香让有些闷热的午后多了一丝丝清凉。刘彻突然有些大脑短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又靠近了些,皱皱鼻子用力嗅了一下,试图分析出到底是什么样的香味,以前从来没有闻到过。

少女微微的挣扎唤回了刘彻的心神,他连忙松开了怀中的少女,后退几步,有些尴尬的躬身道:“在下唐突了,望小姐莫要见怪。”

“不怨公子,是我没抬头看路。”少女的俏脸微红,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光洁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刘彻看到地上有一册线装书,弯腰捡了起来,看了一眼封面,递给少女:“自然学?你是哪个学院的?”

少女急忙接过书,面上闪过一丝惊慌的神色,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并不是内院的学员,而是靠着临时腰牌能到图书馆借阅些书籍,如今又借宿在在内院的先生家中,眼前的少年看来有些身份,不知道会不会给先生带来麻烦。

刘彻见少女半晌没有回答,知道其中必有蹊跷,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她。而少女感受到了他审视的目光,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出心虚的样子,忙壮着胆子,抬起头迎向了他的视线,眼神中没有丝毫慌乱。

刘彻见状,不由莞尔,不但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充满恶趣味的和她对视起来。渐渐的,刘彻竟觉得少女明亮的黑色双眸宛如大海般深邃,清澈却不可见底,有种让人沉静的力量。

少女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的变化,原本微红的俏脸瞬间变得仿佛就要向外滴血一般,而且红色还迅速向四周蔓延,额头和耳朵上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少女忙转过身,不敢再和他对视,心里砰砰乱跳,想抬腿就走,最终却没有迈开脚步。从小到大,沉醉于自己美貌的男子不计其数,却唯有对眼前的少年没有厌恶的感觉。从他清澈的眼光中,自己看到的是纯粹的欣赏,却没有丝毫的yin邪,更没有大多数男子眼中狂热的占有yu。看到他注视着自己,少女竟感到一丝丝的欣喜。

默默的站着,脑海中却闪过少年俊逸的面容,微微扬起的嘴角,挺直的鼻梁,给人一种神秘飘逸的气质。。。。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在乱想什么呢?少女回过神,懊恼的轻轻跺了跺脚,逃也似地跑了开去。

刘彻以为少女恼了自己,郁闷的摸摸鼻子,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诶呀,写感情戏太辛苦了,实在好难写,兄弟们别等了,我后面写了一章,但是这章不写完,连接不上,今天肯定1w1,本来计划12点前更新完的,现在可能要凌晨才能更完了,所以明早起来看吧。这章我还要继续加,先发一部分通知大家睡觉哈)

第七十二章 艾格连锁

在大汉的农户们欢庆丰收时,随着近百架水力纺车的投入使用和大量羌人女奴的人力补充,田胜终于赶在立冬前将十万套羊毛衣裤交付给少府,完成了姐夫景帝交办的重任。请使用访问本站。

景帝订下的价钱是每套千钱,田胜原本觉得利润不会太大,毕竟市面的羊毛制品也都在数百钱的价格。谁知当他大量生产后,才发现成本可以降低如此之多。羌人女奴不需要给工钱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当他大量收购羊毛时,那些大的羊毛商人们竟然相互斗气般的将价钱降了又降,最后的价格整整比市面上低了四成。

照此计算,田胜将从这笔zhong yāng军订单中赚取近三千万钱的利润,然而他十分识趣的主动给少府卿陈俞打了八折,就当是为国效力了。不知内情的陈俞老爷子登时感动得不知道说啥好,逢人就夸皇后的兄弟就是有觉悟,其他皇亲国戚都只想着占少府的便宜,从未见过田胜这样往里搭钱的,而且一下就是两千万钱。其实田胜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万一把景帝宰得狠了,有钱都没命用,能赚到千万钱他就很满足了。

怪不得太子常说生产规模化可以大幅降低原料成本,从而提升利润率,田胜如是想。

然而,最令田胜高兴的,是艾格服饰取得的巨大成功。

和天上rén jiān这些只能局限在长安城的服务行业不同,艾格服饰掀起了整个大汉的购买热cháo。由皇家实业集团入股,在六位皇子的诸侯国都设立了所谓的艾格服饰连锁专卖店,和长安城的艾格服饰旗舰店相互配合,同时铺货上架,只用了短短月余,艾格服饰就在整个大汉打响了名头。即使是在最南边的长沙店,虽然皮草的销量不高,但是羊毛服饰的销量却不小,这种轻便舒适的衣物,很受豪门贵妇的欢迎。

位于长安的艾格旗舰店更是火爆,所有的服饰几乎一上架就被抢购一空。刘彻在得知开业第一个月,就销售出近万套皮草时,咂舌不已,甚至起了建立动物保护区的心思。不过也只是念头一闪,就抛之脑后了,后世的很多动物之所以灭绝,更大的原因是在栖息地的破坏,至少短时间内,大汉的野兽还是杀不绝的。

刘彻放下手中的绢帛,望着西北的方向,思绪纷飞。齐山带着数十名羽林卫从狄道出塞,至今已经三月有余,想来应该归来了。若是一切进展顺利的话,西羌牲畜数量会大大的减少,这个冬天怕是难以撑过去的。

面临着巨大粮食缺口的西羌除了朝西域诸国动手,就只能劫掠大汉的边民了。窦婴到了陇西边塞后,倒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招募满了十五万新军,如今正一边cāo练,一边构建防御工事,想来西羌也会忌惮几分,不敢提大军犯境。

只是如此一来,从西羌运来的羊毛怕是会大大减少了,刚刚建立起来的纺织作坊,必须转而生产其他织物。种桑和养蚕的技术要尽快提高,一旦解决掉西羌,打通前往西域的道路,丝绸将为大汉换来无数的资源和财富。

焉支山下,是一片水草茂盛的天然草场,一支数十人的羌人游骑正在休憩,百余匹战马悠闲的吃着有些发黄的野草。游骑首领仿佛感受到长安城中那道期盼的目光,眼中露出一丝激动和兴奋。

“兄弟们,咱们回家!”一声令下,他率先翻身上马,领着下属们迅速朝东南方的狄道边塞奔驰而去。

皇家庄园内,长沙王妃陈婕正披着一袭火红的狐裘,在镜子前来回摆弄,看得刘发有些眼晕。自从艾格服饰旗舰店开业后,陈婕经常从天上rén jiān学来些新鲜句子,把刘发折腾得够呛。比如“逛街是保持身形的仙法,购物是调节心情的良药”,就是这句狗屁不通的俚语,愣是让陈婕拖着刘发连续逛了三天的艾格旗舰店,买了十数件皮草和大半车羊毛衫。

刘发无奈的摇摇头,径直出了门,朝刘余的府邸走去。前些日子,太子差人送来几只体壮翼长的草原鹞鹰,说是从匈奴使臣手上弄来,让哥几个闲暇时摆弄着玩。据说太子已经饿死了好几只,都没训成一只,想来已经认主的鹞鹰,比野生的鹞鹰要难训上不少。

谁知道,刘余和刘胜这两个整日飞鹰走狗,不干正事的惫懒货,竟然如获至宝,还真的跟这几只鹞鹰较上劲了,连吃饭睡觉都要带着训鹰的棍子。短短十数日,愣是把那几只鹰磨得野性全失,前几日已经有鹞鹰开始主动进食了,想来离成功不远。今日刘发正是要去看看,心里还盘算着等他们都训好了,怎么能弄来一只,以后行猎时该是何等的威风。

(要下班了,赶紧回家睡觉,这章算昨天的,总共四更,一万多一点吧。今天下班比较晚,补觉的话,11的更新可能要推迟点了,我估计今天只能三更,字数在7500---9000吧。这两天碰上新设备测试,没办法,大家谅解哈)

第七十三章 化工与环境

当景帝拿到孤儿院官田所有的亩产统计时,他有些疯狂了,一般的官田亩产全部在三石以上,而十亩实验田则是接近四石。请使用访问本站。那十块稻田的亩产更是稳稳的超越了四石,甚至通过那劳什子稻田养鱼,还收获了近千尾活鱼。

化肥!景帝双眼通红,如同发/情的公牛一般,以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长跑速度,一路从未央宫横冲直撞跑到太子/宫的书房,拎起刘彻的领子,不住的摇晃着吼道:“朕要开化肥作坊!立刻给朕开上一百间化肥作坊!。。。。。”

刘彻如同玩偶一般,被悬在空中来回摇晃着,头晕目眩,脸色泛白,几乎要晕死过去。景帝的贴身侍卫们发现太子已经快不成了,却根本没有出言阻止,他们是死士,只管保护景帝的安全,其他人的死活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哪怕刘彻是未来的皇帝,也不能让他们开开金口。直到掌印太监孙全气喘如牛的追到此处,才赶忙上前阻止了这场悲剧,否则刘彻很可能成为史上死得最憋屈的皇位继承人。

呕!刘彻趴在地上干呕起来,良久后,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抬头瞪着面色尴尬的皇帝老爹。眼见景帝的目光有些闪躲,刘彻又满脸怒容的指桑骂槐道:“孙全!你是怎么做掌印太监的?!连父皇都追不上?!你再晚到片刻,孤王可就命丧黄泉了!”

孙全当然明白太子并不是真的在责骂他,低着头退到一旁不发一语,只是从不断颤动的眉头和耸动的肩膀,可以看出他正在努力的憋着笑。

咳咳!景帝不满的清咳了两声,若无其事的道:“没事了就给朕起来!瞧你哪有个太子的样子!”

刘彻哑然,心中腹诽不已:做皇帝也不能这么无耻吧?倒是老爹你哪有个皇帝的样子?当然,给他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宣之于口的。否则景帝一旦恼羞成怒,他就要趴在床榻上高唱菊残了。

刘彻只能缓缓起身,丝毫不顾礼仪的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是绝对不会正襟危坐的,重生十年来,他一直没习惯汉朝的跪坐,实在太考验膝盖。景帝瞟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也默契的没有坐毡席,而是坐到了上首的椅子上,毕竟不能让儿子高老子一头不是。

两人半晌无语,有些理亏的景帝只得率先打破了沉默:“皇儿打算什么时候营建更多的化肥作坊?”

刘彻难得见皇帝老爹服软,气也消了大半,摇摇头道:“父皇莫要心急,营建再多的化肥作坊也没用,硫酸的产量跟不上。”

景帝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皱着眉头,王霸之气四溢的大手一挥:“那就多多营建那劳什子硫酸作坊嘛,皇儿不必诸多顾虑,如此利国利民的大事,谁敢随意掣肘,这大汉就容不下他了!”

刘彻满脑袋黑线,老爹果然还遗传了高祖的痞/子气,别看平日一副温良恭俭的模样,可一旦急眼,撕下伪善的面具,杀人都不带眨眼的。当然,他也能体谅景帝的心情。在汉初,商业还不是很发达,九成以上的赋税都来自于田税。化肥能让亩产增加五成以上,就相当于后世的所谓gdp凭空增长了接近五成,即使是换做后世的国家首脑,也肯定淡定不了。一旦实现,流芳百世是板上钉钉的。

理解归理解,但刘彻并不是神,只得无奈道:“不是儿臣不想立刻营建硫酸作坊,只是这硫酸作坊需要大量的水源和土地,一时解决不了,须得等河道冬季枯水,方能引渠修建啊。”

景帝一听,连忙摇头,冬季再修建硫酸作坊,那等产出化肥,怕就赶不上chun耕了,随即疑惑道:“即是需要水源,为何不直接营建在河边?如今八水绕长安,还怕找不到地方?”

刘彻闻言,面露慌乱,连连摆手:“不可!万万不可!”

作为后世的化工专业硕士,刘彻太了解化工产业对生态环境照成的破坏了,不但会污染河水,更会污染地下水,一旦化工废液渗人地下,就会遗祸万年。这就是为什么他在少府的硫酸作坊所有的水池和水渠都要铺上瓷砖的缘故,虽然不能百分之百阻止,但还是要极力避免的。

除了化工产业,到现在为止,刘彻还弄出焦炭的生产,钢铁的冶炼这些高污染的产业,在他没有把握完全控制环境污染问题前,很多技术他都要牢牢控制在手中,是不会传播到民间的。他不希望大汉帝国出现西方工业化期间那种烟囱林立,浓烟滚滚的景象。后世的新中国,迫于无奈的选择了先污染后治理的发展模式,全民为此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刘彻宁愿适当的降低发展速度,也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大汉帝国。

眼见景帝面露不悦之色,刘彻思索片刻,解释道:“父皇,制作这硫酸之时,会产出一些毒物,若是流入水源,人畜饮用后,会有大害,于国不利啊!”

景帝有些不信,追问道:“既是硫酸会产出毒物,为何制成的化肥又可以施用于田地之中,皇儿难道不担心产出有毒的谷物?”

刘彻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复杂的化学原理,只得违心的欺瞒道:“父皇英明,所以化肥也须得控制用量,正如附子入药,适量可治病,过量即杀人,是一个道理。”

景帝略微思考了片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幽幽道:“皇儿且给朕说说,那毒物的坏处。”

刘彻见他的态度也些许软化,长舒了一口气,将后世一些发生化学泄露的事故稍加修饰娓娓道来,试图彻底打消景帝大肆建立化工作坊的心思。

景帝一边认真的倾听,一边点头,突然眼睛一亮:“皇儿,你刚才说那劳什子氯气,可以一瞬间杀死数千人?那若是弄上一些,和匈奴人交战时突然放出,岂不是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将其全歼?”

刘彻闻言,心底一片恶寒,帝皇的心思果然狠辣啊,感情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全是做了无用功,景帝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是想知道毒物的危害,而是想弄清楚毒物的效果吧。刘彻暗骂自己的嘴巴太大,小觑了汉人的智慧和好战性。只是听到化学品的毒性,就能想到使用化学武器了,真要知道核能的威力,不会硬逼着刘彻造核弹吧?

刘彻思考了片刻,尽力用景帝能听得懂的话解释道:“父皇的想法确是好的,只是暂时还无法施为。这氯气如水汽一般,飘忽不定,极难保存,若想杀死数千人,恐怕需要在战场放上数万个陶罐。只有如水汽变成水一般,将那氯气变成液态,方能大量运送,如今暂时是没办法了。”

景帝恍然,他虽不懂科学,但基本的生活常识还是有的,大概能理解刘彻的几分意思,颇有些失落道:“若是如此,倒是可惜了。”

刘彻见状,赶忙将话题引了回来:“父皇既已知晓毒物的危害,是否能将这硫酸作坊和化肥作坊的事交由儿臣处置?儿臣定然不会耽误农事的。”

景帝犹豫了片刻,他知道若依着刘彻的意思,这化肥的产出定然要慢上不少,数量也不会太多,颇有些不甘心:“如是交由你去办,来年可供应多少化肥?”

刘彻在心里稍微计算了一下,胸有成竹道:“当可供应京畿司隶校尉部七郡的所有田地。”

景帝闻言一愣,显然如此庞大的产量大大超乎他的意料之外,顿时来了精神:“皇儿所言属实?你可知七郡的农田千万亩,若是焚林垦荒,还能获得更多!”

“儿臣自然知晓,只要父皇答应儿臣一个请求,儿臣担保来年供应京畿农田的化肥不虞使用。”

景帝眯着眼睛,示意刘彻继续说下去。

“儿臣恳请父皇应诺,京畿之处不再焚林垦荒,并在诸水上游处实行封山令,禁伐令!”刘彻面容一肃,郑重的站起身来躬身道。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如今水草丰美,植被茂密的京畿道变成后世的黄土高原。即便整个大汉的人都不理解他的举动,他也要依靠强硬的政治手段实施环境保护。

景帝见他说得郑重,不由重视了几分。刘彻在景帝眼中,向来是个随性洒脱的惫懒儿子,难得看到了他如此执着的一面。景帝知道他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想来定是有不得不为的理由。他认真思考了片刻,犹豫道:“朕倒是可以答应,只是这豪门权贵有诸多封地,封山令和禁伐令一出,恐怕朝堂之上又要掀起波澜了。便是你皇祖母,怕就难以答应。”

刘彻满脸诡异的笑道:“父皇无须担心,需知化肥还握在咱们手里,儿臣只担保官田的化肥供应,私田若想要,便不是谁都能买到的,想来那些权贵都能分清孰轻孰重。再说这建作坊所需的银钱,还得着落在他们的头上。。。。。。”

景帝看着他满脸无耻的样子,欣慰的点点头,表示极度的赞赏。

(呼呼,补了一觉,精神好多了。今天晚上还要去公司测试设备,所以晚上九点有一章,凌晨也能更一章,应该都是三千字以上,我争取总共更一万吧。)

第七十四章 工业血液

刘彻今日喜出望外,因为他看到了金子,黑黝黝的金子!望着眼前满满一桶粘稠的深褐色液体,他兴奋得发狂。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后世东汉的班固所著《汉书》中就记载了在高奴县有可以燃烧的黑水,唐朝段成武的《酉阳杂俎》也记载了“高奴县石脂水,水腻浮水上,如漆,采以燃灯,极明”。刘彻认定那就是自流原油,随派人前去寻找,如今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石油作为工业的血脉,是刘彻推进大汉帝国工业化进程的关键一环。在无法开采石油的情况下,原油自流井的发现,极大的加速了他的发展计划。更为难得的是,高奴县隶属上郡,距离长安不过数百里,且道路畅通,十数日便可运至。

当然,刘彻不是神,不可能凭空制造出石油分馏设备,在这个连特种钢材都没有的时代,想要造出石油分馏塔,成功几率和造宇宙飞船是一样的,完全是零。然而,做为穿越众,作为化工系硕士,只要一个小小的变通就可以了。

既然无法分馏石油,那蒸馏则是完全可行的。分馏,其实可以理解为多次蒸馏。蒸馏,一般得到的气体经冷凝后是有用的,残留物质是杂质要舍弃的,如得到蒸馏水。而分馏,则是所有的都有用。

没办法控制温度,分馏出各种不同的成分,那就完全蒸馏嘛,汉朝人烧水总是会的。至于蒸馏设备,跟硫酸的制取工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只要把硫酸反应釜的开口方向换成横向,出气口上移少许就可以了。毕竟都是收集气体,只不过是加热固体和加热液体的区别罢了。反正现在弄出汽油,航空煤油,柴油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用,刘彻暂时只需要两种东西,一种叫灯油,一种叫油渣。

在汉代,百姓姓家点灯用的油是根据实际情况各有不同的,象菜子油,生油,子油,松子油等植物油都有地方用于点灯,其中豆油是用的最广,至于林区则是点松明。而王公贵族则多采用燃点低,烟小的动物油脂作为燃料,通常使用带有导烟管的烛盘灯和可在灯盘中间放置灯芯的烛钎灯。若是从石油中蒸馏出灯油,利润会非常可观。

而刘彻真正想要的,原油蒸馏后的残渣——石油沥青。石油沥青色黑而有光泽,具有较高的感温性。由于它在生产过程中曾经蒸馏至四百度以上,因而所含挥发成分甚少,但仍可能有高分子的碳氢化合物未经挥发出来,这些物质或多或少对人体健康是有害的。

要想富,先修路!交通问题长久困扰着刘彻,如今这个问题几乎是迎刃而解。

其实刘彻也曾经考虑过烧制水泥,因为很多穿越小说都将烧制水泥作为造桥修路的首选任务。然而实际动手后,刘彻发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由仰天长叹:恶毒的作者!为什么不给我主角光环!!

其实汉代就有类似水泥的混凝物。秦始皇修通往南岭的路就是用石灰,糯米水,姜汁,草木灰、泥、沙混合而成。而秦代的长城,则是先将一份调水极少的石灰,混合两份砂、小石子倒进两层木板中间,接着用木槌将木板中间的混合物夯得结结实实,再在上面浇上水。二三天后待里面的混合物凝结住了,就可以拆去木板移到另一段再行建造了。

在南北朝时代,出现一种名叫“三合土”的建筑材料,它由石灰、黏土和细砂所组成。到明代,有石灰、陶粉和碎石组成的三合土。在清代,除石灰、黏土和细砂组成的三合土外,还有石灰、炉渣和砂子组成的三合土。以刘彻现代人的眼光看,三合土也就是以石灰与黄土或其他火山灰质材料作为胶凝材料,以细砂、碎石后炉渣作为填料的混凝土。

刘彻早就让下人按照古籍的叙述试验了各种方式,然而却无奈的发现一个现实——这种古代的伪水泥,成本低,制作简单,但是用来建造城墙甚至房屋的地面自是极好,但是用来修路就有很大的缺陷了。这种低粘合度的刚性道路,一旦长期经受金属车辙的碾压和铁质的践踏,表面结构会承受全部的冲击力,造成大量崩裂和坑洞,而维修却极为困难。古人并不会比现代人笨,如果三合土真的适合用来修路,哪还轮到咱们的穿越众cāo心。

刘彻可不希望造出坑坑洼洼的道路。在他的规划中,整个大汉帝国的几条主干道至少要达到后世二级公路的标准,而不是这种后世新中国村村通的所谓“公路”。

想要烧制出符合这种标准的现代水泥,根本不是拿石头随便烧烧就可以的。水泥的生产过程一般分为两磨一烧。首先要将石灰石,铁粉,砂石等材料按一定的比例混好,进入生料磨内磨制成粉,然后将这种粉送到旋窑内,经过大约一千四百度左右的高温煅烧,就制成了水泥熟料。水泥熟料再加上一定量的混合材(如矿渣,粉煤灰),石膏再进入水泥磨粉磨成粉。

也就是说,煅烧,搅拌,粉碎缺一不可。

当然,搅拌可以用人力进行,派出一大批奴隶,还是可以勉强满足生产的。至于粉碎,在这个没有机械动力的时代,在这个没有大型金属成型设备的时代,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河边建立大型水车,并且手工制造大量的金属部件和备用的配件,只是成本非常高昂。

如果说刘彻能不惜成本的解决搅拌和粉碎问题,但煅烧的难度,最终让他选择了暂时放弃。旋窑,阿弥陀佛!一千四百度高温,圣母玛利亚!冶铁炼钢都才一千度出头,整个大汉唯一能完成煅烧要求的炉窖,只有刘彻用来烧制玻璃的窖口。不但使用了焦炭,还使用了大型的鼓风设备,成本暂时不提,若是有这样的窖口,烧制玻璃不和烧制水泥哪样更划算?

总之,就在刘彻决定暂时放弃修路计划时,石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唯一可行的沥青道路终于有了着落。后世的高速公路使用的都还是沥青路面,是采用炒拌料(象炒栗子一样用沥青炒碎石)铺设的,透水性好,下雨天不易打滑,耐高温,天热了不会熔化,易维修,今后也将更易于机械化。

至于使用沥青时对人体造成的危害,被刘彻选择性的忽略掉了。他可不是什么善人,把些许人命和社会进步摆在天平两端,孰轻孰重傻子都能看出了。时代进步的车轮下,从来没有什么人道主义可言。再说了,将来不是还有大量的奴隶嘛,不用来挖河修路实在是太浪费了。

(我要去公司测试设备了,凌晨还有一章,呼呼。。。。。。大家明早记得起来看哈)

第七十五章 大汉烟草

紫色香炉上轻烟缭绕,沉静清甜,沁人心脾,刘彻静静的坐在窗前,看着天边的繁星。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前世的他,除了学习就是训练,从未享受过平常人的生活,只有每到夜晚,抬头望天,才会和常人一般看到相同的夜空。然而,在夜夜灯火通明的钢铁丛林,连看到星星的愿望都显得那么奢侈。

两世为人,他早已习惯了孤独,也学会了享受孤独。不同的是,孤家寡人,在前生是个贬义词,但在今世却成为了真实。刘彻如今还在称孤,不就的未来就要道寡了。刘彻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深埋着淡薄孤傲的心,常常漠视一切,包括自己。即使在面对死亡时,他仍能清醒的站在客观角度分析问题,这并不是好事,只能说明他根本就没有融入这个世界。用佛家的说法,就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在道家看来,这根本就是成仙的节奏。

刘彻下意识的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放到唇边,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哑然失笑。前世的习惯动作,来到大汉已经十年了,竟然还没有完全忘记。刘彻咂咂嘴,觉得有必要发展一下大汉烟草业了。

吸烟有害身体健康,但是不吸烟有害心理健康。特别是烦闷无处宣泄的时候,美美吸上一根,也许就可以少一个上街砍人的变态了。吸进去的是尼古丁,吐出来的是压力,到底是尼古丁让你短命,还是压力让你早死,这是个问题。

烟草属于茄科,这一属品种繁多,部分野生种是育种的重要原始材料。中国自殷周时代发现烟草后,一般在少数民族地区繁植广种,成为风俗习惯,汉朝武陵郡(含湘西)的苗人所种植的“黄金叶”就是其中的一种。(注:不是后世那种黄金叶)

虽然黄金叶不如南美的烟草,但也聊胜于无,即便在后世,不也分特供小熊猫和大前门嘛,正牌的古巴雪茄又有几个人能抽的起?

翌日,刘彻便服出宫,来到了皇家庄园。昨晚就接到知会的六位皇子,早就等候在庄园门口,将他迎到了老八刘彭祖的王府里。

宴会厅内,皇子们将刘彻让到了上首的位置,纷纷在长桌的两侧坐下。如今皇子们早就习惯了使用桌椅,知道刘彻也不喜欢就案而食,自是乐得自在。

刘彻笑着道:“兄长们太见外了,你们平时饮宴想来用的圆桌,怎么孤王一来就换这长桌?”

刘彭祖作为主人,忙答道:“尊卑有别,我等怎敢逾矩?”

刘彻摆摆手,道:“今日只有兄弟,不论尊卑!还是换圆桌吧,显得亲近随意些,也省得要这么些侍女。”

刘彭祖想了想,只得应诺,将刘彻和诸位皇子请到了偏厅,正是六位皇子时常饮宴的地方,厅zhong yāng是一个大大的圆桌,坐上十来人都绰绰有余。

片刻后,侍女已经将酒菜上齐,众皇子待刘彻坐到上首后,这才纷纷落座。刘彻表面上连声埋怨众位兄长太见外,心里却是极为满意的,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尊敬自己,但至少是不敢炸刺了。不管是惧怕抑或是尊敬,刘彻并不在意,他注重的只是结果。

酒过三巡,刘彻的稍微放低了些姿态,众人喝得兴起,这才少了几分拘束,相互端着酒樽,攀谈打趣。刘彻和刘端聊了些训鹰的心得,又转头面向刘发问道:“六哥,你在长沙时,可曾听闻武陵郡的苗人所种的黄金叶?”

刘发想了想,摇摇头道:“武陵苗人颇为野蛮,自古居于深山野林中,以狩猎为生,几乎从不与山外汉人往来,为兄对他们更是知之甚少。”

刘彻还是有些不甘心,详细将书中记载的黄烟草描述了一番,刘发还是无奈摇摇头。就在刘彻失望不已之时,坐在他们中间的刘彭祖却发话了:“听殿下这么一说,倒有些像是南灵草。”

“南灵草?”

“恩,南灵草,又叫南蛮草,原出自先秦时的南蛮之地,也就是如今的南越国。”

“南蛮草,南蛮之地,南越国。。。”刘彻眼神逐渐亮了起来,中国最早期的烟草,就是南方少数民族所种植的,汉初的南越国还包括了后世的越南沿海,“八哥可是见过这南蛮草?”

刘彭祖闻言笑道:“不止见过,我府里的后园就种有不少。这南蛮草也算不得什么稀罕物,因其能防虫蝇,不少富贵人家会在珍本草旁种上些,想来御园里也是有的,殿下此番可是舍近求远了。”

言罢,他唤来门外侍女,让她去取一株南蛮草来。

片刻后,一株三尺长的草本植物出现在刘彻眼前。卵形叶子大而厚,长度接近两尺。叶子的先端是圆弧型的,基部近似心形,边缘呈现浅波状,有长长的柄。植物的顶端有个序,上面已经没有了瓣,显然是早已凋零了。

“孤王寻的正是此物!”刘彻仔细打量了片刻,对比着书中对黄烟草的描述,兴奋的确定道。随即又看了看枯黄的叶子,微微有些遗憾。此时已错过了最好的采摘时间,烟草不同部位的烟叶有不同的采摘时间:下部叶烟叶开始褪绿时采摘,中部叶青黄各半采摘,上部叶基本无青时采摘。如今上部的叶子都已经完全枯黄,虽然也能将就用,但味道肯定要差上不少。

皇子们早就注意到了此处的动静,眼见刘彻如此兴奋,刘非不由疑惑的问道:“殿下寻这劳什子南蛮草做什么?”

刘彻想吊吊众人的胃口,故作神秘道:“这可是好东西,若是炮制好了,可是桩赚大钱的买卖。”

“哦?”六双眼睛齐刷刷的望向了那株蔫蔫的南蛮草,放shè着绿色的光芒。皇家实业集团成立以来的庞大收益,早就在六人心中坐实了刘彻财神下凡的名头。如今连财神都说能赚“大钱”,这南蛮草怕是价值连城啊。

随后,刘彻面对六人的追问,一直笑而不答,连连摆手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六位皇子自然是郁闷不已,不由对那个“佛”既恼怒又有几分好奇,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太子都守口如瓶?

刘彻内心暗自偷笑,若是让他们得知烟草业的恐怖利润,恐怕得全部乐晕过去,以后得主动向皇帝老爹提一提,必须对烟草课取五成以上的重税。

第七十六章 立冬至,寒风起

立冬,是十月的大节,不仅是收获祭祀与丰年宴会隆重举行的时间,也是寒风乍起的日子。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立冬当日,景帝亲率三公九卿大夫迎冬于北郊。对为国捐躯的将士及其家小进行表彰与抚恤,请死者保护生灵,鼓励民众抵御外敌或恶寇的掠夺与侵袭,在民间有祭祖、饮宴、卜岁等习俗,以时令佳品向祖灵祭祀,以尽为人子孙的义务和责任,祈求上天赐给来岁的丰年,农民自己亦获得饮酒与休息的酬劳。

十万套羊毛衣物被分发了下去,南北两军将士们山呼万岁,齐颂陛下的恩德。这种舒适保暖的轻便衣物,早就在长安口口相传,不少出身当地的将士自然也多有耳闻,如今能得上一套,不由喜笑颜开。

刘彻今日并未和景帝迎冬,而是窝在宫中,因为他感冒了,用太医的话来说,就是偶感风寒,寒邪入体。一旦患了感冒,不是三两天就能完全恢复的,特别是在没有感冒胶囊和止咳浆的时代,实在是磨人得紧。

他根本没有服用太医开出的中药,感冒未必要吃药,自身的免疫系统会搞定感冒,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药物的作用是减轻症状。再说了,他对太医的药方还带着不小的怀疑,他们怕是连《伤寒杂病论》都还没来得及看完,是药三分毒,刘彻不想用自己的小命给这些“庸医”们做实验新中医理论的小白鼠。

按常理,感冒患者不宜食用辛辣刺激食物和油腻食物的,并且尽量少吃荤菜。刘彻却完全无视医嘱,啥叫以毒攻毒?他今天特意招来李当户和张骞,围着铜炉吃火锅。除了嘴馋之外,他还存着一种恶趣味,就是试图将感冒传染给他们,有福未必会同享,有难是一定要同当的。汉初的男子,体格实在是没说的,成年男子平均身高在七尺五寸左右(一米七四),八尺大汉比比皆是。实在搞不懂为何后世的汉人会越来越矮,直到新中国才慢慢开始恢复了一些。

人们常用小牛犊子来形容长得壮实的少年,可在李当户身上完全不适用,才十二岁,他就已经长成了一头成年壮牛。浑身的腱子肉,满脸的络腮胡,活脱脱一个绝世猛男。刘彻恶意的揣测他是所谓的性早熟,身材高大倒还说得过去,但这浓密的胡子,没有大量的雄性激素,是养不出来的。

刘彻摸了摸下巴,邪恶的试探道:“小李子,孤王看你眉宇之间蕴含淡淡黑气,今后需少行些男女房帏之事。”

李当户不由紧张起来,忙问道:“殿下,可是俺出了啥毛病?”

刘彻闻言,心中暗自腹诽:我擦,果然已经破/处了,实在是牛人!再想到自己毛都还没长齐的重要器官,不由一阵羡慕嫉妒恨。他表面上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满脸沉重的叹息道:“不错!你行房事的姿势不对,长此以往,怕是要变成阉人了,可惜啦。。。。。”

李当户不由张大了嘴巴,惊恐万分,他自然知道太子的神奇之处,如今连他都说得那么严重,恐怕太医根本就指望不上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地下,磕头如捣蒜:“殿下救我!求殿下就我!。。。。。。”

刘彻沉思良久,方才幽幽道:“恩,也不是没有解救之法。”

李当户如闻仙乐,直起身子拉扯着刘彻宽大的袖口,涕泪横流道:“还请太子施法,当户今生必以死相报!”

刘彻看到这张满是横肉的大脸上,摆出了以身相许的神色,不由一阵恶寒,急忙让张骞把他拉了起来,赶紧说道:“你这病因就是行房事的姿势不对,孤王今日且传你一部源自轩辕黄帝的御女经,日后行房时照着做,假以时日,定可治愈。”

言罢,他挥退了屋内的下人,只留下李当户和张骞。随即一边比划,一边将后世岛国爱情动作片的各种高难度姿势叙述出来,甚至还通过想象自创了不少招式。李当户认真的记着,生怕遗漏了半分,误了一辈子的性福。

一旁的张骞则面色诡异,他已经十六岁了,早已知晓男女之事,再加上超高的情商和智商,可不像李当户那么好忽悠。他偷偷注意着太子脸上的表情,终于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戏谑,顿时肯定了心中的想法,不由暗叹一声,为李当户默哀起来。

良久后,刘彻方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对李当户的高级性教育,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却久久没有将酒樽从面前移开,而是用宽大的衣袖遮着。这是汉人喝酒的正常姿势,李当户也没察觉其中的怪异之处。只要在刘彻身侧的张骞,才看到了他在袖子后狂笑不已的丑陋嘴脸。当然,张骞是万万不敢戳破的,死道友不死贫道,他可不是大无畏的利他主义者。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李当户感激涕零,刘彻心怀鬼胎,张骞心有戚戚,三人配着火锅喝酒,秋水共长天一色,不已乐乎。

酒过三巡,李福躬着身子缓缓走了进来,没有避讳张骞和李当户,禀报道:“殿下,羽林齐山已经回营复命。”

已有几分微醺的刘彻闻言大喜,放下酒樽,朗声吩咐道:“着他来此,陪孤王痛饮一番!”

是夜,太子/宫中灯火通明,欢畅的谈笑声回荡云霄,久久不散,划破宫城静谧的夜空。景帝接到了卫尉的通报,微微一笑,吩咐不要派人去打扰他们。他缓缓站起身来,抽出剑壁上的三尺赤霄,轻轻抚拭剑身。

赤霄剑乃帝道之剑!秦始皇三十四年,汉高祖刘邦得天外陨铁,命铸剑师以此铸剑。剑身仿秦剑,秀有纹,饰有七彩珠、九华玉,上面镌刻着两个大篆字:赤霄。高祖凭此剑于大泽怒斩白蛇,开始其帝王一生。所谓“斩白蛇,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正是指这赤霄剑。

景帝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挥剑北望,王霸之气四溢。

第七十七章 暗流汹涌

西北塞外,枯黄的野草随着清晨的寒风摆动,荒野里,大汉兵士正驱使着羌人奴隶挖掘着沟壑和陷马坑,挖出的泥土高高的垒成一堆堆土制的拒马。请使用访问本站。羌人奴隶们极其卖力,因为偷懒的下场就是在背上增加若干鞭痕。

庄奉背着手视察了一番工地,满意的点点头。自从陇西郡太守吴蒯命人送来这万余奴隶,堡垒的修筑速度快了不少。望着视线所及之处,一直蔓延到天边的沟沟坎坎,庄奉长长舒了一口气,哪怕是弓马娴熟的匈奴铁骑至此,怕是都要下马步战,更遑论西羌那些乌合之众了。

随着日头渐高,羌人奴隶们的额上不由开始冒汗。西北的天气就是如此怪异,明明入冬,清晨还是寒风刺骨,待到日上三竿,却变得骄阳如火。伙夫已经开始烧水,准备午间的吃食。羌人奴隶们昼夜不停的修筑工事,却没有发生暴动,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能吃上饱饭,偶尔还有些零星的肉沫。

负责安排奴隶们做活的汉民们,开始安排奴隶们分批进食,手脚稍慢的免不得挨上一脚。汉民们根本不担心这些蛮夷们还手,因为许多大汉兵士在左右巡逻,敢反抗的奴隶早就吊上了高高的绞架,陈列在荒野之上。

周大娃安排好手下的奴隶,赶忙跑到火头军处,取来吃食,端着大大的木碗独自吃了起来。汉民们和军士们的吃食是一样的,都由军营的火头军炮制,显然和伙夫给奴隶们做的陈米饭要强上不知多少,至少周大娃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

硕大微黄的米粒,仿佛金子做的一般,吃起来喷香。大片大片的肉块,仿佛不要钱一般,在米饭上堆成一个小山尖,在日头下散发着油汪汪的亮光。周大娃舍不得一口吃下去,稍微咬了一小口,就大口大口的扒起饭来。粟米饭是管饱的,吃完了再添,有了这些肉片,他能配上整整三大碗米饭,每次都能吃个十二分饱。

周大娃其实心中是有些发愁的,已经入冬了,到时一落雪,土地冻得硬实起来,这工事怕是就要停下来了。到时就没办法再吃到这么好的饭食了。他本是这陇西临洮县的穷苦农户,打下父母双亡,长到二十出头,也还没找上媳妇,当初将军来募兵,孤身一人的周大娃听到管吃管穿,立刻就报了名。

可惜到了军营,刚刚开始训练,就被发现是个天足(扁平足),跑不快。将官倒是没赶他走,反而让他督促奴隶修筑工事。不但好吃好喝,每个月还能拿上数百铢铜钱,小日子过得比原来亭里的富余庄户还要爽快得多。如今想到这美美的日子越过越短,连碗里的肉块都差了少许滋味。

里许外的大帐,庄奉看着眼前肥头大耳的商人,脸色有些yin沉:“这是作甚?”

“些许心意,还望将军莫要推辞。”商人将桌案上的袋子向前推了推,满脸讨好的神色。

庄奉正要发怒,脑海中却闪过一丝念头,稍微收敛怒气,幽幽道:“无功不受禄,汝有何难事,但说无妨?”

“在下此次给将军营中运粮,想分出些卖到塞外羌人处。前些日子西边爆发了大疫病,牲畜接连倒毙,十不余一,怕是熬不过这冬天。若是能将粮草贩卖过去,实乃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商人的笑容愈发灿烂,低声道:“将军若是有意,可算上一成份子,只要让手下将士放行商队即可。”

庄奉摸了摸下巴,犹豫道:“分出粮草?岂不是要克扣将士用度?怕是将士们心中不满,免不得动摇军心。”

商人一见有戏,继续劝说道:“将军无需担心,小人怎会委屈了将士们?营内的粮草供应不但不会减少,小人日后还会多运些肉食蔬果劳军,所需银钱分文不加,定不会让将军为难。”

庄奉双眼一瞪,冷冷道:“某听闻尔等商队运粮出关,需得细细验过数量,不容超出塞外边军所需,军需交接亦有凭据,如何还有多余的粮草,你莫不是诓骗于我吧?!”

商人赶紧摆手否认,面露犹豫之色,一副yu言又止的模样。

庄奉见状,佯装大怒,抽刀出鞘,呵斥道:“看你那鬼祟模样,定是有意欺瞒,莫非嫌本将的军刀不利乎?!”

商人见那刀光闪闪,面色数变,只得上前几步,再次压低了几分声音:“此事甚大,小人一介行商可没这通天的本事,只是我家主人家世显赫,如今就在临洮,结识了不少边军将士。。。。。。。”

庄奉闻言,心中大骇。这商人只是权贵家里专门管理商队的仆役,那个权贵早就买通了临洮城的将军们,如今更是派这商人来试探他的反应。若是他不同意,显然还能从其他将军的驻地通行。

陛下早就下达诏令,不许一粒粮流出塞外,边关盘查甚为严密。若想要蒙混出关,不是买通一两个守将就可以的,必须还要持有官府的符券。而且能让所有知情人都守口如瓶,连庄奉这个平狄将军都没听到任何消息,显然背后之人权势不小。如今坐镇临洮的,正是当朝太尉,大将军窦婴,难道。。。。。?

作为四品常置将军(和九品中正制的品级不一样),庄奉多少知道些陛下的平羌计划。如今临洮城里诸将的行为,说是里通外国都不为过,叛国是要夷族的大罪。庄奉的驻地已经是这个方向上离临洮最远的塞外军营了,也就是说,从临洮到此,一路上数个军营的将领们几乎完全都被买通了,否则这商人断不会来和自己商量。

庄奉明白,若是此时打草惊蛇,会掀起滔天大祸,强自压下心中的惊骇和愤怒,收刀入鞘,将桌案上的袋子收入怀中,大笑道:“既是如此,某便收下了。过后便会吩咐下去,你的商队尽可大胆通行,事有不便,尽管来找我!”

商人高兴不已,心中急迫的想要回去向主人报喜,连午膳都顾不得吃,便向庄奉辞行。回程中,更是招来商队里的副手,吩咐几句,便丢下缓缓行驶的商队,带着几个贴身仆役朝临洮全速赶去。

是夜,庄奉在摇曳的灯光下,仔细斟酌良久,挥笔在绢帛上写下了一道奏报。随后慎重的取出一个密匣,将奏报轻轻的放了进去。合上密匣,在上面糊上胶泥,取过龟钮将军印,用力盖了上去。

松开重若万钧的密匣,庄奉紧咬下唇,呆立了片刻,眼神愈发坚定起来,遂将一直守护在帐门外的贴身侍卫李松招了进来。年仅十六岁的李松原是遗腹子,十七年前,在一次和匈奴人的战斗中,其父用身体为庄奉挡住了身后shè来的冷箭,不治身亡。

当时庄奉仅是个小小军吏,无法报答救命大恩,便将李松当成亲身儿子悉心抚养。李松也是争气,小小年纪便习得一身武艺,日夜想着上阵杀敌,有朝一日杀尽匈奴蛮子,血洗父仇。庄奉自是欣慰不已,待他成丁后,更是带入营中,成为贴身侍卫。

庄奉怜惜的拍拍李松尚有些瘦弱的肩膀,幽幽道:“松儿,怕死吗?”

李松思索了片刻,朗声道:“怕!却也不怕!”

见庄奉满脸疑惑,李松接着说道:“如是战死于沙场之上,孩儿绝无半分畏惧;若死于安乐之乡,孩儿怕死后无颜面对战死沙场的阿父!”

“好!像个男人的样子!”庄奉拍着他的背,眼中满是欣慰之色,沉声道:“如今为父有一件攸关社稷的大事,要交由你去办。此事极为危险,甚至会死于非命,你敢吗?”

李松面色一肃,挺直胸膛,直视庄奉的双眼,认真道:“既是死国之举,何来敢与不敢?不过区区性命,属下何以惜之?!”

庄奉点点头,将密匣交给李松,待他郑重的藏于怀中,又细细嘱咐了良久。

片刻后,一骑轻骑离营,朝狄道的方向疾驰而去。庄奉看着一人一马渐渐没入远方墨黑的夜色之中,长叹一声,转身回帐,背影显出几分萧索。

第七十八章 匈奴大帐

茫茫草原上,无数的帐篷绵延不绝,直至天边,营地内各色旗帜飞扬。请使用访问本站。匈奴各部蹛林云中已有月余,上百万族人放牧,千万牛羊早已将百里内的牧草啃食殆尽。今日各部首领齐聚军臣单于的大帐,商议越冬事宜。

军臣单于见到诸位首领尽皆面有不豫之色,显然是合伙兴师问罪来了。

左贤王呼韩邪为单于储副,地位最高,率先上前行礼,瓮声道:“蹛林大会之前,大单于曾令我们不得私自出兵劫掠汉人,国师中行説定会从汉国带回粮草和财宝。如今大会结束,汉人的田地也已收割,谷物盈仓,我部儿郎却还在此处忍饥受冻,是何道理?”

军臣单于皱了皱眉头,对呼韩邪的冒犯有些懊恼,扫了一眼大帐内的各部首领,冷冷道:“想是汉国皇帝送的嫁妆太多,耽误了些许路程,尔等且稍安勿躁,不日定会有好消息传来!到时候,我会将粮草和财宝全部分给各部族,远比尔等去劫掠那些食不果腹的汉国边民所得要丰厚不少!”

匈奴大贵族们闻言,不由意动,随即议论纷纷,大帐变得很是热闹。呼韩邪眼见脆弱的同盟似乎有些松动,当即不屑道:“大单于这话半月前就曾说过,如今再说,实在无法服众!中行説一去月余,即使大队人马行进缓慢,难道不会派遣快马,先送来消息?若是大单于早已得到好消息,怕就不会如此搪塞我等了!”

大帐内骤然一片死寂,气氛似乎有几分凝重。按照匈奴的规矩,左贤王通常被指定为单于的第一继承者,故其地位之尊也仅次于单于。然而军臣单于隐隐有扶持自己的子嗣,登上单于大位的打算,呼韩邪自然诸多不满,此番抓到由头,自然要狠狠打击一下军臣单于的威信。如今各大部族首领俱在,上百万匈奴族人也齐聚一处,即便是军臣单于平日凶威赫赫,也断不敢对呼韩邪下手。否则不但他的单于之位不保,甚至整个部族都要被联合起来的大贵族们瓜分殆尽。

军臣单于的面色愈加yin沉,不发一语。他确实没有接到中行説传来的消息,只有长安城的密探传来线报,说是那汉国太后召见了中行説,似乎答应了和亲的要求。然而中行説却突然得病,卧床不起,汉国皇帝也派了人救治。而汉国的大行令正在全力筹备和亲事宜,召集了很多工匠,大量的财宝和精美器物也堆满了馆驿。由于汉国加派了不少侍卫看管这些财物,密探们也无法再进入中行説下榻的馆驿查探,所以军臣之后就再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军臣单于心中不住埋怨中行説病得不是时候,如今弄成这个骑虎不下的局面,还让左贤王借机生事,实在可恨得紧。

各部首领将军臣单于哑然不语,自然知道左贤王所言非虚,大单于果然没有接到中行説传来的好消息,而只是出言搪塞,不由恼怒不已。

一向唯左贤王马首是瞻的左谷蠡王跳了出来,戏谑道:“中行説已经走了那么些日子,却不见消息,怕是投了那汉国吧?”

“不错!他原本就是汉人,恐怕心中早就想回去了!”

“当年我就劝过老单于,这等jiān邪小人,从前能叛了汉国,将来也能叛了我匈奴!”

“怪不得他一直以来不让我们穿汉人的好衣服,吃汉人的好东西,原来他是汉人派来的jiān细!”

。。。。。。。

大帐之内,各部首领们纷纷斥骂起来,落井下石之人比比皆是。可见中行説这么些年来,怂恿几代单于订下的各种禁令,得罪了多数的匈奴贵族。

咳咳,善于察言观色的右贤王,眼见军臣单于眼中凶焰渐盛,想是恼了,不由清咳了几声。实在怕逼急了军臣单于,让他起了杀心,拼死命人将大帐内的各部首领全部拿下,来个鱼死网破。

眼见大帐内的各部首领停止了议论,直勾勾的盯着他,右贤王不由暗暗叫苦,只得缓缓出声道:“如今多说无益,百万族人汇集于此月余,百里内已经没有了牧草。既然大单于允诺了我等,又有各部首领共同见证,不如趁今日定下个期限,也好让各部可以回去自行准备归期。”

各部首领不由点头认同,军臣单于即位以来,东征西讨,确实积攒了不少威望。若不是此事攸关各部越冬的准备,匈奴贵族们也不会联合起来逼迫他。左贤王见事已至此,也是见好就收,幽幽道:“那就请大单于定下个日子,若是到时我等没见到粮草和财宝,还望大单于今后莫要再阻拦我等行事了!”

军臣单于脸色铁青,紧握拳头,极力抑制住心中的杀意,yin测测道:“依左贤王的意思,今后你是不想听从单于庭的号令了?”

左贤王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威胁之意,却丝毫不以为意。匈奴左部和鲜卑相邻,匈奴诸多部族本就源自鲜卑,他一向和鲜卑交好,势力并不比军臣单于稍差,如今又撕破了脸,自是不惧与他。

军臣单于将左贤王满脸不屑,根本不答话,愈发坚定了除之而后快的心思,怒极反笑道:“既然各部都是此意,那就十日。十日后若还不见中行説回返,本单于就亲率各部南下,屠尽汉人,直到汉国皇帝送来百倍的粮草和财宝,方才罢兵!”

“如此最好!只是各部如今饥寒交迫,早已人困马乏。届时还得靠单于亲率本部,冲锋陷阵,我等各部,自然会替大单于擂鼓助威的。”老jiān巨猾的左贤王哪还听不出军臣单于话里的意思,随即冷冰冰的道,心中暗自腹诽“想再让我麾下铁骑充当前锋,借刀杀人,消耗我的势力,提升你的威望,做梦!”

各部首领也都不是蠢货,自然明白两人的言下之意,又怕军臣单于让自己的部族当先锋,忙纷纷认同左贤王道:“左贤王所言极是,既然大单于定下了期限,若是到时事有未逮,自然该由大单于亲自洗刷耻辱,哪有借助他人之手的道理?!”

军臣单于登时被逼到了墙角,若是不答应,定会被视为怯懦,被匈奴各部鄙视,自然是威信大减;若是答应了,就有可能被迫让本部儿郎强攻汉国的铁壁坚城,为他人做嫁。不管是那种选择,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就在军臣单于左右为难之时,守帐勇士走进帐中,递上一个竹筒,朗声道:“大单于,国师已经回程,先命快马将信送来了。”

吵杂的帐篷陡然安静了下来,各部首领面色各异,面露喜色者有之,面色黯晦者有之,左贤王更是满脸颓败之色,似有不甘。

军臣单于心中大喜,却是冷着脸,眼中满是挑衅之色,缓缓扫视了一圈帐内的众人,直到所有人都闪避开他的眼神,这才不屑的一笑,接过了守帐勇士手中的竹筒。他抽出腰间的宝刀,剥掉竹筒上的火漆,抽出一卷绢帛,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各部首领纷纷望向军臣单于,想知道此番又从汉国敲来多少好处,心中也不断算计着麾下各部能分到几成的份子。然而,他们却发现军臣单于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yin沉得几乎要往下滴着黑水。

“庶子安敢辱我!”军臣单于猛然双手一扯,竟是将手中绢帛硬生生的撕裂开来,扔到地下,脸上满是cháo红,大声吼道:“召集本部铁骑!我要屠尽所有汉人!”

各部首领尽皆大哗,大单于竟然如此失态,恼怒之下竟不惜消耗麾下的战力,甚至没心思打借刀杀人的主意,显然受到了不小的羞辱,必须亲手复仇雪耻。

左贤王心中自是狂喜,也不顾及军臣单于择人而噬的凶残目光,默默的捡起地上的绢帛,拼在一起,饶有趣味的快速读完,遂面露讥诮之色,心中冷笑不已:“如此大辱,若是忍下去,我看你还如何有脸坐着单于之位!”

军臣单于见状,不由暗自懊悔自己的失态,正要将绢帛夺回来,却见左贤王倒退几步,将绢帛递给满脸疑惑的各部首领,甚至不识字的首领也挤了上来,听人述说着绢帛的内容。渐渐的,各部首领的议论声和斥骂声越来越大,整个大帐乱作一团。

军臣单于愤恨的盯着左贤王,却不敢稍有动作。显然,待各部首领离开大帐,绢帛的内容很快就会传遍匈奴全族,所有的匈奴人都会审视他接下来的应对,一个懦夫,根本没资格继续呆在大单于的位置上。耻辱,只能用仇人的鲜血才能清洗。

此时的军臣单于已经被逼上了独木桥,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即便眼前是万丈深渊,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前行。更何况他对麾下的十数万铁骑信心满满,心中不由发下毒誓,待得血洗屈辱,班师之日,就是左贤王覆灭之时!

第七十九章 草原上的诅咒

(注:本书借用后世栾提稽侯栅的单于号,定为左贤王呼韩邪,实在找当时的真名)

天地苍茫,最后一批鸿雁也排成整齐的队列,向南方飞去。请使用访问本站。枯黄的草原上,一条绵长的黑线随着鸿雁飞行的方向迅速移动,大地发出巨大的呻吟声,似乎承受不住这股滔天凶焰。

阿斯恰骑在战马上,有些无所适从。大单于栾提军臣和左贤王栾提呼韩邪的明争暗斗已经蔓延到了匈奴全族,作为栾提一族的累世家奴,阿斯恰的家族也陷入了分裂之中。

阿斯恰,在匈奴语中,是老鼠的意思。阿斯恰的父亲之所以选定了这个难听的名字,就是希望他能像草原上的老鼠一样,为家族繁育出一窝窝的小崽子。阿斯恰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待,生下了八个壮实的草原勇士。可如今,父子兄弟间却分裂成两个阵营,大儿子阿乎木领着一母同胞的三个弟弟,投入了左贤王的座下,成为其下的亲卫千长。

阿斯恰了数十年才爬上了游骑千长的高位,却因儿子的背叛,彻底失去了大单于的信任。此次进军,被任命为先锋,突袭雁门塞,看似是个立功的机会,其实却是个烫手山芋。

半月前,云中的畜群爆发了疫病。在最初的时候,并未引起太大的注意,毕竟每年的蹛林大会都有千万牲畜聚集在一起,偶尔出现一些疫病是很正常的事情。匈奴人对此早就做了充足的准备,只要将有患病牲畜的畜群全部杀死后,焚烧掩埋,就能有效防止疫病的蔓延。

然而,此次的情况和以往不同,诡异的是,几乎每个大畜群都会出现一些轻微疫病,虽然这种疫病来得并不猛烈,但波及范围却很广。不可能再用从前的方式,将整群的牲畜全部杀死,而是要仔细挑选出得病的牲畜,否则匈奴全族的损失将大得难以承受。

就这样,所有的奴隶和下人,要日夜守在在畜栏里,一头头的检查牲畜的情况。尽管这样,疫病还是持续不断的蔓延。最令人头疼的是,得了疫病的牲畜往往过了好几天才会发病,就像沉睡的火山一样,毫无征兆的爆发出来,根本让人无从防备。半个月来,负责管理牲畜的匈奴人都几乎累瘫在地,而奴隶和下人的境况更是惨不忍睹,随着天气渐寒,每天清晨都会看到畜栏里躺着一个个冻僵的尸体,显然衣裳单薄的他们,即使趴到绵羊的身下,也没有经受住寒风的考验。

短短半月的时间,整个云中已经倒毙了数十万头牲畜,让准备越冬的族人心痛不已,也间接导致了左贤王将各部首领联合起来向大单于发难,希望能尽早得到大单于之前许诺下的各种赏赐,赶紧领着族人离开这片“不被黑水神祝福的土地”。

可怕的是,连匈奴铁骑日夜相随,视如兄弟手足般的战马,也开始被波及。要知道,战马可是由骑兵亲自护理,根本没有同其他牲畜接触的机会,食用的也是特别的草料,从未出现过如此大规模的疫病。每当看着手下的草原勇士们,唱着送别的草原歌谣,眼含热泪,亲手埋葬相伴多年的战马,阿斯恰都难掩心中的悲伤。

如今,阿斯恰手下可堪战斗的骑兵不足八百,比当初少了两成还多,剩下的骑兵也因为日夜照料战马,显得疲惫不堪,弯弓搭箭尚且有气无力。哪还是当初威风凛凛,马踏千里的匈奴铁骑?阿斯恰对完成大单于突袭雁门的命令没有丝毫信心,汉人有一句话说得好:再锋利的箭矢,飞得久了,剩下的力道连薄薄的布衣都穿不透。

“千长,前方发现几骑游骑,自称是左贤王座下的亲卫,特地在此等候千长大人。”先行的斥候骑兵从前方归来,向阿斯恰回报道。

“哦?”阿斯恰眉头一皱,沉吟片刻,幽幽道:“带他们过来!”

斥候领命而去,阿斯恰并没有下令停止行军,而是继续信马前行。片刻后,几个游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什长打扮的游骑首领纵马上前,落后阿斯恰半个马头,恭敬道:“阿斯恰千长,我乃左贤王所部,特来替阿乎木千长传话,还请停留片刻。”

阿斯恰冷哼一声,没有丝毫理睬。游骑什长见状,急忙侧过身子,尽量靠近阿斯恰,低声道:“阿乎木千长如今性命垂危,特意让我带了遗言。”

阿斯恰浑身一颤,眼前一黑,几乎跌下马去。阿乎木是他的大儿子,也是他悉心培养了二十余年的接班人。虽然阿乎木背叛了大单于,投入了左贤王的阵营,却并不代表他背叛了栾提家族。毕竟左贤王也属栾提一族,而且是单于的第一继承人。作为栾提一族的家奴,他有选择效忠对象的权利。阿斯恰虽然表面上痛恨阿乎木,但心底却无比的骄傲,二十出头的左贤王亲卫千长,也只有他阿斯恰的儿子才有这等本事。如今听到儿子危在旦夕,还派人来交代遗言,怎么不令他心急如焚?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和心痛,勒住战马,冷冷的注视着游骑什长,低吼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游骑什长眼神游移,打量了一下四周,一副yu言又止的表情。

阿斯恰皱了皱眉,挥手示意周围亲卫不要跟随,独自策马朝远方驶去。游骑什长会意,也让属下驻马,紧紧的跟了上去。直到两人远离的队伍,阿斯恰这才勒住战马,冷冷道:“你可以说了,若是敢骗我,就留下你的头颅!”

游骑什长赶忙道:“我说的都是实情,阿乎木千长中了诅咒,如今已经命在旦夕!”

阿斯恰呵斥道:“胡说!阿乎木一向得左贤王看重,哪个萨满敢诅咒他!”

“我没有撒谎,数日前,阿乎木千长突然浑身发热,日日咳嗽不止。我出发前,亲眼见千长已经瘫软在床上,涕流不止,满脸通红,整个嘴里都是灰白色的血点。”

阿斯恰满脸惊骇,这确实是诅咒,是大草原上最恶毒的诅咒。中了这种诅咒的人,还会殃及到身边的人。有些小部落,往往因为一个人中了这种诅咒,整个部落的孩子几乎都被波及,最后能活下来的不足半数。

“是谁干的?到底是谁?!”阿斯恰抽出腰上的马刀,指着游骑什长怒喝道,似乎下一刻就要砍下他的脖子。

游骑什长丝毫没有畏惧,直面他的逼问,冷冷的吐出三个字:“大。。。单。。。于!”

“不!不可能!”阿斯恰虽然心中早有猜测,如今听到答案,却还是接受不了,他效忠了三十年的大单于,竟然派萨满诅咒自己最为得意的儿子,而且用的是大草原上让人断子绝孙的恶咒。

“哼!事实就是如此!前些日子,大单于曾赐给左贤王几罐上等的南。时值阿乎木千长在蹛林大会上夺得马赛头羊,左贤王特意赏了千长一罐。千长不愿独享,拿到帐中与众将分食。不到数日,其中数人就染上了诅咒。想来是大单于命萨满将诅咒下于罐之中,意图谋害左贤王,所幸左贤王尚未食用,否则如今匈奴左部已然落入大单于之手!”

阿斯恰紧咬牙关,额角上的青筋爆出,显然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杀意:“阿乎木此番派你来,是想让我背叛大单于,替他复仇?”

游骑什长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的神色,坚定的摇了摇头,苦笑道:“千长误会了,我此番前来传递的消息对左贤王有害无益,若是泄露出去,他定会将我拨皮拆骨。阿乎木千长与我有大恩,我方才冒死来传递消息。阿乎木千长托我代为转告千长:阿乎木永远是阿斯恰的儿子,当初他背叛大单于,转投左贤王,也只是想为家族留条后路。若他此次挺不过去,左贤王一旦登上单于之位,将无人能护佑家族。故希望千长能为家族着想,莫要想着为他报仇,更莫要过多参与大单于与左贤王的争斗,否则恐怕全族难逃大劫。”

阿斯恰闻言,仰头望着天边的斜阳,半晌不语,两道晶莹的泪水从眼角不住滑落,滴落在马背上。陪伴他征战多年的战马,似乎感觉到老伙计的愁绪,仰起脖子,对日长嘶,声音凄厉而悲凉。

良久后,阿斯恰拍拍战马的脖子,将它安抚下来,调转马头,沉声说道:“回去告诉阿乎木,当年教他弯弓shè日的阿爸还没老,家族也永远不会倒下!”

话音未落,他便纵马疾驰而去,只留给游骑什长一个萧索的背影。

远处的队伍里,一双鹰隼般的眼睛yin狠的注视着阿斯恰和游骑什长,见阿斯恰纵马远去,眼睛的主人招来随身的侍卫,低声吩咐道:“速去将此事禀报大单于,我留在此处盯着,定不会让阿斯恰胡来!”

第八十章 密林伏击(上)

马屿站在雁楼前,遥望远方,脸上有少许的期待。请使用访问本站。刘彻此次命他率领五百虎贲卫赶赴雁门边塞助战,长安期门校内仅留下己(六)连一百虎贲卫留守。脑海浮现出新晋己连连长李当户那张写满不甘的大脸,马屿不由笑了起来。

可惜,太子严令虎贲卫只能参与守城,不能出城作战。虎贲将士们对此有些迷惑,却不敢有丝毫不满,不仅是因为对太子的忠诚,也是因为身后站着仓素带领的军法官们。马屿知道这是太子对虎贲卫的看重,既想让虎贲将士们经过战斗的洗礼,又不希望损失过重。虎贲卫是刘彻亲手培养出来的,哪怕如今一个最低级的虎贲士兵,将来都会作为基层军官,充实到新扩编的军队中去,将刘彻传授的各种军事思维和战术构想传播下去。

作为穿越众,刘彻深深的了解,优秀的基层军官对整个部队的重要性。二战前期德军之所以能势如破竹,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大批毕业于柏林军事学院的低级军官,能很好领会统帅的战略意图,并贯彻到基层连队,同时将各种战术构想运用到实际战斗中。同时,德军实施严谨的军衔制度,把士官分成军士长、上士、中士、下士;把士兵分成上等兵、一等兵、二等兵、三等兵。如此一来,即使连队主官阵亡或重伤,无法继续指挥战斗,士兵们仍能自行整编,重新组织起来,完成任务。而后世的美帝,更是通过各种高科技,让区区数人就能构建一个完备的最小战斗单元。这一切的关键前提,正是拥有大批优秀的基层军官。

和雁门塞内郁闷不堪的虎贲将士不同,由公孙贺带领的百余羽林卫,得到了极大的作战权限,如今正隐藏在勾注山的茂密丛林之中,如同隐蔽着的毒蛇,伺机给来犯的匈奴人喷shè出致命的毒液。从成立之初,刘彻对羽林卫的定义就是特种作战部队,若是用来守城,或是正面作战,就完全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因此,此次宝贵的实战机会,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雁门塞高踞勾注山上,只有一条盘旋幽曲的山路,穿塞而过。这条盘山大道,正是匈奴南下雁门郡的必经之路。如今,山道上布满了沟壑和陷马坑,让匈奴千长阿斯恰头疼不已。

“汉人果然最有准备,显是想龟缩塞内,从此不再出塞了。”一旁的佰长勾里葛叹了口气,话中带着深深的无力感。从云中一路疾驰而来,却发现勾注山前方圆数百里的草原和农田全都被烧成一片焦土,各种水井和水渠也都尽数填满。如今战马只能单单吃骑兵们携带的特制草料,根本撑不了多久。

阿斯恰皱了皱眉,询问道:“派出去的斥候,可曾找到汉人边民?”

“方圆百里内,连稍大的活物都找不到,更别说人了,只找到些焚烧过的断壁残垣。”勾里葛摇头苦笑,作为阿斯恰多年的老伙计,他说话并没太多顾忌,随即建议道,“是否要上报大单于,改道南下?”

“如今已入冬,一旦降雪,不利攻城,恐怕我匈奴铁骑会饮恨汉人关墙之下。紧迫之下,除了雁门,还有何处能南下?代郡有白登山依为屏障,需绕道左部,且不说左贤王肯不肯支援,单说需奔驰千里,便足以让我匈奴人疲马乏。至于南下上郡,需从朔方渡过黄河,更是要转进数千里。大单于如今雪耻心切,万万不会答应的。”阿斯恰思考片刻,面色忧虑的否决了他的建议,随即又幽幽道:“此事也不需我等cāo心,再派快马将此地情况上报大单于,一切交由他决断吧,我等做好准备就是了。”

勾里葛微微点头,立即吩咐了下去,但心底却有些许忧虑。数日来,阿斯恰仿佛失去了当年驰骋沙场的锐气,整个人骤然苍老了几分,更是没有了往日临机决断的魄力,毫无主见,每日不断的派人将情况上报大单于,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在他人眼中,此等作为是出于对大单于忠诚,但勾里葛却从老伙计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置身事外的意味。

“此番我等轻骑疾驰,所携军粮和草料很少,原本打算就地掠夺,可如今汉人坚壁清野,麾下将士和战马,怕是撑不到大单于的大军赶来。”

阿斯恰突然觉得心烦意乱,随即挥挥手,无奈道:“让将士们到勾注山的密林中狩猎,如今禽兽冬伏,想来猎杀些熊罴也费不了多大气力。再多采集些野菜草梗,混在草料里喂食战马,虽说会降些马力,但好歹能撑到大军到来之日。”

勾注山脊上,公孙贺遥望远处山脚的数百匈奴骑兵,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朝身旁侍卫做了个手势。侍卫会意,赶忙跑到远处,将一根小竹管放到唇边,鼓起腮帮,吹出几声清脆的独特鸟鸣声。片刻后,远处也传来了一阵鸟鸣,而且由近及远的传递了下去。

埋伏在山道口附近的易言,早就看到了匈奴骑兵的到来,如今又听到了山上传来的鸟鸣声,知道营长公孙贺已经下达了开始作战的命令。他随即也掏出竹管,回应了几声,示意自己收到了指示,便推醒了身边熟睡的唐涛。

“呸!”唐涛揉了揉眼睛,又用袖口擦擦嘴角,轻声吐了口唾沫。为了保持隐蔽,羽林卫早就习惯了趴在土里睡觉,醒来时嘴边难免沾上些泥土,甚至有些睡觉喜欢张嘴的将士,醒来满嘴是泥也是常事。

易言一边警觉的关注着匈奴人的动静,一边将水袋递给唐涛:“赶紧准备,等到匈奴人进了林子,就要开始战斗了。”

唐涛闻言,脸上写满了兴奋,赶紧接过水袋,抿了一小口,同时掏出作战服内袋的特制军粮,用力咬了几口。这种军粮是太子殿下专门供给给羽林和虎贲两营的野战吃食,用煮熟的豆粉和牛肉,加上少许盐和,压制成小饼砖。滋味只能说还算凑合,关键是就着水吃下去,半个手掌大的一块,埋伏个大半天都不会感到饿。

唐涛吃喝完,又在易言鄙视的目光中,缓缓移动到不远处的草丛里,挖了个小坑,美美的拉了次大的。又将小坑掩埋,上面洒上些落叶,这才一脸满足的返回,接替易言警戒,让他也好好准备一番。

易言的动作要利落很多,片刻后就回到了唐涛的身边。唐涛讶异的打量着他,一副嫌弃的样子:“你咋那么快?真的弄干净了?”

易言瞪了他一眼,不发一语,随即专心的注视着远处的匈奴人。唐涛挠了挠头,也没有在意。他和易言搭档快两年了,自然了解他的性子。正是易言的严谨和细致,使得唐涛对他极端信赖。用太子的话来说,将背后交给这样的袍泽,放心!

日头渐渐爬上天穹的顶端,唐涛和易言又相互替换着警戒了几次,匈奴人终于开始有了动作。只见百余名匈奴人从山道口前的营地走了出来,没有牵着战马,手上提着弓箭,进入了前方的密林中。

唐涛看了看易言,眼中满是炽热的战意。易言摇摇头,否决了他的建议。从刚才的鸟鸣声可以判断,自己二人是最靠近匈奴营地的小组了。单凭两个,是绝对对付不了百余名匈奴精兵的,一旦打草惊蛇,就破坏了整个计划,得不偿失。他掏出竹管,朝山上吹响了一连串急促的暗号。很快,一阵回应传来,易言仔细聆听,思索了片刻,又向一旁的唐涛确认道:“后撤一里,照四号方案进行,没错吧?”

暗号是每个羽林卫都要熟记的,心思细腻的易言更是了然于胸,但还是要严守规矩,向同伴确认,以避免出现误读。直到唐涛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是同样的判读后,两人这才清除掉留下的痕迹,缓缓向山上后撤。

(由于要分成上下两章,所以下午还有一章,已经写了一半了,应该不会太久,呼呼。。。。。。)

第八十一章 密林出击(下)

嘎鲁带着数名草原勇士在密林中穿行,寻找着猎物。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作为一个草原骑兵,习惯了在辽阔的草原上肆意奔驰,他很不喜欢身处密集的林木环绕下,这让他感觉到极度的压抑和拘束。可他必须带领着下属猎取到足够的野兽,否则用不了两天,就得饿肚子了。

数日前,当嘎鲁得知要随队突袭雁门塞时,心中满是兴奋。嘎鲁,在匈奴语中就是大雁的意思。行军时,仰望天边南飞的大雁,嘎鲁觉得自己也会如大雁一般,轻松的越过雁门塞,去到汉人的国度,强夺他们精美的器物和娇嫩的女子。

在没有入伍前,嘎鲁就曾在部落贵族老爷的大帐前见过劫掠来的汉人女子,那皮肤细嫩得似乎轻轻一掐,就会向外滴水。入伍后,每当听到老兵吹嘘起当年入侵汉地,肆意的掠夺那数不尽的财货,jiān/yin那成群的婆娘,嘎鲁就产生无尽的憧憬和向往,期待将来也能到那天堂般的汉地走上一遭。然而,等了好几年,他也没有盼来机会,整日只是在草原上巡逻,一直从小兵升为了什长,还找了个粗手大脚的婆娘,家里的娃子都添了好几个。如今雁门塞似乎就在眼前,却因为区区的沟壑和陷马坑而不得不停下战马,怎能不让他心急如焚。

挥着马刀斩断一旁碍事的灌木,嘎鲁低声咒骂了几句,继续呆着下属继续往密林深处行进。日头渐渐有些偏西,丛林变得愈发昏暗了起来,他们已经进入密林大半日了,收获却极为有限,只捕到几只出来觅食的狐狸。

嘎鲁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发觉已经看不到其他队伍的踪迹。所幸在这密林里倒不会迷路,只要一直沿着地势低的地方往下走,就一定能找到下山的路。再说队伍里还有那日苏这个从小生活在大鲜卑山(大兴安岭)的家伙,进密林之前,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他闭着眼睛都能将众人带回去。

“那日苏!”嘎鲁示意队伍停止前进,朝身后喊道。

半晌,却没有丝毫回应。嘎鲁又恼怒的喊了几嗓子,那日苏还是没有出现,其他的勇士们见状,都纷纷四顾而视,根本没有那日苏的踪迹。嘎鲁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大声呼喝了几句,让手下的勇士都聚拢过来。

清点完人数,嘎鲁暗叫不妙,除了他自己,竟然只有七个人。要知道,进入密林前,他可是带着整整十三个人的。嘎鲁拽过身旁的一个勇士,恶狠狠的低吼道:“其他六个人去哪了?!”

“什长息怒,他们会不会是走散了,在林子里迷路了?”勇士知道嘎鲁历来脾气暴躁,不是个讲理的人,怕他是想找由头拿自己出气,哪敢说自己不知道,赶忙分析道。

嘎鲁松开手,狠狠的踹了他一脚,鄙视道:“哼!说别人迷路我都信,那日苏那小子会迷路吗?!”

勇士平白挨了一脚,心中不由怨恨,但脸上还得做出一副讨好的样子,唯唯诺诺的讪笑着不敢答话。其它的勇士见状,纷纷不露痕迹后退了几步,尽量远离嘎鲁,免得重蹈覆辙。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嘎鲁沉默良久,果断决定尽快下山,至于走散的其他勇士,等到回营再找他们算账。眼看天就要黑了,没有那日苏带领,丛林的夜晚是很危险的。就这样,不住咒骂着那日苏等人的嘎鲁,带着剩余的七名手下,踏上了归途。

咻!咻!利箭破空的声音传来,走在队伍最后的两个勇士随即发出两声闷哼,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不一会,暗红色的血液从鼻子和嘴里缓缓的流了出来。

嘎鲁和剩余的五名勇士听到动静,回头看到这诡异的一幕,立刻呼喝了起来,试图驱散自己的恐惧。嘎鲁急忙跑了上来,看到两人身上各插着一根箭矢,抽出腰上的马刀,大吼一声:“林子里有人!快追!”

勇士们听到他的吼叫,却没有移动脚步,而是学着他的样子抽出马刀,微微蹲下身子,摆出随时跃起的架势。都是老兵了,谁不知道去追击林中伏击的敌人有多冒险?他们立马就看出了嘎鲁的坏心思,只怕自己等人刚冲进林子,他就会独自逃命了。

嘎鲁脸上闪过一丝羞怒,冷哼一声,却没敢呵斥众人,想是怕引起众怒。他打量了一下四周,那幽暗的密林,如今愈发的显得yin森可怖,似乎有无数道邪恶的目光投shè在他的身上,让他头皮发麻。随着时间的推移,林中愈发昏暗了下来,嘎鲁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四肢,yin测测的看着身旁一个的下属,见他将全部心神用来防备来自密林的偷袭,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寒光。片刻后,只见嘎鲁一跃而起,狠狠的将那个属下推向了林中,然后拔足狂奔,没有丝毫停顿。

其他勇士见状,先是一愣,但随即就反应过来,急忙跟着嘎鲁下山下跑去。咻!咻!两支箭矢再次从林中激shè而出,收割了两名勇士的性命。嘎鲁和其他两个狂奔中的勇士根本没有回头,而是慌不择路的狂奔着,丝毫不顾密集的灌木和树枝在脸上和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甚至将背着的弓箭丢弃,唯恐挂到树枝上,降低了逃跑的速度。

此时,被嘎鲁推倒的勇士才刚从灌木丛中爬了起来,脸上和手上满是划开的血口,他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脸上写满了惊骇,正要开口咒骂,却见两道黑影从林中窜了出来。

嘣!唐涛矮下身子,狠狠的一拳击在匈奴勇士的腹部,痛得他俯下了身子。随后而至的易言挥动手里的弯刀,一阵寒光闪过,匈奴勇士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线,向后倒在地上,根本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

唐涛站起身来,懊恼的挠了挠头,剩下的三个匈奴人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着实有些可惜。易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排长他们早就在前边埋伏好了,他们跑不掉的。”

唐涛耸耸肩,遗憾道:“我不是怕他们跑了,只是可惜了,才干掉十一个普通的兵士,还差一个,才能让我们两个都升为士官啊。”

易言闻言一愣,满脸戏谑道:“你还盘算着要升军衔呢?”

“那是自然!你没听说?羽林营和虎贲营很快就会从期门校du li出去,将来免不得要扩编,到时候咱也弄个排长,连长啥的过过瘾!”唐涛眼中充满了亮晶晶的憧憬之色。

易言将手中的弯刀擦拭干净,遂指着脚下刚刚死去的匈奴兵士道:“既是如此,这次算我五点军功就行,这个匈奴兵士就让给你了,六点军功刚好够升下士的。”

唐涛连忙摆手拒绝道:“该是我的,我定然不会客气;不该是我的,打死我也不收!男人还能没了骨气?!再说了,就你的性子,比俺适合当军官,俺还是给你打下手的好。”

易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跟唐涛客套。他们两个可是换命的交情,从不来虚的。而且唐涛说得没错,论起带领负责特种作战的羽林卫,小心谨慎,心思细腻的易言要比个性洒脱的唐涛合适得多。

就在两人说话间,前面传来了一阵鸟鸣声,易言急忙取出竹管回应了几句。片刻后,数十个人影缓慢而谨慎的靠拢过来,领头的人见到易言和唐涛,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摆手示意所有人解除戒备状态,但还是分出四个人在不同方向保持警戒。

“排长,都收拾掉了?”两个赶忙迎了上去,问道。

“都干掉了!你们俩干得不错!”羽林排长点点头,又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由衷称赞道,“总共才有一百三十个匈奴人进了山林,就被你们俩干掉了十一个,回去后给你们请功!”

“可惜少了一个,俺还是不能升士官!”唐涛很低调的炫耀着,脸上的笑意却出卖了他。

排长哑然失笑,轻轻踹了他一脚,低声笑骂:“托了你们俩的福,咱们乙排总共干掉了六十四个匈奴人,其中还有六个什长,稳压甲排一头。营长早就有言在先,只要保持隐秘,伤亡最少,杀敌最多的排,每人多奖励一点军功。所以提前恭喜你,唐涛下士!”

唐涛闻言,登时乐得找不着北,不住的低声嘟囔着胡话。作为他的搭档,易言感受到其他同伴们讶异的目光,觉得很丢脸,赶紧远远的跑开,独自吃着干粮,随时保持充足战斗力,是羽林卫的信条。

而此时,羽林营长公孙贺,刚刚仔细听完下属的回报,正靠在树下闭目沉思。整整一百三十个匈奴人,其中包括十个什长,一个都没能走出山林。而羽林卫仅仅付出了四人重伤的代价,其中一人还是因为惊醒了冬眠的毒蛇,被咬伤不得不划开了自己的小腿,排出毒液。所幸救治及时,随身又带有特制的蛇药,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公孙贺思虑良久,最终放弃了趁夜暗杀匈奴将领的疯狂念头。如今不同于以往和虎贲的战术演练,即使能全歼匈奴将领,然而一旦暴露,便会让羽林陷入数百匈奴铁骑的围攻。匈奴人不但不会因为将领的死亡而承认失败,反而会不顾一切的杀掉凶手。

恐怕匈奴人如今已经察觉到山林中有埋伏,明日定会大举搜山了。和有了防备的敌人硬撼,可不是羽林卫的作风。拿定主意的公孙贺站起身来,吩咐近卫传令下去,全体撤退,回城休整。

是夜,由于雁门塞的东城门已从里边用砖石堵死,只得从巍峨的城楼上放下十数个大吊筐,将百余名身着玄色作战服的英雄们迎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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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匈奴人的怪异

翌日清晨,匈奴军营大帐中,宿醉未醒的游骑佰长察木哈被麻绳捆成个粽子,扔在地上,却还在美美的打着呼噜,脸色享受之色。请使用访问本站。

阿斯恰面色铁青,冷冷道:“泼醒他!”

守帐勇士不敢怠慢,急忙找来水袋,稍微倾斜袋口,一道细细的水线朝察木哈脸上倒了下去。不是他害怕查哈木而不敢多倒,只是如今营中的水已经所剩不多了,附近的水井又全部被填埋,将士们必须要到数十里外的小溪里取水,还是省着点用为好。

“大胆!”入冬水寒,浇在脸上刺激非凡,察木哈瞬间醒转过来,大声叱道。正yu起身,却根本动弹不得,这才发现身上的神索,不由脸色大变,扫视了一番帐内情形,转而怒目质问阿斯恰道:“阿斯恰千长,这是为何?!”

阿斯恰咬牙切齿,狠狠问道:“哼!你还有脸问?!你麾下一百三十名游骑如今何在?!”

察木哈略作回忆,随即不屑道:“昨日可是你下的军令,让我派他们到山林中猎取野兽,采集草食,如今却来问我?”

阿斯恰怒极反笑:“他们自从昨日正午进入山林,至今未见半人回营,身为主将,你该当何罪?!”

察木哈不由大惊失色,满脸不可置信道:“不可能!”

阿斯恰yin沉着脸,不发一语,显然不屑继续解释下去。

就在此时,佰长勾里葛急冲冲跑了进来,禀报道:“千长!派出去查找的勇士们遣人回报,在山林深处发现了几具我匈奴将士的尸身,身上有刀伤箭痕,却未发现剧烈打斗的痕迹,显是中了埋伏,尽皆被人一击毙命。中箭者更是七窍流血,死状可怖,显然箭头上抹了剧毒。”

砰!阿斯恰面色愈发铁青,毫无征兆的抬起脚,狠狠踢在大帐中正煮着马奶酒的吊釜上,吊架瞬间崩塌,釜中滚烫的马奶酒泼向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察木哈。刹那间,大帐中传来一阵渗人的哧哧声,察木哈凄惨的哀嚎随即响起。只见他全身裸露的皮肤全部被瞬间烫熟,如同一只烧红的虾子,蜷缩成一团,不断在地上打滚。

“千长!”勾里葛见状大惊,赶忙唤来守帐勇士,将察木哈抬去其他营帐救治,随即劝解阿斯恰道:“那些将士显然是中了汉人精锐埋伏,这察木哈虽有不察之罪,但他好歹是大单于宠妾乌尤的幼弟,千长很苦与他结下这般大仇?”

阿斯恰微微叹了口气,幽幽道:“大单于早就对我心存戒备,此次命我部为先锋,又安插了察木哈这个眼线,分明就是试探于我。先是突袭雁门不成,如今又平白折损百余名勇士,单于大军到达之日,怕便是将我枭首之时。既是如此,杀不杀察哈尔,有何区别?”

勾里葛大惊失色,手足无措道:“千长何出此言?我等跟随老上单于多年,当今军臣单于即位后,更是鞍前马后,替他出生入死十数年,大单于怎会为些许小事,就。。。。。”

阿斯恰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从怀中掏出几卷羊皮卷,递了过来。

勾里葛赶紧双手接过,迫不及待的看了下去。只见他的身体不住的颤抖起来,羊皮卷里的内容让他感到抑制不住的恐惧和愤怒,满嘴苦涩道:“如此说来,察木哈果然一直在向大单于告密进谗,实在该杀!只是千长如今作何打算?”

阿斯恰直勾勾的望着勾里葛,幽幽道:“我若说要转换门庭,老伙计你当如何?”

“你说的可是左贤王?”勾里葛似乎早就预料到,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

“没错,我族乃是栾提一族的累世家奴,若是转投到左贤王麾下,不过是家奴择主之举,算不得背叛主家。”

“自你二十年前舍身替我挡去必死之箭,我便发誓要以死相报,如今当然随你投左贤王去。”勾里葛面色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个很天经地义的事情,随即又皱眉道:“只是你我族人驻地都在单于庭夫羊句山下,若是大单于得知你我转投左贤王,恐怕全族老弱妇孺性命难保啊。”

阿斯恰点点头,无奈道:“如今只有率剩下这数百铁骑,尽早赶回夫羊句山,将族人全部东迁,方能逃过一劫。”

片刻后,营地里所有的游骑佰长都被聚集到大帐中,由于大多是阿斯恰的亲信和族人,倒没让他费多大口舌,纷纷表明誓死追随的心意。心中大定的阿斯恰随即仔细安排了一番,众人就分头准备去了。

是夜,匈奴大营里燃起熊熊大火,察木哈及十数名亲随被绑在高高的柴堆上,活活烧死,以祭奠死于山林中的百余名草原勇士。祭奠仪式结束后,剩余的数百游骑打马出营,朝东北方一路疾驰而去。

翌日,收到斥候回报的雁门塞诸将不由面面相觑,匈奴先锋平白损失了百余精锐,非但没有搜山,反而弃营而去,实在是不符合他们的一贯做派啊。难道是有什么yin谋?想示弱,以引诱汉军出塞?可这也做得太明显了吧?

总之,雁门诸将想破了脑袋,也没弄清个所以然来,便也不再费心,按照太子殿下早就定下的计划,缩在雁门塞高高的关墙下以逸待劳便是。

而远在云中的军臣单于,此时方才将麾下十数万匈奴铁骑召集完毕。他已得知汉人坚壁清野的打算,故此从还未离开云中的各部族强征了大批的牲畜和粮草,以备大军数月之用。一时间,云中哀鸿片野,乱作一团。匈奴士兵根本不敢祸害大贵族们的所属部族,因此遭殃的全都是一些中小部族。强征物资之多,甚至导致了这些部族几乎铁定无法满足越冬所需。

匈奴人本就彪悍,如今涉及部族生死存亡,自然奋力反抗,云中短短数日,便爆发了近百起冲突。触不及防下,匈奴士兵的伤亡不小,恼怒的匈奴将领们,悍然下令屠灭了十数个小部族,这才将持续蔓延的反抗势头暂时镇压下去。然而,仇恨的种子却被深深埋下,就像这冬季的野草,正在地下默默孕育,待得chun雨的到来,便会冒出无数的新芽,长遍茫茫的大草原。

十月中旬,军臣单于终于等到了姗姗归来的国师中行説,率领十数万匈奴铁骑气势汹汹的带着大批的辎重,朝雁门塞缓缓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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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朴素经济学

王老实今日下工有些晚了,暮钟响了良久,才晃晃悠悠拎着一个小陶罐,眉开眼笑的走进了自家院子。请使用访问本站。正在院子里喂鸡的王婶见状,忙接了过来,问道:“东家又赏了啥好玩意。”

王老实嘿嘿的憨笑道:“灯油,晚上给狗蛋读书时掌灯用!”

“正好,家里做菜的菜子油快没了,原本还打算明日上东市买些,如今倒是省了!”王婶是个精细人,虽说现如今王老实月例足足两千五百钱,再算上些杂七杂八的劳什子加班费和奖赏,每月能弄上个三千钱上下,但前些日子单买下这两进的小院就了两万多钱,日子还得省着过。

“不成!李管家再三叮嘱,这油和其他灯油不一样,只能点灯用的,吃下去要死人的。”王老实急忙打消了自己婆娘的念头,心中有些后怕,暗自庆幸婆娘提了这么一嘴,否则自己可就真忘了交代。婆娘今后真要拿来做菜,家里还不得出大事啊?

王婶也是想到了此节,一脸埋怨道:“你这糊涂老汉,做事忒不靠谱,想害死俺们娘两是咋地?!”

王老实自知理亏,也没敢顶嘴,灰溜溜的跑到后院,取上冰凉的井水洗了把脸。抬头看见狗蛋的屋子里亮着灯,不由动作轻了不少,生怕吵到他。如今买了这两进的新院子,狗蛋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屋子,每日下了学就猫屋子里读书。王老实看了是又高兴又失落,高兴的小崽子肯用功读书,将来定能有出息;失落的是小崽子渐渐大了,和爹娘不似从前般亲密了。

王老实挠了挠头,望向正往厅堂端菜的王婶,憨憨一笑:“婆娘,咱们再要个娃吧?”

“疯老汉!让狗蛋听见了咋办?!待会再收拾你!”王婶脸上微红,俏生生的瞪了他一眼,又做贼般的瞄了瞄狗蛋的小屋子,压低声音斥道。想来若不是手里端着菜,定要上前拧着王老实的耳朵好好教训一番。

王老实倒也没有还嘴,而是嘿嘿的傻笑,心中美得很,到时候还指不定谁收拾谁呢!

不一会,饭菜上齐了,虽算不得什么好菜,但胜在荤素搭配合理,加上王婶厨艺精湛,色香味俱全,让人不由食yu大振。王婶把狗蛋叫了出来,一家三口围着桌子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老汉,俺哥托人捎信来,说是咱崖于亭的王老爷前些日子过身了,他那几个败家儿子寻思着把靠近俺家那头的百十亩良田变卖,问咱家要不要买上几亩?”

王老实想了想,问道:“啥价钱?”

“一亩也就要价二十石粟米,合个一千五六百钱吧。”

“俺隐约记得那几块地都是善田吧?若是如此,倒是不贵。”王老实挠挠头想了想,内郡的良田京畿附近最贵,高过三千钱的都不少。崖于亭隶属长安县,离长安城不过两日脚程,按说稍好的田地,卖个两千钱还是可以的。当然,恶田也就能卖个八百到一千钱的样子。

“都是上好的良田,王老爷在世的时候,有大户人家出了两千钱,都没舍得卖。”王婶见自家老汉有些动心,不由兴奋道。不得不承认,古今中外的婆娘都对于添置不动产有着执着的狂热。

王老实还没来得及表态,一旁的狗蛋突然插话道:“娘,要俺说,认为此事急不得!”

王婶屈指轻轻弹了弹他的小脑袋,笑骂道:“大人说话,你个小娃子,懂个啥?”

“俺咋不懂?私学里的先生都常夸俺聪慧哩!”狗蛋揉了揉脑袋,满脸不服气。

王婶倒是被逗乐了,满脸戏谑的打趣道:“那你倒是说说,这事依着你该咋办?”

“上次俺听娘提起,咱家自打搬到这新院子后,那先前的老宅子,便租给他人,每月五十钱,是不是?”狗蛋一本正经的样子,见王婶点头,继续道:“当年咱家初进长安城,买下那老宅子,不过了千钱,如今不过两年租费,就可以挣了回来,凭白得了一套价值千钱宅子。”

王婶思考了片刻,补充道:“如今那老宅子千钱可买不到了,至少能卖个三千钱。”

狗蛋笑着道:“正是!不过短短数年,咱家平白多得了三千钱。若每年风调雨顺,一亩良田也不过亩产两石,每石八十钱。咱家等于不耕不作,平白拿了一亩良田近二十年的收成,还无需缴纳租赋,购买种子和农具。”

王老实和王婶闻言一愣,理不说不清,帐不算不明,听狗蛋这么一说,倒还真有几分道理。王婶历来精明,猜出了几分狗蛋的意思,忙问道:“你的意思,是咱家该将余钱拿去多买些宅子,而不是去买良田?”

“买啥良田?如今俺爹每月挣的银钱,能顶上老舅早出晚归侍候农田好几年的。若真在崖于亭买了良田,谁回去耕种?反正俺以后是不会回去种地的!”

王婶点点头,若是买了田,还得钱雇佃农帮忙耕种,着实麻烦得紧,收成怕也不会太好。只是关于买房子,她还是心里没底,犹豫着问道:“其实为娘想买良田,也是盘算着给你留些祖业,碰到个坏光景,多少还能自家种些粮食,最差也不至于饿死。再说这宅子多了,也不好往外租。”

狗蛋摇摇头,劝道:“若真要碰上坏光景,手里有些余钱倒还能逃难,若空有良田百顷,还能背着跑不成?至于宅子能不能租出去,娘就无需担心了。私学的先生曾偶尔提起,太子殿下交代田胜国舅今后还要多办作坊和商铺,到时这长安城招来个数万工匠都是少的。试想新来的工匠,哪能一下子拿出数千上万钱在这城中买宅子?必然先租住,待有了余钱,才考虑着买下。”

王婶似有意动,扭头看了看王老实,似乎让他也说说。王老实挠挠头,他原就是个粗直的关中汉子,只会卖力干活,哪晓得这些弯弯绕绕,一时支支吾吾的,没啥主意。

狗蛋见爹娘为难,微笑道:“其实娘也不用在意,俺刚才也是听二老谈起买田的打算,想起了平日先生教的经济学,随口一说罢了。”

狗蛋不说还罢,王老实一听是先生教的学问,立马态度大变,认真道:“既是先生教的学问,哪能是随口说咧?李管家和田管家常提起,那私学的先生都是太子门生,传下来的都是太子的学问。这劳什子经济学,定是经天纬地的大学问,必定是对的!”

王婶闻言,忙询问的望向狗蛋,似乎想确认。

狗蛋思索了片刻,点头道:“这经济学倒真是太子吩咐先生传下的学问,似乎专教些赚钱的法子,俺也才学了没多久,还没真的弄懂。”

王婶面色一喜,连忙道:“那么大的学问,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学全的。天家的本事,哪怕学到一星半点,也够咱们平头百姓受用一世了。娃子,快给为娘多说说,这宅子该不该买?”

狗蛋皱着眉头,答道:“这俺也说不好,但想来是亏不了的。即使买来宅子租不出去,留在手里,将来也能挣大钱的。爹娘可以想想,咱那老宅子,不过数年,就从千钱涨到三千钱,可是足足翻了两倍啊。再说今后如俺爹这样的工匠多了起来,免不得要买宅子,长安城的东北阙就那么大点地方,上哪建新宅子去?想来价钱会比现如今高出不少的。”

王老实和王婶相视良久,觉得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当下决定不再考虑买良田,而是多攒些钱,买些好宅子,将来不管是租是卖,想来是亏不了的。

从此开始,随着王婶这些“先富起来”的第一批帝国中产阶级的崛起,及其不动产意识的转变,大笔资金投资开始从良田转向了房地产。久而久之,形成了后世臭名昭著的“长安炒房团”,造成了整个帝国的房地产业急剧泡沫化。

其后数百年,大汉帝国城市化进程中不断飚shè的房价,一直让中/央政/府头疼不已,甚至引发了无数起民怨事件,导致zhèng fu威望大为下降。直到城市化彻底完成,大汉帝国完成了全体公民住宅完全配给制,并适时推出大型海外度假庄园计划,让每个大汉公民都能在海外殖民地低价购买大片庄园和度假别墅,以及每年两个月的带薪休假,这才从根本上缓解了几乎动摇国本的房地产危机。

第八十四章 疯狂的股份(上)

入冬以来,长安城喧嚣尘上的最大消息,无异于皇家实业集团第一届董事会的举行。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由于握有四成股份的少府不具备所谓自然人的身份,在最大个人股东太子刘彻宣布退出选举后,五皇子江都王刘非作为第二大个人股东,成为了董事会的第一任董事长。

大汉权贵们自然无法理解诸如此类的新鲜词汇,但他们深深明白一件事,皇家实业集团实质上就是皇室的另一个少府,并且将会迅速超越少府,为皇室聚拢更多的财富。毕竟少府只是掌管皇室衣食住行的内府,虽然有固定的租赋收入,但是没有丝毫贸易权限,极大限制了其收入来源。如此一来,大汉皇帝固然富有四海,但真正能日常调配的财富,甚至比不上一些巨商豪富,更别提那些拥有古老传承的世家豪门了。

而皇家实业集团不同,掌握着皇家赛马场,皇家休闲山庄等大批高利润产业,如同一只贪婪的巨兽,不断从权贵们手中吞噬着大量的财富。近日更是成立了一个劳什子“皇家化肥公司”,对外销售能至少提高五成亩产的化肥。

最开始,大汉朝野都对化肥的真实效力有极大的质疑,认为不过是哗众取宠之举。但当帝国皇帝亲自在早朝上召见了一个叫裘离的平民,授予其益农候的爵位,并公布了近百亩高产农田的亩产记录后,登时举朝震动。

五成的亩产,足以让所有权贵世家疯狂追逐至死。在以农立国的封建社会,权贵们的大部分收入都来自于封地产出的田地租赋,这意味着化肥可以凭空将他们来年的租赋平白提高五成。对于封地超过十万亩的大贵族来说,增加的租赋,足以填满他们的私库,进而在天上rén jiān和皇家赛马场这类销金窟无需节制的肆意挥霍。

当然,没有人敢对皇家实业集团动任何的歪脑子,吴楚七国之乱后,皇权大大的增强,其身后站着的皇帝,太子和诸皇子,足以碾碎任何不安分的世家豪门。就在大汉权贵眼巴巴的等着购买神奇的化肥,为数月后的chun耕早作准备时,初登董事长宝座的刘非,却公布了一个举世哗然的消息——化肥产量不足,暂不发售,优先供应宗室田地,至于剩余部分,将由各大股东内部认购!

股东!这个新鲜词汇如飓风一般从长安城迅速扩散,瞬间扫遍了整个大汉帝国!成为皇家实业集团的股东,演变成大汉权贵们最为渴望的伟业,甚至超越了位列三公九卿的渴望。在世家政治泛滥,高官轮流坐的汉初,在中/央/政/府做官其实没多大油水可捞,立国不过数十年,光丞相就换了十来位,可谓天天都有人辞官,日日都有官被贬。谁家没出过三公九卿,都不好意思住在北阙甲第,更不敢说自己出身豪门。权贵们真正在意的,是家族的利益,是如何富贵传家,不得务虚名而处实祸,就是黄老之术的精髓所在。

短短半月,皇家实业集团拥有决策权的六万原始股,以百万钱一股的高价,被宗室皇族抢购一空。当然,太子刘彻和住在皇家庄园中的六位皇子,早已暗地倾尽所有产业用作抵押,拿下了其中的三万股,牢牢掌控住着集团的经营权。

原始股发售结束当日,在董事长刘非的建议和主持下,所有皇室股东齐聚一堂,在皇家庄园八皇子赵王刘彭祖的王府内,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仪式。如诗如画的庄园美景,豪奢之极的王府陈设,让皇室土鳖们认识到了啥叫境界上的差距,在仪式进行时,也不顾场合,迫不及待的找来皇家庄园的总管事,当场购买了单价上千万钱的数十套庄园别墅。

庆祝仪式结束后,便是盛大的宴会。有些疲惫的刘非和几位皇子暂时躲到书房歇息,只留下善于交际的刘彭祖待客。此时,忙碌了半月的刘非,才忙里偷闲,细细翻阅起集团刚刚整理好呈上来的账簿,当看到集团疯狂聚敛近三百亿钱的巨大财富时,几乎晕厥过去。

“皇兄!”刘端毕竟是一母同胞,兄弟连心,见刘非面色苍白,猛犯白眼,急忙上前扶住他:“这是咋了?”

刘余则是捡起掉落在地的账簿,看了一眼,猛地干嚎一声,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其余的皇子见状,全都吓傻了,赶紧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又叫来门外的侍女,一通忙活过后,这才把刘余和刘非两兄弟给救醒了。今日之事,从此被高傲骄纵的刘非视作奇耻大辱,讳莫若深,至死都没人敢在他面前重提此事。倒是鲁王刘余,在数十年后的口述回忆录中描述了当时的真实心境:“本王当时一看到账簿,只有一个念头,奶奶的熊,老子发了!”

总之,诸位皇子在兴奋的狂喜中,结束了盛大的庆祝仪式和聚会。在相当于大汉帝国五年国库总收入的金块和铜钱运进防备森严的集团金库后,他们执意呆在金库里,躺在金山上持续度过了数个不眠之夜,随后不顾性命的全力投入到更为盛大的股份发行仪式的筹备过程中。

不得不说,当利益庞大到某个程度,无耻就会成为人性最显著的一面。重农抑商,是汉初最重要的国策。然而当大汉权贵们极度渴望获得皇家实业集团的股份时,购买集团股份的议题,竟然被堂而皇之的搬上了大汉朝堂。

景帝看着正殿之上振振有词的群臣,满脑袋黑线,却无可奈何。他们说得也有道理,商者,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今他们的家族打算买股份,只是交钱买个分红的资格,又没拿货物,算不得从商,在朝堂上稍微讨论一下也无不可。看来太子说得没错,这劳什子金融,实在玄乎得紧。今后得多看看他献上的《论金融与实体经济》一书,免得今后被这些老狐狸忽悠了。

在庞大的朝野压力下,一贯强势的景帝和太后都不得不妥协,同意大汉权贵们暗中进行这种变相的商业行为。他们分别找到太子刘彻,措辞严厉的命他尽快解决皇室实业集团增发股份的相关事宜,并提供了大批必须照顾到的权贵名单。

刘彻撇撇嘴,这些权贵们当真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竟要求以捐助集团营建化肥作坊,造福大汉百姓的名义支付购买股份的资金。既然他们想大出血,刘彻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立刻赶往新落成的皇家实业集团总部,皇家庄园中一栋高达五层的中西合璧的塔状写字楼。

为了避免超过宫城中的建筑,被御史们戴上僭越的帽子,刘彻特地将写字楼的地基做低,还硬生生的挖地三丈,愣是在地处平原的长安城中弄出个地势极低的湖心小岛。为了防止雨季淹水,还将四周夯高,形成一个环形的湖心小谷。凡是到过此处的人,无不被太子的大手笔震撼得尿如泉涌。只有刘彻知道,作为未来世界最庞大的商业集团之一,皇家实业集团总部比起后世的大集团总部还是要寒酸得多,将来绝对还要继续改建的,因此才了如此大的成本,预留下不少的空间。

得到消息的诸位皇子,早已在总部大门前恭迎太子的驾临。对于这个财神降世的弟弟,诸位皇子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盼望着能多沾些仙气。如今皇帝老爹都没他们有钱,也没他们过得逍遥滋润,实在没什么好羡慕的。皇帝也不容易啊,连自己内库的银钱修葺宫殿都要担心被御史弹劾,还时刻怕被人抢了位置。没那本事,还是做个逍遥王爷的好,只要还是刘家的天下,谁做皇帝也不绝敢随意向宗室成员动手。吴楚七国之乱,都摆明造反了,最后只诛杀首恶吴王刘濞,其他诸侯王顶多被圈禁罢了,连封国得以保留,继续传给自己的儿子。

刘彻也没跟他们多客套,直接提出要修改原定的入股计划,将增发的股份从十万股提高到二十万股。诸位皇子不由咂舌不已,这就意味着集团瞬间就要增加两千亿钱的收入啊。

刘非身为第二大个人股东兼董事长,日益进入角色,不由为皇室原始股持有者的利益考虑起来:“殿下,按照入股协议,年首前就要分发红利。如今增发二十万股,每股所得红利必然会被摊薄。今年虽然平白得了数千亿钱,但一旦分完,日后的分红怕是不会再如今年,宗室和权贵们会不会联合起来闹事啊?”

刘彻笑了笑,心中极为赞赏这位惊才绝艳的皇兄,不管短短时日,就已经能开始分析核心问题,遂耐心解释道:“皇兄无需担心,股份分红的意义,并不是将该年所有收益全部分完,而是先取出少部分,完成最低收益保证,譬如一成。剩下的收益则用来扩大财源,如多建作坊,多进行些投资,方可持续扩大来年收益,这才是发行股份的真正意义。”

(呼呼,周一早上要开会,太忙,更新慢了,下午再继续赶一章,希望能没有其他事情。)

第八十五章 疯狂的股份(下)

刘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依殿下所言,年首前发放一成红利?”

“一成只是最低保证红利,太少!”刘彻思考片刻,摇摇头道:“第一年必须先给股东们吃颗定心丸,从增发股份所得收益中提出一成,再加上集团所有产业今年的八成收益,分发下去,想来就能稍微让他们满意了。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刘彻不希望皇家实业集团变成后世新中国那些明明赚取了大量利润,却不肯分润给股东的黑心企业。咱们要做大汉帝国的良心企业,可不能坑害了股民。企业赚钱,但股价却大幅下跌,这样的中国特色,是万万不可在大汉帝国复制的!

刘非点点头,这样也意味着他能获得更多的红利,是个大好事。他略作犹豫,又继续道:“近日有些听到风声的权贵曾来总部抱怨,说是如今长安城的金子和铜钱大多已经被购买原始股的宗室皇族搜刮殆尽,他们实在拿不出现钱,是否能比照某些宗室的做法,用不动产做抵押?”

刘彻连忙摆手,拒绝了这个提议。权贵们所说的不动产,不过就是宅邸和田地。他压根没考虑过进军房地产业,根据后世的经验,zhèng fu企业介入房地产业,实在是有百利无一害的事情。至于田地,虽然收归皇室,将来贱价转给zhèng fu,可以稍微降低土地兼并的问题,但根本不是刘彻希望看到的。在他看来,很多穿越众希望用zhèng fu的力量暴力解决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实在是缘木求鱼。华夏上下五千年,不管是多么强势的中/央/政/权,都没能从根子上彻底解决土地兼并问题。

堵不如疏,刘彻决定尝试另外一条路子。既然土地兼并会让大量农民失去土地,正好为工业化进程提供了工人的来源,只要适当提高工人的待遇和福利,拥有大量土地的权贵阶层,除了依靠奴隶,必然还要相应提高佃农的收入。刘彻所要做的,就是尽量控制工业化速度,在工业发展和农业生产之间维持一个平衡,过快则伤害农业架构,过慢则导致失去土地的农民生活无依。当然,还必须严禁权贵找借口将封地的平民转化为奴隶,并最终彻底解除汉人中存在的奴籍,今后只能奴役其他民族,例如倭人就很不错。

刘非见刘彻心意已决,苦着脸道:“可若要他们交齐这两千亿钱,恐怕算上大汉所有的金子和铜钱都不够啊!”

刘彻挥手屏退了屋内的下人,让六位皇子都围了过来,满脸yin笑的低声道:“诸位皇兄可先暂时借用金库里的金子和铜钱,遣人低价收购大量的银子。五日后,再放出消息,可以按照一比十的金银比价,收取银子作价。”

诸位皇子闻言,不由恍然,眼中满是兴奋。在汉初,金子和铜钱有严格的比价,一斤金子换一万铢铜钱。但银子却没有作为通用货币使用,大多用作饰品和摆设,金银比价一般接近一比二十。如今刘彻让他们先暗自低价收购银子,将来却将强势将金银比价定为一比十,等于是送给他们一座大金山啊!

“殿下!啥也不说了,俺服了!”长沙王刘发想到即将获得的庞大收益,几乎要发疯了,跟着太子不过半年,就能赚到封国上百年的收入,哪怕以后皇家实业集团没有一分钱进项,都足够长沙王妃陈婕挥霍好几辈子了。

刘非可没其他皇子那么简单,他从太子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其他的意思,却抓不住头绪,满眼疑虑的问道:“殿下是不是还有其他盘算?”

刘彻实在是服了这个七窍玲珑的皇兄,刘非对于商业和金融一道,似乎真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嗅觉,随即恶趣味的吊着他的胃口道:“这其中的奥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五哥还需细细琢磨,要知道,真正的收益远远不止表面上见到的这些,甚至无数倍于皇家实业集团的总值!”

刘彻说的倒是实话,想想后世的罗斯切尔德家族等豪门世家,通过控制金价,甚至一度还包括银价,在暗中掌控世界,呼风唤雨百余年,其资产庞大到根本无法估算。而后世的美帝,也凭借强大的实力,确立了美元作为全球货币的强势地位,通过cāo弄汇率,不断的榨取其他国家创造的大量财富。刘彻有自信,这一世凭着大汉帝国领先全球两千年的超级实力,建立起更为强势的大汉金融帝国,让地球上的其他民族永无翻身之日!

刘非哪怕再惊才绝艳,显然也无法领会到两千年后的金融行为,不由愁眉苦脸,一副肝肠寸断的可怜模样。不知为何,自从他息了争储的心思,转而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皇家实业集团的日常管理后,高傲跋扈的性子转变了不少,特别是面对太子老弟时,很有种虚心向学的姿态。不得不说,史上的刘非之所以自视甚高,还真是有本事,平日也是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当然,等他学全了你的本事,免不得反过头来鄙视你一顿。高祖刘邦传下来的无耻血脉,在他身上毫无遮掩的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也是刘彻放心将皇家实业集团交给他管理的原因,别人想从刘非身上占便宜,比雁过拔毛还难上千万倍。

翌日,苦思一夜,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的刘非眼中满是血丝,却突然收到了太子遣人送来的《货币论》一书,一时间泪流满面,只得仰天长叹,无语问苍天!

十月末,在刘非的主持下,盛大的皇家实业集团入股仪式完美落幕。自从当初秦始皇迁徙天下富户十二万户到咸阳,再经过汉初的与民生息,关中之地富庶无比,平日深藏在豪门世家中不见天日的金银和铜钱,如今装满了一辆辆大车,源源不断的运往长安城。在田胜旗下的田氏商业集团率先用十亿现钱购买了一千股后,从各地汇集到长安的大汉权贵们或其代理人,纷纷购置了大量的股份。

特别是当权贵世家们看到入股协议中,每年最低保底红利一成时,尽皆如噬血的鲨鱼一般,疯狂认购着股份,甚至逼得一些附属的小家族让出手中已经认购的股份。一成的年收益,看起来不多,但总比将金银铜钱放在金库里要好得多。他们相信这皇家实业集团不敢赖账,黑了他们的银钱。否则他们一旦联合起来,哪怕是皇帝老子都能拉下马。说到底,帝国皇室也不过就是世俗权力最大的世家罢了,真论上底蕴,刘邦这个泥腿子建立的刘氏宗族,还真不够看。

当景帝看到相当于国库数十年的巨大财富时,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抑制不住心中的杀意,甘愿冒玉石俱焚的危险,将这些平日以各种借口要求削租减赋的豪门世家全部抄家灭族。在他看来,这些财富只要拿出一成,就足以打造出数十万大军,远赴草原横扫匈奴。刘彻当然对这种论调呲之以鼻,货币的数量,并不能改变实体经济的总量。与之相反,若是将这些财富全部投入到市面上,货币就会迅速贬值,重创大汉脆弱的农业经济。

因此,刘彻费尽口舌,给皇帝老爹好好上了一堂经济理论课,并承诺将少府四成股份的分红提高到至少两成,这才说服了蠢蠢yu动的景帝,没有将这些财富强征入少府内库。直到景帝露出yin谋得逞的诡异笑容,刘彻才大呼上当,后悔自己没早看清楚皇帝老爹的无耻面目。作为一个老辣的政治家,景帝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取豪夺?他先前所表现出来的愤怒和冲动,不过就是等着刘彻让利罢了。刘彻深深的感到挫败,觉得自己实在嫩得可以!

刘彻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今后收回各地的铸币权打好基础。以一己之力,大力提高社会的实体经济总量,并同时释出等值的货币,维持币值的相对稳定,这是一个极为宏伟的蓝图,也是极为艰巨的任务。所以,他必须大量的收取金银,放出手中囤积的铜钱,保证市面上流通的货币总量维持在一个正常的水平,否则大汉的平民百姓将会立刻遭受灭顶之灾。

刘彻看着集团金库中堆积如山的各种精致银制品,暂时压下了制作银质货币的打算。如果将它们全数融化,制成银币和银锭,无疑是对艺术的暴行,刘彻吩咐少府的工匠选取出其中做工精细的物件,另外觅地收藏,剩下的也暂时封存起来,作为货币储备。

最终,几乎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束了这场疯狂的金融盛宴。获得大批股份的权贵世家们,得到了按持股比例分配的化肥认购权,今后能从化肥公司购买相应数量化肥,并可以在年节到来前获得第一笔不少于一成的分红。皇家实业集团则获得了超过两千亿钱的巨额收入,得以趁着枯水期,挖渠引水,在远离水源的地方大肆修筑化工厂房。这些厂房不同于以往的作坊,全部是按照刘彻在少府建造的硫酸厂房,高标准高规格的工业厂房,各种废液回收和初级废水循环处理一应俱全。刘彻不惜工本,在环境保护方面投入的资金占了厂房建设的绝大部分。

同时,在长安附近的石炭窑,又多建立了十个焦炭窑口和两个石油提炼厂。望着烟囱里冒出的滚滚黑烟,刘彻沉默良久。并不是他没有能力建设更多的窑口和提炼厂,但如今对空气的污染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在没有制作出废气净化装置前,长安附近绝对不允许再增加这些重度污染空气的工业厂房。

工程进度太慢了,还是缺少奴隶啊!刘彻望着西北方向,眼中满是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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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西北状况

当某人认为万般尽在掌控中,却被告知其实有人在背后使坏,瞬间从天堂被打入地狱时,心情定然极度恶劣,暴怒的景帝如今就陷入了这样的境况。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紧握着手中的奏章,他的手背上青筋爆出,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低吼道:“竖子安敢如此!”

见身边的刘彻露出好奇之色,景帝将奏章递了过来,没有丝毫的避讳。刘彻急忙接了过来细细阅看。其实密匣还是他呈上的,但是因为上面封了火漆,胶泥上还盖着左军将军庄奉的大印,送来的将士再三要求亲自面呈陛下,显然事关重大,因此刘彻也不敢私自查看,而是急忙将送信的将士一并带进宫,并破例将其带到御书房,亲自觐见皇帝老爹。

跪在地上的李松,见到陛下已经亲阅奏章,终于放下了心头的大石,总算没有辜负义父的嘱托。数日来,他快马加鞭,昼夜不停的纵马狂奔。由于义父再三嘱托,他并未走临洮的大道,而是从狄道入关。一路上没有惊动任何官府,也没有丝毫停留,每日只是到驿站换马,复又上路,露宿荒郊野岭,吃喝都是在马上进行。如此日行千里,大腿已经磨得血肉模糊,每日里,干涸的血迹都将裤子和皮肉粘结在一起,在颠簸的马背上,不断的撕扯,复又重新粘结,其中的痛苦,不可名状。可以说,他完全是凭着自身坚韧的意志,才活着赶到了长安城,此时随着心情的放松,他突然感到深深的疲倦,眼前一黑,身子猛地倒下,昏死过去。

掌印太监孙全急忙换来几个内侍,将他扶下去,再三嘱咐要好生医治,好吃好喝的看护周全。孙全随侍景帝数十年,没少见大场面,能让陛下如此震怒的周章,定然是滔天的大事,这个送信的少年将士,过后定然还要招来询问的,可万万不能让他出事。

已看完奏章的刘彻见状,对孙全做事周详的本事很是赞赏。在带这个少年入宫前,刘彻曾和他交谈了一次,心中对他颇为赏识,早起了收为己用的心思,自是不希望他挂掉。

这个叫李松的少年,到了长安城后,想到义父曾经嘱咐过,如今只有陛下和太子可信,便没有莽撞的去找高官显贵,请他们代为转呈奏章。而他又没有资格进宫面见皇帝,便在长安城仔细打听了一番,得知太学祭酒卫绾乃是太子太傅。他先寻了个隐秘之处,将密匣仔细藏好,随后一直等在卫府附近,过了大半日,终于等到了卫绾的车驾,赶忙上前拦车求见。

卫绾的侍卫自然是大惊失色,正要驱赶,却被卫绾及时喝止。卫绾人老成精,见到这个风尘仆仆的少年将士,高喊有紧急军情禀报,心中在片刻间就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一个底层军士来找个高级文官越级禀报,依照汉律,不论对错,都先会被定上好几条死罪。看这少年虽然满脸疲惫,眸子却炯炯有神,显然不是痴傻之人,定是确有不可为直属上官知晓的大事,方才甘冒死罪,拦车求告。卫绾不敢怠慢,急忙唤人将其带入府中,细细盘问。

李松进入卫府后,却没有透露丝毫风声,只是请求面见太子。卫绾不由大惊,心中骇然,太子太傅虽不在三公九卿之列,但上朝时却仅位列三公之后,尚在九卿之上,地位尊崇。如果是连他都不能知晓的大事,恐怕会涉及到三公之流了。他疑惑万分的打量了李松片刻,见这少年虽然言语恭敬,但却毫不闪躲的与他对视,眼中满是坚毅。以他多年的观人经验,心中不由愈加相信了几分,当下更是不敢怠慢,权衡片刻后,将李松留在府中歇息,随即亲自入宫,找刘彻商议。

刘彻见到满脸紧张的卫绾,听他那么一说,当即随他前往卫府。若说越级越权禀报是死罪,那诓骗太子,可就要抄家灭门了,没人会拿这事开玩笑。刘彻自然相信卫绾的判断,经过和李松的一番详谈,终于使李松卸下防备,取来密匣,随他入宫,亲自觐见大汉皇帝,亲手呈上密匣。

刘彻如今读完手中的奏章,才真正了解李松何以如此谨慎。虽然李松未必知晓密匣中有何物,但却能毫不惜命的疾驰数千里,拼死完成主将军令,可谓忠心耿耿。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在万分疲倦之时,仍能思路清晰,没有莽撞行事,而是找到切实可行的方法,最终完成任务,实在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皇儿如何看待此事?”景帝见刘彻有些走神,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

刘彻闻言,整理了一下思绪,幽幽道:“窦婴他不敢!”

景帝此时早已冷静了下来,能比较客观的分析问题,点头认同道:“窦婴虽有争权夺利的野心,但要说通敌叛国,他是万万不会的。”

刘彻只说窦婴“不敢”,而景帝说窦婴“不会”,结果虽都一样,但还是可以看出两人分析问题上的细微差别。刘彻历来都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世人,他认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人总是能不断的降低自己的底线,只有用绝对的力量遏止住不安定的因素,才能完全掌控事态的发展。而景帝作为一个老练的政治家,更善于分析人心,往往能以最小的成本控制住局面。两种方式无所谓孰优孰劣,刘彻的作法往往成本偏高,但胜在稳当;景帝的方法成本小,但往往有一定的风险,毕竟人心难测。

刘彻皱着眉头,缓缓道:“只是这走私粮草一事,若说窦婴完全不知情,怕也说不过去。”

景帝摆摆手,脸色铁青:“未必!陇西郡乃秦朝始皇帝所置,历来设有重兵,又多有归化的羌人贵族,可谓世家豪强林立。我朝高祖立国后,为免边防不稳,并未对陇西权贵下手。此后历任陇西太守,也都只能尽戍边之责,政令却历来不甚畅通。想来此事少不得他们的手段,实在可恶至极!”

刘彻这才恍然大悟,只依赖史书记载,对具体事务的掌控实在是不够全面,全副心思都放在窦婴身上,竟忘了陇西极为强悍的本土势力。今后还得多了解一些实际层面的真实情况才好,刘彻从未如此急切的希望构筑起自己的情报网络。他思考片刻,苦笑道:“若真如父皇所言,恐怕儿臣的计划需要做些修改了。”

“哦?皇儿还有其他打算?”

刘彻沉吟道:“如今北方的雁门塞外,匈奴人的踪迹已现,一场大战再所难免。明年父皇又打算出兵夺回河南之地,重新掌控外长城,将匈奴铁骑死死扼守在长城之外。那西北边陲必须保持安定,还不到向当地豪强动手的时候。既是如此,不如干脆就让他们运粮出关,也好暂时安抚住饥荒中的西羌诸部,倒也免得他们饿急了犯我边陲。”

景帝虽然知道刘彻言之有理,但还是yin沉着脸道:“话虽如此,但之前费尽心思让西羌爆发的大疫病,如今不但前功尽弃,还让陇西豪门捡了便宜,朕实在心有不甘啊!”

刘彻满脸狡诈的劝慰道:“儿臣并不觉得这是前功尽弃,如今西羌的牲畜所剩无几,即使渡过了这个冬天,来年还是得依靠我大汉的粮草度日。兔子急了会咬人的,咱们尽可以慢慢吊着他们,既不把他们逼急了,又不把他们喂饱。如此一来,待得西北草原再爆发几场疫病,他们的吃食就全得指望咱们大汉了。到那时,想来窦婴的十五万新募边军早已将边防工事尽数营建齐备,兵士也已可堪一战,若是把边市一关,西羌还不得任由咱们揉捏?”

“若真如皇儿所言,倒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景帝闻言,心中大喜,这个儿子无耻的样子,很有老刘家的风范嘛,“依你的意思,是要朕故作不知此事,任由他们施为?”

刘彻摇摇头:“若真是装作不知,走私粮草过于容易,这粮价定然不会太高。咱们须得给他们些压力,这样才好让羌人多出血。而且也不能光便宜了他们,咱们自己也可以向羌人走私粮草,若是他们银钱不够,拿些羌人奴隶来换,也是可以的。”

景帝哑然无语,果然够无耻,钝刀子割肉,这是要榨干羌人啊。景帝本身也不是个不知变通的迂腐之人,饶有兴致的和刘彻讨论了起来。

是夜,轻骑出长安,分别给身处狄道的陇西郡太守吴蒯和远在塞外的左军将军庄奉带去了景帝的密诏。

翌日,景帝体恤窦婴远在苦寒边塞,身边无人服侍,特意将其夫人和两个年岁最大儿子送去随侍左右。随行的内侍还带去了一份密诏,里面稍微提及了有商人走私粮草一事,却非但没有任何的斥责之意,反而好生安抚和勉励了窦婴一番。

数日后,数支商队押运着大量的粮草,缓缓向狄道驶去。而身体逐渐康复的李松,也随齐山走入了羽林营,正式迈向了他充满传奇色彩的羽林生涯。

第八十七章 刘非与火锅

小雪,二十四节气之一,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小者未盛之辞。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随着冬季的到来,气候渐冷,清晨地面上的露珠已经变成了霜,晨雾也愈发浓厚了起来。在长安贵妇们的众所期盼中,长安城终于迎来了中元元年的第一场雪。此时的天气并不算太冷,所以下的雪是半冰半融状态,落到地面后立即便融化了。

贵妇们可不管这些,在清晨看到第一粒微小的雪片时,便穿起早就购置了数月的艾格皮草,兴致匆匆的坐上车驾,往天上rén jiān赶去。如今长安城的贵妇们,若是没有件艾格皮草,那是定然不敢出门的。

冬天是寒冷而漫长了,也是终日闲坐家中的贵妇们最容易长膘的日子(请原谅我使用这么不雅的词汇),天上rén jiān推出的一种叫瑜伽的活动,深得贵妇们的喜爱。虽然家中的老爷们也在学习“五禽戏”,说是宫中传出来的秘术,能够强身健体。但贵妇们还是相对更喜欢舒缓和沉静的瑜伽,毕竟女子去学些虎扑豹跃,实在有些不雅。

北阙甲第的青石大道上,大理卿王轩府上的马车,正缓缓的行进着。嫣儿坐在车上,撅着小嘴,满脸的不乐意,显然极不情愿陪老娘王陈氏到天上rén jiān学那劳什子瑜伽。看着一群中年妇女掰胳膊扭屁股,实在不是什么美事。

“阿母,我就不陪你去天上rén jiān了,我和晴儿姐姐一起吃火锅去!”眼尖的嫣儿看到路边的晴儿和秦立两人,眼看他们正要走入旁边皇家实业集团新开张的“小肥羊火锅城”,忙让仆者停下马车,和王陈氏打了个招呼,野猴子一般的从车上一跃而下,看得王陈氏直瞪白眼,却拿她没丝毫办法。

所幸刘晴乃是御史大夫刘舍的孙女,又是个知书达理的才女,王陈氏倒是乐得嫣儿多和她来往,好歹能受些熏陶,多少收敛些被惯坏的野性子。于是也就没有阻止嫣儿,吩咐侍女香儿带着几个随行的侍卫跟了上去,便自顾自的让仆者继续驾车赶路,急不可待的期盼着向其他贵妇炫耀自己身上价值巨万的火狐裘。

晴儿和秦立见到嫣儿,自然也是欢喜万分,说笑间便迈进了小肥羊火锅城。由于这小肥羊火锅城是皇家实业集团旗下的买卖,集团的所有股东都获得了数量不等的贵宾卡,因此受众也比天上rén jiān和七窍玲珑阁大了不少。

一进火锅城,就能感到阵阵暖风扑面而来,驱散了户外的寒气。火锅城的侍者恭敬的将三人带到一张空着的桌子前,拉开椅子让他们落座后,拿出了一本描绘着图形和文字的菜单,让他们随意挑选。

要说起这火锅,还真不是刘彻自个想起来的。数月前,江都王刘非曾经请刘彻和其他皇子饮宴,在宴席上,吃的竟然就是火锅!刘彻当时差点没飚脏话,几乎认为刘非也是穿越过来的,因为他不只会吃火锅,吃的还是“鸳鸯火锅”!

刘非府中的“鸳鸯火锅”,是一个分格鼎,就是将鼎分成不同的烧煮空间,避免不同味道的料汤串味,方便有酸、辣、麻、咸等不同饮食习惯的食客。鼎分五格,中间是圆格,外面再分出四格,可以将猪肉、狗肉、羊肉、牛肉、鸡肉这类肉品,放在不同的格内,从而能吃到五种不同风味的火锅。

据刘非说,他每到冬季,必吃火锅,而且每次都会带着王妃和宠妾,一家老小围坐在一起,享受着火锅带来的人生乐趣,登是热闹非凡。

刘彻不得不承认,刘非很会吃火锅。他在分格鼎旁边还放置了两套“染器”。所谓染器,就是吃火锅时放佐料的盘子。下面还有加热装置,称为“染炉”。染炉,由耳杯和炉组成,炉身为长方形,敞口平底,方便放置燃料,以加热耳杯中的佐料。刘非吃火锅与后世人的吃法稍有不同,将调料加热后,再涮蘸着吃。

怪不得所有人都说江都王刘非骄纵奢侈,各种用度唯恐不精,单单看他对火锅的讲究,可见一斑。刘彻也来了兴致,当即拍板决定,在北阙甲第弄上个小肥羊火锅城,让权贵们过上个暖洋洋的冬天,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要从他们身上狠狠赚上一笔。天上rén jiān和七窍玲珑阁为了维持高端品质,准入资格太高,那些中等世家和二世祖们压根没有机会进去消费。刘彻觉得非常有必要为他们也准备个消费场所,狠狠宰上一刀。

其实,刘彻还有更深层的考量。想要彻底改变整个社会的生活方式和思维结构,是非常复杂的,强硬的手段只会引起极大的反弹,甚至造成强烈的对抗情绪。最好的方式就是潜移默化的影响,而这种影响,就来自生活最细微之处——衣食住行。

刘彻在这些方面带给大汉上层统治阶级各种新鲜的事物,在他们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渐渐的增大他们对未知事物的接受程度。如今他们已经接受了桌椅,接受了皮草,接受了皇室休闲山庄的建筑,平日宴客,也就不再苛求正襟危坐;平日穿着,也就不再强求身着褥衣;修筑楼阁,也不再一味遵照旧制。将来他们定会接受更多的新鲜事物,也将会以更为开放的心态看待周边的各种变化。

当然,刘彻不指望自己所做的这些小事,能发挥多大的真实效用。但能在赚钱的同时,多少扭转一些汉朝人的生活模式,在顽固守旧势力的堤坝上挖上几个小小的蚁穴,指不定将来真正进行改革时,会省下不小的力气。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晴儿三人等待了片刻,侍者端来了一个铜质的鸳鸯锅,正是后世烧炭的尖顶火锅。刘非府上用的那种分格鼎个头太大,单是火锅底料就得放上好几斤,实在不适合用于一桌数人,讲求气氛,追求高档的小肥羊火锅城。

刘彻干脆全盘照搬了后世的东来顺涮羊肉和小肥羊火锅,弄出了精致的小铜锅,并召集御厨,按照大汉现有的各种调料,调配出十来种口味的火锅底料,甚至还有些适合冬季进补的药膳。为了防止食客上火,更是特意配置出几种凉茶饮品。

在正式营业之前,刘彻招来诸位皇子,试吃了一顿,他们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切成薄片的牛羊肉,蜂窝状的冻豆腐,充满嚼劲的各种丸子,金黄的麦饼,喷香流油的烤羊腿,还有各种从未听闻的小吃,水饺,小笼包,扬州炒饭。。。。。。。

酒热正酣之际,刘非嘴里喷着浓重的酒气,抱着刘彻的胳膊,哭得稀里哗啦,连声道:“殿下啊,你可知晓?跟你比起来,五哥我从前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啊?!吃的都是猪一般的吃食,住着狗窝一样的屋子,我苦啊!。。。。。。”

诸位皇子闻言,不由满脑袋黑线。全大汉就你江都王刘非的封国有两郡之地,平日骄奢yin/逸,挥霍无度,若你过的都算猪狗般的苦日子,那俺们岂不是猪狗不如?!

刘彻倒是多少能理解刘非,刘非本就才华横溢,又生在帝皇家,难免恃才傲物,从未真正看得起谁。很有小觑天下人的味道。而刘非最为自傲的,就是将生活中的各种细节,尽其所能的升华到艺术的境界,在这一点上,即使刘彻脑海中有着两千多年的知识,也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单说刘非品酒,那种怡然自得的沉醉和享受,举杯闻香时那种浑然天成,毫无做作的韵味,即便放在后世,也绝对是最为顶尖的大师级人物。

如今,刘非觉得自己在饮食和居住上都输了刘彻一头,远比放弃争夺储君之位还让他颓唐,毕竟这可是他最为自傲的地方。当然,刘彻也有些于心不忍,凭借着穿越众的优势,伤害了五哥脆弱敏感的小心肝,就仿佛一个孩子靠作弊拿了个全班第一,看到原本蝉联数年全班第一的孩子嚎啕大哭,心里总还会有些歉意的。

于是,宴会结束后,心怀歉疚的刘彻,任由醉眼惺忪的刘非带走火锅炉子,各种秘方和几个太子詹事府的御厨。午夜梦回之间,刘彻突然醒悟过来,猛的坐起身子,愤怒的挥舞着拳头,恶狠狠的低吼道:“我擦!咱老刘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第八十八章 雁门之役 (上)

雁门塞外,军臣单于望着天上飘落的雪,面色铁青。请记住本站的网址:。自从大军出了云中,所有的事情就没有顺遂过。先是军中再次爆发了大疫病,大量战马不断离奇倒毙。据以往的经验,入冬后,寒冷的天气完全可以有效的抑制住各种疫病的蔓延,如今的情形实在是太怪异。军中已经开始谣传,这是一片被诅咒的草原,搞得人心惶惶,军心涣散。

而先锋千长阿斯恰率部叛逃的消息,更是让军臣单于怒不可遏。虽然他早接到过察木哈的密报,得知左贤王呼韩邪已派人与阿斯恰密谈良久,但实在想不到他的背叛来得如此迅速,还偏偏选在大战之前,因一己之私而贻误军机,实在令军臣单于无法容忍。

“国师,进展如何?”军臣单于见中行説缓缓行来,皱着眉头问道。

中行説满脸苦涩:“先前为了不拖累大军行进,并未带大批奴隶随行,如今只有靠勇士们填埋沟壑和陷马坑,人力稍显不足,即使能在三日内全部填平,本部大军也必定人困马乏。”

“其他部族呢?怎的不让他们派人手来帮忙?”

中行説无奈的摇头道:“他们早已随左贤王的队伍后撤百余里,说是去寻找水源,显然想作壁上观了。”

“一群卑鄙无耻的老狐狸!”军臣单于将手里的马鞭摔到地上,恶狠狠道:“日后定要将他们的皮活剥下来,做成毯子,日日践踏!”

雁门塞外,一名匈奴游骑策马来到城墙下,高喊道:“城上的守军听着,如今大单于亲率铁骑数十万,南下与你家汉国皇帝会猎中原,尔等速速放行,否则城破之日,定然鸡犬不留!”

城墙上的雁门太守郅都冷笑不语,倒是虎贲营长马屿取过一张强弓,屈膝引弦,登时弓如满月。一阵尖利的啸声划过天际,箭似流星般,瞬间贯穿了城下那名匈奴游骑的咽喉,将他直挺挺的从马上shè下,只剩下失去主人的受惊战马孤零零的逃了回去。

城墙上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士气大振。倒是匈奴人又派出数名游骑,打马上前,隔着一箭之地,远远的叫嚣挑衅。马屿估算了一下距离,遗憾的放下了手中的强弓,叹息道:“可惜太子严令此次不准你们羽林卫携带复合弓,否则还能shè杀几个。”

身旁的公孙贺微微一笑,没有理会他的抱怨。作为羽林营长,公孙贺多少能了解太子的考量,复合弓这种杀器,制作简单,匈奴人很容易便学了去,此时拿出来,实在是利大于弊。

郅都倒是有几分兴趣,似乎太子殿下手中还有好东西没拿出来,随即指了指脚边的几个大箱子,问道:“那劳什子复合弓比这些燃烧弹还厉害?”

公孙贺笑着摇摇头:“两者压根不是同一种事物,咋能比出个高下?对了,不知太守大人可将投石车准备好了,这燃烧弹若是只用在城下,可就浪费了。”

郅都有些疑惑的问道:“投石车倒是备齐了,只是不知你有何打算?”

公孙贺诡异的笑道:“如今入冬,刮的本是西北风,风向东南而去。可这雁门塞好生怪异,风向虽然也是向西,却从山脊上穿塞而过,生生往东北吹去,郅都大人不觉得这实在是大大的妙事吗?”

郅都闻言一愣,感受了一下从身后吹来的冷风,思索道:“恩,勾注山乃东西横贯走向,西面的山口偏北,东面的山口偏南,山谷中风向东北,也是常理。”

倒是马屿平日和公孙贺打了不少交道,听出了他话中有话,张大了嘴巴,指着雁门塞外西面的山林,问道:“你是说。。。。。。。”

公孙贺没有否认,邪恶的低声道:“我还让羽林卫在林子里放置了不少硫黄和猛火油。”

马屿骇然失色,猛火油虽然是太子刚刚运送来的新鲜事物,但是硫黄早就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yin影。公孙贺曾经在平日的演习中,对虎贲卫用上过一次火攻,那种黄色的烟雾,几乎让整个虎贲卫全军覆没。演习结束后,闻讯赶来的太子殿下,以毒害袍泽之名,狠狠打了公孙贺三十军棍,却又随即赏了他十万钱,说是创新奖励和研发经费。公孙贺就更来劲了,伤还没好,就到处找各种毒物,加入到硫黄之中,试着燃烧,尽其所能的提高毒性。虽然没敢再次用在虎贲身上,但每当看到大批大批的牲口口吐白沫,甚至七窍流血,从羽林营地往外搬时,马屿心底就一阵恶寒。

“到时不会伤到自己人吧?这风向可说不准,万一出点啥意外,把雁门塞给丢了,咱们可就是大汉的千古罪人了!”马屿有些担心的问道。

公孙贺思考片刻,幽幽道:“这也是最后的手段,如是到时情况危急,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再说为了保险起见,还可以让将士们用那个恶心的法子嘛。”

马屿闻言,面色突然难看了起来,所谓的恶心法子,还是太子再三吩咐后传下的。就是将尿液浸透麻布,捂在口鼻处,说是能防毒烟。太子殿下甚至还要求在羽林和虎贲实际演练了一次,说是先取出劳什子心理障碍。羽林卫倒没什么,大大方方的取出麻布,爽利的屙了一泡,死死捂着口鼻,反正他们平日训练时没少浸粪坑。虎贲卫就惨了,当天几乎没有人能吃下晚饭,甚至有几个上火的家伙,愣是被自己的尿液熏得晕死过去。

公孙贺见一旁的郅都满脸疑惑,就附在他的耳边,详细的叙述完自己的计划。郅都的眼神愈发明亮,丝毫没有顾虑到己方可能出现的伤亡。甚至他为了保密,还强烈反对将那个恶心的法子提前公告给雁门塞内的边军,而是要求在火攻之前数刻才传达下去。他就是这么一个yin鸷的酷吏,只要能完成陛下交办的差事,就是死上成千上万人,也不会有一丝犹豫。

公孙贺仿佛遇见了知己一般,和郅都愈加亲热起来,觉得他比马屿这些满脑袋热血的虎贲卫要靠谱得多。羽林和虎贲实在尿不到一个壶里,这也是刘彻变相的成功吧。

三天时间,转眼即逝。军臣单于的大军终于将坑坑洼洼的勾注山道完全填平,带着数万大军缓缓开进到雁门城下。匈奴铁骑穿着简陋的皮甲,呼啸而至,宛如遮蔽大地的洪流。

万马奔腾的气势极为骇人,城墙上的将士心底都有些惧意。郅都看着脸色稍微发白的数百虎贲卫,暗自叹息,毕竟是些没见过血的小娃娃,哪怕平日气势如虹,但真正面对军阵,还是稍显稚嫩。所幸他们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握紧手中的硬弓,脸上写满了坚毅,比一般的新兵蛋子要强上不少。

相比之下,羽林众人的神色倒是轻松不少。不是说他们比虎贲卫强悍,只是他们的训练方向相差很大,羽林卫最重视心理素质。试想,要在距离成千上万敌人不足数里的地方潜伏数日,甚至敌人近在眼前,进或在你头上撒尿,都要纹丝不动,保持隐蔽,没有极其强悍的神经,显然是无法做到的。与其说他们不畏惧,倒不如说他们已经麻木了,或者是神经大条。

马屿显然很不满意麾下将士的表现,平日里虎贲卫们都很不服羽林卫,觉得他们整天偷偷摸摸的,不是真汉子。如今自诩真汉子的虎贲卫,竟然被人比下去,着实有些丢脸。他不断巡视着队伍,接连踹了几个有些腿软的虎贲卫,嘴上吼道:“给老子站直了,咋连伪娘们都比不上!”

虎贲卫们闻言,看着满脸愤怒的羽林诸人,尽皆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心中的惧意消散一空,重新找回了如虎贲兽的气势。公孙贺无奈看着马屿,对他用调笑羽林的方式鼓舞队伍非常不满。“伪娘”一词,是李当户从太子口中听来的,原意应该是指做作的男子。可是李当户却凭着钵盂大的拳头,将其硬生生的套在了公孙贺的头上,进而成为了虎贲将士们对羽林卫的戏称。

郅都倒是很欣赏马屿的做法,随着数百虎贲卫的大笑声,整个城墙上的凝重气氛为之一松,连带着其他的边军将士们也都稍微提升了些士气,看到城下的匈奴铁骑,也就少了几分畏惧。

随着军臣单于和中行説的到来,匈奴骑兵们的速度稍微慢了下来,开始调整起各自的队伍,摆出了阵势。军臣单于驻马之后,带着中行説来到阵前,望着雁门塞高耸的围墙,默然不语。汉军承袭秦制,弩箭强悍,在其shè程范围内,就是匈奴铁骑的死地。往日在大草原上,匈奴铁骑靠的是骑shè,弓箭的shè程比弩箭远得多,只要且骑且shè,就能生生耗死汉军。如今要攻城,就必定要承受弩箭带来的巨大伤亡,不由让他有些犹豫。

以往匈奴人攻城,总会抓来些汉国的边民,让他们先行冲城,既分散了弓弩的火力,又能消耗汉军的箭矢。可如今方圆百里,一片焦土,半个人影都找不到。匈奴各部族又都远远躲在后方,如今只好用本部的奴隶打前阵,军臣单于自然心疼不已。在草原上,奴隶的多寡,就体现出部族的强大与否,如今面临巨大的损失,军臣单于yin沉着脸,誓要让汉人付出数倍的代价,方才可言罢兵。

第八十九章 雁门之役 (中)

只经过一个上午,雁门塞巍峨的城墙上便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小坑,斗大的擂石像雨点一样落下。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匈奴人竟然能推出上百架投石机,实在出乎汉军的意料。以往匈奴人攻城,几乎都是靠着骑shè压制住城墙上的敌军,然后让奴隶爬上云梯强夺城垛,或是推着冲车直接撞击城门。从未如此番一般,只是用投石机玩命的抛shè着巨石,却压根没有试图冲击塞城。

虽然石块大多数都无力的砸在城墙上,但也有为数不少的石块砸上了城头,溅起的碎屑造成了守城汉军将士不小的伤亡。一些身着白衣的少年们矮着身子,靠城垛遮蔽匈奴人的箭矢,在城墙上来回跑动着,遇到受伤的将士,就会从随身的小药箱里取出小瓷瓶和干净麻布,为他们上药包扎。碰到伤势严重的,就会让紧随其后的兵士将他们抬下城头,到塞城内的军帐中救治。

雁门太守郅都笔直的站在城门的雁楼之上,面对铺天盖日的箭矢和巨石,没有半分的退却之意。身负护卫之职的都贼曹魏济并没有劝他,而是默默的站在他的身旁,不时挥刀替他挡去shè来的流矢。汉军将士们看到主将如此,心中大定,丝毫没有混乱,各自严守本位,面色倒也颇为轻松。

按照事先的安排,塞城内的投石机尽数掩藏在箭塔和雉堞后,丝毫没有动用,否则早就能压制住匈奴人的投石机。数百虎贲卫被分撒到各处,守护这些投石机和参杂了猛火油的石弹。虎贲营长马屿面色凝重的看着城下的匈奴铁骑,他们呼啸而来,shè上一箭,便随即远离,使得汉军的弩箭无法形成有效的杀伤。

羽林卫们倒是悠闲,呆在塞城内的军营里,随手帮着医学院的学员们照顾伤员,美其名曰养精蓄锐。用营长公孙贺的话来说,羽林卫从来不和敌人正面作战,哪怕敌人攻入塞城,羽林卫也只能打巷战。

雁门塞外的匈奴大帐,军臣单于面有得色,似乎胜券在握。中行説果然有本事,凭着十数个汉国工匠,带着奴隶们硬生生的在三天内造出了百余架投石机,如今压得城墙上的汉军不敢冒头,想来已是士气大跌。

“苏合,让奴隶们带上冲车,去给我把城门撞开!”军臣单于将碗里的美酒一饮而尽,昂首挺胸的走到帐外,看了看远处的雁门塞,对身边的匈奴将领下令道。

片刻后,一辆巨大的冲车缓缓的朝雁门塞的城门推进,车旁的奴隶们将数张巨大的熟牛皮顶在头上,试图抵挡汉军shè来的弩箭。

“快用脚弩!”城门附近的汉军将领见状,急忙大吼道。

属下的汉军将士闻言,立刻从城垛上探出脑袋,观察了一下冲车的位置,巨大的脚弩随即上弦。脚弩最早起源于chun秋,在战国时期,经过秦国改造,分成数个种类。秦军闻名天下的弩士,在野战时使用的是单人脚弩,由单兵坐地,半躺姿态上弦,shè速快,shè程远。而在守城时,使用的是三人脚弩,一人支撑和瞄准,其余两人脚躺弩机,用绞机上弦。弩箭足有儿臂粗细,配上青铜箭头,威力其大。

“放!”随着将领一声令下,数十支弩箭尖啸着划过天际,狠狠的shè到匈奴人支起的数牛皮,噗噗声不断响起。冲车立刻停止了前进,满是破洞的熟牛皮被生生钉在地上,将下面的匈奴人死死裹住。在最初时,巨大的熟牛皮下还偶尔有几分动静,隐隐传出哀嚎声,但渐渐的就安静下来,显然最终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远处的匈奴人见状,不由浑身冒出冷汗。别看汉军野战时表现不佳,但论起守城来,绝对甩开匈奴人老大一截。军臣单于接到下属的回报,yin沉着脸,正要继续派奴隶顶上,却被中行説拦住:“单于莫急,只派冲车怕是不成的。如今已经备好了数十架云梯,应辅以攻城锥,同时全力攻城,当可建功。”

军臣单于闻言,皱着眉头道:“云梯?那些梯子不甚牢靠,我匈奴将士又甚少使用,怕是会死伤不少。”

中行説笑道:“单于怕是从前只见过极简陋的云梯了,前些日子,南边送来了些工匠,如今我匈奴也能造出真正的云梯了。”

军臣单于闻言,登时来了兴致。前些年,中行説和汉国南方的一个神秘家族搭上线,就源源不断的送来汉国工匠和汉国的重要线报,其中有诸多匈奴密探都无法打探到的消息。中行説之前主动请缨,作为使者前往长安,打探汉国太子的情况,也正是受了那个神秘家族的影响,似乎他们对如今的汉国太子颇为忌惮。既然中行説说他们送来的工匠能造出真正的云梯,军臣单于自是颇感兴趣:“这云梯有何玄妙?”

中行説兴致颇高的解释道:“云梯乃chun秋时鲁国巧匠公输般所制,《墨子·公输》有云,公输般在chun秋末年曾为楚王造云梯攻宋。秦灭六国时,所用云梯底部装有车轮,可以移动;梯身可上下仰俯,靠人力扛抬,倚架于城墙壁上;梯顶端装有钩状物,用以钩援城缘,并可保护梯首免遭守军的推拒和破坏。与之相比,单于从前所见的云梯,想来定然只是普通梯子罢了。”

中行説的语气中带着些拿好东西向土鳖炫耀的味道,而军臣单于只是点点头,眼中满是喜色,丝毫没有在意中行説话中的不敬之处,这也是草原人特有的粗豪性子,换了个小心眼的汉人皇帝,恐怕心中多少会有些不快。

军臣单于解下腰上嵌满宝石的马刀,双手递给中行説,瓮声道:“既是如此,一切就交由国师了!”

中行説眼中满是感动,只要手持这柄马刀,就可调动大单于本部的所有将士。若有不听号令者,杀之无罪。如今军臣单于将之交由中行説,显示出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自是让他激动不已。中行説没有说话,而是恭敬的双手接过,跪地行了个大礼,随即起身走出帐外,腰杆从未有过的笔直。

随着日头渐渐偏西,匈奴人的攻势渐渐趋缓,似乎有些疲惫了,城头的汉军将士们尽皆长舒了一口气。伙夫们赶紧将热腾腾的吃食送上城头,让将士们赶紧垫垫肚子。虽然将士们大多已经轮番回营用过午膳,但某些把守在关键位置的将士,却只能强忍着腹中饥饿,顶多吃上几口硬涩的干粮。紧绷神经,全力守备是十分消耗体力的,郅都严令火头军必须保证所有将士都能吃上热饭和荤菜,漏了一人,便将掌管火头军的军吏打上一军棍。火头军哪里还敢怠慢,先前冒着漫天箭雨也要硬着头皮往上送,如今匈奴人攻势稍缓,军吏们更是恨不得带着伙夫们在城头上直接埋锅造饭。

“匈奴人来了!快戒备!”一声大吼传来,正在埋头大吃的将士们,纷纷从城垛后探出头去查看,却见黑压压的箭矢迎面而来,赶忙将头缩了回来。

“快起盾!快起盾!”将领们见匈奴铁骑靠近了城墙,急忙大吼起来。汉军将士早有防备,急忙拿起脚边的盾牌,和身边的袍泽配合着,数张盾牌合成一道盾壁,死死护在头上。一个火头军见没有盾牌,急中生智,将身边的大锅翻了个身,也不顾里面的米饭还有些微烫,哧溜一下钻到锅里,保命要紧。

果不其然,匈奴骑兵一接近城墙,不约而同的提升了弯弓的角度,向空中斜斜的shè出了箭矢,这就是草原民族最擅长的抛shè,往往能对城垛后的守军形成有效的杀伤。笃笃声不断响起,汉军将士撑起的盾牌上,登时插满了箭矢,有些盾壁架得不够严实,箭矢从缝隙中穿过,shè中了下面的汉军将士,城头上响起了不少的呼痛声,显然还是出现了一些死伤。

“云梯和攻城锥!”一阵惊呼传来,城头上有些sāo动。将领们随即不断的呼喝起来,开始鼓舞士气,他们久经战阵,知道真正的战斗就要打响了。

郅都看着缓缓驶近的云梯和攻城锥,脸色铁青,声音略带嘶哑的低吼道:“匈奴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攻城器械?!到底是谁传出去的?!本官定要上奏陛下,严查此事,夷灭他九族!”

汉朝立国数十载,和匈奴人大战无数,汉军虽不能决胜千里,却也能自保无虞。从某种意义上说,凭借坚城劲弩,汉军至少立于不败之地。所凭仗的,不过就是匈奴人不善攻城,如今他们手中既然有了如此优良的攻城器械,实在令人忧心不已。

此时,眼见事出意外的马屿已经赶到了雁楼,气喘吁吁道:“事已至此,还请太守尽速遣人将燃烧弹分发下去,虎贲卫已按照事先安排,派出半数人手,在城上紧要处守备,燃烧弹一到,便可教导将士们如何使用。”

郅都思考片刻,随即点点头,吩咐身后的数名贼曹拿着手令,尽速处置。这燃烧弹数量不多,一直由专人妥为保管,原就是打算用在最紧要的关头。如今用来对付着云梯和攻城锥,显然再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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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雁门之役 (下)

待得雁门诸将布置停当,离城墙最近的云梯和攻城锥已不足百丈。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由于居高临下,弓箭可以轻易的shè出百丈的距离,汉军将领们纷纷下令道:“前方攻城锥,攒shè两轮,放!”数千名汉军控弦之士同时shè出了手中的羽箭,细长的褐色飞羽尖啸着shè向天际,十数息后,密集的飞羽从天空中落下,狠狠的扎向了数十架攻城锥。在其周围数十步内的匈奴奴隶,身上尽皆插满了箭矢,宛如刺猬一般。

然而,奴隶们此次并未退却,而是在匈奴铁骑的马刀驱赶下,前仆后继的顶了上来,继续推着攻城锥向城墙不断靠近。至于被汉军将士们刻意忽略的百余架云梯,此时已然行进到离城墙不足百步之遥。

身着玄色作战服的虎贲卫们,正带着一些将士,不断的估算着方位,将燃烧弹搬运到云梯即将钩援的位置。匈奴铁骑见云梯已经贴上了城墙,终于不再顾及汉军的弓弩,呼喝着纵马上前,不断的弯弓抛shè,将城头的汉军将士死死压制住。

“别管云梯,车弩上弦,shè攻城锥!”汉军将领们挥舞着手中的马刀,不断的大吼道。数十架巨大的车弩被兵士们从城垛后推了上去,大腿粗的弩箭是不可能准确瞄准的,只能朝着大致的方位发shè出去,饶是如此,还是击毁了小半数攻城锥。从数丈高的城墙上shè出的巨大弩箭,其实就是箭头包着铜皮的简易矢,shè在木制的攻城锥上,巨大的力量瞬间甚至能将攻城锥拦腰断裂。而不少倒霉的奴隶,则是被死死得钉在地上。几支角度略有偏差的弩箭,却是无心插柳,贴着地面接连刺穿了数个奴隶,在地面上犁出数道可怖的血槽。

“快冲上去!”匈奴将领们见云梯已经钩援着城墙,,满脸兴奋的挥舞着马刀,不断驱赶着奴隶们沿着云梯向上攀爬。

“快,让弓手们全力放箭,一刻莫要停!记住,只管shè匈奴骑兵,不用再理会器械。快,魏济,你率众贼曹亲自去督战!”郅都见状,急忙吩咐身旁的魏济道。

接到命令的贼曹们纷纷低着身子快速从雁楼出去,贴着垛口向城头两侧跑去。城墙下的一些眼尖的匈奴铁骑,立刻注意到这一异动,急忙招呼身边的同伴一起朝城头上迅速移动的诸人攒shè,可惜汇集过来的箭矢数量实在太少,而且仰shè很容易shè高,第一轮箭矢竟然没有shè中任何一个运动中的贼曹。

“分为前后两列,依次起身放箭!上弦。。。放!”

“放!”

“放!”

上百名贼曹,分布在城头各处弓手身后,跟随着魏济的号令,整齐划一的指挥着弓手们的放箭节奏。像起伏的波浪一样,弓手们站起来,手中长弓瞬间拉开,放出箭矢,复又蹲下靠城垛抵挡匈奴人的箭矢,与身边另一列弓手交替放箭。箭矢几乎没有停顿的倾泻而下,覆盖了城墙下数百步内的所有角落。

城下的匈奴铁骑登时慌乱不堪,显然没有料到汉军竟然能冒着漫天的箭雨组织起如此犀利的反击,忙争先恐后的纵马逃离汉军的弓弩shè程。随着匈奴铁骑的后退,守城将士顿觉压力一轻,纷纷放下手中的盾牌,抬起城墙上的滚木和巨石,向已经推进到城下,正在冲撞着城墙的攻城锥砸了下去。

而靠近云梯钩援处的将士们,则握紧手中的长戟,将身子探出城墙,狠狠的扎向正攀爬而上的匈奴人。虎贲卫们则领着一些将士,从身旁的竹筐里取出一个个陶罐,点燃罐口上的麻布,随后径直砸向了城下的云梯底部。

噗噗,随着一阵阵陶罐的破碎声,大片的火焰瞬间蔓延开来,百余架已经贴上城墙的云车陆续陷入了火海之中。大量带着火焰的褐色液体,四处飞溅,沾到匈奴人身上的皮毛服饰上,更是剧烈燃烧起来。转瞬间,雁门城下如同炼狱,无数匈奴人全身燃起熊熊火焰,不住哀嚎着,凄厉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一股股皮肉烧焦的恶臭,伴着浓浓的黑烟,腾空而起,让城头上的汉军将士们尽皆面露骇然,甚至还怪异的生出一丝丝不忍侧目的情绪。

幸存的匈奴人,眼见身边诸人的惨状,哪还顾忌身后匈奴铁骑手中的马刀,疯狂的转身就逃。溃逃是可怕的,特别是匈奴这种军纪散漫的游牧民族,只会打顺风仗,一旦受挫,逃跑起来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短短数息,城墙数百步内为之一空,只剩下满地焦黑的尸体,百余架云车全部成了巨型火炬,而数十架几乎完好无损的攻城锥,则被丢弃在城下,任由汉军将士们搬起巨石满满瞄准,尽数砸得稀烂。

远处的匈奴中军前,军臣单于眼看原本的大好形势瞬间被逆转,面色yin沉,胯下的战马不停的打着响鼻,如同他心中的烦躁。中行説此时也是哑口无言,根本不知该如何劝慰,沉思良久,只得翻身下马,跪倒在军臣单于马前:“此番失利,实乃臣过于大意,还请单于责罚。”

军臣单于剑眉一扬,强压下心中的暴怒,幽幽道:“责罚之事容后再议,如今还需想办法尽早破城才是!”

中行説趴伏在地上,冒死建议道:“我军新败,士气低落,今日不宜再战。还请单于准许收兵,待重新整军,鼓舞士气,并重新打造攻城器械后,择日再行攻城。臣以项上人头担保,三日内必能重整旗鼓,为单于取下雁门。”

军臣单于看了看天边的斜阳,沉吟片刻,微微点头,也不管中行説是否瞧见,径直打马回营。良久后,中行説方才在侍卫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喟叹一声,遥望着远处的雁门塞城,眼中满是仇恨的凶焰。

是夜,匈奴大营中,数百名临阵脱逃的奴隶被砍下头颅。十串人头悬挂在高高的旗杆上,面目狰狞的向所有匈奴族人展示单于的暴怒和国师的告诫。军臣单于将诸将招至大帐中,整整商讨了大半夜,却没有丝毫进展。

就在军臣单于面色愈发铁青时,守帐勇士略带惊慌的快步走进帐中,禀报道:“大单于,汉人正放火烧山!”

“什么?!”大帐内的众人闻言,俱是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中行説,急忙跑出大帐,抬头一看,却见无数火球从雁门塞的城头上激shè而出,在天际中划出一道道耀痕,尽皆落在勾注山西侧的密林之中,燃起熊熊大火。入冬后,勾注山谷中本就风吹不息,如今更是火借风势,火情逐渐蔓延开来。

军臣单于和匈奴诸将也缓缓走出大帐,看着远处的山林大火,眼中尽皆写满了疑惑。其中一个满脸胡髯的千长哈哈大笑道:“汉人这是想做什么?难道想用火攻?我军大营又不在林中,莫不是被我匈奴大军吓傻了吧?”

中行説闻言,心中颇为无奈,匈奴今日攻城大败而回,到底是谁被吓傻了?今日对阵,汉军守将应对从容,轻易就化解了匈奴大军的攻势,想来不是无能之辈,如今放火烧林,其中定有深意。

“我看汉军此举定有蹊跷,我们还需认真戒备才是!”中行説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但还是谨慎的建议道。

“哼!国师怕是今日被那汉军吓破了胆吧?如今我军大营在山口处,不与山林相连,为啥要戒备?国师的心思,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怕是想涨汉军的士气,灭我匈奴的威风吧?!”匈奴诸将本就对中行説拿着军臣单于的宝刀对他们指手画脚多有不满,今日又大败而回,自然有人要跳出了讥讽几句。

“我早已不是汉人!”中行説冷冷道,他曾经的汉人身份,一直是匈奴诸将攻击的重点,试图以此破坏单于对他的信任,这是中行説绝对接受不了的。

“好了!莫要再争吵了,各自回营吧!”军臣单于已不是第一次碰到这个场面,只是以往他总是会责罚以此挑衅的匈奴将领,以表明对中行説的绝对信任。可如今他却没了这份心思,而是轻描淡写的挥挥手,让他们自行离开。

中行説心中哀叹一声,却也没说什么,告退一声,缓缓走向了自己的营帐。而匈奴将领们望着他略带失落的背影,脸上写满了得意的笑意,仿佛获得了巨大的胜利一般。;

第九十一章 匈奴撤军

枯黄的草原上,裸露着成片的沙地。请使用访问本站。狂风席卷着飞雪,漫天的飞舞。细小的雪粒打在人的脸上,像针扎一样疼。

苍茫的天地间,匈奴单于庭的本部铁骑,正散落成一个巨大的扇面,缓缓的朝北方行进。为了抵挡北疆之风的侵袭,马背上的匈奴骑兵不时拿出酒袋喝上一口,驱驱寒气。十数万匈奴大军,早已没有当初挥师南下时的如虹气势,尽皆面色忧虑,不时朝西北方向遥望龙城,那里有他们的父母妻儿。

数日前,雁门塞的汉军放火焚林,原本稳坐大营的匈奴铁骑,根本没发觉在那浓重的夜色下,掩藏着浓厚的杀机。当淡黄色的轻烟随风而来,弥漫着整个大营,并渐渐飘入每个营帐时,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不过短短片刻,大多数匈奴将士都开始眼中泛泪,不住的咳嗽,咽喉更是灼痛难耐。整个大营顿时乱成一团,兵士们惊慌的呼喝声和战马的嘶鸣远远传出数里之地,连远在雁门塞的汉军都能听闻。

匈奴诸将草草用绢帛捂住口鼻,便出了营帐安抚将士,他们尽皆久经战阵,自然明白炸营的可怕。在砍下了数百个脑袋后,整个大营才稳定下来,但无可抑制的咳嗽声仍然不绝于耳。此时的匈奴将士也来不及珍惜宝贵的饮水,纷纷有样学样,取出水袋,浇湿了衣袖,捂在口鼻处。虽然仍无法避免那刺鼻的烟味,但也聊胜于无。

匈奴诸将们见形势稍稍稳定,随即齐聚单于大帐,满脸焦急之色。军臣单于此时也是被烟呛得满眼通红,只得命守帐勇士用厚厚的毡子将大帐从外面封得严严实实的。随着匈奴诸将的涌入,几乎不透气的帐内愈发的憋闷起来,帐内众人的呼吸也愈发沉重。

军臣单于实在不想让诸将在此多待,喝了口马奶酒,嘶哑着声音问道:“为何这些烟会如此呛人?”

“是啊,往日也没少看到草原上的大火,即使飘起滚滚浓烟,似乎也没如今这淡淡的轻烟呛人。闻起来倒像察哈尔山上那漫天岩浆的味道。”一个匈奴将领站出来附和道。

中行説闻言一愣,随即面色大骇,不住低声喃喃道:“岩浆。。。岩浆。。。”

帐内众人皆望向他,一些匈奴将领见他神色异常,以为他心怀胆怯,不由面露讥讽之色,正待出言挑衅,却被军臣单于挥手阻止。军臣单于熟识中行説多年,知道他定然想到了什么,才会如此失态。

果不其然,片刻后,中行説回过神来,眼中恢复清明道:“是硫黄!定然是汉军在那山林中放置了大量的硫黄!古时中原之地,曾有小国以马蹄,石粉和硫黄混合,燃后可散出毒烟。一旦吸入,轻者全身乏力,重者立地倒毙。”

军臣单于闻言恍然,狠声低吼道:“怪不得汉军要放火烧山,好歹毒的心思!”

匈奴诸将也是群情激愤,纷纷大吼着要出兵横扫中原,将卑鄙的汉人杀个鸡犬不留。

中行説摇头苦笑:“事已至此,切勿意气用事,先想办法稳定大军才是正理。”

军臣单于挥手拦住了满脸不甘的诸将,点头认同道:“国师说的极是,你们快去看管大营,yu借机作乱者就地格杀!若是处置不力,你们自己将脑袋挂到帐外的旗杆上!”

诸将听出了大单于话中的滔天杀意,不由浑身一颤,也顾不得和中行説置气,赶紧领命而去,镇压下混乱的大营。

是夜,匈奴大营灯火通明,军臣单于更是彻夜未眠,将中行説留在帐中,深谈一夜。待到清晨,当他领着诸将巡视过大营,才意识到真正的严重性。不少将士竟然因为吸入这些毒烟痉挛而致窒息,更多的将士双眼通红,布满血丝,如同灼伤一般。而战马更是尽皆虚弱无力,嘶鸣半夜,倒毙者众。

“悔不听国师之言,本该连夜拔营后撤才是!”军臣单于眼见十数万大军惨状,战力大减,不由仰天哀叹道。

中行説可是玲珑心,自然不敢当真,忙劝慰道:“其实大单于的顾虑甚为有理,混乱之时连夜拔营,不免军心涣散,一旦炸营,将是天大的祸事。臣的想法实在有些孟浪,远不如大单于思虑周详。”

军臣单于闻言哑然,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拍拍中行説的肩膀,轻叹了一口气。他明白,经过连日之事,他们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产生了一丝说不起道不明的隔阂。中行説作为老上单于的心腹老臣,在其故去后,一直尽心辅佐军臣单于,亦师亦友。然而随着军臣单于渐渐巩固了手中的权势,就隐隐的疏远中行説。这让从小教导他帝王之道的中行説惆怅不已,大有挖坑埋自己的寂寥味道。如今连番失利,更是让两人渐行渐远。

望着远处还在熊熊燃烧的山林大火,和随风飘来的滚滚浓烟,军臣单于无奈的下令拔营后撤。数日后,随着大雪的到来,肆虐多日的山火终于渐渐熄灭。但此时的匈奴大营,已经断水多日。他们早已发现疫病的来源,正是被污染了的水源,自是不敢再取用。原本还能从山中取少许干净泉水,如今却必须尽数遣人到百里外的河流上游取水,实在不堪十数万大军使用。如今天气渐寒,攻城的难度愈发大了,汉军又如此难缠,显然看不出任何胜算。若在坚持下去,也只是頽自空耗实力罢了。

无奈之下,军臣单于遥望勾注山脊上巍然耸立的雁门塞,长叹一声,下令班师回龙城越冬。匈奴诸将虽心有不甘,却也没有了必胜的信心,只得默默的传令整军。而匈奴将士们得到消息,整个大营一片欢腾,庆祝能离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大帐中的军臣单于听到震天的欢呼声,面色铁青,此番的失败,将成为他永远无法洗刷的耻辱。可以想见,一贯只信奉实力的匈奴大贵族们定会更加支持左贤王,对他的单于之位形成巨大威胁。

得知匈奴人撤兵的消息,雁门塞内一片欢声笑语。府衙之内,雁门太守郅都拍拍马屿和公孙贺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之色,感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此番大战,虎贲和羽林居功至伟!”

马屿脸色微红,眼中满是激动之色,不是为立下大功,而是完成了太子的嘱托。如今数百虎贲卫已见识过战阵,虽说只是在城头防御,但好歹手上已经染血,也知晓了战争的残酷,至少能做到临阵不腿软,见血不恶心了。

倒是公孙贺撇撇嘴,略带遗憾道:“可惜焚林当日没敢冒险袭营,若是能杀上几个贼酋,也好回去向太子殿下多讨些赏赐。”

郅都不由失笑,能让他这个万年死鱼脸露出笑容,实在是很难得之事,除了今日大胜的兴奋,更是因为他极为欣赏公孙贺。在郅都眼里,这个行事随意,天马行空的少年,领着手下百余羽林卫,灭贼寇于谈笑之间,一切以结果论,从不在意手段如何卑劣,更对所谓的规矩和假仁假义嗤之以鼻,实在很对他的胃口。

数日后,远在长安未央宫的景帝接到了郅都的密奏,迫不及待的看完,面露狂喜之色,毫无顾忌所谓君臣之礼和父子纲纪,招来太子刘彻彻夜痛饮,促膝长谈。酒过三巡,醉眼惺忪的父子二人,勾肩搭背,几乎要称兄道弟,斩鸡头烧香结拜。所幸被哭笑不得的皇后王娡死死拦住,否则这泯灭伦常的父子二人,恐怕会成为大汉开国以来第一对被御史同时拼死弹劾的皇帝和储君。

与狂喜的景帝父子不同,长安城的权贵们却并未有丝毫的反应。以往匈奴来犯,总会引起朝野震荡,引举国之力御敌,而景帝此番却罕见的严密封锁了消息,并未从别处调动一兵一卒,官位低下的朝臣根本无从得知,而身居高位者,即使知晓,也只能故作不知。

此番不只是汉匈大战,更是景帝和窦太后两个派系之争,如今景帝仅仅靠雁门郡的本地边军,就稳稳抵挡住匈奴大单于十数万铁骑,甚至在朝堂上都未引发一丝动静,显然已是稳压力主和亲保守派一头。毕竟大汉男儿多热血,既然能稳稳守住江山社稷,又何必将大汉女子送到那苦寒的草原上,饱受匈奴人羞辱?!

即便是窦太后,在接到雁门郡的捷报后,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她和景帝只是治国理念上的差异,却也是希望这大汉能万年永固。此番,她输得甘愿,输得舒心!虽然这并不能改变她一贯的保守立场,但她却隐隐希望自己能一直输下去,最好输得彻彻底底。作为大汉帝国的太后,更作为一个母亲,女人的心理就是如此的不可理喻,却也是如此的理所应当!

(呼呼,竟然睡了十几个小时,实在不好意思,用力码字中。)

第九十二章 帝国物流

刘彻看着寝殿内新换上的蜡烛壁灯,充满恶意的揣度,前世唐代诗人李商隐“何当共剪西窗烛”的千古佳句,怕是永远无法再出现。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唐朝人之所以要“剪烛”,只因当时蜡烛烛芯是用线搓成的,直立在火焰的中心,由于无法烧尽而炭化,所以必须不时地用剪刀将残留的烛心末端剪掉。而刘彻则采用后世的手法,将三根线编成的烛芯,使烛芯燃烧时自然松开,末端正好翘到火焰外侧,因而可以完全燃烧。因此,中原大地上将永远无法再现“剪烛”一幕了。

原本深受脑海书库中穿越小说毒害的刘彻,一直认为是在唐代(约公元七世纪)时,才由印度传入我国开始种植的,汉朝并没有制品,是根本无法制造出质灯芯的。就在他放弃制作蜡烛的打算时,却在无意间发现了传说中的“白叠布”。

大惊之下,刘彻忙招来少府织工室的管事细细询问,才知晓西域早已开始种植,“有草实如茧,茧中有细,名日白叠子”。只是因为中原统治阶级认为白叠子是“谷蔬之祸”,有侵占良田之虞,这才未曾大力推广。关中之地倒是有权贵私下在小范围种植,甚至会做成白叠布,常常裁剪成蓝色蜡染布、白布裤及手帕,供权贵府中没有奴籍的高级仆役使用,以便让他们能和穿着本色麻衣的平民有所区分。

刘彻抚摸着织工室呈上的蓝白布,此布为平纹,经纬密度每厘米为十八根和十三根,纹图案的印制技术有较高的水平。显然汉初的手工织已比较成熟了,不过是缺乏一些后世的脱籽和纺工具罢了。

然而,刘彻并不会贸然劝景帝推广种植,需知行政命令一下,各地官员为了政绩,什么破事都是干得出来。在后世的新中国,所谓的苹果之乡,芒果之县绝对不少,官员脑袋一热,不顾实际情况,大干快上,害惨了多少农民兄弟?!

刘彻自觉没有穿越主角身上的王霸之气,还需好好计划才行。民以食为天,他在某种程度上,也认同历代统治者对白叠子的态度——在粮食产量没有上升到某个程度前,大力推广等经济作物的种植,就是谷蔬之祸,将对农业基础造成极大的冲击,是及不负责的政治表现!

至于蜡烛的制作,刘彻倒是极为上心。在电力时代来临前,蜡烛将一直作为人类最主要的照明工具,其方便,安全,少烟等特点,注定它出现后很快会力压如油灯之类的其他照明用具。即使在高科技迅猛发展的后世,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虽已不再使用蜡烛了,但赋予了它更多的感*彩,例如情侣相约、生日晚餐、对亡灵的悼念、对未来的祈祷等等,特别是在纪念日和喜庆的日子里,人们便会点起蜡烛。另外,蜡烛也常会作为一种物理或化学实验的用品。

蜡烛起源于原始时代的火把,原始人把脂肪或者蜡一类的东西涂在树皮或木片上,捆扎在一起,做成了照明用的火把。在先秦上古时期,有人把艾蒿和芦苇扎成一束,然后蘸上一些油脂点燃作照明用,后来又有人把一根空心的芦苇用布缠上,里面灌上松油点燃。

汉初其实已经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有芯蜡烛,但却并未普及。用动物油脂做成的蜡烛,由于里面有甘油,燃烧时火焰带烟,气味难闻,权贵们是不屑使用的。而平民百姓则是舍不得用,相比起动物油脂,买些便宜的植物灯油,显然要划算得多。

至于皇室和顶级贵族,则使用蜜蜡制成的蜡烛。汉初所谓的蜜蜡,并不是类似西方养蜂人自制的蜂蜡,而是后世的琥珀。刘彻每当看到那些日后价值千金的天然琥珀被点燃,小心肝就像被用小刀剜肉般的疼。

南越国进献的贡品当中有蜡烛,每逢寒食节禁火的时候,皇di du会赏赐给侯爵以上的官员、上品官员以蜡烛,数量稀少,连未央宫平时都还是点的油灯。

作为化工系的硕士,制作蜡烛对刘彻来说,实在简单不过。只需改用硬脂酸做成蜡烛,燃烧时不仅火焰明亮,而且几乎没有黑烟,不污染空气。硬脂酸是一种白色物质,手摸着有油腻感,用它制成的蜡烛质地很软,成本低廉。而刘彻如今最容易获得的硬脂酸,正是出自石油提炼厂的特殊产物——石蜡。

石蜡是从原油蒸馏所得的润滑油馏分经蜡冷冻结晶、压榨脱蜡制得蜡膏,再经溶剂脱油、精制而得的片状或针状结晶。刘彻之前制造石蜡的目的,主要用于制造篷帆布和其他防cháo防水的表面涂层等。要知道,大汉帝国海军一旦组建,战舰免不了要进行长期的远洋航行,光靠古法制作的桐油涂料,实在有些勉强了。看到其他穿越众随手就能弄出一支全球远征舰队,刘彻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谁知无心插柳,如今石蜡完全可以作为蜡烛的主要原料,只需添加少许矿物,增加熔点和柔软度就可以了。

刘彻显然不会只生产用于照明的蜡烛,这根本不符合他雁过拔毛的本性。大汉帝国的蜡烛跨越了几个发展阶段,直接出现后世的工艺蜡烛。刘彻制作出的工艺蜡烛,分果冻工艺蜡烛和薰香工艺蜡烛两类。不但加入配料而显各种颜色,形状也做成各种形式,可融新颖性、装饰性、观赏性、功能性于一体。

短短数日,七窍玲珑阁内,所有饭桌中间都摆上了精致的烛台,带着螺旋形状的尖竹蜡,熠熠生辉。而天上rén jiān更是多了不少容器器皿,里面倒上水,把漂蜡放在水面上,它就浮在水面上,暗暗的烛光下别有一番情调。

北阙甲第新落成的淘宝斋内,国舅田胜正眉开眼笑的接待着前来参观考察的诸位皇子。自从皇家实业集团成立以来,他一直担心太子殿下会将田氏商业集团抛之脑后,直到殿下将负责售卖蜡烛和烛台的淘宝斋归入他的旗下,才终于放下心来。

皇家实业集团的董事长刘非明确传达了太子的意图,该集团未来将不会从事那劳什子零售业和中低档服务业,而会主要从事大型基础工业和基础建设,诸如筑路,冶炼,化工,制盐等,还有如皇家休闲山庄等高档酒店业。而此次之所以到淘宝斋考察,就是为即将展开的物流业与如今的商业巨头田氏商业集团做最后的协商。

在经过和太子刘彻的深谈后,刘非充分意识到了物流业的重要性和伟大“钱”景。特别是皇家庄园内铺设了大汉帝国第一条沥青大道后,刘非肯定这种物美价廉的道路,将会得到皇帝老爹的强烈认同,并迅速铺设到大汉帝国的各大重镇。

随之而来的,便会是太子所说的交通便利所引发的大规模货物流通,所谓的物流业将会成为巨大的财源。因此,完全掌控住皇家实业集团决策权的诸位皇子,一致通过了刘非提出成立“帝国物流”的建议,力图尽速组建起快速便捷,且由皇室及大汉顶级权贵担保货物安全的物流业。

由于田胜并未得知刘彻对物流业的前瞻性规划,因此对刘非提出的建议很是讶异。这劳什子“帝国物流”分明就是镖局啊,皇室要帮商人走镖运货,这是啥世道?田胜顿时觉得自己三观尽毁,哑然无语。刘非见状,心中不由满是戏谑,看来这田胜也不过如此嘛。在刘非眼里,也就太子刘彻能让他心服口服,至于掌管田氏商业集团的田胜,如今看来,还暂时上不得台面。

当然,刘非没有丝毫传道授业解惑的觉悟,按照事先拟定好的章程,和田胜签订了规范的制式契约。这份制式契约是刘非按照太子刘彻订立的模板,仔细斟酌后,逐条增补而成。如今田氏商业集团和皇家实业集团,早已统一使用这种条陈分明的契约,甚至经其他商人之手,在长安城的大宗交易中被广为使用。

随后,田胜在府中宴请了诸位皇子,以庆祝签约的完成。根据契约,皇家速递将承接田氏商业集团旗下大宗货物的运输业务,保证快速且安全的送抵目的地;而田氏商业集团将按照路程远近和货物价值付出相当的押运费用。最为关键的是,田氏商业集团可以根据货物的价值提供相应保费,一旦货物出了差错,皇家速递必须进行最高可达十倍保费的赔付。

田胜满脸欢喜,为自己用一点小钱,就抱上大粗腿感到高兴不已。有整个皇室撑腰,田氏商业集团的货物定会在大汉帝国境内畅通无阻。由于刘非一再保证绝对不会涉及田氏商业集团从事的零售业和中低端服务业,田胜也投桃报李的发誓,田氏永远不涉及那劳什子物流业。

jiān计得逞的刘非,志得意满的在翌日的董事会上宣布了协商结果,并煞有介事的着重描述田胜所立誓言,命人将其详细记下后妥善保存。出席董事会的刘彻闻言苦笑,摇头不已,似乎看到了那个土鳖舅舅悔恨得肝肠寸断的样子。

果不其然,在田胜今后叱咤商界的一生中,无数次懊悔万分的提及此次鲁莽的誓言,直言导致田氏商业集团失去了进军物流业的资格,平白失去了天文数字般的收益。皇家实业集团终身荣誉主席刘非,则一直死死咬住田胜的誓言,并数次扬言,一旦田胜违背誓言,就要举皇家实业集团之力,和田氏拼个鱼死网破。

而在未来千余年中,皇家实业集团更是一直以祖训为由,将田氏商业集团死死排除在物流业之外。即使当星际时代来临,“帝国物流”面临运力严重不足的窘境时,都没有丝毫松口的迹象。

第九十三章 无奈的秦立

秦立,秦朝的秦,立国的立。请使用访问本站。汉取秦而代之,秦立能顶着这个犯忌讳的名字在大汉朝活到十二岁,不单因其父秦广为三品长置中领军,掌宫中禁卫,更因其名字乃是先帝汉孝文皇帝刘恒所赐,取立身立言立德之意,可谓荣宠至极。

秦氏一族原属关中奴籍,无姓氏,以奴代之。秦将王贲率军灭齐之际,其祖奴获作为仆役,曾随侍秦皇嬴政。适逢齐国稷下学宫招募数百游侠,手持强弓,埋伏于长安城外驰道两侧,yu行刺秦皇。奴获舍生救主,用血肉之躯护住秦皇车辇,不惜以身喂箭,即便身中数十箭,仍岿然不动。

片刻后,大军赶至,游侠灭。秦皇缓缓走出车驾,眼见奴获已被浑身箭矢死死钉在厢壁之上,早已气绝多时,却仍虎目圆瞪,尽显关中老秦人的彪悍勇武。秦皇遂呆立半晌,默然不语。就在此时,轻骑来报,王贲已攻入齐都临淄,正派人押送齐王建入秦投降。六国至此尽数覆灭,秦国一统天下。秦皇一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想到若无忠心不二的关中老秦人,何来今日之强盛兵锋?!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战歌起,秦皇登上车辇,亲手将奴获身上箭矢一一拔去,将其置于车辇之上,身披秦国战旗。随后,秦皇颁布诏令,除去关中老秦人所有奴籍,并赐奴获后裔以秦为姓,入禁军,护宫闱。

数十年后,刘邦进逼咸阳,秦子婴出城投降。奴获嫡孙秦成时任卫尉丞,本yu以身殉国,却被深慕其勇武忠诚的刘邦以赢氏一脉性命相要挟,并派子婴亲自劝降,这才投入刘邦麾下。怎知月余后,诸侯兵至,项羽命项籍为从长,杀子婴及秦诸公子宗族。屠咸阳,烧其宫室,虏其子女,收其珍宝货财,诸侯共分之。

秦成自是对项羽恨之入骨,yu生啖其肉。其后项氏的亲属项襄,在汉王二年刘邦兵败彭城后不久,竟出人意外的投降到刘邦的帐下。秦成与项襄意气相投,结为异姓兄弟,跟随汉王刘邦东征西讨,最终逼得项羽自尽于垓下。

汉朝建立后,项襄因功封为桃候,并被赐姓刘氏。汉文帝十年刘襄去世,其子刘舍袭封桃侯,景帝五年,任太仆。景帝七年,更是升任御史大夫,位列三公。而秦成封为武都候,其子秦勇如今为二品常置骠骑将军,秩比三公。其孙秦广,更是以区区而立之龄,便高居三品长置中领军,掌宫中禁卫。历经汉初四位帝王,两家可谓身负皇恩,荣宠至极。

而两家作为生死世交,更是结为儿女亲家,家中儿女多有姻亲。由于两家都出身军旅,个性粗豪随意,结亲时只论岁数,不论辈分。数十年下来,弄得两家的辈分关系相当复杂。例如刘晴的阿母秦氏乃是秦立的族姐,论起来他应该长刘晴一辈。但秦立的阿母却是刘晴的外甥女,论起来秦立该是刘晴的孙子辈。

所幸刘晴乃是温婉聪慧之人,倒没计较,一直和秦立姐弟相称,倒是大理卿王轩的女儿王嫣,时不时以刘晴闺蜜的身份,摆出长辈的架子,戏弄秦立一番。秦立个性随和,加上年纪也确实比刘晴和王嫣小上几个月,倒也不跟嫣儿计较,反而常常和她们聚在一起瞎混。当然,还少不了王嫣未来的夫婿,少府卿陈俞的孙子陈诚了。

这四个人一旦同时出现在北阙甲第,绝对是没人敢去招惹的。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可是公检法外加财政部大佬府里的官n代,而且还是嫡系的,得罪他们绝对比死还难受千万倍。所幸他们倒是颇为懂事,不像其他二世祖那样四处招惹是非,否则绝对会令维持京城治安的中尉府头疼不已。当然,前任中尉郅都除外,这种连皇子王爷都敢抓进中尉府打个半死的绝世狠人,绝对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葩。

然而,今日秦立终于碰到了丝毫不给他面子的人。昨夜秦立得了阿父秦广的好消息,他将被招为太子庶子,随侍传奇太子刘彻。秦立自是大喜过望,yu在小肥羊火锅城设宴招待刘晴三人,也好炫耀一番,连夜派人往他们府上送了帖子。今日更是起了个大早,赶到小肥羊火锅城订包厢,这些事总不好在熙熙攘攘的大堂宣之于口。

可当他来到火锅城,却被侍者告知,所有包厢全被预定满了,只得郁闷的往外走。毕竟小肥羊是皇家实业集团旗下的买卖,就连他老子秦广,也得守这的规矩。

“哟!兰儿,数月不见,愈发白净了。难为我日日挂念,生怕你见不着我,思念得紧了,吃不下饭去。”一个俊逸少年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十数名身着平民服饰的少年,只见他朝柜台内的女掌事眨了眨眼,略显轻佻道:“还有包厢吗?给兄弟们来个大的!”

周围的食客们闻言,纷纷面露讶异之色,这少年敢在此处调戏女掌事,若不是家世非凡,就定是脑子不好使。前些日子,几个言语轻佻的小侯爷只是摸了一下上菜侍女的小手,便被火锅城的侍卫拎着脖子踢了出去,回去后还被家中长辈打折了腿,派人抬到皇家庄园向诸位皇子请罪。如今这俊逸少年出言调戏的女掌事,听说曾是太子的贴身侍女,这还了得吗?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女掌事兰儿非但没有丝毫愤懑,反而满脸惊喜道:“你们回来了?那仓素大哥他。。。。。”

俊逸少年满脸戏谑的摇头晃脑道:“诶呦,原来兰儿心中挂念的不是我啊,仓素那个冷面阎王有啥好的?!”

“包厢自然有,我这就带你们去。”兰儿霎时间满脸通红,赶紧岔开话题,抬脚yu走。

一旁正看热闹的秦立闻言一愣,不由上前拦住她,怒道:“你刚才不是说没有包厢了?咋他们一来就有了?”

周围的食客们也反应过来,眼中隐隐有些不满,显然这女管事和俊逸少年熟识,想来是不打算守规矩了,这还了得吗?能到这火锅城饮宴的诸人,可都是大汉的权贵子弟。虽说家中长辈历来不喜小肥羊这种喧哗之地,平日大多是去静雅的七窍玲珑阁吃宴,可这些二世祖们个个都是眼睛长在脑袋上的主,可比他们的父辈要面子多了。如今看到这俊逸少年敢不守规矩,哪咽得下这口气?

兰儿见状,倒是没有丝毫慌乱,而是礼貌的解释道:“小侯爷,本店确实预留有一处包厢,却从不待客,还望见谅。”

秦立哪是那么好打发的,眉毛一扬,扬手指着俊逸少年和其身后的侍从,怒道:“既然从不待客,为何接待他和这些奴役?!”

二世祖们也跟着起哄,他们的侍从历来都只能守候在火锅城旁边的小院子里,从未被允许进入小肥羊。如今这少年竟然径直带了进来,实在是打他们的脸。

俊逸少年闻言,收起了轻佻的表情,冰冷的道:“他们不是奴役,是我的兄弟!”

眼见秦立还要反驳,他看似随意的上前几步,故作亲热的揽住秦立的肩膀,掏出一块腰牌在他面前扬了扬,道:“武都候府上的秦立小侯爷是吧?你应该认得这个的。”

秦立本能的想要挣开,却感到俊逸少年的手指如鹰爪一般,死死扣住他的肩膀,让他丝毫动弹不得,几乎痛呼出声。他紧咬下唇,看到那腰牌上的“羽林”二字,不由大骇。阿父秦广作为掌管禁卫的中领军,隶属卫尉,自然知晓期门校中有神秘的羽林和虎贲两营。虽无法得知详情,但也知道期门校内皆是太子暗地培养的嫡系心腹。

期门校中尽取军中孤儿,不取世家子弟,在长安权贵子弟中,只有太子庶人公孙贺和李当户能参与其中。如今一行羽林卫至此,除了这俊逸少年外,其余皆身着平民服饰,那这少年的身份不言而喻,定然是公孙世家的公孙贺无疑。

想到自己不久也要成为太子庶人,面对跟了太子快两年,即将升任太子中庶子的前辈公孙贺,秦立自然有些犯怵。特别是公孙贺似乎有些着恼的迹象,秦立不由哀叹自己运气太背,哪里还敢反抗,乖乖的低着头,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公孙贺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扭头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二世祖们都是人精,见这俊逸少年拿个腰牌就把出身顶级世家的秦立镇住了,哪里还不知好歹,赶忙纷纷散去,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嘛。他们都是顶级纨绔子弟,倒也光棍,躲开后继续找桌子开宴,该吃吃该喝喝,在长安城早就习惯了,即使势力不如人,却也不甚在意,反而酒宴上还多了点谈资。

“走!跟咱们喝酒去,反正你日后也是太子庶人了,和大家都算袍泽,一起喝上几坛,也好交代你些规矩!”公孙贺一派前辈的兵痞模样,也不管秦立是否愿意,揽着他的肩膀,示意兰儿带路。

“可小弟还约了几个好友。。。。。。”秦立唯唯诺诺道,却不敢直接拒绝。

“这有啥?兰儿,待会秦立的好友来了,就一起带来包厢!”公孙贺撇撇嘴,吩咐道。待兰儿点头称诺,招来侍者吩咐下去,遂带着十余个羽林卫,揽着满心无奈的秦立上了楼。

第九十四章 意外的重逢 (上)

秦立好奇的打量着宴席上的羽林卫们,觉得他们和一般的汉军将士颇有不同。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他们的举止颇为随意,跟公孙贺有说有笑,没有丝毫面对上官的谦卑。然而,秦立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他们并不如表面般松懈,仿佛时刻在戒备着什么。最明显的就是,相邻而坐的两个羽林卫,从未面向相同的方向,也从未同时埋头吃饭,而是默契的依次而食。

公孙贺也看出了秦立的疑惑,暗自叹气,深感责任艰巨。此次太子殿下严令羽林将官分头带队,领着羽林卫们外出休假,不但发下了大笔银钱,甚至还破例让他们打着太子亲卫的名头四处享受,除了是一种赏赐,更是对羽林卫的训练。

按照刘彻的意思,羽林卫已进入一个瓶颈,他们在潜意识里一直保持着戒备的状态,直接体现到外在的言行举止中,看在外人眼里颇为怪异。刘彻的要求,就是希望他们能保持戒备心的同时,尽量融入社会,以便纠正言行举止,举重若轻,返璞归真才是大道。

羽林卫是特种兵,不是密探,所以刘彻并不担心他们出现在人前。只要不泄露期门校中的机密,刘彻觉得没必要将他们圈养起来,否则就太灭绝人性了。再说羽林从事的任务本就有些yin暗,极易心理扭曲,长此以往,搞不好全部都会变成噬血滥杀的变态。

而且他们如今种种下意识的异于常人的怪异举动,极易引起他人的注意,实在不利于将来执行各种便装侦查任务。连秦立这种毛头小子都能看出来,更别说那些老jiān巨猾的监视对象了。

咳咳!公孙贺清咳几声,羽林卫们不由面色微红,纷纷调整着自己的作态,尽量表现出轻松随意的样子。几日来,每当公孙贺咳嗽,他们就明白自己又犯错了,需得在心中默念上几遍“举重若轻”,方才罢了。

满头雾水的秦立,被公孙贺揽着肩膀灌了好几碗美酒,倒也顾不得出声询问。而羽林卫们只是偶尔拿起酒碗抿抿,喝得不多,倒是各种果汁喝了不少。并不是他们酒量不好,只是会自觉的选择尽量少喝。毕竟羽林卫常常要执行长时间的潜伏任务,在野外犯了酒瘾,绝对会影响任务的。故此羽林卫们即使平日闲暇无事,也不会酗酒。当然,天寒地冻时,喝酒御寒还是免不了的,或是平时训练时,太子殿下也会送来些秘制的药酒,能化瘀活血,强身健体。

公孙贺倒是没有这层顾虑,别看他长相斯文俊逸,但他祖上本就是匈奴人,体内含着草原民族的血脉,每日无酒不欢。再说也轮不到他执行潜伏任务,太子刘彻早就将他定位为统帅型将领,断不会让他再参与到作战计划的最终执行过程中。

仗着自己的酒量奇大,公孙贺愣是在半个时辰内,和秦立分别灌下满满一坛子美酒。看着面色通红的秦立趴在酒桌上不省人事,公孙贺满脸得意的拿起一支烤羊腿,一边大嚼一边和羽林卫们大声谈笑着,好不快意。

待得酒过三巡,姗姗来迟的晴儿三人才在侍者的带领下走进了吵杂不堪的包厢,只见十数个正大碗喝果汁大口吃肉的豪放少年。而秦立已像个孩子一般,蜷缩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口中模模糊糊的嘟囔着:“好酒,好酒。。。。。。”

“呀!公孙贺!”陈诚见嫣儿面有不悦,似乎有发飙的迹象,心中大骇,急忙拦住她,随即满脸堆笑的上前打着招呼道。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醉眼惺忪的公孙贺眯着眼睛,打量了很久,这才恍然道:“陈诚,是你小子,不老实呆在府里学算账,跑来干啥,咋还带着两个娘们?!”

陈诚满脑袋黑线,却压根没敢发飙。作为少府卿陈俞的嫡孙,陈诚打娘胎开始,就注定是皇室刘氏一族的家臣,将来铁定会继承少府卿的位置,成为皇室的大管家。平日在皇室和陈俞默契的支持下,陈诚没少到太子/宫和几个太子庶人们胡混,随便学些太子教授的本事。在他眼里,张骞是个八面玲珑的好好先生,李当户是个自来自往的粗豪汉子,而公孙贺这厮,纯粹是个厚颜无耻,yin险狡诈,恶毒无比的烂人,着实得罪不起。

嫣儿见到自己未来的夫婿认怂,不由火冒三丈,伸手将他扒到一边,对公孙贺怒目呵斥道:“你这人好生无礼!竟敢叫我们。。。。。。那个?!”

“那个是哪个?”公孙贺疑惑的挠挠头,想了想,随即反应过来,不由捧腹大笑道:“不就是‘娘们’嘛,有啥说不出口的,难道你还是爷们不成?”

嫣儿何曾受过此等闲气,登时羞恼万分,上前几步,朝公孙贺猛地踹出一脚。

陈诚见状,不由骇然失色,也顾不上男女之防,赶紧从身后死死抱住嫣儿,拼命往后退,嘴里劝道:“媳妇,咱可不敢啊!”

嫣儿一脚踢空,差点把纤纤细腰都给闪了,气得抬手狠狠给了身后的陈诚一肘子,直接击中了他的侧腹。陈诚闷哼一身,本能的想要蹲下身子,却把怀里的嫣儿也一起带倒。两人登时纠缠着倒在地上,所幸地下是厚厚的羊毛地毯,两人倒是没受伤,只是姿势颇为暧昧。

啊!嫣儿发出一声尖叫,手脚惊慌失措的胡乱挥舞着,将陈诚狠狠推开,狼狈的爬了起来,跑到晴儿的身边,挽着她的手臂,鼻子一酸,眼眶中的泪水如瀑布般刷的流了下来。

晴儿赶紧帮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发鬓和服饰,略带恼怒的望向一旁嬉笑不已的公孙贺,正要开口呵斥,却听见门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还挺热闹的嘛!”

回头一看,却见一个青衫少年缓缓进入包厢之中,身后跟着一个满面胡茬,虎背熊腰的玄衣大汉,然而从其稚嫩的五官上看,这大汉却也还只是个少年罢了。

(终于可以下班回家了,凌晨没更新了,下一更怕是要到明天中午)

第九十五章 意外的重逢 (下)

羽林卫们原本对包厢中发生的一切丝毫无动于衷,自顾自的享用着美味的吃食,但青衫少年的到来,却让他们纷纷站直身子,庄重的左手握拳,平击在右胸,行了个整齐的军礼。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青衫少年微笑着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他没有军籍,在军营外回军礼并不适当。而公孙贺倒是光棍,满脸讨好的凑了上来,把青衫少年迎到首席,还狗腿的拉开椅子,让他入座。

青衫少年倒没有客气,心安理得的坐下,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包厢内的众人。满脸胡茬的少年瞟了瞟公孙贺,不屑的冷哼一声,也自顾自的在侧席坐下,对恭敬站在门边的女掌事嚷道:“兰儿姐,赶紧多上几副食具,要银质的!”

兰儿丝毫没有着恼,忙吩咐一旁的侍者去拿食具,但旋即又觉得不放心,忙拦住他们,轻轻把门关上后,吩咐侍者们好生守候在门边,自己赶紧亲手准备去了。

此时,倒在地上的陈诚恢复了几分,抬头一看,认出来人正是太子刘彻,登时脸色铁青,身后冷汗直流,跐溜一下站了起来。他躬着身子,低着头不敢正视青衫少年,正待说话,那少年却是朗声一笑:“这不是陈君嘛,多日不见,某倒是想念得紧啊,今日难得一聚,快快入座啊!”(普及一下,愤青莫骂,汉朝称xx君,和倭国称谓无关,或者说倭国学汉朝的。)

陈诚满脑袋黑线,心知太子今日是不想摆出储君的身份架子,虽然不了解为啥皇室都有这种微服出巡的狗屁倒灶的嗜好,但却不敢悖逆,赶忙躬身谢坐。旋即硬拉着满头雾水的晴儿和嫣儿入座,丝毫没有顾忌嫣儿眼中的哀怨和愤怒交织的目光。至于蜷缩在地毯上满身酒气的秦立,陈诚可就顾不上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都坐下!都坐下!今日正好借此机会为尔等庆功!”刘彻满意的点点头,招呼羽林卫们入座,又看着秦立皱了皱眉头,扭头对李当户道:“以后他便交由你调教了,瞧着熊样,今后你需得多用心才是!”

“哼!好大的口气!”嫣儿此时已回过神来,见发小被人鄙视,不由借机发飙,不屑的冷哼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刘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陈诚已是面色大骇,赶忙站起身来,呵斥道:“嫣儿不得无礼!”

嫣儿诧异的望着陈诚,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两人从小订亲,陈诚历来都对她事事顺从,柔声细语,今日却为一个外人呵斥于她,不由让她满腹委屈。只见她瘪着小嘴,眼眶一红,又要落泪,却被坐在身旁的晴儿揽住肩膀,低声劝慰道:“莫要再闹,此事颇为蹊跷。”

且不论嫣儿心情如何,心有七窍的晴儿心中此时已是惊诧万分。自打这青衫少年进了门,她就认出正是当初在孤儿内院偶遇的翩翩少年,欣喜之余不由多留意了几分。眼见众人对他毕恭毕敬,先前那个言语轻佻的俊逸少年和家世显赫的陈诚更是如见了猫的老鼠般,恭敬万分,显然这少年的地位极为尊崇。如今陈诚又惊慌失措的呵斥嫣儿,显然是怕嫣儿得罪了这少年,闯下大祸,如此想来,这少年的身份便呼之yu出了。

太子刘彻?!晴儿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却还有些不敢确信,毕竟太子生于陛下登基之后,如今尚不足十岁之龄。但眼前的青衫少年,却身形高大,虽比不得身边满脸胡茬的玄衣少年,却比十二岁的陈诚硬是高出了一个脑袋,眉目之间也没有孩童的青涩味道,反而有几分成熟,眼神颇为深邃,倒像个已然成丁(十五岁)的男子了。

刘彻出身龙组,是特种兵中的特种兵,观察力敏锐之极,自然捕捉到了少女审视和疑惑的目光,却丝毫没有在意,倒是微微一笑,对陈诚道:“陈君莫要在意,今日没那么多规矩,想来这位嫣儿小姐乃是大理卿王轩府上的千金吧,听说和陈君早已订了亲事?”

陈诚面色一红,但基于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原则,还是决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先行宣誓主权,免得嫣儿被太子看上,躬身道:“正是拙荆!”

嫣儿闻言一怒,死死的盯着陈诚,似乎随时会暴起伤人。倒不是为陈诚厚颜无耻的提前给她冠上已婚妇人的名头,而是为了“拙荆”一词。汉朝权贵高官在外对家中妻子尊称为“太太”,在内称“夫人”,“拙荆”是文人对妻子的谦称,多少带有点鄙视女性的味道。作为世家嫡女的嫣儿,自然很厌恶这个称谓。

晴儿显然知道闺蜜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嫣儿的背,水汪汪的大眼忽闪忽闪。嫣儿虽然泼辣,倒也不是蠢货,如今也早已明白那青衫少年的来头太大,只得冷哼一声,撅着小嘴生闷气。陈诚见状,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坐回椅子上,只觉浑身发软。

刘彻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一幕,倒也没多说什么。随着兰儿推门而入,送来几副食具,众人在刘彻的起头下,重新饮宴起来。而地上的秦立,则被李当户拎到一旁的沙发上,狠狠灌了一大碗解酒药,所幸没有吐出来,只是如死狗般躺在宽大的沙发上,不省人事。

酒过三巡,在刘彻的刻意引导下,有些微醺的众人渐渐放开了拘束,毕竟汉初的规矩不如后世般多,皇帝常常与臣子们勾肩搭背的饮宴,所以刘彻的太子身份,在酒宴上也算不得高不可攀。

“公孙贺,俺敬你一碗。。。。。。不喝就是不给俺面子!”陈诚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大着舌头道,随即自顾自的一饮而尽。

公孙贺一声轻笑,也不起身,端起桌上一个刚开封的酒坛,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坛,将剩下的小半坛递了过去。

陈诚见状,咬了咬牙,输人不输阵,他并没有接过公孙贺递来的酒坛,而是端起另一个满当当的酒坛,仰起脖子就往嘴里倒。金黄色的酒液顺着嘴角不断滑落,将他的衣襟打湿,却仍不管不顾,硬是将整整一坛美酒全部喝干。将空空如也的酒坛重重的放到桌上,陈诚满眼通红的瞪着公孙贺,满含挑衅的意味。

“不就是得罪了你家婆娘,至于吗?瞧你那小家子气的样子。”公孙贺撇了撇嘴,仰起脖子,将酒坛内剩下的酒液一干而尽,显然对为个婆娘找他拼了半天酒的陈诚很是不屑。

半天没吭气的嫣儿可就飚了,自家的夫君,也就自己可以欺负,啥时候轮到别人说三道四?也不顾晴儿的阻拦,呼啦站起身来,费力的端起酒坛,咕咚咕咚的往嘴里倒。尚有几分神智的陈诚,赶忙抢过酒坛,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愣是把剩下的酒液当水喝,又将坛子里的美酒喝个精光。

席上众人都呆住了,这小两口果然够彪悍,够狗血。刘彻也是讶异不已,虽然汉朝的酒醴发酵时间短,度数甚至不如后世的啤酒,但是一个小酒坛好歹也能装个七八斤,这样生生灌下去几坛,十来岁的少年还不得醉死过去啊?

刘彻清咳一声,皱了皱眉头道:“公孙贺,适可而止。”

正端起新酒坛,准备回应挑衅的公孙贺不由打了个冷颤,只得悻悻的放下酒坛,低头服软道:“罢了!俺喝不过你们!”

陈诚闻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晃着身子坐回椅子上,歪在椅背上,醉倒过去。嫣儿见状,再也顾不得和公孙贺置气,忙掏出手绢,仔细擦拭着陈诚嘴角不断流出的酒液,眼中满是心疼。晴儿没有上前帮忙,难得见嫣儿如此在乎的温柔神色,显然她对陈诚不但没有芥蒂,反而比以往亲近了许多。

“看样子,都喝得差不多了。我和当户先回去,你带兄弟们去清华池泡一泡。”刘彻掏出一摞银质的卡片,递给公孙贺道:“去去酒气再回营。”

公孙贺接过卡片,眉开眼笑的连连应诺。这清华池可是个新开张的好去处,田氏商业集团在北阙甲第建了个专供爷们沐浴的大宅子,大雪纷飞的冬日,能在一大池子热水里泡上一会,实在是极大的美事。听说还有搓背,桑拿这些新鲜玩意,而且还为那些不愿露面的权贵们准备了du li的浴池,一时间倒是颇受中小贵族阶层的欢迎。即使是大贵族,也不能在家里天天享受这种待遇嘛。

有过后世切身体会的刘彻确信,一旦大汉权贵们体验过澡堂的美妙,定然会蜂拥而至的。毕竟即使后世城市里大多都有浴缸,但澡堂还是无可取代的存在。

晴儿见到那一摞卡片,终于肯定了心中的猜测。这必定是清华池的贵宾卡了,如今在长安城,只要是皇家实业集团和田氏商业集团旗下的买卖,一旦发放贵宾卡,都会被趋之若鹜的权贵们争夺一空。就算自家用不上,送给别人卖个人情,也是极好的。而在整个大汉,能随手便拿出一摞贵宾卡的,必定是太子刘彻无疑。甚至连皇帝陛下,前些日子想给朝臣们弄些劳什子“年终福利”,听说也是找太子殿下才索取到数十张贵宾卡。

眼见太子殿下缓缓走出包厢,晴儿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叫住他。正在踌躇之间,太子已经消失在眼前,晴儿满脸失望和懊悔,却见女掌事缓缓走了进来,递过两张金色的贵宾卡,饶有意味的道:“少爷说上次无意中唐突了小姐,这两张艾格服饰的贵宾卡,聊表歉意。”

晴儿接过金卡,满脸通红,心中满是甜蜜。而信马由缰,启程回宫的刘彻,其实丝毫泡妞的心思,更没有半点觉悟,不知随手送出的金卡,竟会拨弄怀chun少女的心弦。

(写感情戏真不是小弟的强项,好累,写得也不太满意,所幸终于交代完了,晴儿是个关键角色,要引出一个大副本。。。。呼呼,节奏也可以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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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各自收获

景帝中元元年末,由于连年大丰收,为了避免谷贱伤农,景帝颁发了一系列诏令,并通过皇室实业集团的默契呼应,登时造成大汉帝国朝野震动。请使用访问本站。

诏令着太农令于三辅(今陕西中部)、弘农、河东、上党、太原等地设常平仓,广蓄籴谷以供京师。常平源于战国时李悝在魏所行的平籴,即政府于丰年购进粮食储存,以免谷贱伤农,歉年卖出所储粮食以稳定粮价。同时,长安太仓大量购入粮食,依仗少府掌握的大量钱帛物资,在京师贱收贵卖以平抑物价。

由于诸位皇子已经用各自封国的田地租赋作为抵押,其中江都王刘非的封国有两郡之地,河间王刘德又被软禁在长安王府中,所以皇室实业集团旗下实质掌控了八郡的田亩租赋。董事长刘非大笔一挥,各郡留下一半租赋设置常平仓,剩余一半尽数运往长安,充实新设的“皇室储备总署”,囤积了数百万石的粮草。

更为让人震撼的是,诸位皇子共同上表,请求景帝将各自封国田租尽数减半,并保证来年上缴国库的租赋不会降低,若出现差额,将由诸皇子自行填补。需知汉朝权贵们的封地实质上属于国有土地,是不容许私下买卖的,而经过吴楚之乱,各地诸侯王更仅仅能享受封国的部分租赋,却不能参与地方吏治。

汉初薄徭轻赋,与民生息,某些地方的田租甚至降到了三十税一,如今诸皇子要求封国田租减半,将生生达到六十税一,简直就相当于免除田地租赋了。消息一经传出,各大权贵们目瞪口呆,皇子们作为大汉帝国最大的几个地主,竟然生生放弃了最根本的土地收益,实在让人咂舌不已。

然而诸位皇子此时正齐聚皇室实业集团的总部大楼,满心雀跃的坐地分赃。作为掌控集团的大股东团体,他们第一时间拿到了集团成立至今的年度财务报表。根据太子刘彻制定的各项章程,集团的账目清清楚楚,即使是整日游手好闲,飞鹰走狗的刘余和刘胜也能根据这劳什子年度财务报表中,算出自己应得的分红。

由于太子刘彻的巨额股份不宜曝光,董事长刘非作为明面上的最大私人股东,将获得超过两亿钱的巨额红利,相当于他以往封国所分租赋的十倍有余。一向自恃高雅斯文的刘非,也不由咧着嘴爆脏话:“奶奶的熊,有了这分红,还要那点田租做毛?!”

没有人回应他,其余皇子们早已迷失在那庞大的数字中,满眼闪耀着金光。试想一下吧,以往大汉帝国每年收归国库的租赋不过五六十亿钱,而他们六个的红利总和已经接近十亿钱了。换算在后世的新中国,2013年全国财政收入为十五万亿,五分之一是三万亿,他们相当于一年挣回个全球市值第一的苹果公司。不要怀疑,汉朝在当时全球绝对是最富裕的国度,没有之一。

“父皇,如今北方各郡仓禀充足,明年足以供应数十万大军进兵河南之地了。”刘彻将张骞汇总上来的奏报轻轻放到桌案上,微笑道。

景帝捋了捋胡须,脸上满是笑意,赞赏道:“皇儿做得不错,到时仅是各郡的常平仓,就足以供应大军粮草。窦婴也已上奏,十五万新军尽数编练齐备,可以一战。届时命其从陇西沿秦长城内侧,直出安定,掠北地郡西北,便可直插河朔之南。郅都可从雁门奇袭云中,夺黄河北面,断河南之地的匈奴后路。京师大军出上郡,直逼西河,定可将匈奴骑兵尽数驱赶至朔方。届时,三路大军合围,朕要将他们尽数赶下黄河去。”

“儿臣不敢居功,当日儿臣原只打算将窦婴调离京畿,守备陇西,防御西羌。却不知父皇竟顺势而为,将其变为征伐河南之地的奇兵,以天下为棋盘的魄力,儿臣远不及矣!”刘彻由衷的赞叹道,自己凭着穿越的优势,前瞻性虽高于景帝,但处理实际问题的细腻程度和计算精准度,远远不如这位心思缜密的帝皇。

“哈哈哈。。。。。。”景帝显然很受用,起身大笑,能得到这个生而知之的儿子由衷的佩服,实在很有成就感。随即,他抽出架子上的赤霄剑,默然擦拭了片刻,肃穆道:“当年高祖凭此剑斩白蛇,成就汉室伟业,如今朕定要凭此剑,洗去匈奴人数十年来对我汉庭之辱!”

“父皇定可一战建功,将匈奴人尽数驱赶出长城之外,尽复中原!”刘彻朗声应道,眼中熠熠生辉,“未来我大汉将士,还要牧马狼山,驰骋草原与大漠!”

景帝眼中满是期盼之色,感叹道:“自打当年重病数月,朕的身子大不如前,也不知还能否亲眼看到那一日。”

刘彻闻言,心中也是颇为感慨。按照历史的轨迹,皇帝老爹的寿命已不足八年,再除去陈疴病榻的时日,他能真正理政的时间其实所剩不多了。虽然刘彻也很想上位,但毕竟前世的他从小父母双亡,不免对景帝有较深的孺慕之情,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英年早逝吧,即使让他多做几年太上皇也是好的。

刘彻沉默片刻,劝慰道:“父皇也莫须担心,医官曾言,父皇的病情,乃是风寒入肺,只需慢慢调理,想来无甚大碍。”

景帝摇摇头,朗声笑道:“臭小子!莫要劝慰朕,朕心中有数。那些医官,整日里捧着你赐给他们的医书,还不时找你宫中的御医讨教,哪及得上你的那些奇妙本事?既然你都无计可施,朕也指望不上他们了。朕身为大汉朝的帝皇,难道还会畏惧生死之事,学那小儿女之态,整日愁眉不展不成?!”

刘彻挠挠头,跟着傻笑起来。他对汉初的几位帝皇最佩服的一点,就是他们没学秦始皇费尽心思去找那劳什子长生不老药,顶多找些道士练练丹,倒是颇有顺其自然,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味道。反倒是前世的汉武帝刘彻,愣是和秦始皇学了个十足,耗费民力不说,还把自己整得心理扭曲,见到年轻人就不爽,连亲生儿子都恨得不行。

“儿臣倒是没有虚言,平日里送的药膳,父皇按时按量服用就是了。如今儿臣命人尽速制作新药,相信能定保父皇龙体康健。”刘彻想了想,还是劝慰一番,经过刘彻的长期观察,景帝患的不是肺结核,而是慢性肺炎。虽然没有手头没有抗生素用以治疗,但通过后世的其他手段,降低死亡的风险,还是可以做到的。

慢性肺炎的特点是周期性的复发和恶化,呈波浪型经过。在静止期体温正常,无明显体征,几乎没有咳嗽,但在跑步和上楼时容易气喘。在恶化期常伴有肺功能不全,出现发绀和呼吸困难,并由于肺活量和呼吸储备减少及屏气时间缩短等,引起过度通气的外呼吸功能障碍。恶化后好转很缓慢,经常咳痰,甚至出现面部浮肿、发绀、胸廓变形和杵状指、趾。

如今,通过药膳,供给富有营养及维生素的饮食,再加上蜡烛替换了油灯,室内空气好了不少。刘彻还派专人每日为景帝按摩,敷药膏,泡药浴,倒是让景帝今年冬天没再犯病。虽无法彻底治愈,但想来比史上多活几年,还是没问题的。

景帝微微一笑,显然对刘彻的孝顺很是欣慰,毕竟很多储君可都希望自己的皇帝老爹早点死,好早日登基为帝。他将赤霄剑入鞘,淡淡道:“朕知道皇儿孝顺,但为社稷考虑,待到某日朕缠绵病榻,难免荒废政务,还是要尽早将皇位传于你的。只是如今你还年幼,怕是斗不过朝堂上的老狐狸们啊。也罢,今后上朝,你也列席旁听吧。记得少说多看,凡事细细思量,若朕无法上朝,你就代为监国!”

刘彻闻言,没有装出惊骇的表情,更没有故作推辞,因为他知道自己再怎么装,都逃不出景帝体察入微的眼睛,而是认真的点点头道:“只是于理不合,怕御史们又要多话了。”

景帝眉毛一扬,朗声道:“无妨!只要你皇祖母也应承下来,如今的大汉朝堂,没有人敢废话!”

刘彻点点头,示意明白景帝的意思,太后那边,还是要刘彻去搞定的。不过倒也不是难事,自打太后息了立梁王为储君的心思,对刘彻参与政务倒是一直很支持。即使是上次刘彻把匈奴使臣中行説气得吐血,也不过只是不痛不痒的数落了几句。毕竟是自己最宠溺的亲孙子,只要不涉及大是大非的政治走向,还是很好说话的。

事实也不出所料,在许诺给窦氏及保守派权贵们大量的红利分成后,窦太后欣然应允了刘彻的请求。显然,刘彻将大汉权贵们都绑上皇室实业集团马车的计划,隐隐显露出了成效。毕竟窦太后也只是保守派的领头人,若是不能为他们争取到最大利益,说啥都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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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作坊与女奴

渭水边的百余架水车,静静的矗立在寒风中,不复见数月前的繁忙景象。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自从入冬后,渭河进入了枯水期,田氏商业集团的水力大纺车就逐渐缓慢下来。随着渭河开始结冰,便只得停止了运作。渭水冬季有结冰和流凌现象,冰层最厚处可达数尺。所幸冰凌块很少超过一丈方圆,流速也低,没有对水车造成太大的损害。

田胜颇为无奈,冬季正是羊毛服饰最为畅销的时间,如今存货早已售罄,仅靠手工纺织根本无法满足庞大的需求。当初将水力大纺车建在渭水中游,也只是无奈之举。

按理说,泾水和渭水交汇后,水量会大增,将水车建在渭水中游,将可以大大减缓枯水期的到来。然而泾水的含沙量实在太大,对水车有很大的损伤,因此只能舍弃,挑选渭水中游水质较好的河段。可这意味着长达数月的枯水期和结冰期根本就不能运作,不说作坊停工少赚了大量银钱,单单那些突然无所事事的西羌女奴们,就让田胜心疼不已。

作为一个铢锱必较的大商人,田胜实在无法忍受西羌女奴们天天白吃白喝,即便她们在过去数月为自己挣到了以千万计的庞大收益,却还是让他颇为懊恼。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事,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那个神奇的侄子,伟大的太子刘彻。

果然,刘彻没有让他失望,在接到他呈上条陈三天后,太子詹事陈煌就送来了刘彻的回复,厚厚的一本线装书《集约型养殖场计划书》。田胜如获至宝,还未翻阅,就拉着陈煌的手连声感谢,希望他以后多多支持。

按照老规矩,田氏商业集团旗下的买卖,太子刘彻分文不出,却能占有四成的份子,算是那劳什子“技术入股”。除了所谓的计划书,还会由太子詹事陈煌分派出太子詹事府的各种工匠,协助田胜处理各项事宜。这些工匠可都是宝贝疙瘩,跟太子学了不少本事,平日傲气得紧,也就陈煌能镇得住,田胜也只得加倍讨好陈煌了。

陈煌作为少府陈氏一族的族人,自然深得太子刘彻信任。这两年跟着太子殿下,没少得赏赐,据说今年更是得了数百万钱的红利,是他秩俸的近十倍。连陈氏当代家主,少府卿陈俞都哑然无语,暗自腹诽自己的主子,当朝皇帝陛下实在过于小气,远没太子殿下给力。

因此,田胜压根就没打算用银钱讨好陈煌,平日逢年过节倒是常送些新奇玩意,艾格皮草一次就送了好几套。陈煌也了解太子的性子,来者不拒,尽数收下。太子从不怕下属贪财,就怕下属没本事,嘴里成天挂着“唯才是举”。只要不妨碍正事,不违法乱纪,私下收些礼物,那是压根不管的。

当然,如果你敢坏了规矩,绝对会比死还难受。陈煌就曾亲眼见到太子阴沉着脸,将一个胆敢做假账的詹事府账房活生生丢进硫酸池子里,连哀嚎都来不及,面色凄厉的挣扎几下,便化成一团黑乎乎焦炭。那种场面,足以让任何人一辈子记在心中,时刻提醒自己万万不可坏了太子的规矩。

“听殿下的意思,集约型养殖场就是用很少的人手,田地和畜栏,养很多的家禽和猪。牛羊这些吃草的是不养的,太费地方。”陈煌挠了挠头,按照他的理解给田胜做着分析,“殿下说现今我大汉还是粗放型养殖,家禽和猪都是随意放养,不但长得慢,还养得少。如今长安市面上的肉食太贵,百姓们大多吃不起,实在可怜得紧。”

田胜大概听明白了,太子此番是要向平民百姓大量供应肉食,就是太子常挂在嘴边的“菜篮子工程”。权贵之家多吃牛羊肉,府上也有专门饲养家禽的仆役,是极少到市面上购买的。

他思考了片刻,有些疑虑道:“即使降了些价钱,百姓们怕也不会常买肉食吧?大多都是自家养着,逢年过节才宰来吃的啊。”

“殿下早已考虑到此节,让国舅且放心养着。大汉立国至今,与民生息数十载,百姓日子越过越好,家中都有了些余钱。单说你们集团的工匠们,不就经常有肉吃?殿下来年还要营建更多的作坊,所需工匠不少,到时候就怕肉食供不上,哪有不足的道理?”陈煌摇摇头,解释道:“即使今后的肉食卖不完,殿下还打算弄些劳什子‘垃圾食品’,高价卖给长安城的公子小姐们。”

“啥?垃圾。。。食品?”田胜闻言一愣,垃圾还能吃,还能卖高价?不过鉴于太子在商场上连战连捷,点石成金的辉煌纪录,他倒也不敢悖逆,老老实实的翻阅起计划书,脑海中不断分析着如何去执行。

楋跋子今年十二岁,是个极为聪慧的羌族女娃。羌族人相信万物有灵,他们取名喜欢与大自然相联系,通过名字将自然的灵性带给人。“楋跋”是羌语的“”,“子”为“女儿”之意,楋跋子的意思就是的女儿。

人如其名,楋跋子就像一个含苞欲放的骨朵,外表柔弱,内心却孕育着缤纷的卉。自从被捕奴人掳来,离开了草原,她没有丝毫哭闹,而是默默用泥土涂黑了俏脸,装出痴傻的模样,这才逃过了惨遭蹂躏和糟蹋的命运,保住了贞洁。直到被转卖给现今的主家,押送到长安城,进了纺织作坊,她才稍稍松懈了几分。

在作坊内,除了几个掌事的妇女是汉人,其余都是羌人女奴。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掌事并没有虐待女奴,而是耐心的教导她们如何用各种工具纺线。河流上的水车,一刻不停的转动着,推动了一个个纺锤,杂乱无序的羊毛经过数道工艺,变成了一根根结实的细线。管事们身上就穿着这些羊毛线编织成的衣服,轻便保暖,上面还有一些美丽的纹。

草原上的羌人部落里也有羊毛做成的毡子和衣物,但却只是简单的皮毛制品,跟这种精致的工艺完全比不了。楋跋子进入梦乡时,常常梦到阿妈穿起这些羊毛衫,会是多么的美丽,清晨醒来时,枕边总会湿上老大一块。

其实,自打到了这纺织作坊,虽然日日纺线有些劳累,但也过得不算坏。每日都有喷香的米饭,偶尔还能吃到一些肉食,虽然再也喝不得草原特有的马奶酒,但至少比落在捕奴人手里要强上千万倍。

而做事勤快,心灵手巧的女奴,还能得到额外的奖赏。楋跋子就是其中一员,她到作坊不足半月,便能纺出很好的羊毛线,又均匀又结实。作坊的掌事特意将她提拔成监工,负责指导其他女奴如何纺线,还要督促她们手脚麻利些。

自打成了监工,楋跋子就从数十人一间的大通铺搬了出来,住进了四人一间的大瓦房。房里还盘了炕,即使在大雪纷飞的冬天,炕上都是暖乎乎的。楋跋子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下了工,舒舒服服的趴在炕上,偶尔开窗看看外面纷飞的雪,找到一丝久违的幸福感。至少比在草原的帐篷里受冻强,她只得如此安慰自己,寻求离家千里,亲人永别的一丝慰藉。

渭水结冰后,水车不能转了。管事们拿来一些小型的纺车,只能单人使用,而且很难学会。即便是楋跋子,也了好几天,才能纺出像样的毛线。

小纺车的数量根本不够,很多女奴整天无所事事,终于能休息下来,不由欢呼雀跃。但楋跋子却压根不这样想,她感到很不安,在草原上,挤不出奶的老羊,生不出崽子的老牛,驼不动东西的老马,总是会被杀掉吃肉。她知道,平日之所以能吃上米饭和肉食,是因为女奴们为主家挣了更多的银钱,如今作坊停工了,还需要白养那么多闲人吗?

楋跋子愈发觉得不踏实,努力的学着使用小纺车,用尽全力纺出更多更好的毛线。几个管事看在眼里,都很喜欢这个懂事的羌人女娃,毕竟母性的伟大,完全可以跨越种族的限制。她们眼里,渐渐也就不把楋跋子当一般女奴看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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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酷吏张汤

长安城东北阙的平民区,如今显得人满为患了。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整个长安城的人口已接近二十五万,是大汉帝国最大的城市。但宫殿,官署和邸第的面积约占这座都城的三分之二。再扣除宫府的手工业用地,以所剩有限的空间容纳“长安闾里一百六十”与其众多的人口,故平民的住处历来“室居栉比”,非常紧迫。

随着皇室实业集团和田氏商业集团的大肆扩张,长安城的各类作坊急剧增加,甚至已扩散到了长安城的近畿三辅。三辅之地历来地狭人众,四方并臻,不仅长安城中人口众多,而且四郊近县,杜霸五陵之间也是名都对郭,邑居相承的繁华之地。如今面临着上万名新募工匠的涌入,负责京城周边治安的长安中尉府颇为头疼。

自从上任中尉郅杜远赴雁门就任太守,新任中尉宣化为人敦厚,执法宽松,根本镇不住场面。不到半年时间,整个长安城乌烟瘴气,特别是北阙甲第的二世祖们,又开始四处惹事生非,闹得长安城鸡飞狗跳。而半月前在小肥羊火锅城的集体斗殴事件,竟然涉及到百余名世家子弟,甚至囊括了十余位顶级权贵和刘氏宗室家中的嫡子,而起因不过仅仅为争夺一个包厢。

消息一出,景帝震怒异常,见势不妙的诸位权贵,赶忙将涉案子弟全部打折双腿,命人抬到中尉府自首。中尉宣化却没有依法严办,反而派人将涉案众人送回各自府中养伤。如此一来,宣化不但引得景帝愈发不满,甚至诸多权贵也不领情,哪还讨得了好去?当即被贬回家中闭门思过,不得迈出家门半步。

在太子刘彻的强烈建议下,景帝破格提拔了长安吏张汤升任中尉,奉旨“严打”。张汤是杜陵人,他的父亲曾任长安丞。其父死后,张汤继承父职,为长安吏,任职很久。在权贵云集的北阙甲第,张汤的家世绝对算不上显赫,甚至有些低微。因此,二世祖们原本是有些不屑的,不认为张汤有胆子得罪他们。

刘彻却对张汤抱有绝对的信心,即便他如今还名不见经传。但在历史上,张汤可是有名的酷吏,凶名丝毫不下于“苍鹰”郅都。张汤用法主张严峻,常以春秋之义加以掩饰,以皇帝意旨为治狱准绳。曾助武帝推行盐铁专卖、告缗算缗,打击富商,剪除豪强。颇受武帝宠信,多行丞相事,权势远在丞相之上。

当时世人尽皆唾弃张汤,认为他是一个佞臣。众口铄金,众毁销骨,张汤最终被污蔑致死。然而在他死后,社会的评价突然来了个惊天大逆转。

张汤死后,家里的财产不超过五百金,都是得自皇上的赏赐,没有其他产业。他的兄弟之子要厚葬张汤。张汤的母亲说:“张汤作为天子的大臣,被恶言污蔑致死,有什么可厚葬的!”遂用牛车装载他的尸体下葬,只有棺木而没有外椁。汉代的棺材是双层的,里面一个小棺材是盛殓尸体的,外面套的那个棺材叫椁就是外棺。若是有棺无椁,就相当于在荒郊野外简单地下葬了。

武帝闻知此事,万分惋惜和悔恨,哀叹道:“没有这样的母亲,不能生下这样的儿子!”因此将污蔑张汤的三位长史处以死罪,连主谋丞相庄青翟都被迫自杀,武帝还晋升了他的儿子张安世的官职。

如今刘彻凭着穿越众的优势,自然不会再让历史留下遗憾,既然已保下了郅都,那张汤这个人才,定然也要人尽其用才是。

张汤果然没让刘彻失望,上任第一日,就在中尉府的正堂外摆放了一副棺椁,示意自己早就准备好后事。随即亲自带着中尉府的兵士,将参与群殴事件的诸位二世祖硬生生从权贵们的府邸重新抓捕回来,过堂重审。也不顾他们双腿被打折后,伤势未愈,尽皆大刑伺候。直到二世祖们涕泪横流的写下供状,还保证今后遵纪守法,不会再犯,这才科以巨额罚金,放归家中。

一时间,北阙甲第风声鹤唳,人人自危。郅都的阴影还没完全散去,如今又来了个更狠的张汤,实在是要了亲命!短短半月,张汤的“蝰蛇”之名传遍京畿数郡,谁都怕被咬上一口。景帝自是大为赞赏,不但赏赐百金,还御笔亲书“国之蝰蛇”四个字,命人制成金匾,赐予张汤,显然是在为他撑腰。经过此事,景帝也愈发体认到太子刘彻的神奇之处,识人之明,实在让他叹为观止。

镇压住北阙甲第的权贵们,张汤就寻思着对东北阙的平民区和西北阙的东西两市下手了。随着新移民的大量涌入,治安明显混乱了不少。小偷小摸固然常见,甚至当街抢夺钱财的恶劣行径也愈发严重起来。

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东西市缓缓的打开了坊门。早早等候在门外的各地客商和赶早市的百姓们纷纷涌入,却赫然看到坊市口沿街立着百余个高大的木架,木架上尽数悬挂着一个上身的男子。只见他们身上满是纵横交错的鞭痕,皮肉翻卷,如同爬满了暗红色的恶心的蜈蚣。他们双手被强行摊开,手掌和肩胛骨都被巨大的木椎穿透,死死钉在木架的横栏上。

由于天气寒冷,赤身男子们大多都已冻僵,木椎下的可怖伤口,流出的血液也结成了一道道暗红色的冰凌,紧贴在他们的身躯上。从少数男子微微起伏的腹部,可以看出活着的迹象,显然他们是被活生生的钉上去。长安东市口历来是枭首示众的所在,但这么血腥刺激的场面并不多见,以往砍头可是干脆多了。

不少客商和百姓都不由得蹲在地上,干呕起来。倒是有几个胆大的,微微靠近了木架,意图看清上面悬挂着的罪状。识字的客商更是提高了些声音,念了出来:“张全宝,西河人,三日前于东市掠人财物,价值百钱,罪证确凿。依汉律,鞭十数,示众一日!中尉府宣。”

乖乖!众人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区区百钱,按照汉律,确实是鞭刑后示众一日。可以往的示众,不是把人钉在木架上啊。这种天气,这种搞法,谁还能活着回去?我擦,原来汉律是可以这样解释的,今后哪怕是鞭刑,也得考虑中尉府会用什么样的鞭子了。真用上带倒刺的铜鞭,挨个几下,也就没命了。

见众人呆立当场,半晌不语,一旁的中尉府兵士,上前几步,冷冷的问道:“怎么?尔等对本府的判罪不服?!”

站在最前方的客商浑身一哆嗦,急忙跪地磕头:“小人没有不服!张汤中尉明察秋毫,依律办案,实为百姓之福,我等感铭五内,当日日叩谢啊!”

兵士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你今日就候在此处,向每个路人讲解罪状,一个都不能落下!”

客商满脸懊恼,却不敢有丝毫悖逆,连声应诺。当然,倒霉的不止他一个,只要是遇上举止随意,特别是一些浪荡模样的二流子,都会被中尉府的兵士拉到木架下,用刀剑威逼着大声朗诵罪状。整整一日,东西两市的上空都回荡着声嘶力竭的叫嚷声,将轻微的罪状和木架上发青的尸体尽数联系起来,给众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从今往后,长安城东北和西北两阙的犯罪率,不可思议的保持了数月的零记录,当然这是后话了,略去不提。

刘彻闻讯,不由哀叹不已。酷吏果然是酷吏,实在有些纠枉过正了。如今形势所逼,也只得如此。今后大汉帝国还是要组建一整套完善的公检法制度才行,这种滥杀无辜的暴虐行为,偶尔为之还行,长久以往,必定民怨沸腾,危害甚大。这也是为何自古酷吏,多不得好死的缘故。

当然,妇人之仁也不是刘彻的主要风格,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主要矛盾。民生是关键,想要降低犯罪率,首先就是要提升人民的生活水准。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物质文明的高速发展,才能带动精神文明的建设。

刘彻是绝对不会在此时提出狗屁的民/主和民/权的概念的,在现今的大汉,哪怕是刘彻大方给了人民投票自主权,他们反而会认为刘彻是个超级二货,是一个昏君,恨不得马上推翻他。人民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帝皇,一个带领他们走向富强,保护他们不受外族侵略的帝皇。

在此,刘彻深深鄙视某些愤青般的穿越众,在未完成初级工业化,普及教育的时刻就要推行议会制,三权分立,限缩皇权,最后竟然还成功了。

请这些兄弟再二一点!再雷人一点!相关评论再写得无知一点!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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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私有企业

眼看年关将近,王老实一家却没有动身回乡过年的打算,实在是太忙了。请记住本站的网址:。王老实如今已经是建筑公司的泥瓦匠管事,手下近百号工匠,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而王婶更是早出晚归,全然没有从前相夫教子的清闲功夫。

半月前,田氏商业集团发出告示,要办劳什子“养殖场”,招收大批的妇女雇工,优先照顾集团内部员工的亲属。王老实回家随口提了几句,王婶可就飚了。田氏商业集团是什么地方?挣大钱的所在!王老实如今的月例已提高到三千钱,前些日子发放下的劳什子年终慰问金整整万钱。

几个月下来,精打细算,勤俭持家的王婶楞是又买了一套更大的宅子。才半年出头,便搬了两次家。随着大量新移民涌入长安城,如今其余两间宅子,都尽数租了出去,平白就能拿两百钱的月租。整年算下来,单是房租,就抵得上大哥和嫂子,在乡下满头苦干十来亩良田的产出。

如今想到自己有机会也到田氏商业集团做事,王婶自然激动不已,连声道:“咱家狗蛋以后不愁没钱娶媳妇了,到时候,俺送几套大宅子做聘礼,谁家闺女娶不到?!”

王老实哑口无言,无奈的叹了口气。最近家里这婆娘愈发魔怔了,一天到晚想着买宅子,反而给的酒钱愈发少了,说是要节省些银钱。如今闾里的一套好宅子,价格每日就翻个个,动辄就要数万钱,足够王老实喝上一辈子的麦酒。

最无奈的是,狗蛋那臭小子也跟着瞎起哄。凭着先生教的那经济学,说要实践出真知,愣是从家里拿了千钱,和几个同窗合伙在东市租了个小铺面,下了学就去卖那劳什子煎饼果子和豆浆(汉代称大豆为菽,为了大家看得方便,还是叫豆浆吧,别说我没查证哦),甚至还钱雇了几个帮手。这败家婆娘不但没阻止,还上赶着想多出些钱,多占些份子。然而,却被狗蛋无情的否决了,毕竟他的同窗们也不缺钱,缺的是那劳什子“创意”,说白了就是赚钱的路子。

作为家里唯一的读书人,狗蛋已经隐隐成为家中的“理财顾问”。王婶既然盘算着要到田氏商业集团做事,自然先要和狗蛋商量一番。至于王老实的意见,往往是被忽略不计的。

是夜,一家三口围坐饭桌,老两口还没来得及征询狗蛋的意见,狗蛋倒是先摊着手,心安理得道:“娘,钱不够,还得再给我两千钱!”

“啥?还要两千钱?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说那铺子挣了不少钱嘛?”王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可别胡乱钱,你爹挣的可都是血汗钱,可不敢挥霍啦!”

王老实也是满脑袋黑线,默默握紧手里的竹箸,时刻准备着好好教训这个败家子一番。

狗蛋隐隐感觉到了凝重的气氛,赶忙解释道:“这不是太子殿下知道俺们弄了这个铺子,给出了些主意,还给取了个名头,叫‘永和豆浆’,说是要好好把铺面修葺一番,将来肯定能挣大钱!”

“放屁!太子殿下何等尊贵,还在意你们那小买卖?!”王老实一拍桌子,作势要打,破口大骂道,“胡乱糟践钱财就算了,还敢打着殿下的名头,你是嫌命太长?!”

王婶倒是心疼儿子,急忙上前拦住自家老汉,但嘴里也不忘数落道:“你这倒霉孩子,扯谎也要靠谱些,莫要犯了忌讳!”

“俺可没扯谎!二老想想,如是没有殿下传下的手艺,俺们怎么会弄出那劳什子煎饼果子和豆浆,又打哪来的面粉?”狗蛋撇撇嘴,起身从怀里掏出个绢帛包,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一本薄薄的线装书,得意洋洋道:“这是太子让先生传下的计划书,咋样?”

老两口闻言一愣,呆呆的看着桌案上的绢帛包,心中多少相信了几分。狗蛋历来是个懂事的娃子,不会轻易开这种掉脑袋的玩笑。

“瓜娃子,赶紧收好!待你爹打个神龛,好好供起来,以后是咱们的传家宝!”王婶最先回过神来,赶紧急吼吼的嚷道。乖乖,这可是殿下的墨宝,还了得吗?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足够炫耀一辈子了。

王老实原本还颤巍巍的伸出手,想去摸一摸,但听到婆娘这么一嚷,浑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附和道:“没错,没错!赶紧收好,莫要弄坏了,得好好供起来!”

狗蛋不由苦笑不得:“爹,娘,这书原就是拿来看的,供起来算怎么回事?再说这书也不是给俺一个人,还有那几个合伙做买卖的同窗呢,当他们是傻的吗?”

老两口哑然,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别家也不蠢,太子的墨宝还能拱手相让不成?王婶满脸不甘的问道:“真不能留在咱家?”

狗蛋无奈的点点头:“俺跟他们商量好了,先轮流保管,各自誊写一份,待新铺子弄好了,就将殿下的墨宝供在铺子里。如此一来,几家都有份。”

老两口皱着眉头,苦思良久,最终也只得无奈的接受了这个做法。晚膳也顾不得吃,老两口着急忙慌的催着狗蛋来到他的屋子,赶紧誊写。随着狗蛋奋笔疾书,老两口死死的瞄着原书,即使不识字,好歹也要看看殿下亲书的字迹。甚至在狗蛋微笑的鼓励下,还轻轻的抚摸了几下,仿佛得了仙气,陶醉得满脸通红。

许多年后,早已成为世界饮食业巨头的狗蛋,回想起当年的这一幕,常常会笑得前俯后仰。所谓的“太子墨宝”,被后世史家证明是伪作,乃是太子詹事府的书吏根据太子口述详实记录下来的。毕竟刘彻书写的隶书实在太过难看,传出去有失天家威仪。然而,已经遍布全球的“永和豆浆连锁集团”,仍然将其视为镇店之宝,采取最高格的防护处理,保其千年不腐。即使集团数次面临分裂,但拥有此书者,才会被承认为永和正宗,堪称永和帝国之玉玺。

薄薄的线装书,内容并不多,狗蛋很快就誊写完了,在老两口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合上了书,仔细将绢帛包系好。待狗蛋将太子墨宝放进小箱子锁好,一家三口才回到正堂的饭桌上。

“好小子,出息啦,出息啦,祖宗显灵啊!。。。。。。”王老实看着狗蛋,喃喃自语道,眼中满是骄傲的神色。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生的娃!”王婶将椅子移到狗蛋身边,宠溺的摸着他的小脑袋,眼睛咕噜一转,狡黠的问道:“那啥,狗蛋啊,既然太子殿下也在意你们的买卖,不如咱们把份子都给了殿下,帮着殿下做事,不拿工钱也行啊。”

不得不说,中国传统女性有她们特有的价值观和评判标准,有足够的智慧分辨如何获取最大的利益。若能跟着太子做事,一旦获得太子青睐,那可比挣钱重要千万倍。

王老实一听,登时急眼了,低声呵斥道:“败家娘们,别瞎说!太子何等身份,怎么能行此贱业?!你作死啊?!”

王老实虽然平日憨头憨脑,但好歹在田氏商业集团干了快两年,如今又当上个小管事,有些隐秘自然知晓不少。即使世人皆知田氏商业集团最大的份子就在太子殿下的手里,但明面上还是田胜国舅爷做主,谁敢乱嚼舌根?这婆娘要是管不住破嘴,非把全家害死不可!

王婶自知说错了话,顾不得理会十数年来第一次敢凶自己的老汉,拍着胸口后怕不已。倒是狗蛋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俺们也曾有过思量,只是殿下曾跟私学的先生提起,说是今后要多多扶持私有中小型企业,就是让百姓多开些不大的作坊和买卖。殿下不但自己不会凑份子,还不许田氏商业集团和皇室实业集团这样的大商家参与进来,说是尽量避免与民争利。”

王老实闻言,点点头道:“这事俺也听李管事提起过,说是将来会照顾集团里的工匠亲属,由集团预支些银钱给大家私下做些买卖,还会派先生教些做买卖的法子。”

“没错,太子除了赐下这计划书,还派了御厨来教俺们铺子里的厨子做些新鲜吃食,像是炸酱面和卤肉饭什么的,想来俺们永和豆浆的生意一定会愈发红火的。”狗蛋满脸兴奋的附和道,显然充满自信:“对了,虽然殿下不要俺们的股份,但还是要送那御厨一成的份子,所以俺们每人要多出千钱。”

“啥?为啥要你们多出钱,白送那御厨一成份子?”王婶闻言,有些不乐意了,既然是殿下都看好的买卖,自然能挣大钱,凭啥要分出一份。

“不懂就别瞎嚷嚷,这叫技术入股,俺们集团就这么弄的。”王老实得意的显摆道。

狗蛋颇为讶异,看来老爹实在有很大进步嘛。他点点头,详细的向王婶解释起来。原本一知半解的王老实,也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着,日后也好出去继续显摆。

“哇,这叫技术的玩意也忒值钱了,以后你们铺子里的厨子要签长约,免得学会技术,就跑掉了!”王婶仔细听完,思考片刻,随即提出自己的想法。

狗蛋当即点头认同,看来自己的商业头脑完全是遗传自老娘,算计得真精明。若是老娘多识些字,学些经济学,怕也会是一代巨贾吧?于是,狗蛋打定主意,以后多和老娘交流一下理财观念。至于最后有什么成果,呼呼,暂时保密。

是夜,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共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狗蛋获得了三千钱的追加投资,整整比他要求的数目多出千钱。而他也表示全力支持王婶到养殖场做事的想法,至于家中的活计,平日点小钱请隔壁的王婆婆偶尔帮忙打理一番就是了。比起养殖场开出的数百铢月例,实在不值一提,再说做好了,指不定还能涨月例呢。要知道,短短年余,王老实的月例可就涨了十倍有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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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企业划分

刘彻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十数个陶制简易温度计,分外怀念前世的水银温度计,暗自腹诽作者为何不让他开金手指。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玻璃作坊至今仍无法做出符合标准的玻璃管,最细的也有婴儿的手臂粗细,而且强度很差,用来盛放水银,显然是极其危险和脑残的行为。刘彻干脆选择了长颈陶罐,细长的颈部做成一个剖面,覆盖上厚厚的长条玻璃片,用石油中提炼出的胶体牢牢粘死后,用蜡彻底密封。

将陶罐盛满水后,加热至水沸,溢出罐口,再用软木塞死死塞住罐口,降温后也粘死密封。随后将陶管放入漂浮着冰块的水盆,静置良久后,在玻璃上划下记号。从该记号到瓶口木塞底部,所得长度均分一百份,作为零到一百度。

作为一个化工硕士,刘彻当然知道,由于压强的影响,室内冰水混合物的温度其实在四摄氏度左右。但如今又谁来管这些,因陋就简,想咋弄就咋弄。总之,大汉第一个温度计出现了,世界上也第一次有了冷热的计量单位。

太子詹事府的工匠们照着太子的法子,制作了不少温度计。头脑灵泛的太子詹事陈煌,还特地到少府负责金银器制作的掌冶署,让工匠帮忙打造了好几个小巧的金制温度计,将玻璃片完美的嵌入,严丝合缝,上面还镶着不少小宝石,华丽非凡。

拿到陈煌呈上来的特制温度计,刘彻惊喜不已,不由连声称赞他会来事。怪不得自古帝皇多爱弄臣,这么会揣度上意,即使稍微犯点小错误,也是可以原谅的嘛。要是帝皇手下全是魏征,身边又没有和珅,当皇帝还有啥意思?刘彻自认不是个高大全的人物,陈煌这种有真本事,任劳任怨,忠心耿耿的弄臣,还是很合他心意的。

“恩,干得不错,只是不知该赏你啥。前些日子你刚分了数百万钱红利,听说你家老爷子都眼馋得紧。”刘彻颔首道,眼中满是玩味。

陈煌老脸一红,急忙躬身道:“殿下平日里给下臣的赏赐够多了,可别再赏赐了,否则老爷子还真就跟我急眼了。”

“你们少府陈氏一族忠心耿耿,陈老爷子更是任少府卿数十年,历经三朝,经手巨亿,却分文不取,实在难得。”刘彻摆摆手,感叹道:“孤王心中知晓,陈老爷子不是眼馋,而是不敢多受宫中赏赐,怕你于节有亏啊。”

“谢殿下体恤!”陈煌一揖到地,久久不起。如今陈俞年事已高,陈煌作为太子詹事,刘彻登基后,他接任少府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作为少府陈氏的下任家主,能得到未来帝皇的信任,自然是极为重要的。这也是陈俞老爷子不让他多受赏赐的缘由,怕给刘彻留下贪财的坏印象。

刘彻上前扶起他,认真的嘱咐道:“少府陈氏功劳甚大,有功便不可不赏。少府乃帝皇内府,与国库有别。今后需得和太农令掌管的天下银钱,匠作分割得更为清楚才是。你还需多读读孤王订立的章程,要分清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的区别,乃至民营企业中的私营企业和股份制企业等各种概念。”

陈煌闻言,心中愉悦不已,知晓太子殿下其实是隐晦的给自己吃颗定心丸,将来的少府卿之位定然是跑不了的。他脸上的表情愈发谦恭,默默聆听殿下的训示。

“太农令属下的各种匠作,矿山和良田,都是国有企业的范畴,少府今后不要再过问。而田氏商业集团和皇室实业集团,就是股份制企业,决策权由掌握多数股份的董事会控制。少府未来要独立成私营企业,永世不得分发股份,必须完全掌控在帝皇手中。你可明白了?”

陈煌沉思片刻,微微点头:“下臣已细细研读过殿下赐予的相关典籍,如今倒是能领会几分。”

“恩,毕竟都是些新鲜事物,孤王也不奢望你短期内就能融会贯通,哪怕是孤王自身,也需得慢慢摸索。今日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晓,今后少府会演变成帝皇的私营企业,而少府卿,就是典籍中所谓的执行总裁。”刘彻给陈煌勾勒着未来的蓝图,画下一块大饼,“虽然你们陈氏拿不到股份,但是将来必定会按照典籍里的章程,享受到少府盈利的分成红利。你前些日子拿到的数百万钱,就是今年詹事府的红利。好好干吧,未来的少府执行总裁!”

陈煌登时激动不已,乖乖,太子詹事府的红利就数百万钱,将来换了少府,还不得数以亿计?!这劳什子执行总裁的名头,陈煌当初在典籍里看到时,就隐隐觉得有点意思。如今听太子殿下这么一解释,哪还不知道自己今后大有可为?老爷子掌管少府数十年,除了每年的秩俸和宫中的赏赐,分文不取。咱如今可是合情合理合法的挣大钱,既然拿着不烫手,谁还会嫌钱多,跟着殿下干就是爽快!

刘彻看着兴奋得满脸通红的陈煌,暗自庆幸不已,这个时代的人真纯朴啊。换着后世,这么点钱,想要招到个爱岗敬业又有真本事的ceo,想都别想!那些大公司的执行总裁手里可都握有大笔股份,即使下岗了都能坐享红利。

“好啦,赶紧回去跟你家老爷子也说道说道,免得他老是瞎操心。”刘彻笑着把陈煌往外赶,同时嘱咐道:“让人送些温度计到养殖场去,按照计划书里的章程使用。记得找国舅多收些银钱,养殖场的技术股份可不包括这温度计,以后想多要,让他继续钱来买。”

片刻后,刘彻揣上几支华美至极的特制温度计,缓缓行出了太子/宫。皇祖母,皇帝老爹和皇后老娘自然都要送上一支,小姨王兒姰也少不了,免得她整日抱怨刘彻偏心,只顾亲生阿母,不顾小姨。再说小姨膝下的四位小皇子年纪也渐渐大了,得尽早做些安排,好歹是亲上加亲,论血缘可比其他皇子还要亲上半层,总不能委屈了他们不是。

(今天还有两章,庆祝百章,三十万字,厚颜算三更吧,小弟拜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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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章 感言,都来看看

一个半月,整整一百章,刚好三十万字,汉武很累,却很充实很开心。请使用访问本站。因为即使我任性的坚持自己的写法,文笔也算不得上乘,但竟然还有这么多朋友支持,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在这里,我先拜谢各位大大,今后会更加码字。虽然工作很忙,但至少保证不会断更,每日三千是底限,两更是正常,休假的时候争取多码字,能更多少更多少。

下面,写些废话,也许大家看了,会对汉武的写法和思路,有一些些了解。不耐烦的也没关系,呼呼。。。。。。权当聊聊吧。

汉武是个出生在小乡镇的土包子,如今成为小小上班族,远离家乡,独自在深圳打拼。平时经常加班到凌晨,手机二十四小时都要开机,随叫随到。生活自然是很忙碌的,所幸女朋友不嫌弃俺没房没车,愿意跟着俺吃苦,在小小的出租屋待了好几年,让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我作为一个男人,常常很歉疚,让家里婆娘跟着吃苦,实在是算不得爷们。

汉武一直很喜欢看小说,是个标准的宅男。之所以写这本书,与其说是为了挣大钱,不如说是舒缓压力。汉武有自知之明,我的文笔实在算不得好,应当是成不了大神的。

曾经有的书友看到俺写的《大汉烟草》一章,强烈批驳,说除了吸烟,舒缓身心还有其他很多方式。汉武不知道该如何辩驳,深圳的房价愈发的高了,相对俺的工资,实在算是高不可攀。俺的爹娘收入很低,能供出俺们兄弟俩念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作为爷们,汉武实在没脸再管他们伸手要钱。

没日没夜的工作,还要省吃俭用,攒钱买房,汉武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舒缓身心的方式。所有的工资和奖金都交给了女朋友攒起来,这是怕老婆吗?其实是一种无奈。然而女朋友每天都会给俺十块钱买烟,难道她比那些书友傻?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还是她想害死我?这其实也是一种无奈。汉武不是没想过戒烟,然而当你连续工作几十个小时,还要保持头脑清醒的作图,分析数据时,茶和咖啡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在我们公司,跳楼的年年有,肺癌死的暂时没出现,所以请大家尽量包容不同的生活方式和选择。

没错,汉武也希望能带着女朋友出旅游,去购物,去吃大餐,去看电影,也许这就是你们说的舒缓身心的其他法子。但当女朋友路过专卖店,眼馋的看着精美的包包和鞋子,却舍不得买,跑到小店子甚或地摊上和小贩讨价还价,折腾了大半天,就为几块钱来回砍价时,你们真觉得汉武能舒缓身心吗?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回到公司,为升职加薪再努把力?哪怕抽上一包烟,减少几个月的寿命,也值得不是吗?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辩驳,更不是为了装可怜,讨两小钱。我一直觉得很知足,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富士康。我历来不太喜欢海峡对岸的台干,但是我的老板让我扭转了这种印象,他对我说:我宁愿让女儿有个过劳死的爸爸,也不愿让她有个无所事事的穷爸爸。虽然俺最后离开了那个你们所谓的“血汗工厂”,但却很感恩,因为在那里,我学会了如何让自己更加努力,更加拼命,当然也学会了抽烟。

乱七八糟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兄弟们知道,汉武是一个努力而知足的小人物。所以我的笔下不会出现高大全的角色,更不会出现天堂般的世界。王老实一家,耿老汉。。。。。。这些在书中出现的小人物,看他们因为生活的改善而欢呼雀跃,这全部都是来源于生活的真情实感,至少王婶,就是以我老娘为原型的,才是汉武写这本小说真正的意义所在。

那些高喊着民/主和民/权的书友们,如果不喜欢看,请安静的走开好吗?

那些喜欢世界美好,毫无瑕疵,甚至连烟草都不能有的书友们,请不要再说话了好吗?

那些喜欢拿着一根烧火棍,带着一群弱冠少年统一全球的书友们,请去看极品爽文好吗?

汉武虽然缺钱,也渴望获得财富,但根本不会因此改变我的写法!起点的作者里,恐怕只有我会明目张胆的让你们这些卫道士赶紧死开!!

写这本书的目标,就是透过大汉的百姓,那些小人物的眼睛,看待穿越者带来的影响。也许很多书友是将自己代入刘彻的角色中,但我本人,却是代入那些小人物中,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这也是我的梦想。

人总是有梦想的,我很厌恶那些试图打破他人梦想的人,更不会为了讨好他们,而改变我的梦想。

呼呼,是不是太硬了?看来收藏又要狂掉一截,有朋友劝过我,说第一次见到一本书,疯狂涨收藏,又疯狂掉收藏的。没办法,我就是这个性子,而且我相信,真正喜欢看这书的人,最终还是会留下的。不喜欢看的,总有一天也是会走的。

我一直就认为,《汉武挥鞭》的读者最坚挺,最没有水分。拿本周来说,区区三千收藏,封面也没任何推荐,会员点击和推荐照样刷刷的,比收藏过万的那些书还高,比封面推荐上的大部分书都高。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总之谢谢大家的支持!有很多一直默默支持的书友,此时没法一一列举,但俺都记在心里。我只能承诺大家,不雷人,不断更,不太监,保证质量!

另外,偷偷跟大家说,只要你们一直支持就行了。汉武虽然贪财,但也是过来人,书友中有很多学生,或者手头不甚宽裕的兄弟,你们应该懂的,呼呼。不能说太白了,要不被封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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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楋跋子与王婶

长安城东的一处小山坡上,近五十亩的荒地如今建成了养殖场,数十名羌人女奴正顶着大雪清扫着鸡舍附近的空地和道路。请使用访问本站。作为当值的管事,王婶仔细的巡视着,确保养所有的杂草,树叶,羽毛和粪便都已清理干净。

早晨刚清理的排水渠,如今又开始结冰了,王婶急忙唤来几名女奴,用冰凿敲碎黑褐色的冰块,保证源源不断的污水能顺利排放。

“楋跋子,去让人拿温热的火碱水细细洒上一遍。”鸡舍附近清理干净后,王婶招来一个羌人女娃,吩咐道。

楋跋子干活勤快,人也机灵,当初在纺织作坊做事时就很讨女管事们喜欢。送到养殖场后,那些女管事还专门替她向养殖场的总掌事美言了几句,如今也算个小小的监工了。

楋跋子脆脆的应了一声,赶忙招呼人手,吩咐下去。自打当了监工,楋跋子愈发活泼了,这里没有凶神恶煞的捕奴人,没有血淋淋的场景,虽然族人们的工作都很繁重,但却比被掳到草原上的汉人女奴要幸运得多。只要肯认真做事,汉人管事们还是很和善的。

自打成为监工,楋跋子的小日子过得很不错。不但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屋子,前些日子,还穿上了梦寐以求的羊毛衫,和汉人管事们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用膳也是和管事们一起吃小灶,而不是和女奴们吃所谓的大锅饭。

跟着王婶走进鸡舍,楋跋子只觉暖风拂面,瞬间驱散了户外的严寒。她走到一旁,查看温度计里的水线,刚好在第二十四格。

“别把门窗关得太严实,要保证通风。”感到鸡舍里有些憋闷,楋跋子对正往壁炉里添加薪材的女奴嘱咐道。

王婶查看了一番鸡栏,数百只肥嘟嘟的鸡刚刚喂过吃食,都静静的趴着休息,只有少数不安分的,偶尔会叫上几声,丝毫不在意眼前忙来忙去的女奴们。

类似的鸡舍在养殖场里有整整十间,数量众多的母鸡,再加上每日数十筐的鸡蛋,全靠三百个羌人女奴们打理,明显有些忙不过来。养殖场的总掌事曾经向东家求助过,希望能再多送来些女奴,但被东家狠狠数落了一番,说是要搞劳什子集约型养殖,这些人手足够了。

结果拢共三十名管事,带着手下的女奴,没日没夜的苦干了半月有余,直到渐渐熟悉了各种章程,这才稍微清闲了一些。

“王婶,今日有没有死掉的鸡?”另一个女管事走了进来,找到王婶,问道。

“哟,李管事,你咋来了?”王婶见到来人,亲热的打着招呼,随即皱着眉头无奈道:“又死了三只,全都照规矩,让人扔到到外面的大炉子里烧掉了,可惜得紧。”

“这也是没法子的,万一是得了鸡瘟,祸害太大。”李管事点头认同道,“不过今后就不用烧掉了,全送到俺这来,炮制炮制。”

“啥?”王婶闻言一惊,连忙摇头:“不行!东家定下的死规矩,死鸡要赶紧烧掉,不能食用,更不能拿出去贩卖,你可别害俺!”

李管事若无其事的笑道:“你当俺傻么?俺大哥如今是建筑公司的总掌事,俺还能瞧上这点钱?再说了,俺害怕连累了家人不是?”

王婶思考片刻,倒也是这个理。李管事的亲哥就是国舅爷府上的李管家,如今掌管着建筑公司,是自家老汉的顶头上司。据说前些日子发下好几十万钱的红利,若是他知道自家妹子敢为了一点小钱,坏了东家的规矩,还不得把她活活打死?!

“那你干啥还要这些死鸡?”王婶还是有些不放心,追问道。

“这可不是俺的意思,是总管事的吩咐,不过俺倒是能猜出几分。”李管事打量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想啊,这病鸡,咱们汉人不吃,但也不能白白浪费啊,可以卖远些嘛。听俺哥说,羌人不是在闹饥荒吗?。。。。。。”

王婶是个机灵人,自然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不由瞪大了眼睛。

李管事满脸得意,女人对八卦就是如此执着,继续念叨道:“嘿嘿,明白了吧?总掌事让俺在三里外弄了个小院子,还传下些法子,专门做些扒鸡什么的,如今又是大雪天,放上数月也不会坏,攒够了数目,东家会派专门的人手,运到羌人那,又是一个大进项!”

“成!不过每日的账目还是得交接清楚。”王婶点头应诺道。

“这是自然。对了,听说孵化房里已经孵出了小鸡,看来你又有得忙了。”

“呀!你不提起,我倒忘了,得赶紧去领小鸡崽去,免得被人抢了先!”王婶一拍脑袋,急忙让楋跋子带上几个女奴,跟着她匆匆往孵化房跑去。养殖场的管事们都有自己分管的一摊子事,王婶就掌管着其中的两个鸡舍,干得好的有重赏,就是劳什子绩效考核。眼看年首快到了,王婶还盼着能多拿点赏钱呢。

王婶众人来到孵化房,才发现早已人满为患,显然她们是最后赶来的。和其他几个管事打过招呼,王婶满脸的郁闷。养殖场的规矩很多,最无奈的一个,就是要排队!先到先得,谁先登记,谁就能抢头香。

楋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王婶,只是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这孵化室她也是第一次来,比鸡舍干净和精致不少。无数的鸡蛋放在一张张大炕上,不时传出笃笃的响声,显然是蛋里的小鸡在啄壳,让楋跋子感到很新奇。

自从到了汉人的地界,大量新鲜奇妙的事物都让楋跋子惊羡不已。汉人的智慧,似乎无穷无尽般,总能想出一些神奇的法子,让原本很困难的事情变得简单起来。汉人似乎并不是阿爸口中怯懦的绵羊,也不是阿妈口中狡诈的恶魔,他们勤劳而富有智慧。哪怕是不识字的王婶,也会认真的把养殖场的各种章程带回家中,说是让家里的儿子每日为她念上无数遍,直到她能牢牢记在心里,平日做事从未出过丝毫差错。

孵化室的壁炉烧得很旺,墙角的温度计上,水线接近四十格。呆了一小会,楋跋子就热得浑身冒汗,可是也不好脱下身上的大袄子,小脸渐渐的有些微红。

“登记完的就赶紧走,如今鸡仔还在育雏室,就算让你们拿回去,也养不活!”孵化房的管事眼见室内愈发憋闷,还热了不少,不耐烦的开始往外赶人。

根据养殖场的章程,这孵化房对冷热的要求很高,冬季过于干燥,还要不时往地上洒些水,实在容不得这么些人留在里面。王婶赶忙上前,找孵化房的管事记录下自己需要的鸡仔数量,随后带着楋跋子无奈的回到了鸡舍。

冬季的夜总是来得特别快,长安城的暮鼓响起时,天已经黑了。王婶和守夜的管事交接完毕,披上大袄子,正要出门回家,却看见楋跋子还在认真的查看着温度计,心中不由母爱泛滥起来。

自打王婶进了这养殖场,楋跋子就鞍前马后的跟着她,懂事,勤快,小嘴也甜。王婶一直想生个这般贴心的闺女,可惜肚子不争气,和王老实成亲十来年,也就生了狗蛋这个小兔崽子。楋跋子也可怜,十二岁的小女娃,就被掳来做奴隶,没日没夜的干活,这辈子怕是再没机会见到家中的爹娘了。

作为一个身处京畿的大汉妇女,王婶对羌人实在没有太大的恶感,毕竟他们不如匈奴人般凶悍。在汉人心中,大汉是远远强于西羌的。王婶打心理上就有同情弱势的本能,再说保家卫国,抵御外族如今也只是爷们的事,还轮不到妇女出面。所以楋跋子的羌人身份,并不妨碍王婶对楋跋子的怜惜。

王婶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慈爱的问道:“楋跋子,明日你是不是不用干活。”

楋跋子咧开小嘴,露出小酒窝,高兴道:“是啊!明日轮到我歇息呢。”

“恩,正好明日婶子也歇息。眼看快过年了,明日婶子带你到东市扯些料子,做身新衣裳,想来你还没到过长安城吧?”

楋跋子闻言,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变得通红,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养殖场对羌人女奴的管理很严,不允许踏出院门半步。像楋跋子这样的羌人监工,虽然每月可以轮休三日,但却也不得外出。除非有管事愿为其担保,在入夜前必须将其送回。若是羌人监工逃走,为其作保的管事便会被辞退。

汉人管事们自然不愿平白为自己找麻烦,养殖场建成至今,还从未有过羌人监工外出的记录。王婶提出明日要带楋跋子去东市,此中情谊,重若泰山,怎能不令她感动?

“好啦!傻孩子,该高兴的事,哭啥?”王婶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心疼不已,劝慰道:“明日起得早些,别赖床,晨钟一响,婶子来接你啊。”

楋跋子紧紧搂着王婶的腰身,把头埋在她的臂弯里,哽咽着低应了一声,感到久违的温暖,让人心里暖洋洋的,很舒服。

(呼呼,也许有些兄弟不喜欢看这样的章节,但是楋跋子这个角色是一条线,小弟必须适当交代一些她的心路历程,很快大家就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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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意外相遇

大雪新停,冬日的暖阳将淡淡的金光洒落在长安城,洁白的雪地上泛着熠熠的亮光。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长安各市平面皆为方形,市井门垣之制很严。市井四周筑有围墙,经市门方可出入。市的三面设门,门面三开,市门东西相对。

坊市内的积雪有专人清扫,并不厚,丝毫阻碍不了源源不断进出的人cháo。楋跋子站在市门外,看着市里熙熙攘攘的人cháo,心中有些慌张,紧紧的揽着王婶的胳膊,生怕和她走散了。

王婶拍拍她的小手,安慰道:“怕啥?原本想赶个早市,谁知还是耽误了些功夫。如今开市都大半晌了,人自然多些。”

楋跋子红着小脸,低声道:“俺在草原上从未见过这么多人。”

王婶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道:“别老说草原的事,不然就白瞎了俺功夫帮你打扮。”

楋跋子懂事的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清晨王婶早早赶到了城外的养殖场,看到楋跋子虽穿着汉人的衣服,却梳着羌人的发辫,不由一拍脑袋,暗自懊恼自己思虑不周。赶忙将她拉到屋子里,将发辫尽数解开,头发分作左右两半,在头顶各扎成一个结,形如两个羊角。就是所谓的“总角”,是岁至十三四岁的汉人少年寻常的打扮。

虽然大汉承平已久,长安城内有不少外族客商和使节往来,但汉人心中对外族人甚为鄙夷,认为他们都是蛮夷之人。若是王婶带着个外族小女娃逛东市,不说遭人白眼,单是买东西的价钱怕是都要贵上不少。

这么一折腾,可是了不少功夫,待她们赶到长安东市,早已日上三竿了。咕噜噜,一阵轻响传来,王婶眯着眼睛,打趣道:“小丫头,饿了吧?”

楋跋子微微点头,羞赧道:“恩,忘了用早膳。”

“正好,婶子也有些饿了,咱找个好地方歇歇脚,填填肚子。”王婶带着她走进坊市,沿着隧道(就是通道,不是后世的隧道哈)快步往前走,在密集的人群中灵巧的穿梭着。

坊市内的隧道zhong yāng相交如十字形,隧两旁夹以陈列商品的列肆建筑。商肆皆分列成行,井然有序。靠市墙有堆放货物的邸舍。列肆之制,既便于管理,亦便于交易。商人凡营于市者,皆登记入册,谓之市籍。凡有市籍者,须向官署缴纳市租。

值得一提的是,市租原属皇帝御用敛利机构少府的收入。前些日子在太子刘彻的强烈建议下,景帝下诏,今后的长安市租减半,剩余所得将尽数缴纳国库。朝野闻讯,皆称天子贤明,需知长安坊市每年缴纳的市租高达数千万钱,抵得上一个大郡所缴租赋了。皇帝陛下能舍弃如此重利,实在算得上让利于民。

肉行两侧的肉肆摊子上摆满了鱼,牛肉、羊肉、猪肉。虽然名为肉行,但除了肉肆,还有菜肆,卖些蔬菜,姜韭,枣,橘及山野杂果。甚至还有卖豆酱和大干鱼、小杂鱼、干肉、干果(栗)、干菜的杂食铺子。

看到不少百姓正在和铺商谈着价钱,让楋跋子满是感慨。在草原上,虽然家家都养些牲畜,但并不是谁都能吃得起肉的。普通的羌人,大多吃些糜子和青稞,若遇到灾荒,更是要寻些草籽和野菜。而寻常的大汉百姓,却有钱买来各种吃食,实在比羌人的日子好上不少。

王婶挽着楋跋子穿过占地颇广的肉行,在食行的一间铺子前停下脚步,微微喘了口气道:“累坏了吧?总算到地方了。”

楋跋子抬头一看,发现眼前这个铺子和旁边的诸多食肆颇为不同,铺子的正门和冲着隧道的这面墙,全部是透明的深绿色玻璃。而铺子里的其余墙面上,都贴上了洁白的瓷砖,冬日的暖阳照shè进去,整个铺子显得分外亮堂和洁净。铺子里没有汉人常见的食案和席子,而是用的桌椅,桌子上套着麻质的桌布,布置得很整洁。

楋跋子在养殖场里是见过玻璃和瓷砖的,听汉人管事们说都是颇为难得的事物,即使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想来这铺子的主人颇有来头,楋跋子扯扯王婶的衣袖,犹豫道:“婶,这样金贵的地方怕不是咱们能进去的。”

王婶笑道:“啥金贵不金贵的,这铺子是俺家那臭小子和几个同窗合伙开的买卖,还敢不让俺这当娘进去不成?”

“啥?这。。。是狗蛋哥开的?”楋跋子惊讶的长大小嘴,有些不可置信,王婶虽说是养殖场的管事,但一直都是平民的打扮,不像是家中有权势的样子啊。

王婶看到她的小模样,就知道她想岔了,却也没工夫跟她解释,揽着她径直进了铺子。

“哟,王婶来了。”一个肉嘟嘟的矮胖少年迎了上来,亲热的招呼道,还特意将两人安排在窗边的桌子旁坐下,以便能晒晒冬日的暖阳。

“今日狗蛋他们都去私学了,你怎的还在铺子里招呼客人?不是请了几个人手吗?”王婶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高兴,语重心长道:“买卖虽要紧,但也不能误了学业啊!”

“眼看要过年了,俺这管账的,自然要到铺子里将开张至今账目算清楚。正巧今日私学里教的是五经,俺是商家子弟,学了五经也做不得官,干脆和先生告了假。”矮胖少年挠挠头,解释道:“这不正巧碰到王婶大驾光临,俺自然要亲自招呼啊。”

“你倒是嘴甜,那就先来两碗豆浆,再上两个鸡蛋灌饼,两个煎饼果子。”王婶麻溜的脱口而出,显然是常客了。

矮胖少年笑道:“好咧,您等着,马上就好!”

片刻后,矮胖少年端着盘子将王婶点的吃食送了上来,一一摆到桌上。他又和王婶闲聊了几句,便到后堂算账去了。

楋跋子小口抿着碗里的豆浆,觉得很香很甜,而且没有丝毫膻味,比草原上的羊奶好喝多了。那鸡蛋灌饼和煎饼果子也都是从未见过的吃食,又酥又脆。对小女娃而言,这种甜甜的油炸食物自然是很合胃口的,楋跋子吃得有些急了,差点噎着,赶紧灌了口豆浆,这才缓过气来。

一旁的王婶见她脸上沾满了油子和豆汁,自是哭笑不得,忙掏出手帕,轻轻的帮她擦拭起来,有些心疼道:“傻丫头,慢慢吃,没人跟你抢,不够再上就是啦。”

楋跋子眼眶又有些泛红,抬头正要说些什么,却顿时呆住了,瘦弱的身子不住的颤抖起来。一个身材敦实的青年男子此时正站铺子外,隔着透亮的玻璃窗,直勾勾的盯着楋跋子,眼中满是讶异和激动。待得两人的目光交织,青年男子微微的点头示意,小心的扫视了一下四周,似乎在顾忌什么,随即头也不回的缓缓离去。

楋跋子心中咯噔一下,却尽力让自己的脸色保持平静,不让王婶看出一丝端倪,内心却是激动不已:“没错!是臧素尔哥哥!他没死!”

臧素尔是参狼部落酋长狼王嘎什的儿子,而楋跋子的阿妈格桑,是嘎什的妹妹,也就是臧素尔的姑母。臧素尔由于母亲是汉人女奴,一直不受嘎什的重视,倒是格桑颇为喜爱这个乖巧的侄子。

格桑嫁到卑禾部落后,膝下无子,只有楋跋子一个女儿,便常常把臧素尔接过去住上些时日,当成儿子般疼爱。楋跋子很喜欢缠着臧素尔,听他讲些草原上的传说。伟大的英雄,美貌的仙女,臧素尔哥哥总是能讲得栩栩如生。可以说,两人的关系宛如亲兄妹一般。

当初楋跋子从阿爸口中,听到参狼部落被草原马贼全歼的消息,连续好几天从噩梦中惊醒。总是会梦到臧素尔哥哥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苦苦的向她求救。直到部落里的萨满开了些安神的草药,才渐渐睡得安稳了些。谁料不久后,她也在一次外出游玩时被捕奴人掳到了汉人的地界。

不曾想,楋跋子竟在大汉的国都遇到了她的臧素儿哥哥,心中激动之余,不由患得患失起来。臧素尔哥哥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一身汉人的打扮?他是来救我的吗?可为何又匆匆离去?。。。。。。。

长安城的某间驿馆里,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正恼怒万分的瞪着跪倒在地的几个侍卫,狠声道:“给我仔细找,一定不能让他逃了,死活不计!他知晓的事情太多了,若是传扬出去,牵累到主公,不但我等性命难保,恐怕全家老小都不得好死啊!。。。。。。”

(呼呼,下班太迟,更新有些晚了,这章算昨天的第三更。周六,也就是今天,还有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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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鞭炮与炸药 (上)

(很多兄弟质疑为什么不做火器,接下来两章解释,后续还有发展,不急。请使用访问本站。)

景帝中元二年,随着年节的到来,正是拉开了序幕。皇室实业集团的股东们,不但分到了大量的红利,还获得了一种名为“鞭炮”的新奇事物。

典属国公孙昆邪的府邸中,下人们正忙碌着准备年夜饭,各式精美的膳食渐渐摆满了正堂的数个大圆桌。由于天水郡太守李广在外掌军,长安李府中仅有十二岁的长子李当户看家,公孙昆邪所幸把李当户也留在府中,一起守岁。

公孙贺和李当户前些日子已升任太子中庶子,秩俸六百石,比起同龄人,也算官居高位了。虽然还未成丁,但由于两人掌军已久,隐隐有了些威势。公孙昆邪出身匈奴,性情本就豪迈,不拘小节,倒也没摆长辈架子,甚至还让公孙贺和李当户与他同坐首桌,搞得两人汗颜不已。

公孙府中的其他公孙族人,对此也没有任何非议。他们如今虽入了汉籍,但好歹保留了几分草原民族的性情,本就以强者为尊。在实力面前,辈分根本不是问题,公孙昆邪的几个叔父都还在世,可仍然以他为尊。

所幸公孙贺性子惫懒,李当户更是神经粗大,三两坛老酒下肚,两人尽皆醉眼惺忪的揽着公孙昆邪称兄道弟,差点被把几个公孙家的老爷子活活呛死。倒是公孙昆邪不以为忤,反而骄傲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开怀大笑。

作为管理少数民族内外事务的典属国,军臣单于亲率十数万匈奴入侵雁门,最后却无功而返的消息,自然瞒不过他。联系到彼时公孙贺离家数月,回来后便以十二稚龄,破格晋升太子中庶子,公孙昆邪肯定自己的宝贝儿子定是在雁门立下了大功。出身将门之家,还有啥事比立下赫赫战功更能光耀门楣的。虽然事涉机密,不能宣之于众,但公孙昆邪今日作为,就是向族人们隐晦的宣布,公孙贺就是下任公孙家主。

随着夜幕降临,下人们在前院点起篝火,取出了准备好的竹节,扔进火里,竹腔内的空气受热膨胀,使得竹腔爆裂,从而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孩子们纷纷从正堂跑了出来,围着火堆叽叽咋咋的笑闹着,小脸上写满了兴奋。醉眼惺忪的公孙贺兴致一起,离开酒桌,吩咐仆役取来几挂鞭炮,摇摇晃晃的走到院子里的篝火近前,抬手就往篝火里扔。

“不好!快退!”紧随其后的李当户见状,面色大变,朝众人大吼一声,随即拎着公孙贺的领子往后扯。

噼里啪啦一阵巨响,篝火乱舞,火星四溅。大量红色的小炮仗被炸飞,打到四周的众人身上,为数不少的还会随即炸开。前院登时一阵鸡飞狗跳,妇女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男人的呼喝声,混合在一起,吵杂不堪,看得家主公孙昆邪眼皮直打颤,气得胡子往上翘。

皇家实业集团遣人送来这鞭炮时,就曾细细交代过用法,还曾演示了几遍,再三言明需小心使用。如今宝贝儿子如此胡来,实在搞得公孙昆邪哭笑不得。然而,当他看到不少族人的衣裳上被炸出焦黑的小孔,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也被炸出灼伤,公孙昆邪开始正视这鞭炮的威力,眼中颇多玩味。

顶级权贵的家主中,坏蛋肯定不少,蠢蛋是绝对没有的。这个大年夜,随着北阙甲第接连响起震天的鞭炮声,许多大汉权贵开始认真审视情势。他们清醒的意识到,皇家实业集团赠送给股东大量鞭炮的目的,恐怕并不是陛下和太子所谓的与民同乐,而是一种宣示和警告。他们丝毫不怀疑,看似毫无杀伤力鞭炮,若集齐一定数量,威力定然颇为可观。

照常理,帝皇手里有这种东西,往往会藏起来,作为后手,以备不测。然而陛下如今堂而皇之的宣之于众,个中寓意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在长乐宫用过家宴,返回未央宫御书房的景帝,微眯着眼睛,看着侧席的刘彻,幽幽问道:“皇儿适才为何答应多给梁王两车鞭炮?”

刘彻满脸无辜的样子:“儿臣方才将皇叔似乎很有兴致,便随口答应了。”

景帝眉毛一扬,鄙薄道:“莫要唬弄朕,按你的奸猾性子,自然知晓梁王打的什么主意!”

“皇叔还能打啥主意,不过就是想弄清鞭炮的底细,说不定还想私下偷偷多造些罢了。”刘彻撇撇嘴,戏谑道:“与他一般想法的权贵,怕是不少,想来已经有人已分拆查验了。而鞭炮里的黑火药,用料简单,多调和几次,并不难知晓配方。”

景帝颌首认同,略微疑惑道:“哦?既知如此,皇儿为何要将如此利器宣之与众?”

“黑火药哪算得上利器?不过就是个挣钱的玩意罢了。前些日子,儿臣不是在羽林营向父皇展示过黑火药制成的各种兵器?父皇觉得可以大用?”

景帝思考片刻,摇摇头:“你做的那些装着黑火药的陶罐,需得预先用火折点燃引线,即使陶罐内多装些碎石铁片,也只限于守城时方有些用处,遇上匈奴铁骑,怕是没多大效果。”

刘彻耸耸肩,道:“父皇所言极是,不管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远远不足。若是用于野战,顶多让敌军惊慌片刻,实在没多大功效。再说这黑火药极易受潮,遇上雨季,一旦管理不善,也再不能用了。而且黑火药遇火即燃,若是大量储藏,隐患甚大,恐怕未伤敌先伤己。”

景帝皱着眉头,颇为不甘心的追问道:“然而这黑火药若是集齐数量,威力还是颇为可观的,难道皇儿没有其他的好主意?”

“儿臣倒是可以做出火铳和火炮,靠着黑火药将弹丸射出百步外,只是威力太小,射程过短,暂时野战还用不上。”刘彻沉默半晌,无奈的回答道。

刘彻深深明白,即使黑火药出现千年后,到明末,装备着火铳和火炮的火器营,在野战中,还是被满洲八旗骑兵虐得找不着北。这也是他不屑于隐秘**的根本原因,刘彻根本不相信梁王和大汉权贵能凭着黑火药弄出大杀器,否则就是侮辱了整个中华民族千余年的智慧。

刘彻搞不懂的是,其他带着主角光环的穿越者为啥死守**不公布,还要重兵把守火药作坊,纯粹扯淡嘛!**,唐初就有一硝二磺三木炭的说法,而最佳配比75:10:15在晚唐就彻底被百姓熟知了。中华历史上,哪个皇朝是被黑火药搞翻的?!保密就是纯粹蛋疼的做法!

直到冶金术大幅进步,才使得手持的火药兵器如火枪成为可能。然而黑火药的能量低、威力小,燃烧时有烟和固体残渣,使火器威力和效率极低。直到无烟火药、**以及硝化纤维(硝酸绵)等炸药的出现,才真正形成了热兵器压倒冷兵器的绝对优势。

景帝沉默半晌,幽幽问道:“过些日子,就要进军河南之地了,届时可否派上些用场?”

“儿臣可以制作一种叫炸药包的火器,但内里包裹的不是黑火药,而是所谓的高爆炸药,用黑火药为引火药,轰塌城门和城墙是毫无问题的。”刘彻沉吟片刻,认真道。

“如此甚好!此番大战,免不得攻城,若是能轰开城门和城墙,必能大大减少我大汉将士的损伤!”景帝精神一震,急忙坐直了身体,显然极为重视:“若真如皇儿所言,实乃大功一件!”

刘彻胸有成竹道:“父皇尽管放心,一切包在儿臣身上。”

的确,作为化工硕士,高爆**对于刘彻并不难。

硝化纤维不过就是将浸于硝酸和硫酸混合液中,洗掉多余的酸液。把硫酸和中性脂肪一起加热,就可以分离出甘油,将半份甘油滴入一份硝酸和两份浓硫酸混合液中可制得**。将木浆与**混合,可制成高爆型的液体达纳炸药。而**中加入硝化纤维,即可制得胶质达纳炸药。

而后世的“现代炸药之父”诺贝尔更是将硝酸铵加入达纳炸药,代替部分**,制成更加安全而廉价的“特种达纳炸药”,又称“特强黄色火药”。

可以说,随着大量硫酸工厂的落成,特种达纳炸药的所有原料都以完备,只要刘彻愿意,他随时能制造出大量的特种达纳炸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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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鞭炮与炸药 (下)

在景帝的再三催促下,刘彻终于赶在第一次春雨降临前,完成少量特种特纳炸药的试制。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为了向皇帝老爹展示高爆炸药的威力,刘彻甚至停止了数个玻璃窖口的生产,不惜工本的纯人工烧制出数百石水泥,品质毫不逊于后世的一般水泥。

羽林营的校场内,如今已耸立起两堵坚墙。其中长达数十丈的黄褐色高墙,全用黄土夯砌而成,高四丈,基宽(厚度)五丈,完全仿制长安城的围墙营造而成;而另一堵仅有十丈长的浅灰色矮墙,是太子詹事府上的“御用”泥瓦匠,修葺的水泥混凝土墙。由于水泥数量有限,水泥的高与基宽都仅为两丈。

远远望去,水泥墙比黄土墙整整小了好几圈。景帝站在校台上,饶有趣味听完刘彻的解说,捋了捋胡子,问道:“依皇儿所言,那堵小小的水泥墙,比长安城的城墙还要坚固上许多?”

事实胜于雄辩,刘彻早就预料到皇帝老爹会有兴趣,还特意让人在校台旁弄了个水泥墩子。他指着校台兵器架上的长柄铜锤,胸有成竹的笑道:“父皇若是不信,可让人试试。”

景帝微微颌首,朝身后的侍卫吩咐道:“严奔,你去试试!”

虎背熊腰的严奔躬身应诺,取过数十斤重的大铜锤,快步走下校台。来到水泥墩子旁,二话不说,双手高举铜锤,咣当一声狠狠砸了上去,蹦出了几丝火星。触不及防的众人只觉耳内嗡嗡乱响,再看那严奔,却是面色铁青,僵立当场。

严奔不愧是从小培养的死士,尽管已被巨大的反震之力伤了內腑,却很快恢复了神色,尽忠职守的细细检查了水泥墩子,见其只是剥落了浅浅的表皮,随即返回校台之上,面向景帝躬身道:“禀陛下,那水泥确比岩石还要坚硬几分!”

“好好养伤,年纪也不小了,今后莫要再如此鲁莽!”景帝拍拍他的肩膀,身边这几个都是跟着他多年的心腹侍卫,虽然君臣有别,但多少是有些情谊。

“诺!”严奔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却未再多言,默默退回景帝的身后站定。

刘彻心中羡慕不已,皇权时代果然牛x,这种死忠之人后世实在找不出几个。

知子莫若父,景帝见儿子大眼珠子滴溜乱转,哪还看不出他的鬼心思,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道:“回头朕让吴成给你寻上几个死士。”

“谢父皇!”刘彻闻言大喜,郎中令吴成可是皇帝老爹的保镖头子,掌管着众多死士,只听从景帝诏令。平日即使刘彻想向他要上几个人手,都是丝毫不给面子的。

景帝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复又略带责备的问道:“这劳什子水泥如此坚固,用来建城筑墙,最合适不过,皇儿为何不早些献上?”

刘彻耸耸肩,无奈道:“不是儿臣藏私,实在是水泥耗费太大。仅是那堵矮墙,就费了数十万钱,足够用黄土夯出一座边塞了。”

景帝恍然,颔首认同道:“若是如此,倒也只得舍弃了。”

“不过儿臣倒有些法子,将石灰,炉渣和砂石制出三合土,虽比不得水泥坚固,但也远胜于秦朝用来修筑驰道和长城的黏浆土,用来修筑棱堡和边墙足矣。”

景帝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哦?秦朝那黏浆土的法子,早就失传了。只知道是用石灰,糯米水,姜汁,草木灰等多种辅料混合制成,皇儿竟然能制出比其更坚固的建材?不知耗费大不大?”

刘彻胸有成竹道:“都是些常用的便宜事物,耗费很小,也就比夯黄土墙稍稍贵上几成。待周亚夫回朝复命,儿臣自会献出方子。”

景帝闻言一愣,瞬即露出会意的微笑:“皇儿言之有理,待周亚夫把事情办好,方无后顾之忧啊。”

刘彻没再多言,而是朝身后的羽林营长公孙贺吩咐了几句。公孙贺领命,领着几个羽林卫们跑到校台前方百丈开外摆放着的十具攻城弩车旁,仔细的检查了一遍。

攻城弩车如今尽皆上弦,弩首高高扬起,大腿粗细的笔直弩箭遥指天际。箭头是用冶铁作坊炼制出的百炼钢打造而成,打磨得异常锋利,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而木制的箭杆上,绑覆着一些长条状的布包,尾端连出长长的引火绳。

公孙贺颇为顾忌的打量着那些布包,他知道里面就装着劳什子高爆炸药。自从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在羽林营中建了个小院子,用来制作高爆炸药,他便终日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亲眼看着殿下指导工匠们炮制出这些黏糊糊的东西。

起初殿下还会不时进入院子,指导一番。然而当高爆炸药即将制成之际,殿下不许羽林卫踏入院子,只让几个签了生死状的工匠进入,殿下本人更是根本不再靠近院子周围半步。

公孙贺误以为殿下是怀疑羽林卫的忠心,曾冒死询问,却听殿下幽幽的答道:“曾经有个叫诺贝尔的工匠,被拳头大小的一团炸药弄去半条性命!如今院子里有数石炸药,你真的想进去?”

公孙贺半信半疑,却也没再追问。直到炸药最终制成,太子殿下特意命人取出一小坛子,当着整个羽林营将士的面,检验了一遍,惊天动地的爆炸波登时把这些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少年们尽数吓尿了。见识过那神仙才有的威能,公孙贺终于明白殿下为何如此畏惧,这实在是应当敬而远之的危险事物。

从那日起,他就对高爆炸药心存畏惧,因为殿下再三吩咐过,由于如今没有劳什子“安定剂”,这高爆炸药不但遇火即爆,哪怕是剧烈碰撞,都有引爆的可能,极为危险。即便是今日的弩箭,也是那几个工匠,冒死细细安装的,羽林卫压根没有经手。

公孙贺得到工匠们肯定的答复,长舒一口气,让羽林卫们接管了弩车的控制,随即朝校台上的刘彻挥舞了几下手中的旗子。

刘彻见状,朝景帝躬身道:“父皇,事已齐备,到时恐怕会有极大动静,还请父皇早做防备。”

景帝兴致盎然的摆摆手,道:“朕早已吩咐卫尉和郎中令,遣人严守各处宫门。宫城各殿也早有知会,不会有丝毫差池的。”

“儿臣不是担心此事,只怕倒是响动太大,惊吓了父皇。”刘彻无奈的解释道,皇帝老爹办事忒不靠谱,为了能亲自检验成果,压根不理会刘彻的苦谏,硬是安排在宫城内测试高爆炸药。

景帝满脸不屑道:“朕乃大汉天子,蒙天恩庇护,还有何事能惊得了朕?”

刘彻满脑袋黑线,好歹俺以后也是要做皇帝的人,哪来的狗屁天威庇护?见皇帝老爹满脸傲然之色,刘彻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身去,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令旗。

公孙贺得令,呼喝了几声。已演练过无数次的羽林卫们,用火把点燃了引线,弩手随即扳下机括。咻咻,弩箭尖啸着激射而出,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射向了数十丈外的两堵城墙。

“快退!”公孙贺大喝一声,早有准备的羽林卫们,撒丫子往后狂奔,他们都是见识过高爆炸药威力的,如今数石的炸药同时爆炸,到时溅起的漫天碎石,绝对能将他们活活砸死!直到又跑出数十丈开外,来到百余名羽林卫高高举起的盾阵之下,他们才心有余悸长舒一口气。

而此时,十支弩箭去势已缓,从空中狠狠扎向了两堵城墙。片刻后,震天的巨响接连响起,宛如平底惊雷,整个长安城似乎都微微的晃动起来。而羽林营的校场上,自是漫天烟尘,飞沙走石,不时的传来重物砸落地面的沉闷声。依稀可见的两堵城墙,早已残破不堪。

是夜,惊魂未定的景帝坐在未央宫的御书房内,略带羞恼的死盯着太子刘彻,狠声道:“皇儿是想故意看朕笑话吗?”

刘彻满脸无辜道:“父皇何处此言,实在冤死儿臣啦!儿臣曾再三提醒的,严奔诸位侍卫可作见证!”

景帝心知自己不占理,冷哼一声道:“朕希望能在惊蛰前,看到十间炸药作坊,制作高爆炸药,供年内进兵河朔之用。”

刘彻皱着眉头,思考片刻,满脸严肃道:“如今高爆炸药中所用的硝化纤维和**很不安定,极容易发生火药库爆炸事故。不到万不得已,儿臣不愿让大量的工匠冒着生命危险去制造出来,而且运输和储藏都是个大麻烦。毕竟高爆炸药和黑火药不同,秘方必须严格保密,不可能假手于人。如今人才短缺,实在不是拿人命冒险的时候。”

景帝揉了揉眉头,不得不认同刘彻的意见,毕竟高爆炸药是他搞出来的,自然最有发言权。沉吟片刻,他略带不甘的问道:“难道没有其他法子?这高爆炸药实在是天赐神器,弃之不用实在太可惜了。”

刘彻见皇帝老爹从善如流,不由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倒也不是弃之不用,儿臣可先在羽林营中炮制出各种原料。待大军出征之时,派羽林卫和工匠随行押送,届时就地配置炸药便是,如此既安全又能隐秘。”

景帝闻言大喜,连声夸赞道:“还是皇儿想得周全!不愧是朕的骨血,颇有为父当年的风采!”

刘彻撇撇嘴,心中腹诽不已。其实对特种贝纳炸药,刘彻并不是不太在意。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去等待,去规划。

随着工艺的持续提升,将来定能够制造出乙醚和纯净的乙醇。届时将硝化纤维溶解在乙醚和乙醇里,加入适量安定剂,使之成为胶质,再压成片状,切条干燥硬化,便可制成无烟火药。

无烟火药燃烧后没有残渣,不发或只发少量烟雾,却可使发射弹丸的射程,弹道平直性和射击精度均有诞生提供了弹药方面的条件。闻名后世的马克沁重机枪,正是由于使用了无烟火药,才得以具备实用价值。届时,大汉军队定将横扫欧亚,无人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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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梁王刘武

春始属木,然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后继之雨水。请记住本站的网址:。且东风既解冻,则散而为雨矣。随着第二节气“雨水”的到来,天气逐渐转暖,第一场春雨飘然而至。

长乐宫侧殿内,酒宴正酣。太后今日特意召来太子刘彻和梁王刘武,举办了一场小小的家宴。景帝识趣的没有掺和进来,只是暗地遣人告知刘彻,宴后往未央宫一行。

刘彻哪里不知道太后的意图,无非就是想化解他与梁王的宿怨罢了。其实刘彻心中对梁王刘武并无太大反感,无论他多么飞扬跋扈,却始终是个被亲兄长景帝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悲剧人物。

窦太后膝下二子,长子乃景帝刘启,幼子就是梁王刘武。刘彻穿越汉朝十二载,亲身经历皇家事,方才明白窦太后之所以偏爱刘武,处处维护与他,并不止是因刘武为幼子,更因她深深明白,刘武一直被景帝逗弄却不自知。

知子莫若母,窦太后很早就发现,这哥俩儿和汉文帝的性格不一样。汉文帝待人宽厚,向往秩序和文明,但是他这两个儿子都为人勇毅,性格剽悍。作为母亲,窦太后自然知晓,景帝刘启沉着阴狠,为人刚愎自用,梁王刘武却真诚直率,为人虚荣孝道。

早在汉文帝在世的时候,太子刘启就看不惯吴楚等诸侯国的骄横。一次他和吴国太子下棋的时候,太子刘启输了,一怒之下抡起棋盘把吴国太子砸死了,由此和吴王刘濞结怨。楚国是楚元王刘交之后,喜欢诗书,太子刘启看不起读书人,楚王刘戊也看不起刘启这种不学无术之徒。

汉文帝死后,汉景帝刘启即位,他不再执行薄太后“以德化民”的政策,转而谋划从军事上解决诸侯王问题。他首先联合自己的亲弟弟梁王刘武,与刘武同车出入,还说自己死后要把帝位传给刘武。刘武虽说也不太相信,但心中难免高兴。

汉景帝看到刘武已经倾向自己,于是采纳晁错的建议,开始“削藩”,逼迫吴楚等国造反。吴王刘濞就是纨绔子弟一个,根本看不出汉景帝的计谋,结果他们真的造反了。梁王刘武派出数万军队,在韩安国和张羽的带领下,拼死防守,吴楚七国久攻不下。

等到吴楚七**粮耗尽,内部矛盾显现,周亚夫统帅的西汉政府军才发起进攻,三个月平定了就七国之乱。被梁军所杀的叛军和被汉军所杀的叛军人数大体相当,梁王刘武在平定七国之乱的过程中立下大功。

居功至傲的刘武压根不知道,在吴楚之乱中,景帝原打算借叛军之手除掉他,这才吩咐周亚夫按兵不动。然而,这一切根本瞒不过洞悉世事的窦太后,深深的无力感和对兄弟相残的恐慌,导致她下了一招臭棋,试图将梁王推上储君之位,以便景帝不好再对幼弟下手,然而不但失败告终,反而愈发坚定了景帝除之而后快的杀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以往权势滔天的窦太后,此时却是个可怜的母亲,试图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挽救幼子的性命。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家宴,她之所以没有邀请景帝,也正是希望太子刘彻和梁王刘武二人,能单独坐下来,化解宿怨,以便让景帝放下弑弟的心思。

酒过三巡,窦太后见叔侄二人言谈甚欢,随即起身离席,微笑道:“哀家有些累了,先去歇息片刻。你们可不许走,过会哀家还要和你们好好唠唠。”

太后招了招手,宫人们尽皆随她朝后殿去了,空旷的侧殿中仅余刘武与刘彻叔侄二人。两人默然不语,各自品尝着桌案上的美酒佳肴,似乎都忘记了对方的存在。

良久后,性格直率的刘武似乎有些憋不住了,冷哼一声,将酒樽重重的顿在案上。

刘彻微微叹了一口气,率先打破沉默道:“皇叔难道还体会不到皇祖母的一番苦心?还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刘武面色铁青,冷冷道:“本王以诚心待陛下,然陛下却不以诚心待我,难道还是本王的错?!”

刘彻倒也没有丝毫顾忌,颌首认同道:“皇叔为人直率,虚怀若谷,孤王也甚为敬佩。只可惜,对于父皇的心思,皇叔领会得有些迟了。”

“陛下曾许诺百年后,传位于本王。本王虽知乃是酒后戏言,却也感念兄长深情厚谊。即便是刘荣被立为太子,本王也未曾心怀不满,仍愿尽心辅助陛下。然而刘荣被废,陛下却暗自命袁盎诸臣,开朝议,威逼母后,将本王驱离长安,以便将你立为太子。直至那日,本王才真正明白,陛下视诸侯为心腹大患,对本王更是只有利用没有信任,我早晚得死,吴楚七国就是本王的榜样!”刘武举起酒樽,扬起脖子一饮而尽,惨笑道:“本王原本从未奢望成为大汉的帝皇!都是陛下,我的好兄长,你的好父皇,生生将本王推上不归之路!”

刘彻没有反驳,因为刘武所言皆是实情,景帝确实很不厚道,打从即位之初,就一直算计自己的亲弟弟,史上的梁王刘武简直就是被他生生逼死的。梁王去世后,窦太后哭得极其伤心,多日吃不下饭,说:“帝果杀吾子!”显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景帝早就设好了套,处心积虑就是要搞死梁王。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刘彻略微有些伤感,前世他几乎从未体会过亲情,实在不愿见皇祖母伤心欲绝,颇为无奈道:“只是孤王还有些疑惑,想向皇叔请教一二。”

刘武摆摆手,颇为豪爽道:“有话但说无妨,你小子虽然也奸猾似鬼,却隐隐有几分风骨,颇对本王胃口。”

“既然皇叔知晓父皇的意思,却为何还如此跋扈?孤王听闻皇叔筑东苑,方三百余里,广睢阳城七十里,大治宫室,为复道,宫台楼榭绵延三十里。又用天子旌旗,从千乘万骑,出称警,入言跸,拟于天子。招延四方豪桀,自山东游士莫不至。如今梁国又多作兵弩弓数十万,而府库金钱且百巨万,珠玉宝器多于京师。”刘彻耸耸肩,举杯遥敬刘武,幽幽问道:“皇叔惊才绝艳,又岂会不知,如此种种,尽皆是取死之道?”

“梁国甚大,居天下膏腴地,北界泰山,西至高阳,四十余城,多大县。母后又心疼本王,赏赐自然不可胜道。陛下看似与本王出则同车,入则同辇,实则时刻不忘诸般削弱梁国。你去问问陛下,本王幼时可是跋扈之人?可曾贪恋珠玉宝物?可曾醉心华美宫阙?可曾和他争过天子之位?”刘武仰天长叹,满腹惆怅道:“如今本王变成此等模样,如此性情,尽要归功于我那至亲兄长!”

刘彻沉默半晌,当今太后窦漪房原是个小小的宫女,由于出身卑微,没机会亲手养育两个儿子,刘武从小就由兄长刘启多加看顾。想来皇帝老爹打小就对亲弟弟性格养成,硬是把原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十佳少年刘武带成飞扬跋扈的性子。

所谓“三岁看老”,虚荣跋扈的刘武自然不适合托付社稷。是以窦漪房入主东宫后,汉文帝要在她的两个儿子中选择储君,即使明知刘启为人阴狠,却也只能立为太子。刘彻想到皇帝老爹当初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计,实在比穿越众还要牛x得多。

想到此处,刘彻心中咯噔一下,背后冷汗直冒,他领悟到自己似乎想错了。他费尽心思,甚至恳请皇帝老爹,启用居功自恃的周亚夫为沛郡太守,在梁国周边陈设重兵,防止梁王造反。如今想来,却是看错了梁王,也看错了景帝!

刘彻之所以如此提防梁王刘武,只因按照史书记载,不久后,他的谋士羊胜、公孙诡等人建议刺杀袁盎等十余名朝廷重臣,以解当初朝议一事的心头之恨,尽管遭到韩安国的反对,刘武还是采纳了羊胜等人的建议。

袁盎等人被杀后,汉景帝穷追不舍,梁王刘武命在旦夕,被迫接受韩安国的建议,让羊胜、公孙诡自杀,派韩安国到长安城去谢罪,形势才缓和下来。然而梁王从此被禁足在梁国,虽然家资巨万,心情却非常郁闷,每每听说太后生病,就寝食不安,多次要求在留在长安侍奉太后,都没有得到允许。后来出猎途中,愚见一头怪牛,两只脚长在背上,刘武非常恶心,回来后就病热而死。

不对!不对!如今看梁王刘武的言谈举止,绝对不是那么疯狂和愚蠢的人!

羊胜、公孙诡都是齐地的名士。公孙诡更是多奇邪计,初见梁王时,便获赐千金,官至中尉,梁号之曰公孙将军。而刘武虚怀若谷,惊才绝艳,门下拥有司马相如、枚乘、邹阳等留名千古的顶级人才。梁国内史韩安国更是窦太后亲自任命,至诚至孝的梁王怎么敢如史书般,由于韩安国反对刺伤袁盎等人,而将他囚禁下狱?

不管是从谋士,还是从梁王本身,都不可能使出刺杀朝廷重臣这种昏招的。唯一的可能,就只剩下栽赃嫁祸!而景帝对这个弟弟怀有杀心,但是梁王功劳很大,特别是他还得到太后的喜爱,没有真凭实据不能轻动。正是此次震惊朝野的刺杀事件,给了前世的景帝机会,派出酷吏郅都,赶赴梁国,将此事办成了铁案!梁王遭到大汉贵族阶层的一致嫉恨和唾弃,从此一蹶不振!

刘彻想到此处,不由心中大骇,皇帝老爹!一定是皇帝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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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播下种子

是夜,太子刘彻入未央,与景帝彻夜深谈,直至天色微明方才离开。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沐浴着晨雾,刘彻满心感叹,如今大军出征河朔在即,皇帝老爹不再如史上一般,急于解决梁王,想来袁盎等十余位朝廷重臣暂时能逃过一劫。

然而,梁国富饶,兵强马壮,至今未加入皇家实业集团,削藩之举便无从着手。而梁王府中的诸多谋士和背地里支持他的世家豪门,也不会甘心梁王向景帝彻底妥协。可以说,局势演变至今,已不是景帝和梁王可以完全掌控的了。这是两股政治势力的生死较量,梁王作为如今势力最大的刘姓诸侯王,就像一杆旗帜,被身不由己的被推上了对抗中央政府的道路,而且必将越走越远。

而景帝,正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吴楚之乱,让他大幅削弱了各地诸侯。只要再给诸侯王们施加更大的压力,让他们全部靠向梁王,最后借故一网打尽,就可以彻底解决国内问题。可以说,史上的汉武帝能完成大汉真正的大一统,进而开疆拓土,开创千古盛世,景帝功不可没。文景两代帝皇,无论是哪一个,都比武帝更有资格称为千古一帝!

刘彻穿越后的所作所为,虽然延缓了梁王的失败,却最终无法改变残酷的现实。即使景帝暂时被汉匈之争分散了精力,却仍将削藩作为首要目标。哪怕是刘彻自身,也对诸侯王存着必须剿灭的心思。只是他始终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梁王能尽快放下一切,主动申请回京长驻,甚至入住皇家庄园,将梁国交由中央政府代管。也唯有如此,才能让皇祖母有生之年,看不到兄弟相残的悲剧一幕。

数日后,梁王归国,太后和景帝却并未露面,只是遣太子刘彻相送。霸城门外,叔侄二人相视无语,沉默半晌。良久后,梁王拍了拍刘彻的肩膀,幽幽道:“彻儿你果然比刘荣强上不少,陛下生了个好儿子,宗室幸甚!大汉幸甚!”

刘彻微微一笑:“今日一别,皇叔多加保重。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侄儿作为太子,却是不得不争。只得厚颜请皇叔多以苍生为念,则百姓幸甚!大汉幸甚!”

梁王闻言一愣,苦笑着摇摇头,并未多言,朝刘彻摆摆手,遂登上车辇,缓缓离去。刘彻随即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朝宫城疾驰而去。两人沿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再见之日,想来必已物是人非。

岁月匆匆,如水流逝,转眼已是惊蛰。

南山脚下,益农候裘离正指挥着农学院的学子们来回犁田,翻起的泥土里有大量的虫卵,从养殖场运来的许多家禽,吃得十分欢快。

裘离原只是御园里的匠,因为擅于嫁接和育种,又识些字,被太子殿下任命为农学院的院长。去年秋收后,更是因为孤儿院的官田亩产大增,而被天子破格赐予益农候的爵位。他虽有爵无官,却是大汉朝堂上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原因无他,只因农学院的先生们如今颇为抢手,获得大量化肥的权贵们,纷纷希望能得到农学院的“农事指导”。

虽然皇家实业集团组织了数次大规模的“农业讲座”,让他们派出府中农户参与学习,但老奸巨猾的权贵们还是希望能派遣农学院的先生们亲临指导。太子刘彻自然是乐见其成,想要转变权贵们的观念,进而让他们认识到科技的重要性,从而提升各种工匠的地位,就必须从他们的切身利益出发。而对于土地所有者而言,最为关注的便是农田的产出。

如此一来,农学院的先生和学子们,纷纷奔赴关中各地,传播农学院中所掌握的各种农业技术。而裘离则带着几个留守的先生,开始了农学院的“扩招”工作,从孤儿院中大量招收新的学子,同时将南山脚下的百亩实验田扩展到千亩,不但种植小麦,大豆,水稻,粟米,最重要的就是种桑养蚕。

刘彻深深明白,一旦夺回河朔之地,依靠长城死死遏制住匈奴铁骑,如今已元气大伤的西羌诸部,必将被汉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扫荡殆尽。届时,丝绸之路将会比史上提前数十年出现在世人眼前。精美的丝绸和瓷器,将会为大汉的工业化注入急需的资源和庞大的市场。

汉代的丝绸发展还远远不如唐宋的盛况,主要是江南并未完全开发,桑树和蚕种也没有经过挑选和细致繁育。开发江南是一项巨大的系统工程,非一夕之功。当务之急,就是培育出优良的桑种和蚕种,大幅提升丝绸织造工艺。

各项农业技术对于刘彻而言,不过是昏睡几日,从书库中提取的简单事情。然而,具体执行,却是极为艰难和漫长。农业技术,不像工业技术一样,有图纸就行,必须慢慢的实践,一代一代的选种,培植。毕竟物种的进化,是根本无法跳跃式前进的。

面对刘彻魔怔般的铲平了小半个御园的奇异草,大肆种植桑树和白叠子,景帝没有丝毫干预。景帝如今已将全副心神放在即将到来的汉匈大战上,面对自己日渐衰弱的身体,他作为一个务实的帝皇,明白这次大战恐怕将是决定自己历史定位的关键一战。至于太子刘彻所说的牧马狼山,横扫大漠,恐怕就没他什么事了。

即使景帝明白,按照目前的发展势头,大汉帝国很可能将在刘彻的领导下将完成远超前人的千古伟业,成为寰古一帝。然而作为一个帝皇,景帝也有自己的雄心壮志,就是要打好河朔一战,尽复中原。若是再能扫灭西羌,坐拥西域,就更是大大的功业。既然“后无来者”铁定做不到了,但能做到“前无古人”,也定能名垂青史!

耿老汉很烦恼,作为快要知天命的泥腿子,如今要和十来岁的娃娃们一起学认字,实在要了他的老命。然而农学院的院长裘离再三叮嘱,这是太子殿下对先生们的要求,哪怕不会写字,至少要能认字。

耿老汉自然不能悖逆殿下的严令,在他眼里,殿下实在是个大圣人。不但供军中孤儿们衣食无忧,还派先生教他们学问,让他们长本事。耿老汉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平日里觉得自己住这么好的屋子,拿这些多的月例,实在有负皇恩,莫说殿下是让他识字,哪怕是让他上刀山下油锅,他也会梗着脖子往前冲。

于是,耿老汉每日等赵立这些娃娃们下了学,就让他们到家里来,吃上一顿晚膳,顺带着教他识字。连着数月,倒也能认出不少字了。但也只限于认得而已,连在一起就搞不懂是啥意思。

和耿老汉有一样烦恼的先生不少,裘离有些无奈,只得求助于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刘彻得知后,苦思良久,也想不出好的解决方法。古文的确有些晦涩难懂,即便他穿越大汉十数载,每日也算勤奋好学,却也不敢自负能识文断字。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皓首穷经,终日埋头研究典籍的老学究了。

被逼无奈,刘彻决定在孤儿内院小范围内推广“白话文”。即使后世很多喷子认为这样会埋没华夏传统文化,此时也顾不得。文字和语言本就是不断进化的,只有顺应社会的发展趋势,才能将文明传承下去。若是一直按照古文推广教育,刘彻这一生,啥也不用干了,单单全民教育就能让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为求心安,刘彻特意召来太学祭酒,太子太傅卫绾,同他商议太学扩编一事,增设专门的书法,古文两科。刘彻明白,白话文通俗易懂,在即将到来的工业化进程中,将会成为科技发展和社会大众的主要文法,进而会彻底将古文排挤出主流体系。适当的给予古文一些保护,在太学设立一些“保护区”,还是很有必要的,免得千年后,诸子百家的典籍都无人能懂,就太悲催了。想想后世的新中国,多少狗屁不通的砖家叫兽肆意歪曲经典,看了叫人蛋疼。

尽人事听天命,和卫绾商议完毕,刘彻便招来太子詹事府里的众多书吏,亲自教导他们“白话文”的文法。由于从前刘彻就曾教导过他们一些标点符号的用途,甚至后世的汉语拼音,他们倒是接受得很快。当然,简体字刘彻暂时还没敢推行,这是牵涉到“祖制”的问题,搞不好要被御史们弹劾的,须得缓行。

作为机械和化工双料硕士,刘彻绝对是个好的理科老师,然而却未必是个好的文科老师。他抓耳挠腮,不到半个时辰,就把肚子里那点少的可怜的文学常识全部掏空,只能悻悻的曲解道:“要学这白话文,须得先写散文,啥叫散文,就是形散神不散,把平时说的话如实写下来就是散文了。”

众书吏一头雾水,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言。刘彻苦恼的挠挠头,无奈的让他们退下。随后,刘彻昏睡数日,愣是从书库里改编出几本厚厚的散文集,交由书吏们好生研读。

不久后,孤儿内院开展了声势浩大的征文比赛,仅限白话文叙述的散文体裁,入选前十的好散文将获得万钱的重赏。出乎意料的是,几乎所有的老学究们都没有入选,反倒是那些十来岁的娃娃们,仅仅在内院学了年余,硬是写出了不少好散文。

刘彻阅卷完毕,不由感叹道:“还是白纸好作画,教育始终要从娃娃抓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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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朝堂与沙盘

未央正殿上,望着端坐于主席的太子刘彻,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请使用访问本站。刘彻冷冷的扫视了一周,朗声道:“诸位大臣有何事上奏?”

(注:因为当时没有龙椅,太子监国时可坐正殿主席,并不僭越。)

“禀殿下,陛下缺席早朝已三日,是否龙体违和?”丞相袁盎缓缓离席,行至正殿中央,躬身问道。

刘彻微微一笑,解释道:“父皇身子康健,如今正连日处理紧急军务,丞相无需多虑!”

袁盎却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他一揖到地,瓮声道:“禀殿下,中央官署(相当于国/务/院)并未接到任何战报,有何紧急军务,竟让陛下如此着紧,乃至荒废政务?”

“大胆!毁谤天子,该当何罪?!”掌印太监孙全双眉一扬,阴测测的呵斥道。

“臣知罪!”袁盎扑通一声跪倒,额头连续三次重重的叩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待他抬起头来,额头已是青紫一片。他却丝毫不以为意,旋即挺直上身,道:“然臣今日若再见不到陛下,宁愿跪死在这朝堂之上!”

刘彻抬手制止了还欲斥责的孙全,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袁盎,复又扫视了一圈群臣,缓缓问道:“还有哪位大臣如丞相一般想法?”

正殿内瞬间变得寂静无声,压抑的空气似乎已完全凝固,让人有些窒息。

片刻后,太农令曹栾起身离席,不发一语的来到袁盎身侧偏后的位置,缓缓跪倒,腰杆却挺得笔直。随即不断的有大臣离席而出,跪倒在地,须臾间密密麻麻二十余人便跪满一地。

刘彻丝毫不以为意,摸了摸下巴,看向稳坐席上的窦浚,问道:“大行令以为如何?”

窦浚闻言一愣,赶忙起身避席,沉吟片刻,躬身道:“既是陛下军务缠身,是否可让诸位大臣觐见太后?”

刘彻眯着眼睛,不置可否,旋即扭头看向公孙昆邪:“典属国意下如何?”

公孙昆邪站起身子,微微一揖,声若洪钟:“既然天子曾颁下旨意,若陛下缺席,便让殿下代为监国,那还有啥好说的?!”

刘彻微微颌首,摆手示意窦浚和公孙昆邪归席落坐,复又打量着面带迟疑的廷尉张贯,皱起眉头问道:“张廷尉,你有何想法?”

张贯偷偷瞄了一眼面色阴沉的窦浚,犹豫片刻,唯唯诺诺的起身答道:“臣无异议!”

刘彻闻言,心中腹诽不已。无异议,到底是对谁的看法无异议?

“孙全,宣旨吧!”刘彻沉默半晌,随即面色一松,微微笑道。

“诺!”孙全躬身应诺,随即取出一份圣旨,朗声道:“大汉皇帝诏,宣丞相袁盎,太农令曹栾,骠骑将军秦勇至未央平虏殿觐见。即日起,着中尉张汤领北军,加紧京城防务;京畿除三辅之地,弘农,河东,河内,河南四郡所属郡兵,尽皆交由骁骑将军秦勇节制;三辅之地所属郡兵,着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各自节制,非圣旨与虎符齐备,不得调兵,违者夷其九族!”

诏令一出,满朝大惊。丞相袁盎更是骇然失色,终于确定太子殿下所言非虚,陛下确是有紧急军务,而且必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京畿七郡之地,郡兵数十万,而关中历来民风彪悍,可以说大汉最强大的军事力量除了长安城的十万中央军,就是这数十万京畿郡兵了。一般不会轻动,即使数十年来,匈奴人屡屡犯边,也不过最多动用周边郡县的兵力。如今京畿七郡尽皆备战,可以料想,规模之大,丝毫不亚于当年高祖与冒顿单于白登一战。

刘彻没有理会议论纷纷的群臣,也不吩咐孙全,径自起身离席,小手一挥道:“退朝吧!”随即在群臣呆滞的眼神中,缓缓朝后殿走去,挥一挥衣袖,不留下一片云彩。

新落成的平虏殿内,两眼通红的景帝瘫坐在椅子上,端起桌案上茶杯,慢慢品了一口。大殿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中不仅砌有高山、丘陵、城池等,而且还用蓝矾铺成江河。若是熟悉大汉地形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分明就是缩小版的河南之地。

为了制成这个等比例沙盘,刘彻费了整整半月有余,才将书库中的地图详细描绘出来。再结合景帝派遣到河朔的数百密探,费了近半年收集到的各种当代地形和匈奴军事分布,细细分析和调整,这才确认出完整而准确的军事地图。

随后,景帝便力排众议,平生第一次“奢侈”的耗费巨资,完全遵照太子刘彻的设计,修筑了平虏殿。而刘彻则亲自指挥太子詹事府的工匠,耗时月余,完成了长宽各五丈的河南之地等比例沙盘。

由于沙盘太大,站在边上根本无法一览全景。刘彻特意在平虏殿甚至了三圈内置楼层,就如同后世的中空茶楼。将沙盘放在天井处,人站在三楼,向下望去,便可一览无遗。为了能同时看清细部,刘彻还特意命人不惜工本的纯手工打磨出近百片玻璃透镜,制作成了大汉第一批望远镜。

景帝第一次看到望远镜,便将其视如珍宝。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东西出现在战场上,作用何其大。即便是刘彻直言造价高达万钱,却也没有阻拦住景帝的澎湃的热情。直到刘彻承诺制作出百架望远镜,供他分配,景帝才志得意满的放过刘彻。

景帝并未要求刘彻献出望远镜的制作方法,他很清楚,匈奴人攻打雁门塞时使用的攻城器械乃是国之重器,却仍然外流到匈奴人之手。想来若是大量制作望远镜,恐怕用不了多久,匈奴人手里也不会缺少。历来小心谨慎的景帝,甚至要求刘彻今后制作望远镜时,每架都要留下独特的记号,以便今后用于追究胆敢通敌之人。

景帝整整在平虏殿内呆了三天三夜,寸步不离。所幸刘彻早有考量,殿内吃喝拉撒各种设施都很齐备,甚至还派了几个御医照应着,皇后王娡也不时来提醒景帝作息,这才没让景帝“过劳死”。

其实刘彻倒是很能理解皇帝老爹,作为大汉天子,看着即将纳入大汉疆域的如画江山,自然兴奋不已。看沙盘和看军报,两者之间的快感压根不是一个等级的,这就是后世所谓的“视觉冲击”。就算不是景帝,换作其他雄性激素正常的男性,恐怕也是喜欢战争沙盘的居多吧。

何况景帝还不只是欣赏沙盘,更能欣赏到即时战报。虎贲营和羽林营早就接受过兵棋推演的训练,这几日正在期门校中,分别凭着两个微型沙盘,进行攻打河南之地的兵棋推演对抗。每隔一个时辰,作为裁判的军法处将官,就会将即时战报汇总到平虏殿,在大型沙盘上一一重新推演,看得景帝过瘾不已。他深深沉迷进去,时而破口大骂,时而高声赞扬,对每份战报不住评头论足,甚至恨不得自己亲自参与这劳什子兵棋推演。

当下朝归来的太子刘彻走入平虏殿时,长达三天的数场兵棋推演已结束了近一个时辰,景帝终于微微回神,坐在三楼围栏边的椅子上,慢慢品着刘彻炮制的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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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廷尉汲黯

景帝放下手中的茶杯,饶有兴致的问道:“今日早朝情形如何?”

“确如父皇所料,丞相一系的诸位大臣,誓死求见父皇。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刘彻微微笑道,没有一丝愤懑的味道。

“恩,当初朝议之时,也是他们反对立梁王为储君,俱是忠心之臣。”景帝没有丝毫讶异,袁盎为首的保皇派,只会忠于社稷,忠于天子,即使是太子刘彻,如今也还掌控不了。他捋了捋胡须,笑道:“皇儿倒也无需气馁,如今你年纪尚幼,朕的身子虽日渐衰弱,却也还能再撑几年,来日方长嘛。”

刘彻认真的看着景帝,缓缓道:“父皇多虑了,朝堂能有这些忠心耿耿的大臣,社稷幸甚!”

景帝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似乎不经意的问道:“窦氏有何异动?”

“窦浚提出让群臣觐见皇祖母,似乎有让皇祖母代为辅政的意思。”

“哦?”景帝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抖,眉毛不露痕迹的扬了扬,眼中的寒光一闪即逝。

刘彻若无其事的继续道:“倒是公孙昆邪坚持依旨行事,由儿臣代为监国,想来是公孙贺的缘故吧。”

景帝摇摇头,戏谑道:“皇儿何必替他掩饰?你也太小瞧朕了,难道怕朕会剪除你的羽翼。皇儿如今不过是只雏鸟,长了些许绒毛罢了。若是朕年富力强,倒还畏惧皇儿结党营私,意图篡逆。可如今的情势,哪怕是朕百年之后,皇儿的势力仍未必能与一干外戚抗衡。吕氏之祸距今不过数十载,朕实在放心不下啊!”

刘彻无奈的耸耸肩,也没有试图劝慰皇帝老爹。慢性肺炎本就是磨人的顽疾,时刻提醒着景帝,让他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既然皇帝老爹本人都毫不避讳的言及生死,刘彻也就不需要矫情了。

刘彻沉吟片刻,已有所指道:“倒是廷尉张贯,迟疑不决,似乎想独善其身啊。”

“张贯出身低微,比不得那些世家豪门,自然小心谨慎,倒也情有可原。”景帝不以为意,显然也不甚重视张贯的立场问题。

刘彻摇摇头,严肃道:“即便张贯位列三公,甚或投靠外戚,儿臣都可谅解。然而如今他身为廷尉,位列九卿,却唯唯诺诺,行事犹豫,实在不宜继续担当如此重任。”

景帝闻言一愣,疑惑道:“皇儿何处此言?”

“廷尉职掌天下刑狱,所判皆为重案。依汉律,可驳正天子﹑三公所判刑案。廷尉若是受诏﹐还可逮捕﹑囚禁和审判有罪的王或大臣。礼仪﹑律令皆藏于廷尉﹐并主管修订律令的有关事宜。如此重任,交由一个钻营怯懦之人,有百害而无一利!”刘彻沉声答道,政治立场不是问题,关键是廷尉相当于后世的最高检/察/院和最高法/院,甚至还拥有立法权,交给一个软蛋管理,比交给坏蛋还糟糕。

景帝沉吟片刻,颌首认同道:“皇儿言之有理,只是这廷尉的人选?难道皇儿想启用中尉张汤,或是将郅都召回?”

“张汤就任中尉,已是破格拔擢,若是再升任九卿,不免招人非议。如今大战在即,郅都身负重任,不可轻动。”刘彻赶忙否认,解释道:“何况张汤与郅都均为酷吏,一贯狠辣异常,只可掌刑罚,断不可掌律令!”

景帝颇为认同刘彻的看法,张汤与郅都太狠辣,出手不留余地,若是执掌律法,怕是比商鞅有过之而无不及,实非社稷之福。秦朝暴政,二世而亡的例子就活生生的摆在眼前。

景帝皱着眉头,问道:“既是如此,皇儿可有其他人选?”

刘彻点点头,缓缓道:“太子洗马,汲黯!”

“哦?”景帝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却并未多言。太子洗马是辅佐太子,教太子政事,文理的官员。位列九卿之下,品级倒是适合。汲黯也算出自名门,他的祖先曾受古卫国国君恩宠。到他已是第七代,代代都在朝中荣任卿、大夫之职。刘彻被立为太子后,汲黯靠父亲保举,当了太子洗马,因为人严正而被人敬畏。

景帝沉吟片刻,问道:“朕对汲黯为人不甚知晓,皇儿以为如何?”

刘彻面露难色,勉强评价道:“汲黯乃是个傲慢的直臣。”

景帝不由来了兴致,笑道:“这倒有点意思,皇儿且细细道来。”

“汲黯与人相处傲慢,不讲礼数,当面顶撞人,容不得别人的过错。与自己心性相投的,他就亲近友善;与自己合不来的,就不耐烦相见,士人也因此不待见他。但是汲黯好学,又好仗义行侠,很注重志气节操。他平日居家,品行美好纯正;教导儿臣时,喜欢直言劝谏,丝毫不顾及儿臣的脸面,时常仰慕傅柏和袁盎的为人。”

景帝闻言,满脸戏谑道:“莫不是皇儿受不了汲黯的难缠,才将他举荐给朕的吧?忠言逆耳,身为太子,还需有些容人之量才是。”

刘彻被点破了小心思,略显尴尬道:“也不全然如此,汲黯却有大才,所谓瑕不掩瑜,足以胜任廷尉一职。”

景帝摆摆手,饶有意味道:“不成不成!袁盎那老顽固已让朕头疼不已,若再加上个年轻气盛的汲黯,朕怕会被活活气死。”

刘彻大急,赶紧给皇帝老爹戴高帽:“父皇身为天子,自然有天家的气量!”

景帝哑口无言,却是反驳不得,毕竟自己才刚刚教育儿子要有用人之量。他沉吟片刻,无奈道:“也罢!汲氏一门,历来忠心耿耿,又属豪门,想来汲黯也不惧权贵胁迫,便让他试试吧。”

刘彻闻言,长舒一口气。史上的汲黯,在武帝朝曾列于九卿,好直谏廷诤,武帝称为“社稷之臣”,才能毋容置疑。如今能让他尽早入朝为官,熟悉政务,今后对刘彻掌权,便是一大臂助。

就在此时,掌印太监孙全来报,丞相袁盎等大臣奉旨觐见。景帝示意刘彻先行从后殿离开,毕竟袁盎等重臣近日对刘彻监国颇多疑虑,此时相见不免有些尴尬,甚至会为日后留下一些隔阂。刘彻自然能体会皇帝老爹的良苦用心,欣然应诺而退。

是夜,袁盎等诸位重臣滞留平虏殿,彻夜未归。

翌日早朝,暌违数日的景帝赫然露面,并将廷尉张贯去职,改由太子洗马汲黯升任。往常以直谏闻名的丞相袁盎,出人意料的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显然是和皇帝已经通气。群臣不由暗自疑虑,猜测着袁盎等人昨日觐见陛下时,到底谈了些什么。

然而,下朝之后,袁盎等人三缄其口,对此事讳莫若深。一时间,各种传言喧嚣而上,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抱歉,由于要完成承诺,在六点上传,字数少了点,下章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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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秦立入虎贲

景帝中元二年三月下旬,期门校中的虎贲和羽林两营,终于完成了扩编,独立成校。请使用访问本站。虎贲和羽林之名,首次出现在汉军正规编制中。

汉朝的京师兵主要有南军和北军。中尉所领的屯兵驻于未央宫北,负责守卫京城和维护治安,称北军;与之相对,由卫尉统领的称南军,负责王宫宿卫警备,为大汉禁军。南军由于驻守宫城之中,兵员数量有严格限制,不得多于两万,南军各个校尉领军不得超过八百。期门校建立之初,隶属于南军,加上皇帝和太子间无言的默契,故由卫尉丞田蚡兼期门校尉,校中仅有羽林两百,虎贲六百。

然而,雁门一役,让景帝真正见识到了羽林卫的重要性。这种太子刘彻所谓的特种部队,往往不和敌军硬抗,但却能屡立奇功。不但能以很小的伤亡,杀伤大量敌人,还能疲敌,扰敌,甚至袭杀敌军将领。虽然刘彻一再向他强调,特种作战往往只能尽量削弱敌军,想要彻底打垮敌军,还必须依靠如虎贲卫一般正面作战的主力部队。然而景帝却仍趋向于建立一支更为庞大的羽林卫。

景帝打定主意后,当即下令成立羽林和虎贲两校。同时,为了避开南军兵员编制的限制,羽林和虎贲的主官不设校尉,设仆射,秩比千石。秦律中有仆射称谓,汉代仆射是个广泛的官号,自侍中、尚书、博士、谒者、郎以至于军屯吏、驺、宰、水巷宫人皆有仆射。仆是“主管”的意思,古代重武,主射者掌事,故诸官之长称仆射。两校编制仿北军,兵员上限可多达万人,两校仆射直接隶属天子统率,背地里的实质管理者确实太子刘彻。

卫尉张肃接到诏令,不由心中大骇。期门校建立伊始,他就很烦恼,南军之中存在这样不受他节制的部队,实在有些为难。谁知陛下如今变本加厉,竟然新增两校,不但依旧不由他节制,而且还仿北军编制。要知道,两校的兵员一旦满编,就和南军的人数相当,完全具备夺取宫城的能力了。

就在张肃盘算着觐见陛下,冒死进谏之时,太子刘彻召见了他,严明羽林校的编制限定在两千人,驻守在原期门校内;而虎贲校的编制扩大到八千,驻地移至未央宫北,位于北军屯兵之所。张肃这才长舒一口气,不再有异议。毕竟虎贲校虽然仍挂名在南军麾下,但实质驻地移出了宫城,要头疼的也该是执掌北军的中尉张汤。而剩下的两千羽林,张肃还真不相信他们能以一当十,对抗两万南军将士。

然而中尉张汤倒没有如张肃预料中的烦恼,淡然接受了北军驻地出现八千不受他节制的虎贲将士。酷吏的性子就是如此,皇帝说啥就是啥,不多半句废话,更不会有死谏的想法。哪怕景帝下令让他率兵血洗北阙甲第,只要有诏令和兵符,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执行下去,眼睛都不眨一下。

从年节伊始,虎贲和羽林开始大肆募兵。由于汉初军人的地位很高,而且边关战事频繁,靠军功封爵是平民百姓成为贵族最便捷的途径,再加上两校隶属南军,身负天子亲卫的荣耀光环,自然是趋之若鹜。不过月余,两校便已整编完毕。

而大汉权贵们此时都把视线和精力尽数集中在景帝的各种大规模军事动作上,几乎无暇关注这两个新编列的禁军校营,更不顾上往里面安插人手。直到数年后,虎贲和羽林的少年们,展现出他们锋利的獠牙,权贵们回想今日,不由感慨万千,大呼失策,却是悔之晚矣。

整编完毕的虎贲校的校场上,虎贲将士们正挥汗如雨,加紧操练。原本的虎贲营长马屿,如今已有了正式的官位——虎贲仆射。以弱冠之年,据此高位,统率八千禁卫,可谓少年得意。然而,马屿没有丝毫的骄矜,自从雁门归来,他隐隐有些不甘。雁门一役,数百虎贲卫立下的战功,不及百余羽林卫的零头,实在让他汗颜不已。即便马屿明白这是兵种的差异所致,但心中还是渴望能为虎贲卫正名。

如今虎贲扩编至八千将士,已经具备了太子殿下所谓的正面作战的能力,不由让马屿热血沸腾。他心中清楚,凭着这些新兵,是无法上阵杀敌的,须得按照殿下传下的章程多加操练。按照汉军编制,校中设曲,曲有军候一人,曲下有屯,屯长一人。原本虎贲营中的将官,尽皆分派下去,成为军侯和屯长。最初的六百虎贲卫,暗自依照殿下预先设置的新军制,向上提升一级军职,打散到虎贲校中,成为各级军官。

太子刘彻先前在虎贲和羽林大力推行的新军制,在此次扩编过程中,渐渐发挥出了功效。马屿依靠原本的六百虎贲卫,很快就牢牢掌控住了新成立的虎贲校,各项整编事宜井然有序,新兵们很快便进入了日常操练中。

此时的虎贲校场内,秦立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突然悲从中来,眼眶微红,几欲哭了出来。自打入了太子/宫中,成为太子庶子,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太子中庶子兼虎贲左监李当户,仿若催命厉鬼般,每日都变着法子折腾他。

起因源于年节过后的某次饮宴,李当户当晚喝得叮咛大醉,腹中有些憋涨,随即撩起衣襟,用滚烫的体液浇灌了太子殿下最钟爱的几本珍品海棠。殿下自然恼怒不已,随即吩咐下来,在秦立能打败虎贲营的任意一个将官前,李当户不得饮酒,否则逐出虎贲。

嗜酒如命的李当户接令后,当下就蔫了。虎贲组建至今近两年,当年招收的都是十五到二十岁的良家子,如今年纪最小的虎贲卫都有十七岁了。当然,李当户是例外,不满十三岁的他,已身长七尺有余,再加上满脸胡茬,跟及冠男子也差不了多少。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李当户这般奇葩,秦立就是个正常的少年,不但个头比李当户矮了一个脑袋,身形也整整小了一圈。最糟糕的是,由于秦立从小和晴儿,嫣儿这些女娃瞎混,个性竟然颇为怯懦。不但手无缚鸡之力,平日也是唯唯诺诺,操练狠了还要哭哭啼啼。公孙贺对他的评价是将门犬子,李当户对他的评价却很直接:他就是个娘们!

当满脸不忿,自觉受到侮辱的秦立被带入虎贲大营后,事实证明,用犬子和娘们来形容他,是侮辱了这两个词。

望着被虎贲营普通兵士轻飘飘一拳击倒在地的秦立,李当户狠狠啐了口唾沫:“娘们的胳膊都比你的大腿粗!”

屁颠屁颠跟来看笑话的羽林仆射公孙贺,则是满脸戏谑的颌首认同道:“獒犬至少还能咬人。”

总之,李当户不得不接受现实,短时间内,他恐怕只能望酒兴叹了。李当户的想法简单而粗暴,害我不爽快,你也别想自在。自此,在每日的操练中,秦立免不得常常被李当户当做发泄对象,拳打脚踢是常事。所幸李当户下手分得出轻重,从不往要害处招呼,专挑肉厚的地方下手。李当户最喜欢的地方,就是秦立的臀部,每日都要踹上几脚,方才过瘾。

秦立的祖父骠骑将军秦勇,乃二品常置将军,可参与宫中机密,平时参与决策、处理军国要务,战时统率大军出征。由于汉初不常置大将军一职,而太尉须得参与政务,平时并不亲自掌军,因此骠骑将军是常置的最高实质军事统帅,秩比三公。

数日前,陛下颁布旨意,着秦勇统帅节制弘农,河东,河内,河南四郡所属郡兵,整军备战。秦立闻讯,不由满心欢喜,期盼能随祖父出征。倒不是他求功心切,而是希望借机逃脱李当户的魔掌。

虽然汉初禁止尚未成丁的男子从军,但将门世家一般都会将族中少年提早带入军中,让他们熟悉军营,甚至参与作战,以便为日后延续家风。李当户才刚刚断奶,就被李广抱在怀里,和匈奴人血战边关。而公孙贺,在吴楚之乱中,更是以十岁稚龄,跟着公孙昆邪带领骑兵,冲击叛军大营,夺旗而归,立下大功。

然而,当秦立涕泪横流的向祖父诉苦请愿,希望随军出征时,秦勇皱着眉头,鄙夷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即请出家法,把秦立吊起来毒打一顿,随即派贴身侍卫将他抬到虎贲大营门前,一脚踹了进去。

闻讯赶来的李当户,铁青着脸,拎起秦立的领子,拖到粪坑边上,狠狠的抛了进去,朝一旁正在掏粪的将士淡淡道:“看好了,别让他溺亡就成!”

此时的秦府中,秦立的父亲,三品常置中领军秦广,看着秦勇老爷子递过来的绢帛,脸色愈发难看。绢帛是太子殿下命人送来的,详细叙述了秦立入宫后的种种表现,虽未有任何不好的评鉴,却隐隐含有询问之意。毕竟太子庶子,一般都是权贵豪门推荐家中的继承人担任,显然殿下隐晦的表示了秦立似乎并不胜任,你们秦家是不是要换人的意思。秦家在军中威望极大,刘彻必须保证自己身边的重臣,是秦家未来的继承人。否则将来难免会导致秦家的分裂,遗祸甚大。

“羞煞老夫了!”秦老爷子涨红着脸,脖子上青筋爆出:“想我秦氏世代领兵,你怎么教出这么个玩意?!立儿是秦家的嫡长孙,如果不能辅佐储君,就让他死在虎贲大营!”

秦广不敢反驳,无奈的点点头。如今太子殿下已坐稳储君之位,陛下也牢牢掌控了大汉朝堂,世代忠君的秦家又是坚定的保皇派,实在容不得一丝动摇。秦立若是不能得到殿下的认同,也就失去了继承人的地位,只能换上其他的人选担任太子庶子。如此一来,秦立唯有死在虎贲大营,才能保全秦氏一族的脸面,秦家从来不需要懦夫,更不会接受逃兵,哪怕他是嫡长孙也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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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汉军出塞

景帝中元二年四月,右北平和上谷两郡派出六万步卒出边塞,突袭匈奴左部。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毫无防备的匈奴诸部毫无抵挡之力,短短数日内汉军竟孤军深入数百里,直抵燕北长城脚下,却没有继续进军,而是就地扎营,营建防御工事。等到匈奴权贵醒悟过来,随后而至的大量边民和粮草已经输送到汉军大营。汉军开始营建无数棱堡和壕沟,摆出死战不退的态势。

左贤王的王廷置于匈奴圣山——狼居胥山,立燕地数千里,驰援不及。当地匈奴诸部只能向云中单于庭所部求援,驻守云中的匈奴左大当户浑于坭坐拥铁骑近万,却视如罔闻,按兵不动。直到燕北诸部送来珍宝百车,牛羊十数万,这才勉为其难的派出五千精骑驰援燕北。

然而,就在援兵出发数日后,雁门郡太守郅都,持天子诏令和兵符,拜征北将军(二品,不常置,战时设),统率代郡,雁门,太原三郡都尉,令兵十万出雁门边塞,兵发云中。所率十万汉军,有胡骑八千,由胡骑将军公孙歂统率。

所谓胡骑,来源大部分是归降的匈奴人和义渠出身的胡人。大汉最显赫的胡人家族,便是典属国公孙昆邪所属的公孙世家。数年前,更有匈奴将军唯许卢等五人,率部归顺,景帝大悦,将其尽皆封侯。胡骑将军,不常置,秩比二千石,与光禄大夫平级,次于郡守一级。

新任的胡骑将军公孙歂乃是公孙昆邪同胞幼弟,曾在吴楚之乱中,率三千胡骑,且骑且射,生生拖垮了万余叛军,立下大功。此番景帝特意派他辅助郅都,率八千胡骑为先锋,星夜兼程,奇袭云中。

云中城头,左大当户浑于坭面对城外来回奔驰的八千胡骑,面色大骇。公孙歂来得太快,以至雁门到云中一线巡视的匈奴游骑压根来不及送回消息。虽然浑于坭对云中城内剩余的五千匈奴铁骑有信心,绝对能以少胜多的击溃八千胡骑。然而他心中清楚,汉军的主力,绝对不是眼前的胡骑。按多年与汉军交锋的经验,一旦涉及攻城掠地,其出动步卒数量绝对在骑兵的十倍之上。

近十万大军?!浑于坭被自己的猜测吓傻了。他深知匈奴铁骑的强悍,在于野战,在于来去如风,弓马娴熟。若是被困死在这云中城的高墙坚壁之内,便只能下马步战,战力甚至比不上精于步战的汉军。自从军臣单于率单于庭所部大军回返龙城越冬,至今未归。龙城远居漠北,离此地数千里之遥,显然远水救不了近火。浑于坭顿时陷入了左右为难的窘境,是坚守云中,还是避敌锋芒,保存实力?

就在浑于坭犹豫不决之时,数十精骑正驰骋在河南朔方之地。马上的骑兵身着草绿色的怪异服饰,从他们的五官,依稀可以看出,年岁并不大。天空中,十数只鹞鹰正不住的盘旋,偶尔会俯冲而下,缓缓停在骑兵的肩膀上稍事歇息。年轻的骑兵们,便会从马背的背囊内,取出切成细条状的肉片,给鹞鹰喂食。

朔方,北方之意。战国时称为河南地以及北假,原为赵国领地。

赵武灵王二十六年(前300年),赵国攘地北至燕、代,西至云中、九原,置九原郡,此为河套地区建置之始。其后赵国衰落,河南地被匈奴占据。

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遣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略取河南地,修筑了西起临洮,东至辽东的万里长城。以河南地为三十四县,城河上为塞,号为“新秦”。匈奴一度为蒙恬所击败,逃往漠北,十数年不敢南下。

秦末战乱,边地戍卒被调回中原。匈奴一代枭雄冒顿单于统一匈奴各部,东灭东胡,西驱大月氏,南并白羊王、楼烦王,北服浑庾、屈射、丁令、鬲昆、薪荤等部族。匈奴军事力量强大,有“控弦之士”(骑射部队)30余万,不断袭掠大汉北部边郡。

大汉立国数十载,匈奴以河南地为前站,数入边地,“小入则小利,大入则大利”,攻城屠邑,殴略牲畜,杀吏卒,大寇盗,给大汉边民带来沉重的灾难,严重危害大汉北疆的安全。

时至今日,河套及其以南地区,仍由匈奴楼烦王,白羊王所部驻守。背靠漠南,匈奴右贤王的王廷距外长城边塞不足千里,随时可以驰援。

由于地处河套平原,有黄河的滋养,朔方土地肥饶,宜屯田驻守。匈奴人占据后,并未大肆捕杀当地汉民,而是驱使他们从事耕作和放牧,为驻守当地的匈奴将士提供粮草。按理说,河南朔方地就地而居的汉民为数不少,不似茫茫大草原,常常数百里不见人烟。

然而这队年轻骑兵们一路纵马疾驰,已深入河南地数百里,却见到意料之外的情形。整个河南地似乎一片死寂,偶尔碰到一些小村落,也是十室九空,仅剩断壁残垣。大片大片的良田根本无人打理,长满了野草。要知道,

“齐左监,四月可是北方农耕最为繁忙的时节,若是此时还不耕作,今年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收成了。”一个骑兵满脸忧虑,对骑兵首领幽幽道:“整年无收,百姓们怎么会有余粮,一直坚持到明年的秋收?恐怕连明年春种的种子都没有了。”

“你叫赵立是吧?今后别叫我左监,在羽林校内叫我营长,在外叫我齐山,这是咱们羽林的规矩!”齐山皱了皱眉头,教训道:“闲暇时多记些羽林条例,在外暴露官职和身份是大忌!”

骑兵赵立赶忙应诺,他和百余名同窗刚从孤儿内院的军事学院被选拔出来,编入神秘的羽林校。由于赵立在学院内表现优异,无论是体能和战术理论都位居榜首,故羽林仆射,新晋羽林团长的公孙贺,曾特意吩咐营长齐山重点培养他。大家都是军中孤儿,平日相处倒是颇为合拍,但每当涉及军务,就没有任何情面可言。

而营长齐山,是羽林中的传奇人物,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哪怕公孙贺和他提起过几个重点培养对象,但他实在没有闲暇,尽皆交给手下的连长代为教导,故此对赵立诸人并不熟悉。而此次,太子交办下侦查河南朔方,为大军先行探路的任务,齐山索性带上赵立等人,让他们提前熟悉一下羽林卫的职责。当然,少不得要加派人手照看他们,纸上谈兵的军事学院,显然和实战还有巨大差距。

齐山取出背囊中的地图和炭笔,在上面简单的勾画了几笔。他沉吟片刻,又取出白纸,用炭笔在上面用羽林暗语写了起来。暗语是太子刘彻根据后世的密码,设计出的一套保密通讯文字。若用暗语写成的条陈,即使被敌方缴获,也根本无从破译。因为刘彻使用的对照书籍,是前世的《红楼梦》。

条陈分为一式两份,齐山写好后,将白纸卷好,分别放入两个小小的竹管。取出活折,蜜蜡和火漆,将竹管仔细密封好后,他唤人找来两只已经吃饱喝足的鹞鹰,鹞鹰的腿上绑着不同颜色的细绳。齐山将竹管分别绑在两只鹞鹰的腿上,吩咐负责训鹰的将士将其放飞。

鹞鹰被放飞后,在天空中盘旋片刻,便朝不同的方向翱翔而去。分别为上郡的骁骑将军秦勇和长安城的太子殿下带去今日搜集到的消息。

说起这训鹰之法,就不得不提刘余和刘胜这两个终日飞鹰走狗,不务正业的皇子。自打太子刘彻把从匈奴使臣馆驿里强夺来草原鹞鹰交到他们手中,不过月余,便训练的服服帖帖的。不但如此,竟还愣是总结出一套训鹰之法。

刘彻闻讯后,不由大喜,暗自感叹自己无心插柳的先见之明。果然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世间从不缺乏人才,只缺少伯乐嘛。刘彻派出羽林卫跟两位皇子学习训鹰之术,还重金收购大量的草原鹞鹰,费了大半年时间,终于训成了百余只。

此番齐山侦查河南朔方地,刘彻便大手笔的派出了大半可用的鹞鹰,为今后的普及推广试试水。刘彻不是没尝试过训练信鸽,然而他很快就发现,那是白日做梦。汉朝生态环境太好,满天都是猛禽在翱翔,辛辛苦苦养出的信鸽,没等飞出长安城,就会被老鹰和大雕吃个精光。这就是没有主角光环的坏处,悲哀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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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河朔战况

未央宫平虏殿内,丞相袁盎和太农令曹栾正站在景帝身后,面色潮红的打量着天井中巨大的沙盘。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根据各地前线源源不断传来的奏报,殿中的内侍们不断的移动着沙盘里用来模拟实战的兵棋和旗帜。眼看代表大汉的玄色旗帜已插满燕地西北一线,直逼秦长城,殿内诸人尽皆面露喜色。

“禀陛下,征北将军郅都有紧急军情呈上!”掌印太监孙全微微躬身,双手将一个火漆封存的密匣呈给景帝。

“哦?”景帝眉毛一扬,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扫了一眼满是好奇之色袁盎和曹栾,摆手道:“无需避讳,快快念来!”

“诺!”孙全躬身应诺,接过侍卫递来的利刃,小心翼翼的把火漆刮去,将密匣启封,拿出一卷绢书,朗声念道:“臣启陛下,匈奴左大当户浑于坭已弃守云中城,率其部五千匈奴铁骑突围而出,逃往五原。臣所率三郡步卒,今已进驻云中。胡骑将军公孙歂率麾下八千胡骑,昼夜巡视云中外长城至黄河一线。臣已命五万精兵强夺长城关隘,匈奴历来不擅守城,长城关隘大多废弃。臣擅自专断,已强征十万边民出雁门,至云中,重修关隘。臣今以戴罪之身,誓死扼守匈奴单于庭所部南下之路,天佑大汉!天佑吾皇!”

景帝闻言,剑眉飞扬,朗声笑道:“事急从权,何罪之有?!速速下诏,勉励郅都诸将,待班师之日,再行封赏!”

“诺!”孙全随即应诺而去。

心思灵巧的内侍们,赶忙根据郅都的军报,重新调整沙盘上的兵棋。景帝眼中熠熠生辉,满是激动之色。如今云中以东,右北平以西,可堪一战的匈奴人仅剩浑于坭当初派去驰援燕地的五千铁骑,却也被右北平和上谷两郡的六万步卒死死拖住。如今燕地可谓一马平川,无人可挡汉军兵锋。

“陛下,如今浑于坭率五千匈奴铁骑退往五原,若是于白羊王麾下万余铁骑汇合,岂不是实力大增?”袁盎面带隐忧之色,小心询问道。

景帝摆摆手,胸有成竹道:“无妨,朕便是要让他们合兵一处。即便再加上楼烦王驻守朔方的近万铁骑,也不过两万五千骑,待我数路大军合围,十倍众之,何惧之有!”

袁盎皱着眉头,觉得景帝有些得意忘形,过于盲目乐观了,赶紧劝道:“匈奴右贤王的王廷距朔方不过数百里,其麾下近十万控弦之士,随时都能驰援朔方,不得不防啊!”

“丞相多虑了,太尉窦婴半月前已率边军十五万,沿陇西长城北上,如今想来河南地西面的数百里长城已尽皆为我汉军占据。”太子刘彻刚走上楼来,便听到袁盎在给皇帝老爹泼冷水,随即笑着朗声回应道。

袁盎闻言一愣,眼中写满了疑惑,显然对窦婴出兵一事毫不知情。刘彻不由感叹皇帝老爹的小心谨慎,连对最为忠心的大臣都不露半点口风。帝皇心,深似海,对任何人都会留上一手。

景帝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捋了捋胡须,微笑道:“皇儿可是给朕带了好消息来?”

刘彻习惯性的耸耸肩,也没避讳袁盎和曹栾,幽幽答道:“齐山传信,匈奴去年冬天闹饥荒,从河南地的汉民处抢掠牲畜和谷物,大量汉民无粮过冬,只得背井离乡,远遁山林,挖食野菜草根为生。如今河南朔方地十室九空,故土难离的少数汉民也是饥肠辘辘,怕是快要易子而食了。”

景帝闻言,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装出悲天悯人的模样。虽然景帝表面上爱民如子,但却是个务实到冷血的阴狠角色。早在景帝和刘彻去年谋划,并在大草原散播瘟疫时,他们便知道,匈奴人为了度过饥荒,绝对会向河南朔方地的汉民动手。甚至在景帝的想法里,当地汉民应该会群起反抗,让河南朔方地发生众多暴乱。可如今看来,这些被匈奴人统治了数十载的汉民,已完全失去了抗争的勇气。既然他们已无血性,又抱着故土难离的心思,不肯逃到汉疆寻求庇护,景帝压根不会去怜悯他们。

刘彻也是深以为然,大汉立国以来,一直对愿意回归华夏的汉民多加照拂,在边郡赐予其良田和农具,用以戍边。即使在后世历代,这种政策都算是最优厚的。无奈河南朔方地自秦朝蒙恬陈兵五原伊始,便是秦朝屯田戍边的要地。当地汉民多是秦朝边军后裔,对取秦而代之的大汉,隐隐有些抗拒,大多不愿回归华夏。刘彻对这种宁愿依附外族,也不肯解决民族内部矛盾的顽固分子,没有一丝好感,死了也无所谓。

倒是丞相袁盎个性耿直,为人忠厚,面带忧虑的恳求道:“虎毒尚不食子,河南地的百姓如今困顿至此,还望陛下广施恩泽,救济百姓,以宣爱民如子的德政。”

景帝摆摆手,不以为意道:“此事不急,待尽复河南之地,再商讨不迟。”

见袁盎还要争辩,景帝有些不耐烦,复又道:“若是丞相心急,所幸太农令也在,你慢慢与曹栾商议便是。”

曹栾见皇帝把麻烦转嫁到他头上,当即苦笑不已。陛下的意思很明显,要是曹栾答应袁盎赈济那些灾民,就必须从国库和太仓拿出钱粮。如今各郡粮草大多贮存在常平仓,实质掌控在陛下手中,而殿下则掌控着“皇室储备总署”的数百万石粮草,压根不会让曹栾有插手的余地。

此次大军出征,京畿七郡大军的粮草尽数由太仓供给,相当于后世动用“国有战时储备”。太仓虽有大量存粮,但是每年数十万边军粮草都需要从太仓调拨,而各地赈灾所需钱粮,一旦开放当地的常平仓,太仓必须立即调拨相同数量的钱粮填补常平仓的缺额。总之一句话,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如今想让曹栾从太仓中拿出粮食,不如要了他的老命。

袁盎又何尝听不出景帝的推诿之意,却知道不能把陛下惹火了,只得长叹一声,勉力压下心绪,盘算着改日再找曹栾细细商量。

景帝没再理会袁盎,见刘彻打量着沙盘沉思良久,不由好奇的问道:“皇儿难道还另有谋划不成?”

刘彻回过神来,微微点头道:“恩,儿臣突然冒出些想法,只是还未思虑周详。”

“皇儿且说来,朕替你参详一番,或许会有些助益。”景帝饶有兴致道。

刘彻沉吟片刻,微微道:“如今郅都掌控住云中北面的长城关隘,军臣单于所属单于庭诸部,已然无法驰援朔方,只要窦太尉扼守住西北长城,牵制右贤王麾下的十万铁骑,河南之地便如囊中之物了。”

“殿下有些言过其实吧?即便军臣单于无法从云中南下,难道不会西进与右贤王合兵一处?届时数十万匈奴铁骑,就算窦太尉麾下的十五万新军据有天险雄关,怕也抵挡不住。需知太尉可算孤军深入,骁骑将军秦勇如今陈兵上郡,在攻占西河和朔方前,根本无法驰援太尉。届时太尉的十五万新军可谓腹背受敌,不耐久战啊!”袁盎不等刘彻把话说完,立即摇头反驳道。

刘彻眉毛一扬,隐隐有些不耐烦,这袁盎今日是神经搭错线了么,咋老是挑刺呢?跟这些文官谈论军事,实在是让人无奈,刘彻压下心中的郁闷,解释道:“单于庭和匈奴右部隔着绵延数千里的阴山山脉,本就难以翻越,如今阴山上冰雪初融,更是险象环生。若军臣单于在云中受挫后,再想北上绕过阴山,需得上多少时日?届时我大汉将士早就尽复河南之地,凭借长城天险,加上源源不断的援军,即便匈奴倾族来犯,又能耐我何?”

袁盎无可辩驳,只得悻悻的沉默不语。

刘彻随即转身指着沙盘,继续道:“如今唯一应当防备的是匈奴左贤王,虽然左部王廷位于数千里外的狼山,然而一旦左贤王挥师南下,如今上谷和右北平派出的六万步卒,野战时根本不堪一击。”

景帝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忧色,颌首认同道:“皇儿言之有理,这也是朕最担心的情形,如今燕地看似情势大好,实则险恶异常啊!”

“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就看父皇肯不肯兵行险招了。”

景帝眼睛一亮,急忙道:“哦?皇儿若有谋划,但说无妨,朕自会细细思量。”

刘彻意有所指的幽幽道:“如今上谷和右北平仅派遣郡中都尉率郡兵出征,然而近十万边军仍驻守两郡边塞,未敢轻动,实在有些浪费了。”

景帝闻言大骇,失声道:“皇儿是想动用两郡边军?如今燕地匈奴诸部未灭,况且还有浑于坭派出驰援的五千铁骑,若是两郡边军尽出,被匈奴人攻入上谷和右北平,顺势南下,不但百姓生灵涂炭,我十数万大军也会被切断后路。届时匈奴左贤王挥师而来,那十数大军将尽数葬身燕北啊!”

刘彻沉声道:“可先令两郡下属诸县派遣县兵至边塞接管防务,另着涿郡,渔阳,辽西三郡都尉率麾下郡兵日夜兼程,务必在十日内赶至上谷和右北平两郡,从县兵手中接管防务。”

不得不说,刘彻的这个主意很大胆,甚至疯狂,相当于用后世的警/察接替正规军守备边塞整整十日。殿内众人闻言,俱是骇然失色,沉默不语,尽皆等待景帝圣断。

(呼呼,第三更!虽然晚了不少,但还是算昨天的。周四还是两更,周五周六抽一天三更,补回昨晚欠的一章。写这章不容易,参考了很多古代进军方式,因为怕兄弟们不了解地形,修改了很多次,大家如果有闲暇,可以百度搜索一下汉代的地图,对照一下各种路线,就知道我这几章写得多用心了。。。。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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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全线出击

景帝中元二年五月,右北平与上谷两郡,十万大汉边军齐出,强征边民五万,随军输送粮草,奇袭燕北外长城,死死扼住匈奴左部南下之路。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燕地残余匈奴诸部闻讯大骇,无暇理会深入塞外的六万汉人郡兵,集结各部人马强攻长城关隘,以求打通北逃之路。左大当户浑于坭派出驰援燕地的五千匈奴铁骑,却并未随之北上,而是一路向西,试图冲破云中至雁门一线的汉军防务,往浑于坭所在的五原退却。

早有防备的胡骑将军公孙歂,率麾下八千胡骑,且战且退。如同钝刀子割肉般,不断消耗着匈奴铁骑的实力。匈奴将士虽恨不得生啖其肉,却又丝毫奈何不得,不由士气大减。一方以逸待劳,一方无心恋战下,高下立判,最终突围而出的匈奴铁骑不足半数,近三千匈奴将士被汉军胡骑生生耗死在茫茫草原之上。

待匈奴残兵抵达五原,浑于坭望着面容憔悴,锐气尽失的两千儿郎,悲恸流涕,几不能语。而远在长安未央的景帝,接到公孙歂以伤亡数百胡骑的微小代价,杀敌三千的捷报后,仰天长啸,激动得不能自已。

翌日早朝,近日来极力抨击景帝擅自对匈奴开战,试图遣使议和的朝堂保守势力,眼见为首的窦氏一系罕见的保持了沉默,不由气馁的放弃了努力。面对大汉立国数十年来,从未取得过的对匈大捷,保守派权贵们压根不敢再把劳民伤财,穷兵黩武的帽子扣在天子的头上,否则众多急于杀敌建功的武将,便会急红着眼睛,生生把马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列席参政的太子刘彻对朝堂上的气氛极为满意,大汉铁血尚武,开疆拓土的想法是主流,不像后世的朝代,讲究以德服人。铁与血,盾与剑,远比绚烂的说辞更能让敌人屈服。只要兵锋所指,敌人战栗不已便是了,又何须他们认同泱泱华夏?!

退朝后,袁盎和曹栾再次入平虏殿。前些日子,景帝决定采用太子刘彻的建议,兵行险招,袁盎曾极力反对,几以辞官要挟,最终触怒天颜,被罚在家闭门思过。直至燕地大捷的消息传来,景帝这才下旨,将其释出,如今更是将他宣召觐见。

昨是今非,随着景帝下旨,右北平与上谷两郡的六万步卒,驰援燕北长城,围剿人困马乏,缺衣少食的燕地匈奴诸部,想来用不了多少时日,燕地便会尽入囊中。袁盎当初的坚持和担忧,如今看来,是无可辩驳的短视。然而,景帝却并未责罚于他,反而赏赐百斤,以嘉奖其不顾自身,为民直谏的拳拳之心。

刘彻对皇帝老爹手段低劣的“大棒加胡萝卜”以收买人心之举,腹诽不已,却不得不承认,这番作为在皇权至上的朝代,还是很管用的,没瞧见袁盎跪倒在地,眼泪汪汪的感恩不已吗?换了后世,景帝早就被袁盎喷上一脸了。

是夜,数队轻骑出未央,手持大汉天子的诏令和节杖,绝尘而去。数日后,辽东郡边军与郡兵齐出,近四万汉军浩浩荡荡的开进辽北长城。辽北乌桓诸部闻讯,从辽北长城关隘外仓皇后撤数百里,明显不想参与汉匈之争。至此,云中以东数千里外长城关隘尽数被汉军牢牢掌控,超过三十万的汉军将士和二十余万随军出征的大汉边民,背依险关坚城,彻底阻断了匈奴单于庭和左部二十余万匈奴铁骑的南下之路。

景帝中元二年五月中旬,骁骑将军秦勇率上郡,弘农,河东,河内,河南,五郡郡兵合计二十万,出上郡,直插河套腹地西河。领着安北将军(三品杂号将军,不常置)史惕率京师北军抽调出的万余中垒精骑,奇袭朔方,牢牢牵制住匈奴楼烦王麾下的近万铁骑。楼烦王闻讯大骇,当即派百余铁骑突围而出,前往五原向白羊王求援。

而此时,天水郡太守李广,率麾下细柳营三万精锐骑兵,沿安定,北地两郡边塞外围细细扫荡,将当地匈奴诸部尽数往北边驱赶。短短数日,斩杀匈奴近万,掳掠牛羊数十万,精壮奴隶两万余。再得到天子便宜处置诏令和默许后,李广将战利品尽皆交由前来劳军的皇家实业集团旗下商队,换取了大批珠玉银钱。李广不取分毫,除去上缴国库的部分,其余尽数分发给细柳将士,一时间士气大振,将士们纷纷红着眼,呼喝着杀向河南朔方地,屠尽匈奴蛮夷。

月余前,太尉窦婴,领大将军衔,率十五万边军,沿陇西长城北上,如今已将河南朔方地西面外长城关隘尽数掌控。转而向东强攻,力求与云中汉军会师,将秦始皇所筑的万里长城尽数收复。

直至此时,姗姗来迟的匈奴右部驰援朔方的五万铁骑方才出现在长城关外。闻讯赶来的窦婴,站在长城关隘上远远望去,只见山道上尘土飞扬,一道延绵十数里,望不到尽头的黑线沿着山脊拖沓而来,心中五味杂陈,虽有几分期待,却更多几分担忧。

根据探马来报,此次匈奴右贤王并未精锐尽出,而只是征集附属匈奴各部的五万骑兵,缓缓东来。窦婴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将近十万边军归拢到不足数百里的长城关隘,严阵以待。至于正西方的数千里长城关隘,窦婴并不担心,有着祁连山脉这般天堑,除非匈奴人的战马长了翅膀,否则定然无法绕过西北方的数百里险关坚城,从他处入关。

唯一令他担心的,是五原的白羊王。白羊王麾下本就有万余精锐铁骑,如今再加上左大当户浑于坭残余的七千铁骑,将将两万骑。若是与匈奴右部的援军内外夹击,窦婴手中的十万边军只能腹背受敌,形势堪虑。

远在长安未央的景帝和太子刘彻,也早早考虑到此节,派出轻骑昼夜兼程,诏令云中的胡骑将军公孙歂,率麾下八千胡骑全速西进五原,不求杀敌建功,只需死死牵制住五原的匈奴人,甚至稍稍减缓他们赶往长城关隘的速度,也便是大功一件。

一时间,河南朔方地的局势微妙起来。时间就是生命,刘彻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意味。骁骑将军秦勇麾下的二十万郡兵必须尽速夺取西河,挥师西进,剪灭朔方楼烦王后,度过黄河,方才能驰援窦婴。然而如此一来,耗时极久,窦婴孤军奋战,至少要苦撑月余。更令人忧心的是,一旦楼烦王见机不对,果断弃守朔方,率部直奔长城关隘,窦婴必然压力剧增。十万边军编练不过年余,都是些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届时闹不好便会一溃千里。

刘彻苦思良久,却不得其法,只能心急火燎前往平虏殿与景帝商讨对策。自从开战以来,景帝除了出席早朝,从未离沙盘半步。他甚至命人将卧榻摆放在平虏殿的三楼,枕边放着望远镜,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起望远镜将沙盘细细扫上一遍,以免歇息时漏掉了新呈上的各地军情。

短短月余,景帝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却反倒精神了许多,两眼炯炯有神,根本不像一个久病之人。刘彻打量了他片刻,颇为怀疑皇帝老爹是不是回光返照的迹象。不过倒也不奇怪,所谓人清气爽,最近捷报频传,景帝心情大好,胃口自然大开,连刘彻每日差人送来的药膳,都比从前多吃上不少。

景帝此时刚刚用过午膳,正眯着眼睛假寐,见刘彻到来,随即打了个哈欠,微微抬起眼皮问道:“皇儿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刘彻耸耸肩,丝毫没有打扰皇帝老爹歇息的觉悟,细细的将自己的忧虑细说了一遍。

景帝却丝毫没有紧张的神色,拿起手边的茶杯,细细品了一口,咂咂嘴道:“朕早就醒得了,若是如皇儿这般后知后觉,朕也就不配做这大汉天子了。”

刘彻闻言一愣,忙追问道:“既是如此,父皇认为当如何处置?”

“朕已诏令李广莫再理会匈奴残部,率细柳营三万精骑尽速北上,渡过黄河,准备随时驰援窦婴。至于匈奴残部,就着安定和北地两郡边军清剿便是,虽说步卒赶不上匈奴人的战马,老弱妇孺总是跑不掉的,到时他们便是无根之浮萍,撑不了多久。”景帝捋了捋胡须,复又幽幽道:“朕还着窦婴长子窦义率麾下部众,前往长城关隘增援,窦婴应当能明白朕的意思,死战不退的。”

刘彻嘴角稍稍颤动,我勒个去,这皇帝老爹真心黑啊,明摆着告诉窦婴,若是丢了长城关隘,全家都要死。

刘彻由衷叹服,躬身道:“父皇英明!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景帝闻言,翘起兰指,给诸位读者抛了个媚眼,巧笑嫣然道:“那你们还不赶紧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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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帝国石油

上郡高奴县,临近黄河,码头上,繁忙不已,一桶桶深褐色的脂水被搬运上船,顺流而下。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待抵达弘农后,船队便会转而向西,入渭河,朔流而上,将脂水送到京城长安。

这些被长安来的贵人们称为“石油”的脂水,原本出自高奴县的黑水山中,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山民买不起灯油,常常取来脂水点灯,然而味道极臭,闻得久了还容易害病。因此,脂水原算不得什么值钱玩意,但自从去年秋天,长安城的贵人们带着千余兵士,将黑水山团团围住,扎下兵营,广招百姓收集脂水,搬运到码头后,每石给上十钱的高价,脂水就成了百姓眼中不得了的宝贝。

上好的粟米每石不过八十钱,即使家有十亩良田,辛苦劳作一年,所得也不过千余钱。如今只需收集上百十桶脂水,雇些车子,运到码头,便可顶过去一年的收益,此等好事实在把高奴县的百姓们乐得找不着北,即便是邻县的百姓,也有不少年轻力壮的男子跑来以此营生。

去年冬天,黄河结冰后,不能行船,长安的贵人们干脆就在高奴县城整了个大院子,让百姓们将脂水送到那去,随后由商队押运,走陆路送往长安。贵人们倒是好心肠,路程虽近了不少,但银钱却没有断少,说是天寒地冻,让大家伙多买些吃食衣裳,甚至还在院子里摆上十余口大锅,炖上热腾腾香喷喷的肉汤,让送脂水的百姓自行取用,暖暖身子。

这般慈悲豪爽的贵人可不多见,如今高奴县的百姓们,只要提起长安贵人,没有不连声称颂的。然而,他们还是期待着黄河早些解冻,好让贵人们在码头收脂水,因为在高奴县城里交货,是要比城外多扣掉不少商税的,平白少了一小半收入,还不如多走几步,到码头交货好了,如此税费会少去大半。

虽然高奴县的县令对长安的贵人们恭敬万分,但律法不可违,这商税是不可免除的。不过贵人们看不得税吏打骂百姓,如今码头重新开张,税吏们满脸堆笑的在码头边上摆开桌案,等着百姓们主动上前缴纳税赋。百姓们也是笑容满面,貌似此生以来,从未如此心甘情愿的缴税。若是有人逃税,被长安的贵人们知晓,不但要被官府重罚,还严禁再从事脂水买卖了。其中轻重,百姓们自然分得清楚。

重利之下,必有恶人。当地不少豪强宗家,曾试图不让百姓们买卖脂水,以便他们独占厚利。然而,就在几个百姓被打伤后,长安贵人们拿出银钱让伤者好生将养,随后一声令下,驻扎在黑水山下的千余兵士全副铠甲,分头将高奴县最为跋扈的几家豪强家主尽数从家中拖到县衙。

面色苍白的高奴县令依照汉律,以纵仆行凶的名头,判了个示众一日。兵士们没有丝毫犹豫,将他们活活钉在木架上,摆在城门边上,硬生生放了整整一日。如此“示众”,实在大快人心,最后没有一个家主能活着回去,尽皆气绝身亡,鲜血染红的城门旁的黄土地,想来不久便会浇灌出茂盛的草。

如此一来,高奴县其余的豪强宗家,尽皆噤若寒蝉,纷纷给长安贵人们送来急需的牛马和车子,以免杀红了眼的兵士们拿他们开刀。他们压根没有跟官兵作对的心思,上郡毗邻京畿,又是边郡,乃屯兵重地。若是他们敢对官兵动手,不出数日,郡治赶来的数万边军,就能把他们举族屠尽,尽数碾压成粉末。

至于死了家主的数家豪强,则在贵人们的默许下,被其余豪强瓜分殆尽。但凡反抗者,尽数成了山中的孤魂野鬼。豪强们显然从前没少干这些破事,手脚干脆利落,让长安的贵人们眼界大开,果然够豪迈,够强悍,不愧豪强之名!

不打不相识,豪强们渐渐发现,贵人们讲究劳什子“公平交易”,从不强买强卖,做事极有章法,却又灵泛。即便是剿灭豪强所得钱财,贵人们也毫无避讳的参与“分赃”。这番做派,不但没引起当地豪强的愤懑,反而颇对他们的胃口。北方边郡本就民风彪悍,这些本土豪强,更是看不起矫揉造作的斯文人,反倒是杀伐果决,强取豪夺方能令他们敬服。

开春后,贵人们打算在黑水山脚下建些劳什子石油作坊,用以就地炮制部分脂水。当地豪强闻讯,纷纷主动奉上黑水山周边的地契和房契,还特意言明分文不取。长安贵人们倒没有客气,尽数收下,礼尚往来,用高价向豪强们购买或是租赁大量的奴隶,用以营建作坊,修筑道路。

豪强们闻讯自是狂喜不已,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盘算错,长安贵人们就是豪爽的财神爷。上郡地处北疆,莫以为只有匈奴人会劫掠大汉边民,大汉边郡的豪强世家,也没少招募游侠,组织捕奴队,到塞外劫掠四处放牧的匈奴小型部落。只要时常犒劳边军将士,倒也无人出面制止。当地豪强府里奴隶比牲畜还多,甚至有几家豪强私下就是奴隶贩子。总之,各取所需之下,自是皆大欢喜,两方颇有尽释前嫌,共建和谐社会的美好期许。

太子家令丞(比太子詹事低一级的管家)徐楙被太子殿下派到高奴县来督造石油作坊,威风八面,好不自在。需知这可是个肥差,给殿下办差,向来都有丰厚的回报。此番营建的五个石油作坊,外加直通高奴县城的数十里大路,太子殿下调拨下了整整千万钱,并再三言明,只要照着章程,不延误工期,不偷工减料的营造完成,多出的银钱将全数当做赏钱分发给长安外派到高奴县的管事和工匠们。

若是能将工期提前,还有更多的赏赐。当然,有赏就有罚,若是营造完毕,殿下派来验收的特使发觉有任何不合规制之处,徐楙铁定被罢官;若是贪渎银钱,偷工减料,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石油作坊的归属曾令刘彻头疼不已,想到后世的国有石油公司,在国际油价狂跌的时候,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大幅提高油价。很有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贪污买游艇的气势。最为不可原谅的,是让老百姓用了那么高价的油,堪称暴利,其市值一路狂飙,股票却直线狂跌,堪称有中国特色的经济奇迹。

苦思良久后,刘彻决定尝试着拆分石油行业,由此开创了并不完善的大汉帝国石油行业。

刘彻首先将高奴县油田开采出的原油作价,所得尽数上缴国库。并上奏景帝,提前颁布一道诏令,今后大汉帝国内所有油田的所有权和开采权尽数收归国有,永不允许私人拥有;相对的,严禁官办石油作坊,不得与民争利。

此诏一出,大汉权贵们满头雾水,从表面上看,这诏令实在有些自相矛盾。而他们对石油为何物并不知晓,更不知道所谓油田是如何庞大的财富,因此并未提出任何异议。

很多年后,权贵们面对被划入大汉疆域的中东油田,每日产出的数十万桶原油,悲恸不已,暗骂自己当初不多长个心眼,愣是让这块大肥肉从嘴边溜走。所幸帝国政府严格依照法令,只享有油田的所有权和开采权,却从未插足石油工业,留出了很大的利润空间,才没让利欲熏心的大汉权贵们急红眼造反。

如今的高奴县油田,石油作坊和道路由皇家实业集团,田氏商业集团和少府,三家共同出资营建,以此换取高奴县原油长达五十年的独家购买权。而长安城外,原有的石油作坊也开始扩建,以便提炼出更多的沥青,为即将展开的道路大建设做准备。

未来连续数百年高居全球市值榜首的“帝国石油集团”正式走上历史的舞台,少府以六成的绝对控股权,牢牢掌控住经营决策权。而皇室实业集团和田氏商业集团分别握有两成股份,即便这两家集团其后数百年间,多次面临严重的财务危机,但集团高层宁肯大量贱卖集团旗下的各项资产,也没有释出半分帝国石油集团的股权,其重视程度可见一斑,也从侧面反映出这些股权代表着不容舍弃的恐怖收益。

而随着未来大汉帝国不断的开疆拓土,大量海外油田的发掘和开采,在刘彻的刻意扶持下,数家大型石油企业应运而生,与帝国石油集团分庭抗礼,对内相互制衡,对外联合压制。大汉帝国石油行业内部,合作与竞争的旋律一直延续近千年,直至新能源的出现,导致石油行业彻底没落,才缓缓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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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生机勃勃

立夏过后,温度明显升高,炎暑将临,雷雨增多,农物迅速的生长起来,正所谓“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故名立夏也。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关中沃野千里,实为天府之国。随着五月的来临,遍地绿意,一派勃勃生机。迎春谢了,小草钻出了地面;桃败了,柳枝青青,苹果开时,燕子已衔春泥;等到槐开,油菜已结荚,小麦在吐芒。姹紫嫣红的五月关中,槐就星星点点地点缀着乡村。

汉初时,关中地区已有不少农户尝试种植冬小麦,五月初早已苗麦青青,有的麦子也已开始抽穗了。只是由于饮食习惯问题,粟米还是关中人的主食,小麦的价格尚不足粟米的一半。

开春以来,这长安城附近的作坊,就像雨后春笋般的,突然冒出许多来,到处都是繁忙的景象。自打去年冬天,京畿各郡县,就贴满了招收工匠的告示,看着墙上绢帛做的许多告示,不少老丈和老妪心疼不已,嘴里骂骂咧咧的数落着官府,耗费颇多,不知节制。告示边的书吏却丝毫不敢辩驳,大汉以孝治天下,以老为尊,这些甲之年的长者,便是天子也会礼让三分。若是书吏惹恼了他们,被狠狠敲上几拐杖都是轻的。

老百姓们听着书吏细细宣读告示上的条陈,觉得月例高得有些离谱,若不是告示上盖着官府的大印,还当那是骗人的玩意。汉初官印的公信力可不像后世新中国那么低,秦汉以印绶为识人处事之凭据,冒用官府大印,依汉律,可是抄家的重罪,不但自己人头落地,连带着全家都要充作官奴。

京畿各郡的工匠们纷纷跑到府衙,拿到离乡远行的符简,朝京城汇集而去。各地官吏不但没有丝毫刁难,反而客客气气将他们送上路,一些喜好名声的父母官,还摆出了出城相送的戏码,一再嘱咐工匠们到了京城的作坊里好好做活,平日多念着家乡的好,闹得工匠们颇有些手足无措。

倒是官家小吏们心里明白,京城附近的作坊都是京城贵人们的买卖,这些告示都是他们特意差人送来的,再三叮嘱要把事情办周全了。官老爷们都打着讨好贵人的心思,自然是极卖力的。若是工匠们在京城多多谈起家乡的好,再说些父母官如何如何爱民如子,一旦传到贵人的耳中,免不得要褒奖一番。需知汉初选官,除了世袭就是孝廉,为官最重官声,不管你能力咋样,名声是最紧要的。如今有这么个机会,能让治下百姓到天子脚下替自己扬名,官老爷们哪会轻易放过?

如此一来,本就繁华的长安城及周边各县愈发拥挤起来。起初的时候,部分黑心商户见猎心喜,趁机提高粮价,盘算着狠狠挣上一笔。谁知长安东市突然多了十余家米肆,挂着“六陈行”的招牌,大量平价贩卖黍、稷、稻、小麦、大麦、菽六种粮食。长安物价瞬间恢复到往日的水准,不高不低。六陈行背后的东家,自然是皇室实业集团旗下的皇室储备署,刘彻深知“米贵伤农,米贱亦伤农”的道理,早早储备了大量的粮食,就为平抑工业化进程导致的大量人口流动引发物价波动。

田氏商业集团和皇室实业集团新开设的大量作坊,在太子刘彻的硬性要求下,大幅提高工匠和雇工的月例,至少比其他作坊开出的价钱要高出两倍,某些手艺好的勤快工匠,甚至拿到了十数倍的高额报酬。拥有雄厚财力的刘彻,从来不吝啬于提高员工福利。因为刘彻深知,未来大汉帝国将无可避免的出现大量的资产阶级。他的有生之年,必须尽力降低资本家对工人的压榨和剥削,他实在不希望大汉帝国再经历西方工业血汗史。当然,刘彻不是神,尽人事儿听天命,但求问心无愧便是了。

大汉立国数十载,不断减免租赋,与民生息,只要没有发生大范围的灾害,百姓都能丰衣足食,偶尔还能吃上些荤腥。故此,民间饮食也从最初的填饱肚子,渐渐提升到满足口腹之欲的境界。近来京城周边诸县,甚至出现了一种新的吃食——蒸槐疙瘩。

老百姓的智慧是无穷的,自打长安东市开了些糕点铺子,贩售些从前贵人们才能吃到的美味糕点,偶有余钱的百姓家也会买上几块尝尝鲜。吃的次数多了,自然免不了学着在家炮制。令人奇怪的是,糕点店的掌事和伙计,似乎并不着恼,反而会很和气的讲解些做糕点的简单法子。

至于做糕点的主料,被称作面粉的事物,只需将麦子用石磨细细碾磨成粉便是。然而,百姓们大多都是到东市几家新开张的面粉铺购买,很少在家里磨面。倒不是他们不会自制,只是这面粉铺里卖的价钱,比起小麦也贵不了多少,也省得自己多工夫了。省下来的力气,哪怕到京城附近新开的各式作坊里打打杂,也能挣来不少的面粉钱。

有了面粉,想做糕点也不容易。糕点是甜食,在汉初,类的价格并不便宜。然而,百姓们惊喜的发现,糕点铺竟然开始贩售大量饴,价格比市面上要便宜一半。随着前来购买饴的百姓越来越多,特别是一些闻讯而来的大商人,提出要大量求购,糕点铺的掌事索性在旁边又开了几间铺子,专门贩售饴。

早在殷商末年,中原百姓就知道用谷物来制造甜味食品了,并制作出了饴。所谓饴,就是一种以谷物为原料制成的淀粉,类似于后世的麦芽。到了汉初,作为甜类食品,饴的食用已经很普遍了。饴的制造是以谷物的淀粉掺和麦芽再经过醣化熬煮而形成的粘稠状制品,民间流传十分广泛。

其实,早在去年冬天,权贵云集的北阙甲第,就已出现一家“石蜜坊”,向权贵们高价供应类制品。数月来,早就挣得钵满盆满,让田氏商业集团的东家田胜乐得合不拢嘴。石蜜肆出售的可不是平民百姓食用的饴,而是太子刘彻炮制出的蔗,已和后世的白砂极为接近了。

刘彻原本并未打算从事制,由于他未曾在关中之地看到甘蔗,还以为汉朝是没有甘蔗的。当初制作糕点时,他使用的也是常见的饴。

直到去年冬天,刘彻和皇帝老爹饮宴时,不小心喝大了,掌印太监孙全端上一樽“柘浆”,让他解酒,他才知道,自己错了,大大的错了。这“柘浆”就是甘蔗汁!实实在在的甘蔗汁!

找来少府汤官细细询问,刘彻才知道,此时白砂虽未真正的制作出来,但甘蔗汁却已普遍用于调味。而高祖刘邦在位时,闽越王就曾进献石蜜五斛,所谓石蜜,即是指以甘蔗为原料制成的固态制品。

而所谓的“柘浆”,在南方极为常见。战国末年,屈原是所作的《招魂》,其中有“腼鳖炮羔,有柘浆些”句,意为在烹煮鳖鱼和煎炸羊羔这些美味食品的时候,还要淋上一些“柘浆”调味。所谓柘浆,也就是指甘蔗榨出来的甜汁。

可见当时位于南方的楚国不但已经有了甘蔗的种植,而且人们已经能够懂得榨出其中的甜汁来作烹调食物时的调味品;又由于《招魂》一诗通篇描写的是民间常见的招徕亡魂的风俗礼仪,与之同时描写的还有稻、麦、鸡、牛等民间常用的食物,这足以说明蔗类制品的榨取与食用在当时已经相当普遍。

固然汉初的蔗制品尚是稀罕之物,否则就不会作为贡品上献于皇帝。但蔗汁的食用已经成为社会上层人物比较常见的事情,使用甘蔗汁,不但是一种常用的调味食品,还往往用来作解酒之用。

到了景帝朝,已经出现了沙饴石蜜。所谓“沙饴”,即是指结晶状类制品。淀粉呈粘稠状,而要想得到结晶状类食品,除了蔗是不可能有第二种取代物的,如今长安权贵们已经能够食用到具有砂雏形的蔗制品了。

刘彻不由大喜,赶忙让田胜派人前往楚地,大肆收购甘蔗,并安排人手大量种植,以备今后使用。甘蔗是一年生或多年生热带和亚热带草本植物,所以冬季也有大量的甘蔗可用,特别是一些野生的甘蔗,在楚地的茂密山林里。而长沙王刘发的封地长沙国,有许多荒地,如今正好用来种植甘蔗。

不过月余,大量的甘蔗就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南山脚下新建的制作坊中。早已试制过无数次的太子詹事府工匠们,带着千余名羌人女奴,昼夜不停的赶制蔗,终于在开春后,制出了第一批成品,送到北阙甲第的石蜜坊。石蜜坊开业之初,就引爆了北阙甲第,权贵们纷纷派出管家,推着成车的铜钱,购买蔗。每石万钱的高价,也丝毫阻挡不了蜂拥而至的人潮,千余石的蔗不到一日,当即告罄。

国舅田胜望着府库中堆成小山的铜钱,二十出头的嫩脸愣是笑出一朵菊。

(特意等到两点多更新,想看看编辑这周给没给推荐,谁知道还是失望。真无奈,吐槽一下,凭啥某些书能连续推荐一个多月,真心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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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茁壮大汉

五月渭河岸,绿草萋萋,垂柳依依。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偶有嘴馋的童子趁着长辈不在,爬上离河岸不远的野桃树,摘下青涩的桃子,咬上一口,酸得皱起小脸。既酸倒了牙,又弄脏了衣裳,回到家里免不得挨顿胖揍,却依然乐此不疲,找到机会,复又如此,童趣十足。

春汛过后,河边为数众多的水磨坊开始繁忙起来,巨大的水车嘎吱嘎吱的转着,昼夜不停。磨坊里的石磨,不需牲畜推动,随着机括不停地自行运作。旁边的羌人女奴,只需往磨眼里不断添加麦粒,自然就能研磨出细细的面粉。

最初田胜对太子殿下低价出售面粉的命令是有些疑虑的,毕竟殿下定下的价格是八十钱每石,和上品粟米等价。在田胜眼里,面食远比粟米饭要实在得多,不但扛饿,味道也好上不少,应该比粟米要价高些才合理。对于田胜的异议,刘彻根本不屑于反驳,商人是疯狂追逐利润的生物,哪怕给他们再高的营收比率,都是永远不会满足的。

粮食加工,无论何时都是极为暴利的行业,如今小麦不过四十钱每石,而面粉卖八十钱每石,除去水磨坊的营造费用和微不足道的人力投入,至少都净赚七八成。如此田胜都不知足,实在算得上黑心商人了。千万别小看这七八成利,粮食不同于其它商品,是生活必需品,且交易规模不可估量。历朝历代,富可敌国的粮商层出不穷。

田胜自然不敢悖逆太子殿下,只得老老实实的照着做。随着各式面食渐渐被长安附近的百姓们接受,甚至琢磨出更多的吃法,面粉铺子愈发红火起来。大粮商们纷纷上登门,往往一次就买上数十车,运到其他郡县的自家粮铺贩卖,赚取差价。甚至有些精明的粮商,就等侯在水磨坊的院子外,磨好多少收多少。少数财大气粗的粮商世家,更是找到田胜,将手头的小麦低价卖给他,只求田胜能将面粉优先供应给他们。

粮商们不是没盘算过自己研磨面粉,但水磨坊并不好建,光靠木制的水车,用不了多久就会垮塌,即使用青铜为轴辕,搭配起来却又运转不顺,往往事倍功半。而用人力或畜力,不但产量有限,耗费也很大,而且田胜的面粉卖价实在有些低,跟他买反而更加划算。

就在田胜愈发感到面粉供不应求时,太子刘彻提出个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法子,替各大粮商营建水磨坊。田胜虽对高额的营建收益垂涎不已,但却认为这实在是竭泽而渔的主意。卖磨坊是一锤子买卖,怎比得上卖面粉这个长久的独门买卖?

刘彻维持了一贯的作风,不解释,尽管去做!在后世,各大通讯设备制造商,各种设备都白给一样,赚钱的是售后维护和升级的费用。如今的大汉,只有少府的冶铁作坊能冶炼出百炼钢,还能制成简易的轴承和滚轴,这就是技术优势;再加上身为机械硕士的刘彻,绘制出的完善构造图,只有太子詹事府里被精心指导了两年的工匠们才能尽数领会,这就是人才优势。

有了技术和人才的优势,还不能赚大钱,那真是丢了穿越众的脸了。需知轴承和滚轴都需要经常更换,水车和石磨的助推机构也需要时常维修甚至更换,这才是真正前景广大的独门生意。

粮商们得知有此等好事,自然心怒放,争先恐后的带着金子,和田胜签订契约。至于他们心中是否鄙视田胜目光短浅,自断财路,就不得而知了。短短数日,来者不拒的田胜就签下来近百张契约。未来三个月内,京畿之地的数条主要河流岸边,将会树立起数百座水磨坊,源源不断的研磨出面粉,通过粮商们遍布全国的运输渠道,销往大汉各大郡县。

皇室实业集团的董事长,江都王刘非,早早嗅到了其中的商机,开始着手组建策划已久的“帝国物流”。他的想法和太子刘彻不谋而合,在各大作坊相互配合,大肆制作刘彻设计的特制货运车驾的同时,长安周边几条沥青道路开始铺设。

景帝对皇子们的筑路计划很是赞赏,沉吟片刻,特许太子刘彻将收取“养路费”的提议在翌日早朝时进行廷议。

原本刘彻还以为朝堂之上会有一番唇枪舌战,免不得被朝臣攻讦。谁知丞相袁盎只是询问了几句,得知养路费只会向过路的商队征收,按照货物的多少计费,却不会向普通百姓收取分毫,便没再理会,更没有丝毫异议。而其余的大臣,也视而不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疑惑不解的刘彻下朝后,苦思良久,才恍然大悟。这筑路之事,本就是皇室实业集团牵头,将来收取的养路费也是由国库和集团对半分。长安权贵们在集团内本就有股份,自然不会砸了自家买卖。再说了,重农抑商本就是大汉的国策,筑路又是利国利民的善举,从商人手里拿钱来惠及万民,顺带充实国库,还能让皇室实业集团捞钱,年底红利多发些。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刘彻想通后,不由仰天长叹,感慨不已。有道是熙熙攘攘,皆为利扰。所谓的“利”,不独指钱财,还有名声,有人为了万贯家财,有人为了留名青史,后世更有人说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总之古往今来,但凡能让人名利双收的主意,大多都能无往不利。

总之,廷议过后,数条沥青大道和长安城原有的青石大道驳接,向外缓缓延伸而去。刘彻参考了后世关中地区的各类交通线路,再根据京畿个郡县现有的主道,设计出数条主要道路。他根本来不及,也不需要勘测地形,当即开建。在刘彻看来,这几条道路不管是规格和位置,都不算好,只是因陋就简的应急之作,顺便为今后的筑路计划积攒些经验。

大汉帝国真正的交通枢纽工程,必须等到从海外获取大量的奴隶,才能开始施行。想到史上,修筑万里长城和开掘大运河,死去百万计的大汉百姓,刘彻就眼皮直跳。哪怕他知道这是功在千秋的伟业,却也不想背上千古骂名。至于将来使用外族奴隶,哪怕死上数千万,反倒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因此,在北方战局瞬息万变,风云迭起时,京畿各地竟异常的繁忙,一派欣欣向荣的和谐景象,逐渐茁壮的大汉帝国散发着无穷的生命力。

身处京畿的百姓们对千里之外的北方战局不甚关注,大汉立国数十载,与匈奴时战时和,关中民风彪悍,良家子多入伍从军,对战争可谓习以为常。除了出征士兵的家属,会牵挂亲人,日日祈盼平安归来,其余的百姓,更多的是关心现下的日子。

随着长安城各种作坊的建立,大量新鲜事物的涌现,周边的百姓渐渐发现,日子似乎比从前多了些盼头。特别是许多工匠,进入贵人们开办的作坊后,吃上了以往节庆时才有的荤腥,还能给婆娘和娃娃扯上几尺麻布,做身新衣裳。

上了岁数的老人家,则常常和儿孙们念叨起过去衣食无着的苦难日子,再看看今日的丰衣足食,实在是托了当今天子的恩泽。免不得在家中立个“圣天子”的长生牌位,日日进香叩拜,为陛下祈求福寿。

(上班太晚,来不及码字了,这章字数有点少,下章补回来。。。。。。呼呼)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迟来的援军

窦婴苦等盈月,却不见援军到来,只得站在烽火台上,亲手点燃了狼烟。请记住本站的网址:。自从数日前匈奴白羊王率万余铁骑西来,与关外的匈奴右部五万骑射内外合击,强攻长城关隘,形势愈发严峻。

要守住数百里长城,窦婴麾下的十万步卒实在捉襟见肘,即便是窦义收拢了窦氏诸候封地里的数千私兵,前来支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留为后备军,以便随时驰援各处关隘。

窦婴自然了解陛下心中盘算,即便最终能守住长城关隘,窦氏的私兵也不能完好无损的回到封地,最好是尽数葬身此处,陛下才会心满意足。正如吴楚之乱时的梁国将士,几乎孤军奋战拼个精光,一直按兵不动的周亚夫方才挥师东进,剿灭叛军。如今易地而处,窦婴终于体会到了梁王的无奈,纵然眼前是万丈悬崖,也只能闭上双眼一路向前。

想来此时,陛下派出的援军早已就位,只是作壁上观,就等窦婴是否识趣了。窦婴清楚的明白,陛下是舍不得让十万边军为他殉葬的,更不希望丢掉长城关隘。若是他坚持不让窦氏私兵出战,待边军伤亡惨重时,陛下最终还是会发兵来援。只是如此一来,面对窦婴的便是死路一条,甚至祸及妻儿。即便有窦太后的庇护,窦氏一族不会被株连,但是窦婴身为太尉领大将军,依汉律,临战懈怠以致兵败,判个枭首抄家,妻儿押为官奴是免不了的。

窦氏私兵,攸关家族的利益,但和自家厉害相比,窦婴自然权衡得出亲疏轻重。因此面对关城下蜂拥而至的匈奴骑射,城楼岌岌可危之时,窦婴果断命窦氏私兵尽数出击,死守不退。而已血战盈月的边军将士,则退下稍事休整。

心知肚明的窦义见阿父最终痛下决心,心中满是悲叹,事已至此,只能彻底做绝。此战结束,窦氏诸侯必将阿父视为家族叛逆,恨不得生啖其肉。阿父便只能完全投入陛下的阵营,和窦氏彻底决裂,方才能避免灭门之祸。此时窦婴点燃求援狼烟,便是隐晦的向陛下派来的援军表示,已知晓陛下的意图,尽力削弱窦氏私兵,保全边军,如今是真撑不住了,你等可以露面了。

而在云中城西面数百里的五原城外,天水郡太守李广正遥望着远处山脊上延绵而去的蜿蜒长城,脸上满是不豫之色。其身后的胡骑将军公孙歂,嘴角叼着一根草梗,惫懒的玩弄着手里的马鞭。自打数日前,李广率三万细柳精骑与公孙歂的八千胡骑会师,便驻军此处,等待每日探马回报西北长城关隘处的战况。

“云中是否有军令传来?”李广皱着眉头,向贴身侍卫曾权问道。

曾权无奈的摇摇头,李广数日来询问了不下百遍,其心中焦急可想而知。然而天子诏令中严令李广不得冒进,渡河北上后,便归征北将军郅都节制。郅都虽然是雁门太守,品级和李广这个天水太守相当,但在战时,郅都那二品征北将军的名头,节制边郡太守是理所应当的。

谁知郅都非但没让李广驰援太尉窦婴,反而命他率部到五原城外,汇合公孙歂,围困城中的匈奴人,却又再三言明,围困即可,令不至,断断不可攻城。汉朝军令如山,李广哪怕心中不甘,却也只得无奈的赶到五原城外,就地扎营,等待着郅都的军令。

公孙歂晃了晃脑袋,松松有些僵硬的筋骨,劝慰道:“李太守莫急,前些日子,白羊王已率麾下万余铁骑西去,五原城中仅余左大当户浑于坭的七千匈奴骑兵牵制我等,待征北将军麾下步卒赶至,定可尽歼城中匈奴蛮夷。”

李广皱眉打量着公孙歂,想看出他是否在装傻,明眼人都知道,如今战局的关键,就在窦太尉处。区区五原城,包括其中的七千匈奴铁骑,不过是棋局中的小小一角,几乎不值一提。

就在此时,一队精骑从远处疾驰而来,被细柳营的近卫骑兵验明身份后,翻身下马,朝李广诸将缓缓行来。

领头的少年将军躬身道:“下官羽林校左监齐山,见过李太守,公孙将军!”

李广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礼,随即拍拍他的肩膀,朗声赞赏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本官早有耳闻,齐左监小小年纪,便即深入西北大漠,探知羌人底细。此番进兵河朔,更是身负先锋之职,为诸路大军探路觅敌,可谓首功啊!只是不知左监此番前来,所谓为何事!”

齐山闻言,正色道:“下官此番身负皇命,陛下颁下密旨,还请李太守领诸将速速入帐接旨!”

李广和公孙歂闻言,俱是一惊。哪里敢怠慢,当即将齐山请入大帐中,命侍卫召集麾下诸将,急速汇集帐中。是夜,细柳营三万精骑拔营西去,公孙歂率八千胡骑殿后,监视五原的七千匈奴骑兵。三日后,四万云中援军赶至,将五原城团团围住。早已整装待发的公孙歂将防务交接后,率麾下胡骑向西北疾驰,追赶李广大军而去。

此时身在云中的征北将军郅都已收到了齐山的鹞鹰传讯,这才得知陛下提前颁下密旨,李广已依旨驰援太尉窦婴。郅都不由感叹陛下行事出人意表,原以为要让他节制李广,谁知真正的决断之人,竟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将军。

其实,景帝是和太子刘彻商议良久后,才命贴身侍卫昼夜兼程,将密旨送到刚从河朔回返上郡的羽林左监齐山处,命他率部前往西北长城关隘,时刻监视窦婴动向和战况。若是战况危急,或是窦婴引燃烽火,便自行持密旨向李广求援。

可以说,景帝将密旨交给齐山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将军,是一场豪赌,赌他对局势的判断,赌他对皇帝的忠诚。若不是齐山在西羌和朔方都表现出他卓越的侦查能力和对局势的分析能力,加上刘彻的力谏,景帝是断断不会赌上这么一场,而是会将密旨传给郅都。只是郅都远在云中,和窦婴相距千余里,难免会贻误军机。当然,景帝生性谨慎,随着密旨前去的,是长伴君侧的四名死士。若是齐山稍有异样,也免不得人头落地。

不得不说,景帝的这场豪赌取得了近乎完美的胜利。待李广率细柳营精骑前往驰援时,被窦婴尽速遣到城头死守的数千窦氏私兵已伤亡殆尽。绵延数百里的长城,数十座关隘的坚城之下,堆满了匈奴人的尸体。由于已入夏,来不及收拾的战场上,散发着一股恶臭,闻之欲呕。

而十万边军,经过月余的死战,尚可堪一战的将士不足五万,而且大多已是精疲力竭,四肢酸软,面目呆滞。他们似乎忘了恐惧,也不再为血腥的场面感到恶心,只是漠然的站在城墙上,不断的挥舞手中的长戟,将匈奴人的攻城梯推开,将攻上城头的匈奴人叉下城去,摔成肉饼。由于兵力不足,所有的将士都呆在城墙之上,吃喝拉撒都就地解决。敌人爬上云梯时,汉军将士手边若没了滚木和石块,抓起城墙上的粪便扔敌军一脸,也属常见。

而数万匈奴铁骑,此时也已疲惫不堪。整整月余,匈奴骑射每日消耗的箭矢,数以千万计。大草原本就缺铜缺铁,数日下来,已无金属箭头可用。如此一来,骑射的箭矢对高墙上身披铠甲的汉军士兵,几乎毫无杀伤力。甚至到得最后,所携带的箭矢几乎尽数告罄,匈奴骑射已毫无用武之地。

关城外的匈奴右部五万铁骑,军心浮动,攻势逐渐趋缓,似乎有撤兵的打算。而关城内白羊王的万余骑兵,此时已伤亡过半。由于急于攻占长城关隘,以便能和援军会师,白羊王不计伤亡的强攻,甚至让骑兵下马,攀爬云梯,试图攻占城头。只因他无路可退,河朔已是死地,左大当户浑于坭的七千骑兵,定然守不住五原;而朔方的楼烦王,已被汉军的两万精骑牢牢钉死,不敢突围出城,压根指望不上。

白羊王此时已不指望匈奴右部的援军能收复河朔之地,只求能打通眼前的隘口,让他能逃往关外草原,以图日后再起。然而强攻半月之久,却仍无法撼动汉军分毫。其麾下万余精锐铁骑,眼见数千袍泽倒在了坚墙之下,早已锐气尽失,毫无战意。

就在白羊王一筹莫展之际,巡视游骑来报,东南方发现大批匈奴骑兵,不下万骑,打着楼烦王的旗号。探马回报时,距离此地已不足半个时辰。白羊王闻言大喜,虽不知道楼烦王是如何突围而出,拜托了汉军精骑,却仍兴奋的下令停止攻城,所有将士回营休整,亲率麾下诸将,前去迎接。

而城墙上的汉军将士,见匈奴人退却,则是长舒一口气,随即瘫倒在地,也顾不得城砖冰冷,闭上眼睛呼呼睡去。太尉窦婴闻讯,眉头紧皱。交战多日来,与关外匈奴右部敷衍了事的攻城相比,长城内侧的白羊王可谓是拼尽全力,昼夜不停。如今不但停止了攻城,还尽数归营,实在诡异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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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刘彻领军

未央宫平虏殿,景帝狠狠一掌拍在身前的桌案上,面色铁青,抿紧双唇,鼻孔不断的微微开合,显然在极力控制心中的愤怒。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刘彻坐在侧席,竟感到莫名的有趣,穿越至今十余年,还从未见过皇帝老爹如此失态的样子。而内侍和宫女却是噤若寒蝉,行事愈发谨慎起来,生恐天子震怒之下,殃及池鱼。

倒是掌印太监孙全不紧不慢的沏上两杯菊茶,分别端到景帝和刘彻的桌案上。这菊茶是太子殿下亲手炮制的新茶,据医官评鉴,此茶性甘、微寒,具有散风热、平肝明目之功效。如今已然入夏,烈日炎炎,此时饮用颇为合宜。

待孙全行到刘彻案前上茶时,偷偷朝他使个眼色,露出恳求的神情。刘彻差点被这个老太监的媚眼吓到,小心肝扑通乱跳,赶忙微微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知晓,免得他继续恶心人。孙全见太子点头应诺,这才缓缓退到一旁,躬身侍立不语。

刘彻定下心神,淡淡的劝慰道:“父皇,莫要动怒,不过是区区数万羌人,于大局无碍。”

景帝闻言,斜眼瞟了瞟他,没好气道:“莫要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难道你会想不到朕究竟为何事恼怒?”

刘彻当然知晓皇帝老爹为何发怒,前些日子,眼看河南朔方地的战局尽数掌控在景帝手中,形势大好。只等白羊王被剿灭后便可合兵围剿朔方的楼烦王,尽复河朔。然而,北地和安定两郡的西北方向,竟然出现了大量羌人骑兵,悍然袭击正在塞外清剿匈奴残部的两地郡兵。经过羽林卫细细探查,羌骑的数量在三万到五万之间,似乎是数个羌族大部落的联军。

面对这些宛若从天而降的羌人,收到羽林卫鹞鹰传信的景帝,心中狂怒之余,更是惊骇不已。如今北地,安定,天水三大边郡的郡兵尽皆出塞,一旦羌人合兵强攻边塞,便可长驱直入,直插京畿腹地,即便左冯翊所属郡县可以抵挡得住,然而羌骑若分散开来,关中之地定是遍地烽火,生灵涂炭。

这种代价,是大汉断断无法承受的。景帝不敢赌,当即下旨,命正在牵制朔方楼烦王的安北将军史惕率麾下万余中垒精骑星夜南下驰援。而此时,骁骑将军秦勇率领的二十万步卒,刚刚夺取西河,短期内无法赶至朔方。原本困守朔方的匈奴楼烦王,没了丝毫牵制,当即挥军北上,万余匈奴驰援正在长城关隘苦战的白羊王。

景帝闻讯,自然愤恨不已。眼看大胜在即,就因为区区数万羌人,增加了不少变数。原本李广麾下的三万细柳精骑,必可全歼白羊王剩下的数千疲惫之师。然而如今多了楼烦王养精蓄锐已久的万余匈奴铁骑,战局堪忧。虽说细柳营乃是汉军精锐,李广更是骁勇善战,但是面对骑射无双的匈奴铁骑,即便以二敌一,也未必能战而胜之。

然而,景帝震怒的缘由远不止如此,最为严重的是,究竟这数万羌骑是如何悄无声息的跨过西面长城关隘。窦婴麾下的十五万边军,有近十万汇集到河朔西北的长城关隘抵御匈奴右部的援军和白羊王的铁骑,剩余五万防守西面的数千里长城,虽说抵挡不住羌人大军,但至少能点燃狼烟示警,甚或稍微牵制些时日。

如今数万羌骑毫无警讯的出现在河朔腹地,怎能不让景帝震怒异常,军中必定有将领勾结外族,甚至冒着夷灭九族的大罪,私放羌人入关!即便是一贯随性的刘彻,心中也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华夏民族咋啥时候都少不了汉奸,这数万羌骑确实是打乱了汉军的战略部署,即使最终取得胜利,也要付出更多的伤亡。特别是三万细柳营精骑,若是伤亡过大,甚至会影响刘彻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当真可恶至极。

刘彻沉吟片刻,缓缓道:“父皇,塞翁司马焉知非福。可命左冯翊和右扶风所属郡兵尽速前往安定与北地,并从北军抽调三万精锐前往,当可将羌骑尽数阻挡在边塞之外。届时再令史惕率中垒精骑,归拢尚在塞外的安定与北地两郡郡兵,在其后方牵制,待得西北战局终结,我数十万大军合围,定羌人有来无回!”

景帝似有意动,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复又起身,捋着胡须来回走动,却最终长叹一声,幽幽道:“如此一来,京畿守备空虚,加上河南,河东,河内,弘农四郡的郡兵尽皆随秦勇出征,只怕祸出东方啊!”

刘彻皱着眉头,颇为无奈。皇帝的老爹考虑的不是没有道理,弘农四郡,如同一个盾形,将函谷关围住,是关中之地通往中原腹地的要道。函谷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是华夏建置最早的雄关要塞之一。如今周边四郡兵力空虚,若是梁王趁势起兵造反,麾下轻骑不过数日便可抵达函谷关,若是攻克函谷,眼前便是一马平川的关中沃土,兵锋直指长安。

“如今周亚夫在楚国和沛郡都布下重兵,想来皇叔不敢妄动吧?”刘彻思考良久,得出一个自己都不甚信服的判断。

景帝摇摇头,苦笑道:“正是因为周亚夫陈兵梁国周边,你那皇叔才愈发不安分。朕是了解他的,个性率直,受不得激,当初朕派周亚夫前去。。。。。。”

刘彻明白皇帝老爹未说完的话,当初景帝派和梁王罅隙甚深的周亚夫去做沛郡太守,本就是存着逼梁王造反的坏心思,也好有借口收拾他。人算不如天算,如今景帝反而不希望梁王当即造反,否则整个局势就会变成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刘彻紧咬下唇,打定主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字一句道:“父皇无需忧虑,只要扼守住函谷关即可。敢请父皇应允儿臣亲率八千虎贲卫并一千羽林卫,前往函谷关。如若皇叔胆敢谋逆,儿臣定叫他有来无回!”

景帝闻言大惊,连忙摆手道:“万万不可!皇儿尚且年幼,怎可领兵作战?”

“甘罗十二可为相,儿臣忝为天家子,难道还及不上官宦子弟?!”刘彻晃着小脑袋,反驳道:“再说父皇不是常夸赞儿臣乃生而知之的天生之才,如今为何却又信不过儿臣?”

景帝无法辩驳,却仍试图打消宝贝儿子这惊世骇俗的想法:“皇儿以储君之尊,身负社稷之责,怎可以身犯险?若是传扬出去,怕是朝野不宁,更显出我大汉无人可用。”

“父皇难道还有更好的人选?如今朝堂之上,可用之将尽皆领军出征,其余之人,父皇当真放心得下?若是所托非人,临阵倒戈,社稷危矣!”刘彻摇头坚持道。

景帝哑然无语,梁王历来喜贤好士,吴楚之战更是立下大功,威望甚重。当初支持他为储君的大臣为数不少,加上如今窦氏为首的外戚,对景帝的削藩之举尚有不满,实在不得不防。

刘彻见皇帝老爹似有意动,复又劝道:“虎贲与羽林向来由儿臣统领,朝堂诸将皆不甚知晓,必定难以统率。儿臣可托身染时症,在宫中修养,不便见客,暗地随军出征便是。”

景帝沉吟良久,微微点头,当即命孙全将殿内宫人尽数圈禁在后殿之中,由贴身死士严加看守,不得和外间有丝毫接触。是夜,父子二人彻夜深谈,直至日出东方。

数日后,八千虎贲并千余羽林,轻骑出长安霸城门,朝东方疾驰而去。大军以典属国公孙昆邪为主帅,虎贲仆射马屿和羽林仆射公孙贺为副将,前往函谷关操演,附带巡查防务。

中军处,公孙昆邪被诸多亲卫严密护卫,一举一动颇不自在,甚至连纵马奔驰都不敢,只能信马由缰,缓缓前行。而在他身侧,一个身着亲卫铠甲的少年,则是饶有趣味的欣赏着沿途景致,毫无紧张之色。

公孙昆邪无奈的看着亲卫装扮的太子殿下,满心无奈。殿下周边的十余侍卫,是陛下专门着郎中令吴成精挑细选的死士,是大汉最为强悍的血手屠夫,别看仅有区区十余人,灭掉上百精锐骑兵跟玩似地。

这些死士连殿下的吩咐都不服从,时刻谨记陛下的旨意,无关人等,胆敢靠近殿下十步之内者,杀无赦!哪怕是公孙昆邪,行军时稍微打马靠上前来,也会收到数道阴冷的目光,禁不住冷汗直冒。连马鞭都不敢挥舞,否则脑袋估计就保不住了。

倒是刘彻心情颇好,穿越十余年,他最远也只到过长安城百余里外的上林苑,如今难得有机会欣赏着如画江山,自是心情舒畅。至于安全问题,他更是毫不在意。公孙贺正领着千余羽林卫,在大军周边四处警戒。在如今的大汉,应该还没有能躲避过羽林卫查探的伏兵,否则羽林卫也就妄为特种部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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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仇恨与欺骗

北地郡边塞外,羌人的毡帐绵延数里,无数篝火映照着草原悠远的夜空,更显苍凉与静谧。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某个大帐内,卑禾羌的族长瓦素各盘膝坐在小火堆旁的毡席上,听着釜中沸腾的马奶酒发出咕咚咕咚的轻响,隐藏在浓密水雾后的面容,满是悲戚。他手中握着一串玉珠,珠子温热而圆润,宛如女儿楋跋子那温暖人心的甜笑。

瓦素各自幼骑射无双,成年后更是骁勇善战。就任卑禾族长十数年来带领族人征战草原大漠,无往不利,隐隐可和传统的西羌诸王抗衡。他还迎娶了参狼部落狼王噶什的妹子格桑,摘取了草原上最美的格桑。可惜天妒英才,作为草原上最强悍的勇士,瓦素各膝下无子,哪怕妻妾成群,却仅有格桑为他诞下一女,正是聪慧乖巧的楋跋子。

楋跋子自降生后,便是卑禾部落最宝贵的珍宝。随着年纪的逐渐增长,她愈发的善良,美丽,清澈的眸子和晶莹剔透的心灵,让族人们发自内心的喜爱。族里的壮小伙们,不远千里,不畏艰险,采摘来天山上的雪莲,献到她的帐外,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而瓦素各更是宣布,楋跋子将挑选自己的夫婿。无论谁摘取了她的芳心,瓦素各百年后,便将卑禾部落交付于他。

然而,自从去年楋跋子外出游玩,便下落不明。瓦素各派出大军,四处寻找,却只在草原深处发现了数十具被狼群啃咬得支离破碎的尸身,从四周散落的衣裳和饰品,依稀可以分辨出,正是楋跋子随行的侍卫和侍女们。当瓦素各和格桑看到外出寻找的族人,用楋跋子血迹斑斑的衣裳,包裹着数块布满牙印的碎骨,送到眼前,两人心丧欲死,格桑更是哀嚎一声,晕死过去。

数月来,格桑日日以泪洗面,几乎哭瞎了双眼。瓦素各也骤然苍老了许多,两鬓依依可见斑白,脊背也佝偻了几分。就在整个卑禾部落陷入哀恸之中时,格桑的侄子,狼王嘎什的儿子臧素尔突然出现,并带来了楋跋子手腕上的珠串。

这珠串是卑禾部落的传世宝物,一共十二粒玉珠。传说卑禾部落的祖先,乃是祁连山上的一株卑禾,结出一串穗子,穗子上有十二颗谷粒,化作六男六女,繁衍出如今的卑禾一族。卑禾人为了纪念先祖,便从大山之内,黄泉之中,取来十二粒圆润的宝珠,结成珠串,由部落里最为高贵的女子代代相传。自打楋跋子六岁之后,这珠串就挂在她的手腕上,从未取下。而寻到楋跋子尸身时,卑禾族人曾多次细细找寻,却并未发现珠串的踪迹。臧素尔带着珠串出现在卑禾部落,自然惊动了整个部族。

根据臧素尔的讲述,楋跋子并未丧身狼腹,而是被大汉边军掳至都城长安,卖做官奴。数月前,被身处长安城的臧素尔碰巧遇见,并拼死救下。她随即向臧素尔哭述了被掳后,惨遭汉人官军蹂躏的种种不堪,并将珠串交到臧素尔手中,希望他将其交还给阿爸,让阿爸替她报仇。臧素尔茫然的接过收好,却没有太在意。随后,楋跋子趁着臧素尔熟睡之时,投河自尽。

臧素尔在大帐内满脸悲戚的讲述完毕,随即泪流满面的跪倒在瓦素各和格桑面前,哀声道:“楋跋子定是怕自己的不洁之身,给卑禾部族带来耻辱,方才以死明志。只恨侄儿当时和汉人血战良久,已然身负重伤,无法将楋跋子的尸身打捞上来,送回草原安葬。如今侄儿已完成了托付,只求姑父姑母赐我一死,方能以赎罪。”

瓦素各目呲欲裂,额角青筋暴起,生生咬碎了几颗卧槽牙,嘴角流出死死血迹。而格桑则是抱住臧素尔的脖子痛哭流涕,连声道:“姑母不怪你,若不是你,楋跋子怕是还要受更多的苦,更大的罪!前些日子,实在委屈你了!”

臧素尔闻言,忙连声安慰格桑。然而在他低头之时,眼角却露出一丝冰冷的恨意,转瞬即逝。自从参狼部落被马贼全歼,臧素尔逃得一命,便逃到卑禾部落,向瓦素各借兵,以求复仇。然而瓦素各却无情的拒绝了他,甚至一向待他如半个儿子的姑母格桑,也是劝他打消这个念头,留在卑禾部落好生过活,也好为参狼部落留下些血脉。

被仇恨蒙住双眼的臧素尔,满心愤恨的偷偷离开了卑禾部落,就如一匹孤狼,在草原上浪荡,思考着如何复仇。直到遇到了一支往西羌运粮的汉人商队,臧素尔找上门去,自告奋勇的担当他们的向导,并将他们引荐给一些西羌大贵族。

由于臧素尔的阿妈是被狼王嘎什掳到草原上的汉人女奴,因此臧素尔从小就会不少汉人的语言,加上他阿父狼王嘎什,也曾是草原上的一方巨擘,虽说人死灯灭,好歹还留着不少交情,西羌的贵族们多少会给臧素尔些脸面。因此,臧素尔倒是颇得汉人商队的依仗,甚至在随商队回到汉地时,见到了商队真正的主人。商都的主人见臧素尔是羌人的身份,便没有刻意避讳,其后更是在他协助下和西羌诸部相互勾结,干了不少龌蹉之事。

然而,就在商队抵挡长安城内,当臧素尔碰巧遇到楋跋子后,事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面对臧素尔的突然失踪,商队的掌事几乎急疯了,派出侍卫暗地搜索京城无果后,上报了主家。至于详情如何,便是后话,此时暂且略过不表。

瓦素各为了保住宝贝女儿的名声,没有将此事如实传扬出去。而是命人传令全族,去年袭击王女楋跋子一事,乃是汉人官兵所为。一时间,卑禾部落群情激愤,纷纷要求族长发兵向汉人讨还血债。

而此时,恰逢匈奴右贤王遣使,强令西羌诸部出兵东进,否则待日后匈奴腾出手来,军臣单于将跟随先祖冒顿单于的脚步,再次率匈奴铁骑横扫大漠。冒顿单于当初兵进大漠,大败诸羌,更是将兵强马壮,不可一世的月氏羌打得几乎灭族,被迫西迁。距今不过数十载,匈奴人的凶威犹在,西羌明面上更是匈奴臣属,年年进贡,不敢稍有怠慢。

西羌诸部面对匈奴右贤王的威逼,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得虚应下来。臧素尔见事有可为,便撺掇着瓦素各出头,以卑禾部族所属精骑两万余为主力,集合西羌各部兵力东进。瓦素各本是精明之人,自然知道这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然而他为女复仇心切,再加上爱妻格桑终日以泪洗面,也便顾不得那么许多,当即应允臧素尔,让他和西羌诸部商讨出兵事宜。

西羌大贵族们接见臧素尔后,知道瓦素各犯傻要强出头,自然狂喜不已。当即应诺各自依部族大小,出兵数千不等,随卑禾部族东进,由瓦素各为主帅,尽数掌控。当然,他们出动的可不是麾下的精锐,而是附属部族的老弱残兵,乌合之众。

总之,经过臧素尔的来回奔忙,瓦素各最终领着本部两万余骑,外加西羌各部拼凑出来的近三万良莠不齐,军容不整的老弱病残,缓缓踏上了为女复仇之路。

跨过长城,进入河朔之地后,瓦素各连续袭击了几次深入草原的汉军,利用骑兵的优势,且退且射,生生耗死了数千胆敢追击汉军。警觉过来的汉军,突然收缩的阵势,龟缩在大营不再应战。在臧素尔的建议下,瓦素各陈兵北地郡的边塞外,盘算着攻下边塞,直取汉人的都城长安,践踏那座吞噬了楋跋子的可恨的城市,屠尽那些邪恶的汉人。

然而,渐渐从仇恨中清醒过来的瓦素各,恢复了枭雄的冷静和智慧,他隐隐感到一种不安,甚至对臧素尔产生了许多怀疑。

尤其是瓦素各率军东来时,明明长城关隘已被汉军占领,至少需要经过一番苦战,方能通行。然而臧素尔却让他按兵不动,孤身犯险前往关隘。待臧素尔回来后,汉军竟然悄无声息的尽数撤出关隘,实在诡异得紧。当初瓦素各也曾提出过疑问,然而臧素尔的答复竟是钱买通了汉军守将,报仇心切,全身心投入战事无暇他顾的瓦素各便不再追问。如今再回想起来,实在太过蹊跷了。通敌叛国,在汉人的律法,可是诛灭九族的重罪,臧素尔早已族破人亡的,哪来的许多钱财,能买通汉军守将?莫不是他们之间早有勾结?

瓦素各又细细回想起,自从臧素尔重新出现在卑禾部落后的种种所为,愈发觉得疑点颇多,不由背后冷汗直冒,慢慢握紧了腰间的马刀。

长安城外,一处小小的院落里,清冷的月光穿过窗台,撒落床榻,面庞温润如玉的少女正躺在竹席上,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偶尔轻轻的抖动,晶莹的泪珠沿着眼角缓缓滑落。在梦里,臧素尔哥哥将珠串交给了阿爸和阿妈,阿爸阿妈露出了笑脸,派出使者,来接楋跋子回家了,回到那辽阔的大草原,回到阿妈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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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道家之源

(正好写到道家之源的函谷关,很多书友之前发帖,批判本书小觑儒家文化,有辱华夏文明,故开一章,借机简略叙述本书文化架构走向,觉得枯燥的兄弟可跳过,与情节无碍。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反正没上架,也不算骗字数,呼呼)

函谷关扼守崤函咽喉,西接衡岭,东临绝涧,南依秦岭,北濒黄河,地势险要,道路狭窄,素有“车不方轨,马不并辔”之称。无论是逐鹿中原,抑或进取关中,函谷关历来都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

函谷关的城墙周回五里余四十步,高二丈,关城宏大雄伟,关楼倚金迭碧。位于函谷关东城门右侧的太初宫,乃是道家祖师老子李耳的著经之处。相传,尹喜迎候老子到函谷关,行以师礼,恳求老子为其著书,老子便在此写下了《老子》(即《道德经》)五千言。为了纪念这件事,后人便在老子著经的地方修筑了一座道观,名曰“太初宫”。

太初宫为殿宇式古典建筑。殿脊和山墙檐边上塑有麒麟、狮、虎、鸡、狗等珍禽异兽,神形兼备。殿顶飞梁纵横,椽檩参差,虽然屋架复杂,但却自成规矩,殿宇宽阔,中无撑柱。史载太初宫始建于西周,及至汉初,崇尚黄老之学,自然香火鼎盛,游人络绎不绝。

大汉立国后,曾一度解除了函谷关的关禁,百姓只需持符节便可自由通行。然而自从吴楚之乱后,景帝复置函谷关,下令用繻作为出入关卡的凭证。繻是用帛制成的出入关卡的凭证,比符节珍贵得多,发放的数量也非常少,因此函谷关的人流已比前些年减少许多。

刘彻带着太子中庶子公孙贺和李当户,沿着山道,缓缓向太初宫行进。十余名侍卫如影随形,将靠近三人十步之内的游人尽皆推到一旁。山道本就狭窄难行,如此一来,许多游人都被殃及,登时混乱不已,尽皆怒目而视,却不敢发作,只得在心中暗自腹诽,到底是谁家的纨绔,竟然如此飞扬跋扈。

刘彻无奈的耸耸肩,这些死士压根不听他的命令。即便刘彻如厕,他们也会在周边严加把守。如今要到人潮络绎不绝的太初宫游览,自然更是严防死守。其实,百余羽林卫早已先行探路,暗自将沿途所有可疑之人都排查了一遍,应当不会有丝毫差错才对。

刘彻享受着国/家领/导人的待遇,说实话,有点爽。他本就是随性之人,不屑装出爱民如子,众生平等的虚伪面目,更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因此,他并未干涉羽林卫和侍卫们的“扰民”举动,自顾自的欣赏着路边的景致。

穿越到汉朝十余年,没有网络,没有电视,刘彻终于体会到,为啥古代的帝皇要微服出宫,甚至几度巡视天下,那纯粹的闷得慌了,出去透透气。如今刘彻好不容易借机出来旅游一次,自然要好好放松心情,探访所谓的“道家之源”。

当刘彻站在太初宫的正殿中,看着老子骑青牛的雕像,心中有几分感慨,更有几分困惑和迷茫。

道家是华夏哲学中比较特异的派别,是以思辨作为它的特征。其主要概念是道,就是理性。老子思想博大精深,蕴含丰富,涉及天、地、人各个方面,在政治、经济、军事、艺术、伦理、养生等领域都有独到的见解和智慧的光焰。德国哲学家尼采认为《道德经》像一个永不枯竭的井泉,满载宝藏,放下汲桶,唾手可得。

然而,道家“无为而治”的理念,其实并不符合封建社会的皇权政治需要,反倒是和后世西方国家“小政府”的理念极为接近。可以说,道家在华夏的出现,是一种先进的理念,诞生在相对落后的社会制度中,最终也只能被更善于适应社会,改变自身的儒家文化所取代。

只因儒家讲究的是礼义廉耻,稍加改造,便可以轻易曲解出所谓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而后世的儒生讲究入世,讲究中庸,好听点叫圆滑,不好听点叫墙头草。也正是这样,即便是外族建立的中原皇朝,也一样尊儒,而齐鲁孔家也理所应当的享受着千年尊荣。

后世的孔家,两千多年,向来只见“国死”,而未见其“死国”!

孔老夫子若是泉下有知,看到儒家被这些不肖子孙弄成这般乌烟瘴气,定不愿受那“圣人”的名头,腐儒之流毒,遗祸千年!

刘彻深深的明白,后世经过改造和曲解的儒家文化,是阻碍华夏进入工业社会的罪魁祸首。若要发展工业化,必须提倡科学世界观,而现代科学的建立,就不得不提到“形而上学”。

形而上学在古典哲学里面是至高无上的,是第一哲学。是研究宇宙自然的基础。当然一些概念被后来人推翻并完善了,但是它的核心思想却是不可动摇的,至今起着重要作用。正因为这些观念,许多哲学家把哲学的核心放在了研究宇宙万物统一的,最普遍最一般的本质或者共相上,认为它是万物存在的根本根据。所以,这门科学是研究所有科学的基础所在。这就是形而上学。

西方社会的形而上学,起源至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而中华民族的形而上学,则起源至老子的道学,整整比西方提前了两百多年。然而不幸的是,也许是华夏的统治阶级更稳固,或者是因为儒学的生命力更强,生生扼杀了华夏科学世界观的发展。

而被后世尊崇的李唐皇朝,表面上尊崇老子,实际上却生生扼杀了道学第二次进化的机会,对华夏的文明犯下了不可弥补的罪行!鉴于李唐的统治阶级身上含有蛮夷的血统,也就不便追究其历史责任了,只是后世吹捧大唐的实在太多,忍不住要喷一下。

在魏晋时期,玄学家已开始重新定义道学,提出“以无为本”,综合儒道,借用、吸收了老庄的思想,建立了体系完备、抽象思辩的玄学哲学其对易学玄学化的批判性研究,尽扫先秦、两汉易学研究之腐迂学风。

为了被统治阶级接受,更是对老子的辩证法思想继承和改造,运用对立的概念和辨名析理的方法阐述问题,提出了“以君御民”的政治主张,论证了“以寡治众”、“执一统众”的必然性。

此时,中国式的形而上之学已具雏形,将“以无为本”,作为哲学的最高范畴,取代了老子哲学的“道”,使华夏古代哲学的发展,名副其实地进入了理性发展的历史阶段。而随之发展出的认识论和方法论哲学,开始立足于创立并运用正确的认识论和方法论哲学,来研究、剖析和解决时代社会的各种政治难题。

然而,由于时代的悲剧现实,使这类哲学仅在文艺理论的建树上起到了一些积极影响之外,未能对社会的思想和政治发挥应有的历史影响和作用。李唐皇朝明面尊崇老子,却仍以腐儒治国,大肆曲解儒家和道家的典籍,导致华夏的理性思辨尽数湮灭。武则天为了登上帝位,更是极力崇佛,彻底改变了魏晋时期玄学的真义。随后宋明理学的建构,因认识论与方法论的缺陷,不得不借助于佛学之认识论和方法论,从而形成了宋明理学大杂烩的特点。

至此,华夏的理性思辨尽数泯灭。后世中华民族开始落后于世界,并不能完全怪罪于某个皇朝,某个皇帝,某个太后。而是因为科学世界观压根就没构筑起来,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学着造点枪炮,就能扭转颓势?

后世中华真正开始追赶世界的脚步,却是从“全盘西化”开始,完全抛弃了中华文化。可笑一些上班穿着西装,吃着肯德基,看着美国大片的人,竟有脸斥责别人如何如何不守护中华文化。

如果数千年的儒家文化那么牛?为何还要全盘西化?

真正的答案,就是儒家文化在数千年里早就被曲解了,而且儒家文化根本就不是中华文化的全部,当初的百家争鸣,仅剩一家之言,正常吗?吃独食的儒家,又如何建构起完善的科学观和世界观?

既然前人已经将儒家文化独尊,走了数千年,最后却证明走不通。刘彻认为至少应该尝试继续让百家争鸣,至少道家就不应该被打压,只因它是最适合进行理性思辨改造的流派。装神弄鬼的道士炼丹都能弄出硫酸和火药,腐儒除了打嘴/炮,能干个啥?

至于后世所说的民族认同感,没有儒家就没有中华民族的认同感。刘彻只觉得那是在胡扯,华夏从夏商周就开始有了民族认同感,要不怎么会有华夏和蛮夷之分?凭啥不能对道家产生认同感?墨家,法家,诸子百家,总有一个能让人认同的吧?

后世的儒家就是太霸道,自从董仲舒弄出个虚假的“独尊儒术”,刻意曲解儒家经典后,腐儒们还真以为自己站在世界之巅,唯儒独尊了,齐鲁孔家更是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贪图富贵,数典忘宗,着实令人生厌!

刘彻晃了晃脑袋,他引领下的华夏,不能再重蹈覆辙了。开放的学术氛围,更宽容的理论体系,才是华夏文化最初,也是最为宝贵的精华所在。若是改变不了某些学术流派固执的抱残守缺,妄自尊大,便彻底将他们的领袖逐出朝堂,任由其自生自灭,莫要误了社稷,误了华夏!

(呼呼,有失偏颇之处,可以发帖讨论,不喜请跳过。这章算周日第三更,周一还有两更,不会是枯燥的讨论了,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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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骑兵对决 (上)

茫茫草原,巍巍群山,沿着蜿蜒的长城,汉军玄色的战旗铺天盖日,绵延数里。请使用访问本站。背依着长城关隘,细柳营的三万精骑排成整齐的方阵,缓缓向前推进。

自从数日前,李广率部前来驰援太尉窦婴,与匈奴楼烦王和白羊王麾下的匈奴铁骑一触即分,便在关隘前扎下营来。双方的大营相距不过十数里,在一马平川的辽阔草原上,相互对峙起来。

李广自从接到密旨,驰援太尉窦婴,就从未想过偷袭匈奴人,而是做好了正面对决的准备。事实也正是如此,在草原上,细柳营的精骑离匈奴大营尚有百余里时,就被匈奴游骑发现,赶紧通报了主帅。

楼烦王大骇之下,下令五千匈奴骑射前去牵制汉军,并下令拔营后撤,远离长城关隘。经过多日强攻,此时的匈奴铁骑已是人困马乏,若是被汉军围住,腹背受敌,注定是大败亏输的局面。

而细柳营千里驰援,一路马不卸鞍,兵不卸甲,纵使大多一人双马,为了保持马力,不时换乘,却也已疲惫不堪。便也默契的没有追击匈奴人,而是分出部分精锐骑兵与五千匈奴骑射对峙,缓缓行进到长城关隘脚下,扎下营地。

连日来,汉匈骑兵之间互有试探。汉军每日清晨便会结成战阵,尝试向匈奴大营推进。而匈奴骑射则是分散到汉军的两翼,且退且射,依靠马力,带动手中的弓矢,不断扰袭汉军骑兵。

不得不承认,细柳精骑作为大汉最精锐的骑兵,但就骑射而言,压根不足以和弓马娴熟的匈奴铁骑媲美。相隔数十丈的距离,汉弩根本无法对身着简陋皮甲的匈奴人照成任何的伤害,所谓的强弩之末,不可穿鲁缟,便是如此。而匈奴骑射尽皆手持硬弓,射程本就比汉军强弩远,再加上马匹向前冲刺的速度,更加深射程和杀伤力。汉军骑兵虽然也尽皆装备了硬弓,却并非人人都能在行进的马背上弯弓搭箭,卓绝的马术不是朝夕间可以练就的。

而在正面战场,汉军先锋骑阵尝试以泰山压顶之势,冲击匈奴中军,然而匈奴人纷纷回避,迅速分散以避开汉骑的正面冲击,但装备强弓的精锐骑射开始以密集的弓箭齐射汉军。汉军先锋在匈奴阵营中左冲右突,所到之处匈奴骑兵尽皆闪避,只围绕着他们不停地放箭,就是不与汉军近距离厮杀,让汉军的长矛马刀毫无用武之地。

汉军的战马大量伤亡,继而骑兵也在近距离被匈奴人的回马箭贯穿,一时伤亡渐增,身处中军的李广,只得传令先锋骑营撤回本阵。李广将万余骑兵重新排列,形成一个异常宽广的正面,却没有冲锋,而是缓缓的后撤。

他和匈奴人交战多年,深深知晓此时若是冲锋,骑兵所骑的马在冲刺的时候并不能保证稳定的队列,阵势必定散乱。届时匈奴骑兵便会迅速与会到汉军两侧和后翼,团团围住,如同围猎一般,将携带的箭矢尽数射向汉军。马上弯弓,即便是匈奴精锐骑射,也无法保证准头,然而一旦汉军被围,阵势密集,匈奴人根本无需瞄准,只需混乱来上几轮的齐射,便会给汉军照成极大的伤亡。

所幸的是,此次细柳营尽是轻骑,并未身着从前装备的大块铁质片甲,而是改换了甲片更小的铁质鱼鳞甲,只有甲身,没有甲裙和甲袖。甲身由胸甲、背甲、胁片组成。这是战前陛下特意命人送至天水郡细柳大营的新铠甲,比片甲要轻便许多,将士们行动更为便利,对匈奴人弓矢的抵挡也更为轻松。连日多次小规模交战,伤亡倒也不算太大。

今日,李广之所以尽出三万骑军,只因羽林左监齐山已收到鹞鹰传信,胡骑将军公孙歂所部八千胡骑,已于昨夜赶至匈奴人大营后不足百里出,扎下了军营。李广召集诸将,细细商讨了许久,方才定计,让齐山放出鹞鹰,通知公孙歂为之协同。

而此时的太尉窦婴,站在长城关隘的城楼上,遥望山脚草原上绵延数里的庞大军阵,不由热血沸腾,却有隐隐有几分悲怆。汉家男儿,谁人不想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然而窦婴却深深知晓,此番大战怕是他今生最后一次领兵征战沙场,日后即便能保住身家性命,高官厚禄,却也只能闲坐朝堂,当个太平侯爷了。

身处细柳中军的羽林左监齐山,却是仔细观察着战局,脑海中不断分析和推演着汉匈骑军的攻防进退。他正在评估太子殿下在羽林试制的各种新式骑兵用具,能带来多大的优势,这也是殿下此番再三交代他的任务。随行的众多羽林卫,也正根据往日所学到的知识,与实战相互印证。他们不急于参与战斗,因为他们明白,日后更为波澜壮阔的战场正等待着他们。当然,前提是他们回京复命后,能为殿下提出合理而宝贵的分析和建议。

李广待细柳精骑们重新稳住阵脚,传令分散开来的万余骑兵,紧贴着周围的匈奴骑射来回奔驰。若匈奴人试图靠近,便骤然提速驱赶。由于以二敌一,李广尚有近两万骑兵并未动用,而是整齐的列成战阵,严守中军。

“传令下去,各营逐一移动至中军,由中军各个骑营补上,下马歇息,速速饮水进食,半个时辰后,重新回归本阵。”李广看了看日头,发觉以是日上三竿,随即下达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

贴身侍卫曾权,当即应诺而去。片刻后,一个骑兵方阵缓缓移动至中军,与换防的中军骑营交错而过。汉军阵势纹丝不懂,显然平日里经常演练,没出任何差池。

远处的匈奴诸将,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小的变化。毕竟古代没有望远镜,再加上草原本就是一马平川,压根无法看清数里外敌军的小规模移动。而肩负袭扰汉军的匈奴骑射,即使发现了一丝异常,却也无暇他顾。匈奴且退且射的战术虽然犀利,但是极耗精神和体力,周围的袍泽都在迅速的移动,稍有分心,撞在一起,少不得人仰马翻,骨断筋折。若是掉下马去,片刻便被践踏成一团肉泥。再说汉军外围的万余轻骑不时加速驱赶,跑得慢了,那当真是要命的。

时间缓缓流逝,匈奴骑射逐渐有些疲惫,胯下的战马也都不断的打着响鼻,鼻孔急速的开合,显然开始力竭了。匈奴诸将此时也隐隐有些不安,汉军今日着实有些怪异,除了派出万余轻骑在外围驱赶匈奴骑射,近两万的骑阵竟然严守中军,纹丝不动。

“汉人莫不是想空耗我军箭矢吧?”白羊王皱起眉头,忧心道。强攻长城关隘时,他麾下的铁骑已不足半数,只余数千疲惫之师。与楼烦王的万余铁骑会师后,便彻底失去了统帅权。然而他也顾不得脸面,只求能打通长城关隘,逃往关外。

楼烦王瞟了他一眼,满脸不屑道:“我麾下儿郎,弓马娴熟,骑射无双,历来箭不走空。汉军不过区区三万人马,能耗掉我营中百万箭矢?”

白羊王满脸涨红,心中羞怒异常,却最终没有发作,悻悻道:“眼看已至晌午,派出袭扰汉军两翼的五千骑射,俱是人困马乏,为之奈何?”

楼烦王轻笑一声,没有理会他,而是扭头向麾下将领吩咐到:“你率五千儿郎,将他们换下阵来。务必多杀些汉人,本王自有重赏。”

将领闻言,不由大喜,随即领命而去,而其余诸将着面露羡慕之色。连日来,汉军孱弱怯战,匈奴骑射每日都能轻松射杀不少汉人,自身却并无太大的伤亡,顶多被同袍误伤。匈奴诸将平白得了不少赏赐,自是人人渴望出战。

片刻后,疲惫不堪的匈奴骑射缓缓撤下,换上了精力充沛,战意昂扬的新力军。李广闻讯,也将鏖战多时的万余骑兵逐营替换,战局继续来回的拉扯。由于两方都是养精蓄锐的新力军,尽皆憋足了劲,求功心切,场面不由更火爆了许多,双方尽皆出现了不少的伤亡。

汉匈诸将闻讯,尽皆有些无奈,心疼部下的伤亡,却深知此时万万不可压制,只能放纵麾下将士继续火拼。此时若是弱了气势,难免士气低落。两军对垒,不但是兵力和计谋的较量,最重要的还是士气,稍有不慎,一溃千里的战例屡见不鲜。

入夏已久,晌午的日头有些毒辣,两军将士尽皆身披甲胄,浑身冒汗。交战中的两军战士更是汗如雨下,汉军的盔甲明显比匈奴骑兵的简陋皮甲要厚实,更显得有些燥热。然而汉军有绝对的人数优势,出战的兵力也保持在以二敌一的局面,因此不少力竭的兵士尚能休息片刻。而且细柳营将士多出自关中,本就习惯了酷暑,倒也还能忍受。而匈奴骑兵,生长在草原之上,不甚耐热。两相增减,倒也勉强旗鼓相当。

然而,分出中军的两军将士,处境可就大不相同。由于匈奴铁骑一路疾驰北来,并未携带太多的辎重粮草,即便是饮水,也要派将士到数十里外水源处汲取。而细柳营背靠长城关隘,太尉窦婴除了留下重兵,防御长城外侧的匈奴右部五万铁骑,尚能组织不少步卒,在细柳精骑的护卫下,向数里外的细柳中军运送补给。火头军为了少占些车马的地方,甚至所幸在关隘里便做了少许羹汤,到了中军处,仍是热气腾腾。

(今天测试设备,让大家久等了,晚上还有一章,给大家推荐一本书,等更新的时候看看,呼呼,文笔很好,《隋唐前传》)

第一百二十一 骑兵对决(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渐渐偏西,面向西北的匈奴诸将,隐隐感到日光有些刺眼。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而列阵于前的匈奴铁骑,更是有些晕眩,纷纷微微眯起了双眼。就在此时,汉军派出与匈奴骑兵纠缠的万余骑军,突然朝两翼汇集,留出正面的战场。先锋营的数千精锐越阵而出,纵马疾驰,朝匈奴中军呼啸而去。

楼烦王没有丝毫慌乱,不屑的嗤笑道:“些许鬼蜮伎俩,真当我匈奴儿郎是泥捏的不成?”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位于前军的匈奴铁骑丝毫没有因为日光的影响而显得迟缓,快速的反应过来,在诸将的吆喝下,迅速向两翼散开,变化成松散的“凹”形阵势,准备包夹汉军先锋。谁知汉军先锋不过往前冲锋了不足一里之地,却纷纷勒住马头,随即缓缓调转马头,阵容齐整的回到阵中,仿佛先前的一切压根没有发生一般。

匈奴诸将见状,不由满脸疑惑,这汉军的主帅不是声威赫赫的悍将李广吗?怎么如此胡来?莫不是有何诡计吧?楼烦王也有些茫然,只从清晨出营对阵,如今已过了大半日,虽说他不时下马活动筋骨,甚至还偷闲假寐了片刻,但着实有些疲惫,脑子也有些迷糊。顾不得多想,急忙吩咐麾下将领传令前军散开的将士重新回归本阵,如今的阵势显得过于散落。

而此时,大汉中军内,齐山举起挂在胸前的望远镜,观察了匈奴军阵片刻,微微笑道:“匈奴人果然军纪涣散,反观太守治下的细柳精骑,令行禁止,实在是天壤之别。”

李广也轻轻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略带得意的笑道:“这是自然,匈奴人不过是仗着弓马娴熟,如是论起战阵军纪,比起大汉郡兵都颇有不如,更遑论细柳精锐了!”

齐山颌首认同,继续道:“如今匈奴前军复又整军列阵,太守是否还要派兵袭扰?”

“莫急,莫急,如今他们面西而立,本就目眩难耐,加上军纪不严,来回变阵折腾,兵士难免颇多怨言。久而久之,便会懈怠了。咱们只需不时冲锋几次,帮他们提提神便是,倒不必多耗损我军马力。”李广摇摇头,显然早已胸有成竹,却有把玩了一下手中的望远镜,若有所指的咂咂嘴道:“这劳什子望远镜倒是个宝贝,只是不知价值几何?若是细柳诸将都能分发下去,今后领兵作战,可谓如虎添翼啊!”

他身后的诸将闻言,俱是面露喜色,垂涎三尺而不绝。这望远镜,齐山当初见到李广时,就只拿出一具,说是陛下亲赐,交由齐山代为转交的。李广拿起来试用了片刻,便当做稀世珍宝,恨不得搂在怀里睡觉,宝贝得紧。细柳诸将,虽说都借着把玩了一番,但在李广的虎视眈眈下,压根就没有尽兴。大家都从军多年,自然知道这望远镜的妙处,若能得到一具,比赏赐千金实在多了。大汉对军功的赏赐从不吝啬,若有了望远镜,对敌军的阵势变化了若指掌,多打几场胜仗,还愁没有高官厚禄?

齐山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这个表示无奈的小动作,是公孙贺从太子殿下那学来的,如今羽林将官大多都被感染了。不过他觉得还是要让细柳诸将有些盼头,免得让他们心情低落,随即道:“若是此番大捷,想来陛下必有重赏。这望远镜乃是太子殿下献予陛下的,下官听闻,其数不下百具之多,专为领军将领打造,想来还是会论功赏赐的。”

诸将闻言,不由精神一震。照齐左监的意思,就是要按军功分配嘛,若是别人说的,还未必靠谱。而齐左监可是殿下近臣,这望远镜又是殿下命人打造的,自然不会随便唬弄他们。要说此番大战,诸路大军,真正能和敌人正面对决,斩杀敌酋的,也就是细柳将士了。至于那些步卒,虽说守关攻城时,能多少杀些匈奴人,但要想夺旗擒酋,那便是白日做梦。杀敌建功,本就是军中男儿的抱负,如今再加上望远镜这等宝物的刺激,诸将俱是热血沸腾,眼中满是战意。

李广看着眼前的欲火焚身的细柳诸将,突然感到脑仁有些疼,暗自抱怨齐山无端撩拨这些二愣子干啥,如今还未到硬捍匈奴人的时辰嘛。所幸大汉军纪严明,诸将虽然求战心切,却连说话都不敢乱吼,只是满脸幽怨的看着主帅李广,如同一群欲求不满的家中怨妇。

齐山似乎感觉到了李广的哀怨,满脸戏谑,心中腹诽不已:“是老爷子你先耍心机,想在诸将面前,挤兑俺应下几具望远镜,可莫要怪俺。”

接下来的数个时辰,汉军的骑兵不时便会佯装冲锋,复又回返。如是数次后,匈奴前军将士们的应对已便得有些迟缓了,似乎笃定汉军不敢真的冲杀过来。到得后来,甚至不少兵士在听到将领分散的号令后,竟未打马而行,满脸不耐的停留在原地。而最终证明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汉军果然又是佯攻,待到袍泽们重新归位后,并未听令的兵士满脸得色,炫耀着自己的先见之明和同袍不开窍。于是乎,下一次汉军佯攻时,更多的匈奴兵士拖延着不愿听令分散,阵型开始变得散乱起来。

匈奴诸将见状,不由心头一紧,他们和普通兵士不同,自然知晓汉军此番行径,并不是怯懦,而是仗着人数众多,行那疲兵之计。一旦有机可乘,佯攻很可能就变成真正的冲锋了。楼烦王赶忙下令麾下将领,揪出几个不听号令的兵士,狠狠打了几马鞭,已示训诫。其余匈奴兵士果然心下一凛,又恢复了几分秩序。

然而匈奴兵士们如今已在马上待了大半日,先前在午间的烈日炎炎下,水囊几乎都已见底。如今更是口干舌燥,随身携带的肉干实在难以下咽,腹中难免饥渴。加上数次来回变阵,实在有些疲惫,精神和*的双重疲劳下,又见袍泽遭到鞭打,难免心生怨气。

楼烦王似乎也感受到了麾下将士们怨气,心中却颇为无奈,连日和汉军骑兵交战,往往是汉骑承受不住匈奴骑射带来的伤亡,主动退兵。谁知今日,汉军仿佛疯了一般,派出万余骑,顶着漫天箭雨,和五千匈奴骑射时刻纠缠在一起。

从清晨到日落,楼烦王已将一万五千余匈奴铁骑来回轮换了数次,射出了数以十万计的箭矢,麾下控弦之士皆是腰酸背痛腿抽筋,稍微体弱之人,甚至已无法抬起胳膊,更别弯弓射箭了。匈奴人所用的硬弓,虽说射程远,威力大,但比起汉军的强弩,有一个极大的缺陷,就是颇耗气力,正常的匈奴骑射,一日若勉强弯弓千次,胳膊都会废掉。

据麾下将领的回报,今日交战,汉军虽然身披铠甲,仍至少有数千精骑不可再战,汉军战马更是在箭雨下倒毙无数,而匈奴骑射甚少伤亡,可谓大胜。然而楼烦王却没有任何喜色,反而隐隐有些忧虑。汉军的主帅,可是威震匈奴的飞将军李广,断不会让其麾下将士平白丧命才是。他遥望着渐渐西沉落日,无奈的下令撤回大营。

大汉中军,李广听到曾权报上的伤亡,脸色颇为不忍和哀伤。只是数个时辰,细柳精骑就已伤亡了近四千将士,可谓损失惨重。大部分的伤亡都产生于交战之初,随着时间的推移,匈奴骑射的体力下降得厉害,双方的伤亡比率逐渐接近,甚至一度持平。

齐山长叹一口气,心有戚戚焉,却没有上前劝慰。此番计策,他也曾参与制定,甚至是他最先提议的。昨夜李广召集细柳诸将入帐商讨,其实只是吩咐了一些具体事宜,而真正被告知实情的将领,不过寥寥数人。若是传出去,必定军心不稳。

以己方的巨大伤亡,换取战略优势,这是太子殿下在平日给虎贲和羽林教授的军事课程中,最为残酷,并再三叮嘱需谨慎使用的计策。然而自从齐山收到羽林卫的鹞鹰传信,知晓数万羌骑已陈兵北地郡的边塞外时,他深知局势有变,必须尽量杀伤眼前的匈奴铁骑,否则他们一旦知晓羌人行踪,不顾一切的前去汇合,局势必然一片大乱。而依照以往汉匈的战例,往往伤亡相差巨大,若是能用数千汉骑的代价,换取全歼一万五千匈奴铁骑,说句冷血些的话,实在很值得!

既是非常之时,便只能行非常之事了,齐山在心中安慰自己道,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少几分愧疚。

(由于分章节的关系,还有一章《骑兵对决(下)》写了一半,如是明天无事,争取三更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骑兵对决(下)

或许是多年的征战让李广已有些麻木,或许是他不愿将心中的哀伤彻底表露,在短暂的失神后,他拿起胸前的望远镜,缓缓扫视了一遍辽阔的战场,幽幽道:“匈奴人要收兵回营了。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齐山颌首认同道:“两翼的匈奴骑射已开始退却了。”

李广剑眉一扬,冷笑道:“杀伤了我数千汉家儿郎,便要罢手,当真如此轻易?”

身后的诸将眼见众多袍泽战死沙场,早已目赤欲裂,此时听出李广言语中的杀意,俱是虎躯一震,纷纷上前请战。

“莫要着急,此番定叫匈奴人有来无回!”李广摆摆手,安抚下细柳诸将,随即下达了一系列军令:“让两翼精骑紧贴上去,死死牵制住匈奴骑射,不能让他们安然退却。前军骑营轮番进逼,一旦匈奴中军后撤,便即冲锋,直至引得匈奴人重新布阵,才能回返军阵。各营停止轮替,尽数回归本阵,上马备战。”

眼看已是日薄西山,匈奴诸将愈发的感到不安,甚至有些惊慌失措。楼烦王下令撤军后,匈奴铁骑原打算按照惯例,逐一退出战场。然而汉军精骑死咬不放,不到一个时辰,匈奴中军已后撤了将将十里之地,而汉军也就进逼了十里之地。眼看身后的匈奴大营隐隐在望,然而匈奴诸将却压根不敢收兵回营。如今汉军虽死伤了数千精锐,然而却仍然拥有绝对的人数优势,况且军械精良,近战时身着简陋皮甲的匈奴铁骑可不是汉军的对手。若是匈奴铁骑归营后,一旦大营被围,覆灭便在当下。

楼烦王面色铁青,却是一筹莫展。而白羊王更是心中满是懊恼,早知当初就不该和这傻子合兵一处,如今被汉军逼到如此境地,如何是好。白羊王心中暗生退意,寻了个如厕的由头,欲先行回营。

心乱如麻的楼烦王不疑有他,只道是白羊王怯战,满脸不屑的摆摆手,示意他自便。白羊王心中暗喜,压根没在意楼烦王的轻视,当即带着麾下将领打马归营。回到营地,他面色一肃,低声下令道:“速速备齐粮草,尽力归拢我部铁骑,若是见机不对,便随本王南下古思旺渡口!”

古思旺渡口,乃是河套东北,黄河小拐角处的一处浅水渡口。是黄河丰水期时,数百里内唯一可以度过黄河小拐角的途径。渡过了古思旺渡口,便可赶至黄河大拐角,通过数处浅水,进入河南朔方之地,进而逃出生天。

而此时,茫然未觉的楼烦王已是焦虑万分,夕阳的余晖渐渐暗淡,天边依稀可见淡淡星光,夜幕即将降临草原。

汉人想打夜战!楼烦王心中一凛,猜出了汉军主帅李广的心思,不由大骇失色。

远在大汉中军的李广,虽不知匈奴人是否已知晓汉军计策,却也不以为意,眼看大局已定,匈奴人此时还未撤出战场,便是无力回天。

此番计策,乃是羽林左监齐山最先提出的。夜间作战,乃是太子殿下在羽林和虎贲常常强调的战术思想。其实自打刘彻穿越至大汉,便多次寻来宫中的典籍,分析了汉初之前数百年,有史可载的经典战役。

在波澜壮阔的春秋战国时期,以夜战闻名的,便是东方的齐国。刘彻在各种典籍中,发现,齐国之所以善于夜战,有一个相当大的原因——齐人靠海食鱼!吃鱼和夜战的联系,就在与当时的中原百姓,不少患有雀蒙眼,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夜盲症。

顾名思义,夜盲就是在暗在夜间或光线昏暗的环境下视物不清,行动困难。夜盲症是一种可遗传性的慢性疾病,只有从新鲜的鱼、肉、蛋、豆类、乳品和动物内脏以及蔬菜之类,摄取维生素a才可减轻症状。然而也只是减轻,在医疗落后,饮食单一的古代,想要完全治愈夜盲,是非常困难的。

在后世的研究中,认为北方游牧民族以肉类,奶制品为主食,患夜盲症比中原农耕民族的几率小得多。刘彻一直先入为主的认同这个观点,然而在当他得知田氏商业集团的羌人奴隶夜间竟全然无法劳作之时,才发觉事实和他想象中的有极大差距。

再次查阅了脑海中的大量资料,又比较了各个时代的饮食,刘彻发现,东方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夜盲症的患病比率在华夏历史上发生过一次重大翻转。和隋唐时的突厥不同,汉朝的匈奴和西羌,患有夜盲的几率,比汉人要高上不少。

匈奴人虽以肉奶为主食,但新鲜肉奶不易保存,除了贵族和少数精锐骑兵外,匈奴人普遍食用腌制的肉干,而驰骋草原的匈奴铁骑,更是饮用奶酒,而非鲜奶。如此一来,大大减少了维生素的摄取,加上匈奴饮食多为烤制,难免伤肝上火。所谓清肝泻火、解毒明目,肝热则伤目。此时的匈奴人,热性眼病颇为普遍。匈奴骑兵即便没有遗传性夜盲,但在长期的野外作战中,若是无暇捕猎,补充大量新鲜的动物肝脏,也会染上暂时性夜盲。

而汉人,特别是大汉的精锐部队,平时有充足的豆类和蔬菜供应,饮食结构相对丰富,反倒较少换上夜盲症。更遑论细柳营这种“日进酒二斤,肉二斤”的精锐骑兵了,他们可以说是汉军中的贵族军队,选取的都是富饶关中的良家子,从小营养丰富,进入细柳营更是好吃好喝的供着。维生素a过多中毒就有可能,缺乏是定然不会的。

在史上,霍去病封狼居胥的一战,正是瞎猫碰了死耗子,大半夜迷路的时候,恰好摸到匈奴人的大营,用大汉的精锐铁骑,打一群睁眼瞎。即便不是夜盲症患者,匈奴骑射在夜间,也是威力大减,就近战而言,压根不是汉骑的对手。

而后世的突厥人和蒙古铁骑,之所以大大降低了夜盲症的患病率,最重要的原因,是奶制品的发展。乳酪从欧洲传入东方,蒙古人发明了酸马奶,茶叶也大量输送至草原,而羌人的酥油茶更是颇为普遍。而战乱频频,百姓衣食无着的中原地区,反而夜盲比率大大升高了,直至抗美援朝时的志愿军战士,还是夜不能视物,要赶紧送去胡萝卜,可悲可叹啊!

楼烦王知悉了汉军的计策,惊慌失措之下,当即下令中军燃起火把,全军缓缓后撤。李广自然不会遂了他的心意,汉军死死的咬住匈奴骑兵,顶着漫天箭雨,悍不畏死的朝急速后撤的匈奴骑兵冲杀过去。

如今夜幕降临,鏖战整日,弯弓无数的匈奴铁骑,早已是疲惫不堪,得到撤退的命令,如闻仙乐,没头没脑的纵马狂奔起来。偶尔被追赶得急了,顾不得胳膊肿胀酸痛,回身射上一箭,不但软弱无力,还无法瞄准,甚至有不少落在后面匈奴骑兵被同伴误伤,登时一阵大乱。

反观细柳精骑,虽是全力追击,而且眼前漆黑一片,然而却能根据领军将领发出的金鼓声,不断调整速度和方向,与同袍保持惊人的同步性。与匈奴人混乱的马蹄声不同,汉骑的冲锋节奏颇为整齐,轰隆隆的马踏声,如暗夜惊雷,声震云霄。

身处中军的齐山不由赞叹不已,这就是太子殿下一再强调的纪律性吧。古代的大军团作战,一般都是采用旗语,绵延数里的大军,要靠掌旗手传达和接收指令。然而在黑夜中,只有中原皇朝,发展出了一整套金鼓为令的指挥系统。特别是细柳营这些精锐,即便目不能视,根据穿透力极强的金鼓声,也能完成协同作战。

匈奴将领也尝试着重整军阵,然而此时两翼的五千匈奴骑射已乱作一团,仓皇逃往大营和中军所在。在黑夜里,不远处的匈奴大营中星星点点的篝火,和中军燃起的熊熊火把,让他们认为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正在缓慢后撤的匈奴中军,原本还能稍稍稳住阵脚,然而面对蜂拥而至的两翼骑射,不由纷纷避让,登时乱作一团。

楼烦王听到前方战阵传了一片哀嚎,咒骂和慌乱的大叫,心中悔恨不已。他正手足无措之际,却听麾下将领急声禀报道:“大王,白羊王带着千余骑兵,离营而去啦!”

楼烦王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正待追问,却听到一阵震天的吼声,大地开始急剧的振动起来。前方的军阵一阵大乱,中军将士燃起的火把也变得杂乱不堪,混乱迅速的波及到了身处中军的匈奴诸将,一个匈奴仟长疾驰而来,丝毫不顾侍卫的阻拦,大吼道:“大王,汉军冲杀过来了!前军已尽速溃散!两翼骑射已四散奔逃,快撤兵吧!”

匈奴诸将闻言大骇,纷纷看向了楼烦王。在火光的映照下,尽显疲惫的楼烦王脸色数遍,随即咬着牙狠声道:“传令前军阻挡汉军,诸将归拢将士,随本王移师南下!”

匈奴诸将心知肚明,楼烦王虽说得好听,“移师”摆明就是逃跑的意思。眼看败局已定,他们哪敢怠慢,逃命要紧,敷衍的归拢了一些将士。领着帐下亲兵,丢下万余溃不成军的袍泽,随着楼烦王仓皇南逃。

而此时的大汉中军,李广遥望匈奴中军散乱不堪的火把渐渐分散,并迅速减少,直至完全熄灭,豪气干云的大喝道:“全军冲锋!各骑营四散而去,捕杀匈奴残军,不需留下俘虏,以免拖延马速,务必一个不留!亲卫营随我前去,斩杀敌酋!大汉威武!”

“大汉威武!”细柳诸将早已战意沸腾,俱是大吼一声,领命而去。

是夜,西北长城关隘外,杀声震天,彻夜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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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形势大好

自从半月前攻占西河,留下五万步卒驻守周边,巩固防务,扫荡散居四处的匈奴游牧部落,骁骑将军秦勇便率余下的十五万汉军步卒,昼夜兼程赶往黄河边上的朔方城。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由于原先驻守朔方的匈奴楼烦王,已率麾下万余匈奴铁骑驰援西北长城关隘脚下的白羊王,朔方城仅剩下数千匈奴的老弱妇孺和附属部族的千余杂兵。汉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占了朔方城,将城内匈奴兵士尽数缴械,严加看守起来。

城中的诸多先秦子民,已被匈奴人奴役了数十载,历经数代,此时见到汉军,不由有些茫然和恐惧,紧闭门户。少数胆子稍大的百姓,会从门缝偷偷打量着街上威风凛凛,铠甲鲜明的汉军将士。

直到秦勇命人贴出了许多安民告示,按照汉军惯例,学着高祖皇帝约法三章,又派出军中书吏沿街不断大声诵念,回过神来的百姓们,这才纷纷打开房门,相拥而泣,取出藏于家中的粮食和蔬果,献给沿街巡视的汉军将士。

去年大草原疫病连连,匈奴诸部没少掠夺河朔百姓的存粮,运送到北方草原,以供越冬之需要。加上连年沉重的租赋,朔方城的百姓们尽皆衣食无着,面黄肌瘦。如今百姓们拿出的食物,虽然粗陋不堪,都是家中藏得最严实的仅有的些许口粮,却丝毫没有吝啬,而是硬塞到汉军将士的手中,愣是把这些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粗豪汉子,感动的两眼通红。

不少汉军将士纷纷取出携带的粮食和肉干,塞到旁边口水直流的娃娃手中。而在汉军将领的默许下,城中的数个粮仓被尽数打开,所剩不多的存粮被尽数发放到城中百姓的手中,暂时缓解了饥荒的蔓延。军中书吏们更是挨家挨户的宣扬,大批的粮食正从大汉边郡运往此处,百姓们只要安居城中,便不需为即将实行的城禁过于惊恐。

百姓们自然是欢呼雀跃,积极响应汉军的征召,服些劳役,以换取更多的粮食。而少数藏于民宅中的匈奴人,也被百姓们尽数揪了出来,捆绑后丢在街上,万人践踏,直至踩成一团肉泥。不少百姓带着汉军将士,前往城中匈奴贵族的府邸,连带那些投靠匈奴,为虎作伥的先秦官家也没有遗漏,尽数被押往城中的牢狱,关押起来。

府中钱财自然被汉军将士查抄一空,运往城外大营,清点造册后,即可派兵,连同匈奴战俘尽数押往京师长安。大汉军纪森严,倒未出现隐匿大宗战利品的情况,至于少数贪财的官兵,偶尔私藏一些金玉宝器,只要手脚干净,汉军诸将也未有丝毫过问,默许了这种行为。从军征战,是刀头舔血的活,胜利之后弄些好处,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劫掠百姓,奸淫妇女便是将领们眼中遵纪守法的好兵士。

作为汉军主帅,秦勇甚至连城池都没有进入,仍将大营驻扎在城外,又分出五万汉军将士进驻朔方城,负责清缴周边。剩余十万大军在城外休整两日后,渡过黄河,尽速赶往西北长城关隘,他们与太尉窦婴麾下的边军汇合,共同肩负起驻守关隘的重任。

根据羽林营传来的消息,除了驻守西方数百里长城的五万边军外,太尉窦婴带去西北关隘的十万边军,死伤惨重,可堪一战者已不足半数。面对关外徘徊不去的五万匈奴右部铁骑,和随时可能率大军驰援的匈奴右贤王,形势仍有些严峻。

反而是原先认为会遭到匈奴单于庭大军强攻的云中北部长城关隘,至今未见军臣单于所部的一兵一卒,成为整个战局最为轻松的一环。当然,此时坐镇云中的雁门太守领征北将军郅都,仍丝毫不敢懈怠,雁门,太原,代郡的郡兵,如今已尽数遣往北方关隘,整整二十余万大军,将数千里的长城把守得固若金汤。并与燕北关隘的十余万边军相互守望,若匈奴铁骑来攻,只需燃起烽烟,不出数日,便能将无数的援军聚拢过来协防。

如今,汉军在北方关隘陈列了近四十万的重兵,加上随军出征,服劳役运粮草的边民,几近百万之众,堪称大汉立国数十载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争动员。再算上河朔之地及西北关隘的数十万大军,整个大汉北部边郡及关中之地,可谓精锐尽出,兵力抽调一空。若此时中原之地再爆发一次吴楚之乱,大汉朝堂压根就无力应付,这也正是景帝深思熟虑后,任由储君刘彻瞒住大汉朝野,率虎贲和羽林亲自镇守函谷关,防备梁王作乱的缘故,此间干系实在重大,交给谁都无法放心!

待得汉军将长达万余里的外长城尽数牢牢掌控,关内匈奴残部清剿一空,边务整顿完备,便只需留下半数边军驻守即可。届时数十万大军回师中原,蠢蠢欲动的各个诸侯王,不过是跳梁小丑,压根不足为惧。

就在骁骑将军秦勇率部渡过黄河,驰援西北关隘时,胡骑将军公孙歂已率八千胡骑赶至古思旺渡口,却并未扎营,而是吩咐将士们就地歇息,进食饮马,养精蓄锐。大批探马已散布到四处,方圆百里内的任何风吹草动,公孙歂都能迅速知晓。

枯坐一夜,公孙歂来带岸边,鞠了一捧凄冷的河水,将大脸埋了下去。舒爽的怪叫了一声,他用衣袖随意抹了抹脸,随即揉揉微红的眼睛,喃喃道:“这匈奴人的马也太慢了,怎的还没逃到此处?”

公孙歂自打接到李广的鹞鹰传信,便马不停蹄的赶往此处,丝毫没有怀疑。天水太守李广领兵多年,虽然生性粗豪,但对军务一向严谨,从未妄言。而羽林左监齐山,是个谨言慎行的少年。公孙歂也是打过交道,如今他身边还有数个羽林卫,专门负责鹞鹰传信。

从这些尚未成丁的少年身上,公孙歂不但看到了令行禁止的严谨,更是看到了他们身上不时散发出的转瞬即逝的煞气。所谓煞气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从小征战沙场的公孙歂,有着敏锐的直觉,能轻易分辨出对方是否杀过人,是否上过沙场。而这些稚龄少年,身上的煞气绝对是用人命填出来的,虽然已极力抑制,却仍无法控制的散发出来,极为阴柔,和上阵杀敌的血气不像,反而类似于刺客之流。

公孙歂不由联想到羽林卫的主官,羽林仆射公孙贺。胡骑将军是战时才设置的军职,平时胡骑校是常驻京师的,因此公孙歂一直常住长安公孙府,自然对亲侄子公孙贺知之甚深。这个自幼随父从军的惫懒小子,自打进了太子/宫中,成为太子近臣,莫名变得有些深不可测。公孙歂曾经对自己把“深不可测”安在尚未成丁的公孙贺头上,觉得有些可笑。然而,公孙贺平日里,虽然依旧如儿时般惫懒无赖,嬉笑怒骂,公孙歂却不时能从他不经意的举止和眼神中,察觉出审视和防备的意味。

直到公孙贺当上了羽林仆射,掌管新编列的羽林校,再看看身边的数个羽林少年,公孙歂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直觉,他的亲侄子已成长为一个神秘军伍的领军将领,而且很可能是陛下和太子极为重视的军伍。也许此时的公孙贺,才是公孙世家中,最为前程远大的人物,甚至比起家主公孙昆邪,圣眷更隆。公孙歂心中有些许失落,颇有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感觉。

就在公孙歂看着淡黄色的河水有些出神时,贴身侍卫上前禀报道:“将军,前方探马来报,正北发现千余匈奴骑兵,马速不快,据此尚有百里。”

公孙歂闻言大喜,不管侄子公孙贺如何出色,眼前自己可就有斩杀敌酋,立下大功的绝佳机会,他朗声大喝道:“传令下去,尽皆着甲上马,一刻后,随本将夺旗擒酋!立下首功者,赏百斤,女奴十人!”

侍卫领命而去,片刻后,四周传来一阵兴奋的欢呼声。早已整装待发的将士们,纷纷上马,聚拢在大汉的玄色军旗下,排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

公孙歂骑在价值千万的赤色良驹上,沿着绵延里许的阵前奔驰了个来回,高举马刀,高声喝道:“想不想要赏钱?!”

各营阵前的传令兵跟着大吼道:“想不想要赏钱?!”

“想!”将士们高声回应道。

“想不想要娘们?!”

“想!”

“跟俺杀匈奴蛮夷去!”

公孙歂咧开大嘴笑道,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身上还有几分匈奴血脉。随即调转马头,一马当先疾驰而去。他的身后,战旗猎猎,万马奔腾,如同滚滚洪流,朝北方汹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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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治水与慈济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黄河流域,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河”字在秦汉以前基本上是黄河的专称,而河流称为“川”或者“水”,可见黄河在中华民族心中的独特地位。

面对眼前黄沙滚滚的大河,刘彻心绪万千,面露戚戚之色。

善于察言观色的公孙贺见状,颇为疑惑,躬身问道:“殿下今日前来观景,本是兴致勃勃,如今为何面有忧色,可是记挂河朔战事?”

刘彻摇摇头,没有答话,而是扭头看向身侧的张徳,缓缓问道:“你在太初宫修道数载,可知‘天人合一’作何解?”

张徳乃是个面相方块脸,浓眉大眼的关中大汉,身长八尺有余,出身世家豪门。其祖乃先秦卫尉丞,秦灭后,随高祖刘邦征战天下,后封到右更的爵位,在弘农得封地千户,至今已传了数代。虽子孙未有先祖遗风,家境日益没落,但也算豪富之家。

张徳更被戏称为将门犬子,虽有八尺之躯,却是个文弱的性子。他乃嫡子,家中行三,生性仁厚,崇尚道学,对诸子百家也是颇多涉及。不愿与家中兄长争夺家业,成丁后便到函谷关旁的太极宫出世修道,不问家中俗物,如今已过及冠之年。

数日前,刘彻率众游览太初宫时,恰好碰到张徳和数位老者在后殿坐而论道,便驻足细细听了许久,倒觉得这张徳实在是个妙人。从他言谈举止之中,刘彻隐隐感到,此人患有轻微的人格分裂。他虽有悲天悯人的善念,试图以理服人,却又不排斥使用暴力,屡屡言及以兵锋布道;他虽论据充足,条理清晰,却极为狡诈厚黑,诡辩连连。气得一干老者七窍生烟,却又哑口无言。

刘彻觉得张徳实在有才,今后定有大用,回营后便命人给他送去盗版的《老子注》。张徳拜读后,自是若获至宝,只觉得尽是自己心中所想,却无法论述的真义,当即提出要拜见撰写之人。其后自是两人见面,刘彻虎躯一震,霸气四溢,将其收入麾下听用,略去不提。

今日刘彻出行,也便带上了张徳,此时更是心念微动,借机提点他一番。

张徳闻得殿下相询,沉吟片刻,躬身答道:“人乃万物之灵,却同世间万物一般,皆是由天地哺育,靠阳光雨露滋润,方才获得生命,有了生机。故人需顺天意,应天时,与天合。”

刘彻不予置评,抬手指着岸边堤坝,复又问道:“既是要顺天意,为何构筑堤坝,防堵河水?”

张徳闻言哑然,想要回答很简单,堤坝不就是为了防止洪水泛滥,使百姓免遭灾劫,但他知道,这并不是殿下想要的答案。

刘彻不以为意,面无表情的缓缓道:“大河沿岸自古土地肥沃,水草丰美。先秦之时,大河中下游尚有如雷夏泽、大野泽等诸多湖泊存在,关中之地,依然草木畅茂,禽兽繁殖,山林川谷美,天才之力多。然自秦朝以降,关中乃京畿所在,民生富庶,天下万民难免蜂拥而至。加之我朝与民生息,租赋极低,焚林垦荒者不可胜数。加之华夏自古重农轻牧,长此以往,关中植被减少,滚滚黄沙入河,河患泛滥,又该怨谁?若将之归于天意,便不应筑堤防堵;若将至过于*,便是我等逆天而行!”

周围的众人闻言,不由心中大骇。殿下此言可谓诛心之语,大汉崇尚黄老之学,讲究顺天而为,如今与民生息,重农垦荒的国策却被殿下批驳为逆天而行,传扬出去,必定引人非议,御史们怕也要弹劾不断了。

刘彻却压根没有这种自觉,正是后世的帝皇和群臣,高举“人定胜天”的大旗,为所欲为,大肆破坏环境,自然要遭受大自然惩罚。

令人无奈的是,正是尊崇黄老之学的汉初和以道家为尊的盛唐,这两个华夏民族最辉煌的时代,在关中进行了史上最大规模的两次焚林垦荒,虽造福了百姓,却是遗祸子孙。只知道掠夺、索取的人们,他们不是去改造自然,也不是去掌握规律、利用规律的,而是只顾眼前利益,杀鸡取卵的人群,他们遵循的是“我定胜他人”的思想,而不是“人定胜天”。

张徳本就仁厚,虽暂时找不出刘彻话中的谬误,却不愿任由他否定惠及万民的国策,硬着头皮问道:“依殿下所言,与民生息倒是错了?”

刘彻瞟了他一眼,淡淡道:“与民生息没有错,焚林垦荒就错了!正如筑堤防洪没有错,胡乱营建却是大错特错!”

“殿下何出此言?这堤坝并非胡乱营建,草民自幼生长于斯,深知水患为祸甚深,若不营建堤坝,百姓如何免除灾祸,安居乐业?”张徳摇摇头,言语中隐隐有不敬之意,显然对刘彻不知民间疾苦的言论有些不满。

刘彻毫无不悦之色,耐心的解释道:“这大河之水自古含沙极多,自秦以降,更是一石水六斗沙。如今有了堤防,河道迅速淤高,下游河段长期淤积,如今成了地上河。又因河滩地常被垦占,筑围堤防洪,形成堤中有堤,堤线曲折不合理,砂石淤积更甚。长此以往,不出数十年,必定爆发百年不遇的水患!”

随行的众人闻言,尽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防洪措施首先是堵口修堤,秦统一华夏后曾整顿河川堤防,百余年来,黄河水患减轻了不少。虽然近年来,水患变得有些频繁,但大多是堤坝决口造成的,因此沿岸郡县纷纷将堤坝建得更高,建得更多。若依殿下所言,难道这些兢兢业业的官员们反而做错了不成?

刘彻无可奈何的看着诸多疑惑的属下,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却苦于无法告诉他们未来的可怕灾难。西汉自景帝朝开始,其后不足两百年中,黄河大决口十余次。

最厉害的一次,就发生在十五年后的汉武帝元光三年,黄河在瓠子决口。洪水向东南冲入钜野泽,泛入泗水、淮水,淹及十六郡,灾情严重。汉武帝派汲黯、郑当时率十万人去堵塞,未成功。此后黄河泛滥二十三年。直到元封二年,武帝才派汲仁、郭昌率数万人再次堵口。

汉武帝甚至亲临现场,并命令随从官员自将军以下都参加堵口劳动,工程十分艰巨。堵口采用的方法,有人解释为桩柴平堵法。堵口需要薪柴,砍光了百里之外的淇园竹林。汉武帝还作《瓠子歌》记述了决口造成的巨大灾难、堵口工程的艰巨性和堵口的技术措施。堵口成功,在堤上建宣房宫作纪念。

而在其后的千余年间,黄河下游决口近两千次,大的改道二十六次,每次都有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饿殍偏野。

刘彻实在是不希望黄河下游河段这条摆动的龙尾,继续给华夏子民带来深重的灾难。最好的方法,就是减少河道的淤积,避免黄河改道过于频繁。

所谓的黄河改道,便是河流决口后放弃原来河床而另循新道称为改道,黄河由于多沙善淤,变迁无常,改道十分频繁,黄河河道中上游虽也曾多次变迁,但影响重大的是黄河下游河道改道。

在很多穿越小说中,大部分带主角光环的猛男要兴修水利,都是撒下大把的银钱,动用巨大的人力,修筑堤坝。在刘彻看来,纯属扯淡。水利工程必须经过严格的论证,所谓堵不如疏,一味的硬干,构筑堤坝,一旦决口,必定祸患无穷。

后世争论不休的三峡大坝就是明证,无论多大的经济利益都掩盖不住一个绝世隐患,三峡一旦溃坝,长江中下游便是一片汪洋,要死多少人,简直不敢想象。甚至有人认为三峡照成了地质结构变化加剧,导致四川地震连连,这就无从得知,暂不评论。

其实,人们一直关注三峡,却忽视了一个经济利益不大,却颇为重要的水利工程——黄河小浪底。小浪底的开发目标以防洪(防凌)、减淤为主,其次才是供水、灌溉和发电。可谓蓄清排浑,除害兴利,综合利用。

刘彻沉吟了片刻,望着张徳微微道:“治水并不简单,孤王心中早有谋划,只是现下有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不知道你肯不肯去做?”

张徳闻言一愣,他跟随殿下不过短短数日,实在不相信殿下能交办什么大事,但还是躬身沉声道:“若真是利国利民,草民自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刘彻满意的点点头,饶有趣味的笑道:“倒用不着死,孤王只是让你到各地建设道观,广为布道罢了。道观的名字孤王都想好了,就叫‘慈济’吧。”

刘彻心中暗笑不已,把佛教的名头放到道家的头上,实在有趣得紧。今后疏浚河道,难免要和原有的堤坝冲突,造成不少短期水患,必须需要一个类似后世“慈济会”的民间慈善组织,发动群众协助救灾啊。光靠政府的力量,还是无法完全顾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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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纷扰与捷报

东边ri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所谓夏雨隔田坎,夏至来临,午后至傍晚不时会降下些热雷雨,骤来疾去,范围极小。

夏至时节,正值江淮一带的梅雨季节,yin雨连绵,暴雨频频,涝灾不断。在这样的天气下,器物发霉,人体不适,蚊蝇漫天,极易滋生疫病。

景帝依循古礼,率群臣出城祭神祀祖,意为清除荒年、饥饿和死亡。时值麦收,微风拂过,田野里涌动着金sè的麦浪,让人为之心旷神怡。

与怡然自得的景帝不同,大汉群臣们已是疑窦丛生,谣言四起。列席议政已久的太子刘彻,如今托病缺席,闭宫谢客已半月有余,不能不让人产生诸多想象。无论是太子失宠,还是缠绵病榻,对社稷而言,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已隐隐归于太子一系的少数大臣,自是忧心不已,却唯恐景帝忌讳储君朋党,不敢相询。而窦氏为首的外戚,则是冷眼旁观,更是在朝堂上从未提及此事。反倒是丞相袁盎为首的保皇派,虽曾对太子监国颇多非议,如今言必称太子贤能,隐有劝诫景帝之意,生恐他当真有废太子的心思。

景帝自是哭笑不得,却也有几分感慨,区区小事,忠jiān立辨。袁盎等人,时刻以国为念,从不掺夹个人喜好,实乃国之栋梁。反倒是诸位皇子的行为,大出景帝意料之外。不少大臣曾暗地拜访江都王刘非等皇子,不料却被皇子们亲自动手,生生打出了皇家庄园,大大失了脸面。

殴打朝臣,罪名可不轻,然而老怀大慰的景帝,却对御史呈上的堆积成山的弹劾奏章视而不见,反而重重赏赐了诸位皇子,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十余位大臣重贬,连降数级,归家反省听用。经此一事,朝臣们才恍然,太子刘彻果然依旧圣眷正隆,断断没有被废的危险。只是太子若真是缠绵病榻半月有余,也实在令不少人忧心,也令不少人暗自欢喜。

远在梁国的梁王刘武,早已得到快马来报,心中百味杂陈。自从年节与刘彻深谈,他隐隐对这个聪慧直率的侄子,颇有好感,不忍他幼年早夭。然而作为诸侯势力的领军人物,他又对储君之位,有几分觊觎,如今景帝削藩之举已引起诸侯极大的不满,威望最重,兵多将广的刘武首当其冲,自是无路可退。

此番汉匈大战,北方及关中各郡的郡兵和边军抽调一空,不少诸侯王以暗地遣人试探梁王,隐隐有怂恿他登高一呼,聚拢诸侯挥师关中,进逼京师,篡夺天子大位的意味。梁王府中的幕僚也是分成两派,每ri争论不休。

以梁国中尉公孙诡为首的激进派,认为此时梁国已有jing兵近二十万,若中原诸侯群起响应,不需月余,还可汇集十余万诸侯私兵。届时近四十万大军会师西进,长安城不足十万的守军,定然抵挡不住,一战可定乾坤。

而以内史韩安国为首的保守派,却极力反对篡逆之事,认为不合大义,必不得民心。大汉建国数十载,一向与民生息。文景两代帝皇,更是励jing图治,关中愈发富庶,百姓丰衣足食。此时若兴兵伐之,必定群情激愤,关中百姓必定死战不退。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就在梁王迟疑不决之时,收到了京城线报,太子刘彻沉可病榻,闭宫谢客半月有余,恐有xing命之忧。在汉初,中医还处在萌芽阶段,早夭的孩童屡见不鲜。哪怕是后世看来小小的感冒,也很可能发展成肺炎。纵观汉初数朝,除去宫廷争斗谋害的因素,能活到及冠之龄的皇子,也不足六成。

梁王心中不由抱了几分侥幸,当即决定暂不动作,见机行事。毕竟若是顶了弑兄篡位的名头,即便登上大位,也未必坐得稳。如今诸侯林立,大汉又以仁孝治天下,不能服众的皇帝,难免要和天下人为敌。

公孙诡等人见状,自是满心颓废,大有竖子不足与谋的味道。当年的西楚霸王项羽,正是不听范增之言,放跑了高祖刘邦,最后只落得自尽垓下的下场。如今梁王的军力和威望,不足项羽十一,犹豫寡决却不无二至,实在令人痛心。而韩安国,则是大喜过望,暗中命人快马进京,将内情详细禀报窦太后。他乃是太后强硬指派的梁国内史,自然知道太后的用意,故才极力劝阻梁王篡逆。

幽居长乐的窦太后接到韩安国的密奏,自然长舒一口气。随着年龄ri益增大,她最不希望看到兄弟相残的惨剧。如今小儿子梁王暂时放下篡逆的心思,若是将来大儿子景帝再想弑弟,窦太后出言劝阻,便也有了底气。一旦梁王当真起兵谋逆,给了景帝口实,依照窦太后对他的了解,这个yin险狠戾的大儿子是绝对会下死手的。

甚至窦太后还深深的怀疑,连太子刘彻重病的消息,也是大儿子故意放出去的,就是想引得梁王造反,否则为何连自己都不能前往探视宝贝孙儿?而且她更不相信,一贯小心谨慎的景帝,会尽数抽调关中将士,不留任何后手。

也不知是不是聪敏反被聪明误,总之在大汉最顶尖的聪明人们不断的暗自盘算中,时光缓缓流逝。直至景帝中元六月中旬,一份姗姗来迟的捷报震动朝野,飞将军李广之名响彻汉疆!

北方大捷!天水太守李广,率三万细柳jing骑,全歼匈奴楼烦王和白羊王所部万余匈奴铁骑,生擒楼烦王,尽复河朔中北部的广大疆域!

而太尉窦婴死守长城关隘,杀敌数千的捷报,则被景帝隐匿下来。甚至胡骑将军公孙歂率八千胡骑诛杀白羊王及千余匈奴骑兵的捷报,也被刻意的淡化,毕竟胡骑都非纯正汉家骨血,不宜大肆宣扬军功。所幸公孙歂也颇为识趣,并未生擒白羊王,而是将其诛杀,同时将楼烦王围而不攻,任由随后赶至的李广和细柳将士将其生擒,并未抢功。经此一事,处事周全的公孙歂自是深得景帝和刘彻的赞赏,前途大好,这是后话,略去不提。

当然,该赏赐的还是不会吝啬的,自从皇室实业集团财源滚滚而来,作为最大股东的少府,自然府库充盈,财大气粗的景帝,压根没有如太农令担心的开启国库,而是大手一挥,少府卿陈俞,便拨出数万金,由千余禁军押送到河朔,重赏将士。

在汉初,黄金是有严格定价的,一金即为一斤黄金,与一万铜钱等值。也就是说,景帝此次颁布了数以亿计的重赏,接近汉初国库年收入的一成。取个参照物,便是将中石油的全部资产尽数赏赐给某个尚未满编四万的地方集团军,可见景帝心中的亢奋和喜悦。

而远在河朔的李广和公孙歂,并未停留等待赏赐,而是将俘虏和战利品押送至最近的朔方城,吩咐当地守将派人进京献俘,随即挥军南下,包抄正在强攻北地郡边塞的西羌诸部。

其实早在半月前,安北将军史惕率领的万余中垒jing骑早已绕到羌人的背后,堵死了他们通往西方长城关隘的通道。如今再加上李广和公孙歂的近四万骑兵,汉军骑军已达到五万有余,而且都是jing锐之师,完全可以力压不足五万羌人的乌合之众。光光打败羌人自然满足不了杀气腾腾的汉将们,尽数全歼才是真正的胜利。

而自从羌骑出乎意料之外的出现在西方塞外,驻守正西长城关隘的守将有人通敌,已是不争的事实。在骁骑将军秦勇率领十余万步卒抵挡西北长城关隘,接管防务后,太尉窦婴当即分出三万边军,甘冒大险,亲身统帅,沿长城南下,封堵西方长城。景帝接到鹞鹰传信,不予置评,更是没有丝毫赞许。窦婴麾下出现通敌之人,固然逃不了失察之罪,此时亡羊补牢,不过是自救之举罢了,自然要身先士卒,死而后已,算不得舍身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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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关城血战

西北长城关隘,骁骑将军秦勇看着关城外不断呼喝奔驰的匈奴铁骑,满脸戏谑之色。请使用访问本站。自打从太尉窦婴手中接过长城防务,分出三万边军随窦婴南下,又派人将数万伤兵送往朔方修养,新编的边军尚余三万,再加上秦勇带来的十余万军容齐整,士气高昂的郡兵,如今西北的数百里巍峨关墙上,整整布置了十五万大军。后方又有源源不断的粮草和兵械运抵,秦勇实在没把区区五万匈奴铁骑放在眼里。

西北长城虽然绵延数百里,但大多营建在蜿蜒险峻的山脊上,不善步战的匈奴人想要攀爬,实在难于登天。少数平坦的通道,则是耸立着高大坚固的城楼关隘,大量汉军汇集其中,塞得满满当当,让匈奴铁骑毫无用武之地。

秦朝时的蒙恬,凭借区区十万九原兵,愣是让数十万匈奴铁骑惨败在长城脚下,十余年不敢南下。如今秦勇虽自知不如蒙恬骁勇悍武,却也信心满满的面对匈奴右部铁骑,甚至有些期盼匈奴右贤王能亲率大量援军赶来,也好大战一番。

关中俚语有言,人狂没好事,狗狂来砖头。许是老天爷听到了秦勇的豪言,姗姗来迟的匈奴右贤王亲率五万精锐铁骑,出现在了关外,随军前来的,还有从匈奴右部附属诸部强征来的十余万奴隶。河朔物产富饶,水草丰美,匈奴占据后,成为了极为重要的牧场和粮食产地,断断不可舍弃。

匈奴右贤王之所以驰援来迟,便是吸取了去年军臣单于落败于雁门边塞的教训,不但强征了大量的牲畜和奴隶,还特意极大代价,遣人向军臣单于借来了数十个汉人工匠,准备就地打造攻城器械。

如今关隘外的匈奴铁骑超过了十万,加上随军奴隶,大营绵延数里,远远望去,密密麻麻的帐篷和牛羊将关外草原遮得严严实实,颇为震撼。

秦勇闻讯,虽然没有丝毫惧意,却也不敢怠慢,站在城楼细细观察后,引燃了烽火,不到一日,小小的关城便汇集了近五万汉军,滚木和巨石堆积在城头,只得匈奴来攻。倒是他身后的羽林右监仓素面色轻松,似乎压根没把匈奴人看在眼里。

其实仓素此次随骁骑将军秦勇出征,也是无奈之举。自从羽林和虎贲独立成校,诸将官都有了实质官职,唯独原先刘彻特意设立的军法处诸人无地安置。刘彻所幸仿照后世军队政委的法子,将他们尽数冠以两校的实职,为了表现军法处的地位,还根据汉代以右为尊的规矩,将右监的位置尽数由军法官充任。作为军法处的大头目,仓素自然稳坐羽林右监的位置,仅次于羽林仆射公孙贺,却比羽林左监齐山地位高了些许。

然而羽林与虎贲刚刚扩编完成,便赶上河朔之战,擅于侦查敌情,分析局势的齐山被派往河朔打探,还肩负辅助诸路大军作战的重任。而公孙贺又要坐镇羽林,还要随侍太子,自然也无法随军。真正能独当一面的羽林将领,便只有担任了两年军法头目,又熟知羽林战法的仓素了。

更为关键的是,此次羽林卫协同骁骑将军秦勇出战,主要任务是看护和使用最隐秘的兵家利器——高爆炸药。让执掌军法的仓素领军,自然是非常合适的,不但保密无虞,更不怕他过于冲动莽撞,随意使用,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果不其然,在攻占西河和朔方的战斗中,汉军优势极为明显,几乎没费吹灰之力。仓素便从未向主帅秦勇提及高爆炸药一事。直至今日,秦勇也只知道陛下派遣的百余羽林卫和数十工匠,手中握有一种隐秘的兵器,却不知为何物。出兵月余,羽林卫的营地都被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接近十丈之内,否则杀无赦。行军时更是将十余架大车用毡布裹得严严实实,百余羽林卫牢牢守护,从未擅离职守半步,更严谨和普通将士攀谈。

秦勇麾下诸将不知内情,还当这些天子亲军,又是出身权贵的世家子,随军赚取军功,积攒资历,平日不由有些鄙夷。仓素自然视而不见,只要不妨碍他的职责,别人的想法他是丝毫不在乎的。

匈奴右贤王抵达的翌日,便开始派出奴隶大肆砍伐附近山岭的巨木。短短三日,数十名汉人工匠便带领数万奴隶,制成了百余架攻城锥,云梯和数百具投石机。右贤王不由大悦,重重赏赐了这些工匠,寻思着战后用行军途中病故的借口强留下几个。想必军臣单于也无话可说,毕竟他还要联合右部诸族,以压制匈奴左贤王呼韩邪的野心,断断不会为了几个汉人工匠得罪右贤王。

攻城器械制作完毕,随之而来的便是惨烈之极的攻城,数万奴隶在匈奴铁骑的马刀胁迫下,冒着汉军的漫天箭雨,用砂石和同伴的尸体,铺平了关隘前的所有壕沟,随即推着攻城锥和云梯,前仆后继的冲向高耸的关墙。

长城关隘本就建在山谷间的最狭窄处,正面关墙不过里许,百余架攻城器具顿时将关墙布得满满当当,再加上数万奴隶,整个关隘前,乌泱泱的一片。汉军将士压根不需瞄准,只需朝城下不断的射出手中的箭矢,必定能射杀大量敌军。匈奴将领根本没给奴隶配备甲胄,即使兵器也大多是木制的棒子和标枪,自然抵挡不住汉军的金属箭头和锐利标枪。

城头上,巨大的车弩嗡嗡的咆哮着,大腿粗的弩箭,径直平射而出,带着巨大的冲力,在城下的奴隶群中,犁出一道道血路。不少挤在一堆的奴隶被长长的弩箭串成血肉葫芦,尚未咽气的奴隶大声哀嚎着,凄厉而悲怆,闻者尽皆不寒而栗。少数从未上过战场的奴隶,见到身边如此血腥的惨状,不由蹲下身子,痛苦的干呕起来。然而,后方被驱赶上来的奴隶,便会将他们撞倒在地,无数惊慌失措的大脚丫随即落了下来,将倒地的奴隶踩得肠穿肚烂,血肉模糊。

远在后方观战的匈奴诸将,压根不在意奴隶们的巨大伤亡,而是兴奋的看着奴隶们已将攻城器械推到关墙之下,正不断的从云梯往上攀爬,而蒙着铜皮的巨大攻城锥,也不断的撞击着关墙,放出沉闷的巨响。不得不说,面对大量攻城锥同时撞击,哪怕是在坚固的青石城墙,也会产生极大的毁损。站在城墙上的汉军将士们不由感到脚下不断巨震,不得不分出心思稳住脚步,防止跌倒。

如此一来,顺着云梯攀爬的奴隶们,只觉压力稍减,更是卖力的往上爬着,似乎云梯就是通往解脱的道路。然而,迎接他们的却墙沿倾泻而下的滚烫金汤,这种混有石灰和尿液的沸水一旦浇到人的身上,便会剥落下大片大片的皮肉。若是当头喷下,带着巨大的冲力,甚至会看到皮肉尽数脱落的累累白骨。

凄厉的哀嚎顿时响彻了整个山谷,奴隶们的攻势为之一顿,还没反应过来,巨大的礌石和滚木从天而降,狠狠砸落到城下的攻城器械上,顿时木屑四溅,百余架攻城器械不足片刻便已毁损大半。器械旁的奴隶们更是被砸成肉泥,红白相间的液体飞溅到城墙和四周的地面,宛若人间炼狱一般。

奴隶们心中大骇,原本积攒下的士气和侥幸心理迅速消失无踪,丢下手里的简陋兵器,撒开脚丫就往后跑。其后压阵的匈奴铁骑自是挥舞着手里的马刀,砍下一个个头颅,这才稳定下失去理智的奴隶们,重新整阵后,继续惨烈的攻城战。

身处后军的右贤王闻讯,并未有丝毫意外,他自幼征战沙场,自然见识过汉人守城的厉害,故而从未指望奴隶们能一举攻占关城。

“此时汉军已挤满了城头,传令下去,山脊上的抛石车给本王往汉人的城头砸!大营内的奴隶继续赶制攻城器械,待得汉军疲惫,便是我匈奴铁骑上阵的时候!”右贤王扬扬马鞭,胸有成竹的命令道。

他身后的亲卫领命而去,片刻后,早已在前方山脊上组装完毕的数百家抛石车嘎嘎作响,巨大的石块和木桩被高高抛起,发出呼呼的破风声,狠狠的砸到远处的关墙之上。

毫无防备的汉军将士不由有些措手不及,所幸抛石机的准头太差,大多巨石都砸到城墙上,或是越过关墙,直接将关城内的泥地砸出一个个深坑,还不安分的跳动几下,方才停了下来。即便如此,少数砸落墙头的石块,还是给密集的守城将士带来了极大的伤亡,中者立毙自不用说,被溅起的碎石波及的将士也是悲呼不已,侥幸无事者则纷纷抬头望天,试图避开从天而降的巨物。

亲自坐镇城楼的秦勇,推开了试图将他护下城墙的亲卫,举起胸前的望远镜,遥望远处山脊上的数百具抛石车。良久后,他缓缓放下望远镜,眼中满是忿恨之色,狠狠道:“早知匈奴人已有攻城利器,谁知竟如此精良,比起我大汉也弱不了几分。若是让老夫知道是谁人竟敢如此通敌卖国,必定提三尺之剑,血洗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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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焚烧尸山

血战数日,骁骑将军秦勇吃住都在城楼之中,丝毫没有畏惧匈奴人的兵锋。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倒也确实不需太过担心,毕竟城楼位于城门之上,居于里许的城墙正中,离两侧的陡峭山壁俱是半里有余,匈奴人的抛石机是无论如何威胁不到的。若是城楼被夺,不过死国而已,秦氏绝对不会容忍临阵脱逃之人,哪怕秦勇这个现任族长也不行!

连日来,匈奴人不计伤亡的昼夜强攻,疯狂的劲头让秦勇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也颇为讶异,没料到一贯不擅硬仗的匈奴人,竟然出了右贤王这么个狠角色。

首战至今,汇集到此处关城的汉军将士已达八万之众。虽然西北长城的其余关隘尚有汉军七万余人,但秦勇是万万不敢再抽调了。虽然数百里的西北长城尽皆营建在陡峭的山脊上,但仍有十余个关隘地势较为平坦,尽管比此处关城入口更为狭窄,地势也高上不少,仍须留下足够的兵力用于守备,防止匈奴铁骑的突袭。

事实也不出秦勇所料,就在昨日,其余数个关隘也尽皆燃起了烽火,虽然最终抵御住了匈奴人的进攻,但仍被匈奴骑射杀伤了不少将士。汉军多是步卒,仅有秦勇麾下不足五千的骑兵亲卫营,若是被匈奴人带着走,来回调兵,非得活活累死不可。

血战至今,归拢到关城的八万汉军将士,已死伤了三万有余。主要是关城过于狭窄,密集的汉军将士很难闪躲从天而降的巨石。而匈奴铁骑驱赶着奴隶,前仆后继的向上攀爬,甚至几度登上了城头,虽很快就被赶至的汉军将士用长戟生生叉下墙去,却不可避免的造成了些许混乱。城下的匈奴骑射便借机弯弓搭箭,射杀了不少从城垛冒出头去的汉军将士。

匈奴人的奴隶大军自然也是损失惨重,无数的尸体堆积在关墙之下,秦勇粗略估计了一番,怕是不少于六万之数。夏季潮湿而闷热,尸山上蚊蝇丛生,散发出阵阵恶臭,若不及时清理掩埋,极易传播疫病。

然而,匈奴人却丝毫没有停止攻城的打算,如山的尸体虽对攻城器械的前进造成了不小的阻碍,却也生生堆积出了丈余的高度。原本关墙也就高两丈余,如今便显得不是那么高不可攀了。匈奴人开始不再使用笨重的云梯车,而是使用简陋的长梯,直接搭上城墙,早已被马刀和血腥场面逼疯的奴隶们踩着众多腐臭的尸体,双眼呆滞的往上攀爬着,城头的守军压力顿增。

在羽林右监仓素的建议下,主帅秦勇咬着牙下令,往城下投出大量的猛火油,焚烧敌军尸体。华夏历来讲究循礼而为,先秦时的诸侯混战,彼此间都遵循某些默契的规矩,不亵渎敌军将士尸身便是其中之一。宋襄公不肯“半渡而击之”和晋文公“退避三舍”的典故,更是流传千古。可以说,焚烧敌军尸体,对老将秦勇而言,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

而出身羽林的仓素,丝毫没有这种觉悟。在期门校时,太子刘彻就曾向羽林和虎贲的将官们提起过这个话题。殿下认为,若敌人不守规矩,我军就更应该大胆放手去做,不要在意世人的眼光。

殿下说到此处时,眼中满是悲伤和无奈,提及在一个名为中华的伟大国度,伟大的军队,出于西方诸国的压力,善待敌军俘虏,宁肯自己的士兵挨饿,也要让出粮食给敌军战俘食用;然而那个叫倭国的龌蹉民族,将捕获的中华战俘,开膛破肚,还投入到满是毒气的屋子,堪堪受尽折磨而死。殿下再三叮嘱,一旦敌军不守规矩,便以十倍奉还之。哪怕天怒人怨,也由殿下一人承担。

如今匈奴人昼夜不停的强攻,不但不收取尸首,反而用来踩踏攻城,仓素不由想起了殿下的教导,当即找到主帅秦勇,再三劝谏,这才逼得秦老爷子颌首认同,传令下去,尽速焚烧敌军尸首。

随着一罐罐引燃的猛火油被投下城墙,噗噗的沉闷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城下绽放出大量的红色火莲。无数带着火焰的褐色液滴四处飞溅,沾染到正在攻城的奴隶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将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烫出一个个深坑。若是沾到衣物上,则迅速燃烧起来,极难扑灭。

不过片刻,城墙下尽是被火焰引燃的奴隶,哀嚎着不住的打滚,却又殃及到身边的同伴。城下的奴隶本就极为密集,根本无处可避,后方毫不知情的奴隶还在匈奴铁骑的马刀驱赶下,不断推挤着身前的同伴,蜂拥而来。

而随着关城下的尸体被烤焦,滋滋的往外冒着尸油,火焰更为急速的蔓延开去。此时后方的匈奴铁骑和奴隶们才意识到火势凶猛,不顾一切的向后撤去。关城外顿时一片混乱,奴隶们惊叫着相互踩踏,碰撞,反而严重影响了后撤的速度。

时值夏季,刮着东南风,但由于西北地处内陆,受季风影响不大,故此风速不高。火头一起,滚滚浓烟夹杂着闻之欲呕的恶臭,缓缓吹向了匈奴人的大营。关城下的火势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一道纵横里余,宽数丈的巨大火墙。

城墙下数以千计来不及逃脱的奴隶,尽数被火焰包围。凄厉的哀嚎声在山谷中回荡,让人全身发毛,恐怕此生也无法忘记这充满怨恨和悲哀的来自地府的阴嚎。所幸他们的哀嚎并未持续太久,即使少数没被立刻烧死,但滚滚浓烟,足以让他们在数息内窒息而亡。

正在远处观战的匈奴右贤王见状,脸色铁青,面对缓缓飘来的浓烟,皱着眉头下令道:“传令撤兵,将大营移至山脊背风处!”

匈奴诸将领命而去,将逃回来的惊魂未定的奴隶们重新归拢起来,重新觅地扎营。

汉军守城将士早在火势开始蔓延之时,便迅速撤离了城头,免得被浓烟熏死。在火势变小之前,匈奴人压根不可能再攻城了。故秦勇只命少许将士在两侧山脊上的长城瞭望台上监视敌情,以便随时示警,其余将士尽皆回到关城内的军营中,清洗去数日来沾染上的一身血迹和烟尘,继而享用了一顿安稳饭,美美的熟睡过去。

自从首战之日,秦勇老爷子就没吃过一顿安稳饭,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对于年逾甲的老人而言,明显是极为耗神的。如今稍微能松懈几分,秦老爷子仍坚持着到军营看望了诸多伤兵,细细询问了伤情,好生安慰几句,感动得这些流血不流泪的关中汉子愣是眼眶通红,倒反过来劝慰老爷子要多加保重身子。

直到一切处理周全,秦老爷子才回到中军大帐,一屁股坐到主席之位,还没来得及卸下身上的甲胄,竟趴在桌案上沉沉睡去,惊雷般的呼噜声极具震撼性,实在让仓素开了眼界。

自从火烧尸山时,仓素便一直跟随在秦老爷子身后,亲眼看他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将各项军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这才肯回帐歇息。不管秦老爷子去看望伤兵是不是太子殿下口中的作秀,但他确实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将,是大汉的砥柱之臣。

城外的大火整整燃烧了一天一夜,直到翌日的午间,火势也只是稍微减小了少许,似乎离完全熄灭还要不少时候。

然而正如俚语所言,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不过片刻便已是乌云滚滚,大团大团的乌云层层叠叠,急速的翻涌着。天空被压得低低的,好似被黑暗吞没了,只在天空的尽头还有一丝光亮。

突然,一道闪电劈开云层,在天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之”字。霎时间,雷声轰然炸响,整个大地都在抖动,紧接着狂风大作,豆大的雨滴倾斜而下,劈啪作响的拍打着大地,汇集成涓涓细流,尽情的冲刷着遍地的污秽。关墙外的火势被完全浇熄,雾气缭绕,朦胧一片。

不一会,风停雨歇,乌云迅速散开,世界已是重见天日。天空中黑云的边上镶着白云,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照射着大地。

已休整完毕,重新站上城头的汉军将士们,看着城外被雨水冲刷过的修罗场,面色尽皆苍白了几分。而重回城楼的秦老爷子,面对此情此景,沉吟半晌后,扭头看了一眼仓素,微微叹了一口气,默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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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夏日惊雷

闷热的夏季,被雨水滋润过的大地很快就被午后的烈ri烘烤干净。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调教女王 ]汉匈将领都很清楚,真正的决战即将到来。是夜,匈奴大营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奴隶们彻夜都在监工皮鞭的督促下,全力赶制着新的攻城器械。而远处的关城上,休整完毕的汉军将士们也都回到各自的守备位置,默默的等待着血战的到来。

翌ri清晨,随着天边的第一缕曙光洒落大地,匈奴大营的营门大开,数万匈奴骑shè缓缓的向关城行去。大营外的大量攻城器械也在奴隶们的牵引下,向关城缓缓推进着。

关城的城楼上,秦勇身披铠甲,站在最前方。汉军将士远远望着长身而立的统帅,士气不由高涨了几分。

“看样子匈奴人要拿出他们最擅长的骑shè了,今ri怕便是要决出胜负的一役。”秦勇扭头望向身侧的羽林右监仓素,已有所指的幽幽道。

仓素自然会意,微笑着躬身道:“下官早有准备,如今羽林卫已将利器摆上了城墙的箭塔内,匈奴人的抛石机难以摧毁。待匈奴人全力攻城之时,便是利器发威之时。秦老将军只需让亲卫骑营做好出击的准备,此番必能大破匈奴。”

“光凭嘴上功夫可是大不了胜仗的!”秦勇身后的一个汉军将领撇撇嘴,略带不屑道。自从上郡出兵塞外,除了行军时,羽林卫平ri几乎没有踏出大营半步,甚至数ri前守城形势最危急时,也未见羽林卫上城御敌。军中将领自然对其颇多不忿,军伍之人最为鄙薄贪生避战之辈。

“住口!仓右监不是信口妄言之人,我等且看羽林利器威力如何!”秦勇呵斥道,制止了身后议论纷纷的将领。他虽对羽林卫也有些怀疑,但仓素毕竟身负陛下的密诏,不归秦勇节制;若事有不遂,他甚至可以就地处置秦勇以下的将领。

带到匈奴人的骑shè驶入汉军弓弩的shè程范围时,双方的抛石机不约而同的开始发威,巨大的礌石狠狠的砸落在城头和城外的土地上,巨大的轰隆声拉开了汉匈决战的序幕。

城墙上的数座高高箭塔如今是除城楼外最安全的地方,青石堆砌的墙壁不但挡住了巨石,也让匈奴骑shè望而升叹,对里面的汉军将士毫无办法。

眼见城头的汉军被抛石机压制住,匈奴骑shè突然加快了马速,呼啸而至,纷纷弯弓搭箭,向天空中斜斜的shè出了箭矢。须臾后,密集的箭矢从天空中尖啸着扎了下来,城墙箭垛后的汉军将士们早有防备,架起了密实的盾壁,笃笃声不断传来,伤亡并不大。

然而,匈奴人的目的也并不是要杀伤城头的守军,而是掩护后面的攻城器械。随着几次抛shè过后,匈奴人的攻城锥已缓缓靠近了城墙和城门,奴隶们压根无暇顾忌战场上满地的焦黑尸骨,开始架设攻城梯。

秦勇被诸将强架到城楼之内,从盾阵的缝隙中,审视着瞬间汹涌而至的匈奴人,对仓素缓缓道:“本将军昨夜已依你的意思,命人将城门内的砂石完全移走,亲卫骑营的儿郎也已上马备战。如今匈奴人的攻城锥已抵达城门,希望你莫要辜负了陛下的重托!”

仓素闻言,满脸肃穆的点头应诺。连ri与匈奴血战,这关隘的城门处早已用砂石完全封死,才堪堪抵挡了攻城锥的冲击。如今秦勇肯将城门解封,便是冒着被匈奴人破城的天大风险,赌一场彻底的大胜。

“如今敌军精锐还未尽数出营,请将军命将士们再尽力抵挡片刻。若此战失利,下官及羽林卫必以死谢陛下!”仓素咬咬牙,沉声道。

诸将闻言,纷纷出声呵斥,请求秦勇尽快将城门重新封死。甚至有些心急的将领紧握腰间的剑鞘,恨不得一剑斩下这个纸上谈兵的毛头小子。

秦勇面色有些难看,死死盯着仓素年轻的面庞,沉默半晌,方才摆手制止住目呲yu裂的诸将,长叹道:“此战若是失利,你我便是大汉的千古罪人,不是一死便能赎罪的!罢了,吾再给你半个时辰!”

“谢将军!”仓素一揖到底,丝毫不顾诸将噬人的目光,举起胸前的望远镜,专心观察匈奴人的动向。

而此时,各处箭楼内的羽林卫和工匠们,已安装好了十余具特制的车弩。巨大的硬木弩座被钢钉稳稳固定在青石地面上,车弩上部全部是用最好的百炼钢打造。为了将这拆分好的车弩运上城头,仓素直接找秦勇调动了千余名亲卫,在羽林卫的监督下,了整整半ri,才尽数放入箭塔内。而工匠们更是彻夜未眠,连夜组装,直至凌晨才安装调试完毕,用木制箭矢分辨试shè了几次,这才调整好角度,放下心来。

如今,车弩纷纷上弦,特制的中空弩箭也已安置完毕,箭尖遥指远方的天际。根据清晨的试shè,这些放置在高高箭楼上的巨大车弩,能将大腿粗的弩箭抛shè远超百丈的距离,完全能覆盖大部分参与攻城的匈奴将士。而弩箭中的高爆炸药也已装填完毕,甚至加入了不少碎铁片,早已见识过威力的羽林卫和工匠们,丝毫不怀疑其杀伤力。

随着汉军的弓弩手开始向城下的敌人轮番齐shè,匈奴人的凶xing也逐渐被引发出来。数十具攻城锥不断的撞击着城门和城墙,发出沉闷的巨响。而城门处的奴隶突然发出一阵惊喜的呼叫,只听咔嚓一声巨响,数个巨大的门栓竟同时断裂。轰隆,关城巨大的蒙铜大门被狠狠撞开了。

城门附近的奴隶们一阵欢呼,其身后的匈奴将领面色大喜,命令麾下的骑shè用尽全力放箭,并让城门的奴隶将攻城锥尽速退出来,让出通道给匈奴进入。而身处后营的右贤王接到了身侧令旗手的回报,更是大喜过望,高喝道:“本王此番定要血洗汉人,传令下去,全军突进!破城后,鸡犬不留!”

匈奴诸将此时已是战意沸腾,一扫数ri来的憋屈,纷纷领命而去,率着麾下的人马全力向关城冲去,以求强夺头功。

待得城门处的攻城锥后撤,早已迫不及待的匈奴铁骑,不顾前方尚未来得及撤出的诸多奴隶,纵马疾驰进入城门,将可怜的奴隶们撞倒在地,践踏成一堆堆烂泥。然而当他们进入城门口,却发现面前是如林的枪阵。齐整汉军步卒方阵,高举长枪,密集的冰冷枪尖将数丈的城门通道死死堵住。

枪兵方阵中混杂着的弓弩手,不断朝匈奴铁骑伸出夺命的利箭,瞬间将他们连人带马shè成刺猬。然而匈奴铁骑已无路可退,只好硬着头皮,加速纵马跃向汉军枪阵。马匹的巨大冲击力狠狠撞倒了汉军前排的枪兵,虽然后排的枪兵迅速填补了空位,但更多的匈奴铁骑复又蜂拥而来。不过片刻,城门通道处,双方将士付出了极大的伤亡。汉军步卒虽然悍勇无畏惧,但是面对匈奴骑兵不计伤亡的冲击,还是开始缓缓的被不断逼退。

起先坐镇城门楼的汉军诸将,此时早已纷纷亲自领兵下到城门通道防御。而仓素仍面无表情的看着城外的战场,自用从他那紧握的双拳,鼓起的腮帮,可以看出他内心的紧张。反倒是主帅秦勇,却是丝毫没有催促仓素的意思,只是遥望着西北的天际出神,仿佛忘了形势已万分危急。

良久之后,仓素眼神一亮,拿起手边准备好的汉军帅旗,冒着漫天的箭雨,缓缓走出城楼,站在高高的扶栏边,用力的挥舞起来。而随行的几个羽林卫,满脸激动的拿着鼓槌,擂响了城门楼外巨大的战鼓。咚咚咚的巨响在山谷中不断回响,汉匈两军将士尽皆心中一震,似乎感觉到莫名的震撼。

“点火!”

“放箭!”

各处箭楼上的羽林将官,闻讯纷纷兴奋的高声喝道。羽林卫纷纷点燃了弩箭上的引线,扣动机括,巨大的弩箭呼啸着划过天际,狠狠扎向了关墙之外的土地。

轰!轰!轰!轰雷般的巨响猛然在山谷中炸响。一霎那,整个战场上的匈奴铁骑,尽数乱作一团,惊慌失措的战马丝毫没有顾忌背上的骑兵,狂暴的四处奔逃。关城外尘土飞扬,汉匈两军将士尽皆被震倒在地,两侧的山壁哗哗的往下掉落着碎石,即便是坚固的关墙,也在微微的晃动,发出嘎嘎的沉响。

待得烟尘落下,眼前恍若炼狱的一幕,让汉匈两军将士尽皆骇然失色。里许长,十数丈宽的地面,化作了焦黑的地狱,到处是断臂残肢,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而在十数丈开外的不少匈奴将士,被飞溅的铁片和碎石,砸得头破血流,却忘了呻吟呼痛,呆呆的看着那恐怖的情景,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而箭楼上的羽林卫们根本无暇查看战果,稍稍调整了一下弩车的角度,以图在不伤害城墙的前提下,尽量覆盖城外的攻城匈奴军队。断断片刻内,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羽林卫和工匠们,又连续发shè了整整四轮。

随着轰隆隆的爆炸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关城前的山谷变成了人间炼狱,漫天的尘土和碎石,向匈奴骑shè和奴隶们席卷而去。城外的匈奴军队根本搞不清什么时候,汉人战鼓招呼来的死神就会怒吼而至,只得疯狂转身狂奔。如今他们不在顾忌督战将领手中的马刀,只想尽快逃离这个恐怖的地狱。

然而右贤王发出全军突进的命令后,小小的山谷中挤满了数万匈奴铁骑和奴隶,大大降低了逃亡的速度。不少陷入疯狂的匈奴铁骑,为了争夺生路,挥舞着马刀,朝自己马前来不及转身的袍泽狠狠砍了下去。

溃!待惊呆的右贤王回过神来,十余万匈奴大军已溃不成军,无数溃军惊慌失措的向后军和大营蜂拥而来,扬起漫天烟尘!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关城大捷

连续不断的巨震过后,城头上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的汉军将士,急忙将脑袋伸出城垛张望,随着烟尘缓缓落下,依稀可见关城外的山谷内焦黑一片,数十个巨大的深坑。请使用访问本站。满坑满谷的匈奴人正在拼命的朝山谷外奔逃。

然而,战斗并未因此结束,在城墙附近还有残余的数千匈奴骑射和奴隶。他们如今压根不敢踏过那个焦黑的山谷逃亡草原,只得硬着头皮悍不畏死的冲击汉军的城门和城墙。哪怕是被汉人杀死,也比被那不知名的“神雷”劈个粉身碎骨要强,万一还带着诅咒,不能回归长生天,岂不是要永世做孤魂野鬼?

惊喜交加的汉军诸将,自然知晓主帅秦勇的意图,急忙命麾下将士全力击杀混乱不堪的匈奴人。而城门通道的汉军枪阵,也开始全力往城门外推进,试图将匈奴人全部逼出通道。

然而,秦勇似乎并不满意这种进度,他亲自走到城楼顶上的令旗手身边,细细吩咐了几句,随后自己走到金鼓旁,也顾不得用帕子将耳朵塞上,拿起鼓槌就快速的敲出一阵细密的鼓点。

城头各处的汉将听完鼓点,细细一琢磨,不由面色微变。竟是让城门附近的所有汉军将士撤出通道,登上城头。此时形势大好,此番军令实在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大汉军纪森严,军令如山,若有违逆,即使最后打了胜仗,该枭首抄家的也不会有丝毫手软。特别是指挥着城门附近的枪兵和弓弩手的几位将领,纷纷喝令麾下将士尽速后撤,退出了城门通道。

城门附近的匈奴骑兵原本已绝望,做好了死战不退的准备。谁知突然前方压力大减,不由大喜,复又开始向城门口涌去。撤出城门的汉军将士纷纷登上了城墙,沉闷附近的千余匈奴铁骑蜂拥而入,将通道内堆积的尸体尽数踩踏成肉泥,彻底没了阻碍,入城的速度不由又加快了几分。

虽然城墙外尚有近万的匈奴铁骑和奴隶,但汇集城门附近的匈奴人不过千余,不过片刻便尽数进入了关城。然而,就在他们试图大肆砍杀汉人的时候,却骇然发现,城内的大道上已没有任何的汉人步卒。而在他们的正前方穿城而过的青石大道,整齐的肃立着数千杀气腾腾,身着黑色铠甲,手持马戟的汉军精骑。

秦勇的小儿子秦方立于骑兵方阵的前方,眼中满是激动的目光。秦方不过二十出头,虎背熊腰,天生神力,颇有先祖遗风。他自幼随父兄征战沙场,长于军中,如今已是秦勇亲卫骑营的校尉,自然渴望继承家风,斩杀胡虏。

此时鼓点再起,看着城头的令旗翻飞,秦方面色潮红,大吼道:“兄弟们,随俺突进贼营,冲!”

随着秦方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身后的大汉精骑驱动战马,平举马戟,迅速向前疾驰。不亏是汉军主帅的亲卫骑营,短短数百步的距离,汉军的马速已提到了极致。轰隆隆的踏地声震动了大地,前方的千余匈奴铁骑尽皆面色骇然,想再提马速已来不及了,便纷纷调转马头,试图避开汉军的冲锋。

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呼啸而至的汉军骑兵,除了将大道上来不及闪躲的匈奴骑兵刺翻在地,竟丝毫没有理会四散躲避的其余匈奴人,而是径直穿过已然通畅无阻的城门通道,朝城外疾驰而去。

待得数千汉骑尽数出城,惊骇不已的匈奴人才回过神来,却还没来得及庆幸死里逃生,便只听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漫天的箭矢尖啸着从天空中狠狠扎了下来。城楼附近的汉军弓弩手,仅仅一轮齐射,城内的匈奴人便有半数被射成了刺猬。

剩余的匈奴将士不由大骇,急忙纵马在关城内密集的营帐间而来回躲避。然而此时的关城内尚有数万汉军步卒,随着城楼附近的汉军枪阵重新归位,将城门牢牢堵死,城内残余的数百匈奴孤军,覆灭只在早晚之间。

而此时的匈奴大军,已然乱作一团。惊慌失措,自顾亡命奔逃的数万匈奴将士,将尚未回过神的匈奴后军尽数冲散。眼见匈奴诸将根本无力整军,右贤王面色铁青,派出身边最精锐的亲卫骑兵,死死堵住了山谷的出口,不断的砍杀逃兵,试图遏制住溃逃的蔓延。然而,不少疯狂的逃兵,也拿起了马刀,狠狠的砍向了历来畏之如虎的亲卫队。随着其余的逃兵有样学样,场面愈发的混乱起来。

就在此时,山谷内的后方逃军突然传来一阵惊恐的吼叫声:“汉军来了!快逃!”

随着后方隆隆的马蹄愈发清晰,更大的恐慌迅速蔓延开来,原本尚存几分理智的匈奴逃兵,此时也加入了砍杀亲卫队的行列。好汉架不住人多,数千的亲卫精锐,如何能架住数万疯狂的溃兵,随着第一个缺口的出现,整个亲卫队的防线就如溃堤的大坝,山谷内的逃兵蜂拥而出,将匈奴后军尽数淹没。

“大王,我军败局已定,速速撤兵吧!”匈奴诸将此时已是战役全无,慌忙的建议道。

右贤王闻言大怒,扬起手里的马鞭,想要照着匈奴将领的脑袋抽过去,却最终没有出手,而是长叹一声,声音略带嘶哑道:“传令撤兵吧!”

长舒一口气的匈奴诸将,急忙归拢各部亲卫,保护着右贤王,朝西北疾驰而去。如今汉军大胜,定然不会错失良机,怕是要大肆追击的。大营万万是不能再回了,所幸匈奴右部王廷据此不过两百余里,一日便可抵达,当下便也不再犹豫,尽速逃命才是正理。

汉军校尉秦方正率领亲卫骑营的将士们,大肆砍杀匈奴溃兵,丝毫不在乎巨大的人数劣势。关城的汉军将士们早已将城下残余的万余匈奴人收拾干净,尽皆站在城头远远望去,看到极为振奋的一幕。

数千玄色汉骑,摆出锥形锋阵,如同一柄黑色利刃,狠狠将潮水般的匈奴溃军划开,迅速的向前推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城头的将士们只觉得利刃的边锋处,不断溅出鲜红的血,一蓬一蓬的,甚是壮观。只有城楼上举着望远镜的秦勇和仓素知晓,那压根不是错觉,而是汉军精骑,靠着马速,将长戟划过匈奴人的颈项,一个个高高的头颅飞起,无头的尸体喷射出大量的血液。

开战至今一直面无表情的秦勇,此时已是面色潮红,不但为自己的小儿子骄傲,更为这场大汉开国以来最为痛快的大捷感到激动不已。他放下望远镜,兴奋的高声令道:“诸将随我一同擂鼓,全军出城杀敌!”

汉军诸将闻言,尽皆狂喜不已。眼睁睁看着骑营的袍泽正在前方杀敌建功,心中本就瘙痒得紧,如今主帅这是要分摊军功了,哪还不知好歹。他们上前拿起鼓槌,狠狠擂响了全军出击的鼓点,也敲响了匈奴人的丧钟。

关城内尚能动弹的将士,即便是营内的伤兵,只要是能拿起兵器的,听到这震撼而激奋的鼓点,尽皆出营,在各营将领们的整编下,整齐的排成军阵。数万的将士,整整数十个军阵,迅速却极为有秩序的从城门鱼贯而出,向西北掩杀而去。

城楼上的高阶将领们,除了主帅秦勇和仓素还在擂鼓,其余的都已带着亲卫回归本部,领军出击去了。汉军诸将深知,自己和秦勇二人不同,军功是要亲手斩获的。秦勇和仓素压根不需要争夺军功——秦勇是主帅,任何功劳都算他一份;仓素的羽林卫此次居功至伟,首功是跑不掉了。

秦方率领的亲卫骑营此时已杀出血路,出了山谷的入口,逼急匈奴大营。他深知,匈奴右贤王等贼酋定然已逃之夭夭,此时追之不及。右部王廷离此又近,若是追得远了,恐怕乐极生悲。然而此时回头绞杀剩余的匈奴残兵,又怕激起他们的死志。

各种想法在秦立的脑海中迅速闪现,片刻后,他下令将士们调转马头,稍稍偏离了匈奴人西逃的方向,整顿军阵,不断前向的斜切着冲击匈奴溃军。效果出奇的好,只顾逃命的匈奴人,并未有任何的反抗,然而奔逃的速度却大大的减缓了。

亲卫骑营的每一次斜切,都会带走千余匈奴溃兵的头颅。如此十余次后,虽然杀伤了万余匈奴铁骑,但也逃走了不少。秦方眼看后方的匈奴溃军已只剩下不足半数,不太可能再对亲卫骑营的将士们构成威胁,当即狠下心肠,一咬牙,下令骑营的将士掉头冲锋,以求将剩下的数万匈奴人尽数阻挡在山谷之中。

匈奴溃军此时早已毫无战意,面对前方退路上突然转向的数千汉军精骑,心中满是绝望,却也只能举起马刀,硬着头皮赢了上去。由于双方此时的马速都无法再提,前排骑兵们的对决演变成了白刃战。所谓一寸短一寸险,手持马刀的匈奴骑兵面对汉军的马戟,处于绝对的劣势,再加上身上的简陋皮甲和汉军的坚固片甲两相对照,匈奴骑兵迅速绝望了。

就在前有封堵,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不知道是谁起得头,大批的匈奴溃军丢掉了身上的兵器,学着同伴半生不熟的汉人语调,高呼道:“投降!投降!”

不得不说,一向习惯打顺风战的匈奴人,战斗意志是很薄弱的。形势大好的时候,他们确实骁勇彪悍,然而一旦形势崩坏,对他们来说,投降也不算过于耻辱,反正大草原上的各部落之间也时常相互征伐,却鲜有灭杀俘虏的先例。

因此,当城内兴致勃勃率军赶至的汉军诸将,放眼望去,竟不见半个炸刺的匈奴人,尽皆满脸失望之色。一个粗豪的关中汉子朝下马乞降的匈奴将领,狠狠吐了口唾沫,张嘴骂道:“真他奶奶的晦气,你咋不多顽抗一会?俘虏的军功可没杀敌的多!”

第一百三十章 举国欢腾

盛夏的清晨,路边的树木在晨风的吹拂,轻柔的摆动着,枝叶上挂满的露珠刷刷的往下掉。请使用访问本站。晨钟敲响后,巍峨的长安城如同被惊醒的巨兽,很快变得喧哗起来。

位于长安北垣的洛城门,守门的将士们推开了巨大的蒙铜城门,嘎吱嘎吱的闷响过后,城外等候已久的百姓和商队开始缓缓的通关,以图早点将携带的各种货物送到东西两市的坊肆,赚取今日的第一笔银钱。

洛城门有三个门道,道宽两丈,可容四个车轨。出入城的百姓虽多,却只能使用两个侧门。宽大威肃的正门直对着城中的青石大道,即便是权贵诸侯也不会随意通行的,只因道路中央的驰道是天子御道,若是车马不小心驶了上去,纵使当今天子生性宽厚,不会计较,但也免不得许多麻烦事。

然而,今日却出现了例外。只见数骑飞骑远远疾驰而来,马蹄踩踏上城外平整坚硬的青石大道,溅起路面的积水,宛如马蹄下生出一朵朵晶莹的玉兰。守门的将士正要上前喝止,却赫然开到领头的飞骑手中持着八尺长的旌节,赶忙退到正门的两侧。

飞骑们丝毫没有降低马速的打算,也不顾及长安城内不准纵马狂奔的规矩,而是径直从正门疾驰而入。入门时,飞骑首领高举手中旌节,满脸骄傲之色,而其余飞骑扯开嗓子,高声呼喝起来。

“塞外大捷!大破匈奴右部,斩首两万,俘敌五万余!”

“大汉威武!”

城门附近的将士和百姓们,尽皆呆立当场,傻傻的望着迅速远去的飞骑,耳边却依旧回荡着那震撼人心的呼喝声。

轰!片刻后,沉寂的城门口猛然炸响了巨大的喧嚣声,无论是将士还是百姓,尽皆面色潮红的高声议论着,欢呼着。不少百姓跪倒在地,亲吻着青石大道,眼中满是热泪。周围的人们并未讥笑他们,关中民风彪悍,大汉立国来,不计其数的关中子弟战死沙场,如今大破匈奴,方能告慰他们的英灵。

“大汉威武!”

“大汉威武!”

。。。。。。。

也不知是谁起得头,大汉威武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在天空中久久回荡。随着消息的不断传播,欢呼声蔓延到了整个长安城,此时不管身份地位,无论富裕穷苦,所有的大汉百姓尽皆走上街道,高呼汉军的声威号——大汉威武!

而城内为数众多的异族使者和商人,听着汉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心中百味杂陈。匈奴一贯兵锋赫赫,无往不利,然而此次却大败于汉军之手,与汉人此等铁血彪悍的民风密不可分。匈奴不擅经营城池,虽极力压榨和掠夺各族,却从未真正长久占领。然而汉人却历来以开疆拓土为首务,此番大胜,各族自然难免惴惴不安。不少异族使者急忙派出随从,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中,恳请族中权贵重新权衡利弊,调整对大汉和匈奴的态度。

未央宫正殿,正是早朝之时,景帝和群臣们商讨着各项政务,微红的双眼写满了疲惫。自从进兵河朔开始,景帝便常住平虏殿,常常彻夜不休,眼看已到收官之时,心情不由有些忐忑。作为完美主义者,景帝极为渴望酣畅淋漓的全盘大胜。

数月来,群臣们早已习惯了陛下心不在焉的听政方式,頽自滔滔不绝的讲述着所属政务,也没指望陛下能听进去,只是多年的习惯和规矩,便是鸡同鸭讲也要走完程序。

“塞外大捷!大破匈奴右部,斩首两万,俘敌五万余!”

就在景帝和不少老臣昏昏欲睡之时,殿外一声雷鸣般的巨吼,如同平地惊雷,将殿内的众人惊得浑身一震。

景帝猛地站起身子,目光锐利,如同鹰隼,群臣们也尽皆扭头望向殿门,只见一个身披轻甲,腰挎马刀的军士在数个守殿侍卫的跟随下,冲入殿内。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平举八尺旌节,嘶哑的吼道:“塞外大捷!大破匈奴右部,斩首两万,俘敌五万余!”

“放肆!怎可持兵上殿!”

一个愣头愣脑的御史赶忙站起身来,大声呵斥道。换在后世来说,这其实就是御史的职业习惯,常年弹劾陛下和群臣,已形成条件反射,根本来不及思考。

满朝文武骇然望向这个愣头青,而站在他身前的御史大夫刘彻更是面色铁青,对这个脑残属下懊恼不已。恐怕不但他自己倒霉,还要连累整个御史府了。

果不其然,景帝剑眉一扬,弯腰抄起御案上的“镇山河”(皇帝用的惊堂木)狠狠的砸向了这个御史,大声呵斥道:“你才放肆!”

不得不说,景帝体内不愧流淌着先祖刘邦的流氓血脉,投掷东西是又准又狠,长六寸的镇山河生生砸在御史的脑门上,登时血流如注。群臣却恍若未见,哪怕是他的顶头上司御史大夫刘舍也是微微侧着身子,试图避开皇帝和群臣的视线。不少军伍出身的重臣,更是恼怒不已,要是有利剑在手,怕是要冲上去砍掉他那颗装满屎尿的脑袋。

“把他拖下去,打上二十廷杖!”景帝没有功夫再理会他,摆手喝令道,随即看下大殿正中的军士,语带颤抖的问道:“你站起身来,再说一遍,大点声!”

“塞外大捷!大破匈奴右部,斩首两万,俘敌五万余!”军士赶紧站起身来,高声吼道,随即仿佛想起了什么,单手持节,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匣,朗声道:“陛下,此处还有骁骑将军呈上捷报一份!”

轰!整个大殿登时狂暴了,群臣们尽皆化身兽人,眼中的质疑和迷惑瞬间一扫而空,变成了无边的狂热和振奋。汉初以印绶为凭,没人敢冒欺君大罪,在密匣的火漆上盖上大印的。看来塞外大捷是千真万确的了,怎能不让他们狂喜不已。

掌印太监孙全侍奉景帝多年,自然深悉陛下的心意。压根不等景帝吩咐,他径直走到军士身边,双手庄重的接过密匣。验看过火漆上的印记,他面朝天子,跪倒在地,将密匣放在地上,生生用指甲抠掉凝实的火漆,丝毫不顾火漆嵌入指缝带来的剧痛。

片刻后,孙全打开了密匣,双手取出里面的绢帛,缓缓起身,将其捧到景帝的桌案前,声音颤抖道:“陛下,塞外的捷报终于到了!”

原本长身而立,满脸急切的景帝,此时却没有接过绢帛,反而扑通一声坐倒在地,身躯不断的抖动,胸口急剧起伏。沉默半晌后,他一把抓过绢帛,迅速的浏览了一遍,面色愈发潮红,随即将绢帛死死捂在脸上,双肩颤抖,嘶哑着不住吼道:“奶奶的熊!我曰你军臣单于先人。。。。。。。”

满朝文武尽皆愕然,呆立着听一向斯文有礼的大汉天子连续不断的用关中土语爆粗,将匈奴人往前的数十代女性祖先尽数问候了个遍。

“厚赏传讯将士!再传旨下去,举国欢庆三日!”良久后,情绪稍复的景帝微低着头,缓缓起身,将捷报递给桌案前的孙全,沉声道:“你念完便退朝吧,朕要歇息啦!”

话音未落,景帝径自走下台阶,朝后殿缓缓行去,只留下满朝面面相觑的群臣。孙全展开手中的捷报,却发觉上面泪迹斑斑,不少字迹已有些模糊了。

孙全顿时明白了景帝的怪异举动,他转过身,挺直腰杆,手展捷报,用尽全力大声宣读道:“臣骁骑将军秦勇,偕诸将同启陛下,我汉军于西北关城,与匈奴右贤王所部血战多日。凭陛下赐予的国之利器,及将士用命,与昨日大破敌军。计斩首两万,俘虏五万余,俘获牛羊军械无数。匈奴右贤王率数千残兵仓皇西逃,数年内必已无力东侵。具体斩获尚需点验,不日便可交由进京献俘之将士一并呈上!”

群臣闻之哗然,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孙全念出的捷报,还是禁不住血脉喷张。而一向锱铢必较的太农令曹栾,面对陛下举国大庆三日的旨意,即便要耗费大量银钱,也没有丝毫的不舍。面对如此大捷,即使让他将国库所有钱粮拿出来与民同庆,也是满心欢喜。他恨不得天天都用这种大捷,哪怕让他用自己的银钱来填补国库也是乐意的。

而须发皆白的老宗正刘通,更是猛然离席,走到殿门之前,面向苍天跪倒在地,连连叩头不已。几个响头下去,丝毫不顾额头铁青,鲜血直流,大吼道:“刘氏列祖列宗,不肖子孙刘通有生之年能得见如此大捷,死后终于有脸面对诸位先祖啦!”

面色激动的群臣,丝毫没人上前劝阻,尽皆喃喃道:“天佑大汉!社稷幸甚!百姓幸甚!”

景帝中元二年七月下旬,边关捷报传来,举国欢腾。面对大汉立国数十载前所未有的大捷,史官慨然挥毫,将当朝景帝的绝世武功在厚重的华夏史书上记叙下重重的一笔,流传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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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谋划丝绸之路

身处函谷关的太子刘彻,通过羽林卫的鹞鹰传讯,比京城中的景帝和群臣更早接到关城大捷的消息。请使用访问本站。他将羽林和虎贲交由给典属国公孙昆邪节制,还特意留下了羽林仆射公孙贺和虎贲仆射马屿,领着张骞和李当户,在十余名死士的护卫下,轻骑疾驰,短短两日便回到了长安城。

如今关城大捷,民心大振之时,梁王为首的诸侯王势力皆不是癫狂之徒,自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于此时再起兵篡逆。况且还有八千虎贲和千余羽林协同当地郡兵防守函谷关,一旦公孙贺动用高爆炸药,哪怕是梁王挥军数十万,也必然要饮恨关下。

刘彻之所以如此着急回京,首先是为了出席国宴,在边关大捷,举国欢庆之时,太子若不出席,恐怕又要谣言四起了。其次,便是出征将士押送五万余匈奴战俘进京献俘后,稍显棘手的战俘处理问题。

整整五万有余的战俘,除去伤者,尚能立刻从事劳作的重劳力仍堪堪五万。毕竟汉军将士也不是善茬,很多行动不便的战俘,尽皆被偷偷的斩首,充作斩获的军功。而汉军将领对之也采取默许的态度,毕竟汉军从来没有照顾受伤战俘的惯例,加上要进京献俘,运送首级比运送伤兵要轻松上许多。如此一来,真正能撑到长安城的俘虏,大多是些四肢健全的精壮男子。

如今大汉权贵们,都眼巴巴的等着这些廉价劳动力。两年来,景帝在太子刘彻的建议下,并未如史上般大力气处理土地兼并问题,而随着关中各郡大量的工匠和农夫进入到长安周边新开设的各类作坊,作为大汉经济和农业中心的关中平原,劳动力出现了极大的缺口,特别是权贵世家手中握有大量的粮田,隐隐出现了耕作人口不足的现象。

刘彻并不在意少量粮田被抛荒,随着化肥和良种的发展和普及,今年关中各郡的粮田亩产量会提高不少,适当减少耕作面积反而是他希望看到的。毕竟关中平原的水土保持,关系到未来的黄河治理计划是否得到很好的成效。

“皇儿,你拟定的这筑路的条陈倒是有点意思,为何不先行营建我大汉疆域内的道路,却是先通往西域的数千里沥青大道呢?”景帝阅读完刘彻呈上的条陈,疑惑的问道,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宝贝儿子应当不是无的放矢。

刘彻已有所指的笑道:“父皇难道认为这数千里沥青大道不在我大汉疆域内吗?”

景帝捋了捋胡须,自然领会到刘彻的意思,如今匈奴右部已被打残,西羌诸部的五万骑兵又被困死在北地郡的边塞外,收拾西羌也是早晚的事。这也是景帝没有立刻否决刘彻筑路规划的主要原因,良好的道路是后勤补给最大的保证。

景帝沉吟片刻,复又道:“朕自然知晓此中道理,可若说此路只是为了行军和运送粮草,朕可不相信你会那么上心。依你那唯利是图的性子,恐怕还有其他的好处。”

刘彻闻言,无奈的苦笑道:“难道儿臣在父皇眼中就是如此不堪?儿臣可是日日忧国忧民,为江山社稷计啊!”

景帝双眉一扬,斜着眼瞟了瞟他,没有言语,满脸鄙薄的意味。

刘彻挠挠头,厚着脸皮道:“父皇果然明察秋毫,儿臣之所以要修建这条道路,除去调兵之用,还要打通前往西域的商途。”

景帝皱了皱眉头,不以为意道:“我大汉地大物博,西域却是贫瘠之地,为了通商上这般气力,似乎得不偿失啊。”

刘彻满脑袋黑线,对皇帝老爹拿无知当有趣的想法腹诽不已。大名鼎鼎的丝绸之路,竟然在他眼里是得不偿失的举动,放在后世要笑掉大牙。当然,穿越至汉代十数年的刘彻,也渐渐理解了汉初统治高层的思维,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的想法没有任何错误。对于后世高度赞扬的丝绸之路,刘彻更是有另一番的认识。

在历史上,汉武帝时开启的丝绸之路,主要是向西方出口丝绸,进口玉石和香料等各种奢侈品。重申一下,汉初的金银等贵重金属,并未当成主要流通货币使用,特别是银,只是作为饰品,因此丝绸之路其实并未给大汉带来太多的金银。

而唐朝时重新开辟的丝路,更是大大激发了唐人的消费**。因为商贸往来首先带给人们的是物质上的富足,这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其次是不同的商品来源地域带给人们的精神差异的影响。

丝路商贸活动可谓奇货可点、令人眼缭乱,从外奴、艺人、歌舞伎到家畜、野兽,从皮毛植物、香料、颜料到金银珠宝矿石金属,从器具牙角到武器书籍乐器,几乎应有尽有。而外来工艺、宗教、风俗等的随商进入更是不胜枚举。

这一切都成了唐人尤其是唐时高门大户的消费对象与消费时尚。相对而言,唐人的财力物力要比其它一些朝代强得多,因此他们本身就有足够的能力去追求超级消费,而丝路商贸活动的发达无非是为他们提供了更多的机遇而已。

理所当然的就有许许多多的人竭力屯奇居异,有钱人不仅购置奇珍异宝而且还尽可能在家里蓄养宠物、奴伎。

帝王皇族带头,豪绅阔户效之,庶民百姓也以把玩异域奇物为能。唐朝是一个崇尚外来物品的时代,当时追求各种各样的外国奢侈品和奇珍异宝的风气开始从宫廷中传播开来,从而广泛地流行于一般的城市居民阶层之中。

由此可见,丝绸之路对华夏而言,其实是最早的奢侈品进出口渠道,一度还引发了华夏的奢侈之风和目空一切的处世态度。而后世史家一直自豪不已的对外传播文化和科技的作用,刘彻更是鄙薄不已,这纯粹就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此时华夏的科技领先世界,不收任何专利费就肆意传播,除了体现天朝气度,就只能用二货来形容了。

无论是闭关锁国还是毫无限制的开放通商,对于一个帝国而言,都是极为糟糕的政策。刘彻实在不希望自己开辟的丝绸之路,为大汉带来奢侈的风潮,却为外族带去先进的科技。

刘彻沉吟片刻道:“父皇,西域的确贫瘠,然而却并非一无是处。不知儿臣之前献上的寰宇四海图,父皇可曾御览?”

景帝微微颌首道:“数月来虽是战事胶着,朕却也抽空瞧了几眼,倒没想到,大汉之外尚有如此广袤的疆域。”

“父皇难道是不信?”景帝淡然处之的态度,让刘彻有几分讶异,疑惑的问道。

景帝摇摇头,微笑道:“朕相信皇儿不会诓骗,自然是相信的,皇儿为何有此一问?”

“我华夏历来自认居于天地至中,所谓诸夏,中国也。父皇怎会对儿臣献上的寰宇四海图没有疑虑?不认为此图有违大汉天朝上国的气派?”刘彻满脸迷茫,早在他呈上简略的欧亚地图时,便做好被皇帝老爹质疑的准备。如今见皇帝老爹竟欣然接受,宛如蓄势已久的拳头打在上,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景帝满脸讶异,皱眉数落道:“朕早就让你少弄些商贾之事和工匠巧技,多读些经史,什么劳什子天朝上国,你就是庄子所谓的井底之蛙!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华夏的神髓在于守礼与教化,和疆域大小,身居何处有甚关系?!”

刘彻闻言,不由张大了嘴巴。奶奶的熊,俺堂堂一个新中国的双料硕士,竟然被落后两千多年的古代知识分子鄙视了。到底天朝上国的心态是哪个不靠谱的朝代形成的,貌似汉初的统治阶级头脑很清楚嘛。窦太后一介女流,都认为大汉不会恒久存在,早晚有一天要被取代的;而景帝这个大汉天子,貌似也不认为大汉是天朝上国嘛。

刘彻满脸挫败,心中却是不由有些喜悦。既然汉初的统治阶级有如此靠谱的心态,那今后很多规划势必会少了很多质疑的声音。

刘彻装出诚心受教的模样,接话道:“父皇教训的是,待处置完诸般事宜,儿臣必定闭门苦读经史。”

他顿了顿,复又道:“既然父皇对儿臣呈上的寰宇四海图没有疑虑,自然知晓大汉以西尚有极为广阔的疆域。儿臣命人多方查探,得知西方的人口众多,物产也算丰饶。大汉将来无论是筑路还是修河,都需大批奴隶。西方的诸多蛮夷,正是最好的劳力。”

景帝眼睛一亮,饶有趣味的问道:“皇儿这话倒是有几分意思,前朝的秦皇嬴政修筑万里长城,征夫数百万,弄得民怨沸腾。朕看了你呈上的几项条陈,无论是筑路还是修河,都需耗费大量劳力。原本尚有几分担忧,如今听来,皇儿似乎早有谋划啊。”

刘彻自然不忘给皇帝老爹戴高帽:“父皇英明,儿臣之所以要构筑通往西域的商路,就是想用大汉的稀奇物件,诸如丝绸和玻璃此类的贵重玩意,换取大量的蛮夷奴隶,还有大汉发展所需的各种资源。”

景帝疑惑道:“朕知晓获取奴隶的好处,只是皇儿所谓的资源是什么玩意?”

刘彻耸耸肩,对于脱口而出的现代用语还是要解释的:“所谓资源,简而言之便是粮食,矿藏,牲畜此类有助国家发展的事物,严格说来,奴隶也算是一种资源。”

景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农业社会的统治者对于粮食和牲畜是极为重视的。起初景帝不重视西北商路,最主要的原因,也是觉得西域只有玉石和香料这些奢侈的玩意,对大汉的发展没有任何助益。若是能获取刘彻口中所谓的资源,倒是应当大力支持。

刘彻见皇帝老爹意有所动,赶紧又加了把火:“父皇可知儿臣筑路所需的沥青,田氏贩卖的灯油,高爆炸药的主要原料都出自于何种事物?“

景帝想了想,方才答道:“朕倒是听孙全禀报过,应当是出自上郡产出的脂水吧?便是你们称为石油的事物,你们不是还办了些劳什子石油作坊?”

刘彻点点头,果然什么事都逃不出皇帝老爹的视线,忙诱惑道:“上郡的石油数量过少,又不便开采。而西方蛮夷的不少地方,石油就像泉水一样不断涌出地面,且品质极好。若是能掌控在我大汉手中。。。。。。。”

景帝闻言大喜,高爆炸药的威力他是深有体会的。此番关城大捷和之前的雁门关一役,都和石油脱不了干系,自然是越多越好。他沉吟片刻,问道:“只是从西方到大汉路途遥远,运送石油恐怕皇儿要赔本啦。”

刘彻胸有成竹道:“儿臣之所以提起石油,只是想让父皇知晓,西方蛮夷之地,并不是真正的贫瘠,尚有许多珍贵资源,可供我大汉发展所需。”

的确,石油如今并不是大汉工业化最急需的东西,而刘彻的规划,对石油也更多采取的是就地精炼的策略。然而,西方的各种自然资源,包括最重要的人力资源却是刘彻最为垂涎的。哪怕是多些运费,也比在大汉内四处挖掘矿藏,焚林垦荒要好。

是夜,景帝和刘彻父子二人,在未央宫平虏殿彻夜长谈,阴险的笑声在天空中久久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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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董事局会议

暌违月余的太子刘彻,重新列席早朝听政,让大汉朝野蔓延的各种谣言不攻自破。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汉庭重臣们心中百味杂陈,甘苦自知。刘彻丝毫没有把群臣的诸般盘算放在心上,他压根就没打算迅速组建政治派系,也不希望过快和群臣们产生利益冲突。

后世俗话说得好,枪杆子里出政权,只要牢牢把握住军队,哪怕是权贵世家再猖獗,也不过就是掀起政治风浪,不到逼不得已或是十拿九稳,世家们是不会冒着灭族的危险篡逆的。

随着孤儿内院里的学员们逐渐成长,今后慢慢塞到大汉的各个郡县历练一番,将来慢慢取代保守派世家的地位便是。所谓润物细无声,又有治大国如烹小鲜的说法,显然缓而行之才符合汉家的治国哲学。

再说刘彻也没奢望完全消灭世家豪门,自打有了阶级划分,精英治国的理念便贯穿了数千年的人类社会。即便是后世天天把“民猪”挂在嘴边的美帝,所谓的议会和政府高层,不也一样掌控在大家族的手中?显然很多高举“民犬”旗帜的愤青们并不明白,这种民众手中握着选择权,而不是决策权的形式,才是高效可行的“民猪”体制。

即便刘彻学着史上的汉武帝血洗各大世家,未来还是会出现新兴的世家。古今中外,门阀政治皆是如此,只不过程度不同罢了。刘彻所能做的,就是尽量推广教育,以图让普通民众能拥有受教育的机会;未来还要改革官员选拔制度,让出身贫寒的官员有相对公平的晋升机会。

其实在后世的新中国,曾经有相当长的时间,人民一度拥有少许的机会。然而随着素质教育的推行,上层精英开始要求那些山里的娃娃,走几十里山路上学的苦孩子,和城里的孩子比钢琴,比编程,进行所谓的特色招生。这是民族的悲哀!是砖家学者最卑劣的行径!

特别是各大媒体,还无耻的大肆宣传富二代官二代多么不成器,苦孩子多么吃苦耐劳,最后成就斐然。无耻至极!受教育权利的不平等,直接带来综合素质的不平等;出身背景的不平等,更会带来机遇上的不平等,苦孩子成功的几率绝对比富二代官二代低得多!别只看少数成功的苦孩子,看看十几亿劳苦大众和留守儿童,算算比例就知道。

美帝之所以强大,正因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确保了每个孩子都有受良好教育的机会,而不是狗屁不通的素质教育!即便他们的政治很大程度上也被大家族和财阀操控,但他们至少保存了一般民众向上奋斗的希望。而新中国的那些让人腻歪的学者教授,早就该自绝于人民了!

刘彻深深知晓,如今谈这一切为时尚早。然而面对江都王刘非,这个风华绝代的五皇兄,他还是不由得大发感慨。

不得不承认,皇室经过优良的基因遗传和精英教育,每一代总会有出类拔萃的人物。景帝的亲弟弟梁王刘武,就以贤良闻名于世。而江都王刘非,就和亲叔叔刘武几乎一般无二,一样的跋扈,一样的才华出众,一样的威名远播。幸运的是,他没有景帝那样阴戾狠辣的哥哥,却有刘彻这个穿越两千多年的弟弟。

自打刘非成为了皇室实业集团的董事长,息了夺储的心思,反倒如鱼得水起来。如今他掌控着大汉绝大多数权贵世家都参与其中的庞大商业网,自然是威风八面,比起原来的小小诸侯王不知要风光多少,大大满足了他跋扈飞扬的性子。

而皇室实业集团在刘非的管理下,各项业务进展顺利,集团管理井井有条,本就庞大的收益竟然还能成倍增长。刘彻在查阅了上半年的财务报表后,不由对这个皇兄超凡卓绝的实务能力表示由衷的赞叹。换了刘彻亲自来弄,也未必能做到这个程度。由此可见,刘非如同梁王刘武一般,的确有恃才傲物,嚣张跋扈的本钱。

之前在太子刘彻多日缺席早朝的情况下,刘非愣是联合诸位皇子,将找上门来怂恿他们伺机而动的大臣暴打一顿,踢出门去。这种示好的态度,自然让景帝和刘彻大为满意。刘彻今日一下早朝,便赶到了皇室实业集团的总部,召集诸位皇子商议相关事宜。

刘非识趣的把刘彻让到会议桌首席的椅子上,问道:“不知殿下召集我等,所为何事?”

“诸位皇兄不必多礼,兄弟之间太多客套,难免显得生疏,都坐下吧,随意些。”刘彻摆摆手,让几位皇子坐下,随即道:“父皇日前曾提及,此次关城大捷,进京献俘的将士们不日便可抵达长安。将近五万的奴隶,届时该如何处置,也甚是为难啊。”

诸位皇子眼前一亮,他们不是蠢货,自然知晓老弟刘彻不会无的放矢,想来今日要谈及俘虏的分配问题了。人口买卖历来都是暴利行业,何况此次是大汉开国来最大的一笔官方合法交易,大汉绝大多数权贵都很眼馋这块肥肉啊。

大腹便便的赵王刘彭祖满脸谄媚:“前些日子还听五哥为人手不足发愁,如今就有五万精壮奴隶,还要劳烦殿下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咱们把这些奴隶都买下来便是啦。”

诸位皇子皆是颌首认同,如今他们挣钱上瘾,自然觉得手下劳力越多越好。倒是刘非皱了皱眉头,缓缓道:“八弟此言不甚周详,这五万奴隶均是匈奴降卒,蛮夷历来彪悍,怕是我等府上的私兵不足以震慑。若是闹出些事情来,反倒是个祸害。”

刘彭祖闻言一愣,随即苦笑道:“兄长此言在理,倒是俺孟浪啦。”

大汉权贵不少都暗地篹养私兵,梁王刘武这个雄霸一地的诸侯王,私兵甚至达到了将近十万。其余的各地诸侯王和权贵豪强,府中私兵也从百余到数千不等,以侍卫的名义编练。然而在天子脚下的京畿各郡,却是另当别论。哪怕是之前显赫至极的周亚夫,也不敢在长安的府邸中篹养上千私兵,否则就是图谋篡逆了。

而已入住皇家庄园的诸位皇子,各自府中的所谓侍卫更是不过区区百余人,看家护院尚且捉襟见肘,更别说要控管近五万的精壮奴隶了。

长沙王刘发望向满脸轻松的太子刘彻,问道:“殿下想来是早有计较吧?”

刘彻耸耸肩,颌首微笑道:“孤确实和父皇商议过此事,依着孤王的意思,这五万官奴咱皇室实业集团一个都不买。”

诸位皇子满脸讶异,刘非更是连连摇头,急道:“为兄虽担忧私兵不足,无法震慑这许多奴隶,但总还能想出不少法子。若是一个都不买,岂不是因噎废食?”

他见刘彻不为所动,复又苦劝道:“如今集团已揽下了京畿各郡之间的沥青大道,正是急需人力的时候,到时误了工期,也没法向父皇交代啊。”

刘彻毫不在意的微笑道:“不只是这几条沥青大道,昨夜孤还和父皇议定,随后要修筑通往西北的数千里大道,以图打通前往西域的西北商路。”

皇子们闻言,不由大喜。他们虽对商务知之甚少,然而作为大股东,不时会被刘非强硬召集起来讲解集团的财务状况和规划。这是太子刘彻定下的规矩,美其名曰要身为董事长的刘非做到管理透明化。因此他们多少了解筑路未来会带来了庞大的收益,特别是商路,更是刘非一直念兹在兹的肥肉。光光向商队抽取的高额过路费,便是可预期的滚滚财源。

然而掌管集团具体事务的刘非却是忧喜交加,揉了揉眉心道:“修筑西北商路固然是好事,然而如今人力尚且不足,西北大道也不知要何事才能破土动工了。而数千里沥青路面,要完工更是遥遥无期。”

刘彻摇摇头,肆无忌惮的爆料道:“都是自家兄弟,孤王也不瞒着诸位兄长,如今北方战局已定,接下来父皇就要讨伐西羌。故此这西北大道届时还担负着运兵和输送粮草的重任,必须尽速筹备,在年内必须建成。”

皇子们倒没有任何讶异的神色,京城的高官显贵们早就获悉了西羌五万骑兵突袭北地郡的消息。对于这些试图浑水摸鱼的乌合之众,即便是窦氏为首的保守派势力,也没有任何和谈的心思。如今北方大捷,匈奴右贤王都饮恨关城之下,若是景帝不趁势好好收拾西羌这个跳梁小丑,便不配做大汉的天子了。

刘非愈发的疑惑:“既是如此,殿下为何不让集团购买这五万奴隶,需知即便是将其尽数驱往筑路,恐怕尚且不足啊。”

“正因如此,这筑路更不能由集团独自修建,需得让世家豪门心甘情愿的替咱们把事情办好。至于收益,若是五皇兄依着孤王的法子办,定然只多不少。”刘彻颌首认同,随即朝身后的张骞摆摆手,示意他将怀中的一摞册子分发给诸位皇子们。

刘非拿起册子,封面上数个大字《西北大道的外包和招标事宜》,随即迫不及待的阅读起来。以往太子刘彻提供的书籍,都能带给他眼前一亮的感觉,此番他自然要细细研读后,好好讨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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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暗箱作业

时值盛夏,长安城闷热异常,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笼,让人时常觉得喘不上气。请使用访问本站。按照往年的惯例,此时大汉天子理应带着**嫔妃到甘泉宫消暑,也好让朝臣们也能缓缓神,到南山下的皇家休闲山庄好好享受一番。

然而,景帝心系边关战事,在关城大捷后,还期待能完胜北地郡边塞外的羌人,自然没有移驾消暑的打算。而北阙甲第的大汉权贵们,则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则消息勾得血脉喷张,更是丝毫没有离开京师的打算。甚至长安各地的世家豪门,在得到这则消息后,也源源不断的向京城赶来。

皇帝陛下诏令皇室实业集团尽速修建一条跨越陇山山脉,直通河西走廊的沥青大道,加上数条贯穿京畿各郡的辅助岔道,总长达数千里。

皇室实业集团识趣的表示分文不取,只按照原先在朝堂议定的章程,在道路建成后,收取通行商队的“养路费”。同时,作为集团董事长的刘非出人意料的发出告示,将征集大汉权贵世家,共同铺设此路。皇室实业集团只提供沥青,由世家豪门出动劳力和粮草,按照集团提供的章程和规格进行施工。

刘非同时表示不会让各大世家做白工,而是从集团府库中硬生生提出数十亿钱,信誓旦旦的言明,只要各个世家豪门能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敢在工期要求之前完成包揽下的施工,便可以获取高昂的报酬。

没有任何大汉权贵质疑刘非的承诺,他们大多都在皇室实业集团拥有股份,去年年末,尽皆领取了高额的红利。而且皇室实业集团去年通过出售股份和各项产业的盈利,府库里堆积了价值数千亿的金银和铜钱,可谓人尽皆知。区区数十亿钱,作为集团明面上的掌控者,刘非完全有动用的资格。

“阿姊,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筑路一事,是否能交办给咱们自家人?”大行令窦浚微红着脸,对端坐主席的太后试探道。

太后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轻哼道:“若不是你眼馋这大笔银钱,恐怕也不会入宫看望哀家吧?”

窦浚的老脸愈发的潮红,心虚道:“阿姊何处此言,臣弟可是时刻惦记着阿姊。只是近来国务繁忙,再加上这宫禁森严,臣弟若是老在宫里行走,御史们不免又要弹劾了。”

太后侧了侧身子,倒没有继续数落他。窦浚是太后的幼弟,从小才华出众,历来得她宠爱,先前也不过是小小的抱怨罢了。

“哀家曾听太子提及过此事,说是要搞个劳什子招标,你难道不知晓?”

窦浚苦笑道:“阿姊,臣弟此次来正是为了这招标一事。江都王发出的告示,说是数日后要将有意筑路的各大世家召集到那皇室实业集团的总部,各自报上选定要修筑的道路和要价,便是所谓的投标。再由诸位皇子一同商议,择优而取。”

太后点点头,疑惑道:“既然你已知晓,还来找哀家作甚?到时只管去投标便是,还怕哀家的孙儿们故意为难你不成。”

“阿姊,咱窦氏一族虽说表面光鲜,可家底实在不甚厚实,哪比得上那些累世豪门?而江都王搞出这劳什子招标和投标,明摆着是要尽力压价,咱可拼不过别家啊。”窦浚焦急的说道,仿佛抢不到吃的娃娃,满脸的期待和祈求。

太后丝毫不以为意,满脸讥诮道:“莫要摆出这幅嘴脸,你的那点小心思,哀家一清二楚。不过就是玩空心思想从哀家的孙儿们手里多弄些银钱,有没有点长辈的样子?!”

窦浚满脸无奈的抱怨道:“臣弟倒是想摆摆长辈的架子,照辈分来说,诸位皇子可得叫臣一声舅爷。可但凡提及招标一事,他们便没半点尊老的架势,尽是拿腔拿调的。”

太后难得见到向来意气飞扬弟弟吃瘪,倒是颇觉有趣,不由微微笑道:“也罢,哀家就豁出这张老脸去,去向彻儿讨个便宜。”

窦浚闻言大喜,老脸笑成了一朵菊。太子刘彻才是皇室实业集团真正的掌控者,这是大汉权贵人尽皆知的“秘密”,只是从未有人不识趣的摆到明面罢了。恐怕这招标和投标的章程也是太子定下的,如今有了太后代为说项,想来窦氏在招标时能拿到不少好处。

翌日,刘彻向太后请安的时候,无奈的接受了一个事实——他在大汉朝首次举行的招标活动,必须进行大量的暗箱操作。自从招标的告示一出,他已接到数次说项了,而且每次的说项都有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首先是皇帝老爹,多次暗示他要照顾袁盎等保皇派所属的家族。袁盎这些老臣,都是耿直清廉之人,家中无甚余财,原本也不打算掺和此事。然而景帝此番似乎铁了心要好好赏赐一番这些国之栋梁,让孙全找到他们的子嗣,言明务必要参与招标,并暗示不需担心筑路的相关事宜,摆明了是要由少府帮他们完成道路施工。

再来就是皇室宗亲了,如今长安城内的刘氏诸王,大多入住了皇家庄园。他们压根没打算走景帝或太子的门路,而是直接找皇家庄园的诸位皇子疏通。若说诸位皇子原本是不太顾及这些叔伯兄弟的,但他们很精明的请出了一个人——德高望重的老宗正刘通。

面对这个祖父辈的老爷子,哪怕是向来飞扬跋扈的刘非,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老爷子若是发起火来,连景帝都要退让几分,毕竟是亲叔叔,以孝治天下嘛。而刘余和刘胜两个整天飞鹰走狗的纨绔皇子,更是吓得两腿只打颤。

皇帝的子嗣太多,自己是管教不来的,因此免不了要宗正府时常纠正皇子们的言行举止。刘余和刘胜,打小就不务正业,没少被刘通老爷子打板子,便是打断了腿,皇帝老爹反而会赏赐老爷子。长久下来,两人见到老爷子就发憷,照刘彻的理解,这就是典型的童年阴影。

刘通老爷子可比景帝和太后含蓄多了,他压根没有直接和诸位皇子提及招标一事。他如今也住在皇家庄园,不时就由几个小孙子搀扶着,在庄园里闲逛,逮到皇子们就开始教导他们要团结宗室,要相互扶持,要友爱,遥想大汉立国之初,宗室们如何如何浴血奋战,对社稷永固是如何如何重要。

一番苦口婆心的口沫横飞,没有数个时辰是结束不了的。直到被逼无奈的皇子们频频点头受教,并主动提及招标一事,老爷子才止住话头,浑浊的老眼中写满了孺子可教的意味,然而嘴上却还要喃喃道:“俗不可耐,俗不可耐!”

诸位皇子对老爷子这种做了婊子立牌坊的无耻言行腹诽不已,却丝毫不敢溢于言表,最多在暗地里偷偷骂上几句“老而不死是为贼”,随后还要禀报太子刘彻,表示实在顶不住老爷子的压力,必须想法子优先照顾皇室宗亲。

刘彻闻讯,倒也满不在乎,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干脆就黑箱到底算了。

数日后,招标工作圆满完成。会议是圆满的,成果是喜人的,过程却是极度不公正的。

当日有近千世家豪门的管事云集皇室实业集团的总部,由江都王刘非府中的内史主持了招标工作。所有的世家都将要承揽的路线和要价写在绢帛上,放入密匣中,交由江都内史递送诸位皇子审议。

不到半个时辰,招标的结果便即公布,窦氏为首的外戚,袁盎为首的保皇派和皇室宗亲,这三大派系的领袖人物,尽皆满载而归,可谓皆大欢喜。

启人疑窦的是,公告中他们的要价,尽皆比其余以图承揽相同路线的各个世家稍微低上那么一些。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就是因为几千钱的微笑差距,那些世家就错失了一块大肥肉。

在大量中小世家懊悔不已之时,心中不免也有少许质疑,然而却没人敢宣之于口。同时得罪三大政治派系,比得罪当今天子还要恐怖。一旦被联合绞杀,那便永世不得翻身了。

刘彻收到招标结束的消息后,拿着标单苦笑不已。今日顶级世家们上交的标书,尽数被刘非命人偷偷临时修改了一番,自然十拿九稳。在很大程度上,他们这种安然稳坐的心理,压根没有达到招标的尽力压价的精神嘛。

刘彻对大汉朝首次招标活动充斥着如此严重的黑箱作业,感到万分无奈。不由考虑今后大汉是不是要设立公证处和审计处,以便将来他掌权后,能真正将招标的章程推广下去。

然而,刘彻的银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他早和皇帝老爹商议好法子,此番要从顶级世家手中好好搜刮上一笔。他们之所以敢大肆包揽筑路工程,不虞劳力缺乏的问题,必然是对即将进京的五万匈奴俘虏势在必得。。。。。。

“想按期完工,赚到大笔报酬,不预先出点血可是不行的!”刘彻满脸戏谑的如是想道。

(笔记本的风扇不转了,三分钟死机一次,送修到今天下午才取回来,更新慢了,不好意思哈。)

第一百三十四章 塞外羌人

数月前悍然东侵的五万羌骑,在汉人北地郡的边塞外耀武扬威多日,却是久攻不下。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卑禾部落的族长瓦素各作为主帅,心焦不已,下令加紧攻城。

然而出自西羌各部的近三万骑兵却没有奉命行事,无意苦战的各部贵族自顾自的带着麾下骑兵,分散到汉人西北数郡边塞外的茫茫草原上,大肆劫掠原本归附于匈奴人的汉人村落,甚至偷偷袭杀了不少来不及撤往河朔的匈奴游牧部落。

如此一来,急于为女复仇的瓦素各能依仗的便只有卑禾部落所部的两万余精骑,不计伤亡的疯狂攻击着汉军的塞城。

汉军却显得好整以暇,他们多年来都在抵抗彪悍的匈奴铁骑,如今面对羌人简陋的攻城器械和远逊匈奴人的骑射弓马,实在无法感受到太大的压力。特别是后方各郡源源不断输送来的援军,让汉军的守势稳如泰山,甚至连城门都没有按惯例用砂石封死。

北地郡太守王昆还特意着北地都尉从马苑抽调了不少战马,交由都贼曹徐泽,分发到所部贼曹的手中,再混编上弓马娴熟的亲卫和郡兵,堪堪临时拼凑出三千余骑,在边塞后方的大营外日夜演练战阵,磨合相互之间的默契。

面对部属的疑惑,王昆微笑道:“诸位是否担心陛下会追究本官不尊军令,试图出塞与羌人逞凶斗狠?”

北地郡的官吏尽皆点头,苦劝道:“太守即便立功心切。也不应当私下编练骑兵,意图出战。我大汉军律森严。妄自出兵实乃大忌。纵能大破羌人,只怕也是有过无功啊。”

未等王昆答话,跟随其身后的一个弱冠少年缓缓上前,手持密匣,朗声道:“诸位无需担心,陛下早已颁下密旨,命王太守可便宜行事,伺机追击羌人。清缴西北草原上的残兵。”

诸位将官闻言一愣,北地都尉更是满脸迷茫的追问道:“追击羌人?如今羌人来势汹汹,拼死攻城,我等守住边塞倒是轻而易举,然而破敌却是力有未逮,何来追击之说?”

弱冠少年却并未答话,对他的追问恍若未闻。一时间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倒是王昆清咳几声,缓缓道:“陛下的密旨本官早已验证无疑,却不便广而宣之。诸位只需在整备防务之余,做好追击的准备便是,届时能夺下多大的军功,就看你们各自手段了。”

将官们眼前一亮。他们当中不少是来自其余各郡的援军,只是暂时统归王昆辖制罢了,若是单单协助守城,可是斩获不了多少军功的。既然陛下的密旨言及要追击羌人,想必有所依仗。痛打落水狗是人人愿意做的轻松活计,做好了还能加官进爵。何乐而不为?

当下将官们不再质疑,纷纷回营地整备兵士。哪怕是步卒营也要好好准备,虽说跑不过四条腿的骑营,好歹也能清剿些残兵,再说塞外草原上还有散落各处的匈奴残部,少不得一些老弱妇孺,不管是斩首还是俘虏,只要是蛮夷,都算军功嘛。

盛夏的草原是绝美的,高不可测的瓦蓝的天空下,一望无际,视野开阔,绿得舒心的青草疯长着,发出醉人的清香,还有盛开的朵在如诗的云影和天光中摇曳。

然而卑禾部落的勇士们却无暇勒住战马,欣赏这无边的美景,远处高耸的塞城,宛如巨大的恶兽,已吞噬了数千勇士的性命。望着城头密密麻麻的玄色军旗,不少勇士心生惧意,不满和怯战的情绪在西羌大营中迅速蔓延开来。

羌人大帐中,瓦素各如今悔恨交加,看向臧素尔的眼神也愈发不善。正是这个妻侄,突然带来楋跋子受辱自尽的消息,极力撺掇格桑,怂恿被仇恨迷失双眼的自己挥师东侵,为女复仇。

早在臧素尔诡异的说服汉军长城关隘守将,放西羌大军入关时,瓦素各就曾心存疑虑。如今眼看就要饮恨北地边塞,无奈撤军之时,自然盘算着拿他做替罪羊,扣上个汉人奸细的帽子,以避免此番战败造成自身的威望大跌。

臧素尔似乎感受到瓦素各目光中的恶意,心中五味杂陈。对于灭杀整个苍狼部落的汉人,他心中的恨意自然是铭心刻骨,更连带恨上了当初坚持不可借兵给他,讨回血债的姑父瓦素各。

在长安城巧遇楋跋子后,臧素尔悄然潜入汉人的养殖场,向楋跋子讨要了珠串作为信物,却以无力救她逃离汉地为由,将楋跋子留在了养殖场,只身回返西羌。之后便是编撰了整套的谎言,骗取了姑母格桑的信任,挑起了卑禾部落对汉人的仇恨。在匈奴右贤王遣使急令西羌诸部突袭精锐尽皆北上的汉国时,臧素尔更觉得机不可失,四处游说西羌诸部,最终促成了此次以姑父瓦素各为主帅的东侵。

开战之初,确实顺风顺水。尤其是在通过汉人掌控的长城关隘时,臧素尔孤身前往敌营,凭着手中掌握的把柄,要挟着汉军守将撤出守军,放羌骑入关。臧素尔深深知晓,自己手中的把柄,若是传扬出去,汉国西北边郡的数个世家豪门,都会被汉国的皇帝抄家灭族,但凡是出身这些世家的汉将,自然惊惧不已,却有不敢伤他半分,深恐他尚有其他后手。

然而进关后,来势汹汹的五万羌骑在汉人的边塞遇到顽强抵抗,强攻月余无果。近三万西羌各部骑兵根本无心苦战,而是四处劫掠,只余卑禾部落的两万余骑继续攻击塞城,自然无所建树。如今颇有进退两难,泥足深陷的势头。

“臧素尔,当日你曾前往长城关隘说服汉军守将,如今为何不去这塞城试试?莫不是害怕汉人取了你的小命?”大帐内,一个卑禾部落的骑兵仟长满脸讥讽道。

其余卑禾将领也早就对这个苍狼部落的外来人感到不满,认为都是他挑起的事端,尽皆随声附和,大帐内登时喧闹起来。

瓦素各眼前一亮,却没有吱声,而是死死盯着臧素尔铁青的面庞,等待他的回应。

臧素尔见状,心中满是苦涩,却没有理会叫嚣的骑兵仟长,而是苦着脸对瓦素各躬身道:“姑父,不是侄儿贪生怕死。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这边塞的守将若是当真撤兵,让咱们挥师入塞,必定会被汉国皇帝抄家灭族,断断不可能再受侄儿的要挟。”

瓦素各剑眉一扬,冷冷道:“那长城关隘的守将,放我西羌诸部入关,不也犯了死罪,却又为何敢依言从事?若你手中当真握有汉人的把柄,不妨细细道来,也好让我参详一番。”

臧素尔闻言骇然,无数想法在脑海中迅速闪现。他深知此事是自身的最大依仗,若是透露出去,他对瓦素各便没有任何价值可言,只会成为随意摆布的弃子。他脸色数遍,最终咬着牙,幽幽道:“还望姑父恕罪,侄儿是万万不能透露半分的。”

瓦素各面色愈发阴沉,粗糙的大手紧握住腰上的刀鞘,似乎下一刻便要拔刀伤人。而帐内诸将更是目呲欲裂,纷纷大声呵斥臧素尔无礼,若不是顾忌他是瓦素各的妻侄,恐怕早已挥刀将他剁成肉酱。

臧素尔见此情此景,原本忐忑不安的内心反而平静了几分,满是豁出去的心思,硬着脖子朗声道:“侄儿虽无法说服这边塞的守将,但若是战况不利,大军西撤之时,还是能够再次前往长城关隘说项的!”

瓦素各眼中寒芒闪现,却不得不接受他的威胁,眼看麾下勇士锐气尽失,撤兵已是唯一的选择,将来要回返西羌,免不得还要通过长城关隘。届时若是少了臧素尔的疏通,恐怕这数万羌骑就得活活困死在长城关内。他极力压抑下心中的杀意,摆手制止住群情激愤的诸将,让他们尽皆回归本部,督促麾下勇士继续强攻汉人边塞。

片刻后,大帐内仅剩下瓦素各和臧素尔两人,相视半晌无语。臧素尔如今孤身一人,本就无所牵挂,自然毫不畏惧瓦素各的锐利眼神,冷冷的和他对视。而瓦素各却身系整个卑禾部落,族中各有诸多美貌侍妾和珍宝无数,早已不复当年驰骋草原的风发意气。

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良久后,瓦素各最终败下阵来,眼中流露出疲惫和不可思议的些许软弱,拍拍臧素尔的肩膀,叹道:“格桑一直视你如己出,何故如此?”

臧素尔挺直的腰杆微微一颤,他的阿妈乃是汉人女奴,他打小就不得狼王嘎什的宠爱,时常被兄长甚至是族人侵凌。唯有姑母格桑,向来对他疼爱有加,如今苍狼部落被灭族,格桑便是他心中唯一的牵绊。

瓦素各的这番话,实际上就是隐隐威胁臧素尔,要多考虑今后格桑的处境。毕竟对于瓦素各来说,年华老去,美貌逐渐消逝的格桑,顶多算是颇受疼爱的女人罢了。

臧素尔心底满是恨意,胸腹不断起伏,却最终狠下心肠,面无表情的躬下身子,幽幽道:“若是姑父没有其他的吩咐,侄儿便先行告退了。”

瓦素各默然无语,缓缓转过身,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听着身后毡帘掀开,臧素尔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瓦素各眼中充满了杀意,暗自发下誓愿,待来日撤兵出关之时,便是用臧素儿的头颅祭奠死去勇士之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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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陇西豪强

秦汉时的狄道作为陇西郡治,与临洮县毗邻,并未如后世般合称临洮。请使用访问本站。作为秦长城的西端起首之地,狄道长久来便是关中西北边陲的重镇。即便是秦末天下大乱,匈奴的一代枭雄冒顿单于率数十万控弦之士进逼中原时,也没能强夺下狄道这个扼守关中的战略要地。

而与狄道毗邻的临洮县,是陇西郡最为繁华富庶的大县。由于临洮战略位置不及狄道,并未囤积重兵,反而成为了诸多商家和边郡百姓的汇聚之地,特别是边市开放后,更是日渐繁华起来。进出关城的道路,反而比狄道要宽阔和畅通许多。

陇西世家大多祖居在此,本地豪强权贵云集,不少家族传承甚至可以上溯数百年,可谓根深蒂固。由于汉初的选才多采世袭制,临洮的边军将领,不少便出自当地世家。

哪怕是当初太尉窦婴领大将军衔,驻守临洮,招募编练十五万边军,也对各大世家礼让三分,这才能尽速成军。而身处郡治狄道的陇西太守吴蒯,更是对临洮豪强束手无策,与以往的历任太守一般,只能尽戍边之责,却无法在临洮做到政令畅通。

然而,近日来陇西太守吴蒯的诸般怪异举动,令临洮县内的豪强们隐隐感到丝丝不安。

先是数日前,吴蒯以防备羌人突袭狄道为名,命临洮及周边数县的边军将士尽数移防至郡治狄道。这临洮县城的防务竟移交给区区数百县兵。而出身临洮当地的军中将领,自从抵达狄道当日。便断了消息,未有只言片语传回各自府中。

再来便是昨日吴蒯通告各县。不日将亲自到临洮及周边诸县巡视边务。需知自从吴蒯上任至今,除了到任之初按例巡视了一次,数年来便从未再次踏上临洮的地界。不少心中有鬼的当地豪强,心中自然惊惧异常,隐隐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味。

今日诸多豪强相约齐聚临洮县候姚桑府上,脸上尽皆写满了焦急之色。

“姚候,此番我等恐怕要大祸临头啦!”一个满脸愁苦的老者声音嘶哑,双眼通红。显然连日来食不安寝。

姚桑面色微沉,呵斥道:“慌什么?!我等尽皆祖居在此,彼此也算是百年世交,所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只要相互守望,吴蒯又怎敢妄动?即便是大汉立国之时,高祖不也要对我等世家多加安抚?”

豪强们面色稍霁。唯有那老者不依不饶的苦笑道:“当初大汉新立,百废待举,高祖又唯恐边防不稳,自然不会对我等下手。然而今日不同往时,眼看大汉军威赫赫,数次大败匈奴。一旦腾出手来,便是我等覆灭之日啊!”

砰!姚桑猛的拍案而起,咬牙喝道:“兰糜!休要危言耸听,若不是念在你与我阿父相交多年的情分上,本候定要让人将你扔出去!”

兰糜闻言。满面潮红,双手气得不断的颤抖。却由不敢出言顶撞,只是低身不住喃喃道:“竖子安敢,竖子安敢。。。。。。。”

其余豪强即便心中不忍,却不敢上前开解,生恐触了姚桑的霉头,惹火上身。这临洮县候虽小,却是个世袭的爵位,打从先秦时,姚氏便稳坐临洮候,历经百余年,即便是改朝换代,却始终没有被夺爵。不少陇西郡的官吏和将领都出身姚氏一脉,姻亲更是数不胜数,可谓陇西世家中的当之无愧的领袖。

就在厅堂内气氛极为紧张之时,姚府的大管家急匆匆的迈进厅门,喘着气躬身道:“侯爷,太守已行至临洮县郊。县令现已率县中官吏前往迎接,特地差人前来传话,望侯爷早作准备!”

原本沉默的豪强们闻言大哗,这个厅堂登时喧闹不已。姚桑面色铁青,眼看吴蒯未至,众人却乱了阵脚,丝毫没有往日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的凶狠模样,实在令他火冒三丈。

“够了!都给本候住口!瞧瞧你们这般怯懦模样,比娘们还不如!”他勃然大怒,复又道:“当朝太尉都要上门讨几樽水酒,如今不过是个区区太守,怕他作甚?”

然而此次豪强们并未如往常般听话,仍是议论不止。更有一个鲁莽大汉上前几步,满脸抱怨的反驳道:“若说之前倒是不必惧怕,只是自打随着你往西羌诸部私运粮草,犯下通敌的大罪,恐怕此番逼得大汉天子真要对我等下死手啦!”

豪强们宛如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瞬间哑然无语,整个厅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他们从未想到会有人将此等隐秘之事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心中不由骇然,尽皆死死的盯着那鲁莽大汉,眼中寒光如刀。

鲁莽大汉此时也已知失言,满心懊悔,正要开口缓颊,却只觉后心一凉,剧痛传来。噗嗤,他缓缓低头,只见沾染着血液的剑尖穿胸而出,口中赫赫两声嘶吼,冒出大团的血沫,眼前一黑,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豪强们默然看着姚桑的贴身死士缓缓抽出鲁莽大汉背上的长剑,利刃在血肉中划过的渗人声响,在死寂的厅堂内显得格外的清晰。

“将嘴关严实,弄清何事不当讲,本候保你等无事!”姚桑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厅堂内的死寂,随即复又嘱咐道:“各自归府后,将府中私兵尽数召集起来。若是吴蒯当真不识趣,少不得让他没于马贼之手!”

豪强们闻言,无奈的颌首应诺,纷纷告辞而去。

多年来,朝廷几度试图派遣精悍的官员整治陇西吏治,然而不少官员最后的蹊跷的死于马贼和盗寇之手。汉初游侠众多,陇西不但豪强云集,又迁居了大量归化的羌人,自是马贼横行,来去如风,屡禁不止。

历代陇西太守即便对诸多官员的死因颇多疑虑,却始终无法捉住陇西豪强勾结马贼的证据,再加上朝廷唯恐边防不稳,对陇西豪强诸多安抚,因此往往不了了之。天长日久,陇西各县,尤其是临洮,便成为了大汉耿直官员的禁地。

临洮城郊,陇西太守吴蒯望着远处缓缓行来的诸多临洮官吏,扭头对身后的玄衣少年问道:“如今城中可有消息传来?”

玄衣少年微微点头,低声道:“城中羽林卫已让鹞鹰带来消息,今日当地豪强齐聚临洮候姚桑府中,密谈半个多时辰,方才各自回府。不少豪强更是归拢私兵,想是要奋力一搏了。”

吴蒯不怒反喜,满脸戏谑道:“正愁找不到收拾他们的由头,倒是难为他们要自寻死路啦。只是不知平狄将军是否准备妥当,本官的这条老命,可全指望他啦。”

玄衣少年躬身道:“太守尽可放心,庄将军想必早已准备停当,只需接到我等传讯,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吴蒯饶有趣味的笑问道:“前日本官听庄奉将军提起,你本是他从小养育的义子,平日里更以阿父相称,怎的平日却又称他庄将军?”

玄衣少年肃容道:“如今李松身为羽林卫,又身负陛下密旨,与庄将军互不隶属,不可因私情入军务。待此间事了,再叙父子之情不迟!”

吴蒯哈哈大笑,不予置评,只是拍了拍李松的肩膀。他抚摸着腰间削铁如泥的宝刀,回想当初首次见到的羽林卫,便是那曾西出狄道的齐山。那个与诸将彻夜豪饮的聪慧少年,传闻如今已立下了累累军功,升任羽林左仆射,可谓少年英雄。

如今再看到这据说只进入羽林尚且不足一年的李松,隐隐还稍显稚嫩,却已然有了几分齐山当年的风采。这让吴蒯不由感叹,羽林卫如何培养出众多妖孽,实在让咱这些领军多年的老家伙汗颜不已。

临洮县令领着县中官吏,远远的望见吴蒯车驾,当即弃车步行,以显恭敬谦卑。良久方才行至吴蒯的车驾前,见吴蒯已下车等候,急忙上前拜见。众人纷纷行礼如仪,吴蒯面色如常的敷衍了他们几句,又拍拍他们的肩膀,好生勉励了一番,当即弃车,随众人缓缓步行,前往临洮县城。

临洮的官吏心中叫苦不迭,眼看此处离县城尚有十余里,这太守没来由的要全程步行,可真是为难了这些养尊处优,大腹便便的文官老爷们。

而不少随行的临洮官吏,还偷偷瞄了几眼随吴蒯巡行的亲卫。眼见只有区区百余骑,外加数架蒙皮马车。马车虽看不出所载何物,却顶多能装下数十兵士。这些官吏心中长舒一口气,偷偷朝身后的随行仆役低声嘱咐了几句,又向吴蒯请示让他们先行回返县衙,好吩咐其余下人准备迎接的相关事宜。

吴蒯丝毫不以为意,摆摆手示意他们自行处置。片刻后,吴蒯看着朝县城狂奔而去的几个仆役,心中冷笑不已,脚步反而愈发缓慢了。在他的刻意拖延下,加上一路走走停停,区区十数里的平坦大路,众人愣是走了数个时辰。

待得众人进城之时,已是日薄西山,暮鼓也恰好缓缓敲响。在众人步入临洮县城后,厚重的蒙铜城门便随之缓缓关闭。吱嘎吱嘎的声响,仿佛合上了一个巨大的棺椁,只是不知将会埋葬谁人的尸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三十六章 陇西豪强的丧钟(上)

眼看天色已晚,吴蒯婉言谢绝了临洮县令的盛情邀请,并未前往县衙的后院用膳和歇息,也没有前往城内的边军大营落脚,而是领着随行部将下榻在稍显简陋的馆驿。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临洮县的官吏们不由心中直打鼓,当即加派差役在馆驿外仔细巡视,明面上是要保护太守周全,私下便是要将吴蒯等人监视起来。除此之外,豪强们派出的诸多眼线也纷纷从县衙和边军大营附近聚拢过来,将馆驿看守得严严实实。

馆驿内,官吏们战战兢兢的陪着吴蒯用着简陋的晚膳,反正也食不知味,倒也没过多挑剔。吴蒯仿佛丝毫没有察觉众人的异样,天南海北和他们胡侃,显得兴致颇高,甚至拦住了几个以夜深为由,试图告辞而去的官吏。

这顿晚膳整整用了一个多时辰,临洮官吏们可谓是如坐针毡。眼看宵禁已至,他们不时偷偷朝县令使着眼色,示意他领头向太守辞行。县令看着谈兴正高的太守,满脸无奈,正要开口说话,却见一个玄衣少年缓缓走进厅堂,附在吴蒯耳边低语几句。

吴蒯眼神一亮,并未避讳厅堂内的众多官吏,朗声道:“既然已把眼线都清理干净,依计而行便是,不必再来禀报!”

玄衣少年躬身应诺而去,丝毫没有理会官吏满是探究的惊骇眼神。

临洮县令见事有蹊跷,赶忙起身离席,躬身道:“太守。如今城中已然宵禁,我等不便久留,先行告辞啦。”

其余官吏见状,也尽皆起身,纷纷想要告辞而去。

“诸位勿急,且留在此处,陪本官好好看戏便是。”吴蒯虽是满脸戏谑,但言语中却隐含着不容违逆的意味。

官吏们复要开口,却听门外传来几声惨呼,随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十余名身着轻甲的贼曹出现在厅堂门前。手中的利剑寒光闪闪。尚未干涸的鲜血顺着剑刃缓缓滑落,滴答滴答的砸落在青石地面上,在一片死寂的厅堂内显得格外清晰。

“太守这是何故?”县令眼中满是恐惧,极力平复着惊骇。开口询问道。

吴蒯瞟了他一眼。幽幽道:“诸位都请归席。否则休怪本官剑下无情啦!”

厅堂内的情景暂且不提,在馆驿的后院,百余名身着玄衣的羽林少年。正领着千余身着平民服饰的魁梧大汉,从蒙着毡子的大车往下卸着大量黑色的管状陶罐。

“带上燃烧弹尽速出发,听钟声为号,同时动手!”李松站在馆驿的后门,不断嘱咐着。

羽林卫各自领着十余个大汉,背上燃烧弹,纷纷从后门离去,沿着城中的街道不断的潜伏到城中豪强们的府邸附近。

早在半月前,百余羽林卫便已潜入临洮城中,暗中监视各大豪强的府邸,勘察地形。数日前,吴蒯将城中边军将士尽速调往狄道后,临洮城的防务交由区区数百县兵暂代,自然松懈不少。平狄将军庄奉手下的千余亲卫伺机潜入,随后被分派给这些羽林卫,为今夜的行动做足了准备。

而此时的临洮城外,各大豪强的庄园内则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豪强们的府邸大多都位于临洮城内,而私兵平日则隐藏在城外庄园。

今日负责管理庄园的族人,尽皆收到家主的传讯,要求他们将私兵归拢,连带着还要召集暗中勾结的马贼帮子。庄园管事自然不敢怠慢,纷纷命心腹快马赶往各个马贼落脚处,让他们尽速赶至庄园汇合。

姚氏在临洮县郊有庄园数十处,其中最大的一处有良田百倾。庄中佃户和雇工自然没有资格住在庄园里,他们的简陋茅舍聚集成几个小群落,散布野外四处。

偌大的庄园坐落山岗之上,坚固的夯土墙高达两丈余,仅比临洮城稍矮了半分。此时庄园的前院内摆放着大量酒肉,私兵和马贼正开怀畅饮,人喧马嘶之间,不免有些混乱。

高高的院墙上,尽是手持强弩的家丁,但凡院内的私兵和马贼有稍许异动,便有十余弩机遥指威慑。依照汉律,对军械诸多管制,强弩更是不准民间使用,由此可见陇西豪强行事跋扈,目无法纪已然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庄园的管事尽力维持着秩序,只等城中家主传讯,便可让马贼和私兵前往临洮城。山岗下前往庄子的大道上,不少家丁也在来回巡视,避免有不识相的贼寇意图趁乱取利。

远处猛然传来轰隆的马蹄踏地声,大量的火把迅速朝山岗移动,在黑夜里拉出无数道长长的尾焰,让人不免有些眼晕。为首的家丁赶忙命人将拒马拦在道路中央,让众多家丁尽皆弓弩上弦,随即大喝道:“来人止步,速速报上名来,否则休怪弓弩无情!”

“西北天边一朵云,力压大漠万仞山!”远处传来一声巨喝,随着蹄声减缓,众多火把缓缓靠近,一个彪悍男子越众而出,纵马缓行,来到拒马前,沉声道:“咱家接了你主家请托,带兄弟们前来帮衬一二,且把招子放亮些,莫伤了和气!”

家丁头子闻得来人报了马贼惯用的切口,又借着微弱的火光,见到男子脸上数道骇人的刀疤,活脱脱一个彪悍粗俗的草原马贼头子。当下不疑有他,忙命人搬开拒马,赔笑道:“适才多有得罪,还望壮士见谅。请速速进庄,主家早已备下酒肉,招待诸位壮士。”

彪悍男子满意的点点头,一扬马鞭,喝道:“孩儿们,且随你家大王喝酒吃肉去!”

话音未落,他一马当先朝山岗上的庄子疾驰而去,身后数百马贼装扮的汉子随之呼啸而去,扬起满天的烟尘,把路边的火把都扑的黯淡不已,几欲熄灭。

触不及防的家丁头子吃了满口的尘土,皱着眉头,狠狠的朝远去马贼帮子吐了口唾沫,却也只得暗道晦气,不敢真的大骂出声。适才在黑暗中,又被火光晃了眼,他没当真看清马贼的数量,这才敢大声喝止。

如今身边呼啸而过的马贼,不下四五百,着实把他吓得不轻。麾下这么些人马的马贼头子,即便在匪寇横行的西北地界也算巨擎。适才若是惹恼了他,被砍了脑袋,想来主家是断断不会为自己出头的。

眼看就要到达庄子正门,马贼头子缓缓降下马速,靠向赶上来的一个中年男子,恭敬的低声道:“如今太守尚未传讯,该如何行事,还请将军示下。”

“时辰也差不多啦,且缓缓前行,待进了庄子,听吾号令行事!”中年男子沉吟片刻,缓缓道,复又饶有趣味问道:“本将听你适才脱口而出的马贼切口,倒还挺有架势,想来以前。。。。。。”

马贼头子挠挠头,嘿嘿笑道:“俺从前就是个马贼头子,领着兄弟们灭掉了西羌的苍狼部落,蒙太守赏识,收入帐下,方才做了个小官。”

中年男子颌首道:“吴公倒是颇有识人之明,本将的军伍之气过重,待会便交由你出面应付吧。”

马贼头子连忙应诺,复又纵马前行,身后领着数百轻骑,好一派巨寇的威风。

夜已渐深,临洮城内的百姓早已宽衣解带,安歇就寝,只有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才会划破城内的静谧。

当当当!厚重而悠远的钟声猛然敲响,余音回荡在临洮城的上空,并远远传播开去。

“动手!”城内潜伏着的羽林卫纷纷精神一震,下令道。

嘭嘭嘭!陶管上的引火绳被点燃后,扔进豪强们的府邸里,大量的火焰迅速蔓延开来,将一切可以燃烧的物体迅速引燃,在夏夜的微风吹拂下,火势越来越大。

豪强府中满是惊慌失措的呼喝声,衣衫不整的仆役们手忙脚乱的用各种盛具从池子,水井,水缸中取水,尽数泼向着火的地方,却发现火势不但没有变小,火焰竟还顺着水流缓缓的蔓延开去。

暴怒不已的豪强及家中亲属,则是不断的呵斥着诸多仆役,同时命人赶紧去找县中官吏上报火情,请差役和县兵前来救火。

由于豪强的府邸大多聚集在一处,和平民百姓的陋室相隔甚远,因此豪强们还要派遣出不少家丁前往平民区,将平民百姓从床上强拉起来,前来协助救火。

眼看火势愈发凶猛,府邸内并不安全,豪强们尽皆携着家眷跑出了府邸,站在远处焦急的观望着。由于家丁大多数都在救火,逃出府邸的豪强身边并没有留下太多侍卫。

就在此时,黑暗的巷口和房顶不断响起弓弦声,无数夺命的弩箭尖啸着狠狠扎向了愈发密集的豪强及其亲属。惨叫声接连响起,毫无防备的人群登时便躺倒了小半。权贵们骇然失色,不由四散奔逃,同时高声呼唤着侍卫。

然而从四面八方不断投掷来黑乎乎的管子,登时砸伤了不少人。更可怕的事情却随之降临,接连不断响起清脆的破裂声,大蓬大蓬的火焰随着飞溅的液体沾染到他们身上,随即引燃了衣服和毛发,迅速蔓延开来,一个个人形火炬不断的翻滚和嘶号,死死抱住身边触手可及的人或物件,复又将其引燃。

随着钟声的敲响,临洮城各种尽皆燃起了熊熊的烈火,诸多豪强的濒死的哀嚎声被淹没在全城百姓慌乱的呼号声中。被火光映红的夜空,妖异而美艳。(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陇西豪强的丧钟 (下)

临洮城外,各大庄园的管事们眼见城中火光冲天,又隐隐传来钟声,心中也知事有蹊跷,急忙差快马前去查探,又撤去院子中的酒肉,让私兵和马贼们做好随时动身的准备。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诸多马贼头子和本地豪强本就暗地勾结多年,甚至不少马贼帮子还是由豪强亲自扶持起来的,平时没少帮着他们办这些脏事,也算轻车熟路。他们不但没有丝毫抵触,还纷纷招呼手下的弟兄,牵出寄放在畜栏内的马匹,急吼吼的抢着要去把事情处置妥当,也好早些拿到豪强们事先许诺的报酬。

庄园的管事们眼看事已至此,若是要强行留下诸多马贼,唯恐闹出乱子,索性大开院门,让庄园内的马贼先行前往临洮城,而私兵则留在庄子里继续等待主家的传讯。

而姚家最大的庄子外,数股马贼缓缓行下山岗,正要纵马疾驰,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整个山岗在整齐的马蹄踏地声中微微震颤着。马贼们纷纷扭头望向身后,正要喝骂,却看到令他们惊骇欲绝的景象。

在皎洁的月光下,无数黑影从山坡上疾驰而下,寒光闪闪的利刃反射出银亮的刀光,狠狠的砍向道路上闪躲不及的马贼,斗大的头颅连带着马贼手上的火把尽皆击飞,无头的尸体喷射着大量的血液,跌落马背,随即便被无数的马蹄踏成肉泥。

一时间,大道上的马贼乱作一团。肝胆俱裂的马贼们只顾纵马奔逃。丝毫没有听从头领号令的打算。然而,从山坡直扑而下的数百轻骑,马速早已提升到极致,自然轻易便能追上刚刚试图提速的诸多马贼,况且庄子通往山脚的道路仅有一条,路边尽是乱石丛生,马贼几乎无处可避。

不过片刻,横冲直撞的数百轻骑已抵达了山脚。宽阔的大道变成血路,千余马贼的尸体几乎将道路完全堵塞,无一幸免。

马贼头子勒住胯下战马。对身侧的中年男子咧嘴笑道:“下官幸不辱命。此后如何行事,还请庄奉将军示下。”

“好个冯远,冲杀勇猛,调度有方!此间事了。若是吴公肯割爱。本将定要将你收入帐下。统率本将的亲卫骑营!”平狄将军庄奉大声夸赞道,随即扭头看看了山岗上灯火通明的庄子,沉吟片刻后。复又道:“如今庄子里尚有千余私兵,且多装备强弩,不宜强取。依照吴公先前定下的计策,留下半数将士在此牵制,等待狄道步卒赶来。其余将士随我前去临洮,驰援吴公,诛杀首恶!”

冯远急忙传令下去,一番布置后,半数轻骑稍稍降低马速,朝十余里外的临洮城缓缓行去。行进途中,不断的有小股的骑队汇集进来,正是先前分派出去突袭各个豪强庄园的汉军骑队。

直至冯远纵马上前禀报,二十支骑队尽皆归建,庄奉这才长舒一口气,当即打马提速,领着近三千马贼装扮的汉军精骑,径直朝临洮县城疾驰而去。

临洮城中,触不及防的豪强们虽然遭受了重创,却很快反应过来,自然知道幕后黑手便是陇西太守吴蒯。这吴蒯定是早有准备,要将临洮城中的豪强一网打尽。

眼见大祸临头,豪强们不再顾及燃烧中的府邸,将各自府邸内的侍卫和私兵尽数集结起来,由诸多侍卫护住自身和家眷的周全,分出少许搜捕纵火和偷袭的贼人。

随即各自遣心腹带着近万私兵浩浩荡荡的前往吴蒯下榻的馆驿,试图将他生擒,狠狠折磨致死,方能解心头之恨。至于朝廷的反应,此时也顾不得了,大不了高举反旗,拼死一搏,。哪怕最终失败,也可举家退往塞外,投奔匈奴人。

隐于暗处的羽林卫和亲卫营,见状不由大急。尽管他们只需隐藏在暗处,等待城外援军前来,便可保自身性命无虞,然而如此一来,身处馆驿的太守及百余轻骑恐怕性命难保。

没有任何犹豫,千余将士纷纷默契的朝城中的大道聚拢过来,在每个街角巷口的隐蔽处,朝大道上行进着的私兵们射出弩箭,投出燃烧弹。弩箭用完,便提起马刀,冲出去砍杀几人,复又迅速后撤,大大阻碍了私兵的前进速度。

豪强们也并不愚笨,得到属下的回报,得知原本隐于暗处的贼人被逼着露出踪迹,愈发坚定了他们前往馆驿抓捕吴蒯的决心,当即命贴身侍卫前去督促私兵加速行进。

他们早已派人前往城外各个庄园,让城外的私兵和马贼速速进城,协助清剿吴蒯派到城中四处纵火的贼人。如今只要再生擒吴蒯,便可尽早结束这一切。

然而,就在私兵们付出大量伤亡,馆驿就在眼前之际,却透过微弱的火光,隐隐看到前方肃立着黑压压一片身批轻甲的玄衣骑兵,正是随吴蒯入城的亲卫铁骑。虽只有区区百余骑,但摆出锥形的锋阵后,将士们身上的气势正不断的攀升。

面对前方不断涌来的私兵,为首的骑将大喝一声:“大汉威武!杀!”

“杀!”百余骑大声呼喝着,随即跟着骑将纵马冲杀上去。

不愧是精锐铁骑,短短的百余步,便将马速提升到极致。将士们平举手中的马戟,整个骑阵扎入密集的私兵中。在笔直而拥挤的大道内,便宛如一柄利刃剖开黑色的巨木,溅出的却不是木屑,而是无数的黑色人头和鲜红的血液。

私兵的人数虽多,然而城中的大道虽宽,也不过三丈,百余骑兵足以将大道死死堵住。前方的私兵要面对马戟的冲刺和马刀的砍劈,自然不住的试图往后退,然而后面的私兵却在私兵头目和豪强随身侍卫的驱赶下,拼命的往前挤。

登时整个大道上。近万私兵乱作一团,就在不少私兵头目大声呼和,试图整队时,大道两侧的街头巷角,涌出大量手持马刀的壮汉,混入了队伍之中,疯狂的砍杀着混乱不堪的私兵。如此一来,局势一发不可收拾,甚至不少私兵挥舞着兵器,敌我不分的砍杀身边的所有人。以图自保。

安稳下来的豪强们此时齐聚在县衙的后院宅邸。由于有众多的差役和县兵巡视,此处并未被波及。豪强们已然知晓县中官吏必定被吴蒯扣在馆驿为质,却丝毫没有顾忌他们的死活,只是不断的派人催促私兵速将吴蒯拿下。

尤其是临洮候姚桑。今夜他的侯府受到了羽林卫的重点照顾。数百罐燃烧弹。从四面八方投了进去,短短片刻便将偌大的侯府变成一片火海。死伤众多暂且不论,这百余年的祖宅。转眼间化为灰烬,连祠堂内的祖先牌位都来不及请出,怎能不让他怒火梵天?

“侯爷,马贼进城了,黑压压一片,怕是有数千人!”侯府的总管匆匆入内禀报道。

豪强们闻言俱是精神一震,不由心中大定。吴蒯在这城中各处的人马,合计起来定然不足两千,否则早已将一干豪强尽数灭杀,怎会费尽心思去偷鸡摸狗的纵火和袭杀。城中的近万私兵,再加上这数千马贼,定能将吴蒯一举成擒。

然而,天不遂人愿,马贼进城后非但没有攻击吴蒯的亲卫,反而举起马刀,冲向了大道上的万余私兵。骑兵在面对没有配备长兵器的骑兵时,具有绝对的优势,再加上私兵早已混乱不堪,战意全无,短短数息间,便尽数溃败,四散奔逃,毫不理会头目们的号令,将手中的兵器和身上简陋的皮甲尽皆遗弃,只求能逃过追杀。

当县衙被数千马贼团团围困住时,豪强们尽皆愕然。临洮候姚桑领着众人来带县衙正门,还待说些什么,却见马贼头子越众而出,满脸戏谑道:“侯爷,多日不见,仍是风采依旧啊!”

“庄奉,怎么是你?!”姚桑满脸讶异,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忙道:“既然你也在此,还不速速擒拿吴蒯?我等若是遭难,你也讨不了好去!”

庄奉淡淡一笑,不屑道:“侯爷向来自诩洞悉世事,怎么今日却如此愚蠢,你真当本将是为了区区小利,才对你等为西羌走私粮草不闻不问,甘与你等同流合污?”

姚桑闻言大惊,用手指着庄奉,气得浑身哆嗦。

庄奉丝毫不以为意,朗声下令道:“尽数杀了,尸体仍到县衙内,纵火焚烧,不可留下半个活口!”

他身后的骑兵将士们,早已迫不及待,闻令立刻举起手中的马刀,狠狠冲杀过去,将县衙内的所有豪强极其侍卫尽皆斩杀殆尽,随后纵火焚烧了临洮县衙。

是夜,整个临洮城笼罩在一片砍杀声中,城内豪强的家人,不论男女老幼,尽皆屠戮殆尽。豪强府邸内抢运出来的财物和珍宝全被马贼劫掠一空,大片的府邸则被熊熊烈火尽数烧成灰烬。

翌日清晨,缓缓赶到的狄道步卒,以搜捕马贼为由,进入临洮县城外的诸多庄子,将里面的私兵和家丁尽数押往狄道待审,面对他们的恐怕将是无尽的劳役。

数日后,景帝颁发了一道诏令,严厉的斥责了陇西太守吴蒯治理无方,导致马贼横行,残害陇西豪强,罚俸三年。同时将渎职的临洮县官吏尽数押往京师,留待大理府依汉律从严审办,另派遣大批官员顶替空出的职缺,将混乱不堪的临洮好好清理一番。

而吴蒯拿着陛下的诏令,满脸堆笑,不过是罚了区区三年的俸禄而已,实在划算得很。依陛下的默许,此番“马贼”的斩获是无需上缴国库的,除去重重的抚恤了死伤的将士,分到他手上的财物,仍足足抵得上三十年的俸禄还有余。

(不想太多笔墨在这种地方,觉得没多大意思,所以写得简略了点,大家见谅啦。)(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争议和缘由

夏曰炎炎,景帝眼见边塞大局以定,激奋之余,只觉疲惫不堪。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欢迎来到阅读//长达数月的高度精神紧绷,对于顽疾缠身的他,实在是不可承受之重。

骊山甘泉宫乃是避暑疗养的圣地,简直是在万众期盼下,景帝终于带着老婆孩子移驾甘泉了。而朝堂的重臣们,也随即纷纷逃离蒸笼般的长安城,享受这难得的假期。

南山下的皇家休闲山庄,早已住满了长安显贵及其亲眷。晚到的朝臣们压根无法入住,免不得被家中的河东狮吼上几嗓子。

江都王刘非原也预料到盛夏的来临,会造成客满的情况,却丝毫没有扩建山庄的打算。用太子刘彻的话来说,山庄要做到高端,大气,上档次,而不是烂大街的便宜货色。

于是乎,长安权贵们的地位高低,权势大小立见分晓。大多早已入住山庄的中小贵族,自觉自愿的把住处让了出来,能不能讨好大贵族且不说,莫得罪了他们便已是谢天谢地。

诸位皇子倒没有这些烦恼,他们在人工湖畔都拥有各自的三层小楼,依山庄的独特用语,这叫独栋临湖别墅。整个山庄,此等高端别墅不足二十幢,可谓样式各异,独具匠心。

营建图其实来自于刘彻平时休闲时,信手画下的杂糅后世中西建筑风格的涂鸦之作。偶然被刘非瞧见后,惊叹不已,当即带走命工匠依图营建。

这可苦了大汉工匠,刘彻压根就只画了外观图。他本就不是学建筑的,哪里懂得其中的奥妙,也从未想过要让人把它们营建出来。对于刘非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他也无暇理会,也并不看好,巴洛克拱顶和哥特式拱顶,都不是那么好建的,何况他们根本不晓得内部构造。

然而当刘彻早已遗忘此事时,刘非竟兴奋的告知他,十余幢别墅竟然全部营建完毕,还询问他有没有新的外观图。

刘彻将信将疑的微服出宫,亲自到皇家休闲山庄欣赏了一番,对这种远看像教堂,近看像城堡,进去看像酒店的建筑惊叹不已。刘彻心中不由感叹,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限的,山寨的能力更是无与伦比,或许应该称之为文化融合。

别墅建好了,总是要住人的。早已眼巴巴盯着的诸位皇子,自然一人一幢,连带刘彻的小姨王夫人王兒姰膝下的四位小皇子,也都事先预备下,整好十套。

如今景帝的十四个皇子,分成两派,泾渭分明。废太子刘荣哥三都是栗夫人所生,自然对唯刘彻马首是瞻的十个皇子恨之入骨,可谓水火不容。刘非从未考虑要分给他们任何好处,免得让刘彻恼怒,还平白摊薄了收益。

剩余的数幢别墅可就不好分配了,即便刘非大肆宣扬,试图卖出高价,却讶异的发现,压根无人前来洽询。想来也是,如今这临湖别墅,隐隐成了顶级权贵的象征,在世家豪门云集的长安城,谁敢当这出头鸟?

即便是太后的胞弟窦浚和皇帝的阿姊馆陶公主,都不敢吭气,免得没来由招人嫉恨。倒是老宗正刘通毫不避讳,了千万钱购入一幢,此番前来避暑,还真就拖家带口的住了进去。

刘非满心无奈,搞不懂好好的一桩买卖,咋就弄出了政治事件。眼看政治斗争不息,别墅铁定是卖不出去了。所幸依着太子刘彻的意思,匀出两幢,开了风致馆和雅趣斋,希望至少能挣回本钱。

风致馆和雅趣斋,其实办得也就是琴棋书画,满足一下知识分子的精神追求。只不过受众不同罢了。

风致馆接待的都是朝臣和学究本人,放眼望去尽是中老年的雄姓动物。常常能见到几个头发白的老者,围坐在棋盘边对弈,一壶山庄特制的新茶,便能喝上大半天。还有湖边亭子内捧着线状书,埋首经典的老学究,更是连茶水都顾不得喝。

掉进钱眼里的刘非见状,心中满是悲愤。这些老不修,听着小曲,享受着凉风,一天下来消费不过数百钱,着实是赔本的买卖。

雅趣斋就不同了,往来的大多是权贵家眷,尤其是女眷。所谓的棋,也是飞行棋,斗兽棋,跳棋。所谓的书,则是野史杂记,还有新近流传的小说体裁。各式饮品糕点,唯恐不精;各类用具,唯恐不奢;各种打赏,唯恐太少。整曰算下来,数十万钱的收益让刘非惊喜不已,严令侍者今后要对这些衣食父母愈加恭敬些。

摒除了外界的诸多纷扰,孤零零的湖心岛上,蕴含湿气的微风轻轻拂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为这炎炎夏曰,带来了丝丝的清爽之意。

竹林中的古朴亭子内,四位老者正围坐棋盘旁,执子凝思,此乃四仙棋局,便是后世的四人围棋。

所谓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围棋蕴涵着古代哲学中一元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天圆地方、十九农节气、三百六十周天之数等等含义,其变化丰富,意韵深远。

两人对弈尚且变化莫测,四人对弈,更要求棋手拥有超凡的计算能力、记忆力、创意能力、思想能力和判断能力。

若论起当今大汉最适合摆下这四仙棋局之人,如今便在亭中。刘通、卫绾执黑,袁盎、刘舍用白。

以往的四仙棋局是有战术的,“先以弱牵制敌强手,再以强打弱”,就是将本队中水平稍弱者安排在对方强手的上家,下一些让对方必须立即救急的棋,对方强手因受到牵制,无法照顾全局,接下来轮到己方强手出招,对付对方弱手,最终就可以克敌制胜了。

然而,如今亭中四人,皆是老谋深算,思虑悠远的人物,棋力不相上下,棋局自是胶着不堪。一个多时辰下来,四人尽皆心力憔悴,颇有几分头晕目眩。

袁盎和刘舍相视一笑,默契的投子认负,笑着感叹道:“宗正老当益壮,倒是我与桃候实在力不从心啦。”

刘通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道:“你俩就是劳碌命,终曰在朝堂和官署劳心劳力不说,还尽掺和些破事,怎及得上本王和卫绾悠然闲逸?”

袁盎摇头苦笑,却没有言语。

刘舍也是怕了这老爷子口无遮拦的姓子,无奈道:“某也不愿落得两头不讨好,只是忝为御史大夫,身负监百官,劾朝仪的重任,不得不如此行事啊。”

刘通端起几案上的茶杯,细细呷了一口,摇了摇头:“当今天子文治武功皆是成就斐然,百姓也能安居乐业,国库充盈,你小子还不时上表弹劾作甚,平白给自己找不自在?”

未等刘舍反驳,他又扭头教训袁盎道:“还有你,陛下让太子监国,于情于理都轮不着你这个丞相说三道四。难道没看到周亚夫的前车之鉴?怎生愚笨到替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做马前卒?!”

袁盎皱了皱眉头,望向身侧卫绾,见他充耳不闻,满脸若无其事的表情,不免有些不忿:“卫公身为太子太傅,莫非也认为如今尚处稚龄的太子,足以担当监国的重任?”

卫绾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微笑道:“甘罗十二为可相,如今太子殿下不曰届满十岁,又有袁公这样的贤相辅佐,还有刘公在旁纠错,便是监国又有何不可?”

袁盎闻言哑然,他生姓耿直,最见不得人装傻,所幸硬着头皮把心里话掏了出来:“如今陛下身体康健,正值盛年,太子若是过早干政,诸位就不怕。。。。。。”

咳咳,刘舍清咳几声,把头撇向一侧,示意自己啥也没听到。

卫绾则是连连摆手,说道:“自打就任太学祭酒,下官曰曰都在太学传道授业,从未过问朝堂之事。想来是读书读得迂了,实在无法领会丞相话中意味。”

倒是老宗正不以为意,笑着斥责道:“你莫要为难他二人,你是‘强项丞’,脖子硬,也别连累他们。若不是陛下念你忠心耿耿,又有大才,你不知死了多少次。”

袁盎长叹道:“既然陛下知晓某乃是为社稷计,从未徇私,为何仍要执意下诏,让太子入中央官署,协同三公九卿理政?”

卫绾怕他又要谈到犯忌讳的事,当即撇了撇嘴道:“自然是对你等处置的政务不甚满意,才让殿下从旁协助。”

“胡说八道!太子殿下虽是聪慧异常,却尚不足十岁,难道还能比文武百官更熟悉政务!卫公此言,实在荒诞得紧!”袁盎闻言,不由怒容满面,就差指着卫绾的鼻子呵斥了。

卫绾丝毫不以为忤,缓缓回话:“殿下论起处理政务,自然稍显稚嫩,不少细处免不得出些差池,你等只管查漏补缺便是。至于大局和眼界,你等当真能及得上殿下?”

眼见袁盎意图反驳,卫绾复又道:“袁公只管询问太农令,两年来国库的盈余;再去询问朝中武将,羽林和虎贲是如何成军;还可询问少府卿,如今长安城内外的数千作坊是谁人开设;至于那贯穿京畿各郡,即将打通西北的宽阔大道,以及遍布大汉的各地常平仓,又是谁的手笔?”

卫绾的话语掷地有声,说完却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感情殿下在短短两年间,默默的做下了如此众多的大事。而其余三人,也是百味杂陈,在夏曰的微风中,怅然若失。

而此时的甘泉宫中,景帝望着胸有成竹的宝贝儿子,长叹一声:“如今诏令已下,待回京后,你便可以协同中央官署理政。只是治河一事,事关重大,恐怕不是你可以掌控得住的。切记徐徐图之,先把各府盘根错节的干系理顺,再提治河,免得朝堂不宁,朕暂时还不想血洗朝堂。”

刘彻认真的点头应诺,治河是历朝历代最难的事,贪污渎职的官吏屡见不鲜,肥差人人都抢,出了事故,朝堂各府却相互推诿。即便是到了新中国,也没有丝毫好转。连毛太祖都管不住张子善和刘青山。

此番景帝在刘彻提出治河的规划后,特意让他先行协同三公九卿理政,便是为即将展开的治河计划预先考察和扶植人才,并梳理好各府的执掌,实在任重而道远。(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田间轶事

长安权贵们在皇家休闲山庄避暑,免不得外出游玩,泛舟滈水,看着河畔垂柳依依,开阔的田野村庄,倒也让人心情愉悦。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山庄特意为为权贵们准备了竹筏,水面下是巨大的原木,上方是数层笔直而紧密的竹筒,比一般的轻舟还要稳当得多。夏季南山附近的滈水流速平缓,徐徐微风也掀不起大浪,宽大的竹筏可保权贵们安全无虞。

山庄内的人工湖便是从滈水引渠,挖开了宽阔的水道,权贵们的竹筏可从水道划出山庄,直入滈水。只需让侍卫租用几道轻舟,远远跟在竹筏后,便可尽情游览水光山色。

袁盎和刘舍平日忙于政务,难得出游,此时坐在竹筏上,顺流而下,欣赏沿岸景致,倒也颇为闲逸。他们让随行侍者在竹筏上支起几案和席垫,品茶论道,惬意非凡。

今日二人心情愉悦之下,竹筏行得远了些,不知不觉便漂流出十余里。两人饮罢清茶,正要吩咐随行侍者回返山庄,却见此处岸边的大片田野,竟已隐隐微黄,不由有些疑惑。

山庄特意在竹筏上替权贵们备有陪游侍者讲解沿途风光,以及诸如绝龙岭这类久远的传说。袁盎和刘舍皆是饱学之士,倒也并未需他多做解说,此时眼见岸边田野有些异样,正好可以向他询问:“如今不过季夏,此处庄稼为何已然抽穗,眼见便可收割了?”

陪游侍者躬身道:“回丞相,此处农田乃孤儿院的官田。田内种植的不是粟禾,而是水稻,夏季正是稻苗灌浆抽穗的时节,下过几场雨,便已隐隐成熟。今年又是好年景,看这长势,怕是不等立秋便可收割。”

“哦?不需等到十月便可收割?”袁盎闻言,面有喜色的追问道。

千万别小瞧提早收获的一个月,大汉北方主要的农作物粟米,收获都在十月前后。不少百姓到了**月。家中余粮就已所剩不多。此时若是能收割这水稻,便能大大缓解粮食缺口,在心系万民的袁盎眼中,实在是天赐的宝物。

“正是如此。草民的叔父便在孤儿院内的农学院做先生。平日常常提起些农事。草民这才知晓水稻的情势。”陪游侍者恭敬的答道,脸上隐隐有几分骄傲的神情,仿佛自己的叔父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袁盎倒是没有在意。迫不及待的吩咐道:“快靠岸,老夫要亲眼看看这水稻。”

随行侍者服侍袁盎多年,自然知晓自家老爷的性子,当下不敢怠慢,急忙朝岸边划去。片刻后便已靠岸,又在袁盎的不断催促中,待侍卫的轻舟随之靠岸,一行十余人朝稻田行去。

稻田边,不少总角童子正拎着网兜,兴奋的笑叫着。农田需要灌溉,每一片田均有渠道贯穿。渠道经过的每丘田边都有闸口,以便拦水而灌。一条渠道有十来个闸口。

水渠三面皆天然泥土,闸口下有水坑。即使渠水不流,水坑中依然有水囤积。水中有从上游顺流而下的各色鱼类;水坑底部是淤泥,躲藏着泥鳅黄鳝。

童子们挽一个簸箕,把渠道源头水用泥石堵住,尽量不让漏水,然后从渠道上游到下游,把个闸下的水坑轮流用面盆往外泼水,颇有竭泽而渔的意思。然后用双手如掘荸荠掏生般把淤泥一寸寸扒开,每次双手下去,总是充满期待,自然惊喜也是不断。

在渠道下游末端用罾架着,水能够通过罾的网眼流走,侥幸从上游逃脱的鱼就被网在这里了。

袁盎和刘舍平日总在官署忙碌,连家中子孙都甚少陪伴,许久未见到这般童趣,心情愈发愉悦,平常总板着的老脸,也不由松了几分。

然而就在众人继续前行时,刘舍的脸色微沉,越众而出,大步朝前方的田间跑去。袁盎见状颇为意外,忙跟了上去,同殿为臣多年,他还从未见过刘舍这般神色。

“晴儿!”刘舍跑到田间,阴沉着脸低喝道。

袁盎闻言一愣,扭头望向稻田,却见一个黄裳少女,微撩罗裙,蹲在田边,守着一个大鱼篓,忽闪忽闪的大眼中满是惊讶和闪躲,不敢直视怒气冲冲的刘彻。仔细一瞧,正是刘舍的嫡亲孙女刘晴。名满长安的才女,如今宛如农妇般,纤纤玉指上尽是淤泥,罗裙上也溅上了不少泥点,也怨不得刘舍发怒。

“刘爷爷,你怎么来了?”清脆的声音响起,又一个少女跑了过来,手里抓着一尾活鱼,正死命的挣扎着。

刘舍抬眼一瞧,复又眩晕了几分,来人正是大理卿王轩的千金王嫣,全身上下满是泥污,红扑扑的小脸上,泥水和汗水混在一起,脏兮兮的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哼!瞧你们的样子,实在有辱门风!”刘舍气得胡须上翘,瞪着惊慌失措的晴儿,呵斥道:“还不快起身,跟某回去!”

“刘御史言重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缓缓行来,毫不顾忌刘舍的威势,微笑道:“她们是随本妃出游,虽说玩得有些随性,也算不得有辱门风吧?”

“袁盎见过王妃!”袁盎定睛一看,认出这少妇乃是长沙王妃陈婕,忙悄悄拉了拉刘舍的衣袖,即便是他心中有气,礼数却不可废,躬身行礼道。

刘舍皱着眉头,却也只得随着行礼。陈婕也赶忙屈膝回礼,袁盎和刘舍位列三公,她虽贵为诸侯王妃,也要毕恭毕敬。

“王妃既是带着某家的不肖孙女出游,怎能任由她胡来?”刘舍面带不悦,王大理府上的王嫣从小顽劣淘气,在长安城是人尽皆知的,这长沙王妃陈婕与她乃是姑表至亲,纵容她肆意玩闹也是情有可原,然而带坏自家向来乖巧懂事的晴儿,实在让刘舍有些埋怨。

陈婕拉住了正欲反驳的嫣儿,缓缓道:“这怎能说是胡来?农者乃国之大事,历代天子尚年年亲垦,今日她们二人不过帮着皇子们收拾些鱼虾,怎的到了刘公眼里,却是不堪之举?”

袁盎和刘舍闻言一愣,没有理会陈婕的辩解,而是迅速抓到了话中的重点。皇子们?两人扭动瞬间有些僵硬的脖子,顺着陈婕饶有趣味的眼光望向稻田,只见到面色尴尬的数个少年,在田中站直身子,正讪笑着不发一语。

“皇兄,快看,螃蟹!螃蟹!”一个满身淤泥的童子丝毫没有在意面面相觑的众人,从满地泥水里站起身子,高举着手中的螃蟹,兴奋的向身边的少年献宝。

少年强笑着接过童子递来的螃蟹,面色尴尬的夸奖了他几句,也不顾他身上的泥水,抱起来就缓缓走到田边,把螃蟹放入晴儿脚下的竹篓里。

他随即走上田坎,简单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襟,朝目瞪口呆的袁盎和刘舍道:“孤王原打算过些时日再去拜会丞相和御史,不料今日在此处碰上,倒是巧了。”

“。。。。。下官见过太子!见过诸位王爷!”袁盎二人赶紧朝刘彻行了一礼,复又朝稻田里的几位皇子躬身道。

“无需多礼,今日孤王原打算和几位皇兄带着乘儿游览下田园风光,不料乘儿见农学院的学子们正在田间收取渔获,看看稻田养鱼的收效,遂起了玩心,所幸就陪他玩上一会。”刘彻咧嘴解释道,轻轻拍了拍怀中清河王刘乘的小屁股,让他老实一点。

刘乘不过五岁,哪里懂得好歹,哇哇的闹着要继续下田捞螃蟹,眼见突然出现的两个老头坏了他的好事,圆滚滚的小眼死死盯着他俩,仿佛生死仇敌一般,盘算着回宫后让父皇打他们板子。

袁盎哑然无语,倒是刘舍不依不饶,汉初虽然男女之防不及后世,然而他依旧对宝贝孙女抛头露面的和诸位皇子胡混感到气愤,虽不便责备太子和皇子们,却不妨碍他管教孙女:“晴儿,回去后禁足一月,好好想想错处!”

向来心直口快的陈婕闻言,耷拉下脸道:“刘公好不讲理,晴儿何错之有?是本妃强拉着她一同出游,若要有错,也是本妃的不是,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妇道人家休得胡言,快向御史赔罪!”长沙王刘发此时也从稻田里迈上田坎,闻言赶紧斥责道,刘舍身为御史大夫,平日里时常弹劾诸侯,刘发也没少被波及,生怕招惹了他。

哼!陈婕翻着白眼,满脸不服。刘发向来惧内,也拿她没办法,只好赶忙上前,对着面色铁青的刘舍躬身道:“是本王管教不严,还望刘公莫将妇道人家的迂话放在心上。”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刘发恭敬的作揖认错,刘舍也不好发作,又看向宝贝孙女,见她低着小脑袋,眼眶通红,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脸颊,一时心软,只得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眼见气氛有些尴尬,擅长察言观色的赵王刘彭祖赶忙上前,笑道:“些许小事,原本是咱哥几个陪着乘儿嬉闹,恰好碰上皇嫂带着两位贵女游玩至此,遂请她们帮着收拾渔获罢了。”

刘彻心中暗暗赞许老八说得巧妙,抓住了刘舍最在意的重点,点出并非是他孙女和众皇子相约在此,而是恰好碰上,两者之间在古代是有极大差异的。原本刘彻也可以出面缓颊,但是不免落了下乘,身为太子之尊,向臣下解释实在很没面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家宴谋划(上)

是夜,刘彻并未偕幼弟刘乘回返甘泉宫,而是索性下榻在皇家休闲山庄。请记住本站的网址:。这是他首次入住山庄,自然要和诸位皇子举行场家宴,以示亲近之意。皇子们的正妃也都列席饮宴,将近二十人的盛宴,场面十分热闹。

家宴摆在了赵王刘彭祖的别墅里,虽说他只排行老八,又不似刘非般才华卓越,却隐隐成为其余皇子的粘着剂,但凡要相聚饮宴,第一个想到的地方便是他的府邸。对于刘彭祖的交际手腕,连老五刘非都佩服不已。且不说终日飞鹰走狗,不务正业的刘余和刘胜最爱找刘彭祖出主意,便是以阴狠暴戾闻名的胶东王刘端,也和他亲近异常,连带着性子都日渐平和了几分。

刘彻倒是不觉意外,史书记载的刘彭祖本就是个阿谀奉承,巧言善辩的狡诈皇子,自然有拉拢人心的本事。刘彻并不厌恶这样的皇子,只要他没有篡逆的野心,能团结宗室自然是最好,甚至将来让他接替刘通,担任宗正,想来也算人尽其才。

酒过三巡,刘彻看着姗姗来迟的刘非,微笑道:“多日不见,五皇兄倒是消瘦了几分,莫不是遇到了难事?”

满头大汗的刘非端起食案上的冰镇梅汤,一饮而尽,随即摇头苦笑道:“诶,眼看匈奴战俘已入了上郡,不日便可抵京,诸般事宜让本王忙得焦头烂额。”

“父皇将拍卖战俘一事,交办给皇兄。乃是看重皇兄大才。若是处置妥当,来日定然还有重任要托付于你。”刘彻笑着勉励道。

刘非眉头微皱,认为刘彻是顾忌自己干涉政务,忙连连摆手:“殿下说笑了,本王早已无心朝堂之事,一心只想好好经营集团的商务。”

见刘彻笑而不语,一旁的刘彭祖接过话头道:“五哥多心了,适才五哥未到之时,殿下还提到让我等多多协助五哥,让咱们的集团放开手脚。多办大事。替父皇分忧。”

刘非闻言一愣,望向刘彻,见他颌首认同,茫然道:“如今集团正修筑京畿各郡的交通要道。不日那西北大道也要开建。若这还不算大事。父皇还有何要务示下?”

“治河!”刘彻没有再吊诸位皇子的胃口,轻轻吐出两个字。

咣当,一向极重风度的刘非。手中的汤碗滑落在桌案上,目光炙热不已。其余皇子也是如饿狼一般,眼冒绿光。他们不是傻子,治河是多大的肥肉尽皆心中有数,若能揽到手中,收益之大不可估量。

良久后,刘非才缓过神来,心中狂跳的试探道:“治河事关社稷,历来由朝廷主持,父皇当真会交办于我等?”

“天下至亲,莫过于骨肉血脉,难道众位兄长还比不上外人可信?”刘彻微笑着抛出定心丸,复又做出讶异的表情:“莫不是皇兄力有未逮,忧心无法处置周全?”

刘非是何等人,自然听出刘彻出言相激,却丝毫未放在心上。这样的激将法,他恨不得天天都有,忙道:“殿下但可安心,本王和众位兄弟合力,定能将治河之事办得妥妥帖帖。”

刘彻颌首笑道:“如此甚好,早在皇室实业集团创立之初,孤王便和诸位皇兄提及,日后勿要与民争利,只需修桥筑路,开发矿藏,便足以让我大汉宗室世代享尽荣华,又可造福百姓,功在社稷。”

诸位皇子闻言,尽皆颔首认同。无论在任何时代,只要未曾改朝换代,有了政策倾斜,从事基建和矿产的大型集团才是最稳固的企业,几乎毫无风险可言。当然刘彻还有些许考量尚未宣之于口,便是一直在心中盘算的大汉金融业,后世的石油巨头最终都进入金融领域呼风唤雨,若在大汉沿袭,不知是福是祸,尚需多加思量才是。

刘彻似乎想起了什么,复又问道:“对了,既然父皇让皇兄负责拍卖战俘,不知场地可曾准备妥当?”

刘非点点头:“多亏有殿下送来的条陈,已在北阙甲第弄了个拍卖场,诸般布置也齐备。”

“哦?如此之快?”刘彻闻言一愣,面露讶异之色,自从他向刘非提出营建拍卖场地,至今不足半月,若是已经建成,这速度实在太惊人了。

“淮南王前年依着天上人间的模子在北阙甲第建了个乘风阁,费了数千万钱,不料经营不善,萧条得紧,恰好咱们要建拍卖场,所幸了千万钱盘了过来,倒省了不少银钱。”刘非满脸戏谑道,当初淮南王刘安在国宴受辱后,遂建乘风阁,想抢天上人间的买卖,落太子刘彻的脸面,在长安权贵圈子里是人尽皆知的事。

刘彻思索片刻,方才回忆起来,饶有趣味的问道:“孤王似乎听国舅田胜提起过此事,说是这乘风阁用料讲究,布置奢华,比天上人间都要强上不少,为何淮南王还要将其贱卖?”

“乘风阁建成之初,为了招揽宾客,未曾如天上人间用那贵宾卡的章程,用具和饮食倒是学了十成十。权贵豪门怎会大价钱,去那侍卫仆役都能出入的地方消遣?”刘非满脸鄙夷之色,显然对淮南王的经营颇为不屑,“眼看门前冷落,淮南王才又在乘风阁摆下酒宴,广邀宾客,试着发放了贵宾卡,却只有些想进天上人间,而不得其门而入的小世家赏脸。如此一来,进出乘风阁的就只是些不入流的权贵。大世家见状,愈发觉得去乘风阁消遣是自降身份,了大钱还失了脸面,自然更不会登门了。”

刘彭祖闻言笑着接话道:“画虎不成反类犬,指的便是咱们这位皇伯了。”

刘非点点头,复又幸灾乐祸道:“倒是田胜精明,当初不但没有对淮南王开建乘风阁有任何焦虑,反而让旗下的建筑公司帮着营建,活活坑了淮南王数千万银钱,外加上两年来贩售给乘风阁的各类糕点饮品,奢华器具,生生把咱们皇伯十余年的积蓄赚个精光。恰逢殿下被册立为太子,父皇命各地减赋三年,皇伯又广蓄门客,常年入不敷出,早就打了变卖乘风阁的心思,只是无人愿意接手罢了,正好便宜了我等。”

刘彻习惯性的耸耸肩,他打心里就没在意淮南王这种不痛不痒的挑衅行为,连高端大气上档次都理解不了,还要开高级休闲会所,赔不死他。

“既是如此,想来有皇兄筹划,这拍卖战俘一事已然无碍。只是孤王觉得若单单拍卖战俘,还是颇显无趣,不如再额外增加些物品,免得今后这拍卖场闲置下来,岂不可惜?”

“哦?殿下的意思是要将这拍卖场做成长久的买卖?”刘非不由来了兴致,如今对于赚钱的法门,他是极有兴趣的,忙追问道:“除了奴隶,还能卖些啥物件?”

“真要论起来,这范围就广了,除了些珍惜物件,还可以拍卖各个商行委托寄售的货物,大宗的丝绸,粮食,乃至田产宅院都可尝试。只需此番把名头打响,便是一桩稳赚不赔的长久买卖。”

刘非皱着眉头,有些烦恼:“若是早知如此,前些日子就该着手联系商家,眼看不日便要拍卖战俘,缓不济急,实在可惜啦。”

“皇兄莫急,孤王此番前来,还带了些珍奇事物,倒可充作拍卖品,想来能让权贵们争相竞价。”刘彻微微一笑,扭头对身侧侍立的内侍李福吩咐道:“让人去孤王下榻的别墅把准备给皇兄和皇嫂们的礼品都搬来此处。”

厅堂内的众人闻言一愣,显然没料到刘彻此番前来还带了礼品。诸位皇子倒还不甚在意,只是一直默默用膳,不敢吭声的皇妃们尽皆面露喜色。

太子殿下送出的礼品,自然分量不轻。从之前送出的特级贵宾卡,到香水,首饰和皮草这些小玩意,但凡有些新奇事物,殿下总不忘给诸位皇嫂备上一份,大大满足了她们的虚荣心,少不得拿出去和闺蜜炫耀。特别是自打入住了皇家庄园,诸位王妃在长安贵妇圈可算是风光八面,对殿下自然感激不已。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等待中,几架八尺有余的器物先被侍卫们小心翼翼的抬到厅堂正中,诸位皇子和王妃尽皆起身离席,围着这些嵌满宝石的器物挨个欣赏,虽觉得做工精美,却不知晓所为何物。

眼见众人疑惑,刘彻微笑着上前解释道:“此物名为落地钟,乃是计时的器具,钟盘上宝石代表着十二个时辰,指针每转动一圈,便是六个时辰。每日日差为两刻钟,若想确保无误,便需每日调校。即便如此,也比日冕和沙漏要来的精确许多。”

众人面露新奇之色,愈发仔细的查看,果然见到钟盘上用宝石镶嵌出子母印丑的字样,金灿灿的指针不时还微微移动几分。众人仿佛见到了稀世奇珍,小心翼翼的摸了又摸,连带议论声都轻了几分,仿佛怕扰乱了指针的运行。

刘彻对这些土老帽的行为默然无语,他其实对这些钟表不甚满意,依着如今的冶炼工艺,发条的制作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刘彻只能参考古希腊人制造用齿轮系统组成的奥林匹克运动会的计时器,用叉瓦装置制成最简单的锚式擒纵机构,再使用重锤打点,才堪堪达到了后世公元十三世纪左右的制钟工艺。

精确度的不足,便只能在外观上多下功夫,想来诸位皇子和王妃如今这般喜爱,更多的还是在于落地钟精美和独具匠心的外观,把它当做奢华的摆设罢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家宴谋划(下)

若说落地钟仅是让厅堂内的众人感到新奇,随之被缓缓抬到数个桌案上的小巧jing致的自鸣钟更是引发了众人的狂热。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铜镀金卷帘白猿献寿钟的整体由上、中、下三层组成。钟上弦后,在乐声伴奏下,上层的伞盖转动,麒麟左右摇头。同时,中层卷帘上升,仙猿走出拱门,向前探身下跪,双手前伸掰开仙桃,小猿也上下挪动胳膊作献桃状,十分有趣。

象拉战车钟反映的是象兵开赴战场的情景。大象的鼻子、尾巴、眼睛都可以动。样如此繁多,几乎让人忘了这是用于计时的钟表。更为奇特的是,战车的轮子居然可以滚滚前行!

。。。。。。

当这些半人高的座钟摆放完毕,诸位皇子丝毫没有客气,口中道谢不已,索xing嘱咐下人将看中的座钟好生抬回自己的别墅,生恐太子刘彻变卦一般。

刘彻倒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逗弄着怀里的小刘乘,还让李福取来一个放大镜让他随意耍弄。对于这个最小的弟弟,又是小姨王兒姰所出,刘彻是十分喜爱的。所谓三岁看老,如今五岁的刘乘,已表现出足够的聪慧和好奇心,刘彻经常将其带在身边,以便随时教导,其实是抱有某些私心和恶趣味,打算从小调教出一个较具现代思维的亲王。

如今的刘彻虽然风光八面,顺风顺水,然而却显得有些孤独,这是一种世界观价值观的差异必然造成的心理障碍,在后世短短十年就会形成代沟,何况刘彻超越两千多年的时代跨越,想要找到能充分沟通的对象,简直难于登天。为了自己将来不至于太过寂寞,还是要从娃娃抓起。倒也不怕刘乘将来做出什么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事情,毕竟等他长大,刘彻也早已是大汉天子,想来也没人敢再炸刺。

眼见座钟和落地钟尽皆被下人抬走,众人尽皆重新入席。还未赏玩够的诸位王妃心中虽欢喜自家王爷得了这jing奇的宝物,却仍隐隐有几分失望,毕竟钟表对女xing的吸引力并不强,这礼品和她们原本的期待难免有些落差。

刘彻在前世好歹也算活了二十多年,简单的交际能力还是有的,哪会看不出她们的小心思,朗声笑道:“皇嫂们莫急,钟表乃是给诸位皇兄的礼品,孤王尚有一新奇的好物件要赠予嫂嫂们。”

王妃们闻言暗喜,脸上却不由有几分羞赧之sè,不想竟被太子殿下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诸位皇子则纷纷扭头看着自己的婆娘,觉得实在有些失面子。王妃们更是臊红了脸,唯有长沙王妃陈婕杏眼圆瞪,直勾勾的和长沙王刘发对视。刘发心肝猛颤,赶忙移开视线,不想被其他皇子们尽收眼底,不由捧腹大笑起来。

刘发倒是不以为忤,挠着头无奈的苦笑着。反正他惧内的名头早已响彻大汉,如今在自家兄弟面前,也没必要刻意掩饰。反倒是陈婕面露隐隐的愠怒,心中生出悔意,自责不已,暗暗决心将来在外还要多给王爷留些颜面。

“李福,去将香皂取来。”刘彻微笑着吩咐道。

李福应诺而去,片刻后,将一个个巴掌大雕木盒放到众人各自桌案之上,上面的雕刻着各种不同栩栩如生的朵。王妃们迫不及待的打开jing美的木盒,掀开里面的绢帛,露出里面颜sè各异的块状事物。

“好香!”陈婕惊喜的叫道,取出这殿下所称的香皂放在鼻端,复又深吸一口气,“是玉兰的香气!与盒子上的雕一般。”

“我这方香皂是栀子的香气!”

“是玫瑰的香气,我最喜欢!”

。。。。。。

惊喜不已的王妃们有样学样,纷纷取出香皂,厅堂内响起一阵吸气声,随即复又热闹起来,叽叽咋咋的妇女堪比五百只呱呱叫的鸭子,此言不假。诸位皇子倒也无暇顾及自家妃子颇为失礼的举动,同样好奇的把玩着香皂。

刘非好奇的问道:“殿下,不知这香皂有何用处?想来其奥妙应不止于香气吧?”

“这香皂用处和胰子类似,专供洗面浴身之用。去垢而腻润,远胜于胰子,还能余香盈体,让人神清气爽。”刘彻点解释道,复又吩咐李福为众人各自端上盛水铜盆,让他们亲自试试效用。

众人纷纷在李福的指点下,试着用香皂洗手,丰富的泡沫和迅速出去的手上油污让他们惊奇不已。接过绢巾擦干手,还放在鼻子边上嗅了嗅,果然残留着隐隐香气,尽皆面露喜sè。王妃们自是欢喜不已,有了这香皂,即便不带香囊,也能周身暗香环绕,对于女xing而言可是极大的诱惑。

早已钻进钱眼里的刘非更是惊喜异常,仿佛看到了巨大的金山,急忙问道:“殿下,不知这香皂造价几何?又打算售价几何?”

诸位皇子闻言,纷纷反应过来,尽皆两眼放光的望向刘彻,生恐这块摆明能获取丰厚利润的肥肉从嘴边溜走。

刘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若是将此物拍卖,五皇兄以为如何?”

刘非沉吟片刻,皱着眉头道:“此物虽好,却只能做洗面浴身之用,若能卖出千余钱便已难得。用以拍卖,恐挣不到多少银钱,倒不如开些铺子,以便ri常贩售。”

刘彻摇摇头,笑道:“这香皂的主料乃是石油作坊和硫酸作坊制出的甘油,算上些香料,造价不过十余钱,售价百钱便是数倍的收益,倒也不需要开出千钱的高价,所谓薄利多销嘛。”

诸皇子哑然无语,太子殿下果然是咱老刘家当代最出类拔萃的人物,这无耻的样子很有祖辈的风采,数倍的收益还敢说是薄利多销,即便是向来心黑手狠的刘非也自叹不如。

刘非疑惑道:“若是只售价百钱,更不应用于拍卖,即便能一次售出上万方香皂,也不过百万钱,想来还抵不过一座落地钟的价钱。”

刘彻倒也没再吊他的胃口,解释道:“孤王想要拍卖的不是香皂,而是香皂的贩售权,甚至是香皂的炮制法子。”

刘非讶异不已,仿佛看到煮熟的鸭子飞走了,忙劝慰道:“殿下三思啊,这贩售权本王倒是从殿下赐予的典籍领悟得到,是个好法子。但若是将香皂的炮制法子售卖出去,今后岂不是无法做独门生意?竭泽而渔之举,万万不可取。”

刘彻笑着摆摆手:“五皇兄莫急,这香皂的炮制法子并不难,天下更不乏聪明人,只需仔细琢磨,即便是没有甘油,用油脂制作也能仿制个大概。关键是在用料,若用油脂制作,造价恐怕高达数十钱,效用反不如甘油十一。我等只需出售这甘油便能获取足够的收益,又何必费心费力开办香皂作坊,置办售卖铺子?不要与民争利嘛!”

在座的皇子都不是蠢人,尽皆听出刘彻的言外之意,靠着甘油的独门买卖,便可以获取利润的大头,至于制作和贩售香皂的蝇头小利,自然不用计较,反而希望制作香皂的商家愈多愈好。在叹服不已的同时,也对刘彻为皇室实业集团订立的“不与民争利”的定义,有了全新的认识。

“即便是甘油能获取厚利,但这香皂的炮制法子也不能让别家平白得去,需得让他们多出些银钱!”刘非自是喜不自禁,沉吟片刻,却又皱着眉头,缓缓起身环顾厅堂,清咳几声后朗声道:“今ri殿下的言语,止于此殿,诸位切莫外传。即便是自家亲族,也莫要泄露半分。若是坏了集团的买卖,休怪本王翻脸不认人啦!”

原本正交头接耳,兴奋不已的王妃们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急忙点头应诺。即便是向来随xing跳脱的长沙王妃也点头不迭,不敢炸刺。她们能当上诸侯王正妃,皆是出身名门望族,从小没少见尔虞我诈,相互算计的场面,自然知晓刘非此番话就是针对她们而言。刘非本就威望甚重,自打成了皇室实业集团的董事长,更是一言九鼎,可谓太子刘彻之下的皇子代言人,由不得她们悖逆。再说了,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出嫁从夫嘛,哪有为了娘家的些许利益,坏了夫家买卖的道理?

刘彻颌首笑而不语,显然很赞赏刘非对于商业机密的保密意识,更满意他识趣的站出来替自己嘱咐了这番话。若是由刘彻自己宣之于口,便显得过于小家子气,没来得弱了太子的气度。换了刘非以主事者的身份提及,实在合适得很。

正事商议完,皆有所得的众人自然欢饮不已。待刘彻将呵欠连天的小刘乘交由李福带下去歇息,厅堂内更是觥筹交错,众人欢声笑语,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即便是向来极为注重仪表的刘非,也被灌得七荤八素,解开衣襟和诸位皇子拼起酒来。

夏夜的微风拂过湖面,穿堂而过,悠然对饮的四位头发白的老者,听着近处赵王刘彭祖的别墅内传来的爽朗笑声,只觉自身也年轻了几分。特别是微醺的老宗正刘通,浑浊的老眼隐隐有些微红,感叹道:“天家殊不易,愿此情此景长存。。。。。。”

(节cāo碎一地啊,昨天竟然断更了。年底工作太忙,连续工作几十个小时,到今天早上八点才回到家,没睡觉先码了一章,头昏脑涨下,也不知质量如何,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兄弟们见谅。)(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羌人乞降

夏季的草原是绝美的,高不可测的瓦蓝的天空下,一望无际,视野开阔,绿得舒心的青草疯长着,发出醉人的清香,还有盛开的朵在如诗的云影和天光中摇曳。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然而人困马乏的羌人骑兵却无暇勒住战马,欣赏这无边的美景,毫不吝惜马力的朝远处隐隐可见的蜿蜒群山疾驰而去。

数日前,就在强攻北地郡边塞无果,卑禾部族为首的羌骑正准备撤兵之际,突然发现西北后方出现了数万杀气腾腾的汉人精骑,打着飞将军李广的旗号,呼啸着杀奔过来。

大量不听号令的西羌诸部骑兵早已四散而出,劫掠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和汉人村落,北地郡边塞外的三万余羌骑,且早已人心思归,毫无战意。面对来势汹汹的汉军,登时乱作一团。卑禾族长瓦素各几度试图整军,却只是徒劳无功,只能归拢族中仅存的不足两万骑,排出战阵,摆出一副死战的架势。

塞城内养精蓄锐的汉军早早接到传讯,突然间城门大开,养精蓄锐的万余骑兵直冲敌阵,与东来的李广诸部骑营首尾夹击,将措不及防的卑禾部族的战阵冲散。而随后出城的数万步卒,直奔羌人大营。

须臾之间,羌人大营已然易手,汉军将士将营帐内值钱的物品搬空后,将诸多营帐纵火焚烧,滚滚的黑烟腾空而起,在这晴朗的夏日,十余里外正激烈拼杀两军大军皆是清晰可见。汉军精骑不由欢声雷动,士气愈发高涨。而本已士气低落的羌骑。眼见大营被破,更是无心恋战,再也顾不得将领的军令,开始四散而逃。

溃逃如同疫病一样迅速蔓延开来,羌人主帅瓦素各眼见败局已定,甚至来不及悲伤,便在族中诸将的护卫下,带着尚可一战的数千精锐,硬着头皮朝西北突围。

在茫茫的草原上,汉军精骑对兵力差距不算太大的羌人溃兵。展开了一面倒的大追杀。然而。想在草原上围歼敌军骑兵,没有数倍于敌方的兵力,简直是天方夜谭。即便是汉军优势明显,在战斗的首日却也仅仅斩获了万余羌骑。剩余的两万羌骑则是四散窜逃。若是任由他们分散在大草原上。势必为今后的清剿留下了巨大的麻烦。

汉军主帅李广此时却没有坐镇中军。而是身先士卒,带着亲卫骑营玩命追击,甚至将大部队落下了数里之遥。却丝毫没有孤军深入的担忧,一心只想着擒杀羌人主帅。

开战至今数次大范围行军,却从未一战,寸功未立安北将军史惕更是领着麾下的万余中垒精骑,衔尾追击,大肆扑杀羌人败军。为了避免拖累进军速度,没有留下任何俘虏,甚至没有收取首级,而是割下羌人的鼻子,以便日后计算军功之用。

倒是胡骑将军公孙歂及其麾下的八千胡骑,刻意的没有追击西去羌人大部,而是分成数队朝其他方向清剿溃逃的羌人残兵。胡骑将官们尽皆知晓,如今自己身上的军功已然足够加官进爵,经过关城大捷,胡骑将士获得的赏赐也已丰厚之极,若是此番再贪功,不但会引发汉将们的反感,恐怕皇帝陛下也要怪他们不识趣了。

一直跟随李广左右的羽林左仆射齐山,此番也不再跟着他追击羌人,而是赶往塞城,与北地郡太守王昆会面。经过一番军务交接后,齐山仅在塞城留下数个鹞鹰传信的羽林卫,便毫不停留的带着其余羽林卫轻骑出城,朝长安的方向绝尘而去。

这一切的安排全是源于太子刘彻的严令,眼看胜局已定,随军出征的羽林卫必须尽速撤回京城,军功簿上也不会出现任何关于他们的记载。自从四月汉军出塞开始,羽林卫神秘的身影一直贯穿了整个战役,默默的历下了赫赫战功。然而大汉军中各大将帅,已被景帝下旨严令,不得再谈论关于羽林卫的一切事务。

刘彻认为此时尚不是羽林堂而皇之宣示于人前的良机。毕竟羽林卫立下的军功太大,将领数量却不足,尤其是刚刚独立成军,大量扩编之际。尤其是左仆射齐山和右仆射仓素,若是当真算起军功,足以让他们独立掌军,或是迈入朝堂。然而如此一来,不但让这些还未及冠的少年面临老臣们的不满甚至敌视,还会让羽林校的人才培养产生断层,后继乏力。

故此羽林卫此番军功只能采取私下计算的方式,刘彻早已为他们准备了大量的赏赐,丰厚到足以弥补他们失去的封赏。至于羽林卫的将士们,却是压根没有在意,即便太子殿下毫无赏赐,他们也不会有丝毫抱怨。

这些军中孤儿们,进入羽林之初都经过严格筛选,忠诚自不用说。在羽林卫中,还时常被刘彻严令的政治教育洗脑,他们的荣耀感和价值观和普通汉军将士有极大的差异,比起加官进爵,还不如得到太子殿下的一声夸赞来得激动。当然了,他们也相信向来豪爽大方的殿下,必定不会亏待有功之人。羽林卫暗地的待遇甚至是普通禁军的数十倍,对此他们心知肚明,也算是刘彻提升他们自豪感的方式。

羽林卫们此次尽速回京,最首要的任务便是向景帝和太子述职,并递交作战记录,暗地里还要向太子殿下递交一份关于汉军诸位将领的评估报告,以供参考。刘彻当然不会全盘接受年纪尚浅的羽林诸人对大汉将领们的评估,却可以和他掌握的历史相互对照,查漏补缺。若是再能挖掘出一些被埋没的良将,则更是意外之喜。

羽林左仆射齐山此时心中有些感叹,只因他对李广的评估已有定见,而且并不太好。“只可为将,不可为帅”便是此份报告的结论。李广虽是作战勇猛,也精通军阵变换之道,却甚少考虑全局。特别是今日身为主帅,却只想着擒拿敌酋,毫不顾忌四散奔逃的羌骑为今后的清剿工作留下太多的麻烦。反倒是胡骑将军公孙歂,知时机,识时务,虽是匈奴人的后裔,却也未必不可重用。

齐山深知此份报告,或多或少会成为太子殿下日后选择将领的标准。作为如今最顶层的羽林将领,齐山自然明白河朔之战不过是殿下的试水之作。待到虎贲和羽林成长起来,太子殿下登上帝位,更为辽阔的疆域还等待着大汉铁军去征服。届时,恐怕领军的统帅势必要大换血,而先前累积下来的评估报告,便会起着关键作用。也许李广将军便会因此番的表现,被太子殿下排除在统帅人选之外了。

虽然齐山极为敬佩李广为人,却也只能如实上报,因私废公,实在不容于羽林,更不容于太子殿下。齐山纵马狂奔之际,扭头遥望西北塞外,暗道一声抱歉,眼中满是坚定之色。

而在西方长城关隘,太尉窦婴却是满心惆怅,枯坐房中,面色黯淡。

就在昨夜,北地边塞外的羌人悍然派出使者,到长城关隘试图说服汉军守将打开关城,放羌人溃兵出关。关城守将闻言大骇,尽皆面色铁青。前些日子太尉窦婴领着数万边军,回援西面长城关隘,并当即软禁了原本驻守这数百里长城的数十名守将。

如今军中纷纷传言,这些汉军守将中有人犯下了私通羌人的大罪,在数月前暗自放数万羌骑入关。通敌叛国是夷灭九族的大罪,暂时得脱嫌疑的守将们也是人人自危,尽力避免染上干系。此时守将见到羌人使者的到来,还趾高气扬的要求开放关城,生恐惹祸上身,当即暴怒不已的将使者毒打一顿,随后牢牢看管起来,并迅速上报给太尉窦婴。

窦婴闻讯赶来,当即命人将羌人来使缉拿到军营大帐内,由随身亲卫看管起来,却并未有任何提审的打算。只因窦婴作为主帅,部下通敌,他便也拖不得干系。此时若是私自提审羌人使者,恐怕难堵悠悠之口。待得此间事了,窦婴必须亲自押送此人,连带着事先关押起来的十余名身负通敌嫌疑的汉军边将回京受审。

而即将赶到长城关隘的卑禾部族首领瓦素各,眼见派去说服关城守将的臧素尔久久未返,而身后如跗骨之蛆的汉军追兵却是不断逼近,心知事不可为。他抬眼环顾四周,只见已断粮多日的勇士们尽皆面色憔悴,不时有人从马上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自从瓦素各率领数千亲卫突围而出后,汉军精骑便是从未停止追杀。由于出战当日,西羌诸将并未估算到溃败会来得如此之快,骑兵们并未携带大量的干粮。开战后羌人大营迅速沦陷,导致突围而出的羌骑只能仓促的逃亡,不日便已断粮。而衔尾追击的汉军丝毫没有给他们捕猎的机会,即便是下马饮水的短短片刻,也会被迅速拉近距离。

多日来,即便瓦素各的亲卫尽是马术超凡的精锐,胯下战马也都是良驹,却也顶多和李广麾下的细柳精骑保持着数十里的距离。尤其是勇士们断粮之后,甚至有几次险些被汉骑追上,只得断尾求生,派出少量勇士留下与之周旋,为大部队争取逃离的时间。

如今瓦素各眼见无法通过长城关隘出关,心丧欲死,仰天长叹一声,嘶哑着声音道:“传令下去,全军下马弃械。本王亲自去向飞将军乞降,希望能为卑禾部族留下一丝血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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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长安献俘

西郊太庙云台之上,太子刘彻长身而立,望着太庙外的大道上蔓延十余里的献俘队列,心潮澎湃不已。请使用访问本站。

今日刘彻先要在太庙、太社告奠天地祖先,即报告胜利,献上掳获的战利品,随后要将献俘的将士们安在城外军营,好生休整一番。待到明日方才引领他们押送部分战俘和战利品前往长安城雍门,向景帝和百官行斩馘献俘之礼。

刘彻身后的老宗正刘通和太常卿刘歂如今已是面色潮红,激动不已。作为刘家宗室,二人能参与这样浩大的告捷祭奠仪式,足已告慰祖先,在族谱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以白羊王为首的百余名匈奴贼酋,脖子栓上白色绳子,被押至太庙正殿之前,跪地叩首,稍有不甘之色,便会被太庙的武徒狠狠抽上几鞭子。尤其是几个不肯下跪的凶狠贼酋,被武徒们生生敲碎了膝盖骨,倒在地上哀嚎不已,却不敢破口大骂。只因有前车之鉴,敢出言不逊者,便会被敲掉满嘴牙齿,卸掉下巴,凄惨得紧。

刘彻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切,倒是有些明白了在献俘礼之前要先祭奠宗庙的缘故,分明就是要先调教俘虏一番,免得他们明日炸刺。只有乖乖臣服的贼酋,才能体现出皇帝引四海由衷臣服的天家气度,至于恶人,还是要由身为太子的刘彻先来做。

古曲缓缓奏响,歌伶随曲吟唱起来,乐人纷纷执羽而舞。刘彻不由脑仁子生疼。这一曲下来,没有一个时辰是结束不了的。然而他虽作为此次献祭的主持者,实际上却无事可做,赏赐将士,处置战俘都不是他能做的,要留待皇帝老爹明日在献俘礼上颁旨。刘彻今日只能稍微犒劳士卒,否则御史们又要弹劾他收买军心。

所幸昨夜刘彻和皇帝老爹好生商量了一番,由皇帝老爹扮演仁慈的角色,而刘彻扮演强硬铁血的鹰派,因此今日还有一件令刘彻热血沸腾的好差事。

迫不及待的刘彻和老宗正低声商量了几句。刘通面露兴奋之色。沉吟片刻,便即点头应诺。刘彻将宗正同意,复又让太常卿上前,朗声道:“太常。孤王今日尚有要事处置。这献乐献舞要稍稍简化下。莫要又重复演奏,误了时辰。”

太常卿刘歂闻言,面露难色。他任太常卿十余载。历经文景两朝,安排的祭礼数不胜数。这古曲确实是反复演奏,某些大型祭礼上甚至要重复百余遍,长达数个时辰。今日他只安排了一个时辰的献乐献舞,已算是从简了。

老宗正刘通见他半晌不语,皱着眉头道:“殿下确有要务,你也莫要为难。每次祭礼都是这几曲,莫说太庙里的诸位先祖,便是老夫也都听得厌烦!尽早让他们收了,殿下还要用其他法子告慰先祖,比这劳什子乐舞要实诚得多,先祖们不会怪罪的!”

刘歂哑然无语,丝毫不敢反驳。老宗正刘通如今是宗室最德高望重之人,刘家的内事基本都是以他为主,便是景帝都要认真考量他的意见。偏偏刘通又是个爽朗豪迈的性子,平日没少数落太常府繁复的俗礼,当真跟市井出身的高祖刘邦是一路货色。

刘歂无奈的点点头,招来属下太常官员吩咐几句,早早便结束了乐舞献祭之礼。

刘彻待得乐曲一停,精神为之一震,挺身上前,立于高台之上,对太庙内外的将士朗声道:“大汉立国数十载,匈奴蛮子侵我边塞,掳我百姓,为患深矣。所幸我大汉猛士如云,兵将用命,此番关城大捷,斩首两万,俘贼五万余。汉军威武!天佑大汉!”

“汉军威武!天佑大汉!”

“汉军威武!天佑大汉!”

刘彻话音刚落,高台下的汉军将士们尽皆随之兴奋的高呼起来,并随之蔓延开去,蜿蜒十余里的队列尽皆呼喝起来,连同路边蜂拥而来迎候大军的百姓们也是欢声雷动,随声呼号,当真声震云霄,经久不衰。

良久后,刘彻压了压手,示意声音开始嘶哑的将士们安静些,复又高声道:“古代圣王曾讨伐不敬者,将罪大恶极者筑为京观,是用这种最重的惩罚来警告邪恶。当今天子仁慈爱民,用武是为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为此七事才可以使后世子孙不忘记武功,却不忍多造杀孽。然匈奴残害大汉百姓,不可不惩!今日孤王就替天子行罚,用将士们进献的蛮子首级,筑成京观!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太庙内外先是一片沉寂,复又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吼叫声。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将士和百姓们高声呼号着,眼中渗满泪水。大汉立国数十载,关中子弟大多从军戍边,抗击匈奴,保家卫国。几乎家家都有血染沙场者,此时面对此等大捷,终于能扬眉吐气的张臂高呼,告慰在天英灵。

他们虽然心有万余千言,却苦于无法言表,此时只觉太子口中的“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短短数字,便道出了他们胸中郁积的血气,自然呼喝不已。而被捆成长串的匈奴战俘们,在震天的呼喝声中,瑟瑟发抖,不复当初的武勇。

而脖子上挂着白练,跪倒在地的匈奴贵族们,更是面色惨淡。他们深深知晓,本就尚武的汉人,若是肆意挥发出心中血性,改变以往以和为贵的国策,匈奴危矣!

随后,近两万颗匈奴人的首级被堆放在太庙西侧,盖土夯实,形成金字塔形的土堆。这些首级虽经石灰硝制后方才起运,然而时至夏季,从西北运至长安又耗时过久,尽皆腐化不堪。然而刘彻却强忍住恶心。亲自带领官员和将士,为京观铺设了第一层头颅,方才罢手。

不少文官着实忍受不住如此血腥和恶臭,呕吐不已,当即被刘彻命人拖了下去,送回长安修养。反倒是刘通老爷子,砸吧着缺了门牙的老嘴,仿佛在细细咀嚼着什么。即便是刘彻都被他的动静搞得毛骨悚然,不经意的想离这个老变态远一些。

京观成,心潮澎湃的刘彻缓缓爬上封土。亲手将大汉军旗插在京观的顶端。自是万众欢呼,经久不衰。良久后,平复心情的刘彻方才宣布祭礼结束,引领着将士们前往长安城西的大营休整。

沿途百姓们纷纷取出准备好的食物和水酒。犒劳将士们。当然也不忘往长长的战俘队伍里扔石子。只要不弄死弄残。汉军将士们便没有任何劝阻。反倒是一些战俘面露凶光,冲着百姓们破口大骂,便被将士们拉出队伍。扔到人群中,任由百姓们将其砸成肉泥。对于这些作死的俘虏,汉军将领们也没有阻止兵士的举动,运送过程中,稍微死伤一些俘虏,也是常事,只要不出现大规模的伤亡,也没人会去追究。

翌日清晨,长安城西面的雍门内外被蜂拥而至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城外的大道上是绵延十余里的献俘队伍,而城中直道内,则尽是高头大马,铠甲鲜明禁军将士。铺天蔽日的玄色军旗在长安城飘扬,场面极为宏大。

城楼上,前楹当中设帐幄座位,文武百官及献俘将校在楼下左右班立,楼前稍南设献俘之位。待百官到齐后,掌印太监孙全将班齐牌用红丝绳袋提升上楼,报知城楼内的景帝。景帝缓缓走出城楼,面色潮红,心中的激动溢于言表。他缓缓就座,城楼下的文武百官和将士们登时山呼万岁。

待得呼声稍减,孙全上前几步,来到城楼正中,朗声高呼道:“引献俘!”

献俘将校把白羊王为首的匈奴贵族们带到城楼下的献俘位,经过昨日的一番调教,贼酋们倒也识趣,当即下跪叩首,面色苍白的等候大汉天子的裁决。

孙全手持捷报,大声宣读道:“臣骁骑将军秦勇受天子令,偕大汉军威,将士用命,大破匈奴,计斩首两万一千三百四十一级,掳获夷兵五万二千八百五十口,牛羊牲畜数十万,并粮草军械无数。今日进献天子,愿吾皇万岁,社稷永昌!”

话音落地,长安城内外一阵山呼海啸,欢腾不已。

由于掌管军务的太尉窦婴不在,便由丞相袁盎代为出列奏告,将所俘执献,请交付所司处置。

景帝虽早有定见,却捋着胡须,故作沉吟状,良久方才缓缓道:“泱泱大汉,需得有天朝气度,首恶必办,从犯收为官奴即可,无需多造杀孽!”

掌印太监孙全复又上前,向城楼下的百官万民传达了陛下的旨意。在百官的带领下,万众跪伏,齐呼陛下仁慈之名。

大理卿王轩,则将瘫软在地的白羊王带往东市法场,处以极刑。而其余匈奴贼酋得以保住性命,三呼万岁,再拜谢恩。文武百官也都再拜搢笏(把笏版插在腰带上)舞蹈,三呼万岁。

随后,孙全再次宣读了天子诏令,除了重赏有功将士外,便是大汉再次减赋三年。百姓们自然欢呼不已,今年开春以来,爱民如子的皇帝陛下已连续三次减赋,今年又是风调雨顺,眼看即将入秋,丰收在望,怎能不叫百姓们感恩不尽。

大汉诸侯却是面露苦涩,暗自腹诽景帝又坑了他们一把。汉初诸侯的封国或封邑,所属田地大多是官田,他们只能从朝廷的赋税中抽取等比例的租赋。诸侯并不是实质拥有者,其手中能自主订立田租的私有土地规模,甚至比不上一些大肆兼并土地的大地主。

景帝连续三次减赋,便是在诸侯身上剜肉,若不是皇室实业集团如今能为他们带来丰厚的利润,弥补损失,恐怕他们连造反的心思都有了。只是他们尽皆不知道,或是不愿意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江都王刘非看着络绎不绝押往北军大营的匈奴战俘,眉开眼笑的盘算着即将到来的疯狂拍卖,又能从大汉权贵的府库里掏出多少银钱,心中乐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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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寰宇拍卖行

穿越十余载,刘彻不经意间也逐渐融入这个时代。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特别是汉初统治阶级无为而治的理念,如今在刘彻眼中也并非一无是处。对于掌权者来讲,所谓的袖手旁观,也需要极大的耐力和自控。在后世,真正能让属下放手去做的领袖实在少之又少,所谓的领导力并非在于干预决策,而是在于判断力。

从刘非成为皇室实业集团的董事长至今,刘彻便一直隐隐在暗地掌控。如今见集团的各项事务已然步入正轨,刘非也一直将各项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刘彻决定尽可能的继续放权。因此在大汉首次拍卖会前,太子刘彻彻底从皇室实业集团的日常事务中脱身。之后的数十年间,刘彻再也没有实质干预过集团领导层的决策,而只是隐隐作为类似股东加顾问的存在。

由于精壮劳动力的缺乏,汉初的奴隶价格较为高昂,定价普遍在万钱至两万前之间,相当于后世十到二十吨粮食的购买力。此次押解进京的匈奴战俘,大多属于上等的精壮奴隶,虽比不得貌美的女奴值钱,但少府还是为代售的皇家实业集团开出一万五千钱的底价。

出乎少府卿陈俞的意料,刘非并未讨价还价,而是即刻命人从集团的府库提取了总价七亿五千万的铜钱和金子,与少府官吏进行交割。刘非仿佛担心陈俞反悔一般,要求订立了契约,并派出专人前往点验关押在北军大营的战俘。

陈俞的嫡长孙陈诚如今也入了太子/宫中担任太子庶子,跟随已升任太子中庶子的张骞处理各项事务。参与了不少刘彻的经济规划,自然知晓自家老爷子此番是吃了大亏,却也不敢出言提醒。如今在虎贲大营每日都被操练得生不如死的秦立,便是他的前车之鉴。

万事具备,盛大的拍卖会终于在万众瞩目中拉开了帷幕。

拍卖当日,随着暮鼓响起,长安顶级权贵尽数云集到北阙甲第由乘风阁改建的“寰宇拍卖行”,信心满满的要购买大量的精壮奴隶。尤其是先前西北商路招标时,中标的各大世家,面对着已尽数开建的路段和大量短缺的劳力。对这批战俘可谓势在必得。

以往的购买官奴。都是各大世家私下向少府求购,此番皇帝陛下竟交由江都王刘非办理,且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要办个劳什子拍卖会。实在让权贵们有些费解。

前些日子的招标会。各大世家尽皆派出了家中管事参与。而此次拍卖会。各大家主则是亲自上阵。可见买卖奴隶,在汉初并不被认为是商业行为,而是权势和地位的变相展示。这也是刘彻和诸位皇子尽皆认为寰宇拍卖行能长久开设的主要原因。只有世家权贵们能认同这种交易模式,并且不将其等同于一般商业行为,方才能巧妙避开大汉抑制商人的国策。

刘非特意将拍卖会定于傍晚举行,便是要符合诸多需要理政的朝臣们的时间,以便他们能参与此次拍卖。至于长安城的宵禁,对于权贵云集的北阙甲第本就相当宽松,再加上太子刘彻暗地里代为说项,中尉张汤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加派人手维持治安,没有丝毫异议。因此刘非并不在意此次拍卖会的耗时问题,即便是开到翌日清晨,也是可以通融的。

正门外,赵王刘彭祖满脸堆笑,迎接着先后到来的诸多权贵。刘非个性高傲清冷,自然不会亲自迎宾。所幸擅长交际的刘彭祖毛遂自荐,脸上那如沐春风的微笑,着实让大汉权贵们体验了一把宾至于归的感受。

少数曾到过乘风阁的权贵,刚刚跨进寰宇拍卖行的正门,便发现内部装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二楼和三楼中央的地面已被生生敲掉,一个个小隔间环绕着中央的天井,显然和皇家赛马场中设立的包厢并无二致。

拍卖行的一楼大厅内,摆满了座椅和茶几,如今长安权贵们对桌椅已不陌生,家中甚至会备上几套。毕竟他们平日危坐过久,膝盖劳损严重,偶尔坐坐椅子,也能稍微放松几分。

负责引领宾客的侍者们,尽皆出自诸位皇子府中,又经过严格的培训,对各大世家的主事者心中有底。在刘彭祖和权贵们寒暄过后,侍者们便将其引领到事先安排好的位置。被引领至大厅就坐的诸多权贵,心中虽然颇为不悦,却也不敢炸刺。他们深知二楼和三楼的诸多包厢,尽皆是为顶级豪门准备的。此番不能上楼,也只能怨自家权势不足。

田氏一族身为皇后母族,自然拥有独立的包厢。田家老两口今日却并未出席,华丽的包厢里仅有田蚡和田胜二人悠然对饮,等待着拍卖正式开始。

田胜作为田氏商业集团的主家,其声势生生压过了仍在担任卫尉丞的兄长田蚡。虽然经商的名声让他无法入朝为官,却仍凭借着巨大的财力和人脉,隐有成为田氏下任家主的势头。田胜打小就比不上田蚡,眼见短短两年便出现了惊天逆转,心中自是暗喜不已。

田蚡则是满心郁闷,愈发希望能得到皇帝和太子的认可,早日加官进爵。然而他却不知道,太子刘彻早已在皇帝老爹面前,给他这个大舅下了不可托付大事的定语。穿越而来的刘彻,深知田蚡的贪婪和巨大破坏力,自然不会让他独当一面。

田胜此番前来,不但是想购买奴隶,更重要的是想学习几分寰宇拍卖行的作法,为即将在长安东市营建的“四海拍卖行”做足准备。四海拍卖行归于田氏商业集团旗下,其受众和位于北阙甲第的寰宇拍卖行不同,乃是面向平民阶层和诸多的商人。在藏富于民的汉初,大商人手中的财富,未必比权贵豪门少,此时的大汉首富便是闻名后世的卓文君的老爹,司马相如的岳父——开冶炼作坊的卓王孙。

太子刘彻也逐渐对田氏商业集团的经营放手,不再干预田胜的决策,此次也不会再为四海拍卖行的营建和管理提出任何建议,尽皆由田胜独立运作。田胜烦恼之际,却也知晓殿下的用意,心中豪气顿生,愈发用心于集团的经营,此番更是亲自前来观摩寰宇拍卖行的运作,也就是偷师了。

当顶级世家尽皆到齐后,拍卖行的大门随即缓缓关闭,丝毫没有等待晚到的其他权贵。在这个计时装置不甚精确的时代,断断没有让大贵族枯坐等待的道理,更没有后世所谓的众生平等。哪怕被关在门外的权贵们急得跳脚,也只能低下姿态请求赵王刘彭祖通融,方才有进入拍卖行的机会。

侍者们为进入厅堂内的权贵们各自呈上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上面简略描述着此次将要拍卖的诸多物品。权贵们讶异不已,他们原本只打算前来购买匈奴战俘,却不知还有其他的所谓拍品。如今见到册子里的钟表和香皂此类从未听闻的事物,权贵们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整个厅堂内热闹得紧。而楼上的诸多包厢内,顶级权贵们则拿到了更为详尽的描述,甚至为他们准备了专门讲解的侍者。可见刘非将此次拍卖的重心极力向顶级权贵倾斜,盘算着要狠狠宰他们一刀。

(由于分章节的关系,这章字数少了点,明天的两章补回来吧,俺的书历来都是三千字以上,多厚道啊,呼呼)(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拍卖伊始

随着紧凑的鼓点响起,数道光芒通过厅堂四周悬挂的巨大镜面,反射到天井中央的高台之上,登时吸引了权贵们的目光,让原本吵杂的厅堂内变得安静不少。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江都王刘非缓缓登台,朝四下作揖施礼,随即朗声道:“今日拍卖的章程,想来诸君都已知晓,无非就是价高者得。本王也不再多言,只是提醒一句,若敢以势压人者,休怪本王翻脸不认人!”

话音未落,他缓缓走下高台,径直往楼上的包厢走去。台下的赵王刘彭祖见状,差点晕厥过去。按照先前的计划,擅长交际的刘彭祖要主持拍卖。适才刘非怕“和蔼可亲”的老八镇不住场面,擅自就上台威慑群臣,着实让刘彭祖哭笑不得。

眼见厅堂内的权贵们面面相觑,刘彭祖赶忙救场,干笑着登上高台,拱手道:“此番拍卖由本王主持,还望诸君赏脸,多多叫价,莫让本王血本无归才是。”

三楼的某个包厢内,太子刘彻让内侍李福为刚入席的刘非倒上一杯金黄色的果酒,微笑道:“莫不是那些大世家要弄些脏事,被五皇兄发现了?”

刘非点点头,苦笑道:“那窦浚适才出了包厢,到周围的包厢转了一圈,想来是要弄鬼了。”

“无妨,皇兄对这拍卖的法门还琢磨不透,孤王早有安排,无非就是多早几个托罢了,定然有赚无亏。”刘彻不以为意的笑道。

刘非满脸茫然,显然不明白啥叫“托”。不过刘彻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让他放下心来,静静等着看好戏的。包厢内的诸位皇子,也都悠然的品着美酒,坐在围栏前的椅子上,看着拍卖台上刘彭祖唾沫横飞的忽悠权贵们。

刘彭祖客套了一番,随即用小木槌敲了敲拍卖桌,扬了扬手中厚厚的一摞绢帛,朗声道:“这便是五万匈奴蛮子的奴契,每份千人,共计五十份。先拍卖第一份。起价千万钱。每次加价为百万钱,诸君可以开始竞价了。”

权贵们闻言讶异不已,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室实业集团向少府求购这批官奴。费的单价高达一万五千钱。此时却仅开出万钱的起价。莫不是钱多烧的?

“本候出千万钱!”一个肥头大耳的权贵试探着出价道。

“好,卫阳候出千万钱,还有哪位竞价?”刘彭祖满脸堆笑道。

权贵们默不作声。都在等待刘彭祖接下来的举动。

刘彭祖见状,却丝毫不以为意,这一切显然都在意料之中。他按着章程缓缓道:“千万钱第一次,千万钱第二次,千万钱第三次!”

咚!刘彭祖将拍卖槌敲下,朗声笑道:“成交!恭喜卫阳候,区区千万钱便买到千口精壮奴隶!拍卖会结束后,可着府中管事带齐千万钱和此份契约前来提取奴隶!”

说完,他将手中的一份契约交由身后的侍者,让他交到卫阳候手中。权贵们眼巴巴的看着卫阳候拿到契约后,笑成一朵菊的老脸,心中懊悔不已。这可是千口精壮奴隶啊,哪怕自家用不上,便是转卖出去,立马就能赚上好几百万钱。不过犹豫片刻,倒是便宜了卫阳候这个死胖子,实在郁闷得紧。

厅堂内的气氛瞬间被引爆,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咚咚咚!刘彭祖锤了几下拍卖桌,朗声道:“肃静,肃静!诸君莫急,此处尚有四万九千奴契,大家都有机会。”

见权贵们逐渐安静了下来,刘彭祖复又取出一份奴契,笑道:“适才错过机会的诸君,此次可莫要再次错过了,同样起价千万钱,每次加价为百万钱,开始竞价!”

“千万钱!”食髓知味的卫阳候急忙叫了第一下。

“一千一百万钱!”其他权贵也不傻,哪还能让他再赚到好处,自然有人出来争相竞价。

卫阳候眼皮都没抬,复又道:“一千两百万钱!”

“一千三百万!”

卫阳候挪了挪肥大的屁股,满脸不屑道:“一千四百万!”

“一千六百万!”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一次性便提价两百万钱。

卫阳候闻言一愣,扭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看到一张挂满挑衅意味的面孔,乃是朱虚候。这朱虚候自从数年前为了长安郊外的数十亩私田与卫阳候交恶,处处想法与之作对。眼见适才卫阳候占了大便宜,此时自是要跳出来寻他晦气。

“一千七百万钱!”卫阳候皱着眉头,狠狠的报出了高价。

“一千九百万!”朱虚候冷笑着再次提价两百万。

卫阳候面色铁青,强忍下心中的愤怒,不愿再做意气之争。如今市面上最昂贵的美貌女奴,单价也不过两万钱,精明的卫阳候暗地里做了不少大买卖,对他而言,面子远远没有银钱重要。

随着刘彭祖的三声确认后一锤定音,朱虚侯最终以一千九百万钱的高价获得了此份奴契。他脸上满是得意,显然对能落卫胖子的脸面十分舒心。

三楼的包厢内,刘彻看着这一幕,对身边的刘非笑道:“听说这卫阳候颇为精通商贾之事,又能忍一时之气,倒也是个合用的人才。”

刘非颌首认同道:“若是待会他能买下香皂的炮制法门,倒免不得要和他多打些交道,未来也能帮咱们拓展些路子。”

有了前两次拍卖竞价的前例,刘彭祖随后拿出的几分奴契尽皆引起了权贵们的疯狂追捧,最终全都达到了一千八百万钱的价位,不多也不少。显然权贵们不是傻蛋,皆是以朱虚侯那一千九百万的出价为标杆,超过便觉得自己吃亏了。而二楼和三楼包厢中的顶级世家们,压根无人参与竞价,显得颇为诡异。

这显然不能让刘彭祖满意,拍卖出第十份奴契后,他沉吟片刻,决定按照原本计划好的法子,改变拍卖方式。他点出十张奴契,朗声道:“一份份拍卖实在耗时太久,本王所幸将这十份奴契一并拍卖,起价亿钱,每次加价千万钱,诸君可以开始竞价了!”

全场登时哗然,连带包厢内的顶级权贵们也不由浑身一震,纷纷坐直了身子。每次拍卖十份,那所余的四万奴隶也就只能分成四次拍卖,意味着只有四个大世家能买到奴隶。

这个突发情况完全打破了他们原先的默契,厅堂内的中小世家先前购买的千人奴契,最终还是会老老实实按原价,甚至是低价买给各大顶级世家。然而若是被其他顶级世家买到,再想私下求购,那就另当别论了,尤其是在西北商路已然开建,劳力极其缺乏的当下,恐怕对方会提出极为苛刻的要求吧。

“一万金!”窦氏一族的包厢传出报价声,乃是大行令窦浚让府中的管事出声叫价。由于数额过大,窦浚所幸报出了金子。在汉初一金即为一斤黄金,与万钱等价。

“一万一千金!”薄氏外戚不甘示弱,作为汉文帝的母族,薄氏的底蕴可比兴起不过十余载的窦氏还要深厚得多。

窦浚皱着眉头,向管事伸出一个手掌,管事会意,朝围栏外朗声道:“一万五千金!”

厅堂内的权贵们伸长了脖子,眼中满是羡慕嫉妒。这些顶级豪门实在是富可敌国啊,随意报次价格便生生拔高了四千万钱,竟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一万八千金!”薄氏的包厢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嘶哑声音,显然不再是府中管事喊价。顶级权贵们纷纷认出了这个声音,乃是薄氏当代家主,宣候薄尚的声音。薄尚乃是文帝朝薄太后的娘家侄子,按照辈分,算是当今天子的姨表叔。

自从文帝登基,薄氏一族历经两朝,兴盛至今数十载,自是家大业大,在外戚圈子里隐隐和风头正盛的窦氏相互制衡,这也是景帝没有出手彻底解决历朝外戚的原因之一。若是外戚圈子真是铁板一块,早就被景帝彻底血洗了,当年的诸吕之乱实在让大汉朝野尽皆对外戚心怀戒备。

“既是宣候有意竞拍,晚辈自当相让。”窦浚爽朗的笑声传出包厢,显然放弃了竞价。

“那老夫便多谢广川候相让了!”薄尚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明面上是客套,却是话中带刺。

汉初的侯爵众多,然而却有高低之分,简单来说,单字候比双字候的地位要高不少。举例而言,代候,桃候,宣候,要比卫阳候,广川候高贵。因此,窦浚的广川候远不如他位列九卿的官职大行令来得高贵,平日的权贵见到他,尽皆称呼他的官职,而不会称他的爵位,便是一种尊重。薄尚此时称他为广川候,摆明就是讥讽他罢了,显然是他口中的“相让”使得薄尚很不爽。

窦氏包厢内,窦浚面色铁青,作为窦太后最宠爱的幼弟,他何曾受过此等闲气?原本他也确是真心相让,没有半点挑衅的意味。只是他不知道,近年来窦氏在长安城呼风唤雨,飞扬跋扈的作为,早就引起了薄氏为首的前朝外戚诸多不满,自然对他们的言行敏感得很。

郁闷的窦浚举起酒樽一饮而尽,眼看着刘彭祖敲下拍卖槌,将十份奴契以一万八千金的价格卖予薄氏,胸口闷得发慌。(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暗自盘算

当顶级权贵为第二组万人奴契竞价时,公孙家的包厢内,几位老者正埋头商议,犹豫着是否该参与竞价。请使用访问本站。公孙家主典属国公孙昆邪和早已内定的下任家主公孙贺如今尽皆身在函谷关,府中事务交由几位长辈处置,倒也井井有条。

此番购买奴隶,出身匈奴的公孙氏原本并不打算参与争夺,免得树敌过多,然而太子中庶子李当户适才却悄然来访,暗示他们将接下来的每份奴契都报出不低于两万金的高价,着实让他们很是为难。

他们不蠢,自然知晓李当户的要求乃是太子刘彻的吩咐。公孙氏家大业大,凑出个几万金倒也不算难事,关键是会得罪众多顶级权贵。若自家也同为汉人出身倒也罢了,可公孙氏体内的胡人血脉,让他们平时里本就被汉人权贵鄙视几分,如今若是再得罪了他们,恐怕今后公孙族人在朝堂之上更是步步维艰。

“罢了,家主和贺儿早已示下,我公孙氏今后唯太子殿下之命是从。如今既是殿下的吩咐,我等若是推脱,岂不是两头不讨好?”一个黑脸老者敲了敲桌案,沉声道。

其余老者尽皆苦笑着颌首认同,不再多言,望向了包厢外的天井。此时第二组万人奴契竞价正酣,顶级权贵们并未给窦浚丝毫面子,挨个的往上报价,尤其是刘氏宗亲,此时扐侯刘辟光堪堪喊出了一万九千金的高价。

眼见全场默然,无人再行出价。刘彭祖连数三声,正要落槌,却闻得绛侯周亚夫府上的包厢内,传出喊价声:“两万金!”

权贵们尽皆为之哗然,如今周亚夫和他的长子周匡都被皇帝遣往沛郡,家中没有上得台面之人,此时竟然敢出头和扐侯刘辟光叫板,实在耐人寻味。

周府的包厢内,周亚夫的次子周倜满脸无奈看着身边李当户,心有戚戚焉。如今皇帝陛下明摆着强力打压周氏。唯有太子殿下几番派人安抚。只要看得清形势的周家人。自然知情识趣的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哪还敢对殿下的吩咐有丝毫悖逆。再者说,依着周亚夫私下传来的家信,几番言明。要周倜自污。最好将长安权贵尽皆得罪才好。如此方能让陛下息了猜忌之心。此番竞价正是好机会,再加上太子中庶子李当户前来嘱咐,周倜自然晓得如何选择。

扐侯刘辟光却不晓得其中猫腻。皱着眉头沉吟片刻,随即懊恼的放弃了竞价,任由刘彭祖一锤定音,将奴契卖给周氏。

眼见最后只剩下两万奴隶,各个包厢的顶级权贵们愈发的紧张起来,尤其是窦浚面色阴沉,竭力压下心中的怒气。且不说窦氏包下的数百里西北大道如今劳力极度缺乏,面临着无法按时完工,血本无归的巨大风险,单说作为当今太后的母族,最为显赫的外戚家族,如是今日空手而归,这脸面实在是丢大了。

“一万八千金!”刘彭祖刚刚宣布第三组万人奴契开始竞价,窦府的管事立即报出了高价,生生提高了八千金,摆出势在必得的架势。

从这个举动,在场的权贵们自然猜得到窦浚心中如何的愤怒,哪还敢触了他的霉头,尽皆沉默的扫视着诸多的包厢,看看谁人敢出来摸老虎屁股。

刘彭祖不经意的皱皱眉头,无奈的开始缓缓数完三声,正待落槌,突然公孙府的包厢传出报价声:“两万金!”

轰!全场如同高爆炸药被引爆,猛然发出的声浪几乎掀翻了屋顶,讶异不已的权贵们抑制不住心中的骇然,不少精明之人则在脑海中急速判断公孙氏此举代表的意义。

自从公孙贺晋升太子中庶子,有掌管新设的羽林校,公孙氏便被归于太子的派系。此番摆明车马和窦氏为难,莫不是太子殿下和窦氏外戚的暗斗转化为明争的标准?要知道当初陛下下旨太子监国,除了袁盎为首的保皇派以刘彻年纪尚幼为由抗拒,窦浚更是要求太后出面辅政,莫不是太子要秋后算账了?

窦浚也是面色数变,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者便是继续竞价,高价购入这万口奴隶,如此一来,耗损钱财倒是小事,还坐实了和太子为敌的态势;二者便是立即服软,缓和太子的不满,却又灭了自家的威风,连带着让依附的诸多世家心怀异志。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酒樽,正在权衡之际,忽然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本王出两万两千金,还望诸君给本王些脸面。”

全场为之一肃,尽皆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是老宗正刘通的包厢。窦浚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默然无语。而公孙氏的众位老者,也都放下心口的大石,顿时轻松了几分。

刘彭祖见场内剑拔弩张的气氛被瞬间化解,急忙落下拍卖槌,将奴契售出。

此时在老宗正的包厢内,刘通眯着浑浊的老眼,苦笑的摇头,对身边正默默品酒的袁盎和刘舍幽幽道:“今日看来,你俩先前的顾虑倒也没错,彻儿还是有些稚嫩,过于急切了。。。。。。”

袁盎捋了捋胡须,颌首道:“近日来,殿下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虽颇有见地,然手段过于刚硬,尚需磨练些时日。”

“所幸殿下肯虚心受教,倒是有几分明君的苗头。”刘舍放下酒樽,毫不避讳道。

刘通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淡淡道:“有你俩用心辅佐,想来彻儿他日定是一代圣君。本王要好生休养,再多活些时日,看着彻儿造福社稷,百年后见到列祖列宗也好有个交代。”

就在三人忧国忧民的时候,最后一组万人奴契的竞价已进入白热化。有了前几次的先例,各大世家丝毫没有了顾虑,挨个往上加价。反倒是窦氏似乎被连续的失败伤了气势,半晌没有报价。

然而随着价格愈发高涨,再次达到了两万金的价位,平复下心中愤恨的窦浚再也坐不住了,朝府上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会意,朝围栏外高声道:“两万一千金!”

权贵们见窦氏又开始报价,当即停止了竞价,不希望将权势正盛的窦氏得罪死了。然而还真有不怕死的,拍卖开场后从未出价的汲氏包厢内突然传出报价声:“两万两千金!”

砰!窦浚将手中的酒樽狠狠砸在地上,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恶狠狠道:“汲黯!竖子安敢如此辱我!”

他起身上前几步,来到围栏前,死死的盯着汲氏包厢内昏暗的灯光,冷冷的低声道:“报两万五千金!”

身旁的管事哪敢怠慢,急忙高声报价道:“两万五千金!”

带着些许颤抖的报价声在沉寂的场中久久回荡,主持拍卖的刘彭祖最先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又见汲氏没有再行加价的意图,当即落槌,将最后的奴契卖予窦氏。

“黯儿,为何要得罪窦氏一门?”汲氏包厢,家主汲暮并未呵斥擅自出价的长子汲黯,而是淡淡的问道:“虽说我汲氏自古卫国以降,历朝皆荣任卿与大夫,家世显赫,倒也不怕窦氏作怪。只是树敌过多,怕也免不了些麻烦。”

汲黯满脸戏谑道:“阿父无须担忧,孩儿之所以从太子洗马,破格荣任廷尉,位列九卿,自是陛下为太子殿下在朝中安插的臂助。前些日子殿下又已入官署协从理政,想来陛下已有了放权的心思。孩儿跟随殿下多时,对其行事颇有了解。窦氏此等目无法纪,结党营私的外戚,定为殿下所不容。世人皆以为孩儿傲慢,又不惧权贵,陛下却让孩儿做着掌管刑律的廷尉,怕是要用孩儿和汲氏为利刃,待来日交由殿下屠戮外戚了。若是孩儿不作些表示,将来不但无以自从,恐怕还要祸及家族啊!”

汲暮眉头微皱,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眼中既有骄傲又满是担忧,最终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至此,五万匈奴战俘尽皆拍卖完毕,总计八亿三千万钱的恐怖收入让全场权贵们咂舌不已。身处包厢中的少府卿陈俞心中满是苦涩,喃喃道:“老臣愧对陛下厚爱,生生亏了八千万钱啊,早知如此,至少要向江都王要八亿钱也是应当的。”

坐在他身后的陈诚缩了缩脑袋,唯恐老爷子找他算账。早在得知陈老爷子将五万官奴以七亿五千万钱的价格卖给江都王时,他就知晓这是赔大了。陈诚自从担任太子庶子,跟着张骞随侍太子殿下,对这位主子揽财的手腕佩服不已,心知他断断不会做赔本买卖。即便是利润微薄的买卖,殿下都不屑去做,这五万官奴一转手就赚了八千万钱,也并未太出乎陈诚的意料。只是迫于殿下的威势,陈诚虽几度暗示陈老爷子,却不敢明言,最终还是让自家祖父被江都王狠狠坑了一把,自然心虚不已。

人老成精的陈老爷子扭过头,看着孙子那此地无银的心虚模样,哪还瞧不出他的小心思,当即沉下老脸,冷哼一句:“回去再与你算账,吃里扒外的臭小子!”

陈诚闻言,浑身一软,瘫倒在椅子上,几乎吓得晕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疯狂敛财

结束五万官奴的拍卖,本就有些刘彭祖只觉腰酸背痛,赶紧走下拍卖台,瘫坐在台下的椅子上。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他接过侍者递来果酒,咕咚咕咚的一通猛灌,这才让干得冒烟的嗓子舒服了几分。

早就等候在台下,准备接替刘彭祖的长沙王刘发缓缓上台,拿起拍卖槌敲了敲桌面,示意权贵们安静些。他环顾四周,朗声道:“诸君手中想必都已拿到拍卖的册子,紧接着要拍卖的便是用以计时的钟表。”

十座落地钟被侍者们小心翼翼的放置在拍卖台上,在刻意移动四周镜面,营造出的光线效果下,熠熠生辉。金银制作的外壳上镶嵌着无数细碎的宝石,极为高端大气上档次。

汉初的冶炼工艺不高,想在金属上雕更是耗时耗工的难事。然而对于拥有浓硫酸和硝酸的刘彻而言,配置王水在铜铁上腐蚀出纹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在金属上镀金镀银的技术,更是最简单的化学效果,早在秦朝就出现了镀铬技术,自然更难不倒化工出身的刘彻。

面对这些独具匠心,奢华异常的事物,权贵们不由来了兴致,选择性的忽略了拍卖台上的刘发费劲心机的讲解。

经过文景两代帝王的励精图治,如今的大汉可谓国富民强,且不说梁王刘武和江都王刘非这些跋扈奢侈的诸侯王,便是小福之家也开始兴起了玩乐之风,长安东西两市中来自西域甚至是摩揭陀国的香料,宝石、翡翠、光珠。精巧奇珍,都颇受追捧。

刘发见权贵们尽皆被绚丽的宝光闪了眼,也不愿白费气力,索性直接开始拍卖。由于只准备了十台落地钟,显然供不应求,厅堂内的中小贵族压根没参与竞拍,宝物虽好,得罪了大贵族可不值当。

二楼和三楼包厢的大贵族们,彼此相互竞价,不过片刻便把这十座落地钟瓜分一空。没有激烈的争夺。拍卖的收益自然少了许多。平均下来每座落地钟不过区区百万钱的价钱。让拍卖台上的刘发感到很伤自尊。据太子殿下透露,这落地钟的造价就高达五六十万钱,见惯了超额利润的皇子们,显然对这“微薄”的利润失望不已。

就在刘发微感失落时。刘彭祖匆匆登台。在他身侧低声道:“六哥。既然他们不识货,剩下的五座自鸣座钟便不需拍卖了,免得平白便宜了他们。”

刘发不由颌首认同。自鸣座钟的造价接近百万钱,若是此时拍卖,着实是明珠暗投。他沉吟片刻道:“既是如此,那便直接拍卖香皂吧。”

刘彭祖点点头,走下台去向侍者们吩咐几句,让他们赶紧准备。片刻后,侍者们纷纷端着铜盆,恭敬的放置到权贵们身侧的案子上。

满脸茫然的权贵们不由面面相觑,某个性急的权贵,直接起身问道:“敢问王爷这是何故?”

拍卖台上的刘发满脸笑意,从手边的小盒子里取出一方香皂,解释道:“此乃香皂,专供洗面浴身之用。去垢而腻润,远胜与胰子,还能余体盈香,让人神清气爽。诸君可用之净手,且试上一试。”

权贵们哑然无语,闹不懂刘发弄的什么玄虚,只得在侍者的服侍和讲解下,纷纷试用了一番香皂。不少权贵还嗅了嗅气味,觉得确实是个不错的玩意。

眼见权贵们尽皆试用完毕,刘发敲了敲小木槌,朗声道:“既然诸君都已试用,想必都知晓这香皂的妙处,接下来便是要拍卖这香皂了。”

全场登时一片哗然,有几个好事的贵族纷纷哄笑道:“王爷莫不是在说笑吧?这香皂虽好,却能值几个钱?哪还值当拍卖,本候索性出个百十万钱,把所有的香皂通通买下便是,也胜过虚耗光阴不是?”

刘发丝毫不以为忤,微笑道:“既是如此,本王先多谢诸位了。只是这香皂的起价可不低,诸位还需多备些银钱才是。”

贵族们笑得愈发欢快,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嚷嚷道:“这香皂还能值个百十万钱,莫不是用了还能延年益寿不成?”

“香皂不是仙丹,自然没有延年益寿的奇效。”刘发用小木槌敲了敲桌面,待场中安静了些,复又朗声道:“此次拍卖的乃是香皂的炮制法子和贩售权,无论是哪位拍下,皇室实业集团保证,集团属下的作坊不会再向别家售卖任何香皂,更不会将炮制法子流传出去。换而言之,今日拍卖的是这香皂的独门生意!”

轰!权贵们经过短暂的惊愕后,尽皆面色潮红,激动不已。别看香皂个头小,但其利润却定然不低,即便是效用明显比香皂低上不少的胰子,平日也是供不应求,一般百姓根本用不起,都用的是澡豆。

但凡涉及民生的日常消耗品,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即便在后世,做日用品的企业,虽然比不过高科技公司的利润丰厚,然而积少成多,风险又小,是名副其实的长久买卖。

精通商贾之事的卫阳候急忙起身,问道:“若是拍下这劳什子贩售权,是否可交由别家一同贩售?”

刘发闻言一愣,显然没预料到会有如此一问。倒是赵王刘彭祖早已跟刘非商议过诸般事宜,心有腹案,急忙上台救场。

他来到刘发身侧,对台下的卫阳候笑道:“卫阳候果然思虑周全,这炮制法子和贩售权,只要购得之人许可,其余人等皆可共享。换而言之,今日若诸君一时筹措银钱不及,也可合数家之财力,一同竞拍便是。”

“多谢王爷解惑。”卫阳候拱手答谢,缓缓坐下,眼珠子却滴溜乱转,显然心中在盘算着利弊得失。

刘彭祖低声和刘发商议了片刻,随即朗声道:“这拍卖会已弄了快一个时辰,想来诸君难免腹中饥渴。本王略备水酒和吃食,供诸君享用,稍事歇息后再继续拍卖。”

刘彭祖和刘发随即走下高台,侍者们则纷纷将桌案上的铜盘和香皂撤下,清理一番,随即端上美酒佳肴,供权贵们享用。拍卖桌也被搬下高台,歌伶和乐人则缓缓登台,表演歌舞。原本火爆的拍卖场片刻间便成了仙乐飘飘的戏苑,让台下的权贵们不由有些茫然。

倒是不少精明的贵族,猜出了刘彭祖此等安排的用意,无非就是让有意参与香皂竞拍的权贵有相互交流的机会。尤其是卫阳候,压根顾不上食案上美酒佳肴,赶紧找到数位平素交好的权贵,低声交谈起来。

三楼的包厢内,诸位皇子齐聚一堂,纷纷端着美酒,提前庆功。钟表和香皂暂且不提,单就先前五万官奴赚取的八千万钱,就几乎抵得上当初他们每年封国收入的总和。

“老八,干得不错!”向来眼高于顶的刘非拍着刘彭祖圆鼓鼓的肚子,笑道:“你这肚子里除了油水,还是有几分干货的。”

刘彭祖提了提腰上赤黄缥绀(腰带),摸着肚子,自嘲道:“自从成了集团的董事,再也不愁没银钱销,终日山珍海味侍候着,倒是积了不少油水。待忙过这阵,俺也去和几位皇嫂学那劳什子瑜伽,减些分量。”

皇子们不由莞尔,刘发却有些闷闷不乐,懊恼道:“可惜那十座落地钟才赚了五百万上下,着实坏了兴致。”

原本坐在椅子上品味美酒的太子刘彻闻言,猛地一呛,噗的一声喷出漫天酒雾,咳得不能自已。内侍李福急忙上前轻拍他的脊背,帮他顺气。诸位皇子则是面面相觑,不知是何缘故。

良久后,稍微平复过来的刘彻,苦笑着让刘彭祖和刘发赶紧继续下楼主持拍卖。他打量着满脸茫然的诸位皇子,心中暗自腹诽不已:“人心不足蛇吞象,古人诚不欺我,看来得找些法子经常让他们忆苦思甜才行,否则自己就是培养出一群只会疯狂敛财,却毫无社会责任感的大汉托拉斯了。”

随着歌舞结束,拍卖桌重新搬上高台,香皂的拍卖流程有条不紊的进行者。出人意料的是,包厢内的顶级权贵们尽皆没有参与竞价,或许是不希望将这过于明显的商贾之事摆上台面,污了自家名声。倒是厅堂内的中小贵族展开了激烈的竞价。

卫阳候显然是私下和不少贵族达成了协议,显得格外的财大气粗,将原本的千万钱起价,一次性的拔高到三千万钱,意图直接吓退其他的竞争者。然而大汉的聪明人不在少数,豪富之家更是多如牛毛,每次加价百万钱的程度压根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每次加价都在五百万钱以上。

经过几番争夺,卫阳候最终咬着牙,以六千万的高价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在尚不知晓香皂的造价和售价时,敢下如此重本,卫阳候的眼光和魄力让包括太子刘彻在内的诸位皇子佩服不已。尤其是刘非,甚至开始考虑要将卫阳候吸纳到麾下,既有家世又有才干,实在不可多得。

拍卖会落下了帷幕,权贵们怀揣着不同的心情各自回府。当然,礼数周全的刘彭祖不会让他们空手而回,几匣香皂,几盒糕点还是送得起的。

送走宾客后,刘彻和诸位皇子移驾皇室庄园,在刘彭祖的府中继续大肆庆功,彻夜痛饮。若不计算成本,今夜的拍卖会整整狂揽九亿钱,几乎相当于大汉国库年收入的两成。要是换了后世,足够买上几个中石油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少府卿陈俞的府中,书房彻夜灯火通明,不时传来老人的呵斥声和少年的惨叫声,久久未绝,惊醒了无数熟睡中的家眷和仆役。(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募民屯田的盘算

正所谓自古逢秋悲寂寥,随着天气逐渐转凉,欲赋新词还说愁的少男少女开始早早的悲秋。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即便树叶尚未变黄,更没有丝毫飘落的迹象,长安城的二世祖们仍然纷纷相约到城郊野游。

身为太子的刘彻却丝毫没有这般雅兴,自从进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后,他颇有几分日理万机的架势。丞相袁盎和御史大夫刘舍都已为知天命之年,每日尚要处理繁复的政务,实在没有过多精力指点刘彻,只好派丞相长史黄焘协助他熟悉政务。

所谓的丞相长史,秩俸比千石,平时负责辅佐丞相,督率诸吏,处理各种政务。黄焘是袁盎手下的能吏,浸淫官场数十载,无论交际还是理政皆是上上之选。

“黄长史,既然父皇已下诏在朔方,西河,五原,云中四处重新设郡,为何迟迟不见官署动作?”刘彻翻阅着丞相袁盎昨日批阅过的诸多奏章,疑惑的问道。

汉朝的奏章制度是一式两份,正本和副本。副本首先由隶属少府的尚书属官开启进行检视,如果尚书属官认为奏章不行,就可以不呈御览。而正本则先经由中央官署审阅,主要是丞相进行批复,若不太重要,或者皇帝无暇处理,则便不需再呈交。当然,密奏和密匣内的信笺是另外一套流程,暂且按下不表。

“回禀殿下,一者四郡的太守之职如今空悬未定,尚待陛下圣裁;二者日前陇西郡大批渎职官吏被夺职除官。从京城抽调了不少能吏填补空缺,如今又要新设四郡,官吏可谓捉襟见肘,尚要从待诏之人中择优取之。”

刘彻闻言一愣,汉初果然人才匮乏,也可能是文景两朝吏治较为清明,并未胡乱选官,这种宁缺毋滥的态度,实在比那昏官泛滥成灾的汉末要靠谱得多。

然而要从待诏之人选取此次前往四个新设边郡的官吏,刘彻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将移民戍边的重任托付给这些缺乏实务经验的人。恐怕会事倍功半。

所谓待诏即等待皇帝诏命的候补官吏。此制度秦时已有。汉承秦制,待诏多出于上书求官或皇帝征召,是当时的一种特殊出仕的途径。在没有正式委任官职以前,皇帝会临时指定其待诏的官署。等待诏命。因待诏并非正式官职。所以没有俸禄。朝廷为能维持其生活,也会给予一定的补助。

“此举不妥!”刘彻皱着眉头,沉声道:“此番新设的四个边郡。除了西河郡偏南,其余三郡皆毗邻长城关隘,乃是屯兵戍边的重镇。尤其是云中郡,更需直面匈奴单于庭,待诏之人历练不足,恐难当大任!”

黄焘无奈的苦笑道:“殿下言之有理,然而若是从全国各地察举官吏,实乃旷日持久之举,缓不济急啊。”

刘彻颌首认同,复又问道:“为何不从内郡直接抽调?”

黄焘犹豫片刻,面色带着几分怪异,压低声音道:“边郡乃苦寒之地,内郡官吏前往任职,若是平调,则如同贬责;若是拔擢,则尚需核校以往政绩,还免不得要考虑家世背景,代为说项者怕是如过江之鲫。。。。。。”

刘彻哑然无语,黄焘所言非虚,突然拔擢四个郡的官员,是很大一块肥肉。在世袭制和察举制并行的选官制度下,那些权贵世家自然对新增的官位虎视眈眈,希望自家子弟能获得拔擢的机会,到边郡升职镀金,过些时日再平调回京城或内郡。这套升官的流程,后世的新中国也很常见。

怪不得丞相袁盎宁可选拔待诏之人,也不愿拔擢内郡官吏,想来是怕顶不住众多豪门世家联合施加的压力,恐怕即便是皇帝老爹也不愿直面这股庞大的力量吧。

果然实务和纸上谈兵有巨大的差距,刘彻愈发体会到皇帝老爹让他先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的必要性,这里头猫腻实在太多了。

刘彻沉吟片刻,复又问道:“募民戍边屯田之举又当如何处置?”

黄焘不愧能吏之名,信口拈来:“依照往例,先是募以丁奴婢赎罪及输奴婢欲以拜爵者;如若不足,乃募民之欲往者。”

用钱或奴婢赎罪是汉朝政府敛财的一种手段,主要针对的朝廷重臣和世家子弟。当然这并不代表有钱就能胡作妄为,因渎职而被问罪的官吏和将领,赎刑之后,身份是庶民,基本就永不录用了;而赎刑之后的世家子弟,虽不至于被逐出家族,但在重新爬起来之前是毫无地位可言的。这对从小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而言,也许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刘彻暂时没有挑战这种潜规则的意愿和胆量,甚至对朝廷能通过这种方式迅速解决募民屯田的燃眉之急感到十分满意。至于进献奴隶,以求拜爵的地方豪强,刘彻也没有太大的反感,不过就是虚爵罢了,又没有封邑。只要不卖官,就算侯爵多如狗也没啥坏处。

至于奴隶不足时,招募百姓前往边郡屯田的相关事宜,在黄焘的细心讲解下,刘彻再次领会到古人的智慧和周详的办事能力。

早在文帝朝,大汉就颁布了详实的安抚募民的优惠政策,如赐予塞下募民及其家人以高官厚禄,保障徙民的粮食、衣服等生活补给,提供必要的生产、生活用具,派遣巫师诊治疾病以保证徙民的健康,为没有配偶的徙民安排配偶,为徙民挑选适宜耕种、草木茂盛之地并营造房屋、防御工事等设施等。同时,对徙边军民进行严格的军事管制,按军制整编移民。

“我咧!咋那么多穿越小说都把古人当傻子,现代**丝提出来的移民规划和古人相比,实在是渣渣般的存在嘛。”当刘彻得知移民送房子,还送老婆后,心中腹诽不已。他决定不再对移民政策指手画脚,大汉官吏本就处置得很是妥当。

当然,对于政策的具体施行上,刘彻还是可以掺入少许小手段。他匆忙找到丞相袁盎,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袁盎闻言哭笑不得,沉吟道:“依殿下的意思,是只从梁国,淮南国,临江国,胶西国,这四个郡国征募百姓?”

刘彻眨巴着细长的双眼,眼眸中满是天真无邪的清澈:“孤王正是此意,也无需太多,各征募二十五万,凑足百万之数便可。”

袁盎也算人老成精,哪还不知晓他的心思,皱着眉头道:“殿下此举是不是过于明显,恐怕四位王爷心怀不满,免不了暗中使些手段。”

“丞相此言差矣,如此利国利民之举,四位王爷身为皇室宗亲,怎会暗中掣肘?”刘彻摆出一副讶异的神色,仿佛被袁盎口中的阴谋论惊呆了,“尤其是梁王,乃是孤王的直亲皇叔,向来忠贞爱国,想来不会舍不得区区二十五万百姓的。”

袁盎只觉头晕目眩,没来由的被套上了个诽谤皇亲的帽子,换了谁都会郁闷:“事关重大,还是奏请陛下圣裁吧。”

刘彻欣然应诺道:“孤王自会与父皇商议,丞相只需暂缓从他处募民之举,预先做好其余准备便是。”

袁盎沉吟片刻,微微叹了口气,只得无奈的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该如何处置。

是夜,刘彻入未央宫,在淑房殿找到了正在安心休养的皇帝老爹。自从献俘礼结束,景帝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平日里除了出席早朝,极少露面,便是三公九卿也见得少了。

眼看入秋,天气转凉,他生恐体内顽疾复发,每日按照刘彻进献的法子练练五禽戏,用些药膳,稍稍回复些半年来殚心竭虑下损耗的元气。

景帝已用过晚膳,正斜倚在榻上假寐,摆摆手让刘彻入座,眯着眼睛问道:“皇儿连夜求见,所为何事?”

刘彻一屁股坐到席垫上,接过掌印太监孙全递来的茶杯,猛灌了一口,方才答道:“儿臣此番前来,是想和父皇商议北方四郡的处置事宜。”

“哦?今日早朝不是已议定此事,难道有何变故?”景帝不由坐直了身子,皱着眉头问道。

“倒也不是,只是儿臣想请父皇暂缓募民屯田之举。待议定太守人选,补齐官吏,接管边关防务。再着太尉窦婴和骁骑将军秦勇各自领郡兵回京复命后,方才实施。”

景帝眉毛一扬,隐隐猜到了刘彻的心思。如今窦婴和秦勇率领数十万步卒驻守长城关隘,导致京畿诸郡兵力抽调一空,并非长久之计。如今西羌和匈奴右部都已元气大伤,待到北方四郡太守就任,接替防务后,便可随时驰援长城关隘。如此一来,只需留下十余万边军防御匈奴和西羌即可。

景帝试探道:“皇儿是担心募民屯田引发民变?需待大军回师方才施行?”

刘彻摇摇头,幽幽道:“区区百万移民,我朝又多加抚恤,自然不会引发民变。郡兵归建,是为威吓诸多郡国,使其不敢妄动!”

景帝闻言一愣,疑惑道:“募民之举,历来颇多先例,尚不至于引起诸侯抵触,莫不是皇儿另有盘算?”

刘彻认真的一字一句道:“依儿臣看来,只从梁国,淮南国,临江国,胶西国,这四个郡国各征募二十五万百姓即可,不需在全国征募。”

景帝满脸错愕,捋着胡须沉吟半晌,脸色渐渐平复了几分,随即长叹一声道:“也罢!如今北方已定,匈奴右部数年内必无法东侵。待清剿完关内的残兵,也该兵发西北,收服西羌诸部了。尽早安定国内隐患,方无后顾之忧。”(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军班师

景帝中元二年七月中旬,设朔方,五原,云中及西河四郡,辖河朔之地,以为边郡,抗击匈奴。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匪夷所思的是,丞相袁盎奏请天子,四郡官吏皆从内郡平调能吏赴任,内郡空出的职缺则由待诏之人补全。

不少世家豪强闻讯,对袁盎自是愤恨不已。他们本已早就私下疏通,想法设法能将家中在朝为官的子弟拔擢至新设的边郡镀金,然而“平调”二字,生生击碎了他们的美梦。边郡不比内郡繁华,若是不能升官,还不如留在京师或其余内郡。

然而景帝很快便准奏,颁布诏令,要求各府司尽速考核抽调官吏。大量出身寒微的官吏纷纷被“举荐”上来,经过中央官署的严格审议,迅速发放调令,即刻赴任。

紧接着,景帝又毫无征兆的连发数道诏令,将四郡太守尽皆任命,同时明确了各自职守。

郅都除雁门太守,拜云中太守,领征北将军,辖领上谷,代郡,雁门三郡屯守边军,整顿边务,抵御匈奴单于庭南下侵扰。

李广除天水太守,拜朔方太守,率细柳营坐镇朔方,接管太尉窦婴麾下十余万边军,驻守西北长城关隘,防备匈奴右部及西羌。

又着秦广除中领军,拜五原太守;史惕除安北将军,拜西河太守。命二人负责戍边屯田事宜,营邑立城,制里割宅,通田作之道,正阡陌之界。同时制边县以备敌也。使五家为伍,伍有长;十长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连,连有假五百;十连一邑,邑有假候。

如此一来,五原和西河二郡便成为河朔最重要的屯田之所,同时肩负着为朔方和云中两郡屯驻的数十万边军提供后勤及紧急驰援的重任。

诏令一出,除了身在云中的郅都按部就班的继续整肃边务外,尚在押送西羌战俘的史惕,身处长安的秦勇。尽皆稍事安排后。匆忙率领各自亲卫,即刻北上赴任。而李广则带着三万细柳精骑先奔赴正西长城关隘,和太尉窦婴交接边军。

至于陇西郡太守吴蒯,则命麾下都尉。领着三万陇西郡兵沿长城北上。将西面长城关隘从边军手中接管下来。以便让李广带着边军北上朔方。

整整月余,大汉西北诸郡近百万军民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换防。原本作为边郡的安定,北地。上郡,如今突然变成了相对的腹地。

原本因为西羌五万铁骑来袭,从左冯翊和右扶风前来驰援的郡兵,尽皆返回京畿三辅。兵力空虚数月的京畿重地终于重新布防,让不少连日来忧心不已的保皇派朝臣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三郡剩余的边军尽皆将驻地前移,进驻到原本匈奴人放牧的大草原上。诸多新筑塞城如同雨后春笋般迅速建成,各部边军暂时施行“入粟塞下”,将大量的粮草运往边塞储存,以便守边备塞,旨在为边地军士提供充足的后勤补给。但这并不是长远之计,且极为劳民伤财。

被景帝和袁盎借故拖延了月余的募民屯田之策,再次被朝臣们翻了出来,在早朝上数次提及,请求尽快施行。

“太尉以为如何?”景帝抬手安抚下纷纷进言的众臣,扭头望向侧席上的窦婴。

窦婴急忙起身离席,躬身道:“臣近日方才抵京,尚不明究里,不敢妄言。”

景帝微微一笑,摆手示意他归位。自从数日前窦婴率着本部亲卫悄悄回到长安城,除了每日上朝,便是回到府中,闭门不出,毫无大将军班师回朝的气派。

景帝和群臣也默契的同时失忆,仿佛窦婴从未率军出征一般。很显然,窦婴此番出征的种种所作所为,让朝堂内的各个派系尽皆对他存了几份猜忌,却又碍于他的特殊身份,不便妄动,都存了静观其变的心思。

窦婴心中自是悲戚,却无计可施。窦氏诸侯的私兵尽皆被他葬送在长城关隘,没把他逐出家族已是万幸;他又曾任废太子刘荣的太子太傅,皇帝对他也颇多疑虑;早在窦婴远赴陇西编练新军时,骁骑将军秦勇就大力清洗军中他的老部下。长城关隘守将通敌事件,又导致随他出征的诸多将领尽皆被押送廷尉府严加盘查,如今他在军中的势力可谓彻底掏空。

如此种种,让窦婴成为了大汉开国以来最为弱势的太尉。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军中,已无任何臂助。尤其是当秦勇和李广陆续从他手中接掌虎符,如今的窦婴手中仅有太尉的印绶,却没有任何的调兵虎符,虽仍位列三公,却已是有名无实。最可悲的,是他还不敢上表请辞,若是此时脱下这身官衣,恐怕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景帝倒没在意窦婴的心情,而是转向丞相袁盎,复又问道:“丞相以为如何?”

袁盎暗自苦笑不已,这暂缓施行征募百姓的决定,乃是皇帝私下议定的,如今却明知故问,显然是想让他来背黑锅。他心中虽然腹诽不已,却也只得无奈的接过话头,起身道:“臣以为可缓行,如今秋收在即,百姓们尚忙于农事,耽误不得。”

太农令曹栾闻言,紧忙起身反对道:“陛下,臣以为丞相之言差矣。如今已然入秋,西北边郡本乃苦寒之地,若是不尽早移民筑室,待到冬季降雪,近百万移民怕是无屋舍避寒啊?若是待得明年,雪化转暖再行迁移,更是耽误春耕,累年无收,岂不是空耗粮草数百万石?”

景帝皱着眉头,朝袁盎使了使眼色。

袁盎会意,忙解释道:“太农令无需担忧,京畿各郡已募集了数万赎刑奴隶,不日便可押送至边郡,修筑房舍,正定阡陌,开挖沟渠,想来入冬前便足以安置百万移民。”

曹栾苦笑着恳求道:“丞相若有定计,还请尽早示下。太农掌管天下钱粮,这百万移民涉及诸多粮草和销,若不早些筹划,怕到时本府属官无所适从啊!”

袁盎闻言,面露不忍之色,刚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只听景帝清咳两声,缓缓道:“此事择日再议,眼下秋收在即,诸卿务必多查各郡农事,上奏于朕知晓。”

群臣纷纷应诺,心中知晓陛下不想再讨论征募百姓之事,也便没有附和曹栾。毕竟除了太农府和丞相府的属官,这募民屯田的事和其余朝臣也没多大干系。有这闲工夫,倒不如举荐几个自家的子侄,在内郡诸多出缺的官职上占些位置。

是夜,郁闷不已的曹栾前往袁盎府上拜会,试图说服他尽早上奏征募百姓。袁盎心中虽有诸多不忍,却由不便将陛下的定计宣之于口,只得不断的顾左右而言他。

曹栾苦劝良久无果,心灰意懒下,只得告辞回府。然而他刚迈进家门,却接到宫中内侍传旨,陛下要连夜召见。

待曹栾来到未央宫的御书房内,却发现袁盎也被宣召入宫,此时正和景帝交谈。他站在门外躬身而立,想等两人交谈的间歇再入内觐见。

“曹卿到了,快快进来!”景帝不经意间瞧见了他,招呼道。

“臣参见陛下!”曹栾急忙入内,一揖到地。

景帝摆摆手,直入主题道:“无需多礼,连夜召你来此,只因适才接到奏报,骁骑将军秦勇领着十余万郡兵已抵上郡。将士们立下大功,本应重赏。朕已命少府提取三亿钱,曹卿再从国库调拨两亿钱,凑足五亿之数,再多置美酒肉食,着人运至上郡犒赏将士。”

曹栾先是躬身应诺,复又疑惑的问道:“为何不让其进京受赏,如此方显陛下的恩泽。”

景帝微笑道:“这些赏赐都是将士们用血肉换来的,哪是朕的恩泽?再说这些将士原是河南,河东,河内和弘农四郡的郡兵,此番抽调出征,已有半年之久,理当让他们尽早归家。朕已下旨,封赏过后,秦老将军会在上郡将郡兵交由各郡都尉统领回归本郡。”

别看景帝脸上笑意盈盈,其实他心中恨不得这十余万郡兵尽早回归本郡。数月以来,函谷关仅有八千虎贲卫和一千羽林卫驻守,若是梁王刘武造反,关中虽自保无虞,但兵力空虚的弘农等四郡,压根毫无抵挡之力。

如今京畿三辅的郡兵尽数归建,只需这十余万郡兵再回归弘农四郡,若是梁王刘武再敢炸刺,反倒是个灭杀他的好借口。

曹栾自是无法知晓景帝的心思,而袁盎却是一清二楚。他心中知晓这些郡兵回归本郡之后,陛下便要下诏从四个诸侯国征募百姓,明摆着是要威逼这四个最不安分的诸侯王了。无论他们敢不敢造反,对于胜券在握的陛下而言,并无太大的分别。至于内乱造成的百姓死伤,流离失所,与扫除诸侯隐患相比,在以万民为诌狗的帝皇眼中,实在是微不足道。

君臣三人商议良久,方才将诸般事宜尽皆议定。袁盎与曹栾二人告退而出,在偌大的宫城内缓缓而行,清冷的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多收三五斗

不自不觉间,秋分已至,雨季结束后,凉风习习,碧空万里,风和日丽,秋高气爽,丹桂飘香,蟹肥菊黄,乃是美好宜人的时节。请使用访问本站。

今年风调雨顺,实在是个好年景。田野里的禾苗长得很壮实,却都佝偻着腰杆,只因顶着沉甸甸的金黄禾穗。农夫们欢喜的收割着粟禾,以便赶在寒露到来前能将粟谷储存起来。不少光着屁股的娃娃们在田里撒欢,不时又弯下腰拾起散落的粟谷,放入腰间的小竹兜里。

税吏不再如往年般挨家挨户收取租赋,索性在村口支起了桌案,让农户自行缴纳。今年大汉喜事连连,天子连续三次减免田地租赋,让京畿各郡本就少得可怜的田税变得几近于无,比起如今长安城无数新建的作坊和愈发繁荣的东西两市,上缴的庞大商税,实在是不值一提。

“李老汉,你家不过十亩劣田,不需上缴如此之多,今年这田租减了不少,不是往年的三十税一。”税吏看着李老汉报上的田租,觉得数目不对,皱着眉头道。他可不敢多收,更没有私自匿下的心思,若是为了这点粟米丢了差事,太不值当。

“没错啊,俺家婆娘用算筹细细算过了,确实就是五斗粟谷。”李老汉挠挠头,有些疑惑道。

税吏摇着头,颇有些不耐烦:“当今天子圣德,田租已减到了五十五税一。咱县令老爷又体恤爱民,为方便百姓计算。索性今年田租便算六十税一,赋税的不足之数由县里的商家不足便是。”

“俺们里长早就挨家挨户传过话了,俺家便是照着六十税一交的租子,将将三十石的收成,交五斗米没错。”憨直的李老汉掰着手指头,重新计算了一下,嘿嘿的傻笑道。

“啥?你家的十亩劣田能收三十石粟谷?”税吏瞪大了双眼,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瞎嚷嚷啥呢?赶紧收租,俺还要把新收的麦子运到作坊里磨成面,俺家小子还等着吃面饼呢!”未等李老汉开口。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将牛车上的几筐粟谷卸了下来。重重的放到税吏的脚边。

“呦,张老哥咋亲自来交租子,但凡你吩咐一声,俺上门去收便是。”税吏满脸堆笑。讨好道。这壮汉名叫张德。在十里八乡可算是个人物。从前当过飞将军李广的亲卫,杀过不少匈奴蛮子,后来据说在军中暴打了某个世家子弟一顿。在李广的庇护下才没被处罚,却是除了军籍,回乡务农,李广还特意赐了他三十亩良田。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也没二两肉,整日除了胡咧咧,还会整啥,俺可指望不上你。” 张德重重的一巴掌拍在税吏的肩上,愣是把他拍了一个趔趄。

税吏疼得呲牙咧嘴,却也不敢炸刺,这张德和县尉老爷可是拜把子兄弟,惹不起的人物。他赶紧记下李老汉的田租,复又点算起壮汉的租赋。

“俺家的三十亩良田,种了二十亩粟和十亩麦子,每亩差不多能收个四石,俺也晓得官家之收粟谷,便交两石粟,没错吧?”壮汉咧着大嘴道。

“啊?为啥要种小麦,这麦子的价钱和粟米差了不少,张老哥不嫌亏得慌?”税吏有些讶异的问道。

“你小子除了吃饭睡觉胡咧咧,还懂个啥?” 张德闻言,不屑道:“回去好好问问你家婆娘,如今的小麦还是原先的价吗?自打知晓小麦磨出的面粉能做成面食和糕点,没种麦子的农户后悔得紧。”

税吏挠挠头,他平日确实从未操持家务,面食倒是没少吃,只是不晓得小麦已然涨价罢了。

他赶紧让随行的官奴称量张德上缴的田租,复又疑惑的问道:“张老哥,你适才说每亩田能收个四石粮食?哪怕今年风调雨顺,也不至于比去年多收那么老多吧?”

“俺还能扯谎不成?自打用上化肥,田里的禾苗就像吃饱喝足的娃子,蹭蹭的往上长个,穗子大得紧,谷粒也饱满。前些日子打出粟谷,俺称量了几亩,亩产比往年愣是翻了一番,差点乐傻了。” 张德咧着嘴笑道。

税吏张大了嘴,脸上满是懊悔:“亏大了,俺家老丈人去年就张罗着要租种些田地,俺嫌种地太累,便没应承。若真是种上十来亩,都能抵过俺每年的秩俸了。”

张德瞟了瞟他,不屑道:“你本就是懒骨头,别做白日梦了,安心守着那几十石的秩俸好生过日子吧。”

税吏哑口无言,见官奴已称量完毕,赶忙造册,让张德在竹简上摁了个手印。

“成了,俺还要去水磨作坊给家里的小子换面粉。你回到县衙给俺向你家县尉传个话,让他明日到俺家来喝酒,就说俺在林子里弄了头麝子。”张德眼见日上三竿,吩咐了一声,赶着车子就走。

直到正午时分,张德才赶到河边的水磨作坊。眼见作坊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无奈的将牛车停在路旁,走进路旁的草舍,了几钱买了壶糟酒,缓缓的喝着。

邻桌的一个尖嘴猴腮的商贩,眼睛滴溜乱转的打量着路旁的牛车,凑上前来问道:“这位老哥,可是要将麦子换成面粉?”

张德放下酒杯,瞟了他一眼:“有啥事就直说。”

商贩不以为忤,指着草舍外的十余辆大车,满脸堆笑道:“小弟来得早,买到了百余石的面粉。若是老哥想换面粉,小弟行个方便,用一石面粉换老哥两石小麦,有多少换多少,咋样?”

张德闻言一愣,望着将作坊院门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沉吟片刻道:“也罢,俺车上正好还有两石小麦,这便与你换了。”

商贩的小眼睛顿时乐得眯成一条小缝,自打各大粮商在关中各郡开卖面粉,如今这小麦可是紧俏得很。实在是关中各郡的小麦短缺得紧,在汉初,粟米才是关中百姓的主要食粮,小麦的价格只是粟米的一半,因此大多是小范围种植。

今年开建的诸多水磨作坊,将关中多年来存积的小麦尽数耗尽,磨成面粉销往大汉各郡,却还是供不应求。迫不得已的粮商们,甚至出现了往关中运入小麦,再运出面粉的情形。不是他们不想在其他郡县就地磨制面粉,实在是太耗劳力,而且畜力磨制的面粉品质很差,远没有水磨的细腻均匀。

然而田氏商业集团为粮商们营建水磨作坊的工匠严重不足,单单是关中的数百水磨作坊到现在还未尽数完工。想要在其余诸郡营建,恐怕要等到明年开春以后了。而关中百姓们想多种植小麦,也得等到明年开春。像张德这样已种下十亩小麦的农户,实在少有,大多是提前听到了某些风声。

眼看开始秋收,各大粮商自然纷纷趁机抢购小麦。先前水磨作坊替百姓磨面,都是照着一石小麦出五斗面粉的比价,近些日子已升到了一石小麦换六斗面,甚至有些大粮商还开出了七斗的高价。无商不奸,不少小商贩自然抓住机会,整日守候在各个水磨作坊外,先买面粉和不耐久候的百姓换上小麦,赚取些差价。

张德也不傻,自然知晓这商贩从他身上能赚到不少,却也不太在意。他出身军伍,家里又有三十亩良田,农忙时还能雇上几个帮工,不在乎这些许差价。如今这么些人在等候着磨面,不如赶紧和这商贩换了,早些回家,免得误了晚饭。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交易自然很顺利。张德驾着牛车,载着一石面粉赶紧往回赶,家里的小子可还眼巴巴的等着吃面。自打婆娘学会了做面食,那宽宽的面皮,淋上滚烫的猪肉,再摊上些碎肉,别提多香了。

(。。。分章节的关系,这章字数少了点,兄弟们见谅啦)(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挣钱的差事

翌曰午后,张德家中来了个中年大汉,身上穿着麻布衣裳,满脸的络腮胡,活像个黑面阎王。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别看这大汉一副莽夫的模样,在本县可是响当当的人物。提起堂堂的县尉郑通郑黑子,小毛贼固然吓得屁滚尿流,便是一干土豪也畏惧几分。

自打郑黑子上任,领着一众县兵先把县里各大土豪家里的二世祖狠狠收拾了一通,好几个祸害乡里的狠角色被敲断了双腿,扔到大街上示众。失了脸面的土豪们不是没想过要找他的麻烦,谁知本县县令压根对前来哭诉的土豪不予理睬,私下还派人告诫他们,莫要去惹郑黑子。

人家原本是飞将军李广帐中亲卫,军中有人罩着。后来在长安中尉府当差,又不知走了啥狗屎运,得了中尉张汤的几句夸奖,方才举荐到本县做了县尉。郑通的名字还是张汤中尉给取的雅名,当然别人背地里还是叫他郑黑子。

县令的意思很明显,俺是惹不起郑黑子这个兵痞,你们想找死,莫要连累我。

“虎娃,你看黑子叔给你带啥来了?”大汉见到前院玩泥巴的小胖娃子,献宝似地提了提右手的小篮子。

虎娃抬起头,打量了他片刻,大眼睛突然闪过一丝慌乱,赶紧扔下手里的泥巴,转身就要往屋里跑。

“嘿,又想跑?”郑黑子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迈开双腿,上前几步。一把将虎娃抱起,在他的小脸上一通猛亲,密密的胡茬扎得虎娃哇哇乱叫,满是泥土的小手不住拍打着男子,泥污沾了他一脸。

张徳从堂屋走了出来,笑骂道:“咋每次都整这出?快把俺家虎娃放下,让你嫂子瞧见又得数落你。”

郑黑子嘿嘿傻笑,将虎娃放下,见他瘪着小嘴要哭鼻子,赶忙回身取来小篮子,讨好道:“黑子叔给你带了些糕点,是你婶子前些曰子从长安城买来的,好吃得紧。赶紧拿去尝尝,可莫要在你娘面前告俺的刁状了。”

虎娃瞪了他一眼,却最终没有抵御住美食的诱惑,接过篮子就往屋里跑。郑黑子挠着大脑袋憨厚的笑着,又拎起地上的酒桶,对张德笑道:“俺家婆娘从长安城买来的酒醪,平曰没舍得喝,特意留着孝敬大哥的。”

张德领着他进了堂屋,在宽大的食案前坐下,笑骂道:“瞧你这惫懒姓子,哪像个县尉老爷的样子?”

郑黑子丝毫不以为忤,放下酒桶,用手捻起一块大肉,放到嘴里嚼了嚼,赞道:“还是嫂子手艺好,俺家那懒婆娘,可做不出这么好的滋味。”

张德咧开大嘴,面上满是得意,笑道:“当年多亏了咱家将军庇护,俺不但没挨军棍,还得了三十亩良田,取了婆娘,生了娃子,曰子美得很。”

郑黑子颌首认同道:“将军对俺们实在没说的,俺大字不识几个,也混上了个县尉,就是不知道几个老兄弟如今可好。前些曰子将军把匈奴蛮子和西羌拐子都打得哭爹喊娘,现如今还封了朔方太守,想来老哥几个少不得也混上个军候了。”

张德顿时来了兴致,将郑黑子带来的酒桶打开,倒上两大碗,津津有味的听他述说近来数次军中大捷的情形。平曰里虽也能耳闻些汉军大胜的消息,却不甚详实,还免不得添加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什么李广将军的双眼如铜铃大小,胳膊如酒桶粗细,实在扯淡得紧。

郑黑子身为县尉,自然有不少官方消息。两人边喝边聊,嘴里嘎嘣嘎嘣的咬着肉骨头,就像啃食蛮子的尸骨,碗里的美酒也幻化做蛮子的血液,着实畅快得紧。不消片刻,半桶美酒已然下肚。

张德的婆娘端着一大盆臊子面进了堂屋,放在食案上,也没客套,缓缓坐上席垫,问道:“弟妹咋没来?”

“哎,别提了。那败家的婆娘又回长安城的娘家,跟着几个姐妹终曰瞎逛。说是长安新出了种叫香皂的玩意,硬是要上百钱买上一方。”郑黑子嘎了口酒,撇着嘴道。

张德的婆娘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就你那四百石秩俸,弟妹跟着你算是委屈了。人家好歹是长安大户人家的闺女,从小好吃好喝的养着,跟你跑到咱这郊县,图个啥?”

“图啥?自然是图俺膘肥体壮!”郑黑子嘿嘿一笑,朝厚实的胸口拍了几下,啪啪作响。

“你当是买牲口呢?”张氏登时被逗乐了,笑着问道:“近曰都在忙着收割庄稼,没到县里走走,可有啥新鲜事?”

郑黑子一拍脑袋,忙道:“瞧俺这脑子,若不是嫂嫂问起,险些忘了正事。俺为哥哥和嫂嫂寻了个好差事,每个月能挣上个百千钱。”

张德夫妇闻言一愣,齐声问道:“啥差事?”

“长安的贵人们要修筑连通两郡的大道,恰好要从本县经过。过些时候便要开建,缺些人手,让县内帮忙物色,俺已帮哥哥嫂嫂寻好了差事。”郑黑子满脸得意道。

张氏面色一沉,啐道:“俺家老汉今年立夏已服过劳役,你咋还让他再去?!俺还是女子,咋也要服役?若都入役了,谁来照顾俺家虎娃?”

张德也是铁青着脸,不发一语,显然对郑黑子不讲义气的举动很恼怒

景帝前元二年,曾诏令全国男子至二十岁时必须傅籍,以备服役。汉代国家规定可以征调任何一个人,凡“编户齐民”到适龄之后,都有服徭投的义务,即使丞相之子也在征调对象之内,有身便有赋,有丁便有役。

西汉初期徭役的范围,主要分为劳役和兵役,劳役亦称为“更役”,主要是从事生产姓劳动,例如:修建道路、寺舍、城垣、宫苑,整饬河渠,漕运委输等。凡成年男子每年应服之无偿劳役,每次为期一月。当然,权贵之人不可能亲自服役,有出物资代役的,有出钱雇人代役的等等。

“嫂嫂误会了,俺哪会坑害哥哥嫂嫂?再说了,如今是农忙时节,哪位官家活得不耐烦敢征百姓服役?!”郑黑子被张氏一连串的抱怨弄懵了,老半天才回神,苦笑着解释道:“此番筑路,不需征发劳役,长安的贵人自会差人押送匈奴官奴前来修筑。只是辅工不足,需就地招募些监工和伙夫。大哥一身武艺,当个监工最是合适不过,嫂嫂也能到工地上帮着做些吃食,每月都能挣上几百铢呢。”

张德夫妇一听,面色稍霁。张氏更是明眸一亮,急忙追问道:“每月几百铢钱?就做些吃食?”

郑黑子点点头,憨笑道:“嫂嫂放心,俺还能扯谎不成?原本县令是想贴出告示招募百姓的,谁知县里的官吏纷纷举荐自家的亲眷,反倒是僧多粥少。若是哥哥嫂嫂不乐意去,俺回去就把这差事推了。”

“咋能不去呢?!俺和你大哥都去,庄稼早收割得差不多了,闲着也是闲着,有钱不挣那不是傻子吗?”张氏脸上乐开了,不住的给郑黑子布菜,这急速变脸的本事,看得旁边的张德都替她脸红不已。

粗中有细的郑黑子乐呵呵的吃着菜,又和张德聊起往曰征战沙场的情形,连干几碗美酒,不经意化解了他的尴尬。

酒过三巡,郑黑子笑着提醒道:“大哥当了监工,可要小心些,那官奴尽皆是匈奴战俘,彪悍得紧,想来不太好管束。”

张德用宽大的衣袖抹了抹嘴,不屑道:“俺当年砍掉的匈奴头颅不下百数,还怕区区俘虏不成?!若有不服管教,狠狠抽上几鞭子,好好替当初死伤的兄弟出口鸟气!”

“管教归管教,大哥可切莫下手太重,这些官奴都是长安的贵人们了大价钱买下的,打坏了可不好交代。”郑黑子连连摆手,试图打消张德这种狭私报复的想法。

“咋的?不严加管教,莫不成还好吃好喝养着?”张德面色一沉,把手上的竹箸重重的拍到桌案上,醉眼惺忪的呵斥道。

郑黑子哑然无语,不敢反驳。这老哥脾气火爆得紧,当初在军营只是一言不合,便暴打了随军镀金的跋扈世家子,若不是李广将军庇护,怕早就被军法处置了。

倒是一旁津津有味听着兄弟俩对谈的张氏,狠狠瞪了自家老汉一眼,出声替郑黑子解围道:“你就是个莽汉,黑子的意思,是这些官奴就是长安贵人们钱买来的牲畜,你会把咱家的牲口打死打残不成?”

张德和郑黑子闻言,尽皆一愣,张氏这话糙理不糙,仔细寻思还真是这个道理。

张德挠了挠头,咧着嘴笑道:“你这婆娘倒是看得清楚,牲口不听话,打上几鞭子便是,确是不该把它们宰了。”

郑黑子也是竖起大拇指,给了张氏“三十二个赞”,复又提醒道:“嫂嫂上工地做饭时也要小心些,尤其是别把虎娃带到工地上。若不是这些官奴不好管束,贵人们也不会招那么些辅工,还开出这么高的工钱。”

“放心,俺醒得,到时把虎娃送回娘家,让俺娘照看便是。”张氏心中早有计较,已在期待拿到大笔的工钱,攒起来将来给虎娃娶媳妇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些麻烦事

在汉初,长得帅确实是一种罪,而景帝觉得太子刘彻已然罪无可赦,严令他尽速增加体重。请记住本站的网址:。看着皇帝老爹让人送来的高祖刘邦的画像,所谓的隆准而龙颜,美须髯,着实让刘彻哭笑不得。

隆准指的是鼻子丰窿,准头肥大,鼻梁挺直,最好是直上印堂,两眼之间山根部分没有凹陷这种鼻子,相法上称为伏羲鼻。龙颜则是指头面与常人不同,额头不但是方的,而且在天庭上有一块方正的突起的骨头犹如龙王的头骨,相法上叫做伏羲骨,也叫日角,这块骨头越是方大越贵,圆形为次。这就是所谓的“日角龙颜”,为帝王之品,很多开国帝王都有这种相貌的。

前面几位先祖是不是真长成画像一般,刘彻没有见过,不敢妄自评论。倒是皇帝老爹,明明也就是一般关中大汉的长相,顶多算是肥头大耳。他有肥厚而宽大的耳垂,明显的双下巴,外加肚子上的一圈肉。

刘彻从小就照着前世的法子进行体能锻炼,又偶尔练练家传的内功,十岁出头,已接近七尺(1汉尺=231厘米),比同年龄段的孩童要高出大半个脑袋。身材比例按照前世的标准,算是很匀称,就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然而对于身为太子的刘彻,这种匀称健美的体态,却招来了诸多没事找茬的非议。不光是皇帝老爹,便是大汉的群臣也觉得太子殿下过于瘦弱,显得不够威仪。让人觉得很不稳重。刘彻实在不明白,为何他们希望一个十岁出头的孩童要有肥头大耳的皇家威仪。难道只是因为他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或是比同年龄段的孩童高上不少?

后世史书对汉武帝的相貌没有过多描述,有人说他大气,霸道型的,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有人说他英俊神武,风流倜傥;更有人说他似龙似猪。

唯一稍微能让刘彻参考的就是脑海书库中唐朝人阎立本所绘制的《历代帝王像》,上面的汉武帝就和如今的皇帝老爹长得一模一样,肥头大耳,虎背熊腰。总之跟新中国的大多数**分子差不了多少。不过就是多了满脸柔顺茂密的“美须髯”。由此可见中华民族延续几千年的官场品味果然是一脉相承。

景帝为此还特意召见太子詹事陈煌,着他严令太子詹事府的御厨要为自家宝贝儿子的增肥一事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从那日起,每当看着食案上各种油汪汪的菜肴。无从抵抗的刘彻满心腹诽。他不由对后世那些恶俗的电视剧痛恨不已——为了收视率。竟敢找一堆帅哥演皇帝!就他们那小体格。搁在汉朝,连混个县官都不够资格。

就在刘彻为了变成小胖子,埋头苦吃之时。身处虎贲大营的秦立,正过着食不下咽,吃啥吐啥的悲惨生活。

自打李当户随着刘彻从函谷关返京,秦立就遭受到极为不人道的待遇。秦立被扔到虎贲大营操练已半年有余,凭着柔弱的小身板,每天接受高强度的训练,能苟活至今,实属不易。照理说,能撑过半年多的魔鬼训练,哪怕是块废铁,也该锤炼成精钢了。

秦立却偏偏就是奇葩异种,照样动不动就眼眶通红,几欲落泪。哪怕是他已经能打赢不少虎贲卫,各项训练成绩也都在中上水准,可还是给李当户一种娘们的错觉。刘彻听到李当户的多次抱怨后,随口指点道:“那是他没见过血,若是能让他看看啥叫尸山血海便会好的。”

李当户是个莽汉,而且压根不是那种粗中有细的莽汉,是实打实的头脑极为简单,四肢极为发达的极品莽汉。他见暂时没机会带秦立上战场,索性真就在虎贲大营弄出了个“尸山血海”,而且还是让秦立亲手弄出来。

李当户从贵族们挑剩下的匈奴战俘中,弄了数百人,尽是些体弱或伤残的匈奴士兵,尽数押往虎贲的校场。他命人挖了个大坑,将战俘绑在坑边的木架上,逼着秦立一个个的砍下他们的首级,让喷洒的鲜血流淌到坑中。

整日下来,秦立几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精神几度濒临崩溃。到得最后,却只是双目呆滞,丝毫不在意肿胀了几圈胳膊,麻木的重复着上前,挥刀,斩首的机械动作。数百具尸体堆积在校场之中,垒成了尸山;土坑里则是一汪暗红色的污血,汇成了血海。

莫说是秦立,不少扩编后进入虎贲的新兵,也是面色苍白,却被饶有趣味的虎贲将官们硬逼着上前观摩,稍有后退便被狠狠踹回去,只得趴在地上呕吐不止。

刘彻闻讯后,对李当户这种极度变态的行为严加斥责,咬牙切齿的狠狠抽了他一顿鞭子。刘彻压根不敢想象,这种行为会给虎贲的新兵们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区区秦立,即便是疯了也不可惜,然而这些虎贲新兵,都是将来大汉强军的班底和人才储备,着实让刘彻心焦不已。

“你tnnd别嚎了!快去羽林大营给我把仓素找来!”焦虑不堪的刘彻忍不住爆粗,也不顾李当户浑身破碎的衣裳和渗血的鞭痕,狠狠一脚踹到他的屁股上,呵斥道。

李当户虽是浑身剧痛,却也猜到自己可能犯了大错,赶忙止住干嚎,从地上爬起来,接过内侍李福匆忙递来的入宫符籍,往羽林大营的方向跑去。

片刻后,气喘吁吁的仓素首先赶到了刘彻的书房,来不及平复气息,赶紧躬身道:“末将参见殿下。”

“无须多礼,孤王召你前来,乃是希望你掌管的军法处,增设一司,名为心理服务司。在虎贲和羽林各屯配备数名将官,名为心理医师。”已恢复平静的刘彻摆摆手,缓缓吩咐道:“心理医师职守有四:一者,多与将士们交谈,缓解其畏战,焦虑等诸般不良思绪;二者,为将士排忧解难,尽力改善其衣食住行中所遇困难;三者,增强军中将官与兵士的关系,密切官兵感情,务必使军中融洽;四者,宣导忠君爱国,务必使全军一心,以死国为荣!”

仓素仔细听完,皱着眉头问道:“殿下所谓的心理医师倒是新奇,也确有增设的必要。只是我大汉军中未有先例,末将怕办得不甚妥帖,耽误了殿下的大事。”

刘彻微微点头,道:“明日孤王便会命人将具体条陈交予你,你且先去物色些平日和颜悦色,擅长言谈交际的人手,最好是上过沙场,见过血的忠心兵将,慢慢照着条陈去试行。若是有不明之处,尽管进宫告于孤王知晓,入宫符籍可要好生保管。”

仓素连忙应诺,告退而出,匆忙回到羽林和虎贲两校,征召人手去了。而刘彻则是交代了李福几句,赶紧上床睡觉,以便尽快将脑海书库中关于军队心理建设的条陈翻阅出来,若是不能及时醒转,误了明日早朝,免不得又被皇帝老爹一通数落。

数日后,虎贲和羽林大营里突然出现了不少喜欢胡侃的家伙,闲暇之余便拉着将士们天南海北的瞎聊。聊得也不是正事,反而都是些琐碎,比如家里几口人,几亩田地,几头牛。甚至是张了几个痔疮,拉屎的时候疼不疼这样的话题。

虎贲和羽林诸多的将官暗自腹诽不已,却又无可奈何。这些家伙都是军法处所辖,可不能轻易得罪。仓素这狠人手下,可还有众多执掌军纪的军法官,稍微严苛一点,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非把人整得欲仙欲死不可。

刘彻也逐渐收到了仓素的奏报,值得庆幸的是,李当户前些日子的作为,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根据这些尚未成熟的心理医师了解,当日在场的大多虎贲新兵,除了最初几日有些食欲不振,噩梦不断,随着心理渐渐平复,貌似也没留下啥心理阴影。至于少数心理比较脆弱的,经过心理医师们的交谈和安慰,似乎也渐渐恢复了几分。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刘彻长舒了一口气,貌似战乱频繁的封建时代,青少年对血腥有很强的抵抗力,神经也足够大条,比后世娇滴滴的小皇帝们要好上太多。

虽然大汉的首批军队心理医师还很稚嫩,更比不上后世滥大街的砖家叫兽会忽悠,然而刘彻还是对他们抱有信心,摸着石头过河,总比啥也不干要强。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彻又陆续整理出不少心理课程,和仓素等人一起探讨,残漏补缺,甚至亲自给这些心理医师们上了几堂课。在这个过程中,即便是刘彻本人都觉得获益匪浅,甚至生出了在孤儿内院开办心理课程,培养更多心理咨询师的心思。

古人之所以出现宗教,崇拜神明,除了对未知事物的畏惧,更多的是寻求某种心理慰藉。出身新中国的刘彻,即便是无法解释穿越的事实,却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尤其是后世的某些宗教,他是绝对不允许在大汉出现的。

心理医师,便是抑制宗教发展的一种尝试,虽任重而道远,也许刘彻有生之年都看不到任何成效,然而他还是愿意尽力一试。在白纸上肆意挥毫,也是一种乐趣。(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梁国风起

梁王刘武自小享尽荣华富贵,尤为喜好营宫室苑囿之乐。请使用访问本站。平息了七王之乱后,遂在梁国大兴土木。他以睢阳为中心,依托自然景色,修建了一个规模宏大、富丽堂皇的的园,称东苑,也叫菟园。

菟园内建造了许多亭台楼阁以及百灵山、落猿岩、栖龙岫、雁池、鹤洲、凫渚等景观,种植了松柏、梧桐、青竹等奇木佳树。建成后的菟园周围三百多里,宫观相连,奇果佳树,错杂其间,珍禽异兽,出没其中,使这里成了景色秀丽的人间天堂。

菟园中的房舍雕龙画凤,金碧辉煌,几乎可和皇宫媲美。睢水两岸,竹林连绵十余里,各种木应有尽有,飞禽走兽品类繁多,梁王经常在这里狞猎、宴饮,大会宾朋。

梁王刘武喜好招揽文人谋士,天下的文人雅士如枚乘、庄忌、司马相如等云集菟园,成了梁孝王的座上宾,跟梁王一起吟诗作赋,吹弹歌舞。

与往日琴声飘渺,畅然痛饮不同,此时的亭台内,司马相如手捧枚乘新近写就的《梁王菟园赋》,面色有些凝重。

“枚公此赋,始言苑囿之广,中言林木禽鸟之富,继以士女游观之乐,而终之以郊上采桑之妇人,略无一语及梁王,气象萧索,暗寓讽谕和劝戒之意啊。”司马相如品鉴良久,缓缓放下手中的竹简,长叹道。

枚乘颌首道:“如今梁王宫室逾制,出入警跸。接持天子仪仗,使乘果为此赋,唯望以规警之。”

司马相如满脸无奈,摇头苦笑道:“自文帝朝,大汉便是国泰民安。当今陛下更是励精图治,与民生息,仓禀充盈,王公贵族难免日益崇尚奢侈,精神却是日渐萎靡颓唐。与之相较,梁王虽也骄奢。却仍能招贤纳士。广纳谏言,倒也不负贤王的美名。”

枚乘面色一沉,沉声道:“某便是怕这贤王的名声,误了梁王的性命!大汉立国数十载。皇权虽日加巩固。然各地诸侯王也是羽翼渐丰。加上小人撩拨,即便贤如梁王,动了谋求帝嗣的野心。长此以往。必是身死国灭。”

司马相如闻言一惊,赶忙起身四处张望,见确实无人,方才长舒一口气,低声道:“枚公今日之言犯了梁王大忌,所幸未被他人听去,今后须得谨慎些。前日日子邹阳邹老先生便因劝诫梁王遣散私兵,被羊胜和公孙诡借机进谗,把老先生下狱囚禁。”

“犹记当初,吴王刘濞也曾招致流亡,延揽贤士,某与邹老先生、庄忌尽皆前往致仕。直到吴王意图谋反,谋求帝位,我等曾上书苦谏吴王,不料吴王刚愎自用,利令智昏,一意孤行,起兵叛乱,最终落得身死国破。我等只得离吴至梁,从游于梁王。”

枚乘点点头,满脸落没之色,望着湛蓝高远的天空追忆往昔,良久后,复又长叹道:“本倒是梁王贤明,又乃当今天子同母弟,断不会行谋逆之举。不料在羊胜和公孙诡等一干小人的怂恿下,梁王也开始广幕私兵,锻造兵械,以谋求帝嗣。眼见梁王又要步上吴王后尘,某虽不如邹老先生敢于舍身直谏,却也需得旁敲侧击,算是略报梁王知遇之恩吧。”

枚乘,邹阳和司马相如虽都反对梁王谋逆,但他们的动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邹阳既有维护诸侯王地位的动机,又见微知著地认识到中央集权的不可逆转,具有维护国家统一的思想。

而枚乘则是纯粹的文士雅士的想法,只希望过上安稳日子,好好的进行他的文学创造,对政治不想过多参与。七国之乱平定后,枚乘因劝谏吴王罢兵而显名。景帝曾拜他为弘农都尉,却非他所好,以病去官,跑到梁国从游。整日吟诗作赋,不亦乐乎。

与二者尽皆不同,司马相如有极大的政治抱负,他原名司马长卿,只因仰慕战国时的名相蔺相如方才改名司马相如。他自幼便喜欢读书练剑,二十多岁时以訾(钱财)为郎,做了汉景帝的武骑常侍,但这些并非其所好,因而有不遇知音之叹。

景帝不好辞赋,待梁孝王刘武来朝时,司马相如才得以结交邹阳、枚乘、庄忌等辞赋家。后来他因病退职,前往梁地与这些志趣相投的文士共事。

司马相如除了吟诗作赋,还常参与政事,替梁王出谋划策,因此对当今局势多了几分了解。他之所以反对梁王谋逆,只是觉得时机不对,成功的几率太小,与忠君爱国无关。

司马相如今日邀枚乘小聚,本是想让他前去规劝狱中的邹阳,上书梁王,认个错,免去牢狱之灾。谁知却看到了枚乘欲呈交梁王品鉴的《梁王菟园赋》,隐有暗谏之意,言语中又多有怨懑。司马相如心中直打鼓,便没有说出来意,而是又虚应了枚乘几句,草草结束了此次相聚。

翌日,司马相如被梁王召见,前往梁王宫议事。金碧辉煌的正殿之上,梁国的官吏和谋士尽皆面色晦暗,不发一语。

“欺人太甚!”梁王刘武将手中绢帛揉成一团,狠狠扔到地上。

已升任梁国国相的韩安国见状,面色大骇,急忙起身离席,将绢帛捡起抚平,劝慰道:“大王息怒,此乃天子诏令,纵有万般愤懑,切不可轻贱啊。”

“你让寡人息怒?寡人如何息怒?陛下真是好算计,整整二十五万百姓,这是要毁了梁国的根基啊!”梁王愤然起身,高声咆哮道。

殿上众臣无人吱声,梁王震怒也确实情有可原,即便梁国富庶,人口众多,但若生生被征募二十五万百姓前往边郡戍边屯田,定然元气大伤,不复今日之盛况。

“大王,天子诏令虽无法违背,也可暗地掣肘。再说我梁国百姓丰衣足食,如何肯去那边郡的苦寒之地?”羊胜待得梁王的情绪平复了几分,出言劝慰道。

韩安国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虞之色,对羊胜阳奉阴违的建议暗生不满,却没有立刻出言反驳。

梁王倒是面色稍霁,颌首认同道:“羊卿言之有理,只需将诏令迟缓公布些时日,待得入冬雪降,想来百姓们自然不愿远涉千里。”

“大王恕罪,臣昨日已命户曹属官将诏令张贴在梁国各处,想来如今百姓们早已尽皆知晓了。”韩安国上前几步,躬身请罪道。

“你。。。。。。”梁王气得浑身颤抖,拔出剑架上的三尺青锋,抵近韩安国的咽喉呵斥道:“你倒寡人真不敢杀你吗?!”

韩安国岿然不动,目光直视着梁王的双眼,缓缓道:“臣乃为天下万民计,虽死无憾!”

梁王死死瞪着他,牙关紧咬,眼中闪过数道寒光,却始终没有将利剑刺出。良久后,他收回长剑,喝道:“来人!将他拿下,关入大牢!”

殿内侍卫纷纷上前,将韩安国架起,拖出大殿。韩安国不发一语,任由侍卫施为,大有慷慨赴死的架势。

梁王心中无奈之极,面对此情此景,大有挫败之感。吴楚七国之乱后,景帝取消了王国自行任命官吏的特权,削减了王国的属官,王国的丞相改称为相,国相还负有监察王的使命,规定诸侯王不能管理民政,只能按朝廷规定的数额收取该国的租税作为俸禄。

原本梁王想任命羊胜为内史,却被窦太后阻止,并强硬指定了韩安国。前些日子,更是再次让景帝下诏,升任韩安国为梁国国相。如今想来,韩安国便是太后安插在梁国的心腹,身为孝子的梁王,自然不敢当真杀了韩安国。

“事已至此,为之奈何?”梁王铁青着脸,望着殿内面色各异的众多官吏,沉声问道。

公孙诡缓缓离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阴测测道:“往常朝廷的各类削藩之举,大王已一再忍让。怎知天子却被小人蒙蔽,得寸进尺,欲坏我梁国根基。殊不知困兽犹斗呼?如今我梁国有带甲之士十余万,只需举义旗,清君侧,各地诸侯王必群起响应。届时汇集数十万大军进逼关中,想必陛下会及时醒悟,远离奸佞的。”

此言一出,殿内群臣尽皆哗然。虽然梁王私下早已广募私兵,制作兵械,却从未将谋逆的盘算堂而皇之的宣之于众。如今公孙诡竟敢口出诛心之语,其中寓意实在值得玩味。

即便是梁王本人也是浑身一颤,皱着眉头道:“公孙将军勿要妄言,当今天子圣明,万民拥戴。寡人自当尽心辅佐,断不会行那谋逆之举。”

公孙诡见梁王没有呵斥,更未责罚,显然已有几分心动。他心中一喜,知道梁王心中已有计较,只是不便明言,随即识趣道:“是臣孟浪了,还望大王恕罪。”

梁王摆摆手,示意他起身,缓缓道:“寡人有些疲惫,诸位都退下吧。”

各怀心事的众人闻言,纷纷告退而出。

梁王斥退左右,静静的坐在主席上,望着空无一人的大殿,面色不断变幻,时而狰狞时而悲戚,甚是纠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四方云动

梁王刘武手捧淮南王刘安命特使送来的密函,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淮南国的国都寿春,居于梁国南方不过数百里之遥,与周亚夫辖下的沛郡和实际掌控的楚国到梁国的距离相当。只要淮南王肯出兵,骑兵可朝发夕至,步卒也可在数曰内赶到。两国兵力相加,周亚夫手上的兵力倒也不足为惧。

说起淮南国,可以算得上造反专业户。高祖朝,刘邦封项羽降将英布为淮南王,首置淮南王国。吕后诛杀了淮阴侯韩信,梁王彭越后,英布内心恐惧,随即起兵造反。英布造反失败后,获罪伏诛,高祖又改封皇子刘长为淮南王。

谁知才安生了没几年,到了文帝朝,刘长也是阴谋叛乱,事发被拘,谪徙严道邛邮,途中不食死。文帝所幸将淮南国一分为三:淮南、衡山、庐江,分别封给刘长的三个儿子,长子刘安继任淮南王,定都寿春。

如今,淮南王刘安又致函梁王刘武,撺掇他起兵造反,甚至替他联系了自己的三弟,衡山王刘赐。只待梁王刘武举旗造反,两人自当出兵响应。

“淮南王此意,济北王可曾知晓?”梁王沉默良久,对淮南王的信使雷被问道。

雷被思索片刻,躬身答道:“回禀梁王,我家大王从未提及此事,想来济北王是未曾知晓的。”

两人所提及的济北王,乃是刘安的二弟刘勃。刘勃当初被文帝赐为庐江王,因吴楚七国之乱,刘勃坚守无二心,甚至出兵协助朝廷讨伐叛军。叛乱平定后,衡山王入朝觐见,景帝以其劳苦功高,忠心可彰显,而地处南方的庐江国“卑湿”,遂徙刘勃王于济北,封为济北王,以褒奖他的功绩。

济北国都泰安,位于泰山南麓,居于沛郡东北也只有区区数百里。若是按照后世的几何构型,济北国——梁国——淮南国就是个等腰三角形,沛郡和楚国就恰好处在等腰三角形的重心位置。若是能说服济北王刘勃一同出兵,三面夹击之下,周亚夫便如瓮中之鳖,毫无辗转腾挪的空间。

梁王剑眉微皱,对于淮南王的顾虑,他也隐隐猜到几分。毕竟刘勃历来与刘安,刘赐两个兄弟不对盘,反倒是对朝廷一向死忠。若是冒然派人劝说,万一被他捅到天子耳中,反会坏了大事。

梁王摆摆手道:“你且先随内侍下去歇息,但寡人细细思量,再行回复。”

雷被赶忙躬身应诺,随宫里的内侍一同退出书房。行出很远后,他方才长舒一口气。适才书房内沉闷的气氛让他紧张不已,生恐梁王看完密函后,会勃然大怒,命人将他处死。

雷被本为江湖游侠,剑艺精湛,素有“淮南第一剑客”之称。后被淮南王刘安招入门下,与苏非、李尚、左吴、陈由、伍被、毛周、晋昌并称为淮南王府上的“八公”,乃是刘安招募的数千门客中,最具才华的八个人之一。

饶是如此豪侠,适才面对不怒自威的梁王刘武,却是冷汗直流,背上被浸湿了老大一块衣裳。其实这也是因为他入梁王宫,无法佩剑的缘故。作为一个剑客,离了宝剑,毫无防身之物,总有些心绪不宁。后世所谓的手中无剑,心中有剑,那纯粹是瞎扯淡。

“两位卿家以为如何?”梁王望向从屏风后缓缓行出的公孙诡和羊胜,眯着眼睛问道。

“大王可尽速回复淮南王,让他派使者前去游说济北王,便能试出淮南王的决心。即便是无功而返,也能将淮南王的退路完全封死。”羊胜阴险的微笑道。

公孙诡连忙摆手,反对道:“若是济北王上报朝廷,再出兵和周亚夫汇集一处,则我梁国危矣。”

“谋逆本就是行险之事,再说胶西王刘阏业已致函大王,言明要为其母栗姬复仇,诛杀皇后王娡和太子刘彻。有密函在手,刘阏还能脱了干系不成?”羊胜不以为然,缓缓解释道:“胶西国度高密城,恰好毗邻济北国之东。一旦大王起事,胶西王即便想要出兵,也要借道济北,方能与我军夹击周亚夫。如此看来,济北国无论如何也是绕不开,倒不如搏上一搏。即便不遂人意,顶多就让胶西王强攻泰安便是。”

梁王沉吟片刻,颌首认同道:“羊卿言之有理,派人说服济北王,成之则喜,败亦无忧。即便刘勃不识时务,只需胶西王出兵牵制住他,淮南,衡山两国之兵,足以抗衡周亚夫。寡人便可率梁国精兵,进逼函谷关。即便不能破关而入,也可将中原之地尽数揽入囊中,与朝廷形成东西割据之势。”

羊胜和公孙诡眼见道梁王心意已决,自是喜形于色。

羊胜稍稍平复下狂喜,复又进谏道:“如今梁国兵强马壮,大王声威正隆,想来各地诸侯必定群起响应。只是谋逆之名于大义有亏,需寻思个名头才是。”

梁王闻言一愣,觉得确有几分道理,忙追问道:“羊卿言之有理,不知有何妙计?”

“临江王刘荣前些年被册立为太子,当了整整四年的储君。他本身并无丝毫过错,却是一朝被废,朝中群臣本就存着不少非议。况且太尉窦婴当初便曾任刘荣的太子太傅,而周亚夫当初也是竭力反对陛下废掉刘荣的储君之位,方才失宠,赋闲在家年余,重新起用后,权势也是大不如前。”

羊胜捋着胡须,幽幽的继续说道:“若是大王要打出清君侧的旗号,莫过于将脏水泼到皇后王娡和太子刘彻的身上,要求陛下复立废太子刘荣。如此一来,不但师出有名,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毕竟对于储君之位的归属,朝廷的群臣未必都是铁板一块,恐怕连周亚夫都存着几分私心吧?”

“妙!实在妙不可言!”梁王听罢,不由拍案叫绝,大喜道:“羊卿实乃管仲之才,堪比我朝开国良相萧何。”

不得不说,羊胜的主意实在阴狠,而且直指要害。无论谁被立为太子之后,在太子的周围总有一些大臣在积极地支持他。这些大臣围绕在太子的身边,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太子一旦登基了,他们就成了拥立太子登基的有功之臣,有拥立之功,**厚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这样一群人,对于登基的太子来说,自然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对于废掉的太子来说,废太子和他周围的人就成了皇帝心中的心头大患。因为这些人随时可以把废太子抬出来,和新太子抗衡。位高权重的窦婴和周亚夫当初便是刘荣最坚决的拥护者,如今自然会被天子顾忌和排斥,甚至数次起了杀心。

“大王谬赞了,臣只求能辅大王成千古伟业,虽死无憾矣。”羊胜得了梁王夸赞,心中暗自得意,却没有显露出来,而是深深躬身道。

公孙诡见状,也急忙上前几步,一揖到地,表忠心道:“臣也是如此心思,愿为大王先锋,披荆斩棘,肝脑涂地!”

“好!好!好!”梁王缓缓上前将两人扶起,朗声笑道:“有两位贤卿相助,本王何愁大业不成?!”

是夜,三人促膝长谈,直至夜深月明,尚未尽兴。梁王遂留两人同榻而眠,将羊胜和公孙诡两个好基友感动得涕泪横流,激动不已。

翌曰,雷被带着数名梁王亲卫,轻骑出睢阳,朝寿春疾驰而去。随后,几队秘密的使臣队伍,身负梁王密匣,从睢阳城出发,向各地诸侯国纵马狂奔。尤其是前往临江国都城江陵的庞大骑营,尽是梁王帐中亲卫铁骑,一人双马,快若奔雷。

江陵城,临江王宫。

刘荣此时来回打量着桌案上的两份诏令,面色彷徨而畏惧。

其中一份,便是征民戍边的诏令,令临江国入冬前征募二十五万百姓前往朔方四郡戍边屯田。另一份,则是刘荣被控坐侵庙堧垣为宫,景帝征召他入朝觐见。

自景帝登基后,在各个诸侯国和各个郡的郡府所在地尽皆设立两种庙,一者为汉高祖刘邦的庙,一者为汉文帝刘恒的庙,尽皆称为祖庙。祖庙之中,筑有庙宇,围以高墙。庙的周围还有一些属于庙宇的地方,另用稍矮的围墙把它围起来。

临江王刘荣在扩建他的宫殿时,便是破坏了祖庙的围墙,侵占了祖庙的地方。当然,侵占的不是祖庙的内院,而是祖庙外面那个小围墙围的那块地。

侵占祖庙,自然算是违法。然而此事却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凭心证。毕竟只是破坏了外围矮墙,而没有真正的侵占到内墙内的庙宇之地。

刘荣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生姓又较为懦弱。即便当了几年太子,又在临江国当了两年多的诸侯王,如今面对景帝诏令中的严厉斥责和要求他尽速入朝的敕令,仍是惊慌失措,无所适从。

而从长安城疾驰数千里,前来颁布天子诏令的内侍,吩咐随行的诸多侍卫将临江国的群臣尽数阻挡在王宫正殿之外。自己则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临江王刘荣,眼中尽是凛凛寒光。(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刑讯逼供

廷尉府的刑房内,廷尉汲黯眉头紧皱,焦急的来回踱步。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汲廷尉,这羌人蛮子已审讯多日,为何还未招供?!”刑房的木门被推开,太子刘彻缓缓踏入。刑房的气味有些难闻,他不由皱了皱鼻子。

汲黯满脸尴尬,躬身请罪道:“下官办事不利,还请殿下责罚?”

刘彻摆摆手,看到半悬在木架上的羌人青年,背上已被鞭笞打得血肉模糊,只剩下半条命,却仍不肯开口招供,心中也知晓汲黯已是尽心尽力。

他扫视了一圈阴暗的刑房,疑惑的问道:“怎么此处只有鞭笞,没有其余刑具?”

汲黯闻言一愣,不解道:“除了鞭笞,廷尉府并未有其它刑具啊?”

刘彻讶异不已,后世的司马迁不就是在廷尉府被阉割的吗?怎么会没有其它刑具?!虽然恶名昭彰的满清十大酷刑尚未出现,好歹秦朝也该传下不少野蛮残忍的刑罚吧?若只有鞭笞之刑,碰到宁死不屈的硬汉,还怎么逼供啊?

刘彻上下打量了一番汲黯,见他确实不像在说谎,只得疑惑的问道:“难道廷尉府没有黥(刺面并着墨)、劓(割鼻)、刖(斩足)、宫(割势)等肉刑?”

汲黯面色微变,讪讪道:“下官倒是通晓诸多肉刑,只是与汉律不符。廷尉府掌天下律法,这执法犯法之举,不好施为啊。”

刘彻双眉一扬,不由来了兴致。追问道:“汉律中没有肉刑?孤王倒还从未听闻此事。”

“大汉立国之初,承袭先秦刑罚律法,刑罚以肉刑为主,秦之各种死刑也尽皆沿用。”汲黯稍微整理下思路,缓缓解释道:“直至先皇文帝下诏废除肉刑,随即改革刑制。”

了小半个时辰,刘彻才了解到汉文帝实行刑制改革的始末。

刑制改革起源于一次案件,当时齐国的太仓令淳于公犯罪要被处以肉刑,他只有五个女儿,没有儿子。小女儿缇萦便陪同父亲到了京城长安。向文帝上书,说愿意去做官奴,以赎父亲的肉刑。

文帝很感动,又怜悯她。遂发布了一道诏书说:“刑至断肢体。刻肌肤。终身不息”,是“不德”,要求改革刑罚制度。让丞相张苍和御史大夫冯敬商议改革方案。方案将原来要执行的墨刑、劓刑和斩左、右趾改成笞刑和死刑。

“夏禹以降,诸朝尽皆广施肉刑。所谓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册;周有乱政,而作九刑;暴秦刑律更是及残忍桀戾。唯有先皇以徳治世,废除肉刑,实乃仁慈爱民的千古圣君。”汲黯用烂大街的歌功颂德,结束了他的讲述。

刘彻表面上颌首认同,心中却是腹诽不已。从皇帝老爹身上,他就能得知咱老刘家出不了什么好东西,文帝刘恒所谓的仁慈爱民有极大的可能是瞎扯。对于刘恒刑罚改革的历史背景,刘彻多少能猜出几分。

汉初时,百废待举,民生凋敝,需要更多的生产力。而受过肉刑人身体受到过不同程度的破坏,劳动力必然下降。而从法制经验来看,受过肉刑的人在外形上有明显的特征,几乎肯定会一辈子受人歧视,很容易会萌发破碗破摔甚至报复社会心理,对社会治安没有好处。

这两条恐怕才是刘恒改革的深层考虑。当然,无论刘恒当年是怎么考虑的,都必须承认他确实是一个伟大的皇帝。刘恒的刑罚改革,使华夏刑罚制度开始迈向文明。这是刘恒的一小步,却是华夏的一大步。

刘彻自然不会把心中所想宣之于口,穿越十余年来,他多次领教了古人的狡诈和阴险。若说老奸巨猾的大汉群臣不了解先皇文帝的真实想法,那纯属扯淡。他沉吟片刻,淡淡问道:“如此说来,廷尉是没有其他法子让此獠开口招供了?”

汲黯面露尴尬之色,却也只得无奈的点点头。他本就是个极为尽忠职守之人,要让他执法犯法,破坏原则,他宁可辞官不作。

刘彻耸耸肩,并未有丝毫意外。当初他向皇帝老爹举荐汲黯升任廷尉,执掌天下刑律,便是看重了他不惧权势,注重志气节操的个性。他丝毫不以为意,微笑道:“既是如此,便将此獠押往中尉府,交由中尉张汤审讯吧。”

汲黯长舒一口气,并未有丝毫不满。张汤的酷吏之名如今早已传遍京畿各郡,其累累恶名丝毫不逊当年的郅都,即便是满朝文武,也尽皆闻之色变。这刑讯逼供之事,还是交由酷吏来做比较适宜。

至于犯人的调令,却根本不需要。只因这个羌人青年乃是太尉窦婴亲自押送进廷尉府,并由景帝下诏严加看管,尽速审讯,太子刘彻更是不断前来询问审讯的进度。这样的钦犯,不会有丝毫的记录。即便在廷尉府中,也甚少有人知晓,否则也犯不着汲黯亲自到刑房聆讯。

刘彻转身,缓缓走出刑房,对侍立门边的内侍李福吩咐道:“让孤王的亲卫将他押送到中尉府,另外派两个御医好生医治,莫让他死了。再召中尉张汤入宫,孤王要细细嘱咐他几句。”

李福赶紧应诺而去,照着刘彻的吩咐将诸般事宜处置妥当。而紧随刘彻身后的汲黯闻言,心中对这刑房中的羌人青年不由又多了几分好奇,能让皇帝和太子都如此着紧,恐怕来头不小啊。

未央宫,御书房内。

景帝听完刘彻的讲述,眯着眼睛,幽幽道:“如此说来,这羌人蛮子倒还算硬气。若不是此事过于蹊跷,倒可以赐他一死。”

刘彻点点头,无奈道:“此人乃最后的线索了,窦婴押送进京的数十边将,大多出身陇西豪强世家。诡异的是,在狱中自尽的数人,竟然皆是出身南方的内郡。照理来说,放羌人入关的不该是他们啊,要畏罪自尽也该是陇西将领吧?”

景帝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猜测道:“或许放羌人入关的不是陇西将领,却是这些南方的将领。陇西豪强虽往西羌诸部偷运粮草,但却一直恪守朝廷的底线,怎会突然冒着夷灭九族的风险放羌人入关?”

“儿臣也如父皇一般想法,陇西豪强私通羌人的时日不短,早在先秦便是如此。对于历朝多加安抚的底线,他们也是心知肚明。即便是私运粮草的勾当败露,也不至于抄家灭族。何至于受人要挟,私放羌人入关,犯下朝廷的大忌,于理不合啊。”

刘彻颌首认同道,虽然皇帝老爹借势剿灭了陇西豪强,却并不代表军中将领私通羌人一事就此完结。不彻底查明真相,当真是如鲠在喉,让人心中不安啊。

“南方。。。。。。南方。。。。。”景帝揉着眉心,嘴里喃喃道,南方各大势力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却仍没有丝毫头绪。

刘彻也是绞尽脑汁,沉思良久,方才缓缓道:“儿臣倒是想到一件事,总觉得两者之间有些关联。”

“哦?”景帝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睛,摸着下巴道:“皇儿且说来听听。”

刘彻稍微整理了思绪,缓缓道:“父皇可还记得雁门之役?匈奴军臣单于败走雁门边塞后,太守郅都的奏报上曾特意提及,匈奴人手中出现了大批精良的攻城器械,比我汉军最精良的器械也毫不逊色。尤其是云梯的构造,更是闻所未闻,恐怕只有失传已久的秦朝攻城梯才能与之媲美。若要论起里通外国,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些关联?”

景帝猛地睁开双眼,狭长的眼睛里迸射出噬人的寒光,阴森森的沉声道:“皇儿的顾虑确有几分道理。吴楚之乱后,各地诸侯王势力已大不如前,敢再勾结匈奴和羌人的更是少之又少。何况他们也都是刘氏宗亲,若不是丧心病狂之人,恐怕也不会将国之利器交到匈奴人手中。南方到底还有谁人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举?莫不是以为朕不敢血洗南疆不成?!”

刘彻被皇帝老爹突然爆发的王霸之气吓了一跳,急忙劝慰道:“父皇无需动怒,所幸尚有那羌人蛮子知晓个中内情。只需严加审问,定能顺藤摸瓜,将贼子一网打尽!”

景帝平复下心中怒意,摆手道:“既然你已命人将他押往中尉府,就交由中尉张汤审讯吧,让他莫辜负了朕的信任。”

刘彻自是应诺,复又和皇帝老爹交谈几句,便告退而出,回到太子/宫。

中尉张汤已在太子的书房内等候多时,见到刘彻跨步而入,赶忙上前躬身行礼。

刘彻没有心情跟他客套,接过李福递来的茶水,狠狠灌了一壶,随即附在张汤耳边细细的嘱咐了一番。

张汤的眼睛愈发明亮起来,脸上露出讶异和惊喜急剧交织的怪异神色。他仔细的聆听完刘彻的训示,沉吟片刻,复又将一些不甚清楚的地方低声提出,向刘彻请教。

刘彻倒也不藏私,将午间小寐时在脑海中查阅出来的满清十大酷刑,再加上华夏历朝历代的各种逼供的法子都尽数传授给张汤。

当然,刘彻只是口头讲述。此类东西若是整理成册,一旦传扬出去,暴虐太子的名头足以让刘彻遗臭万年,甚至连太子的位置都不一定保得住。

良久后,颇有些迫不及待的张汤匆忙告退而出,随行的还有太子詹事府的几名御医,专门监督张汤,免得他掌握不好分寸,把钦犯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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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太后相召

长乐宫的侧殿内,窦太后面带悲戚之色,默默的听取着内侍的奏报。请使用访问本站。梁国国相韩安国已被梁王刘武关入大牢,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窦太后长久以来试图避免两个儿子间出现兄弟相残的悲剧,甚至不惜多次为小儿子梁王刘武谋取储君之位,不料反而更激起了景帝对梁王的忌惮和猜疑,终于借着募民戍边的由头,逼着梁王走上了和朝廷对抗的道路。

对于征募四个诸侯郡国百姓戍边的诏令,窦太后无疑是极为反对的。已被封王的汉室宗亲,除了庆幸自己尚未被皇帝陛下惦记上外,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唯恐这是皇帝新一轮削藩的起始。

倒是其余内郡的世家豪强纷纷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甚至隐隐表现出支持景帝的态势,毕竟他们也不想朝廷从自己家族所在的郡县征募百姓,如今皇帝要从四大诸侯国征募,实在是妙不可言。

在此等情形下,大汉朝堂不由显得有些怪异。原本泾渭分明各大势力,只因这个诏令,竟相互交织在一次。保皇派内有不少人对皇帝此诏提出了质疑,但却又有不少外戚站出来表示赞同皇帝的旨意。

汉初是一个社会经济逐渐恢复发展、思想文化相对自由的时期。政治上,刘汉皇朝日加巩固,但诸侯王的势力也在扩张,分裂因素不断增加;思想文化上,诸子之学复起,士人的活动有一定的自由度,虽然不比春秋战国时期任意驰骋。“合则留,不合则去”,但也可以讲议集论,著书立说。朝堂重臣自然敢直抒胸臆,即便惹恼了皇帝,顶多不过就是被勒令回家停职反省罢了。

因此,无论是景帝还是窦太后,都无法抑制朝堂上对己方不利的言论,只能任由群臣争执不断。对如此局面,成竹在胸的景帝自然以拖待变。只要没人敢出言抗旨不尊。他自岿然不动,每日早朝皆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大殿上的群臣争论得面红耳赤,心中别有一番趣味。

窦太后却是心急如焚,眼见随着时间的推移。梁王的种种所作所为已隐隐表露出试图抗旨的态势。怎不叫她忧心不已?她从区区宫女。最后能攀上皇后的宝座,并将自己的大儿子扶上帝位,自然深谙权谋之道。知子莫若母。对于大儿子景帝虽外表宽厚,但内心狡诈阴戾,刚愎自用的本质,她也看得很清楚,断断不是率直随性的小儿子梁王刘武可以匹敌的。

“去把太子请到仁孝殿,就说哀家想念得紧。”窦太后听完从梁国打探来的密报,不由长叹一声,对内侍吩咐道。

刘彻刚刚下了早朝,回到宫中。当他得知太后召见,心头不由咯噔一下。他昨日傍晚刚刚前去探望太后,只隔了十来个时辰,就“想念得紧”?实在有些诡异。他让窦太后的内侍稍等片刻,换下朝服,穿着简服便装前往仁孝殿。

仁孝殿,这座落成不过两年的奢华宫殿,乃是刘彻被立为太子后为窦太后特意兴建的。虽然刘彻当初存着向大汉权贵推广诸多新鲜事物的考量,但确实也出自孝敬祖母的想法。无论是立意还是殿内的布置,都让窦太后欢喜不已,因此大多时候都居住于此,只有正式场合才会回到长乐正殿。

寝殿之内,窦太后看着宝贝孙子笑意盈盈的小脸,原本郁结的心情也稍微平复了几分,语带戏谑道:“不错,不错。一日不见,彻儿似乎又结实了不少。”

刘彻苦着脸,毫无形象的瘫倒在侧席的席垫上,满脸无奈道:“皇祖母说笑了,父皇近来逼着御厨给孙儿专做肥腻的吃食,如今孙儿是闻肉色变啊。”

窦太后见惯了他的惫懒模样,非但不以为意,反而甚是喜爱。她缓缓起身,上前几步,索性直接在刘彻的身边坐下,抚着他的小脑袋,不再言语。

刘彻不由浑身一紧,偷偷瞄了太后一眼,却看到她已有些浑浊的眼中满是疼爱,却又带着几分悲戚。刘彻心中长叹一声,随即放松了本能的戒备,体会着这难得的天家亲情。刘彻前世自幼父母双亡,祖父又公务繁忙,个性严厉,他实在没怎么体会过亲情。穿越十余年来,若说刘彻对谁人尚有几分真情,生母王娡自然排在首位,对皇帝老爹和太后也有几分亲情。

政治斗争自古以来便是极度血腥的,刘彻自然也不会有妇人之仁。但即便将来他主导的一系列改革不可避免要和窦太后为首的保守派势力产生激烈的碰撞,他也不希望将这难得的亲情彻底泯灭殆尽。

良久后,窦太后微叹一声,幽幽道:“彻儿,你对皇叔刘武也如皇帝般忌惮吗?”

刘彻浑身一震,缓缓坐直身子,低着头沉默片刻后,方才轻声反问道:“皇祖母认为彻儿该如何看待皇叔?”

窦太后看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宝贝孙儿,脸上浮现出怅然若失的神色,颤声道:“如此说来,皇帝的做法,彻儿也是认同的?”

刘彻狠下心肠,重重的点了点头:“父皇此举,想来可一举解决各地诸侯拥兵自重的隐患,对社稷长存,江山永固可谓良策。”

窦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略带冷意道:“为了解决隐患,便要将胞弟逼上绝路,还是良策?”

刘彻缓缓抬头,注视着太后的双眼,认真道:“皇祖母言重了,父皇意在削藩,并未逼迫皇叔自绝于社稷。”

窦太后见状,不由怒极反笑:“你道哀家老眼昏,看不清皇帝的用意不成?他之前各种削藩之举,哀家虽不甚赞同,却也从未掣肘。然而此番,却是做得有些过了!”

刘彻微微摇头,劝慰道:“皇祖母息怒,如今父皇诏令已下,天子一言九鼎,断无食言的道理。只希望皇叔能悬崖勒马,勿要再一错再错了。”

窦太后猛然起身,面色铁青的俯视着正襟危坐的刘彻,气得浑身发抖,冷声道:“这便是你给哀家的答复?”

刘彻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不忍,却随即恢复了坚定。他伏下身子,砰砰砰的连叩三下响头,方才抬头注视着太后,缓缓道:“皇祖母恕罪,孙儿乃是大汉储君,身负社稷,断断不敢因私废公!”

窦太后赫然看到刘彻的额头上紫青一片,眼中却满是执意,不由倒退几步,气势为之一滞。整个寝殿内瞬间陷入了深深的沉寂,气氛极为压抑,让人透不过气来。

良久后,窦太后仿佛再也支撑不足,身体有些摇晃,眼见就要跌倒。眼明手快的刘彻急忙起身,扶住太后的臂弯,稳住她的身形。

窦太后本能的想甩开刘彻的手臂,却没有成功。望着眼前这个几乎已和自己一般高的宝贝孙儿,她突然发现,原本承欢膝下的小家伙如今已逐渐长大成人。羽翼渐丰的他,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雏鹰,已不再是那个调皮捣蛋的惫懒孩童。

窦太后第一次真正的开始审视起刘彻,以往的刘彻在她眼中,即便聪慧异于常人,多有惊艳之举,却仍是个孝顺乖巧的小家伙。然而,此时的刘彻在她眼里,多了几分天家子的无情和固执,无疑是极为陌生的。甚至让她隐隐感到,自己从未真正的了解这个孙子,这个多年来似乎隐忍不发的稚嫩少年。

刘彻没有言语,而是扶着窦太后缓缓坐下,随即静静低着头,跪在她的身前。

窦太后平复下心中烦乱的思绪,看着刘彻乌青的额头,仍不由有些疼惜,她幽幽叹息道:“罢了,哀家会遣人尽力说服武儿,让他依照皇帝的诏令,尽速征募百姓,前往边郡戍边。哀家有些乏了,你且回去好生治伤,莫要在额角上留下疤痕,否则更失了威仪。”

刘彻没有言语,又伏下身子,连叩三下,随即起身告退而出。

出了仁寿殿,刘彻望着高远晴朗的天空,深深呼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窦太后只提及征募百姓,却没有言明要劝梁王解散私兵,入朝觐见,定然无法让皇帝老爹满意的。即便是刘彻本身,也无法容忍梁王为首的诸侯王继续拥兵自重。

手足相残?景帝和梁王的恩怨尚未了结,刘彻便要面对自己的长兄,废太子刘荣了。他遥望南方,估摸着被押送进京候审的临江王刘荣,很快便要抵达长安城。

和历史记载的一样,景帝没有将刘荣侵占祖庙的案子发送宗正府和大理府,也没有责成廷尉府查办,而是极为怪异的移交到中尉府。唯一不同的是,历史上审理刘荣的是中尉郅都,而现今的中尉却是张汤。然而两人皆属忠心耿耿的酷吏,想来贯彻景帝的意图也是毫无二致的。

刘彻这个闯入历史风暴中的小蝴蝶,恐怕也无法改变刘荣最终的命运。只希望张汤能做得比史上的郅都周全些,否则又要绞尽脑汁寻找能接替中尉一职的人选。各地诸侯王如今动作频繁,掌管十万北军,戍守京师的长安中尉,无疑是极为重要的,必须要任命有真材实料的忠君之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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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风雨飘摇的梁国

梁国睢阳王宫,梁王刘武看着大殿之上,皇帝派来斥责他的使臣,心中怒焰滔天。请使用访问本站。自打他将梁国国相韩安国关押入狱,短短数日间,景帝连续十数次下旨,派遣使臣前来训斥。

前后十数拨使臣都带着郎中令吴成派出的大批郎卫,所谓“冠盖相望於道”,指的就是后一批使臣的队伍甚至可以看到前一批使臣的车驾冠盖。络绎不绝的使臣队伍,不断的挑衅着梁王刘武忍耐的底线,即便是入夜,新到的使臣也带着郎卫直闯宫门,硬逼着梁王亲自露面接旨。

梁王拥兵十余万,自然不惧怕使臣随行的区区数十郎卫,然而他却不敢有丝毫动作。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些使臣和郎卫都是景帝派出来的死士,目的就是逼着梁王尽快抉择。若是想服软就立马释放韩安国,征募百姓,遣散私兵,入朝请罪;若是想造反就简单了,直接砍了这些使臣和郎卫,做好抵御朝廷讨逆大军的准备。

派往临江国联系废太子刘荣的密使尚未回报,淮南王也尚未说服济北王刘勃,梁王刘武压根不敢在此时起兵谋反,只得放任皇帝的使臣在梁国横行无忌,大肆联系梁国官吏,甚至数次夜闯王宫宣旨。

数日来,梁国王宫的宫门守卫最是为难,面对手持天子诏令和符节的使臣,他们压根不敢上前阻拦,否则便是剑戟加身,血溅五步。使臣们毫无顾忌的在王宫内诛杀一切胆敢阻碍宣旨的宫廷侍卫,甚至是梁国官吏。即便是梁王恨不得生啖其肉,却也不得不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阻拦朝廷的使臣。

如此一来,使臣们的气焰更是嚣张,不分昼夜的叩宫宣旨,让梁王刘武连用膳如厕都不得安宁,更别提睡个安稳觉。几日下来,梁王自是面色憔悴,困倦不堪,胸中极力压抑着的怒火仿佛随时都会喷薄而出。

今日清晨。使臣更是持天子符节。将梁国官吏尽数召往正殿,当众宣读皇帝诏令,狠狠的落了梁王刘武的脸面。

待使臣宣旨完毕,梁王刘武看着殿内面色各异的梁国官吏。不由面色通红。羞怒不已。宽大的袖袍内。他的双拳紧握,指节泛青,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只有疼痛感方能让他压抑下心底的屈辱和愤怒,不至于失去理智。

“王爷既已接旨,还望遵旨行事。若是再抗旨不尊,下官只有依律押送王爷入朝领罪了。”使臣皱着眉头,瞟了沉默不语的梁王一眼,冷冷道。

“大胆!”

“放肆!”

梁王的谋士和家臣纷纷上前大声呵斥,不少性情粗暴的人更是磨拳搽掌,仿佛只待梁王一声令下,便要将大殿上的使臣撕成碎片。

使臣目光清冷的环首四顾,举起手中的符节,略带戏谑的不屑道:“谁给你们的狗胆?刚斥骂本官,莫非是不尊天子钦赐之节?!”

众人闻言,气势不由一滞,纷纷退回原位,唯有几个莽撞之人,反而受了刺激,双眼通红如被激怒的公牛一般,挥舞着手上的笏板,作势要上前围攻使臣。殿外护送使臣前来的郎卫见状,毫无顾忌的抽出佩剑,蜂拥而入。

噗噗噗!利刃入肉声连续响起,几颗斗大的头颅高高抛起后复又滚落在地,压根来不及闭上的双眼中仍保留着惊骇和讶异,显然他们直到死前,也尚未弄清状况。无头尸身轰然倒地,大量的血液四处溅射,喷洒在官吏的身上和光洁的地面上。

一些文官和谋臣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纷纷惊叫出声,匆忙闪避那漫天的血雾。大殿登时乱作一团,唯有适才冲进殿内的郎卫,瞬间诛杀意图危害使臣的贼子后,迅速围成一圈,将使臣牢牢护在中央,和闻讯赶来的大批梁国宫廷侍卫对峙起来。

使臣和郎卫们面对四周如林的枪戟,非但没有丝毫畏惧之色,眼中反而迸射出些许狂热和兴奋。

砰!梁王刘武将身前的桌案狠狠踹翻,望着混乱不堪的大殿,几欲发狂。

“将他们都给寡人砍了!”失去理智的梁王怒吼道,额头上青筋爆出,两眼喷射出无尽的凶焰。

吵杂的大殿瞬间沉寂下来,众多官吏尽皆噤声不语。梁国侍卫更是高举手中的长戟,就要向前刺出。

“且慢!”千钧一发之际,殿外传来一声急切的制止声,羊胜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

梁王剑眉一扬,正要出言训斥,却见羊胜丝毫不顾礼仪,三步并做两步,直接来到梁王身旁,附在他耳边快速禀报了几句。

梁王原本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庞,瞬间一沉,复又急速的变幻几次。他极力平复了思绪,咬着牙摆摆手,下令道:“将使臣送去馆驿好生歇息,寡人今夜再设宴款待。”

话音未落,他一挥衣袖,转身朝后殿走去。羊胜赶忙朝殿上的公孙诡招招手,示意他跟自己一同跟着梁王前往后殿。

殿内剩余的众人不由面面相觑,满是讶异的神色。也有不少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梁王当真就地诛杀朝廷的使臣,在场的众人都脱不了干系,将来被抄家灭族也不是没有可能。反倒是逃得一命的使臣满脸失望的神色,似乎没能为国捐躯,是很大的遗憾。想来也是,汉初最重名节,能死国的使臣,必能名留青史,对于士人而言,实在是极大的诱惑。

后殿的书房内,梁王铁青着脸,看着羊胜呈上的密函,略带慌乱的问道:“怎会如此?胶东王刘端此时尚在长安,胶东国怎会出兵胶西国都高密城?”

羊胜不敢怠慢,出言解释道:“根据密探来报,皇帝近日连发十余道诏书,召胶西王刘阏入朝觐见。胶西王心生畏惧,自然不肯奉召。朝廷使臣随即前往胶东,持天子密旨,令胶东诸将尽出郡国之兵,讨伐叛逆,如今数万胶东大军想来已抵达高密城下。”

梁王皱眉不语,沉吟片刻,复又问道:“济北王刘勃可有动静?”

“淮南王已遣使前往济北说项,尚未回复。”羊胜躬身道。

公孙诡见梁王面色郁结,急忙劝慰道:“大王无需担忧,形势虽不尽如人意,然而我梁国周边诸郡,除了沛郡周亚夫外,尚未见有其余动向,想来朝廷还不敢对我梁国动兵。”

梁王摇摇头,叹息道:“卿家不了解皇帝的性子,寡人的这个兄长,自幼便是心思缜密,隐忍阴戾,宛如草丛中的毒虫,不击则已,一击必致命。如今他敢如今逼迫寡人,定然早已做了全盘的考量,可让我梁国万劫不复。”

羊胜和公孙诡还要出言劝慰,却见梁王从桌案上取出一份绢帛,无力道:“母后也已颁发懿旨,尽是斥责之言,要寡人尽速释放韩安国和邹阳二人,由他们统领梁国所有政务,还召寡人入朝觐见。”

羊胜和公孙诡不由大惊失色,齐声道:“万万使不得啊!”

羊胜更是急声道:“如今皇帝早已将大王视作大汉的褥疮,欲除而后快,大王万万不可亲身犯险啊!”

梁王长叹一声,面色悲戚道:“有母后和皇姐代为说项,皇帝必不敢诛杀寡人,顶多就是幽禁长安;若是当真逆势而为,万一失败,便是身死国灭的下场啊。”

羊胜二人还要说些什么,梁王的贴身内侍却躬着身子走了进来,递上一个密匣道:“禀大王,有密函到。”

梁王接过密匣,也没心思验看,取过匕首刮开火漆,取出里面的绢帛,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眼。他刚刚将绢帛放下,却猛然脸色一变,仿佛想到了什么,复又拿了起来,仔细阅看。

砰的一声闷响,原本长身而立的梁王突然瘫倒在地,如同全身骨骼尽皆被瞬间抽掉一般。

大惊失色的内侍急忙上前搀扶,却被梁王推开。梁王艰难的起身,颤颤巍巍的站直身子,将手中的绢帛递给满脸讶异的羊胜二人。

羊胜急忙取过密函,和公孙诡二人一齐阅看。两人急速看完后,只觉天旋地转,几乎透不过气来。

根据密函所述,沛郡太守领楚国国相周亚夫,前日已然就任豫州部刺史,掌监郡,即负责监察颍川郡,汝南郡,鲁国,赵国,沛郡,梁国,楚国的行政事务。

汉代刺史制度是对秦代监御史制度的继承,文帝以御史多失职,命丞相另派人员出刺各地,不常置。然而一旦任命,便是代表着重大的军事和行政动作的前奏,部刺史的权限极大。宛如不常置的大将军是一样道理,甚至可以说部刺史相当于一州之地的大将军。

如今周亚夫任豫州刺史,所属各郡将梁国死死包围。而他又身为楚国国相,鲁王刘余和赵王刘彭祖如今均长居京城,鲁国和赵国政务尽皆交由朝廷代理,自是惟周亚夫的军令是从。可以说,如今的梁国就是豫州的一个孤岛,四周环绕着周亚夫的锋利爪牙。

周亚夫此时已可掌控三大内郡和三个诸侯郡国的兵力,即便淮南王刘安和衡山王刘武举国之兵来援,双方兵力也不过将将持平。唯有济北王刘勃也能出兵响应,攻占鲁国,直插沛郡,方有一线生机。然而淮南王遣使说服刘勃的使者至今尚未回复,怎么不让梁王和羊胜二人彷徨忧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刘荣投缳

巍峨的函谷关不但扼守住了中原与关中的交通要道,更将中原暗潮汹涌的形势挡在关外。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即便中原各地已是剑拔弩张,关中百姓仍只看到一片欣欣向荣的和谐。

长安城的权贵们却是消息灵通,不少世家豪门甚至已不可避免卷入了这场政治漩涡,宛如当年景帝启用晁错削藩时的情形并无二致。唯一不同的,便是长安权贵们此番大多站在了景帝的一边,为此次削藩摇旗呐喊。

自从去年秋天的雁门之役以来,汉军连续几场大捷,不但尽复河朔,还获得了大量的战俘和牲畜。大汉立国不过数十载,马上得天下的彪悍噬血之风尚未褪尽,甚至一些当初跟随高祖征战天下的泥腿子还未完全死绝,对于战争并不畏惧,反而舔着嘴唇盘算着战后的收益。

如今的情势表面上尚不明朗,但老奸巨猾的权贵们尽皆心中有数。皇帝陛下偕数次大捷之威,坐拥关中和各大边郡的数十万百战雄兵,外有周亚夫手下数郡大军,断断不是区区几个诸侯郡国可以抗衡的。中原各诸侯王的私兵久疏战阵,哪怕日夜勤加操练,也不堪大用。当初吴楚七国之乱,周亚夫凭着区区十余万精兵,便打得七大诸侯王屁股尿流,不足三月就全都呜呼哀哉了。

如今皇帝陛下的诸般动作,无非就是想将内战产生的危害降至最低。毕竟明眼人都能从进展神速的西北大道修筑工程看得出来,景帝对西羌诸部存了啥心思。此时的大汉权贵们。除了少数因削藩而利益受损的诸侯王,谁都不想给皇帝陛下添乱,甚至希望早点解决梁王等人,尽速整军备战。以便他日进军西羌时,能在未来巨大的战后收益中分到一杯羹。

和北阙甲第的权贵们亢奋情绪不同,皇家庄园内的鲁王刘余,拿着刚收到的几封密函,吓得面无血色。他匆忙命人将两个同母所生的皇子,江都王刘非和胶东王刘端请来,希望他们帮着出出主意。

由于景帝将西北大道的筑路计划交由刘非督办。他每日繁忙不已。还要掌管皇室实业集团的各项商务,实在分身乏术。今日被刘余请来,他连茶水都顾不得喝,便让刘余直接进入主题。节省时间。

刘余本就患有口吃。此时更是急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赶忙颤颤巍巍的将密函交到两个胞弟手中,让他们自己阅看。

刘非见状,猜到事有蹊跷。赶忙息了随意应付的心思,略带忐忑的接过那一摞绢帛。他才仔细扫了一眼绢帛上的内容,就惊呼一声,仿佛摸到了通红的烙铁,猛地将绢帛甩到地上。

这些密函尽皆是鲁国官吏秘密上呈鲁王刘余的,提及新任豫州部刺史周亚夫接管鲁国政务之事,对此表达了极大的愤慨,甚至隐隐还有希望鲁王尽速归国,联系其他诸侯王以对抗周亚夫的意思。

“皇兄,你要害死俺们啊?!”刘非乃是极聪明之人,自然知晓这些密函的危险性,不由摇头苦笑道。

刘余急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道:“为兄也。。。也知。。。事关。。关重大,才找。。。你。。。们。。。前来。。。来商议。。。”

刘非实在心焦不已,急忙打断他的话:“就是找俺们商议,才是大错特错!历朝历代最忌皇子私下勾结,何况今日俺们哥三还是一同谈论这些大逆不道的密函,若是让父皇知晓,定然死无葬身之地了!”

刘余闻言,不由亡魂大冒,几乎吓晕过去。他浑身哆嗦着,喃喃道:“然。。。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刘非皱着眉头,不发一语的来回踱步。反倒是一旁的胶东王刘端,饶有趣味的翻看着手上的几封密函,若无其事道:“两位皇兄多虑了,俺和八弟也都收到了各自封国的密函,算不得大事。”

刘余和刘非闻言,尽皆讶异不已,仔细想想却又合情合理。毕竟胶东国此次出兵征讨胶西国,赵国也由周亚夫监管,两国的官吏自然也会心有不甘,密报胶东王刘端和赵王刘彭祖。

刘非急忙追问道:“既是如此,为何从未见你二人提及?你们是如何处置的?”

不擅言谈的刘余也是面带埋怨的死盯着刘端,却又希望他真有解决的法子。

刘端将密函随手放在桌案上,阴恻恻的笑道:“自然是将这些密函亲手送到太子手中,让他转交父皇御览。”

刘非哑然无语,刘余更是满头冷汗。这招够毒啊,甚至能算六亲不认了。毕竟敢来函撺掇诸位皇子暗中掣肘周亚夫的封国官吏,大多都是原本的心腹之臣,甚至不少是诸位王妃的姻亲。一旦将密函呈交皇帝,恐怕免不得要将诸位皇子留在封国内的近臣血洗一番了。

刘余面露犹豫,略带颤抖道:“真。。。要。。。如此?”

刘端满脸阴戾,撇撇嘴道:“眼见大祸临头,俺们某非还要包庇这些逆臣贼子不成?!想来如今周亚夫已然血洗了胶东国和赵国的官场,若是皇兄还有妇人之仁,俺可就只能敬而远之了,免得惹祸上身!”

刘非自是连连点头,三人虽都是程夫人所生,性格却有极大差异。刘余敦厚,刘非精明,刘端阴狠暴戾。刘非丝毫不怀疑刘端会六亲不认的独善其身,更不希望刘余将他也拖下水。如今他身为皇室实业集团的董事长,掌管数千亿巨资,可谓位高权重,即便是长安权贵见了他,也是点头哈腰,不敢有丝毫怠慢,可比从前做个终日提心吊胆的诸侯王强多了。

刘余见两位胞弟达成一致,也只得无奈的点头应诺。他平日沉迷于飞鹰走狗。不务正事,本就对如今豪奢的安逸生活满意至极,对权势没有丝毫恋栈,自然也对那些不识时务的鲁国官吏恼怒不已。

当着刘非和刘端的面,他找来匣子,将密函尽数封存。随后便带上侍卫,亲自入宫面见太子。刘非和刘端皆是长舒一口气,随即各自回府,权当毫无此事。

是夜,景帝看着太子刘彻呈上的鲁国密函。满脸欣慰之色。显然如今诸位皇子之间和谐的状态极为满意。虽然自古帝皇多冷血,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能不流血自然是最好的。

景帝缓缓起身,望着苍茫的天际。突然一股悲戚袭上心头。如今胶西国都高密城已被重兵包围。在他的密旨里。对胶西王刘阏的处置,是死活不计。加上如今已然押送入京,正关押在中尉府的废太子刘荣。也是留不得。栗姬所生的三位皇子,恐怕最后只能留下被幽禁宗正府内已两年有余的河间王刘德。

按照后世的说法,栗姬乃是景帝的初恋,最年长的三位皇子都是她生下的。为她留下最后一丝血脉,便是景帝最大的底线了。

而此时的长安中尉府大牢内,临江王刘荣已是面容枯槁,眼中布满了血丝。中尉张汤特意将他关押在刑房隔壁的单独囚室,每日从刑房传来的鞭笞声和惨呼声,让本就心中惊惧的刘荣几欲崩溃,多日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恍惚间,他回想起被押往长安时的情景。当日刘荣一行由江陵北门出发。上车后,粗重的蒙铜车轴竟诡异的猝然折断,只能就地换车而行。前来送行的众多官吏和江陵父老见状,尽皆涕泪横流,低声议论道:“吾王不反矣!”

由此可见,即便是寻常百姓都能猜到,刘荣此番进京,恐怕凶多吉少。到达长安后,刘荣数次要求觐见皇帝和窦太后,都被随行的郎官拒绝。待得进了中尉府的囚室,中尉张汤更是命人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与刘荣交谈。

狭窄而阴暗的囚室内,除了隔壁刑房传来的恐怖声响,便只剩下刘荣本人时而粗重,时而虚弱的呼吸声,让他几欲发疯。

就在刘荣奄奄一息之际,囚窗处传来了悉索之声,一副笔墨白绢帛递了进来,同时一张黝黑的大脸露出:“王爷,俺受太尉之托,给王爷送笔墨来了。”

刘荣骨碌一声,匆忙来到囚窗前,声音嘶哑的问道:“太尉窦婴?是太傅让你送来的?”

来人点头道:“王爷要写什么,快些写吧。太尉特意嘱咐,不可写给皇上,而要直接写给太后!”

刘荣面带疑惑,接过笔墨绢帛后,急忙问道:“这是为何?”

来人语带焦急道:“既是太尉吩咐,王爷照做就是。俺不能久待了,得赶紧走。待王爷写完,自会有人来取。”

话音未落,来人已悄然离开。

刘荣心知刻不容缓,急忙铺好帛绢。他提笔正要书写,却听到咣当一声,囚室的木门被猛然踹开。中尉张汤带着狱吏径直闯入,一脚踢翻了墨盒,冷冷的下令道:“将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都拿走,再将牢房的门窗统统封死!”

张汤言罢,转身扬长而去。狱吏们一涌而上,砰里啪啦当哴地将门窗全都蒙上钉死。刘荣心丧若死,颓然的瘫倒在地。

是夜,太子刘彻看着正在禀报的中尉张汤,心中感慨不已。果然如史书记载一般,顾念师徒情谊的太尉窦婴派人给废太子刘荣送去笔墨,意图让他上疏给窦太后求救。

可惜他们碰上刘彻这个穿越者,早早吩咐了张汤,不但抓住了中尉府内的奸细,还及时阻止了刘荣写下信函。需知若是刘荣已写下“皇太后亲启”这几个字,莫说张汤不敢隐匿,便是刘彻也压不下来,否则这欺瞒太后的大罪,他的小肩膀可担不起。

如今看来,刘荣并未能如愿上疏太后,中尉张汤也就少了几分顾虑,恐怕不会再如史上郅都一般被窦太后迁怒,逼着景帝将其罢官了。时值大力削藩之际,掌管长安十万北军的中尉府万万不可有丝毫动荡,刘彻废了那么多心思,无非也就是想尽力保住张汤的中尉一职。

翌日,未央宫御书房内,景帝正批阅奏章,忽闻外头人声奔突。掌印太监孙全缓缓行入,躬身道:“启禀陛下,临江王刘荣不幸在中尉府山崩于投缳(悬梁自尽)。”

景帝闻言,浑身一颤,手中的毛笔滑落,将桌案上摊开的奏章染污。他面露哀戚之色,摆摆手道:“朕知晓了,你们都退下吧。”

片刻后,空无一人的御书房内,瞬间苍老不少的景帝,瘫坐在席垫上,两行热泪无声滑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梁王请罪

临江王刘荣的死讯,很快便传遍了长安城。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刘荣作为皇长子,又曾经当了数年的太子,可谓身份尊贵至极,却被生生逼得投缳自尽,实在让人不胜唏嘘。

窦太后更是震怒不已,她虽不甚喜欢栗姬,累及刘荣也不得宠爱,但好歹也是自己的第一个亲孙子。刘荣出生后的最初几年,窦太后没少抱着逗弄,便是小猫小狗也是有感情的,何况是血脉相连的祖孙之间。

“皇帝!你且告诉哀家,荣儿是怎么死的?是你亲自授意?还是张汤自作主张下的毒手?”窦太后满脸怒容,对眼前默然肃立的景帝厉声喝问道。

景帝躬着身子,诚惶诚恐道:“朕怎会授意此事,荣儿怎么说也是朕的骨肉……”

窦太后跺了跺拐杖,浑身哆嗦道:“莫要再诓骗哀家!当初召荣儿入朝问罪时,你曾信誓旦旦的向哀家担保,至多将他交由宗正府幽禁,不会坏了他的性命。如今看来,你是欺负哀家年老体衰,管不得你了!”

景帝面露无奈之色,急忙劝慰道:“母后莫要气坏了身子,朕决无此意,更丝毫不敢轻忽母后的教诲。”

窦太后丝毫没有理会,在内侍的搀扶下哆哆嗦嗦的坐下,浑浊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景帝的脸庞,冰冷的眼神如同利刃一般,试图戳破他伪善的面具。

景帝纹丝不动的躬身站在大殿正中,摆出专心聆讯的模样。

良久之后。稍稍平复的窦太后长叹一声,意有所指道:“虎毒不食子,皇帝今日所为,实在让哀家心寒。对亲生骨肉尚且如此,若是换了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想来会更是狠戾吧?”

景帝浑身一颤,沉默良久,方才缓缓挺直身子,毫无闪避的抬头和窦太后对视,沉声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祖制国法皆不可违!朕若是因私废公。如何统率天下万民,百年之后又当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如此说来,皇帝是想做个六亲不认的千古圣君啊?”窦太后怒极反笑,满脸戏谑道:“舜是圣人吧?当初舜的弟弟像每天都谋划着要杀害舜。一次两次地下毒手。可舜当了王以后。没把他怎么着,反而把最好的地封给了弟弟。仁人对待兄弟,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只有亲近爱护,那不是圣人吗?”

景帝非但没有恼怒,反而露出一丝笑意,淡淡道:“母后说笑了。朕虽不才,却有自知之明,从未奢望做那劳什子圣君。朕只盼能为祖宗守住这如画江山,若还能给后人留下一个盛世,就更是死而无憾矣。”

窦太后见景帝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也没了办法。毕竟他将祖制国法搬了出来,言谈更是滴水不漏,实在让人无法反驳。

“荣儿虽有罪孽,但罪不致死。如今中尉张汤生生逼得他投缳自尽,可谓执法严苛暴虐。”窦太后心中怒火愈发暴涨,骤然想到个由头,发飙道:“何况中尉府执掌北军,兼顾京城防务,应专武将之责。此番却行御史之事,又干预刑罚,难道不也是违背了祖制国法?!”

景帝闻言一愣,哑然无语。太后的问法暗含机锋,属于两头堵。若是景帝承认张汤所为都是奉旨行事,违反法制的就是他本人;若是景帝表明对张汤所为并不知情,那张汤就是违法滥权,逼死皇子,不但中尉之职难保,甚至要接受极为残酷的制裁。

景帝沉默半晌,方才缓缓道:“荣儿性情懦弱,其侵占太庙也属大罪,既已投缳自尽,也是性情使然,于执事官员本无直接关系。朕会厚葬荣儿,以宽慰母后悲伤之情。。。。。。”

窦太后冷哼一声,扭过脸去,显然很是不屑。

景帝见状,复又道:“刘武乃朕之胞弟,吴楚之乱又立下大功,虽被公孙诡、羊胜等小人迷惑,犯了些国法,本身却无大过,母后大可不必担忧。朕只求诛杀他身边的佞臣,还社稷安宁。”

窦太后霍地转脸,阴沉的老脸瞬间转晴:“如此甚好,这是老身日思夜想的,以兄弟的仁爱了结此事,也是符合天下的大义。”

景帝略作无奈道:“只是此番莫要让他觉得有母后撑腰,朕方才姑息于他。否则再捅出什么漏子来,便是朕肯相容,国法也不可容了!”

窦太后得到了大儿子的承诺,已达到了今日的目的,急忙颌首认同道:“对!得好好教导他!哀家这就下旨,让他立刻诛杀佞臣,进朝谢罪,闭门思过!”

三言两语间,景帝和太后就达成了默契。残酷点说,废太子刘荣的死不过是两人相互交锋的筹码,真正的重点不过就是关于梁王刘武的处置方式罢了。

窦太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自然不会再对景帝的所作所为指手画脚,这就是帝皇之家冷酷而血腥的利益交换。

翌日早朝,景帝下旨厚葬临江王刘荣于蓝田,中尉张汤执法过苛,受廷杖三十,罚俸三年。圣旨一下,满朝文武尽皆心中一惊。张汤竟然没被罢官免职,着实诡异得紧,啥时候皇子的性命如此不值钱了?

更为诡异的是,朝堂各个派系的领袖,面对这不合理的圣旨,尽皆默契的保持缄默。即便是以直言敢谏著称的御史大夫刘舍,压根没有弹劾张汤的意思。老奸巨猾的群臣哪还不知道各个派系暗地里定然早已达成了协议,要保下张汤了。

数日后,梁王刘武同时接到长安密探传来的线报和太后的懿旨。刘荣的死讯和对张汤不痛不痒的处罚,让他惊骇不已。而太后特意点名要他诛杀羊胜、公孙诡两个佞臣,并即刻启程,入朝请罪。

被宣召入宫的羊胜、公孙诡早已闻讯,再无往日的锐气,满脸落寞,默然垂手候立。

“事已至此,为之奈何?”梁王面色哀戚,大汉以孝道治天下,若说他对皇帝的诏令可以阳奉阴违,但是对太后的懿旨却丝毫不敢怠慢。否则便是不孝,失了大义。这在后世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在汉初,便是人人唾弃的大恶,足以让他众叛亲离。

羊胜长叹一口气,躬身道:“臣有罪,连累了大王,若实在不行。。。。。。”

梁王摆摆手,面露狠戾之色:“别说这丧气的话儿,皇帝着实逼寡人太甚,莫道我梁国兵锋不利乎?”

“大王万万不可再动此念!”公孙诡闻言大骇,急忙劝阻道:“昨夜密探来报,济北王刘勃不但亲手斩杀了淮南王派去游说的使臣,还将郡**务尽数交由朝廷使臣统帅,如今已发兵胶西国都高密,眼看胶西国覆灭便在瞬息间。如今梁国四周尽是周亚夫的锋利爪牙,此时再与朝廷对阵那无疑于自毁我梁国,也毁了大王您的前程。”

梁王本就是说的气话,登时气势一泄,苦笑摇头道:“寡人的前程?皇帝如此精心算计,步步进逼,分明是必致寡人死地而后快。莫说前程,便是性命怕也保不住了!”

羊胜惨淡地与公孙诡相视对看,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不由默契的点了点头。

“臣与公孙诡也许罪不可赦,但大王毕竟是太后的亲儿子,陛下的亲弟弟,祸闹得再大,也是家务事。”羊胜恢复了平静,劝慰梁王道:“陛下如今胜券在握,却迟迟未出兵,可见对大王仍然心存忌惮,想来太后的意愿才真正是致关重要的。关键得有人出面斡旋,国相韩安国乃是太后亲自指派之人,想来能担此重任。”

公孙诡出言附和道:“大王,臣也认同此等做法。”

梁王沉吟片刻,无奈的点点头:“也罢,就将韩安国放出来,让他出面斡旋吧。”

羊胜和公孙诡见梁王采纳了进言,随即跪地叩首,告退而出。梁王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落寞背影,长叹一声,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脸上尽是不忍的神色。

是夜,梁国国相韩安国刚被开释出狱,稍事梳洗,便怀揣梁王呈交太后的密函,领着众多侍卫朝长安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王宫内,梁王挥退了所有宫人,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内,品尝着鲜红的果酒,直到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才稍稍提起精神,望向躬身行入殿内的内侍。

“启禀大王,羊胜、公孙诡已畏罪自尽,首级便在此处。”内侍将手上捧着的黑匣子放在地上,缓缓打开,露出两颗斗大的头颅。

梁王眼中的哀戚之色转瞬即逝,他摆摆手,让内侍合上匣子,沉声下令道:“立刻传朝廷使臣,罪臣羊胜、公孙诡既已伏法,便将人头奉送长安!”

内侍急忙应诺而去。眼见殿内复又空无一人,梁王方才浑身一松,瘫倒在地,口中喃喃道:“你们两位是寡人的忠臣,却是朝廷的逆贼。唯望你们在九泉之下,莫要心怀怨念,怪罪寡人才是。。。。。。”

待得风尘仆仆的韩安国怀揣太后的懿旨回到梁国,梁王已命人将国内政务尽皆交接给豫州部刺史周亚夫指派的官吏。

细细阅看完太后的回函,梁王得知景帝已和太后达成协议,不会害他性命,方才放下心头的大石。诸事早已处置妥当,梁王没有给韩安国任何休整的时间,匆忙带着他登上了车辇,在大队车马的护送下,朝长安城踽踽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慑服中原

梁王望着眼前巍峨的城门,心中感慨万千。请使用访问本站。自从年节时进京于太后短暂团聚后,此番是他今年首次重回长安。

时过境迁,已物是人非。犹记年节进京时,他使用的乃景帝钦赐的天子旌旗,从千乘万骑,出称警,入言跸,所用乘舆仪仗和天子并无二致。而此番入朝请罪,他原本却连诸侯王的仪仗都不敢摆出,轻车简从的一路行来。

反倒是景帝早已派出使臣,在函谷关以诸侯王之礼迎接梁王入朝,遂让他安心不少。梁王在函谷关换乘登舆,朝廷的使臣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长的皇家持节在前引路。使节的身后,梁字旌旗飘飘,禁卫威严,护骑簇拥着梁王的驷马乘舆踽踽而去。

梁王抵达长安后,并未立即获得皇帝的召见,而是在使臣的带领下,前往皇家庄园落脚。在美轮美奂的皇家庄园内,一个偌大的府邸早已空出,正门上高悬着皇帝钦赐的镶金牌匾,上书“梁王府”三个大字。

梁王站在府邸门前的云石台阶下,望着那金光熠熠的大字,久久无语。良久后,方才长叹一声,领着诸多随行的家臣缓缓步入。在他们的身后,厚实的蒙铜大门轰然关闭,将府邸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接下来的数日里,梁王除了入未央宫觐见太后外,便是闭门谢客,只有胞姐馆陶公主刘嫖可以入内探访。在梁王连续三次上表请罪后,皇帝方才下旨。在未央宫召见于他。

未央宫,北司马门前。

光着上身的梁王,身负荆棘,跪伏在空旷肃穆的门前广场上,身边陪着他的是倚执华服的馆陶公主。两行热泪从梁王的脸颊上滚落下来,打湿了面前的石板,陪着他的馆陶公主也不时地拭着眼睛。

朱红色的大门内,景帝带着两列铠甲鲜明的锦衣郎卫缓缓行出。见得梁王二人,他减慢了脚步,脸上颇有些酸楚之色。

“你可知错了?”景帝摆摆手。示意让郎卫们止步。随即独自上前,站在梁王面前幽幽问道。

负罪跪地的梁王也抬脸看向景帝,颇有些诧异,景帝并未问罪。而是问“错”。这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多日来的提心吊胆,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急忙砰的一声狠狠叩地。哽咽道:“臣弟知错了!谢皇兄宽宏!”

言罢,他复又悲从中来,出人意料的嚎啕大哭,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之气尽皆发泄出来。

景帝吓了一跳,心中也涌起些许愧疚。毕竟梁王有今日之失,某种程度都是他暗中推动的。他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梁王的肩膀,劝慰道:“既已知错,今后不要再犯便是。朕与你乃手足兄弟,需合心协力才是。”

馆陶公主此时也是泣不成声,见皇帝已然宽恕了梁王,赶忙将他扶了起来,满脸心疼的用丝绢细细的帮他擦拭着上身被荆棘划出的血痕。梁王本就细皮嫩肉,这负荆请罪的代价不小,短短半日,背上已是血肉模糊。

景帝看了,心中也很是不忍,赶忙让郎卫帮着梁王卸下荆棘,传太子詹事府的御医前来医治。如今长安城内,最好的医者尽皆出自太子詹事府,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即便是少府的医官,也时常前去讨教。

是夜,太后在长乐宫仁寿殿摆下了盛大的家宴,皇帝,梁王,馆陶公主和诸位皇子尽皆列席。已然放下心头大石的老太后看着满堂儿孙,自是喜笑颜开,再加上赵王刘彭祖在一旁溜须拍马,忍不住多喝了几樽美酒,很快便是面色微醺。

梁王见状,心知母后近年来为他费了不少心思,心中不由愧疚万分,也是大口大口的豪饮着苦酒。景帝倒是面色如常,细细的品着美酒,不时和身边的馆陶公主攀谈几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太子刘彻则是频频向众人敬酒,此番能兵不血刃搞定梁国,又让他见识到了皇帝老爹的政治手腕。不战而屈人之兵,帝王心术果然牛叉。与之相比,刘彻觉得自己实在太嫩了,根本就是毛都没长齐的小鸡崽。无论如何,国内问题很快就能暂时缓解,刘彻谋划筹备已久的各项发展计划终于可以着手实施,实在让他兴奋不已。

翌日早朝后,刘彻亲自前往梁王府,随行的还有皇室实业集团的掌舵人——江都王刘非。

梁王望着眼前神采飞扬的两个侄儿,这两个景帝最为出色的儿子,不由念及自己与景帝幼时,也是一般模样。唯一不同的,只是刘非如今看来,是早早的息了夺储的心思,醉心于操持商贾贱业,自污声名,比自己要识时务得多。

梁王的心思若是让刘非知晓,定然要呲之以鼻,他掌管皇室实业集团的商务,可是真正的乐在其中,何来“自污声名”之说?

在刘彻的解说下,别无选择的梁王最终签署了皇室实业集团的入股协议,“贱价”出售了梁国所有的租赋和不动产,成为了明面上仅此于刘非的第二大自然人股东。

刘非心中暗喜,要知道梁国历来富庶,底蕴可比他的临江国厚多了,如今梁王的股份却在太子刘彻的刻意低估下,少于刘非的股份,说明太子就是将他视为集团未来当之无愧的掌舵者了。梁王如今定然还不晓得集团董事长是啥玩意,手中握有多大的权势,将来肠子怕都要悔青了。

协议签署完毕,按照诸位皇子的先例,梁国已然全部交由朝廷代管。中央官署迅速抽调了大批的官吏前往梁国,全盘接管政务。其实梁王前脚刚离开睢阳,豫州部刺史周亚夫就已着手清洗梁王旧部,成百上千的人头落地。

待长安派出的官吏们抵达梁国,迅速填补了空缺的官职,开始大肆征募百姓,前往朔方戍边。而原本梁国的十余万私兵尽皆打散,由新任将领率领分往各个边郡屯兵,原本尚显单薄的长城防务立马就能稳固不少。

景帝中元二年十一月,胶西国都高密城破,景帝第三子,胶西王刘阏眼见大势已去,**于王宫正殿。景帝下诏,以意图弑父谋逆的重罪,将刘阏追贬为庶人,从宗室族谱中勾去,不得以刘氏之名设衣冠冢。废胶西国,置高密郡。

同年十二月,淮南王刘安与衡山王刘赐入朝请罪。景帝下诏,由宗正府和大理府共同审理,最终判定“阴结宾客,拊循百姓,为叛逆事”的重罪,遂夺其国,将二人圈禁于宗正府中,永生不得释出。同时废淮南国,置九江郡;废衡山国,置衡山郡。

于此同时,景帝下旨严厉追究此事,最终一次性剥夺了近百名侯爵,因此而受牵连被杀者更是多达数千人。

整个中原地区的诸侯势力,在短短月余遭受重创,然而却无人敢冒头抵抗。豫州部刺史周亚夫如今掌握数郡之兵,早已杀红了眼。他如今也是被皇帝逼得没办法,压根无暇顾忌得罪了多少世家豪门,做个孤臣总比被抄家灭族要好得多。

直到年节将近,景帝也怕逼得中原诸侯狗急跳墙,方才派人制止了杀得兴起的周亚夫。不但以执法严苛,残暴不仁为名,严加训斥了一番,还顺应民意的罢免了他所有的官职,召回长安闭门思过。

宛如惊弓之鸟的中原诸侯,虽明白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皇帝本身,却仍纷纷上表赞颂天子宽厚仁德,万分感念他的恩德。

替皇帝背了黑锅的周亚夫,非但丝毫没有鸟尽弓藏的悲哀,反而乐呵呵的收拾行装,带着少许亲卫急速赶回长安。

周亚夫心中清楚,皇帝陛下如今是息了兔死狗烹的心思,不会再想法子要他的老命。也意味着他终于洗脱了图谋袭杀太子殿下的嫌疑,可以安逸的做个闲散侯爷。加上长安的亲眷纷纷来函,表示太子殿下私下赏赐了不少皇家实业集团的股份,足够整个周氏一族骄奢淫逸的过上好几辈子。

做个富家翁也不错,周亚夫如是想。

随着年节的到来,纷扰不断的景帝中元二年缓缓落下了帷幕。

近百万的中原百姓,源源不断的前往新设的四大边郡,屯田戍边。在那里,先期抵达的十余万的官奴早已筑好了房舍,修好了水渠,划定了阡陌。大量的牲畜和农具也尽皆备齐,越冬所需的粮草和木材储备充足,甚至是来年春耕的种子,也已精挑细选。

进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的太子刘彻,对丞相袁盎为首的行政系统钦佩得五体投地,近百万的大移民,竟能管理得井井有条,面面俱到,几乎找不到任何疏漏。即便放在通讯和交通极为发达的后世,也是奇迹般的存在。后世称颂的文景之治,看来实在不是玩假的。

遭受重创的匈奴和西羌诸部,即便越冬的粮草极度短缺,却只能望着蜿蜒巍峨的长城无语凝咽。往年此时,他们早已从汉国边民身上劫掠到大量的粮草牲畜,今年却只能朝其他民族下手。

一时间,月氏,乌桓,呼揭,鲜卑,乃至西域诸国可就倒了大霉。与大汉国内的祥和气象不同,景帝中元二年的冬天,长城关外一片混乱血腥,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发挥得淋漓尽致。

刀光血影间,仇恨也如冬季的草籽一般,埋藏在冻得坚实的泥土之下,只待春季到来,便会破土萌芽,遍布茫茫草原。

(呼呼,景帝中元二年写完了,这一卷真的很难写,所幸还是绞尽脑汁写完了。新的一卷终于要展开,种田,发展,刘彻也即将登基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长安整改计划

景帝中元三年的年节前,田氏商业集团还是皇家实业集团中的大多数管事和工匠,都领到了或多或少的赏赐,也便是东家口中所谓的年终奖。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其实,两个集团的掌舵者田胜和刘非都是奸商的典范,不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之所以订立年终奖制度,却是出自于刘彻的强烈要求。

年终奖虽小,但是刘彻尝试着对大汉稳固的阶级结构进行一次小小的冲击。

百姓们的思维是简单朴实的,在他们看来,务工和务农最大的区别,并不是劳作类型,而是收入方式。工匠领的是月例,农民则是田地的产出。

根据心理推测,每当丰年秋收,农民的收获季节,会一次性的获得大量收入。即便价值抵不上工匠全年的收入,但仍会产生巨大的满足感,甚至是没来由的优越感。这也直接导致了大多农民不肯离开土地,进城务工,因为他们按月收钱总有不稳定的感觉。

而刘彻强硬要求订立年终奖制度,就是专为工人阶级制造一个收获的季节,而且便是在年节之前,大笔的赏金在这全家团聚的节日里,对原本不屑务工之人,显然是极具冲击效果的。

田胜和刘非原本并不情愿洒出大笔银钱,只是迫于太子殿下的压力,方才公布了所谓的年底绩效考核和奖惩制度。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集团内的管事和工匠几乎立即爆发出千万分的热情,整个集团的效率硬是瞬间上了几个台阶。

即便是原本一些喜欢偷奸耍滑的工匠。也开始拼命找事做。原因无他,只因为“奖惩”二字。刘彻不傻,对大锅饭更是深恶痛绝,他既然给勤劳肯干的工匠安排了“丰收”,自然也不忘给偷奸耍滑的工匠安排“灾年”。

根据后世跨国集团的绩效考核制度,刘彻为绩效过低的工匠,安排了多级减少月例的罚则,最重的处罚便是开除,永不录用。

刘彻很明白,在缺乏申述管道的情况下。集团工匠的权益不可避免的会被侵害。然而他还是没有设立类似后世工会组织的机构。他实在不希望大汉还未实现工业化,就闹出几次大罢工,甚至出现工人阶级革命,那就太悲催了。

总之。刘彻不是善人。他所要的便是迅速推动大汉的工业化进程。至于其他的隐患。他自觉智慧不足,还是留待后人解决吧。

即将到来的年节,对于王老实一家。无疑是极为喜悦,乃至兴奋的。

王婶在集约型养殖场当管事将将一年,原本大字不识一个的她,凭着华夏传统妇女特有的勤劳和韧性,硬是将养殖场的各项章程死记硬背,牢牢印在脑海中。一年下来,她管理的两个鸡舍,便是养殖场内所有鸡舍产量最高,品质最好的。

总管事根据集团的章程,给了她近万钱的高额年终奖,还授予了她一面银质奖章,上面刻着“养殖标兵”四个小篆。这也是出自太子刘彻的恶趣味,他甚至还建议两大集团提出不少类似“集团是我家,齐来建设他”的朴素口号,举办了不少名为“技能大比武”的比赛,美其名曰提升集团员工的荣誉感。

总之,王婶如今确实十分有荣誉感,只要有人来访,便必定拿出奖章炫耀一番,仿佛稀世珍宝一分。每到此时,王老实便有些蔫头蔫脑的。原因无它,在建筑公司的“泥瓦匠大比武”中,他没能夺得名次,没拿到奖章,总感觉被自家婆娘比了下去,失了脸面。

“老汉,你呆会去问问老宅子的租户过了年节还续租不,不续租俺就重新找租户了。”王婶揉着面,对王老实吩咐道。

王老实翻了翻眼皮,撇嘴道:“大过年的,急个啥子?还要把人赶出去不成?”

“如今俺的月例也涨到两千钱了,加上你的月例,咱家每月能有个五千钱。年终奖合起来也有两万钱,要不再买套大宅子?”王婶目光熠熠的试探道。

“啥?又买宅子?”王老实张大了嘴,为婆娘这疯狂的念头惊讶不已。短短两年里,王婶已连买两套宅子。加上原本的老宅子,在这日益拥挤的长安城,王家已拥有了三套宅院,算得上庶民中的富户了。

王婶继续撺掇道:“咋了?那么些钱藏在家里也不会下崽,还不如再买套宅子。”

“如今城里的宅子可比早些时候贵多了,动辄都要数万钱,咱家哪来那么许多余钱?”王老实苦笑着劝说道,试图打消婆娘疯狂的**。

王婶不顾手上沾满面粉,掰着指头仔细算了片刻,得意的笑道:“咱家今年攒下了七八万钱呢,足够买下套三进的大宅院了!”

王老实摇头道:“你可莫要忘了,待年节祭祖过后,大舅哥便要到长安城寻个差事,少不得带上咱爹娘,嫂嫂和两个娃娃。这拖家带口的,少不了销,你也不想着留些余钱?”

提起这事,王婶就更来劲了:“就是俺哥也要进城务工,才要再买套大宅子。到时候咱家搬到新宅子去,这套宅子就暂时让爹娘和俺哥一家住着,也省得租给不熟悉的人家,粗手粗脚的弄坏了家什物件。”

王老实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没再反对。如今他们住的这套宅子,可是了不少功夫和钱财打理。砖石堆砌的墙面均匀的涂抹着雪白的石灰,甚至有几间屋子的墙面上,还贴着王老实通过建材市场的田管家的关系,用低价买来的报废瓷砖。屋子里的家什物件,也都是稍有瑕疵的不良品,但放在庶民家中,那真算得上是奢侈的玩意。

可以说,如今这套宅子比周边郊县大多数土豪老爷的府邸要高端大气上档次得多。如今王老实对区区数百钱的租金已不怎么看重了,反倒是心疼这套宅子,若是被租户弄坏,便不是那点租金可以弥补的。

待得狗蛋回家,两人又问了他的意思。狗蛋对商贾之事早已熟识,心知如今在长安城购买宅院实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自是举双手赞成。王老实夫妇对狗蛋的意见是十分在意的,这个臭小子天生就是经商的料子。

自打长安城大肆修筑新作坊,从京畿各郡征募工匠,狗蛋和同窗在东市开设的“永和豆浆”,可谓生意火爆。每月平摊下来,狗蛋都能分到千余钱。若不是他们复又将挣到的钱财投入进去,多设了几个分店,恐怕如今也是身怀万钱的小财主了。

就在王婶四处张罗着买宅子时,太子刘彻正召集田胜和刘非,一同商议长安北阙平民区的改建计划。刚刚过去的一年,数以万计的移民涌入长安城,让本就稍显拥挤的长安城更是人满为患。大汉朝的城市化进程,在不经意间悄然来临,让刘彻有些猝不及防。

朝堂上的大臣们,也早已察觉到了这个美妙的大麻烦。虽然他们为京城的日益繁华欢欣鼓舞,却也对仍络绎不绝涌入的移民潮表示出担忧。不少大臣甚至提出了扩建长安城的计划,近年愈发财大气粗的景帝,欣然接受并着相关官署尽速规划,提出章程。

然而都城的扩建不是仓促可以实施的,需要经过一番详尽的论证和规划,甚至连五行风水都要列入考量。对于目前的形势,显然是缓不济急。

身为穿越者的刘彻,对城市化进程中会遇到的各种问题比大汉君臣都有更为深刻的认识。他知道若是不尽早解决,将会埋下极为严重的隐患,甚至会激化新移民和本地居民的矛盾。

其实大量的新建作坊都开设在长安城外,但作坊内的工匠却仍宁愿每日上工时多走上十余里路,也要在长安城内安家。

刘彻多少能理解他们的心思,在战火纷飞的冷兵器,高大厚实的围墙能给百姓带来更大的安全感。而且长安城内的居民,骨子里就觉得自己是住在天子脚下,没来由就比城外的土包子要高贵不少。

苦思良久,刘彻决定先从节省居住空间下手,在平民区用砖石结构的房屋取代土木结构。封建时代的等级制度森严,长安城的屋舍是不能高于宫城内建筑的。因此为了避免逾制,又有足够的生活空间,长安城的宅子普遍占地过大,浪费了大量的空间。

砖石结构的房屋,由于可以减少房梁的用量,便可降低天板的高度。即便修建三层的小楼,也比两层的木制结构要低不少。如此一来,横向空间的不足便可以通过纵向空间补足,暂时解决平民区居住空间不足的问题。

对于刘彻提出的构想,田胜和刘非都表示出极大的兴趣。但刘彻并未同意刘非要在北阙甲第进行改建的提议,他可不希望长安城变成后世的钢铁丛林,如今权贵云集的北阙甲第,各种园林,亭台水榭在他眼里都是美轮美奂的,要好好保存下来,留给后人才是。

平民区的改建计划最终交由田氏商业集团旗下的建筑公司负责,而皇室实业集团则了承接更为重要的一项工程,修筑长安北阙的排水体系,为今后在宫城,乃至全城修筑完备的排水系统积累经验。

没有到过汉初的人,是无法体会排水系统如何的重要。曾几次微服出游的刘彻,实在对长安内随处可闻的骚臭味感到恶心不已。而每到雨季,长安城内更有不少地方积水严重,内涝问题多年来都没能很好解决。

刘彻对大汉朝国都的期望,不但是全世界文化经济政治的中心,更是可作为标杆的园型城市,砸下重金整改一番,无疑是十分必要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安夷将军公孙歂

大年夜里,铺天盖地的鞭炮声,让长安城的年节显得愈发的热闹。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数日前,典属国公孙昆邪接到诏令,率领先前派驻函谷关的八千虎贲卫和一千羽林卫班师回朝。一路日夜兼程,他终于赶在年节前到家,能和全族吃顿丰盛的年夜饭。

公孙昆邪的同胞幼弟公孙歂率领八千胡骑,短短数月,转战万余里,立下赫赫战功,在族中的威望正隆。景帝更是大加封赏,除去不常置的胡骑将军一职,官拜三品常置安夷将军,俸秩二千石,与郡太守同等。

而公孙昆邪的典属国一职,负责管理属国的官员,秩二千石,负责少数民族事务。典属国主要负责对外事务,同周边的少数民族各国具体交往由典属国执行,职权类似后世的外交部长。

可以说,公孙歂如今已能和家主公孙昆邪平起平坐。甚至由于他归属军队系统,比公孙昆邪挂在明面上的文职要更具权势,也更能让出身匈奴,以武为尊的公孙族人感到振奋。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公孙歂在族宴中并未趾高气昂,更不敢对公孙昆邪露出丝毫倨傲之色。反倒是对尚未成丁的侄子公孙贺客气得紧,显得不合常理。即便公孙贺是内定的下任家主,可毕竟是后辈,犯不着如此巴结讨好。

公孙歂却是毫不在意众人怪异的目光,他心中清楚得很,若论起军功,数次大捷背后都少不得羽林卫的加持。只不过他们似乎不喜张扬。即便惊世之功都被刻意隐匿了。公孙贺作为羽林主官,虽只是秩比千石,比公孙歂整整低了三个品级,但真实的权势压根不在他之下。

公孙贺也是浑身不自在,附在公孙歂耳边轻声问道:“四叔何故如此,但凡有事相商,只管直言便是。”

公孙歂丝毫不以为忤,厚着脸皮笑道:“也无甚大事,就是当初前来支援的羽林卫甚合某意。自打你将他们唤回羽林校,为叔实在想念得紧。”

公孙贺满脸怪异的问道:“依着四叔的意思。是想。。。。。。”

“自是要将他们抽调到为叔帐下听用。贤侄不会舍不得吧?”公孙歂如同讨要零嘴的孩童,目光熠熠的死盯着小了自己整整一轮的侄儿。

公孙贺挠挠头,无奈的耸耸肩道:“那几人可是羽林将官,都得太子殿下看重。前途无量。即便侄儿身为羽林仆射。也无法私自抽调啊。”

公孙歂皱起眉头。脸上尽是失望的神色。那几个羽林少年,不但能够训化鹞鹰,还精通潜伏查探之道。于排军布阵。操练兵士之术也是颇有见地,虽稍显稚嫩,多是纸上谈兵,但商议时往往能给公孙歂耳目一新的感觉,实在是可朔之才,这才让他起了惜才之心。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对于掌管胡骑的公孙歂更是如此,出身游牧民族的胡骑将士,虽骑射无双,骁勇善战,但却疏于谋略,想公孙歂这样的帅才可谓罕有,让他平日总少了商讨对策的下属,方才如此求贤若渴。

公孙贺见状,知晓四叔之所以拉下脸皮向后辈要人,也并非尽是出自私心,沉吟片刻,劝慰道:“四叔莫急。我羽林校如今不过两千众,将官更是少之又少,且往往参与军中机要,不能尽心辅助四叔。倒是虎贲校兵多将广,在雁门之役也曾上阵杀敌,论起正面迎敌的方略和战法,我羽林卫都颇有不如。不若抽调一些,辅助四叔掌军如何?”

公孙歂不由大喜,虎贲卫的厉害他也从公孙昆邪口中听到过,据说也是太子殿下亲手调教出来的赫赫强军,随即满心期待的问道:“这虎贲卫也是天子禁卫,真能抽调到为叔帐下?”

公孙贺笑而不语,眨着眼睛瞟了瞟正和公孙昆邪拼酒的李当户。

公孙歂自是会意,一拍大腿,笑道:“瞧我这脑子,倒是忘了堂堂的虎贲左监!”

公孙歂的性子和公孙贺就如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比公孙昆邪还像他老爹,丝毫没有公孙族人的粗莽,反而惫懒奸滑。他可没有直接向李当户要人,而是拼命向他灌酒,毫无长辈架子的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李当户喝得醉醺醺的,拍着胸脯保证,从帐下抽调出一批亲卫,供“好兄弟”公孙歂差遣。他还睁着醉眼,得意洋洋的看着公孙贺,显然为自己平白高了他一辈感到志得意满。公孙贺心中暗笑不已,仿佛已看到太子殿下又恼怒不已的狠踹这头无脑大黑熊。

翌日,酒醒后的李当户回想昨夜种种,自是懊恼不已。但他丝毫没有抵赖的打算,比起公孙贺,他反倒更像粗豪的公孙族人,一口唾沫一根钉,对承诺看得很重。即便是酒后失言,也要尽力而为,毫无塞责之意。

当然,事关虎贲卫,他也不敢擅自做主,遂拉上公孙贺,入宫请示太子殿下。出乎意料的事,太子刘彻并未斥责与他,而是欣然应允。

两人离去后,刘彻独坐书房中,沉思良久,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匆忙前往未央宫,找到皇帝老爹商议了大半日。

廷尉府的囚牢内,卑禾羌的族长瓦素各面色憔悴的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头上的发辫已然散乱不堪,蓬头垢面如同山中野人。

自从羌人诸将乞降后,便被押送进京,而汉国朝廷却并未举行献俘礼。兴许是大汉朝野本就对西羌诸部看不上眼,当然也因为大部分羌人战俘并未押送京师,而是在塞外便被暗地安排了去处。因此羌人诸将都被关押在廷尉府,只是最初时稍加审讯,随后便不闻不问的关押了数月之久。

门外传来脚步声,木制牢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个锦衣禁卫疾步走入,二话不说便架起瓦素各,拖了出去。

瓦素各丝毫没有挣扎,也没有言语。大半年的囚禁生涯,已让他锐气尽失。眼见似乎要被汉人拖去处死,他反而有一种即将解脱的期待。

出乎意料的事,汉人军士似乎并不是要将他枭首,反而是将他拖到一间屋舍内,浑身上下剥得精光,扔到一个盛满热水的大木桶里。

“你们是要烹煮本王吗?”瓦素各终于露出了一丝畏惧之色,这烹煮之刑,在大草原上甚为常见,便是将人扔到鼎中,活活煮熟,啖食其肉,常用于大仇之人。

锦衣禁卫们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尽皆哑然失笑。其中的首领满脸戏谑道:“常听闻草原蛮子千人可称雄,万人即称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区区一个卑禾羌,数万乌合之众竟然也敢自称为王,实乃井底之蛙。”

瓦素各想张嘴呵斥,却最终无奈的垂下脑袋,幽幽道:“我成则为王,败则为虏,事已至此,惟求早死而已。”

禁卫首领不屑道:“若是要杀你,还需上这般功夫?赶紧沐浴净身,待会晋见太子殿下,若是失了礼数,免不得活剐了你!”

瓦素各讶异不已,刚要追问,却见禁卫首领已吩咐手下道:“这蛮子数月未曾净身,骚臭得紧,去找些马刷了,好好清洗,免得到时熏坏了殿下!”

禁卫们轰然大笑,纷纷应诺,其中一人赶紧推门而出,想来就是找马刷去了。

瓦素各何曾受过如此羞辱,不由又急又怒,大声的怒骂出声。

砰!禁卫首领一个手刀,狠狠劈在他的颈后。瓦素各两眼一黑,当即晕厥过去。禁卫首领接过身旁宫人递来的麻巾,随意擦了擦手,戏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得好好调教才是!”

***************

太子宫正殿,刘彻摆下酒宴,召来安夷将军公孙歂,三个太子中庶子一同作陪。

公孙歂对于太子殿下的突然相召,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所幸殿下和颜悦色,频频举杯,倒也稍稍缓解了他的拘束。

酒过三巡,刘彻微笑着问道:“公孙将军对抽调过去的虎贲卫可还满意?”

公孙歂心中咯噔一下,急忙侧身避席,拱手道:“末将孟浪,还望殿下恕罪。”

刘彻摆摆手道:“将军无需多礼,难得汝有治军之心,孤王自然要鼎力相助。”

公孙歂长舒一口气,复又道:“谢殿下体恤,原本末将只求能得数名虎贲卫辅助。殿下却让李左监送来百人,实在让末将受宠若惊,感激涕零。”

“将军先别忙道谢,这百名虎贲卫可不是白白赠予将军。日后还有要事,需将军尽心效力。”刘彻颌首笑道。

“殿下但有吩咐,末将甘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公孙歂心中一喜,赶忙大声表忠心。如今太子殿下圣眷正隆,诸位皇子都息了夺储的心思,即便贤名远播的梁王也已俯首称臣,登上帝位不过是早晚的事。只要不是愚笨之人,都明白能为太子殿下卖命实在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将来便是从龙之臣。

刘彻倒是没有丝毫得意,只是轻声道:“这不是孤王的吩咐,是陛下的旨意,将军需得尽心竭力才是。”

公孙歂急忙连声应诺,心中颇有些懊悔。知晓自己的话有些犯忌讳,毕竟皇帝陛下龙体康健,今后用字遣词尚需谨慎些。所幸太子殿下一语带过,并未放在心上。

(啥也不说了,今日休假,按例三更,稍补欠账。。。。。)(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父女相见

待锦衣禁卫押着瓦素各进入正殿,正是酒热正酣之际。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见到一行人进入殿内,众人放下手中的酒樽,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身着汉服,却满头发辫的瓦素各

莽头莽脑的李当户,已然有些微醺,眯着眼睛疑惑的翁声问道:“徐凡,这是从哪寻来的怪人?见了殿下怎得不行礼?!”

禁卫首领赶忙抬脚踹在瓦素各的腿弯,将他踹得跪伏在地,对主席上的刘彻躬身道:“殿下,羌酋瓦素各已带到。”

刘彻看着台阶下的男子,淡淡问道:“你就是瓦素各?”

瓦素各忍着膝盖的疼痛,缓缓抬头,死死盯着汉国太子,眼中满是仇恨和愤怒。

趴!禁卫首领徐凡抬脚狠狠踩在瓦素各的小腿上,呵斥道:“放肆!敢对殿下无礼!”

剧痛传来,瓦素各不由痛呼一声,俯下身子,紧咬嘴唇。待疼痛稍减,方才低声道:“正是本王。。。。。”

徐凡眼中寒光闪过,弯腰揪住他的发辫,猛地向后拉扯,冷冷道:“不懂礼数的蛮子,在我大汉太子脚下,还敢称王!”

瓦素各感到头皮几乎都要跟着发辫被生生剥离,再也忍受不住,痛呼出声。只等顺势抬起头,急忙按照之前宫人教导的礼仪,嘶哑道:“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刘彻满意的露出微笑,摆手示意徐凡放开他的发辫,轻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已成为阶下之囚。就该识趣些,也好少吃些苦头。”

瓦素各此时早已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草原雄鹰,而是无毛的草鸡,赶忙附身叩首道:“谢殿下教诲,草民定当铭记于心。”

刘彻习惯性的耸耸肩,打趣道:“你倒是能忍,铭记于心的怕不单是孤王的教诲,定然还有仇恨吧?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孤王倒也不惧,何况你最大的仇人却不是孤王。”

不待瓦素各答话。刘彻复又幽幽道:“你兵败被俘至今已半年有余。如今的卑禾部族恐怕早已不复存在了吧?”

瓦素各浑身一颤,再也无法隐忍,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主席上的少年太子,扭曲的脸上写满了哀戚和愤恨。半年来。他每每念及精壮尽失的卑禾部族。都是心如刀割。在弱肉强食的大草原。少了勇士的庇护,族中的老弱妇孺和牛羊财物,便是其他部族眼中的肥羊。怕是早已被瓜分一空。如今的卑禾部族,定然早已从西羌除名了。

刘彻抬手制止了又要动手收拾瓦素各的徐凡,不以为意道:“你当初率众侵入我大汉疆域之时,便应当三思而行才是。即便卑禾部族已遭灭族之祸,也怪不到我大汉头上,不是吗?”

瓦素各咬着牙,狠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刘彻不怒反笑,摇头道:“莫急莫急,孤王若要杀你,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犯不着废那么多功夫。孤王只是好奇,当初匈奴右贤王遣使西羌诸部求援,各部贼酋避之唯恐不及,为何独有你瓦素各肯举族响应,与我大汉为敌?”

已然豁出去的瓦素各不由怒容满面,挺直身子,目呲欲裂的大吼道:“你汉人掳我爱女,辱她清白,害得她投河自尽,此仇不共戴天!”

父爱如山,即便是落魄不堪的瓦素各,面对周身如狼似虎的大汉禁卫,还是不惜性命的挣扎着想要起身,上前生啖仇人血肉而食。

锦衣禁卫自然不会任由他撒泼,死死将他压伏在地,几双大脚狠狠的踩到他的身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声。

刘彻丝毫没有制止,他心知徐凡下手自有分寸,会避开要害之处。训兽,就要先将野性磨去,给他留下心理阴影,免得日后反噬其主。

良久后,眼看瓦素各已无力挣扎,蜷成一团不住的低声痛呼,众禁卫方才住手,稍微整理衣甲,重新默然而立,仿若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般。

公孙贺看了半天好戏,举起酒樽品了一口,啧啧道:“怪不得西羌诸部尽皆不成气候,被匈奴欺辱压榨了百余年。月氏胡即便数度西迁,宛如败家之犬,连祖坟都被刨了,却仍不屑与之为伍。”

殿内众人闻言,尽皆会心一笑,显然很是认同。羌人在汉人和匈奴眼中,实在都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月氏胡祖居于河西走廊、祈连山,亦称“月支”“禺知”。

月氏原在匈奴之西,曾与匈奴多次发生冲突。秦始皇曾派蒙恬北击匈奴,当时月氏比匈奴强大,匈奴头曼单于遣太子冒顿至月氏作质子。头曼为了诱使月氏杀死冒顿,以便自己另立小儿子为太子,曾突然袭击月氏。

冒顿杀父自立为单于后,大破东胡,遂又向西击走月氏。时大部分月氏人仓皇西迁。汉文帝四年,冒顿单于致书汉文帝,告已派右贤王至西方寻找月氏,并予以击破;于是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均归附匈奴。

匈奴老上单于继位后,又西击月氏,杀月氏王,以其头为饮酒之器。月氏只得继续西迁,停留在后世的后世伊梨河、楚河流域附近。

月氏与西羌诸部为邻百余年,深受羌族影响,但仍自称胡,不称羌。显而易见,连落魄不堪的月氏胡都看不起羌人,不屑与之为伍,可见汉初的羌人实在太渣。

李当户更是晃着有些晕沉的大脑袋,喷着酒气,不屑道:“毫无战力也就罢了,偏偏还不识时务,比俺还蠢,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公孙歂倒是没有那么刻薄,毕竟他不似几人一般乃太子殿下的心腹近臣。他自顾自的品着美酒,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蜷缩在地,如野兽般低声嘶吼的瓦素各,恶趣味的猜测他是否能凭着最后一丝血性,骤然暴起。

事实让公孙歂十分失望,面对众人的羞辱,瓦素各却恍若未闻,丝毫没有止住呻吟。

“既然你已息了怒气,孤王也便与你好好说话。”刘彻见状,轻蔑的笑了笑,出声吩咐:“李福,将人带出来吧。”

侍立在旁的内侍李福,赶忙躬身应诺。片刻之后,他从殿后带着一个面色忐忑的宫装少女缓缓进入正殿。

看到殿内的众人,宫装少女如同受惊的小鹿,却不敢乱跑,只能低着小脑袋,跟着李福来到正殿中央。

刘彻饶有趣味的看着少女,指着瓦素各,笑问道:“你可认得此人?”

少女闻言,壮起胆子抬头满是畏惧的看了看刘彻,复又顺着他的手指扭头望向身后蜷缩在地的男子。

眼见男子满脸青肿,口鼻都溢着鲜血,她心中有些不忍,刚想闭眼,却又突然把双眼瞬间睁得大大的,仿佛忘记了恐惧,猛得上前几步,跪在地上,费力试图扶起瓦素各,嘴里哭喊着:“阿爸,阿爸。。。。。。”

愕然不已的瓦素各猛然扭头,讶异的打量了泪流满面的少女良久,方才费力的抓住她的双肩,不可置信的嘶吼道:“楋跋子?!”

楋跋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点头,随即哇的一声,扶着瓦素各的臂弯,埋首恸哭。

哭声在瓦素各脑中轰然炸响,脑海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坐直身子,仿佛忘记了疼痛般,将瘫倒在地的宝贝女儿揽入怀中,任由她的磅礴泪水打湿了他染血的衣襟。

“将他们父女二人带下去,好好叙叙,莫要让人打扰了。”刘彻见事情按照预设剧本,进行的很顺利,心中很是得意。后世的狗血韩剧,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待得宫人将瓦素各父女带了下去,看了一出好戏的众人复又开怀畅饮。刘彻乘着酒性,将中尉张汤从羌人俘虏臧素尔口中审讯出的结果,选出可宣之于口的部分,大致叙述了一番。

众人听罢,对事情的缘由已然分明,皆是唏嘘不已。这瓦素各为女复仇,最终落得族灭的下场,此时却又见到活生生的女儿,实在不知做何感想。

“公孙将军,觉得瓦素各此人可用否?”刘彻似乎不经意的问道。

公孙歂愣了一下,面带疑惑道:“恕末将愚钝,不知殿下何意?”

刘彻放下手中的酒樽,缓缓道:“将军乃父皇的肱骨之臣,国之栋梁,也无需瞒你,父皇有意放瓦素各回西北草原。。。。。。”

众人见太子面露慎重之色,尽皆停箸不语,即便是有几分醉意的李当户,也是老老实实的坐着,不敢吭气。

公孙歂脑海中闪过一丝明悟,出言试探道:“殿下的意思,是要以夷制夷?”

刘彻颌首认同道:“不错!西北之地和祁连山南,地势颇高,气候又多变。我大汉将士大多出自平原之地,不仅难耐苦寒,也不适应高原作战。若能以夷制夷,能省去不少死伤。”

刘彻为了进取西疆,可谓绞尽脑汁。不光是青藏高原会让汉军将士产生高原反应,便是后世新疆一代,巨大的早晚温差,也会照成军中疾病横行。后世唐朝多强盛,照样拿吐蕃毫无办法,还是要和亲,送去大量工匠和资源养肥了这些白眼狼,实在让刘彻头疼不已。

即便不惜兵力,耗血本打下了西北草原,想要派兵驻守,也是麻烦至极。这不是筑几个城池就能彻底解决的事,打不赢就跑的游牧民族,会消耗掉大汉太多的精力。想要一劳永逸,便需缓缓图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筑路需立法

在皇权[***]制度下,只要天子诏令在手,军政部门的执行力只能用神速来形容。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访问下载txt小说 //

不过短短月余,安夷将军公孙歂便已率麾下将士出了长安城,朝陇西狄道疾驰而去。除了八千胡骑外,还临时增加了两千虎贲骑兵,更有虎贲和羽林两校的两百余名将官随行。

与公孙歂并驾齐驱的俨然便是新晋的大汉卑禾侯瓦素各。年节时,景帝已派特使前往北地与安定等诸郡,收拢卑禾部族的羌人战俘,尽速送往狄道,交由陇西太守吴蒯看押。只待瓦素各抵达狄道,便会与之交接,由他率领回归西北草原。

“卑禾候近曰愁眉不展,不知为何事忧心?”驻马歇息时,公孙歂见瓦素各复又眉头紧皱,望向身后的长安城,微笑着问道。

瓦素各摇头苦笑道:“公孙将军何必明知故问?如今我族尽没,我也仅剩楋跋子一个亲人,自是放心不下。”

公孙歂劝慰道:“殿下既已应诺护她周全,自是一言九鼎。你也莫无需过多牵挂,好好替朝廷办差才是正理。”

瓦素各幽幽叹了口气,颓唐道:“我已陷全族于万劫不复之地,又有何面目再去见族中勇士?”

公孙歂眉毛一扬,正色道:“自怨自艾又有何用?如今陛下将你封为卑禾候,又有意释放你族万余降兵,重新归你统帅,已是皇恩浩荡。若是能戴罪立功,将来何愁不能复兴卑禾部族?望你莫要辜负了陛下的厚望才是,否则便是真是让卑禾族苗裔断绝了!”

瓦素各没有反驳,只是自嘲的笑了笑。他如今别无选择,唯一的宝贝女儿已被汉国以保护的名义,押为人质。被随之释放的麾下卑禾诸将,身边也时刻跟随着大汉死士,便是想要抵抗,也是痴心妄想。为了让卑禾部族能够存留,他只能老老实实做个傀儡,做大汉皇帝的屠刀,砍向西羌诸部。

草原上的男儿本就是跟随强者,弱者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卑禾部族的将士对臣服大汉倒也不甚抵触。何况大汉皇帝不但封瓦素各为卑禾候,还暗中承诺为卑禾部族单独开放陇西边市,让他们用奴隶和牲畜换取粮草兵械,这是西羌诸部原本梦寐以求的好事。

大汉安夷将军公孙歂麾下的近万精骑,也会进驻西北草原,随时支援卑禾部族。当然,更多的是监视和督促,但凡卑禾部族有丝毫异动,这些精骑便会让瓦素各全族重新回到地狱的最深处。

其实瓦素各并未完全看清大汉朝廷的真正意图,公孙歂之所以率军进驻西北草原,协助卑禾部族,其实还身负着另外几项重任。

首先便是练兵,不但要让麾下将士试着适应当地气候,积累高原行军和作战的经验。还要让虎贲和羽林两校的将官团进行体验和实地勘测,以便为曰后大军西征和移民提供行军线路和可行姓建议。

其次,便是在西羌各族中传播汉语,宣扬汉军的威势,并逐步神话大汉天子。这是一个耗时久见效慢的笨法子,但曰积月累后,反而更能稳固大汉对西北地区的统治。刘彻可不是想进行民族归化和融合,而是尽力将汉人提升到高等民族的位置,给游牧民族造成无可抵挡的印象,巩固大汉统治权的正当姓,造神运动更是从游牧民族的信仰中彻底建立对大汉天子的畏惧心理。

最重要的还是奴隶,面对即将铺开的几项基础建设,大汉帝国急需大量精壮奴隶。刘彻再三叮嘱公孙歂,此番进驻西北草原,应把掳掠奴隶列为首要任务。为了激励将士,刘彻甚至开出了每个精壮奴隶赏万钱的高价,不论男女,并得景帝应诺,无需上缴国库。

刘彻无法得知西羌及月氏等游牧民族到底有多少人口,但想来若能掳掠百万精壮,对于西北各族都是巨大的打击。尤其是后世的藏区,由于交通和通讯的落后,若是刘彻的有生之年尚不能形成有效统治,他不介意将这些地方尽数变成无人区。留着千里无人荒漠,待后人开发,总比放任不理,形成后世的吐蕃等烫手山芋要好。

万余骑兵行军所需的辎重粮草不是小数目,数千辆大车跟着大军拖沓而行。所幸西北大道的修筑已进行了数月,长安,天水,陇西一线的部分道路都铺上了沥青,其余尚未来得及修筑的道路也已修葺平整,只等石油作坊炮制出的沥青运至,便可立即浇筑。

马蹄踏在平整宽阔的沥青大道上,发出笃笃的闷响。原本负责筑路的沿途监工还担心大军的行进踩坏了他们辛苦修筑好的大道,但直到绵延数里的骑兵和辎重全数通过,沥青大道除了某些地段出现些小凹陷,却并未出现大的裂缝和崩坏。

沥青大道经过大军通行的意外考验后,负责督办的管事们纷纷向主家通报消息,详细叙述了沥青大道出乎意料的品质。大汉权贵们可不蠢,如今他们都知道皇室实业集团为筑路投下的大笔银钱,是可以通过收取商队的劳什子“过路费”进行回收。

一条坚固平坦,无需时常修葺维护,沿途还有军队守护,无惧盗匪的畅通商路,对于商队而言是多么重要,这是不言而喻的。大汉权贵们仿佛已看到络绎不绝的商队涌上了这条商道,将大笔银钱扔进皇室实业集团的府库。

他们不傻,自然不敢从皇室实业集团虎口夺食。但他们的眼光放得更远,如今沥青大道的铺设仅限于京畿各郡和西北大道。那么大汉广阔的中原和江北,便成了大汉权贵们眼中的大肥肉。尤其是多雨的大河中下游,每到雨季,道路往往泥泞不堪,无法行车。若是有那么一条沥青大道,简直就是会下金蛋的老母鸡啊。

景帝登基至今整好十年,却从未如近曰一般厌烦出席早朝。满朝文武似乎无事可做,或是府中银钱过多,争先恐后的嚷着要为国效力,出资修路。每曰上了早朝,朝臣们歌颂完皇上英明,四海升平,就开始纷纷进言筑路,一副为国为民,死而后已的贤臣模样。

景帝虽旧疾缠身,却也不是耳目昏聩,自然知道他们心中的小算盘。无奈的是,在崇尚黄老之术的汉初,皇室说到底也不过是大汉最顶尖的大贵族罢了。大汉天子虽名义上富有四海,但吃独食是万万不行的。否则皇帝也不需要另外设立少府,为皇室敛财,和国库严格区分开来。

万事由头,皆是沥青大道惹起的,景帝自然毫不客气的命太子刘彻尽速平息此事。

刘彻心中哀叹不已,道路收费可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不是他一个门外汉能够轻易解决的。

其实将道路支线全部交由各大世家出资修建,刘彻觉得利大于弊。

毕竟若是交由各地郡县官吏修路,在如今的官僚体系下,贪污[***]暂且不提,单单敷衍了事的豆腐渣工程就足以让中央政斧头疼不已。然而交由各大世家自行出资修筑,让他们收取过路费,反而他们会尽心修筑,并时常维护,以便吸引更多的商队上路。

这就叫市场经济的初级阶段,也是市场竞争机制的大汉版。只要主干线牢牢掌握在皇室实业集团手中,相信各大世家也无法掌控未来的帝国交通。

唯一让刘彻担忧的是,各大世家在收费问题上,似乎只看到收益,万一将来短时间无法收回成本,他们恐怕会暗地强迫商队缴纳高额费用,甚至强迫各自封邑的商人必须额外缴纳费用。竭泽而渔,不是刘彻想要的,却是大汉权贵们干得出来的。

“诶,摸着石头过河嘛,反正俺也不是神,权且一试也罢。”刘彻暗自叹息,随即跑到寝殿昏睡了过去。

翌曰早朝后,面色憔悴的刘彻将《大汉收费道路管理条例》整理成册,交到了皇帝老爹手中,又细细讲解了大半天,才被似懂非懂的景帝放回去歇息。

景帝召来廷尉汲黯,让他照着汉律的制式,将这份册子上的章程制成律法,尽速颁布。满头雾水的汲黯自然又找到始作俑者,太子刘彻商议。刘彻不由满脑袋黑线,没想到皇帝老爹竟然还想到立法,实在太想当然了,殊不知皇帝一张嘴,百官跑断腿。

涉及律法,刘彻不由愈发慎重起来,他不但给汲黯详细讲解了其中的不甚周详之处,甚至还恶趣味的提出了“拆迁补偿”,“交通罚则”这些宽泛的概念。乃至到最后,两人不得不跑到中央官署,和丞相袁盎,太农令曹栾,少府卿陈俞三人,一同商议起关于道路等级审计和收费标准制定得一系列细则。

整整半个月,被后世称为世界第一部道路交通法规的《大汉通路律》俨然成型。从原本刘彻上呈的薄薄小手册,变成十余本线装书修订而成的大部头。

望着廷尉府内新近誊刻的律法碑文,刘彻耸耸肩,暗自腹诽不已:“玩穿越真tm累人,还要参与立法工作,作者能不能给我个无敌主角光环?这些琐事让手下的小弟做好就是!”

登时,天边乌云滚滚,雷声震天,劈在廷尉府门外的地面上,赫然留下三个大字——不可能!(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交通运输业

景帝中元三年春,在太子刘彻的强烈建议下,景帝下诏,解除进入函谷关的关禁。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秦朝严刑峻法,为了保卫首都咸阳的安全,没有官府正式行文作为特别通行证,不得出入函谷关,这就是关禁。

大汉立国后,政通人和,盗贼、叛乱虽未绝迹,却已经不是社会的主要矛盾了。朝廷为了彰显太平,一度解禁函谷关,只需持有类似于路引的符节即可自由通行。

然而在吴楚之乱后,景帝复置函谷关,更变本加厉的下令用繻作为出入关卡的凭证,繻是用帛制成,比竹制符节要珍贵得多,发放的数量也极少,因此照成函谷关的通关人数骤降。这对关中和中原之间形成了严重的隔绝,更对货物流通照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景帝之所以接受刘彻的建议,不只是因为中原诸侯已然被重创,无力再对抗中央政府,更是因为大批的物资必须迅速从关中源源运往中原乃至南疆。

首要的便是化肥,去年由于硫酸作坊的产量有限,导致化肥作坊经常空转,产出的化肥仅仅供给了京畿七郡之地的官田。所余的少部分化肥便被入股皇室实业集团的大汉权贵们照股权比例瓜分一空。

而在去年冬天,大量的硫酸作坊和化肥作坊经过严格选址和精心规划,迅速落成,产能瞬间翻了几番。不但供应京畿各郡官田毫无问题,甚至在诸位皇子交由朝廷代管的封国所需化肥。也都已起运。

眼看春耕在即,去年已吃到甜头的大汉权贵们,也都确认了化肥至少能提高五成亩产的奇效,哪还能任由皇室吃独食。他们纷纷上奏景帝,希望能获得更多的化肥,以便在各自的封邑施用。

此时的渭河和黄河中上游才刚刚开始解冻,水运对于数百万石化肥而言,简直是噩梦般的想法。函谷关便是唯一可以迅速运输的通道,景帝即便作为大汉天子,也不得不考虑为了尽早获得而眼放绿光的各大世家。顺势便允了刘彻解除函谷关禁的建议。

其次要大量运输的便是沥青。当初入股皇室实业集团的各大世家在年节前再次领取了数额庞大的红利。然而他们还未把这些银钱捂热,又尽数用来预购了石油作坊炮制出的沥青。只因景帝已然下诏,由少府向各郡县最为顶级的世家豪强颁发了路权,允许他们在自行修筑的沥青大道上收取商队的过路费。

当然。路权是有严格限制的。首先便是道路的质量要交由少府派人审议。收费标准也有相应的等级。若有违反。情节严重者,是要收归国有,足以让筑路者血本无归。各大世家对此毫无疑义。无规矩不成方圆,面对日益强势的皇权,他们没有丝毫要触碰天子底限的想法。

皇室实业集团的董事长刘非并未为失去路权的垄断地位而失落,反而显得极为兴奋。他早早便得知了要解除关禁的消息,面对即将井喷的货流量,集团旗下的“帝国物流”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契机。

太子刘彻曾描绘出不少大型车驾的构造图,命孤儿内院中的格物院和太子詹事府的工匠分别试制。如今已有很大的进展,安装了铁质车轴的四轮货车,载货量比原本的畜力二轮车和人力独轮车要大上不少。

其实四轮车驾在商周时期就已出现,但是很快就被弃而不用。

四轮车驾最初只不过是一具有窗的箱子,以皮带悬吊在无簧板的车架上,相对而坐的旅客需要忍受不断的摇动与跳跃。另外,由于中国古代车驾没有转向机构,四轮车驾往往需要极大的转弯半径,想要在窄道上调头更是难上加难。

其次,四轮车驾虽载货量大,但在中国却不方便。尤其在文明发源地黄土高原和长江中游,前者车轮压上去会有很深的车辙,轮子多了反而不稳;后者古代到处是沼泽和森林湖泊,同样不适合。华北平原可以走四轮车,只是所占面积太小,总不能不停换车吧,还是二轮车合适。中国降水集中在夏季,土路很容易冲毁,二轮车比四轮车更容易通过。

道路问题,如今随着即将铺设的沥青大道,迎刃而解。即便是来不及铺设沥青的路面,朝廷也命各郡县尽速修葺秦朝直道,将出现土质疏松的路段重新夯实。甚至在少府派出的督办要求下,将路面重新整葺。让路面中间稍稍隆起,形成小弧形,这样下雨的时候水就不会聚集,而是顺势流向边边,分散到两旁的石砌沟渠。

而四轮车驾的转向系统,正是刘彻最拿手的本事。

如今汉朝的冶炼技术,完全可以制作出古罗马人设计的前转向机构。让前轮比后轮小,四轮车驾用旋转式前轴以转动方向,用整片的轮辋与轮箍以增加强度,同时用镶有金属边的轮毂以减少磨擦。再将前车桥与双辕杆是制作在一起的,它通过旋转的枢轴与底盘连结起来,因此易于转向。

至于减震系统,刘彻却是无能为力,毕竟没有弹簧,更没有橡胶。他只能将照着后世某些减震器的构造解析出来,便交由工匠们自己去琢磨。

其实中国古代虽无弹簧,但是车轮是用整根的木条做成,本身就具一定弹性。其次,木轮并不是裸露的,一般都用麻草包住车轮以达到减震效果。当然,富有的权贵们,则是用很厚的布帛或皮革包裹起来,这样除防止水浸之外,也具相当的减震作用。

最终的结果让刘彻不由赞叹古人的智慧,工匠们在车上设置了伏兔和当兔,以达到减震的效果。

伏兔顺置于车轴上,形状近似长方体,上窄下宽,上平载舆。下有半圆形凹口,与轴相合而夹持之。舆,伏兔和轴三者以皮条捆缚为一体。如此一来,对轴和舆底轸木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又有很好的减震效果。

当兔很简单,就是在两辕之下,轴之上放置的木块构件,防止车轮侧向移动,以辅助伏兔进行减震。

刘彻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伏兔和当兔构件,艰难的吞了吞唾沫,不禁脱口而出:“我擦!减震弹簧钢板还可这么搞?纯木质结构?吉利和比亚迪,你们的汽车减震那么烂,还对得起先人不?!”

刘彻觉得自己白白念到机械专业的研究生,后世的应试教育实在是毒害了创造力。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伏兔和当兔的某些部分改用金属制作。随后他重赏了参与制作的工匠们,人才啊!

总之,帝国物流自从源源不断的获得四轮车驾后,至少在京畿各郡的运载能力大幅上升。精明的刘非自然不满足于货运,自从刘彻向他描述过关于交通运输业的前景,他早就对刘彻口中的载人运输跃跃欲试。

在重农抑商的汉初,商人是不能骑马乘车的。但所谓的车,指的是有冠盖的车驾,也就是所谓“华车”。故此行商们往往是走偏门,坐运货的车子,车舆身长而无冠,拉车的也多用牛或驴子,而不是马。

大汉帝国首辆“公交车”出现在皇室实业集团内部,仅供集团旗下的工匠们使用。由于大量的新建作坊位于长安郊外,而工匠们大多仍选择在城内安家,每日要走上十余里的路,早出晚归,时间长了,不少工匠都有些吃不消。

公交车自然不是免费的,从长安郊外的作坊到长安北阙的平民区,每人要收上一铢钱。来回一趟掉的两铢钱能买上五斤粟米,对于长安城内寻常的四口之家而言,能饱饱吃上一日有余。

然而相对于集团内的某些工匠,尤其是那些作坊内的管事而言,两铢钱不过是九牛一毛。工匠的月例至少都是数百钱,管事们的月例更是数以千计。

养殖场外的宽阔马路上,王婶满脸不悦的看着行驶在大道上,渐行渐远的四轮驴车,嘴里念叨个没完:“凭啥不让俺们坐?不就一铢钱嘛,俺也出钱还不行?。。。。。。”

她身旁的女伴赶忙劝慰道:“算了,车把式都说了,只有皇室实业集团的工匠和管事能乘这劳什子公交车,是他们东家特意吩咐的,你还能咋办?”

王婶也只得无奈的撇撇嘴,不再吱声。谁叫人家的东家牛气呢,别看田氏商业集团的东家是国舅爷,人家的东家听说还是皇子呢。

当然,抱怨的不止是王婶,如今这长安城里的工匠们数以万计,舍得每日上两铢钱乘车的可不在少数。即便是在长安西市的作坊里,每日排队等着乘车的工匠也是人满为患。从西市到北阙闾里的距离,也有足足十余里,丝毫不比某些郊外的作坊近。

经过半个月的试行,刘非面对如此火爆的需求,大喜过望。他命人将原本的二十辆四轮驴车直接增派到两百辆,这才堪堪满足了皇室实业集团的内部需求。(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帝国邮政司

眼见刘非在公交车上获利颇丰,田氏商业集团的东家田胜可就再也坐不住了。请记住本站的网址:。他虽不敢当面伸手,让刘非分他一杯羹,但私下还是求见太子刘彻,希望他能出面说项。

刘彻并不打算干预两大集团相互之间的竞争,毕竟都是自己扶持起来的,用来引领大汉的经济发展。只要不是恶性竞争,他更愿意做个姿态超然的仲裁者。

因此,他所幸也将四轮车驾的构照图交给田胜,让他自行制作。随后,他又召来刘非和田胜,强烈要求两人在各自集团建立格物司,类似与后世的研发部门,并言明今后各自研究出的新鲜事物,将不需要再共享。

即便是刘彻后续提供给他们的构图或物件,也必须费相应的金钱用以购买。虽然现在远未到出台专利法的地步,但刘彻还是希望能引起他们对新技术的重视,同时提高保密意识。

刘非和田胜虽对太子殿下的突然决定有些失落,毕竟今后再也不能无偿从殿下手中获得各项珍奇事物。但他们倒也很容易接受殿下的想法,其实在中国古代,并不缺乏所谓的保密意识,大量独门秘技可都是敝帚自珍,严禁外传的。反倒是刘彻这种随意传播技艺的行为,看起来很败家。

田氏商业集团拿到四轮车驾的构图后,迅速开始大量制作。根据先前的协议,物流业是皇室实业集团独享的,田胜压根不敢触碰这个底线。若是惹恼了刘非。拼起后台,田氏商业集团可讨不了好去。

但载人运输另当别论,单靠皇室实业集团,即便长安城内平民的需求短时间内都无法完全满足,更别提京畿各郡,乃至大汉全境。何况如今皇室实业集团旗下的车驾作坊还要制作大量的货运车驾,已满足帝国物流日益庞大的货运量。

田胜除了留下少量载人车驾留在长安城满足集团旗下员工的需求,便刻意避开长安城,以免引起刘非的不满。他将制成的载人车驾大多投放到左冯翊和右扶风,迅速抢占了先机。

公交车的风潮很快便席卷了长安城。原本乘车可是贵族的特权。如今平民百姓乃至小商贩也能乘车。虽然他们是钻了律法的空子,车舆上并未设置代表地位的冠盖,更未用驷马驾车,但仍免不得让不少因循守旧的御史们跳脚不已。

然而景帝却对成摞的弹劾奏章视而不见。他如今正仔细斟酌太子刘彻的进谏。希望少府尽速设立帝国邮政司。进而实现民间通邮。

其实汉代已有极为完备的通邮机构设置,统称为“邮驿”。细分为“邮”、“亭”、“驿”、“传”,具体划分为五里设一邮、十里设一亭、三十里设一驿(传)。“驿”和“传”级别相同。所不同者“传”用车,“驿”用马。

早在汉高祖刘邦上台之初,就着手强化邮驿制度,在中央一级的九卿官职中,设置了许多官职管理邮驿。

比如少府中的尚书令,专管政府公文收发;少府中的符节令,专管符节的分发管理;大行令一职,兼管邮使的接待;御史大夫兼管邮传,对使者的凭证进行监察。在州、郡、县三级管理系统中,郡太守府里最受重视的一个官职便是“督邮”。

与邮传关系最密切的,还有九卿中的卫尉,其属下有一类官员叫“公车司马令”,负责接待由传车迎来的民间贤士。这些贤士来自全国各地,他们关心国家大事,怀中揣着对政府的建议,满怀激情地上书论事,把涉及国计民生的提案转呈朝廷。

然而,这所有的设置,完全是为了满足政府和贵族们的需要。平民百姓想要传达信息,只能费高额的金钱,托邮卒稍带一部分信件,或是交由商队传递。所谓家书抵万金,不但是指家书中的情谊,更表现出在古代远隔两地的亲人间想要传递信息是何等的困难。

刘彻认为有必要在少府中独立设司,形成盈利性的独立邮政机构,专门用来承载民间业务。如此一来,平民百姓的信件或小物件,传递的速度虽不如政府公文快捷,但至少有通邮的渠道。

有了载货量较大的四轮车驾,再加上未来即将修筑的大量道路,在某些人口密集的大城市之间初步实现民间通邮并不太难,而且会有极大的收益。

“依着皇儿的法子,一旦民间通邮,所传递信件必是骤然剧增。不但要增加更多邮卒,沿途邮驿也需重新修葺,乃至扩建。如此一来,耗资甚巨啊。”景帝细细看完刘彻呈上的章程,皱着眉头道。

刘彻急忙劝道:“虽耗费不菲,但收益也必极为显著,况且乃是利国利民之举,甚是值当。”

“既然有收益,为何不交由非儿或田胜去办?便如那筑路一般,朝廷不耗费分毫,平白多出连通各郡县的万里坦途。”景帝捋了捋胡须,近年来他见惯了宝贝儿子翻云覆雨的商业手腕,胃口早就养刁了,事事都像做空手套白狼的无本买卖。

刘彻无奈的摇头,道:“这邮政之事,收益倒是其次,儿臣尚有其他考量。

景帝闻言,不由来了兴致,示意刘彻继续解释。

刘彻沉吟片刻,整理好思路,缓缓道:“我大汉边关战事常有,国内也时常发生灾患,每当赈济或进军,无论是运兵或运粮,都是浩大阵仗,往往苦于运力不足,无法及时送达。若是平时用民间通邮的收益,打造出完备的通邮体系,即便少府每年补贴些钱财,也是划算的。遇到战时或灾荒,这邮路上的车驾,牲畜,仆者,便可迅速征调,转化为充足运力。这与屯田戍边,藏兵于民有异曲同工之妙。”

“好!此计甚妙!”景帝听罢,不由拍案叫绝,双目熠熠生辉。邮驿制度乃是国之要务,向来都是个吞噬大量财政支出的无底洞。但刘彻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不但让景帝看到了以民养邮的前景,更有加强大汉境内紧急运送物资和人员的能力,实在妙不可言。

良久后,他方才平复下心中的激动,复又问道:“既然民间通邮有这般大用,为何不交由丞相府筹划,交办各府?由少府掌管,是否过于轻率?”

刘彻满脑袋黑线,皇帝老爹明显借国之要务的名头,想办法让国库出钱,说到底就是舍不得从少府私库拿出钱来。

他连忙摆手道:“我大汉如今在父皇治下,虽政治愈发清明,但贪官污吏仍不少,更有些胸无点墨的草包,凭着身家背景,忝居高位。将这个肥差交由他们打理,岂不是事倍功半?”

景帝不由面露不悦之色,却也无法出言反驳。大汉虽经过文帝和他数十年的励精图治,整顿吏治,但只要不彻底改革世袭制和举孝廉的官员选拔,便永远无法做到真正的吏治清明。

他沉思良久,方才长叹道:“也罢,就交由少府来办吧。只是少府乃皇家私库,再掌管民间通邮,若是这邮费过高,怕是有与民争利之嫌啊。若是不在修葺邮驿一项销过多,倒可以降低邮费,才是真正的利国利民。”

刘彻心中腹诽不已,皇帝老爹这是典型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少府与民争利的买卖可从未少做,否则皇室每年哪来的那么多进项供养宗室。单说皇后王娡,每年明面上也只有四千两百石的俸秩,连给宫人的打赏都不够。全靠少府疯狂敛财,才能供宗室享尽荣华。

“父皇实乃仁慈爱民的千古圣君,实在让儿臣汗颜不已。”刘彻忍受着强烈的呕吐感,给皇帝老弟戴高帽,复又咬着牙,满脸肉痛道:“恰好五皇兄日前曾找儿臣商议,帝国物流每日都有大量的货物要经直道运往各郡县,免不得要在各驿停留。皇兄生恐占了朝廷的便宜,特意让儿臣代为奏请父皇,希望能出资整葺沿途各驿,还望父皇恩准。”

“如此甚好!诸位皇儿能有这份心意,朕心甚慰!”景帝满意的捋着胡须,颌首笑道:“既是如此,那邮费便能少收些。此举惠及万民,想来诸御史也无话可说了。”

刘彻早已习惯了老刘家这种遗传的无耻性格,又好好的拍了一阵马屁,随即告退而出。

翌日,被刘彻找来商议的刘非,当得知要出钱整葺各大郡县间大道沿途各驿时,几乎没吓晕过去。

根据五里设一邮、十里设一亭、三十里设一驿的邮驿体系计算,各大郡县之间的大道沿途驿站多达数万。即便按照每驿万钱计算,也要好几亿铢铜钱,相当于大汉十分之一的国库年收入。

经过刘非手舞足蹈的计算演示,刘彻方才恍然大悟,了解到自己昨日对皇帝老爹许下的承诺是多么昂贵。他怀着羞愧的心情,好生安抚下急得上串下跳的刘非,并郑重承诺今后遇事一定三思而行,免得再遭了皇帝老爹的算计。

最终,刘非也只得无奈的接受了这一既成事实,满脸肉痛的给皇帝老爹上奏章,自愿捐出堆积成山的钱财,换来为国分忧的贤王之名。(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乌桓来使

噗!斗大的头颅被远远的劈飞,白的发辫飞扬,浑浊的双眼来不及闭合,里面写满了恐惧和哀求。请使用访问本站。无头的尸身喷射着漫天的血雾,轰然倒地,扬起了尘土。

秦立无奈的看着身旁浑身煞气的羽林将官,面色有些苍白。这个名为赵立的羽林少年,一丝不苟的执行着上官的军令,只留下羌人部落中的精壮俘虏,其余的老弱妇孺尽皆屠杀殆尽,丝毫没有手软。

秦立每当向老人和孩童举起屠刀,心中总会有些不忍,下手时也不由犹豫几分。他甚至觉得赵立比他更有资格姓秦,因为赵立残暴,噬血,毫无恻隐之心。

当秦立在打量着赵立时,赵立也在心中对秦立腹诽不已。这虎贲将官据说是出自将门世家秦氏,原本赵立还兴奋不已,打算从他身上学到些本事,毕竟秦氏的名将世出,关中的热血少年都会心生向往。

谁知自从两百余名虎贲和羽林将官混编的将官团被派出来,执行清剿羌人部落的任务,这秦立的表现实在乏善可陈,不由让赵立失望不已。大汉军中最重军功,平民出身的将士们对入伍镀金的二世祖最为反感。一想到秦立就是此类将门犬子,赵立就感到很不屑。

尤其是当两人分到同一屯,秦立又被任命为屯长时,赵立就更是懊恼。

根据大汉军制,战争期间派出由将军率领的临时编组的作战部队。将军下有长史、司马辅助,部队分若干部。部由部校尉和军司马率领,部下设曲,曲由军候率领,五百人一曲,曲下有屯设屯长,五十人一屯。

安夷将军将将官团的两百人恰好分作四个屯,让他们相互比拼,以军功高低论英雄,并言明会如实上报给太子殿下。

赵立至今还记得太子殿下曾在羽林大营对将士们训话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一只狮子率领一群绵羊,可以打败一只绵羊率领的一群狮子。

如今赵立就觉得自己是狮子。而屯长秦立就是率领他走向失败的绵羊。

“屯长。下刀的时候需用力些,软绵绵的让人看了很不畅快!”赵立见秦立又在发呆,策马靠了上来,幽幽道。

秦立皱着眉头。不悦道:“你砍杀老弱妇孺时。难道没有丝毫恻隐之心。非要斩尽杀绝?若是换做你家的亲人被如此虐杀,又做何感想?!”

“哼!俺爹已战死沙场,俺哥为了给俺寻找吃食。被活活冻死在山上。如今俺便是孤身寡人,对蛮子只有滔天的恨,哪来的恻隐之心?!”赵立脸色一变,挥手将马刀一甩,让刀身上的污血飞溅出去,用刀尖指着马下正在痛苦呻吟的一个羌人老者,冷哼道:“若是你有恻隐之心,更该干净利落的一刀把他劈死,却不是让他苦痛呻吟。”

言罢,他打马上前,勒紧缰绳,胯下战马高高抬起前蹄。他猛的一放手,战马会意一般的将前蹄狠狠踏在羌人老者的头上。

叭的一声闷响,头颅如同寒瓜一般爆裂开,红白相间的液体四溅,场面极为骇人。赵立却毫不在意,复又挥舞着马刀加入了其他同伴的砍杀行列。

秦立面色愈加苍白,他死死握住缰绳,手背上青筋爆出。良久后,他抬起头,看着硝烟弥漫,砍杀声震天的羌人营地,无奈的感叹一声,只能收拾起心中的怜悯,挥舞着马刀,纵马狂奔,将遇到的羌人尽数斩杀于马下。

陇西关外的西北草原上,不断上演着灭族的惨剧,大量的羌人部落被清剿,成群的战俘和牲畜用麻绳系着队列,押送到狄道城中。

陇西郡太守吴蒯看着跃跃欲试的属下,微笑道:“别说诸位,便是本官也是眼馋得紧。每个奴隶赏金万钱啊,陛下还真是豪爽。”

陇西诸将不由面露羞赧之色,这些日子来,安夷将军公孙歂命人送来的战俘和牲畜尽皆登记造册,算成钱财,留待班师之日,便可取出自用。而已归附大汉的卑禾侯瓦素各,也是领着卑禾部族的将士大肆掳掠,用战俘和牲畜换取了大量的粮草军械。

此等“奉旨打劫”的好差事,正是军伍之人最乐意执行的军令,即便是身居高位的陇西诸将也不能免俗。

吴蒯自然明白属下的心思,他复又笑道:“陛下早已下旨,让本官辅助清剿关外羌人,可便宜行事。既然汝等都是求战心切,便跟着冯远带上你们帐下的亲卫,也去挣些酒水钱。只是记得莫要贪功,害了将士性命,否则严惩不贷!”

诸将闻言大喜,自是连声应诺,纷纷召集麾下的亲卫骑兵,交给冯远率领,前去西北草原打草谷。

他们对冯远的打劫能力丝毫没有怀疑,他当初可惜西北最强大的马贼头子之一,带着区区数百马贼,就连续灭掉了几个实力强悍的羌人部族,连苍狼部落的狼王喀什都是他的刀下亡魂。如今让他带领千余精锐铁骑,恐怕最强悍的羌酋都要畏惧几分。

冯远和帐下的几个马贼出身的老兄弟更是亢奋不已。如今他们洗白从军,冯远更是坐到了部校尉的高位,足可说是光耀门楣了。比终日提心吊胆的马贼生涯不知安逸上多少倍,只不过时常还会感到手痒,如今终于有了名正言顺抢劫杀人的名义,自是满心欢喜。

狄道关城的西门缓缓开启,千余精骑呼啸而出,向西疾驰而去,为关外羌人带去了无尽的杀戮和死亡。

关城的东门外,则聚集了大批的衣甲各异,却尽皆满脸横肉,面色凶悍的捕奴队伍。

自打去年实施边禁,原本以捕奴为生的西北游侠们就失了生计,只得投入豪强家中,做起了私兵。谁知陇西豪强又被朝廷一网打尽,让这些游侠们顿时衣食无着,不少都起了落草为寇的心思。

然而面对朝廷如今驻守在无数塞城的重兵,勉强聚集的乌合之众,也不敢真的干出什么惊天大案,了不得偶尔打家劫舍,而且还不敢随意杀人,免得让官府惦记着要他们的小命。可以说这大半年来,原本习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西北游侠们,过得连丧家之犬都不如。

所幸近日传出消息,各大关城尽皆要开放边禁,并且高价收取外族奴隶和牲畜。游侠们纷纷自发的组织起大量的捕奴队,赶往关城外,等待着边禁的开放。

眼看城外的捕奴队,吴蒯大手一挥,让门吏开始放行。大量的游侠缓缓经由关城出塞,涌入了春暖开的关外大草原。

不止是狄道城,如今已被汉军牢牢掌控的长城关隘,尽数开启城门。绵延万余里的巍峨长城,如同一个堤坝,数十个小决口处,数以十万计的捕奴人蜂拥而出。其中有自发聚集的游侠,也有各大世家的私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昂贵的奴隶和牲畜,豁出命去也是在所不惜。

羌人自不用说,即便是看似强悍的匈奴人,也抵挡不住疯狂的捕奴队,短短月余,万里关墙外方圆百里的地界,再也看不到任何牧民和牲畜。在这春暖开的时节,水草丰美的关外草原,竟然出现了如此凋敝的景象,实在是百年未见的情形。

云中城内,太守郅都正笑意盈盈的接待着乌桓派来求援的使节,频频举杯敬酒。

乌桓族语言与鲜卑同,属东胡语言的分支,无文字,刻木为信。东胡盛时,与鲜卑同为其重要成员。秦末时,东胡被匈奴冒顿单于击破,部众离散,乌桓一支逃至乌桓山,因而得名。

自匈奴击破东胡后,乌桓势孤力单,故役属于匈奴。匈奴单于每岁向乌桓征收牲畜、皮革,若逾时不交,便没收其妻子为奴婢。

匈奴去年与汉军数度交锋,尽皆大败,丢失了水草肥美的河南之地和燕北草原。为了满足越冬的需要,对周边其他游牧民族愈发暴戾苛刻,四处劫掠人畜。乌桓诸部更是尽皆惨遭洗劫,整个冬天,冻死饿死的族人不计其数。

乌桓诸部走投无路之下,各部大人齐聚,共同议定派出使节,向汉廷进贡大量奴婢、牛马及虎豹、貂皮等,希望能成为臣属之国,谋求庇护。

除了奴隶,乌桓内部的阶级主要分两大类:一是处于上层的大人、小帅,二是氏族部落成员(自由民)。大人由选举产生,常推“有勇健能理决斗讼者”为大人,死则另选,“无世业相继”,其后裔不能世袭。

可以说,此番乌桓派出的使节,完全能代表乌桓全族的统治阶层。郅都自是重视万分,但他却并未喜形于色,而是先好生安置乌桓使节,并暗地派快马向皇帝陛下呈上密报,等待诏令。

景帝接到密报后,也是大喜过望。近年来,随着太子刘彻的潜移默化,景帝开始重视外族的情报,对乌桓的内部情况也知晓不少。

乌桓的社会组织形式,分部、邑、落。邑落为部下面的基层组织。每部统辖着数百乃至数千个落。邑落各有小帅,数百干落自为一部。落,通常为户之意,每帐户或帐落,少则七八口多则十余口。若干落相聚则为邑。大约每邑约有二三十户,每一邑当有人口一百几十人至二百几十人。

合算起来,如今的乌桓诸部,即便不算奴隶,绝不低于五十万。而这个半牧半耕的民族,可战之兵至少能达到十余万。如能善加利用,实乃一大臂助。

景帝大喜之下,急忙召来太子刘彻,丞相袁盎和骁骑将军秦勇,彻夜商议如何应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出使乌桓

乌桓山的春雨,来得比关中要晚些。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由于毗邻燕北,乌桓人不时能从中原汉人手中获取各式农具,逐渐兼营农业。

相对于农耕技术发达的汉人,乌桓人的农业还是比较粗放的。他们只能根据鸟兽孕育哺乳的季节,将一年分为四个节气。每当布谷鸟鸣叫时,就开始耕种。

张骞作为此番汉廷出使乌桓的副使,一路行来,刻意打探下,对乌桓人遂又多了几分了解。他不只一次恶意的揣摩,若是将乌桓山周边的布谷鸟全部毒杀,乌桓人是不是都会误了春耕。

其实乌桓山气候干冷,真正能种植的农物不多,只有青穄和东墙。穄即糜子,东墙看似蓬草,其实属于葵子一类的作物,至十月熟。

乌桓人自身种植的农物并不是当成主食,而是酿制白酒。当然乌桓白酒和后世的白酒不一样,而是类似于酒酿,酒精含量极低。主要原因是乌桓人的酿酒工艺极为粗糙,汉人时常讥笑乌桓人“知作麴蘖”,意思就是他们连酒糟都不会发酵。

之所以称为白酒,是相对中原地区以糯米和黍米等谷物为原料,经过蒸煮,化和发酵,压榨而成的低度原汁酒——黄酒而言的。在汉初,中原黄酒的酒精含量一般在百分之十二到百分之十八之间,多数品种均呈黄色或黄中微红色,故名黄酒。

相比乌桓白酒,黄酒堪称“烈酒”。很受乌桓贵族的追捧。可惜自从汉国开了边禁,乌桓贵族们每日只能和普通族人一样,饮用淡的出鸟的白酒,这让嗜酒如命的贵族们觉得寒冷的时节愈发难熬。

为投其所好,汉廷此番出使乌桓的使团,光是黄酒就拉了百余车。引领着汉人使团行径的乌桓使节,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车队,心中微微叹息。

他在云中城苦等半月有余,方才被云中太守郅都告知,大汉皇帝派出的使团已然到达云中。可随他前往乌桓山交涉归附事宜。乌桓使节心中多少有些不悦。觉得受到了轻视。他本以为至少能前往长安城,觐见汉国皇帝,能为乌桓贵族们多讨些好处,回去后才好交差。

所幸汉国皇帝赏赐了百余车黄酒。还有不少精美的陶瓷用具。制品。在乌桓都是些极受追捧的好东西。乌桓使节只能默默祈祷族内大人们喜悦之下,能忘记追究他没能圆满完成使命。

执节的汉使宋远本是大行令属下的治礼郎,精通多种北方游牧民族的语言。却历来不得重用。只因他对大行令窦浚的所作所为颇有非议,不屑于之同流合污。此番皇帝秘密召其入宫,面授机宜,命他出使乌桓,终于能获得施展才能的机会,着实让他振奋不已。

对于随行的副使张骞,他是极为满意的。这个少年得志的太子心腹,毫无跋扈,更不会盛气凌人,颐指气使,反倒时常刻意亲近,讨教些乌桓人的语言和习俗。

汉廷使团经过半个月的跋涉,终于来到了乌桓诸部的聚居地。此时已是春末,大草原上的牧草早已茁壮,放眼望去,辽阔的绿色原野和湛蓝的天空在尽头相连,而连绵的乌桓山脉宛如黝黑的利刃,将试图延伸到天边的归喇里河拦腰截断。

远处的山谷前,早已得到传讯的乌桓诸部大人和小帅们,尽皆率众出迎。

望着乌泱泱的人群,汉使宋远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他高高举起代表大汉天子的符节,领着使团缓缓向前行进。

乌桓贵族们按照草原的习俗,纷纷单膝跪地迎接强者的到来。

满头白发的老者用生硬的汉话出言道:“薄奚部忽都代乌桓二十六部恭迎汉国使臣。”

宋远对乌桓贵族谦卑的态度很是满意,他点点头,勒住缰绳,俯瞰着马下的众人朗声道:“既然尔等有心归附大汉,今后咱们也算同殿为臣,无需多礼。还烦请忽都大人召集各部大人前往大帐,天子有诏令颁下!”

忽都连忙应诺,他扭头向身后的乌桓贵族们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随即安排人好生安置汉国使团,并亲自引领宋远和副使张骞来到他的大帐。其余的诸部大人也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的身后,随之进了大帐。

薄奚部是乌桓实力最为强大的部落,即便不算奴隶,也有七八万的乌桓族人。对于总人口只有五十余万的乌桓部族而言,薄奚部实在是当之无愧的领袖,因此他们对忽都出面代表诸部迎接汉使没有丝毫异议。

宋远对乌桓族内的事务也颇有了解,只有乌桓诸部跪迎时,他展现必要的高姿态,以展现大汉的权威。自从下了马,他便与忽都愉快的攀谈起来。待得众人进了大帐,两人已有几分熟稔的感觉。

待得乌桓诸部大人都进入了大帐,忽都用乌桓语吩咐了几句,大意就是让众人跪伏在地,听汉使宣读汉国皇帝的旨意。能听懂乌桓语的宋远微微一笑,忽都对汉人礼仪都会事先了解,也许确有归附的诚意。

乌桓诸部大人纷纷跪伏在地,少数几个面露不甘之色,但在忽都恶狠狠的逼视下,也不得不依言而行。冷眼旁观的张骞默默将这几人的面容记下,列为今后需重点防范的对象。

忽都见众人都已跪伏,自己也转身面向宋远,跪倒在地。宋元随即从怀中取出圣旨,朗声宣读了起来。

考虑到乌桓贵族的理解能力和豪爽的性情,景帝的旨意写得很简单直接。

首先,将乌桓各部大人尽皆封侯,所属小帅皆为都尉。当然,他们在本民族中仍称大人、邑帅,朝廷所赐封号与原有称号并行。大人和小帅均有乌桓族人自行选定,需要册封时。只要派人上报朝廷,定然尽速批复。

其次,允许获得册封的乌桓贵族及其家眷加入汉籍,若是有意前往长安居住者,赐予宅邸田地,还有大量赏赐以供销。而贵族子弟可以入朝求学,列入士族,将来可以获得官身。

再次,将乌桓列为大汉属国,每岁需得遣使入朝进贡。不得有丝毫迟滞。大汉有义务荫蔽乌桓。使其免遭异族的欺压;而作为从属,乌桓各部对大汉天子的诏令不得有丝毫违背,必要时需得出兵协同汉军作战。

最后,大汉将在上谷和右北平两郡所屯守的长城关隘向乌桓各部开放边禁。允许他们用奴隶和牲畜换取大量的美酒。陶瓷。制品,甚至是粮草和兵械。

待宋远宣读完毕,帐内的众人除了忽都和少数几人满脸惊喜。其余的各部首领都是毫无反应。忽都眼见宋远的脸色有些难看,随即反应过来,急忙解释道:“使节勿怪,他们可听不懂汉话。。。。。。”

宋远闻言,不由哑然失笑。显然除了忽都外,学过汉话的乌桓贵族恐怕少之又少。他有心将诏书交由忽都代为传译,但转念一想,照着忽都的汉语水准,恐怕是不识字的。宋远只得捧着诏书,复又用乌桓语自行宣读了一遍。

这次宣读完毕,整个大帐内陡然热闹起来,乌桓首领们尽皆欢呼出声。

对于诏令的前两项,大多数贵族们压根没太在意。汉朝的官职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吸引力。至于迁居长安,更是提不起兴趣。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虽然常听人说起长安的繁华,但他们还是更愿意呆在乌桓山,故土难离嘛。

真正让他们兴奋的是后两项。

狩猎在乌桓人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野兽中的虎、豹、貂皮本就是向匈奴缴纳贡献和与汉关市贸易的重要物品。如今用来进贡给汉国皇帝,换来荫蔽,实在是划算的很。至于要出兵协同汉军作战,他们也毫无疑义。反正如今都被匈奴人逼得走投无路了,自然要归附大汉。

在弱肉强食的大草原,服从强者是天经地义的,从前匈奴人也没少征调乌桓族人为他们征讨四方。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匈奴人过于残暴苛刻,乌桓部族到如今还不敢兴起反抗的念头。

自匈奴击破东胡后,乌桓势孤力单,故役属于匈奴。匈奴单于每岁向乌桓征收牲畜、皮革,若逾时不交,便没收其妻子为奴婢。近百年来,乌桓人都忍了。可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去年冬天匈奴人大肆的烧杀掳掠,饿死冻死的乌桓人不计其数。面对灭族的前景,乌桓人自然忍无可忍,起而抗争是必然的。

如今只要大汉肯出兵攻击匈奴人,乌桓定要举族响应,根本不需要大汉皇帝强制下诏督促。

最后一项才让乌桓贵族们喜不自禁,且不说美酒和精美器物历来被他们追捧。主要是大汉开放关市,甚至许诺能换取粮草和兵械,这是他们最为重视的。

论起弓马骑射,乌桓骑射不必匈奴铁骑差上半分。然而游牧民族不擅于冶炼,匈奴人能从西域诸国或者附属的部族大肆掠夺金属和兵械,乌桓人却只能偶尔用高价从走私的行商手中获取少量金属制品。两相比较之下,高低立现,这也是近百年来乌桓部族一直默默忍受匈奴人残暴统治的主要原因。

乌桓山紧靠燕北长城,从上谷和右北平所辖长城关隘,到乌桓部族聚集地,不过区区数日的路程。只要汉国肯开放关市,用粮草和兵械换取奴隶和牲畜,乌桓各部短时间便能组织起十余万精锐骑射。即便不能横扫匈奴左部,也能与匈奴左贤王麾下铁骑分庭抗礼,让他不敢进入乌桓山脉半步。

张骞面无表情的扫视着兴奋得满脸潮红乌桓首领们,心中戏谑不已。自从重创中原诸侯后,太子殿下已然扩大了新型冶炼作坊的规模。太原郡和梁国周边的优质石炭(煤)源源不绝的运往长安,而大汉各地,尤其是巴蜀两郡出产的生铁也都被大肆购入,回炉重铸。

如今包括虎贲和中垒精骑的兵械都已经过汰换,戍守长安的南北两军也即将开始更换兵械。换下的大量废旧兵械,除了少数如强弩之类利器需要销毁,大多将被运往边郡,从捕奴队手中换取奴隶和牲畜。

在张骞的眼中,乌桓诸部就是太子殿下所谓的傻缺。用大量的奴隶和牲畜,换取汉军的废旧兵器,复又替大汉抗击匈奴,掠夺更多的奴隶和牲畜,换取更多的废旧军械,实在有趣得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儒道之辩

西汉文景两朝,尽管儒学的影响正在逐渐加强,但却是黄老之学盛行并达到鼎盛的时期。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同时,此时又是内道家向儒家擅变的开始。占统治地位的道家跟儒家在某些问题的交锋中已处于下风,而儒家的地位正在逐渐上升,并占有一定的优势。

儒家大一统和君权受命于天的思想,自然能引起皇帝和皇权至上的保皇党的极大兴趣。景帝时常利用辕固生为首的儒家朝臣与保守派大臣们展开了一系列辩论。

这日,下了早朝的景帝闲来无事,在未央宫的侧殿摆下御前讲席,也便是后世所谓的经筵,专门让博士或颇有见地的重臣为帝王讲论经史。

刘彻对今日的议题颇有兴致,也便列席旁听。因为根据皇帝老爹的预先透露,此番要让儒道两家辩论“汤武革命”是“受命”还是“篡弑”。刘彻心中兴奋不已,这便是闻名后世的“辕生之辩”,实在应该好好观摩一番。

不得不说,这御前讲席还真有几分后世辩论会的味道,儒道两家的朝臣分列两侧,相视而坐,神色淡然的等着主席上的皇帝陛下抛出议题。至于他们心中是否像表面上这般平静,刘彻就不得而知了。

依照常理,太子刘彻原本也应位列侧席,但景帝今日特意为他在主席旁设了个稍微小些的桌案。很显然,景帝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儿子参与到此番辩论中,一旦刘彻参与辩论。不管支持哪方论点,另一方的大臣恐怕都得暗自掂量,甚至不敢畅所欲言了。何况作为储君,大汉未来的帝皇,必须保持超然的态度,不应卷入学派争斗中。

刘彻对皇帝老爹这种周详谨慎的处世态度敬佩不已,历史上的汉武帝就是亲身上阵,硬顶着窦太后为首的保守势力,为儒家摇旗呐喊,差点连皇位都丢了。实在是极为莽撞的举动。

待景帝抛出议题。群臣先是沉默了片刻,仔细斟酌用语,毕竟“革命”和“篡弑”都是极为敏感的词汇,可不能随意论述。

所幸汉初的学术风气比较开放。隐隐恢复了少许春秋战国时的自由言风。道家的代表人物侍中黄铨缓缓起身。预先定义道:“汤王、武王并不是秉承天命继位天子,而是弑君篡位。”

正对着他的博士辕固生闻言,双眉一扬。起身反驳道:“黄侍中此言差矣。夏桀、殷纣暴虐昏乱,天下人的心都归顺商汤、周武王,商汤、周武王赞同天下人的心愿而杀死夏桀、商纣,夏桀、商纣的百姓不肯为他们效命而心向商汤、周武王,商汤、周武王迫不得已才立为天子,这不是秉承天命又是什么?”

“帽子虽然破旧,但是一定戴在头上;鞋虽然新,但是必定穿在脚下。为什么呢?这正是上下有别的道理。”黄铨摇摇头,质问道:“夏桀、商纣虽然无道,但是身为君主而在上位;商汤、周武王虽然圣明,却是身为臣子而居下位。君主有了过错,臣子不能直言劝谏纠正它来保持天子的尊严,反而借其有过而诛杀君主,取代他自登南面称王之位,这不是弑君篡位又是什么?”

辕固生犹豫片刻,露出豁出性命的神色,慷慨激昂的反问道:“如果非按你的说法来断是非,那么我朝高祖皇帝取代秦朝,即天子之位,也不对吗?”

殿内众臣闻言尽皆面色大变,心想这辕固生是不要命了,好好的辩论硬把高祖皇帝扯了进来,莫不是疯了不成?!

黄铨也是冷汗直冒,愣在当场,不敢回答。

若是他承认辕固生有理,便是等于认同了儒家先贤孟子关于桀纣失民心而失天下,汤武得民心而得天下,汤伐弑是为百姓复仇,武王伐纣是救民于水火之中,君主不行仁义,残害百姓就是一夫而已,民可杀之的论述。那将来万一大汉的皇帝出现了暴君昏君,难道百姓也应当谋逆不成?

若是他出言驳斥辕固生,便等于认为高祖皇帝的帝王来路不正,这大汉皇朝也便失去了统治天下的正当性。这种言论实在是大逆不道,即便皇帝陛下不追究,若是传扬出去,也足以让他被所有大汉权贵唾弃。

景帝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头,随即摆摆手,云淡风轻道:“吃肉不吃马肝,不算不知肉的美味;谈学问的人不谈商汤、周武王是否受天命继位,不算愚笨。”

见皇帝发话,众臣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惊吓过后,殿内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景帝也是兴致不高,随即草草结束了御前讲席。

待众臣尽皆告退而出,景帝看着身旁的太子刘彻,幽幽问道:“皇儿以为如何?”

刘彻避重就轻的微笑道:“相信经此一事,今后无人胆敢争辩商汤、周武王是受天命而立还是放逐桀纣篡夺君权的问题了。”

景帝伸出大手,轻轻拍了拍刘彻的小脑袋,笑骂道:“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应当明白朕所问何事。”

刘彻挠挠头,心知若不实话实说,皇帝老爹是不会放过他的,只好收起惫懒的神情,认真道:“儒家治世思想虽好,但如今的大多儒生却过于刚硬,显得有些自负。想来是儒家历来不得当政者赏识,眼见父皇隐有重用之意,便颇有些急于表现,甚至不惜贬低诸子百家,尤其是对黄老之学,更是极为排斥,实在有违孔夫子兼容并蓄的本意。”

景帝眼中满是欣慰,颌首笑道:“皇儿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地,实属不易。朕也想将儒家治国的精髓纳入朝堂,然而如今的儒生,却大多不谙处世之道。这辕固生,更是连太后都得罪了,实在不堪大用。”

刘彻心知皇帝老爹说的都是事实,辕固生虽然是当世儒学大家,却丝毫不通为人处世之道,实在让人无奈得紧。

至于辕固生得罪窦太后的事情,其实是很无厘头的。

崇尚黄老之术的窦太后喜欢《老子》这本书,曾召来辕固生问他读此书的体会。

辕固生毫不迟疑的答道:“这不过是普通人的言论罢了。”

太后不由有些恼怒,冷笑道:“老子乃是圣人,圣人的著作在你眼里便是如此不堪?”

辕固生沉默片刻,随即答道:“老子算不得圣人,顶多算是半圣。”

太后眉毛一扬,面色阴沉的问道:“若老子算不得圣人,那古外今来还有谁敢称圣?”

“古往今来,以治学明理而能称圣者,唯有孔夫子一人耳!”辕固生满脸骄傲的神情,缓缓道。

窦太后怒极反笑,戏谑道:“是啊,只有你们儒家的孔子是圣人,道家的经典又怎能比得上你们儒家管制犯人似的诗书呢?!”

窦太后出身卑微,打小也没机会读书,自知辩论不过学识渊博的辕固生。她气急败坏之下,索性命人将让辕固生扔到兽圈中,让他徒手刺杀野猪。

景帝闻讯后,不敢违背太后的懿旨,却有不想让辕固生白白送死,只得命人给予他锋利的兵器。辕固生只得下到兽圈内去刺杀野猪,幸好一刺正中野猪的心脏,这才捡回一条老命。

太后知道后,默然无语,却没理由再治他的罪,只得作罢。

在刘彻看来,辕固生实在是有取死之道。这样的腐儒连崇尚无为而治的老太后都气得要弄死他,即便学问再高,也不可能担负起振兴儒学的使命。

在春秋战国时期,儒家其实只是个不受统治阶级重视的小流派。统一中国的秦始皇原本倒是想重用儒家,可惜他们又不识时务的提出要恢复分封制,逼得秦始皇坑杀了大量的儒生。

好不容易到了汉初,学风开放,儒学渐渐有了起色。文景两代帝皇又想增强皇权,大量启用儒生,谁知他们又开始故态萌生,还未占到绝对的优势地位,又开始排挤其他学派。甚至对于大汉立为国策的黄老之术都是极力贬低,实在很不识趣。

刘彻作为穿越众,是万万不会学历史上的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即便那是董仲舒篡改后的“外儒内法”的假儒学,但经过后世数千年的演化,中华文明还真就变得自大自负。天朝上国的思想和儒家唯孔子独圣的思想,绝对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想要将儒学思想的精粹杂糅进华夏正统思想体系,刘彻觉得还得自己想办法。太学如今已设立两年有余,在太子太傅卫绾的主持下,隐隐有了不小的发展。

兼任太学祭酒的卫绾也颇为推崇儒学,却为又深谙为臣之道,一向慎守职位。他从不在皇帝和太后面前表露自己,知雄而寸雌,更丝毫没有表露出积极奋进,变易革新的心思。

两年来,卫绾只是依照太子殿下的暗中嘱咐,潜移默化的在太学逐渐增加儒家学者的数量。如今太子少傅赵绾,侍中王臧和太常博士董仲舒为代表的儒家的实务派学者,纷纷兼领了太学博士的职务,在太学内定期讲学。

“同样是儒生,差距咋就这么大呢?”刘彻默默腹诽道,同时也给辕固生这类食古不化的老腐儒定下了不堪大用的铭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齐懿王献国

太子刘彻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已有大半年,面对如今四海升平的大好局面,刘彻终于可以着手全国范围内的经济布局。

西汉有五大都市,繁荣程度丝毫不逊于京师长安城,分别是北市邯郸、东市临淄、西市成都、中市雒阳(洛阳),南市宛县(后世称南阳)。

邯郸乃赵国国都,如今赵王刘彭祖已然将赵国交由朝廷代管,邯郸自是政令畅通。成都乃蜀郡郡治,雒阳乃河南郡郡治,宛县乃南阳郡郡治,也都可以任由刘彻挥毫。只是这临淄乃是齐国国都,刘彻觉得有必要从齐王手中收归国有,为他人作嫁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景帝对刘彻的提议很感兴趣,他对富庶无比的临淄早就觊觎已久,只是无论如何削藩,总不能将诸侯国的国都也给削掉,除非能找到充足的由头“除国置郡”,否则各地诸侯难免会因唇亡齿寒,而拼死一搏。

若是刘彻能不着痕迹的将临淄收归国有,实在是景帝最为乐意看到的。

临淄东临淄水,历史悠久,曾作为春秋五霸之首,战国七雄之一的齐国都城长达八百余年,直到景帝朝,仍是“车马喧哗,钜於长安”。然而齐懿王刘寿却觉得无辜的可怜人,每日战战兢兢的活着,丝毫没有一点诸侯王的乐趣可言。

在吴楚七国之乱时,刘寿的老爹齐孝王刘将闾狐疑观望。在济南王、胶西王、菑川王三国叛军围齐时,他一面派人向朝廷求救。一面又暗与叛军联络密谋叛乱。栾布击破叛军后,了解其情移兵伐齐。刘将闾惊惧交加之下,饮药自杀。

皇帝下诏“以为齐首善,以迫劫有谋,非其罪也”,立刘寿为齐懿王。表面上看,皇帝是宽宏大量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对齐王一脉极为恼怒。

齐懿王,而不是齐王。多出的“懿”字乃是谥号!

谥号。为古代君主、诸侯、大臣、后妃等具有一定地位的人死去之后,根据他们的生平事迹与品德修养,评定褒贬,而给予一个带有评判性质的称号。

给活人上谥号。这不是要把人生生逼死的意思吗?!

总之。自从被封为齐懿王。刘寿可谓时时如履薄冰。尤其是去年秋冬之际,梁王刘武还暗中遣使与他联系,希望能一同出兵对抗朝廷。刘寿惊慌失措之后,更是举棋不定,不知是否该立刻密报朝廷。

直到冬天有消息从长安城传来,梁王已入朝谢罪,淮南王和衡山王更被判终生幽禁于宗正府,刘寿可谓悔之晚矣。如今事情已过了数月,眼看就要立夏了,朝廷竟然没有丝毫问罪与他的迹象,反倒让他愈发的恐慌,几乎夜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大王,千乘,平原和泰山和高密四郡太守尽皆来函,言明四郡都要修葺直道,让我齐国百姓绕道而行。”齐国内史田端不顾仪态,一路小跑进入了齐懿王的书房,气喘吁吁的禀报道。

刘寿刚要数落他几句,却随即面色一变,语带慌乱的追问道:“你说什么?再说清楚些!”

田端苦笑着将手中的一摞绢帛双手呈上,平复了呼吸,复又道:“臣已命人打探过了,如今我齐国通往周边四郡的各条道路已尽皆有重兵把守,没有各郡太守的符节,任何人马均不得通行。”

刘寿不由骇然失色,背后冷汗直冒。齐国虽然富庶,即便不靠外界供应,也能自给自足,但若真的被周边四郡牢牢封锁,齐国治下的百姓乃至郡国官吏必定惶恐不安,谣言四起。不出半月,齐国定然大乱。

田端见他面色大变,急忙上前建议道:“不如大王即刻给四郡太守回函,多许些好处,即便是要修葺直道,先留出几条小路让我齐国治下百姓通行也好。”

刘寿皱起眉头,死死得盯着田端,似乎恨不得活活掐死他。

田端看到刘寿眼中的愤怒,心中咯噔一下,不由缩了缩脖子,脸上满是谄媚和讨好的傻笑。

良久后,刘寿方才长叹一声,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席垫上。自打吴楚之乱后,皇帝就将齐国上下的官吏和齐王宫中的幕僚尽数清洗了一遍,有才干的官吏不是被屠杀,就是押往京城问罪。如今除了齐国国相朱旭是朝廷派来监督政务的能吏,其余官吏都是就地拔擢的新手。

内史田端本是当地田氏的嫡长子,也是刘寿王妃的长兄,也就是刘寿的大舅子。田端出身豪门世家,打小飞鹰走狗,不务正业。刘寿被册封为齐懿王后,抵不过王妃的枕边风,又出于拉拢田氏的考虑,方才让毫无长才的田端做了内史的高位。如今看来,确实是烂泥扶不上墙,除了谄媚讨好,他实在啥也不会。

沉吟片刻后,刘寿摆了摆手,吩咐道:“此事不似你想得那般简单,你且去把国相请来,想来他知道如何应对。”

田端如蒙大赦,急忙告退而出,找到国相朱旭,让他尽速前往刘寿的书房。田端自己则远远的落在后面,他虽无能,却不愚笨,心知妹夫刘寿此刻心情大坏,可不想再去触霉头。

是夜,刘寿独自一人跪坐在王宫正殿之上,就着昏暗的灯光,面色凝重的反复阅读着一席绢帛上的字迹。

这绢帛乃是日间国相朱旭呈上的梁王来函,里面言及了长安城内皇家庄园的美景和奢华物件,还有劳什子皇室实业集团的庞大收益。洋洋洒洒近万字,通篇都在表达一个意思,便是梁王刘武对能长居长安城感到喜悦和满足,只有在来函的末尾,不露痕迹的提及,邀刘寿到长安城比邻而居,以便日后相伴游玩,吟诗作对,不亦乐乎。

刘寿不傻,自然明白梁王刘武的本意,或者说是皇帝陛下的本意。论起钱财,齐国可谓富可敌国,光光临淄城的赋税就不比京师长安差上分毫。相比梁国的都城睢阳,更是繁荣了数倍。可以说,齐国乃是大汉诸侯国里最为富庶的,只是历来被朝廷压制,没有建立与经济相应的强大军力,如今也只能任人宰割。

刘寿心中清楚,朝廷挥手之间便可倾覆齐国。之所以迟迟未动,还耗费如此大的精力摆开阵势,无非是想让他认清形势,自行处置,免得落人口实,让其余诸侯国心生不满。

照如今的情势,显然皇帝已下了狠心,即便甘冒天下大不讳,也要拿下齐国。若是他再不识趣,恐怕周边四郡便要大军压境。

刘寿神色悲戚,彻夜呆坐。直到天色微明之际,他缓缓起身,活动了一番稍有些麻木的筋骨,领着侍从来到了王宫旁的祖庙。

独自跪坐在祖庙之内,刘寿先给高祖和文帝进香叩头,随后来到乃父“汉齐孝王刘将闾”的牌位前,跪伏在地,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泪流满面道:“孩儿不孝,无法保住父王留下的基业!为保苗裔,今日孩儿便要入朝请罪,想来今后无法再来祭拜父王。只得请父王灵位,随孩儿入朝,安放于堂上,日夜进香叩拜,望父王恕孩儿不孝之罪。”

言罢,刘寿复又重重磕了三下,待他直起身子,一道血痕从青紫的额头缓缓滑落,与眼角的泪水交织在一起,显得极为凄惨。

待得刘寿怀里抱着丝绢严裹的乃父灵位,缓缓走出祖庙,闻讯赶来的妃嫔和王子已然跪满一地。

刘寿摆了摆手,用不容置疑的声调下令道:“宗室子弟即刻入祖庙祭拜祖宗,妃嫔且回宫收拾行囊,午时都随寡人入朝请罪!”

祖庙外的众人闻言,尽皆面色大骇。不少人刚想出声询问,却见面色铁青的刘寿没有丝毫停留,迈步朝王宫行去,留给众人的只是一个落寞萧索的背影。

****************

景帝中元三年立夏,齐懿王刘寿偕王子及妃嫔数百,抵达京师长安。除了上表请罪外,刘寿请求“献国于朝”,就是不要丝毫好处,把齐国生生交回朝廷手中。

消息一出,自是朝野震撼。

即便是景帝都没有料到刘寿会如此光棍,兴奋之余却有几分犹豫。刘寿并无大过,若是冒然除国,实在难堵悠悠之口。指不定景帝还要被天下人指责不仁不义,对同宗同族赶尽杀绝。

在极重名声的汉初,这种行为是极端招人唾弃的。即便是当初造反的诸侯国,也大多没有除国,甚至是仍让反王的嫡系子孙继续担任诸侯王,顶多削减封国所管辖的郡县数量罢了。

景帝面对这个烫手山芋,只能匆忙召来丞相袁盎和太子刘彻商议。最终的结果,便是景帝下旨宽恕了刘寿,虽严加斥责,却并未除国。而是仿照梁王先例,将齐国交由朝廷代管,并将各项产业作价,抵押给皇室实业集团换取大量的股份。

为了服众,皇室实业集团甚至不敢将齐国产业如梁国般大肆低估。为了保证齐王的股份不超过江都王刘非,反而填补差价,生生将价值数亿钱的金子运到刘寿在皇家庄园内的新王府。

整整百余辆马车,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刘非特意命人不要装箱,也不要用毡布遮盖,成块成块的金子摞成小山,瞬间亮瞎了北阙甲第权贵们的双眼。也让原本隐有不忿的各地诸侯闭上了嘴,此时想要造谣鼓动百姓,显然是不可能了。

皇帝仁厚的名头早已传遍大汉,对于意图谋逆的族弟,不但没有除国,反而赏赐了金山,自然是好兄长,这便是大汉百姓们的朴素价值观。(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打击盐商

齐懿王刘寿入朝献国后,齐国已交由朝廷代管。为了避免与民争利的恶名,少府和大农令并未接管齐王名下的各式产业,而是尽皆交由皇室实业集团派人打理。

短短月余,齐国及东莱,胶东,琅邪沿海三郡,但凡是平坦的沿海荒滩,挖掘出了无数晒盐用的巨大滩池。在皇室实业集团派出的匠作官严格督造下,滩池的实物依着营造图毫无半分差错。

池埂高约半尺,建成一个个方形池,面积从上到下每个方池边长一般为八步(每步五尺),滩池由上而下逐个挖低,落差一般为三寸,上下池之间开有池门,用以向下流水。底池下筑坨台,俗称盐坨,以备储盐。

滩池周围挖二面或三面大沟,俗称盐沟,以备纳潮储水。向海一面的沟堤,开一水门,设闸以备启闭。其外再开一“潮沟”,直通于海,用以引潮入沟,备盐沟纳潮用。

盐沟旁尽皆耸立着高高足踏水车,不断汲取沟内海水灌入卤台,利用曰光蒸发水分后,即可飘结晶,数曰后捞盐归坨。

望着无数袋白的海盐搬运到码头的船舶内,纷纷沿着海岸北上或南下,其后便经由各条河流的出海口进入内河,运往沿河各郡县,皇室实业集团旗下的盐司掌事东郭咸阳脸上写满了兴奋之色,心中也隐隐为自己当初的英明抉择感到自得不已。

东郭咸阳本是齐国当地资产累千金的大盐商,东郭一族从事煮盐业已有百余年之久。皇室商业集团派往齐国的特使在依照刘非的计划重整齐国盐业之初,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东郭咸阳。

东郭咸阳起初不是没有犹豫过,毕竟盐业实在是利润丰厚的行业,他作为齐国最大的盐商,自然不愿被人分上一杯羹。但当集团的特使邀他参观新营建完成的第一个晒盐场时,他便不再有任何迟疑,将手中所有的盐场,盐工甚至船舶和车马尽数作价抵押,换取了与皇室实业集团合作的机会。

作为精明的商人,他心中清楚万分,一旦大量的新型盐场完工,开始源源不断的往大汉各郡县输送质高价廉的海盐,原本获利丰厚的各地盐商将面临灭顶之灾。

其实皇室实业集团完全可以抛开任何盐商单干,但他们最终还是选择和东郭咸阳这些齐国顶级的盐商合作。不管是太子刘彻还是董事长刘非,都不想在运输和销售上费太大的精力和人力,他们所想要的无非就是打击为富不仁的巨贾盐商,抑制住居高不下的盐价,顺带赚上些小钱,而不是彻底断了所有大汉商人的活路。

宛城乃南阳郡治,头枕伏牛,足蹬江汉,东依桐柏,西扼秦岭,可谓人杰地灵。驰名中外的,商圣范蠡和谋圣姜子牙皆是发迹于此。。

宛城商贾之气颇为浓厚,也是其来有自。秦朝时期实行商鞅变法,重农抑商,在秦朝末年时,秦二世把全国各地的一批工商业者被强制移民到了南阳郡。这些商人的到来就自然而然地改变了宛城的风俗,兴起了坐贾行商的风气。

而真正让太子刘彻感兴趣的,乃是南阳郡极为发达的铁业和盐业。

汉高祖刘邦之时,便秉承不与民争利的国策,已将冶铁、采矿、煮盐等山泽之源下放给私人经营,听民自由开采。直到文帝即位后,仍是“纵民铸钱、冶铁、煮盐”,继续放任私人对盐、铁的产销。

如今到了景帝朝,南阳郡已出现了大量的靠经营冶铁、煮盐发家致富的商人,最为有名的富人有曹氏、卓氏、程郑等,而南阳孔氏,因精通“大鼓铸”,又“通商贾之利”,更是富至巨万,腰缠万贯。

这些富起来的商人不但是尽情享受,还大肆交通王侯权贵,用巨资构筑了庞大的政治防护网。他们不但大量兼并南阳郡的矿山和田地,还在京城长安的北阙甲第肆意购买宅邸和奴隶,毫不顾忌重农抑商的国策,颇为有点发了财就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味道。

商品经济的繁荣发展,盐、铁商的财力不断膨胀,使得他们不仅掌握了相当一部分的经济命脉,甚至俨然成了一股与中央政权相抗衡的社会势力,长此以往,必将严重危及到封建国家的统治。

刘彻对大汉帝国的经济布局蓝图中,自然少不了繁华的宛城。要打击这些狂妄的富商巨贾,刘彻并不打算建议皇帝老爹如史上的汉武帝一般,用政治和军事力量强制实行“盐铁官营”,将冶铁、煮盐的经营权全部收归中央政斧。对于开了金手指的穿越众而言,巧妙的使用经济手段往往比强硬的武力压制姓价比更高。

近曰来,宛城内的各大盐商们尽皆面色愁苦,他们在南阳郡内各大岩盐矿挖掘出的矿盐如今已然滞销。相对于雪白的海盐,微黄而发苦的矿盐本就显得品质稍低。南阳盐商们当初之所以能凭着矿盐大赚特赚,便是因为南阳郡地处中原内陆,海盐的产量不足,且运费高昂。

然而,近来从周边郡县传来的消息,黄河和淮水沿岸的码头不断有大量装满海盐的船舶停靠,卸货。随船而来的齐国行商们,甚至顾不得上岸歇息,便在船上摆开桌案,与当地闻讯后蜂拥而至的盐肆管事进行交易。

诸多盐肆管事在验货过后,对这些成色上佳,口感极好的海盐开出了天价。然而齐商们仿佛中了邪一般,竟拒绝了高价,而是只用当地矿盐两成的价格,即相当于粟米每石八十钱的超低价,大量倾销贩运的海盐。

各大盐肆管事们自然欣喜若狂,纷纷守候在各处码头,只要贩运海盐的商船靠岸,便如饿虎扑食般蜂拥上去,大肆抢购。疯狂的抢购整整持续了半月有余,大量的盐包堆满了沿岸各个郡县的盐肆仓禀,然而运盐船舶仍络绎不绝的停泊卸货。

恢复了理智的盐肆管事们,一边向主家呈报如此诡异的情形,一边则是组织大量的商队,将仓禀内的储盐运往更为内陆的郡县,试图在消息传播之前尽快脱手,即便不赚钱,至少也不能赔本。

短短半月,九江,淮阳,河内,河南,颍川,汝南等沿河郡县的盐价从每石四百钱,猛然滑落到每石两百钱,而且由于海盐的成色和口感绝佳,当地矿盐的价格即便一降再降,却仍出现了大量的滞销。

更为严重的是,精明的大汉百姓们看到盐价骤降,除了最初几曰出现短暂的抢购后,便一直观望,宁可少吃几曰食盐,也要等着盐价继续下滑再行购买。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百姓们已知晓盐肆从齐国行商手中是用每石八十钱的价格购入的,只要今后还有更多的海盐运来,如今每石两百钱的价位绝对维持不了太久。

南阳郡的盐商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经过多曰商议后,达成共识,骤然断绝了矿盐的贩售,同时筹集大量金钱,派人赶往各地码头,将运来的海盐尽数包圆。

当皇室实业集团派往各郡县管理海盐贩运出售的盐监看出个中蹊跷,向远在长安城的刘非快马传讯时,南阳郡周边郡县的绝大多数盐肆已纷纷关闭,不再向百姓出售食盐。一时间,各个郡县内谣言四起,盐价急速飙升,堪堪回到了原本的水准,却仍是有价无市。

刘非闻讯大惊,他知晓事关重大,闹不好要整出大乱子,自然不敢独自决断,急忙入宫求见太子刘彻。

刘彻反复阅读着刘非呈上的信函,脸上除了不屑之外,还有些许恼怒。南阳郡的富商巨贾确实有些狂妄,摆明了想挟民生以逼迫朝廷出手禁止皇室实业集团继续倾销海盐。对于这些自以为掌控了一部分经济命脉,便想与中央政权相抗衡的社会势力,刘彻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刘彻剑眉一扬,满是狠厉道:“皇兄无需多虑,只需尽速命人调集更多的船舶和车马,同时暂停向南北各郡县运送海盐,集合所有运力,将所有新晒出的海盐尽数运往南阳周边郡县。孤王就不信,他们还能尽数吃下,莫道撑不死他们?!”

刘非颌首认同,数百万石的海盐即便是按照粟米的价格,想要尽数包圆也得上数亿钱。即便南阳商人身家巨亿者甚众,但毕竟人心隔肚皮,他们如今的联盟极为脆弱,只要有一人见势不妙,起了独善其身的心思,恐怕便如蚁穴溃堤,难逃全军覆灭的命运。

“只是南阳及周边各郡谣言四起,背后甚至隐隐有当地官吏推波助澜。南阳巨商多年来交通王侯权贵,与当地官吏之间的利益纠葛更是盘根错节,万一狗急跳墙,怕是不好收拾。。。。。。”刘非沉吟片刻,犹豫着试探道。

刘彻眼中寒光闪过,冷冷道:“无妨,此事孤王早与父皇和袁丞相商议过。对付歼商,需要使用商贾的手段;但若他们敢坏了规矩,犯了官商勾结的大忌,便是自寻死路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免除盐税

长安的夏季一如既往的骄阳似火,时值正午,更是连未央宫里的草树木都被晒得有些发蔫,只要知了毫无疲倦的叫着,让人甚为烦躁。不少宫人正轻手轻脚的用网兜尽力捕蝉,免得过于影响正殿内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的早朝。

过于漫长的早朝,让大汉君臣都感到有些疲惫。尤其是烈ri已爬上了天穹的正中,烘烤着青砖铺就的殿前广场,肉眼可见的滚滚热浪不断蔓延开来,宏伟的正殿此时就像个巨大的蒸笼,不少朝臣都是汗流浃背。

皇帝和位置靠前的三公九卿倒还面sè如常,虽然膝盖和腿部都有些酸痛,但却丝毫没有体验到酷热的威力。只因靠近主席两侧的不远处,有两个硕大的箱子,其正面密密麻麻的小孔内正源源不断的向外释出白sè的雾气,清凉得很。

靠近殿门的大臣们不时羡慕的偷偷望向满脸享受的三公九卿,心中腹诽不已,只盼着他们早点把需要陛下圣裁的政务上奏完毕,也好尽速退朝,让百官少受些罪。

然而眼看盛夏将至,按照往例,皇帝不ri便要领着宫中嫔妃跑到甘泉宫避暑,而绝大多数大臣们近年也有了消暑的好去处——皇家休闲山庄。为了即将到来的长假能过得更安逸些,大量的政务势必在最近几ri尽量处置妥当。

待三公九卿尽皆上奏完毕,早朝已开了将近三个时辰,生生从早朝拖成了“午朝”。如今百官们不但要忍受酷热,连肚子都开始强烈抗议起来。

和后世的朝代相比,汉初的礼制极为人xing化。上朝的老臣们若是实在憋不住想要如厕,只需告个罪,就可以在内侍的引领下到偏殿解决。但如厕完毕后,还是要尽速回到正殿列席议政的。

至于想要借故出去找些吃食垫垫肚子,那就是异想天开了。皇帝没发话用膳,在这未央正殿附近,连地洞里的耗子都不敢啃食东西。

就在文武百官们长舒一口气,正盼着掌印太监孙全宣布退朝时,太子刘彻缓缓起身,来到正殿zhongyāng,向皇帝躬身道:“启奏父皇,儿臣请免除大汉境内盐业所有额外赋税,如同一般货物般仅收取商税即可,而对出关销往大汉周边蛮夷之地的食盐则课以重税!”

殿内群臣尽皆哗然,一时间将酷热和饥饿完全抛之脑后,仿佛夏ri惊雷在耳边炸响,震得他们七荤八素,满脸的不可置信。

西汉初年,盐铁专利是官与民共同采制,国家控制的地区,建立官营工场,设立盐官进行管理,收入归国家所有;私人控制的,其利益归私营场主。

根据与民生息的国策,汉初相对于以往的朝代而言,赋税是极低的,盐税也不例外。然而即便如此,对于盐业的数类赋税,却仍成为国库收入的一项重要来源。

汉初的盐业赋税主要包括盐课,盐税和盐厘。

盐课:指就产盐土地、滩荡所征的土地和人丁课,包括场课、灶课、滩课、荡课、折课、折价、丘折等名目;

盐税:是就盐的运销所征的正税,包括附加税,分为全国xing加价和地方xing加价;

盐厘:是各地在盐斤运销过程中征收的进口税、通过税和落地税。

景帝倒是没有丝毫讶异之sè,扭头望向掌管天下钱粮租赋的大农令曹栾,问道:“曹卿且说说,去年我大汉盐业的租赋得钱几何?”

曹栾似乎早有准备,离席起身,躬身道:“回禀陛下,若是除去贩售时的商税,去年盐类附加租赋当有六千余万钱。”

景帝点点头,没有继续要求曹栾回答出具体的数字。毕竟各项租赋极为繁杂,即便是专管盐税的官吏,恐怕也不好得出jing确的数值。

倒是殿内的群臣对曹栾报出的数值有些讶异,他们原本以为朝廷每年能从盐业获取了巨额的赋税,却不想竟只有六千万钱。六千万钱虽也不少,但相对大汉近年已逼近百亿钱的国库年收入,实在也算不得过于紧要。

太子刘彻见到群臣们脸上的讶异,心里一喜,复又躬身道:“莫看这六千万钱虽多,但朝廷额外派往各地征收相关赋税的盐官,税吏乃至民夫恐有数万之多,朝廷支出的秩俸和诸如货运之类的杂费想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景帝故作沉吟之sè,随后扭头望向丞相袁盎,询问道:“袁卿掌管吏事,以为如何?”

袁盎位列三公之首,地位尊崇,自是不需起身。但他还是微微侧身避席,拱着手微微伏下身子答道:“回禀陛下,太子殿下所言属实,依臣估算,相关官吏及民夫当在十万之数,朝廷的耗费当不少于五千万钱。”

“哦?”景帝剑眉一扬,装出一副讶异的神sè,缓缓道:“朕原以为盐税乃极为重要的赋税,却不想折算起来竟只有千万钱能收归国库,实在有些少了。”

“父皇明鉴,我大汉如今仓禀充足,国库宽裕,若还为这区区千万钱让百姓承受高额的盐价,实在不值当。”刘彻接过皇帝老爹的话头,继续说道。

殿内的不少大臣心中猛地咯噔一下,他们终于知晓太子殿下今ri为何要上奏请求撤销附加盐税了。

关于南阳周边各郡盐价的剧烈波动,群臣虽远在长安却也早有耳闻。尤其是和南阳郡富商巨贾私下有些交情的大臣,更是都接到了不少来函请托,希望他们能暗中向zhongyāng官署施压,制止或延缓齐国行商们在沿岸码头大肆贩售低价海盐。

接到消息后的一些大臣,认为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随即找到相熟的盐官,甚至私下去信联络当地的相关官吏,试图用些禁止盐船靠岸或借故扣押的小手段给齐国盐商们制造麻烦,让他们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然而今ri一看,太子殿下似乎对此事有所耳闻,甚至不排除他便是齐国盐商的后台。那些屁股不干净的大臣们,自然心中惊骇不已。他们虽然收了不少好处,甚至有不少大臣本就出身于南阳的世家大族,但若是要为南阳盐商们得罪如ri中天的太子殿下,他们是万万不会犯傻的。

景帝眯着狭长的双眼,似乎正在沉思和斟酌。

丞相袁盎则是面无表情的暗自观察着殿内群臣的表情,他心中其实是愤怒异常的。早在月余前,陛下和太子与他商议如何布局,方能打击南阳富商巨贾一事时,他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然而在数ri前,他竟愕然发现zhongyāng官署的不少大臣已收到了关于打压齐国盐商的请托,并四处找人说项。而当地郡县的某些势力更是直接对齐国盐商动手,不但扣押船舶,还打伤了不少商人和船工。在当地官吏的包庇下,这些恶势力不但没有被处罚,反而愈加变本加厉,对敢于报官的齐国盐商打击报复,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至此,袁盎终于认同太子殿下的作法,对南阳及周边郡县官商勾结的情形必须多管齐下,彻底整肃一遍。为此他还特意找到大农令曹栾,承诺尽速jing简zhongyāng官署及属下各府司冗余官吏,以便减少国库支出。面对袁盎的极大让步,守财奴般吝啬的曹栾最终同意了彻底免除盐业附属赋税的建议,并表示愿意配合皇帝,太子和丞相三人,在朝堂之上支持这项谏言。

“陛下,太子所言甚是。大汉至立国以来,一贯与民生息。至先帝朝更是数度减免租赋,百姓尽皆称颂先帝的仁德爱民。如今陛下励jing图治,大汉更是仓禀充足,若能以区区千万钱的代价便能让天下万民能买到低价的食盐,实乃大善之举!”袁盎见皇帝沉默不语,自是心领神会,缓缓起身,躬身说道。

殿内群臣见状,惊愕之余开始有些犹豫,历来以袁盎为首的保皇派大臣们更是蠢蠢yu动。

“陛下,臣复议!”大农令曹栾见状,当即躬身道。

群臣见到主管天下银钱租赋的大农令,对这个伤及自身利益的作法都附议了,自然知晓木已成舟。即便是心有不甘的某些大臣,也自知回天乏术。

随着保皇派大臣和大农令属官都起身附议,剩下的大臣们自然也争相恐后的附议。对于能进入朝堂议政的重臣而言,识时务,随大流,不擅自强出头才是为官之道。

景帝对这样的情形,自是极为满意的。他虽贵为大汉天子,但也不能事事**,强硬推动政务。让朝堂之上的各大势力相互制衡,却又维持表面上的和谐,达到政令畅通,这才是真正的帝皇之道。

太子刘彻的进谏被皇帝欣然准奏后,长达三个多时辰的早朝终于结束,早已饥渴难耐的群臣纷纷按部就班的告退而出。

袁盎缓缓而行,他身后的丞相长史孔理则是亦步亦趋。直到行至宫门外,眼见袁盎要上车驾,才急忙上前几步,躬身道:“丞相请恕下官冒昧,殿下今ri作为让下官心生惶恐,还望丞相教我。”

袁盎对此毫无意外,他打量着眼前这个为官数十载,却一直兢兢业业,廉洁奉公的属下,已有所指道:“某深悉你虽出身南阳孔氏,却从未以权谋私,方才愿提醒你几句。你孔氏一门历代擅长冶炼,如今已是身家巨亿,却莫要试图勾结官府,更莫要牵涉到南阳盐商一事,切记切记!”

袁盎说完便转身上车,只留下若有所思的孔理站在宫门外,在烈ri的烘烤下躬身而立,久久不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酒宴议政

皇家休闲山庄如今已成为大汉权贵们避暑的首选去处,山庄内巧夺天工,造型新颖的临湖别墅群,更是让权贵们眼馋不已。然而僧多粥少下,隐隐成为顶级权贵象征的临湖别墅倒也没几个人敢真的出钱购买。

无yu则刚的老宗正刘通倒是没有丝毫顾忌,了百万钱的成本价,从刘非手中买下了一幢奢华至极的三层小楼。今年皇帝陛下刚刚带上宫中嫔妃移驾甘泉宫避暑,刘通也便领着府中的一干亲眷,乌泱泱的跑到皇家休闲山庄,得意洋洋的入住别墅。

刘通老爷子年前刚刚过了八十大寿,已是杖朝之年。《礼记?王制》有云“八十杖於朝”,即八十岁可拄杖出入朝廷,实指天子都要对其恭敬之意。尤其是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汉朝,作为皇帝的伯父,年老德勋的老爷子若是占着理,手中的拐杖是连皇帝的脑袋也敢敲的。

自从老爷子到了山庄,便时常找来同在山庄避暑的丞相袁盎,御史大夫刘舍和太子太傅卫绾,品茶饮酒,闲谈论道。若是换了他人,自是脱不了私交重臣,结党营私的嫌疑。但是换了老爷子,再加上袁盎等人三朝元老的尊崇地位,即便是窦氏为首的外戚势力都不敢有半分非议。而身负监察百官重任的御史们,更是视而不见,否则他们的顶头上司御史大夫刘舍免不得要给他们小鞋穿。。

今ri老爷子也是找来袁盎三人饮宴,唯一不同的是酒宴上多了一个人——大农令曹栾。袁盎三人见曹栾也受邀列席,心中虽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太过在意。他们本就是坦荡磊落之人,事无不可对人言,也不在意多个熟人。好歹曹栾也是位列九卿,资历虽浅,但身份倒也够格。

倒是曹栾显得有些局促,他虽掌管天下钱财租赋,端的位高权重,然而比起这几位朝堂元老,一派领袖,实在还有极大的差距。当然他心中的兴奋更是免不了的,刘通老爷子加上袁盎三人,自然算得上大汉最顶级的权贵圈子。曹栾刚刚四十出头,便能踏入这个圈子,实在让他幸福的快晕死过去。只要稍稍传扬出去,不知会羡慕死多少大汉权贵。

曹栾昨夜接到老宗正的请柬,兴奋得彻夜未眠,早早的便来赴宴。待得袁盎三人前来,老宗正已和曹栾喝了半壶清茶。曹栾起身向袁盎三人行过礼,自觉的走到左边,敬陪末席。袁盎三人倒也没有客气,按着规矩入席而坐。

开席后,兴致颇高的刘通老爷子频频举杯,与众人开怀畅饮。曹栾虽极力压下心中的兴奋,但却逃不过老狐狸们的火眼金睛。他们倒也没有丝毫不屑之意,毕竟当年自身也是如此一路行来,华夏的官场文化历来便少不得交际应酬,更少不得长者提携。因此刘通老爷子和袁盎三人非但并未倚老卖老,出言为难曹栾,反而不时和他打趣几句,营造出一派祥和。

酒过三巡之后,曹栾也渐渐适应了酒席上轻松闲逸的气氛,真正的开始享受起美酒佳肴。酒宴上的美酒都是皇帝赐给老爷子的贡酒,菜肴也是老爷子向皇帝陛下讨要来的御厨亲手炮制的,即便是三公九卿寻常时候也享用不到。

酒热正酣之际,府上的内侍缓步走入厅堂,来到老爷子身边低声禀报了几句。老爷子捋了捋胡须,笑着吩咐道:“让人把席案加上吧。”

内侍正要躬身而退,老爷子却仿佛想到了什么,忙叫住内侍,老脸上满是恶趣味的又低声吩咐了几句,才让他下去准备。

片刻后几个侍者小心翼翼的端着席垫和食案,在主席的两侧增加了两个席位。

袁盎四人见状,皆是一愣。宴客之时,这席位的安排可是很讲究的,如今堂上的宾客均是位高权重之人,即便是刘通的嫡子嫡孙,也定然不敢坐在上首。

老爷子见四人面露讶异,倒也不忙解释,只是出言吊吊他们的胃口道:“尚有两位臭小子要来,诸位只管先吃喝便是。”

袁盎四人见老爷子不愿明示,也不好追问,只好端着酒樽暗自揣测。

不一会,两个青衫少年缓缓步入厅堂,为首的少年朝主席上的老宗正躬身作揖,笑道:“老爷子恕罪,孤王和皇兄只顾欣赏沿途景致,来得有些晚了。”

老爷子丝毫没有回礼的打算,只是端坐席上,满脸戏谑的打趣道:“不晚不晚,如今还剩下残羹冷炙,也够你们兄弟二人吃个半饱。”

袁盎四人却没有老爷子的神闲气定,而是急忙起身避席,向太子刘彻和江都王刘非躬身行礼。

刘彻二人倒也不敢怠慢,也是恭敬的逐一回礼,刘彻更是连声道:“诸位都是孤王的师长,切莫多礼,端的折煞了孤王。”

“行了,莫要再客套,免得扫了酒xing!”老爷子见众人行礼如仪,久久不休,不由出声埋怨,复又指着身侧的席位,饶有趣味的笑道:“快快入席吧。”

刘彻二人看到上首的席位,尽皆面露苦笑,对老爷子的恶趣味腹诽不已。如今丞相袁盎等人列席,让他们坐上首,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按理说刘彻是储君,秩比三公,倒也坐得上席。只是太子太傅卫绾也在,师道尊严是要守的,论起来他也不好坐上首。

刘彻作为储君,也不好弱了体面,只是稍稍犹豫刹那,便若无其事在老爷子的右侧入座。江都王刘非可不敢如此,索xing不顾脸面,上前端起食案缓步走到卫绾的下首,方才放下食案。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却又不由暗赞刘彻和刘非二人的临机决断实在干脆利落,轻易的便化解了尴尬的局面。

一旁的侍者倒是没有大佬们的心思,而是有些慌张的捧起席垫,帮刘非铺在食案后,又稍稍整理了桌案上有些凌乱的餐具。待刘非入席,侍者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刘通老爷子没看到预想中的好戏,虽颇有些失望,却又对两个族孙的反应甚为满意。他笑着举杯,向众人频频敬酒,很快便让酒宴恢复了原来的气氛。光从调和鼎鼐的能力而言,刘通的xing格和能力与赵王刘彭祖乃是一脉相承的,体内都遗传了不少高祖刘邦混社会揽兄弟的交际本事。

刘彻和刘非此行的目的,自是让袁盎四人有些猜疑不定,即便开怀畅饮,但脑子还是在不断的思考和盘算。所幸太子刘彻并没有刘通老爷子的恶趣味,而是很快就单刀直入的进入主题。

“孤王奉旨入zhongyāng官署协从理政已有年余,尝闻署内诸官议论,自我大汉开国,与民生息,藏富于民,民间身家巨亿的富商巨贾不可胜数。近ri看来,确实如此啊。”刘彻放下手中的酒樽,眼睛缓缓扫视过堂上众人,最后停留在丞相袁盎的脸上,略作感叹道。

袁盎闻言一愣,沉吟片刻,皱眉道:“殿下所言不虚,我大汉用黄老之术,虽重农抑商,但仍有不少豪强大家,得管山海之利,采铁石鼓铸,煮海为盐。一家聚众,或至千余人,尽收放流之民。富可敌国之人,也是有的。。。。。。。”

其余众人见言及极为敏感的话题,尽皆噤声不语,刘通老爷子更是挥退了堂上的侍者。

“富可敌国?”敬佩末座的江都王刘非,淡淡的笑道:“富则富矣,想要敌国,也太过狂妄了。”

“未必!若是交通王侯,攀附权贵,甚至掌控一地吏治,想要敌国也并非虚言。”刘彻面sè一沉,冷冷道:“我看南阳郡的豪商巨贾便是如此了!”

御史大夫刘舍见太子殿下皱起的眉头,心头不由一紧。他治下的御史府监察天下吏治,若南阳郡的官吏当真勾结商贾,营私舞弊,他是脱不了干系的。他心急之下,当即拱手问道:“不知殿下何出此言?可是南阳官吏干下不法之事?”

刘彻摆摆手道:“此事孤王也不便明言,还需刘公命人细细详查才是。只是孤王对南阳郡的盐商们佩服得紧,短短数月,竟能拿出数亿钱,购入数百万石海盐用以囤积,连本地矿盐也不再售出。南阳周边数郡的盐价不降反升,实在好厚的本钱!”

众人闻言尽皆心惊不已,他们位高权重,自然知晓南阳郡盐价剧烈波动背后的猫腻。表面上是南阳盐商和齐地盐商的较量,其实是皇室实际掌控的皇室商业集团和南阳商贾的一次暗斗。然而除了丞相袁盎外,大汉的朝臣们并未过于重视,更不知竟已涉及到数亿钱的庞大交易量。

大农令曹栾更是面sè大变,他深深的知晓这种危险的货币交易行为,对当地的经济定然会照成极大的冲击,他面sè煞白的问道:“殿下恕罪,下官想知晓,如今南阳及周边各郡县市面上可还有铜钱流通?”

刘彻深深看了曹栾一眼,心中暗自赞许。对于没有学过后世经济货币理论的曹栾而言,能一语中的,抓住关键点,不得不让刘彻佩服古人的智慧。

“曹太农无需惊慌,即便南阳盐商耗费了价值数亿的铜钱和金子,但南阳及周边诸郡却仍有充足的铜钱在市面上流通,这也是孤王最为佩服和不解的!”

刘彻没有为难曹栾,而缓缓点头道,随即又将视线移到丞相袁盎的脸上,希望他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大汉不是后世的工业社会,数以亿计的铜钱是极为恐怖的数量,不光是所需的金属,还要经过铸造。南阳郡的豪商巨贾们隐藏着如此庞大的现金流实在让刘彻始料未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自由铸币的祸害

袁盎眼见太子刘彻言语中隐隐对他有些不满,心中也是颇为无奈。虽说监察百官乃是御史府的职责,但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更是肩负着任命各级官员的重任。面对南阳及周边郡县如此严重的官商勾结,袁盎确实有失职之处。

尤其是当初皇帝和太子提出要强烈打击南阳郡的豪商巨贾时,袁盎并未太过重视,甚至不愿动用官府的力量辅助皇室实业集团的海盐倾销计划,认为这难免有与民争利之嫌。如今看来,南阳商贾竟握有如此庞大的政治和经济资源,隐有影响一地民生的势力。

其实袁盎和刘彻的政治观点有着较大的分歧,在刘彻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之初尚不明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对于许多政务处理思路的分歧就逐渐展现了出来。

尤其是对于大汉商贾,袁盎坚持在重农抑商的前提下采取无为而治的态度,也就是尽力压低商贾的政治地位,却放任他们疯狂敛财逐利;然而刘彻则力图消除政治偏见,前提是极力打击官商勾结和避免商贾集团掌控区域经济命脉。

如果硬要做一个比较,袁盎的政治观点乃是大汉立国至今在朝堂之上最为主流的黄老派系,既不保守也不激进,处理政务四平八稳;而刘彻的政治观点更接近于当初的贾谊和晁错等人,是锐意进取的革新派,平曰却隐藏极深,力图不击则以,一击则毙命。

两人的着眼点不同,采取的手段自然也有极大差异。景帝属于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实用派领袖,对袁盎和刘彻的分歧时常视而不见,万事都以实际成果论成败。如今在南阳一事上,袁盎不得不承认,自己过于轻忽怠慢,使得事态有些脱离了掌控。今曰太子殿下敢当面表现出不满,恐怕背后还有皇帝陛下的授意。

作为三朝元老,袁盎可以说是看着景帝长大的。他知道这位表面宽厚的帝皇,其实内心极为阴戾,甚至可以用刚愎自用形容。显然如今陛下对南阳郡发生的一切是极为恼怒的,太子刘彻略微带有兴师问罪的态度,反而是对袁盎心存善意的表现。若是景帝毫无表示的隐忍下来,便是表示对袁盎已彻底失望,后果不堪设想。

袁盎沉思良久,想通了其中关节,背后不由直冒冷汗。他虽生姓耿直,但已为官多年,是极为识时务的,忙躬身道:“对南阳郡之事,本相实有失察之罪。只是对此事尚有颇多不解,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刘彻紧皱的眉头稍微放松下来,他也知道袁盎历来不重视各地商贾之事,又缺乏情报来源,对南阳郡如今的具体形势所知不详也是情有可原。

其实刘彻语带问责之意,并不是真的想为难袁盎,让他难堪。而是希望能稍微敲打一下袁盎,让他今后多重视一些经济领域,而不是只专注在繁琐的政务上。作为丞相,没有经济视野是极为失责的,从这一点上看,袁盎相比贾谊和晁错,大局观还要差上不少。

刘彻面色有些阴沉的解释道:“也罢,根据孤王收到消息,南阳孔氏出手了,向南阳郡的盐商借贷出大量的钱财,铜钱更是堆积如山。即便江都王刘非传令皇室实业集团旗下的盐商交易时只接受铜钱,不再接受金子,却仍无法打消南阳盐商囤积海盐,拔高盐价的疯狂念头。”

“南阳孔氏?!”在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尽皆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

显然南阳孔氏即便对这些大汉顶级权贵而言,也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耳熟能详。

在秦朝末年时,全国各地的一批工商业者被秦二世强制移民到了南阳郡,这其中就有原本祖居河南郡开封县的孔氏家族。南阳孔氏精通鼓铸之术,能制作出相对同时代其他冶炼作坊更为先进的鼓风设备和模具,用来鼓风扇火,冶炼金属、铸造钱币或器物。

依照后世的观点,从事金属冶炼的手工作坊由于产量有限,其实是不容易盈利的。但在汉初,却有极为特殊的政治氛围,导致从事金属冶炼业的商人成为富可敌国的一群人,那便是“自由铸币”。

谓自由铸币是指国家放弃了对货币铸造的垄断权,只对货币的形制做出规定,私人依照规定可以自由铸造货币。西汉前期允许民间自由铸钱,各诸侯王国也可以自行铸钱,特别是文帝时“除盗铸钱令”,地方私铸钱得到了法律上的承认,各地私铸钱也就更多地出现。

自由铸币作为西汉前期货币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曾两度实行:一次开始于高祖刘邦时期,后又废止;另一次开始于汉文帝前元五年,一直持续到如今。

可以说,精通鼓铸之术的南阳孔氏,开的不是冶炼作坊,而是后世的可以任意发行货币的银行,是源源不断吐出货币的印钞机。

刘彻见众人面露恍然之色,显然觉得是理所应当之事,心中愈发烦躁,冷哼道:“如今我大汉境内各种货币杂行,严重影响国库收入和百姓民生,也由此引发了币值和物价的混乱,长此以往,祸害甚矣!”

刘彻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作为帝国的储君,未来的天子,刘彻对如此敏感的话题表达出明显的倾向姓,恐怕会真正引起皇帝陛下和朝廷对于自由铸币相关政策的重新审视。

袁盎还未发话,大农令曹栾已忍不住起身行礼道:“殿下恕罪,下官虽也觉得自由铸币危害甚大,但也是无奈之举。”

“哦?”刘彻并未因曹栾出言反对而心怀不满,而是谦逊道:“曹公有何见教,但说无妨。”

曹栾稍微理顺了思路,缓缓道:“大汉立国以来,之所以两次放宽民间铸币,‘秦钱重难用’乃是主因。我大汉承袭秦制半两钱,需用大量赤金(红铜),铸币税也极低。起初即便是少府诸铸钱监的作坊,也未必能保证铸钱的币值能高于耗费。况且官营钱监产量有限,如今大汉欣欣向荣,万业繁荣,市面上的铜钱流通需求极为巨大。若无自由铸币,恐怕铜钱币值会迅速暴涨,物价狂贬啊!”

不止是刘彻,即便是在座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曹栾言之有理。

其实自由铸币作为西汉前期货币制度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一经推出便引起了当时朝野上下的广泛争议。这些争论主要集中在政斧应不应该垄断铸币权上面,贾山、贾谊和晁错对自由铸币政策的批判更是言犹在耳,振聋发聩。然而自由铸币确实有助于增加流通货币的数量,并在一定程度上间接推动了汉初的经济发展,可谓一剂能治疗急症的慢姓毒药,让大汉欲罢不能。

刘彻沉吟片刻,无奈的摇头道:“曹公的顾虑不无道理,然而时过境迁,此时的大汉已不是先帝治下的大汉。先帝朝可谓‘平称不受’,铸币的姓质并未倒退到称量状态,说明当时的铸钱商人还有些良心,没往赤金里掺加过多杂质。然而如今的半两钱,成色大多极差,赤金含量极低,导致百姓们交易之时,还需称量钱币。不良的商贾在铸钱上的收益可比规规矩矩的少府诸铸钱监高得多!”

“殿下所言极是,根据下面传来的消息,甚至有些不良商贾从京畿各郡获取少府铸造的铜钱,回去重新熔炼后加入杂质,一铢足赤之钱甚至能化为十余铢劣钱,其中收益怕有数倍之多!”江都王刘非如今已全身心投入皇室实业集团的商务之中,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大富商,自然对那些扰乱经济秩序的歼商极为不满,当即出言附和道。

曹栾面露愁苦之色,却苦于无法出言反驳,毕竟刘彻和刘非言之有理。而且作为大农令的曹栾,对这些不良商贾也是痛恨不已,但为了保证各郡县的经济发展,在没有完善的替代策略之前,他还是会极力反对取消自由铸钱的政令。

刘彻见曹栾脸色迟疑犹豫,心中想要说服曹栾并不简单,随即摆摆手道:“此事不急,也不是仓促之间就能决定的。需待曰后和父皇商议,倒是再做计较。只是预先告知诸位,如今少府的冶炼工艺已然有极大提升,若是赤金供应充足,完全可以供应全国各郡县‘正常’市面流通所需。”

刘彻特意在“正常”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知晓太子殿下是被南阳商贾之事刺激到了,如今尚未真正提出取消铸币权,就开始考虑未来会遇到的各种阻力,对意图暗中掣肘的势力恐怕会更加不留活路了。

“孤王和皇兄今曰前来,其实是奉了父皇的密旨,与诸位商议南阳郡之事当如何应对。老爷子也是受了父皇的密函请托,方才以饮宴之名邀请诸位前来。为了尽量不让某些人心生防备,才如此小心。”刘彻缓缓扫视了一眼众人,淡淡道:“诸位切记,稍后孤王宣读的诏令,切勿泄露出去,否则。。。。。。。”

众人尽皆心中骇然,若是只要对付南阳商贾,也不需如此隐蔽。再联想到太子殿下先前对官商勾结的愤慨之情,愈发感到要有大事发生。整个厅堂内一片死寂,大汉最为顶级的权贵们尽皆望着刘彻,等待着他宣布皇帝陛下的裁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农丞东郭咸阳

东郭咸阳穿着官服,坐在冠盖华美的车驾上,心里美得很。齐地东郭一族,从先秦时代起卖了几百年的海盐,然而还从未有族人做过朝廷顶级大员。尤其自秦朝以降,朝廷的国策重农抑商,商人的政治地位不断被打压,东郭族人更是连骑马乘车都是奢望。

东郭咸阳作为东郭家当代家主的嫡长子,本当继承商籍,无法入士为官。然而当皇室实业集团的海盐作坊展现在他的眼前,作为一个精于算计的大商人,东郭咸阳果断选择了投靠皇室。

他不但将名下所有的作坊作价抵押给皇室实业集团,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家族中的长者,尤其是他的家主老爹。结果便是东郭家完全倒向了图谋深远的皇室,连带附属的中小盐商也都尽皆收归皇室实业集团。

齐地最大的盐商东郭家加入皇室实业集团的消息,造成了极大的反响。短短月余,整个齐地几乎再也找不到读力运营的盐商了,皇室实业集团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大汉北方沿海的盐业全部整合完毕。

对于东郭咸阳这种识时务,有又真本事的家伙,江都王刘非无疑是极为满意的。出于投桃报李的打算,刘非不但通过举孝廉的方式,举荐他入士,还顺带让他成为齐地盐监,负责整合当地盐业。

东郭咸阳自从当了盐监,便负责向南阳周边郡县大肆倾销海盐,每曰忙碌得根本来不及庆祝由商籍转入士族。然而不过短短数月,更大的好处从天而降,几乎将他生生砸晕过去。

大农丞,大农令的副手,秩俸千石,相当于后世的副部级。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东郭咸阳在短短数月之内,先从个体户考上了公务员,做了地方税务厅和财政厅分管盐业的副厅长,然后又突然进入中央政斧,做了财政部的副部长。无论在任何时代,这种升官速度都堪称疯狂!

东郭咸阳突然被朝廷任命为分管盐业的大农丞,让整个东郭家的族人尽皆兴奋欲狂。东郭老爷子的老脸更是笑成一朵菊,先是领着族人们祭告祖先,随后又拿出大把钱财,在齐地四处布施,逢人就炫耀自己的宝贝儿子,隐隐觉得自家比那些身着布衣的豪商巨贾要高贵得多。

东郭咸阳并不知道,他之所以能破格拔擢,一步登天,乃是太子刘彻极力在皇帝老爹面前举荐的结果。刘彻作为穿越众,自然知道东郭咸阳即便如今不出仕为官,等到刘彻登基后也还是要将他请出来的。作为历史上武帝朝最为重要的几名经济官员,刘彻早就在暗自留心。

桑弘羊如今不过六岁,东郭咸阳和孔仅也尚未到而立之年,刘彻原本尚不打算干涉他们的正常成长历程,免得揠苗助长。

然而年轻的东郭咸阳却得到了刘非的极大赞赏,很显然金子无论何时都是会发光的。当刘非向刘彻举荐东郭咸阳时,刘彻已然决定将整合大汉盐业的重任交给他负责。至于孔仅,却正是南阳孔家当代家主的嫡子。如今南阳孔家的态度极为暧昧,甚至不少族人暗地出资帮助南阳盐商,囤积海盐。若是孔仅也参与其中,即便刘彻再惜才,也放他不过。

按理说,大农令曹栾位列九卿,身为太子刘彻是没有资格为他指定副手的。即便是丞相袁盎,也需征询他的同意,方才能任命新的大农丞。

然而在老宗正刘通筹备的那场酒宴上,数位朝廷重臣尽皆在座,得知皇帝陛下对南阳之事极为恼怒,特意下旨太子刘彻严办,可便宜行事。如此一来,破格拔擢一个大农丞也便毫无疑义的通过,即便是监察百官甚至皇帝的御史大夫刘舍也默不作声,根本不敢出言反对。

东郭咸阳刚刚赶到长安城大农府领了印绶官服,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南阳郡,与之同车而行乃是太子刘彻的心腹之人,太子中庶子张骞和太子庶子陈诚。

新官上任的东郭咸阳虽是意气风发,但在张骞和陈诚面前却丝毫不敢露出倨傲之色。这两个尚未及冠的少年,背景太硬。且不说太子中庶子张骞的秩俸已达六百石,级别不低。单说太子庶子陈诚,乃是当朝少府卿陈俞的嫡长孙,少府陈氏未来的家主,其家族世受皇恩,跺跺脚就能弄死一大片类似东郭家这样的商贾世家。

张骞倒是极为平易近人,见东郭咸阳举止有些过于拘谨,主动找了个话题道:“此番大农丞身负重任,不知可曾计划周详?”

东郭咸阳虽然有了几分谋划,却不敢托大,只是微微笑道:“数月来南阳盐商已然按照每石八十钱的价格购入了四百余万石海盐,加上税金,估计足足耗费了五亿钱。根据线人的消息,不少盐商如今已是倾尽所有,囊中羞涩,要是没有南阳孔家为首的铁商暗中支援,恐怕早就溃不成军了。”

张骞点点头,沉吟不语。反倒是陈诚满脸不屑道:“区区商贾,也敢和朝廷对抗,如今大农丞奉旨整肃盐业,丞相府,御史府和廷尉府也尽皆派出重臣带着大批府吏,严查南阳及周边诸郡官商勾结之事,还怕个甚?若是孔家当真不识相,咱们随行的千余虎贲卫难道是吃素的不成?”

骑马护卫着车驾前行的虎贲将官闻言,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此次千余虎贲卫随新任大农丞东郭咸阳前往南阳郡治宛城,接到的命令只是保护朝廷派往宛城官吏的安全,并没有让他们去抄家灭族。当然,作为太子中庶子的张骞握有临机决断的权利,但是陈诚这个毛头小子,压根是叫不动这些虎贲卫的。

张骞也是无奈的皱起眉头,对陈诚稍显轻佻的言行有些不悦。作为少府陈氏未来的家主,大汉皇室未来的大管家,陈诚显然极为缺乏历练。

“可惜不能像秦立一样把你丢到虎贲大营磨练些时曰。”张骞不怀好意的来回扫视着陈诚,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已有所指道。

陈诚闻言,登时浑身瘫软。秦立的悲惨遭遇他是极为清楚的,不但在虎贲大营被艹练得半死不活,如今还被派往西北塞外清剿羌人,陈诚光想想就觉得凄惨。

东郭咸阳倒是擅长察言观色,出言为陈诚解围道:“陈君所言也不无道理,自打南阳商贾囤积海盐开始,召集了不少当地的地痞无赖守在各处码头和盐肆。但凡来往盐商不将海盐贩卖给他们,就借故生事,不少齐地盐商都吃了大亏。”

张骞颌首道:“大农丞无需担忧,依殿下的吩咐,若是南阳盐商光明正大的购买海盐,要买多少便卖给他们多少。但若是耍些下三滥的手段,只要找到证据,便是将其抄家灭族也无妨。”

东郭咸阳不由面露喜色,他们东郭家历代经商,往曰没少被豪门权贵压榨。如今能利用朝廷的武力,反过来欺负别人,实在让他有种咸鱼翻身的感觉。

他捋着胡须,兴奋道:“若是如此,南阳盐商恐怕也蹦跶不了几曰了,如今海盐源源不断的运往南阳,定然能把他们活活撑死,今后就会乖乖听话了。”

张骞摇摇头道:“看来大农丞还是没有领会朝廷的真正意图,要解决南阳盐商并不难,何必费如此大的气力?此番其实是要杀鸡儆猴,朝廷要让天下的商贾看看,即便不动用武力,凭借纯粹的商贾手腕也能将歼商们弄得家破人亡!”

东郭咸阳闻言一愣,苦笑道:“若真是如此,可真不太容易。南阳盐商是按照八十钱每石的价格购入海盐,即便他们今后无力继续购买,但只要囤积起来的海盐按照进价贩售出去,也不会伤及根本,甚至还能小赚一笔。”

“谁说他们能按照进价贩售出去?前些曰子朝廷已将盐业的附加税赋尽皆免除,只收取商税。待到时机成熟之时,皇室实业集团会配合大农丞,将海盐的价格开始大幅下调。。。。。。”张骞压低声音,阴测测的冷笑道。

东郭咸阳张大了嘴巴,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当初识时务,及早投靠了皇室,否则还真有可能血本无归。他平复下心情,复又皱眉道:“只是如今南阳盐商旗下的大量盐肆都闭门歇业,即便朝廷有大量的廉价海盐,却无法销到百姓手中啊。除非出兵强夺盐肆,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会坏了朝廷的体面。”

张骞认同道:“自然不能轻易动用武力,朝廷派出的吏卒只能用来对付前来闹事地痞无赖,不可强行掠夺商贾产业。否则朝廷派几个武将就可以解决,何苦要拔擢你做大农丞?朝廷正是看重了你精通商贾之事,希望你能将此事办得更加体面,免得引起各地商贾的反感和恐慌。”

东郭咸阳点头示意自己已完全领会了朝廷的意图,不再说话,而是沉下心重新研判形势,以图抵达南阳之后能立即进行一系列的后续计划。他很清楚,只有将南阳之事解决得漂漂亮亮的,才能真正坐稳大农丞的高位。若能成为皇帝和太子眼中的能吏,今后想要再进一步倒也不是奢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南阳孔仅

告别了酷热的夏季,秋天悄然来临。微凉的秋风使人神情气爽,然而南阳郡的豪商巨贾们却从徐徐微风中感受到寒冬般的凛冽寒意。

自从新任大农丞东郭咸阳赶赴南阳郡治宛城坐镇后,南阳郡的官场在短短月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首先是朝廷派来巡查的御史中丞上书弹劾南阳太守司马宏擅权舞弊,随行的廷尉右监甚至不等皇帝或丞相府的核准,当即将司马宏逮捕入狱,押送长安受审。南阳郡的都尉廖艾及麾下一干县尉更是被亲率大量府卒前来彻查的中尉张汤一网打尽,压根没有给他们任何自辩的机会。显然朝廷对于执掌一郡军事的府兵系统更为重视,本着有错杀没放过的原则,不惜彻底清洗一番。

至于敢寻衅闹事的地痞恶霸,更是被新任的一干县尉派府卒进行“严打”。这严打的概念是太子刘彻在中尉张汤临行前特意再三叮嘱的,意即为解决一定时期中突出的社会治安问题,依法从重从快,严厉打击犯罪分子。

张汤自然遵循太子殿下的意图,他虽没有资格任命都尉,却还是拔擢了几个酷吏临时接任了南阳诸县的县尉。犯罪情节严重的恶霸除了被施以鞭笞之刑,还要钉在木架上示众三日。短短月余,南阳郡内各县城之间的道路沿途都能看到高高耸立的木架和不断哀嚎直至流血而死的悲惨刑徒;犯罪情节较轻的地痞无赖则是被锁以镣铐,押往周边郡县的各处码头服役,从船舶上卸下大量的盐包,复又装车运走。

城门失火,难免殃及池鱼。不光是南阳郡本身,便是周边郡县也有大量的官员被以各种罪名关押起来,唯有河南郡的官吏们能全身而退。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河南的郡治雒阳繁荣程度更胜于宛城,雒阳和宛城两地的商贾相互间的明争暗斗延续了上百年。即便说是身负世仇都不为过。

在盐价一事上,河南商贾不但没有暗中帮助南阳盐商,反而积极协助齐地盐商对海盐的运输和倾销,不但将车马船舶平价租借给他们,还让旗下的商队从黄河沿岸的码头收购大量海盐后结伴南下,本着薄利多销的原则向南阳及周边郡县的沿途百姓零售廉价海盐,赚取差额利润。

面对朝廷疾风骤雨般的一系列整肃官场的动作,南阳的豪商巨贾们自是噤若寒蝉,惴惴不安。

南阳富商云集,平日里难免交通王侯。攀附权贵,尤其是郡治宛城的郡府上下官吏,更是富商们刻意结交贿赂的对象。可以说,南阳的官场*是从根子上就烂掉了。想独善其身的少数廉洁官吏,不是心灰意冷的请调他处便是被暗中排挤。

如今南阳太守司马宏为首的诸多官吏已然入狱,若是供出往日向他行贿的南阳巨商,恐怕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惊恐万分的南阳商贾们纷纷派出心腹之人,带上大量钱财和贵重礼品前往京城,向往日尽心结交的权贵重臣说项。希望他们能出手相助。

也不知是否由于京城的权贵们真的出手相助,总之朝廷在彻底整肃了南阳官场后,并未穷追猛打,更未对当地商贾动手。而是云淡风轻的换上了一群新任官吏,尽力维持南阳郡的安定。

逃过一劫的南阳商贾们开始重新研判当前形势,不少自认实力稍弱的盐商心有余悸,不愿再联合大商人与背景强悍的皇室实业集团继续对抗,纷纷让旗下的盐肆重新开业,按照八十钱每石的进价向郡中百姓出售海盐,只求能破财消灾。

以南阳曹氏为首的几个大盐商却已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顽抗到底。只因他们向孔家等铁商处用极高的利息借贷了大量的钱财用以囤积了数百万石海盐。若是按照进价出售。他们根本无法支付已翻了接近一倍的高昂本息,只能面临血本无归,败尽身家的悲惨境况。

南阳孔家的宅院占地极大。在寸土寸金的宛城,光偌大的宅院用地就价值巨万,还不算里面奢华的装饰和精美家什。如此张扬挥霍的商人世家在京城长安是定然看不到,面对重农抑商的国策,即便是富可敌国的长安巨商,也只能住在北阙的平民区。而南阳孔家的宅院就建在太守府的邻街处,可见孔家在南阳郡的势力之大。

然而自从南阳太守司马宏锒铛入狱,往日车马喧哗的孔家门前已是门庭冷落。而家丁和侍女也被管家再三叮嘱,今后勿要在外面仗势欺人,免得为主家招惹祸患。

正堂之内,孔氏的当代家主孔余正皱着眉头,满脸不豫之色的来回踱步。

“尔等当真愚蠢至极!”愤怒的孔余已顾不得长幼之分,指着堂上垂头丧气的几个白发苍苍族中长者,毫不留情的出言呵斥道,“平日除了倚老卖老,仗势胡为,尔等还有什么本事?!当真不足与谋!”

“阿父息怒,事已至此,再追究诸位叔祖的责任也无济于事,想法应对才是当务之急。”孔余的幼子孔仅见几位长者唯唯诺诺的躬身听训,面露不忍之色,出言劝慰道。

孔余面色一转,稍露哀戚的感叹道:“事已至此,为之奈何?当初你族叔孔理早就来函嘱咐,勿要掺和到盐业之中。老夫也三令五申不许族人接触本地盐商,谁知这些愚蠢之人还是为了些许利钱,暗中挪用库中巨款借贷给曹氏和卓氏,岂不是要将我孔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孔仅沉吟片刻,复又道:“阿父也无需多虑,如今朝廷虽整肃官场,却并未深究官商勾结之事,更未出手对付商贾之人。想来朝廷也是想保留体面,不想落人口实,造成各地商家的恐慌。如此一来,事情当还有转机。”

孔余面色稍霁,他很了解自己的幼子孔仅虽只是弱冠之年,却精通算计之事,对形势的研判鲜有失误,如今他说还有转机,想来确实有好主意。

孔仅见老爹停下脚步,不由顿了顿,理清思路后继续道:“真正搅动风云的始作俑者无非便是皇室实业集团,也只有皇室的买卖才能动用如此庞大的人力物力,也才能向朝廷借力。几位叔祖的所作所为虽给皇室实业集团照成的些许麻烦,却是无心插柳,若能善加利用,恐怕反而变相帮着皇室实业集团将南阳盐商推入万劫不复的死地。”

“哦?仅儿何出此言?”孔余仍摸不着头绪,不由疑惑的追问道。

“如今南阳及周边郡县的盐价经过小半年的剧烈波动,随着盐税的取消,官营盐肆和诸多邮驿又公然贩售优质海盐,本地出产的苦涩矿盐已鲜有人问津。老百姓们只在意自己获得了实惠,不由感念皇帝陛下的仁德,无以为继的盐商们却只有守着仓禀之内堆成小山的盐包欲哭无泪。”

孔仅缓缓分析到,思路越发清晰起来:“东郭咸阳本就是齐地最大的盐商,本身有极为精明,擅于操弄物价。他定然还留有后手,恐怕只等本地盐商掏空了钱财囤积海盐,便要大肆抛售更多的海盐,造成盐价狂贬了。”

堂上的众人闻言,尽皆大惊,尤其是几个老者更是面色大变。他们都是经商数十载之人,之前只是身在局中,利欲熏心之心才看不清形势。如今经过孔仅的分析,他们很轻易便得出了结论——南阳盐商恐怕将血本无归。

一个老者更是哀嚎出声道:“如此一来,盐商们根本无力偿还欠债,老夫多年的积蓄岂不是打了水漂?!”

“闭嘴!”孔余双眉一扬,愤怒的呵斥道。

老者猛然一愣,随即无力的瘫倒在地,颓唐的垂下白的头颅,仿佛全身的精气神瞬间被抽空了一番。他如今还担着挪用家族巨款的罪责,失去的不但是多年的积蓄,还有在族中的地位和权势,恐怕还会连累他这一支分脉的所有族人。

孔余见众人恢复了安静,皱起眉头看着孔仅,沉声问道:“若是盐商们当真血本无归,他们借贷出去的巨款也无法收回,还平白得罪了朝廷,实在是天大的坏事,为何你还认为事有转机。”

孔仅胸有成竹道:“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他小盐商自然会家产败尽,但曹氏和卓氏累世经商,身家巨亿,即便遭受重创,只要肯断臂求生,也只是元气大伤,却不会伤及根本,皇室实业集团也便无法将其完全吞并,不能克尽全功。如今叔祖们手中已握有曹氏和卓氏的巨额借据,只要咱们继续向他们放贷,甚至可以稍稍降低些利息。到时候只要有人拿着这些借据前去讨要本息,恐怕他们就算变卖祖产也未必能赔付得起。如此一来,不但朝廷不会再为难孔家,说不定咱们还能从曹氏和卓氏身上分到一杯羹。”

“哦?”孔余似乎明白了儿子的意图,捋着胡须沉思良久,颌首道:“只是此事需得保密,还要暗中先和东郭咸阳商议过才好,免得让朝廷误解。”

孔仅淡淡笑道:“孩儿早就对东郭咸阳慕名已久,正好借机拜会。只是需得送些见面礼,几位叔祖手中的借据正好合宜,想来大农丞会满意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欲发国库券

中央官署位于未央宫正西,乃是汉朝高级官僚们的办公之所。官署建筑的整体色调呈黄色,在多为暗色调的宫城建筑群中显得极为醒目。这在后世崇尚金黄色的朝代是犯忌讳的,然汉朝崇尚黑色,又由于高祖刘邦自称赤帝子,故又辅以赤红,故以玄色为尊。所谓玄者,即黑中带赤之意。

太子刘彻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已有年余,对各项政务虽还算不上得心应手,但也着实积累了不少经验,眼界不由开阔几分,思虑也更为周详。

这日午后,刘彻领着江都王刘非前往大农府,找到曹栾商议即将到来的秋收事宜。

提到秋收,大农令曹栾显得喜不自禁。自从化肥开始向全国各地推广,根据掌管全国各郡农事的三个大农部丞回报,各地农作物长势喜人,再加上今年各地大多风调雨顺,没有出现严重的大范围灾害,丰收应当已成定局。

刘彻见状,不由给他泼冷水道:“大农令先别急着高兴,所谓米贵伤农,而米贱亦伤农。自父皇即位至今,大汉连年丰收,各地以粟米为主的粮价大体常年稳定在八十钱每石。然而前年已隐隐有粮价滑落的迹象,若不是五皇兄命新设皇室储备总署大肆收购粮食,再加上父皇为出兵河朔预作准备,在数个大郡设立常平仓,又命太仓大肆囤粮,恐怕这两年的粮价早已一泻千里了!”

曹栾不得不承认太子殿下言之有理。相比秦末群雄混战时“石米值万钱”的恐怖粮价,如今每石八十钱的粮价算得上是极为低廉的,只要不遇上灾年,大部分平民都能吃饱肚子。然而低粮价也造成了农民的收入并不高,虽然朝廷数次减免租赋已让百姓的生活好过了不少,但一旦粮价滑落。便会抵消掉减免租赋给百姓带来的额外收入。

“下官也在为此发愁。若是皇室储备总署和官仓继续囤粮,应能维持粮价。”曹栾看着江都王刘非,已有所指道。

刘非连连摆手,摇头苦笑道:“这两年皇室储备总署之所以耗费大量钱财囤粮,乃是应父皇的旨意,协助朝廷备战。河朔之战频频告捷,只用了大半年便以大胜班师。储备总署的囤粮甚至还来不及起运边关。如今仓禀皆满,整整囤积了近千万石粮食,今年交由朝廷代管的几大封国田租大部分也要运来储藏,梁国,齐国本就富庶,加上诸皇子的封国,怕又有千万石新粮入库。”

刘非顿了顿。脸上露出肉痛的神色。复又道:“如今储备总署的仓禀严重不足,仓促之间也无法新建过多新仓,只有低价出售大量陈米,损失极大!”

“万万不可!”曹栾闻言一惊,如意算盘落空倒还在其次,令他更为不安的今年储备总署不但不能协助朝廷囤粮。反而还要低价出售大量陈米。如此一来,不但粮价难以维持。恐怕京畿周边数郡还会出现粮价狂贬的情况。

“若是不可,为之奈何?”刘非皱着眉头,显得很是烦恼:“总不能将陈米运出仓库后闲置,由于存储不当而生生烂掉吧?”

曹栾哑然无语,即便他宁可刘非当真让陈米烂掉也不要出售,却不能宣之于口。且不说大多权贵在皇室实业集团的有股份,储备总署的粮食也变相的等同他们的财产,单说这浪费粮食的消息一旦传扬出去,恐怕会遭到万众唾弃,朝野哗然,即便是大汉天子都不敢担这要遭天谴的骂名。

刘彻见状,心知曹栾已真正了解失态的严重性,随即出言道:“大农令也不必过于惊慌,储备总署的新粮仓已在全力营建,力图在秋收后能多储存些。只是如今大汉各地都在大肆筑路,未来还要整修河道,改善漕运,人力和畜力缺口极大,营建新仓的进度必定受到影响。况且皇室实业集团要对股东负责,过多囤积粮食也不是长久之计。因此朝廷必须尽速在全国各地设立大量的新仓,由国库拨出专款,就地囤积粮食。”

刘彻的意思很明显,皇室储备总署乃是皇室实业集团旗下以营利为目的的机构,即便能偶尔为朝廷效力,但却无法长久,免得让大农府产生依赖性。作为穿越众的刘彻深知国家的粮食储备机构必须是国有的,一旦被商人掌控,便等于将命脉放在他人手中。将来一旦朝廷对皇室实业集团这样的大型集团失去控制力,后果不堪设想。

曹栾无奈的点点头,复又看着刘彻二人,带着几分心虚道:“也只能如此了,然虽然近年国库充盈,岁入也颇多,但数次大战也耗费了不少钱粮,加之连续减免租赋,想要在全国各郡设仓囤粮,恐怕还是力有未逮。”

刘非奸猾似鬼,自然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有在打皇室实业集团的主意,不由讥笑道:“论起钱财,咱们集团的府库里倒是颇多,然设立官仓乃是大农府的分内之事,本王可不敢越权行事。”

曹栾面露尴尬之色,心知自己的要求确实不太厚道,哪有朝廷办事让商家出钱的道理。在无为而治思想主导下的汉初政治氛围,与民争利是极为要不得的,很少出现后世朝代对商贾抄家敛财的情况。

刘彻倒是能理解曹栾的难处,他协同理政的一年多来,深知汉初的官僚体系还是颇为简单的。作为掌管天下银钱租赋的大农令,曹栾的工作量极为繁杂,相当于后世新中国财政部,农业部,工业部等几个最重要的大部集合起来的大总管。

由于大农令又掌管这国库,曹栾每日经手的钱财都数以亿计。因此汉初的历代大农令基本都是四十出头的壮年人。是三公九卿之中平均年龄最轻的一个职位。若换成年老力衰的长者,恐怕不出数月就会活活累死在任上。

“孤王和皇兄此番前来,正是奉了父皇的旨意,想和大农令商议一事,当可解此困扰。”刘彻淡淡一笑,从怀中掏出几张崭新的纸片。递给曹栾。

自从两年多前新华书局开始贩售线装书。大汉的权贵们早已对纸张极为熟悉,曹栾也不例外。他接过一看,这些纸片的正面都用油墨印着“大汉帝国国库券”七个大字和“甲午年”三个稍小的字体。根据油墨颜色的不同,背面的字样却有些一样。印着“万铢”字样的纸片使用黑色的油墨,“千铢”字样的纸片使用的是红色的油墨。

曹栾仔细查看了片刻,满脸疑惑的问道:“恕下官愚钝,不知此为何物?”

刘彻微笑着解释道:“这是少府某个极为隐秘的作坊印制的国库券小样。用来作为将来国库向私人借贷的凭据之用。每当朝廷需有较大之初,为暂时弥补国库收支不平衡,可发行相应数量的国库券让民众购买,回购时需交付每年五厘的利钱。”

曹栾闻言一愣,随即面色大变道:“万万不可!历来只有百姓向朝廷上供或捐输,还从未有过国库向百姓借贷的事情。若真要发行这国库券,岂不失了朝廷的脸面?”

刘彻心中微叹。想在皇权时代做些有助改革的事情。实在是极难的。即便是这小小的国库券,为了说服皇帝老爹和丞相袁盎,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还要说服掌管国库的曹栾,实在令他身心疲惫。

华夏自古有“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说法。既然全天下的一切都是帝王的,帝王取用自己的东西。怎么能说是借呢?老百姓的钱,从根本来说就是帝王的钱,不过替帝王暂时保管罢了,一旦帝王需要,他就可以随时拿去。

因此华夏的老百姓在历史上本质上是没有财产权的,历代政权也不存在任何内债。

皇帝弄钱最可靠的办法就是加税。中国皇帝加税是不受限制的,只要他愿意,他有无限的征税权。当然,皇帝也可以卖官鬻爵。卖官鬻爵筹集资金的办法一直从汉朝流行到满清灭亡。对于皇帝来说,荣誉、身份和官爵可以被无限地创造出来,没有成本,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更暴戾的皇帝还可以通过没收的办法或让臣民们“无私”捐助敛财。当然更不能忘记一条,就是他可以开动造钱机器,大量造钱。不过,古代的货币是重金属铸造的,造钱需要很高的成本。

一般来说,靠大量造钱敛财并不比卖官鬻爵、加税和没收更划算。只是一旦贱金属甚至纸币成为主要的货币的时候,皇帝就可以通过大量造币来敛财。明朝的朱元璋大量印制宝钞,强迫社会流通使用,掠夺了不少财富。

刘彻之所以急于提出国库券的概念,首先便是出于大汉境内即将展开的一系列重大工程确实缺乏大量资金,他不希望将来在推动工业化进程时国库无钱可用;其次便是想替未来推出货币改革,乃至多年以后的纸币发行试水,先让国库券这种带有凭证性质的变相货币能得到社会的认同,今后汉人对纸币的接受度也就会高些。

刘彻摆摆手,幽幽道:“孤王之所以如此向你解释,乃是希望你能理解国库券的真正本质。一旦朝廷颁布诏令,允许发行这国库券,对外的名义自然不是如此。”

曹栾稍稍平复下心情,和刘彻二人仔细商讨了良久,复又随二人前去觐见皇帝陛下,连同丞相袁盎一起,为国库券的发行制定了初步计划。

景帝中元三年秋天,朝廷颁布法令,在全国各郡均设常平仓,各郡按人口多少,按照比例预留出部分本应上供的租赋做为籴本,每岁夏秋谷贱,增市价三五文收籴,遇谷贵则减价出粜所减不得低于本钱。若三年以上未经出粜,即回充粮廪,易以新粮。

面对如此重大的决策,大汉朝野上下却并未汇聚过多的注意力,只因另一个更为劲爆的消息传遍了全国各地。皇帝陛下准许了丞相袁盎和大农令曹栾联合上奏的章程,大农府不日将向民间发放一种名为国库券的“捐输”凭证,以便筹集修筑各地常平仓所需耗费。

而皇室实业集团随即宣布,将在今后用每年升值五厘的价格长期购买国库券。当然,实际上只是考虑到朝廷的体面和避免保守官僚反弹,用皇室实业集团转手而已。待到今后时机成熟之时,大农府将会适时的从其手中回购这些国库券的。

一时间,暗自腹诽者有之,兴奋不已者有之,而更多的权贵和巨商则都持着观望态度,默默的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第一百七十八章 认购国债

国舅田胜如今家大业大,旗下的田氏商业集团可谓日进斗金,对于国库券每年五厘的升值自然有些瞧不上眼。然而作为皇亲国戚,为国分忧的觉悟他还是有的,因此他让人从府库中提出了价值数千万铢的金子和铜钱,准备“捐输”给朝廷,获得大农府发行的作为凭证的国库券。

出乎意料的是,当田胜前往大农府提出大量求购国库券的意向时,大农令曹栾却只拿出十摞面额“万铢”的国库券,无奈的解释道:“此番本府只发行了总计十亿钱国库券,根据陛下和丞相定下的章程,每户捐输的数量不应超过千万钱。”

田胜闻言一愣,古往今来还从未听闻皇帝限制臣民向朝廷捐输数量的事,他疑惑的问道:“根据朝廷颁布的诏令,这国库券可通过皇室实业集团照着每年五厘的利钱回购,那便是能任意买卖。即便是如今朝廷限制每户不得捐输超过千万钱,但若当真有心要买这国库券,大不了从旁人手中买来即可。如此一来,限购的做法不是显得多此一举?”

曹栾苦笑着摇了摇头,先前商议发行国库券之初,太子刘彻便坚持对此番国库券的金额上限和发行方式立下颇为严格的规定。

当时在场的皇帝陛下,丞相袁盎和曹栾三人也如今日的田胜般颇有些不以为然,唯有江都王刘非并未出言质疑,反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面对三人的质疑,太子刘彻只能将后世关于发行国债的某些细节细细的解释了一番。国债,又称国家公债。是国家以其信用为基础,按照债的一般原则。通过向社会筹集资金所形成的债权债务关系。国库券的实质就是无记名国债,是一种实物债券,以实物券的形式记录债权,不记名且可上市流通。

按理来讲,国库券确实应当自由流通,限购确实没有太大的实质意义。然而刘彻此番之所以极力说服景帝等人发行国库券。除了要为朝廷筹集广设常平仓所需的大笔资金,还是要试着推行纸质价值凭证,变相为今后的纸质货币试水。若是只想募集资金,区区十亿钱对于暗中在皇室实业集团和田氏商业集团都拥有大量股份的刘彻而言,显然只是九牛一毛,压根用不着耗费如此大的精力。

当然,刘彻并未傻乎乎的将今后要推广纸质货币的构想宣之于口。而是从另外的面向打消了皇帝老爹让朝廷大肆发行国库券敛财的心思。

首先便是国债必须设立举债上限,否则便如后世美帝般的债留子孙。如今的大汉可没有全球经济作为支撑。更没有其他国家为大汉朝廷的债务买单。一旦国债的规模过大,无力以偿还本息的方式回购,朝廷的信用度便会立即破产,危害甚大。

大汉可没有所谓的gdp统计,刘彻只能根据今年预估接近百亿钱的国库收入,简单制定出十亿钱的保守上限。相对后世用国民生产总值比例参考,刘彻觉得还是用中央财政收入参考比较方便,也更为保险。

其次便是汉初讲究藏富于民。而这“民”却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而是世家豪门和富商巨贾。富可敌国的权贵和商人数不胜数,一旦让某些别有用心的家伙持有大量国债,今后伺机抛售或兑换。对朝廷财政将会造成极大的影响。对于此番发行国库券,必须对权贵和巨商们的认购数量设置一些障碍,尽量分散国库券的持有量。

景帝对刘彻的顾虑极为认同,作为擅于权谋的厚黑帝皇,他从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自己的臣民,自然不希望用于敛财的国库券将来会变成帝国的隐患。袁盎和曹栾二人也接受了太子殿下的解释,并商量着如何对外统一口径。

今日曹栾对田胜的说法就是他们商议出来的纯粹官方版本发言,他缓缓解释道:“国舅请看这国库券上印制着甲午年的字样,意即是今年发行的。如今业已入秋,距离年节只有短短数月。待得过了年首,这国库券便平白涨了五厘。若是换了国舅,会在年节前将手中的国库券转卖他人?”

田胜闻言一愣,不得不承认曹栾言之有理。

即便是富可敌国的权贵和巨商,也短短不会嫌家中的钱财太多。五厘的利钱看起来不高,但还算是有赚头。大汉立国数十载,休养生息的国策下,财富的累积速度是相当快的。不少豪门世家府库里的铜钱已是堆积如山,连穿钱的绳子都快要腐烂了。

汉初的经济活动远没有后世繁荣,大量的闲置资金没有投资的去向,只能大量流入土地交易。纵观大汉四百余年的历史,土地兼并日益严重,中央政府无计可施,很大的原因正是豪强权贵为了手中财富的保值,大肆的购买农田林地所致。

皇室实业集团宣布要以每年五厘的利钱收购国库券,并言明任何时候都可以兑换,即便不足一年,也可偿还本金。如此一来,权贵们与其把闲钱放在暗无天日的府库里生锈,还不如用来换取国库券更为划算。

至于皇室实业集团的信誉问题,如今在大汉权贵眼中那是无需置疑的。且不说大汉的社会风气最重诚信,讲究“人无信则不立”。单说先前入股皇室实业集团的大量权贵豪门,连续两年都获取了大量的年终红利,便足以让他们对江都王刘非为首的集团管理层抱有极大的信任和好感。

总之,经过大农令曹栾的解释,即便是先前只是抱持着对朝廷“扶贫”的态度前来认购国库券的田胜,如今也对国库券真正产生了几分兴趣。待大农府的属官将千万钱点算完毕,运入国库后,田胜捧着个精致的小箱子出了大农府。里面是足足一千张面额“万铢”的国库券。

诸位皇子更是摆出大阵仗,同时前往大农府认购国库券。表面上摆出身为皇子。理当为国为君为父分忧的高姿态,心中却盘算着过了年节后,千万钱就能赚回五十万钱,至少能稍稍填补年节要给太后和皇帝老爹进献礼品的销。随后齐懿王刘寿和梁王刘武两人也是联袂而至,各自认购了价值千万钱的国库券。

如此一来,原本大多抱持观望态度的权贵和巨商们不由蠢蠢欲动。尤其当有消息传出。此番大农府只发行了十亿钱的国库券,诸多皇室宗亲们已认购了大半,若不是有认购上限,恐怕早被瓜分一空了。

华夏自古存在着一种随大流的纯朴民风,尤其是当某种东西开始显得稀有而珍贵时,就会引发疯狂的追捧。随着国库券即将售罄的消息不断传播,抢购的风潮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整个北阙甲第内。诸多权贵世家一边在心中咒骂皇室又在吃独食,一边让府中的大管家赶紧将府库里的银钱取出。带着证明自家身份的信符,到大农府认购国库券。

原本打算向民间公开发售的国库券,如今却已完全将没有本就的豪商巨贾排除在外,甚至连不少家世不显的低级豪门都空手而归,只因大汉的权贵们抢购得太凶。

权贵出马,绝对是大手笔,每家都认购到了千万钱的上限,否则还真丢不起那人。区区价值十亿钱的国库券。按照每户千万钱的认购上限,只能分成一百份。且不说皇室宗亲就认购了不少,且说权贵云集的北阙甲第,能轻易拿出千万闲钱的豪门绝对超过千户。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大农令曹栾也是心有余悸。暗自赞叹太子殿下的先见之明,还好限定了认购上限,否则这些出身世家豪门的权贵们还不得仗势施压,妄图将国库券独自包揽下来。

短短数日,价值十亿钱的国库券便被疯狂的权贵们抢购一空。太子刘彻被皇帝老爹紧急召到未央宫的御书房,商议后续事宜。

刘彻进入御书房,便发觉里面的气氛有几分诡异。大农令曹栾正面色潮红,兴奋不已的在向皇帝老爹回报。而丞相袁盎则微微皱着眉头,默默在坐在侧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彻儿来的正好,曹卿恰好提到要再增发十亿钱国库券,以便整修河道,你以为如何?”景帝见刘彻进来,摆手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曹栾,眯着双眼问道。

刘彻登时明白了丞相袁盎为何面露不豫之色,显然大农令曹栾已被突如其来的巨大财富冲昏了头脑,试图说服皇帝老爹增发更多的国库券。

他心中感叹不已,飞来的横财果然容易让人上瘾。尤其是掌管天下钱财租赋的大农令,平时过惯了紧巴巴的日子,突然让他发现如此有效的敛财手段,自然有些得意忘形。倒是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袁盎,行事更为稳健,思虑也更为深远,显然是不认同朝廷大肆举债的。

刘彻沉吟片刻,虽无法揣摩到皇帝老爹的想法,但他还是决定否决曹栾的疯狂想法,免得开了不良的先例,为帝国今后的财政制度留下隐患,他满脸肃容道:“回禀父皇,儿臣不同意增发国库券。早在筹划发行之时,儿臣就再三言明,国债乃是双刃剑,虽然能暂时为国家发展募集到急需的资金,但过犹不及,更不可将其视为充实国库的万灵丹。”

景帝似乎早已料到刘彻的反应,并未露出任何讶异的表情,而是扭头望向面露欣慰之色的丞相袁盎,问道:“丞相以为如何?”

袁盎拱手道:“殿下所言极是,臣附议。”

曹栾见状,急忙躬身道:“此番只是发行了价值十亿钱的国库券,依着殿下当初为陛下和我等讲解的所谓国债理论,国债上限只要不超过国库年收入的两成便无太大风险。太子殿下前些日子提出了甚为浩大的河道整修章程,要从国库拨出巨款,再发行十亿不正是两全其美?”

刘彻连忙摆手道:“如今国债已达到国库年收入一成,自然需预留一些发行国债的空间,用以应对突发状况,例如战争和灾害。何况着十亿钱不是凭空得来的,即是债务,将来就要偿还本息,若有一天,国债发行过多,朝廷连利息都支付不起,必定国将不国!”

景帝猛地睁开眼,隐隐带着数落道:“皇儿言之过重,说话需注意分寸。”

刘彻自是躬身认错,倒是丞相袁盎站起来,顺着他的话头说道:“陛下容禀,依臣所见,殿下的话道并非危言耸听。”

他顿了顿,稍微整理好思路,复又道:“其实此番朝廷举债也并非始开先例,古时周赧王就曾听信楚孝烈王之言,用天子的名义召集六国出兵伐秦,却苦于军费不足,只好向富商地主借钱。然六国皆不听军令,他借的钱很快就完,债主纷纷上门讨债,他只好隐藏在宫中的一座高台上。”

景帝非但没有因为袁盎的隐喻而发怒,反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略带缅怀之色道:“这债台高筑的典故,朕早在做太子的时候就曾听闻,时任太子家令的晁错正是用其来教朕,勿要做那周赧王。如今再从丞相口中听到,不由又想起年少受教时的光景。”

在场众人尽皆满脑袋黑线,暗自腹诽不已。晁错是被景帝冤杀的,如今用袁盎和晁错相提并论,实在不知是夸奖还是贬斥。

所幸景帝并未让众人猜测过久,他摆摆手,一锤定音道:“也罢,此番就不需再增发国债了。彻儿也要尽快将那所谓的国债理论整理成册,让朕和诸位重臣都好好研读。待到时机成熟之时,便让廷尉府协同相关府司制定那劳什子《国债法》,将其加入汉律之中,免得今后出现昏君或庸君,学那周赧王,把大好的社稷都给败光了!”

(呼呼,四千大章送上,所以更新晚了点,兄弟们见谅!)

第一百七十九章 唯才是举

照常理而言,作为以农立国的封建皇朝,一旦在春耕或秋收的农忙时节再征发徭役,从事大规模的营建工程,就表示出现了不顾民间疾苦的暴君或昏君,进而引发极大的民怨。

然而在景帝中元三年八月下旬,面对即将到来的秋收,朝廷却违背常理的在京畿周边诸郡发布告示,大肆征发徭役。更为怪异的是,此次征发徭役,不但不像往常般采取强制手段,反而提出要严格筛选前来自愿服役的百姓,不是虎背熊腰的精壮男子,便无法入选。

百姓们面对朝廷如此反常的作法,不但没有丝毫怨气,反而兴致勃勃的争相前往服役,唯恐落在他人之后,没能抢到位置。而今年已然服完更役的百姓,更是扼腕叹息,懊恼自己失去了此番机会。

西汉初期徭役的范围,主要分为劳役和兵役,劳役亦称为“更役”,主要是从事生产性劳动,例如:修建道路、寺舍、城垣、宫苑,整饬河渠,漕运委输等。凡成年男子每年应服之无偿劳役,每次为期一月。当然,权贵之人不可能亲自服役,有出物资代役的,有出钱雇人代役的等等。

此番朝廷征发的徭役却和以往不同,百姓们如今最为形象的描述,是一个极为新奇的词汇“监役”。

所谓的监役,便是取自监视,监工之意,是自打去年秋天才在京畿周边数郡民间自发产生的一个新词,很快便流传甚广,随后便被官府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而采纳入官方词汇中。

监役虽也被划归更役,也属于无偿劳役,然而却和以往的更役内容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服监役的百姓。只需经过数日的简单训练,便会成为监工,被派往原籍地附近的各个工地,监督外族奴隶从事繁重的劳动。

监督别人劳动,可比自己劳动要来得轻松,不但可以抵消徭役。还有美酒佳肴伺候着。

和以往累死累活,还只能吃些陈米混合着烂菜叶熬成的稀粥,偶尔还被官吏鞭笞的更役相比,服监役实在有如享福一般。

如果单单是好酒好菜,自然还不足以让大多百姓放下秋收的活计,前来应征。顶多能吸引一些平日里好吃懒做的闲汉。真正让百姓们垂涎三尺的,乃是服监役后似乎唾手可得的高额赏钱。

监役在表面上随时无偿劳役。但实际上却有不菲的收入。由于朝廷或者说是长安城的权贵们,为了敢在工期内,按质按量的完成庞大的工程量,在皇室实业集团的示范及带头作用下,将所属工程划分为无数的小段,并广而告之。若是某个小段能够提前达标,负责营建该小段的管事和监工便会获得高额的赏钱。

所谓的达标,便是达到各自东家预先根据奴隶伤亡数量。工程质量等诸多项目订立的先期目标。早在全年秋末冬初,西北大道及京畿数郡通路的修筑过程中,这些出自皇室实业集团之手的规矩和奖惩办法,便被参与筑路计划的各大世家逐渐接受。只因他们发现照此施行后,各项工程的效率和质量都陡然提高了一大截,权衡利弊之下,既然能小钱赚大钱,自然让他们受之若饴。

总之在景帝中元三年八月,随着朝廷在京畿数郡征发徭役的诏令颁布,整个关中的民间迸发出极大的热情,出现了前所未见的应征潮。

面对前来应征的人山人海,负责征发徭役的官吏着实吓了一跳。往年征役是,他们可都要带起剑戟斧钺,刀枪棍棒挨家挨户的搜寻那些试图逃役的刁民。如今面对这么许多急吼吼要应征的关中大汉,官吏们高兴之余,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许久才平复下心情,开始照章办事。

“哦?短短数日徭役便已征发完毕?”太子刘彻在中央官署看到京畿各郡呈报的复命奏章,还是颇有些意外的,“且不论去年已投入筑路的十余万匈奴奴隶,单单是数月来从各个边关掳掠来的战俘便也数以十万计。即便一个监工能看管十个奴隶,也至少需要数万监工。在这农忙时节,光凭京畿数郡短短数日,能募集如此多的精壮男子,实在出乎孤王的意料啊。”

一直跟随协助他的丞相长史黄焘已有所指的微笑道:“所谓财帛动人心,面对如此丰厚的赏钱,但凡家里婆娘和娃子能帮着收割庄稼的汉子,自然都会去应征的。再说各郡县大大小小的官吏也不下万数,谁家没有几个穷亲戚呢?”

刘彻闻言,不由哑然失笑道:“这倒也是,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恐怕由于此次征发徭役,周边各郡县的小官小吏们,倒是难得在家中亲眷面前好好风光了一次。自从张汤就任长安中尉,不惜血洗官场,进而严厉整肃京畿治安,连带着各郡县中的小官吏们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活,日子也不好过啊。”

“只是如此一来,真正能应征上的百姓恐怕并不多。”黄焘言语中颇有些无奈,作为辅助丞相掌管百官考评的长史,他还是希望吏治清明,否则老被监督吏治的御史们挑刺,总觉得有些失了脸面。

刘彻倒是无所谓的摆摆手,微笑道:“水至清则无鱼,只要这些小官吏们自身不贪渎赏钱,举荐的人也能办好事,让他们卖个人情也并无不可。真要肃清吏治,还需从上至下进行整肃。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是朝廷重臣持身不正,也怨不得下面的官吏上行下效。”

作为穿越众的刘彻深深知晓,反贪腐就要先打老虎,至于低层的公务人员,就算想*贪渎,碍于手中权势太小,也实在造不成太大的危害。只有位高权重的朝臣,才是最需整肃吏治的群体。否则若是中央政府贪渎之风盛行,才真如急性传染病一般,会迅速蔓延到全国各级官僚。

黄焘微微颌首认同道:“殿下所言极是。所幸经过先帝及陛下两朝励精图治,严加整肃,如今我大汉朝堂之上,大多都是廉洁奉公的良臣,实乃百姓之福,社稷之大幸。”

刘彻颇有些有些不以为然的轻笑道:“父皇和丞相如今都不在此处。你也别只挑好听的说。孤王心中有数,对如今的朝廷重臣而言,廉洁是毋庸置疑的,但这奉公就值得商榷了。”

黄焘见马屁没拍成,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尴尬。不过他好歹混迹官场数十载,脸皮早已厚逾城墙。讪笑着缓颊道:“殿下说笑了,所谓人无完人嘛。仅凭我朝廉洁的官风。也算得上极为难得的治世了。”

“是啊,人无完人。”刘彻显得颇为认同,玩味的笑道:“所谓廉洁,便即不贪。我朝各级官吏秩俸颇高,足以供养家中亲眷,想要廉洁并不太难。至于奉公。便要毫无私心,凡事均持以公心,为百姓计。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便是孤王自身都做不到,怎能要求朝臣们能一以贯之?”

黄焘闻言,也猜不透殿下言下之意,只好默然无语。所谓言多必失,唯有沉默是金当乃为官之道。

刘彻倒也没有期待黄焘会出言附和,只是聊发感慨罢了。

汉初官员的福利薪资都是极高的,可谓高薪养廉。

对于朝廷大员而言,三公的秩俸是四千两百石,其购买力相当于后世两百五十万人民币的高额年薪。副国级的九卿则是一百多万。正部级的诸侯和太守之流则将将逼近百万年薪。

即便低层官吏,秩俸之高也令人咋舌,小县城的县长是四十万,相当于公安局长的县尉,年薪也高达三十余万。便是最小最小的用来打杂的吏卒,不能领年薪,也能领到两千多的月薪。

相比于后世新中国少数清廉的公务员,汉初公务员明面上的薪水绝对高了无数个档次,当然是要派出灰色收入的情况下。因此刘彻认为汉初的官吏廉洁是本分,拿着如此高薪再敢贪腐,实在应当千刀万剐。

至于奉公,即便纵观有文字记载的数千年人类文明史,真正能达到这个标准的基本没几人。尤其是处于封建皇朝的汉初,即便是以袁盎为首的保皇派系,也不是全无私心,一旦触及派系的利益,所谓公心就要让路。

即便是最能具体化的“守法”都未必能要求大臣们完全做到,尤其是景帝和刘彻最为看重的两个酷吏——郅都和张汤。他们的廉洁是毫无疑义的,根据历史记载,待他们死后,家人连安葬他们的棺椁都买不起。论起奉公,如果把其定义为对皇帝的忠诚,那这些酷吏甚至比保皇派还要“奉公”千万倍,只需皇帝一道诏令,他们便可毫不质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屠杀数万人。唯有守法一项,两人不知违背了多少项汉律了,连废太子刘荣都敢弄死,其他人更不在话下。

刘彻想得有些出神,良久才缓缓醒转,看着一旁毫无不耐之色,默默侍立的黄焘,幽幽叹气道:“千金易取,而人才难得。即便有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只人,也当命各地官吏尽举所知,勿有所遗的尽皆网罗。只有唯才是举,方是选官治国的上善之策。”

黄焘并不知道太子殿下无耻的盗用了后世一代枭雄曹操的经典词句,而是敬佩不已的暗自揣摩殿下的言下之意,只觉越琢磨越有意思。

数日后,太子刘彻不经意说出的,关于“唯才是举”的言论经由黄焘转述至丞相袁盎处,复又由袁盎下意识的告知皇帝陛下。

景帝随即太子招来刘彻,饶有趣味的与他就相关看法论述了一番,方才通晓刘彻的本意。即选官的真正准则并不是“唯才是举”,而是“治平尚德行,有事赏功能”。不但不曾笼统地否定世家大族素所强调的德行标准,而且很重视对名士的争取。只是对于确实有才干的治世之才,不要过于在意他在德行上的微小缺失,在守法的前提下力图做到人尽其才。

景帝不由颇为意动,登时计上心头。他先将刘彻的原话稍微修饰了一番,尤其是将“不孝”二字除去,免得有违汉初以孝道治理天下的国策,随后便有意命人将此番言论暗地传播出去。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天子和储君的相关言论很快便在大汉朝堂引发了一场规模颇大,并且旷日持久的大论辩,也掀起了对汉初极为僵化的选官制度的首次反思和冲击。

第一百八十章 太学公孙弘

长安正南的城门名为安门,两年前新设的太学便座落在安门附近,位于未央宫之东,长乐宫之南,可谓最为接近长安权利中心的地界。

刘彻居住的太子宫其实便位于长乐宫中,由于长乐宫位于长安城东,亦称东宫,所谓的东宫太子和东宫太后便是此意。

刘彻要到太学微服巡视实在很方便,径直出了宫城,便能看到占地颇广的太学建筑。

经过两年的发展,景帝的大力扶持和刘彻提供的包括纸质典籍在内的大量文具,太学从最初的五十名太学博士和一百余名太学生,迅速发展到两百名太学博士和千余名太学生。

可惜太学如今仍主要教授黄老之学的相关经典——道法五经,即《老子》,《庄子》,《管子》,《韩非子》和《黄帝四经》。

为了避免引起保守势力的反弹,儒家的五圣经《周易》、《尚书》、《诗经》、《礼记》和《春秋》并未被列入正式教学,而是以师徒私授的方式,由儒学大家自行收徒传承。

即便如此,如今在太学的儒家教学实力非但丝毫不逊于道家,反而隐有超越之势。只因崇尚黄老之学的道法大家大多皆是身居高位,平日忙于政务,少有闲暇从事教学或注经,更不可能到太学兼任博士。反倒是政治上颇不得势的大儒们,对太学这个难得的传道授业解惑之所颇感兴趣,不少大儒甚至主动请求兼任太学博士。

刘彻对儒家历来重视教育的理念是颇为认同的,也愿意鼓励他们对教育的热忱。他不但示意兼任太学祭酒的太子太傅卫绾预留下不少中高级职位。提供给进入太学的大儒们,以便增加儒家在太学内的话语权,还根据后世司马迁在《史记》提到的诸多颇具贤名的当世大儒,特意派人到各地求贤并极力将其邀请到太学担任博士一职。

所谓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于燕则韩太傅;言《尚书》自济南伏生;言《礼》自鲁高堂生;言《易》自菑川田生;言《春秋》,于齐鲁自胡毋生,于赵自董仲舒。

随着申培公和胡毋生等原已退隐在家,默默耕耘教育事业的大儒们纷纷再度出山,兴致勃勃的前往太学教授儒家五圣经,太学之内竟出现了某种程度上的儒学热。

刘彻身着学子服饰,领着两个布衣装扮的郎卫信步在太学内闲游。比起建筑主体大多呈现暗色调的宫城建筑群,红墙黄瓦的太学建筑更显得朝气蓬勃,让刘彻不由怀念起前世在京城大学念书的时光。未名湖畔曾留下他短暂却值得珍视的闲逸岁月。

刘彻一直认为,只需从图书馆的规模和情形便能大体反映出一所高等教育机构的底蕴乃至治学态度。因此早在太学建立之初,他便要求卫绾营建规模宏大的藏书阁。随着纸质线装书的问世,新华书局更是将大量印制出的经史典籍源源不断的送往太学藏书阁,供其储藏或上架。以供太学师生参阅研读。

此番微服出巡。藏书阁自然是刘彻必到之处。向藏书阁的守卫出示了信符,刘彻三人迈步走入藏书阁。

时值正午,太学的早课已毕,太学生们大多用过了午膳。他们纷纷汇聚到藏书阁内的借阅室,借着午间的闲暇,从百余个满满的书架取下各类经史典籍,放在桌案上细细研读。

刘彻看到偌大的借阅室内,几乎所有的席位上都坐着人,心中不由感叹古人好学的精神。相比于后世获取资讯极为便捷的学生们,还需要“编蒲抄书”的古代学子才真正当得起“求学”二字。

刘彻并未打扰正埋首穷经的众多学子。而是颇有些讶异的打量着一个须发白,额头上已有不少皱纹的老者。按面相来看,这老者至少年过半百,在汉初算得上长者了。他的身形魁梧,五官深邃,须髯垂胸,颇有道骨仙风的气度,用汉代的描述即是恢弘奇伟,美姿容。

然而便是这样一个相貌堂堂的老帅哥,此时却仍和周围的太学生般身着学子服,坐在席垫上仔细的翻阅着典籍,这画面实在让刘彻极为疑惑。

太学生内由太常负责选择,*十八岁以上,仪状端正者充任;外由郡国察举,设“受业如弟子”的旁听生。由郡国、县道邑推荐“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的优秀青年,经郡守、王相审查属实后送报太常,成为旁听生。

虽然刘彻对太学抱有传播文化的重大期盼,但在景帝和朝廷重臣眼中,太学的主要目的还是为朝廷培养未来的封建官僚,并设立了定期的考核及任用制度。规定满一年后举行考试,如能通一经以上的,就补文学掌故缺,特别优秀的可以做郎中。才智下等及不能通一经者,令其退学。

这年过半百的老者,若按照常理,应当没有机会被选为太学生。毕竟汉初的教育资源是极其宝贵的,费在一个不知还能从政几年的老者身上,实在不太划算。

刘彻作为太学实质上的创立者,自然要试图弄清其中缘由。若是让他知晓其中有官员在选拔太学生时,胆敢营私舞弊,便实实在在触碰了他的逆鳞。人才是刘彻最为重视的,在他眼里,拖教育事业后腿的官员,比贪渎*更可恶。

他缓缓走到老者的席案旁,极力压低着声音,躬身道:“恕小子冒犯,敢问长者高名上姓?”

老者正在专心致志的研读着手中的经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抬起头望着刘彻,露出疑惑的神情。待他回过神来,便是避席起身,拱手施礼,和颜悦色道:“某适才过于入神,未能听清小哥所言,还望勿要见怪才是。”

刘彻不由一愣,这老者的态度实在有些怪异。虽说礼多人不怪,但他作为长者先进,对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都要如此谦恭守礼,反倒显得有些过了。

刘彻愈发对老者的身份感到怀疑,过于宽厚谦逊之人,不是读书读傻了的老顽固就定是城府甚深,表里不一的老狐狸。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了,刘彻只能复又躬身行礼道:“长者言重,实在是折煞晚辈了。小子适才不过是见长者道骨仙风,气度恢弘,方才斗胆询问长者高名上姓。”

“不敢,鄙人乃葘川公孙弘。”老者闻言,打量了一下刘彻身上的学子服,微微一笑道:“你我皆是太学生,本是同窗之谊,无需顾忌长幼之别,治学一途,当以达者为先。”

刘彻猛然瞪大了双眼,心中暗自大呼道:“我擦,竟是这个老货!怪不得那么虚伪!想来便是其师胡毋生举荐他成为太学生的了。”

按照史书记载,公孙弘少时曾为狱吏,后有罪而免。家贫,替人牧猎为生。四十岁左右始学《春秋》杂说,颇受(转相传授)于齐人胡毋生。

直到汉武帝即位之时,公孙弘才以六十岁的高龄出仕为官。其才干不在当世任何人之下,最终更是拜为丞相,位列三公之首。他起身于乡鄙之间,居然为相,直至千百年后,人们依然对他推崇备至。尤其他的“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的精神,乃是历史长卷中最醒目的一章,永垂后世。

公孙弘为人,表面十分宽和。他位高禄重,节俭律己,不奢华,以人为先,所以时时被人称道。他的故旧,宾客,亲朋挚友生活困难,公孙弘全力助之,因而家无余财,世人夸他贤明。但公孙弘内心并非如此,他为人意忌,外宽内深,表面伪善,暗中报复。阴谋“杀主父偃,徙董仲舒于胶西”,就是他这种伪善心理的写照。

节俭廉洁却又显得矫情做作,表面宽和却又内心猜忌,才华出众却又妒贤嫉能,这便是刘彻眼中极为矛盾的公孙弘。对于人才匮乏的大汉朝廷而言,公孙弘此类忠奸难辨的大才,实在是个一柄难以舍弃的双刃剑。

“原来是公孙先生,久闻先生高名,不料今日竟得一见,小子幸甚。”刘彻虽是心绪起伏,但面上却露出一副欣喜的神色,躬身作揖道,“小子时常听家师提起齐地大儒胡老先生,对其仰慕已久。而公孙先生乃胡公高足,也颇受家师推崇。今日有幸得见,还望先生不吝赐教。若是先生不嫌小子冒昧,可否移步至阁外,寻一清静之地,略微提点小子一番?”

公孙弘闻言一愣,他自从数月前随其师进京治学,便终日埋首经卷,苦读诗书,还尚未与旁人有所交际。眼见这小友谈吐举止之间颇具气度,显然出自大家,却毫无倨傲之色,反而对他这声名不显的乡野之人颇为恭敬,更有折节下交之意,心中难免也有几分意动。他迟疑片刻,方才笑道:“既然小友如此盛情,鄙人自是不敢推辞。小友且稍等片刻,待我先将经书归位。”

刘彻自是应诺,默默的看着公孙弘小心翼翼的整理好书案上的经书,习惯性的用衣袖拭了拭书卷的封面,方才郑重的捧在手中,缓缓走到书架旁放回原位。

见到公孙弘还书的情形,如同亲手完成肃穆的仪式。刘彻不由心中感叹,华夏自古以来,唯有出自贫寒的学子,方能体会到书籍的珍贵。后世的新中国虽经济日益强盛,但在文化上却几乎没有再出现任何的大家,这与社会的浮躁和治学精神的缺失是有直接关系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公羊春秋

与太学大体建筑红墙黄瓦的风格不同,专为太学生住宿而修建的斋舍乃是一色的青灰。请记住本站的网址:。青色的屋瓦配上暗灰色的砖墙,显得简朴却又颇为厚重。

如今入秋已深,颇有似与尘境绝,萧条斋舍秋的味道。如此风格倒是和道家出尘而治学的理念相互呼应,然而刘彻却认为这种试图完全与世隔绝的治学心态很值得商榷。

与刘彻面对而坐的公孙弘恐怕也是如此想法,原本刘彻提出移步藏书阁外小叙片刻,无非是想多了解他几分,看看这位历史上毁誉参半的名臣是否可堪大用。却不料这公孙弘不但将他带到自己的斋舍,还摆席奉茶,并且席位不分主次,而是平席而坐,隐隐有平辈论交的感觉。

刘彻虽有颇多不解,却不好发问,只是暗自揣摩公孙弘如此谦逊的个中意味。

而公孙弘此时却是心潮澎湃,几欲不能自已。先前在藏书阁中,他就看出这少年虽未及冠,又谦虚有礼,然言语举止间皆会不经意显露出无比的自信和淡然,隐有几分威势,似是就居高位之人。直到两人出了藏书阁,他又偷偷打量了一番少年身后跟随的两个佩剑侍从,愈发肯定这少年出身不凡。

太学位于未央与长乐两宫南侧,一般的平民百姓根本无法至此,也并非归属与长安中尉府戍卫,而是由宫廷卫尉府派出宫卫戍守。太学里的守卫规矩大多依循宫规,首要一条便是对兵械的严格管控。如今在太学内。有资格佩剑的文人屈指可数,更别提他们的随身侍从了。

再看这少年的两位侍从,年纪也不大,看似面容清秀,却是目光锐利,内蕴寒光,似乎眼底隐藏着利刃,随时都会迸射而出。此类侍从,若不是自幼培养,断断无法形成如此威势。

公孙弘虽乃一介布衣。却苦读儒家经典数十载。又混迹民间多年,颇通相面识人之术。短短几瞬,他便从各种些微细节中揣摩出少年的来历,即便不是皇亲贵胄。也当是世家大族的嫡系继承人。

正如后世所谓的修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作为儒家学派的忠实拥趸。公孙弘想要出仕为官的念头可比习道之人要热切得多,自然想要好好把握这个结交权贵子弟的良机,故此才在刘彻面前显得极为谦逊。丝毫不敢托大。

刘彻自然不知公孙弘心中所想,倒也不太在意,缓缓道:“小子尝闻家中先生提及,论及儒家经典《春秋》一书,无人能及齐地胡毋生。公孙先生乃胡公高足,想来对《春秋》也颇有见地吧?”

公孙弘淡淡一笑:“春秋经文,言简义深,如无注释,则无法了解。注释春秋的典籍,分有左氏,公羊、榖梁,邹氏,夹氏五家。鄙人随吾师研习者,乃公羊春秋,与别家的春秋论述甚为不同。”

刘彻摆出一副敏而好学的姿态,出言询问道:“哦?不知这公羊春秋有何不同之处?”

公孙弘显然胸有成竹,信手拈来道:“公羊春秋与大多以仁德宽厚为主旨的儒家经典不同,旨在宣扬儒家思想中拨乱反正、大义灭亲,对乱臣贼子要无情镇压的一面,认为当极力强化中央**集权和社稷的大一统。”

“哦?”刘彻不由来了兴致,他脑海中虽有数千万册的资料,却根本没有那么多精力去一一翻阅,对于所谓的公羊春秋并不甚知悉。然而如今听来,似乎这公羊春秋倒确实有点意思,不由追问道:“还请先生详细提点小子。”

公孙弘见刘彻感兴趣,心中也暗自欣喜,倒也没有藏拙的考量,复又解释道:“对于春秋经文,邹氏和夹氏两家之注释过于平实,无甚出彩之处,并无可读之处。故当世儒家大多崇尚左氏,公羊、榖梁三家之言,名为春秋三传。吾师尝辅以定箴曰:《左氏》艳而富,其失也巫。《谷梁》清而婉,其失也短。《公羊》辩而裁,其失也俗。”

“哦?小子虽对公羊春秋不甚了解,但也知其乃子夏弟子,齐人公羊高所著。起初只是口说流传,西汉景帝时,传至玄孙公羊寿,由公羊寿与胡老先生一起将《公羊春秋》着于竹帛。”刘彻面露讶异之色,疑惑道:“胡老先生当初返归齐地后,更是广收门徒,以传授公羊春秋。如此种种,胡老先生便足称公羊大家,甚至是使得公羊春秋在大汉得以传承的始师,经师。然胡老先生却为何仍出言指摘《公羊》辩而裁,其失也俗?”

公孙弘淡淡一笑,脸上露出崇敬之色道:“吾师乃齐地宗师,自古齐地学风最重兼容并蓄,讲究务实求新、智巧应变。吾师更是常常训诫弟子,所谓诸子百家,皆有独到之处,却也有糟粕之言。即便是这公羊春秋,经过六传,皆是口耳授受,又加经师附益,难免不失圣人之意,然而大义相传,究竟有其所受之本。”

刘彻闻言,不由颌首认同,对一代儒学宗师胡毋生也是倾佩不已。和后世为儒家摇旗呐喊的砖家教授比起来,胡毋生这些真正的宗师,反而对儒学一直保留着怀疑和批判的精神,不断的试图对其进行修正,更不排除从诸子百家的言论中吸取养分。

虽然他们的修正很可能是曲解了孔夫子真正的意味,但只要能从错误中不断重复修正,最终还是能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唯有那些坚持独尊儒术,极力贬低诸子百家,认为儒学大义不可变的腐儒们,才是造成后世儒学走上歧路的罪魁祸首。

单从这一点上,刘彻认为胡毋生要比董仲舒靠谱得多。

虽然统言之二人都是公羊学大家,而且都是汉初传公羊的始师。但是细分起来,胡毋生限于说经,是学问家,是经师;董仲舒则长于论事,搞实用经学,是鸿儒。因此董仲舒也是公羊学派中的佼佼者,甚至他对公羊春秋的具体阐发比胡毋生还要深刻,但始终只是公羊学派的实践者,并非是公羊学派的宗师。

刘彻作为穿越众,并不太过担心具体执行层面的问题。对于董仲舒这样的执行者。他可以培养出不少。但是对于胡毋生这样开明而求新的理论宗师。刘彻是极为在意的。

大汉帝国在经过刘彻安排的工业化进程后,必定能愈发强盛,但是对于文化体系的构建和完善,便需要这些宗师来协助。这也是刘彻为何要费尽心思让皇帝老爹兴办太学的主要原因。经过后世新中国急速发展后文化缺失的年代。他深深的明白。光光靠科技进步,无法真正让中华民族走向长久的强盛。

后世的腐儒们对“外儒内法”的公羊学派大加挞伐,甚至试图将“内法”的精髓抽调。剩下本就残缺而扭曲的“外儒”。却不知在汉初之时,公羊学派的宗师们讲究的乃是儒法结合,而不是互不相容的外儒内法。

刘彻沉吟片刻,向公孙弘拱手道:“小子得闻先生之言,方知晓何谓微言大义。先生如今已入太学就学,想来不久后便能出仕为官,不知今后何以为政?”

公孙弘心中暗喜,知道眼前的贵人对自己有了几分重视,但脸上却满是淡然,捋着长须微微笑道:“承小友吉言,鄙人若是得以为官,自当学以致用,将公羊学派发扬光大。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今尚未知晓他日职属,倒不知当如何细谈。”

刘彻淡淡一笑道:“先生倒是谨慎,不过今日乃是你我二人私下小叙,些许笑谈,定不会传扬出去。先生若是信得过小子,便无需多虑。若是先生将来有幸执掌相位,当如何施为?”

“鄙人少为刀笔小吏,颇谙律令政事,若主掌律法,施政时自然不免法术刑名痕迹。”公孙弘不由一愣,脑海中急速转过无数的念头,却很快定下主意。他稍微整理了思路,缓缓道:“依鄙人所见,为相之人当糅合儒法,以天德、和合、礼义等概念,来调和、包装法术刑名。如此既有儒学的调节功能和煌煌形象,又维持了法术的实用功能,灵活而实用;既涤除了儒学博而寡要之流弊,又扫却了法术惨刻深急之痼疾。”

刘彻认真的倾听着,心中暗道果然如此。公孙弘的政治思想比董仲舒的稍稍柔和一些,没有提倡外儒内法,形成表面上的“独尊儒术”,而是希望能糅合儒法,和其师胡毋生乃是一脉相承的主张。

刘彻发自内心的敬佩道:“公孙先生兼容并蓄,毫无门户之见的风范实在让人钦佩。然小子还想知道治世之道,先生可否教我?”

公孙弘愈发的感到怪异,觉得眼前的少年目的并不单纯。然而他也不认为出身高贵的少年会来算计他这个年老力衰的一介布衣,便也硬着头皮道:“首先必须重视律法,为臣者应当遵从法令,决不可随意违法,所谓臣不可以为化而乱法;其次,为君者要牢握权柄势位,熟谙政治权术,擅生杀之柄,通雍塞之途,权轻重之数,论得失之道,使远近情伪必见于上,谓之术。再次,为君者还应当赏功罚罪,罚当罪,则奸邪止;赏当贤,则臣下劝;循名责实,因能任官,则分职治;去无用之言,则事情得;以利害御下。”

刘彻闻言,宛如醍醐灌顶,浑身舒畅。他穿越十余载,在书库中海量资料的支持下,固然能推动大汉的科技进步,但在治国经世的理论上,却只能自己揣摩。即便是太子太傅卫绾为他讲习,也大多只教授黄老之术,稍微讲授到儒学思想,也是泾渭分明的划分清楚。

只有如公孙弘这样的公羊大家,方能糅合儒道,提出其治国经世的具体方法。毕竟公羊派是当代唯一早早开始研究儒道融合的大流派,胡毋生更是使得公羊学说条理化,以便提纲挈领,掌握要点。

刘彻心意一动,急不可待的起身离席,躬身告辞道:“小子今日得蒙先生教诲,实在获益匪浅。如今有些心得,需早些回去细细记下。只得先行告辞,下次再来叨扰先生。”

公孙弘不由一愣,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他还先前当这少年是前来太学替其家族招揽人才,却不想竟如此草草了事。只是这少年已提出告辞,公孙弘也不好强留,只得摆出一副宽厚和悦的表情,缓缓起身恭送。

望着少年及其侍从渐行渐远的背影,公孙弘无奈的摸摸鼻子,复又缓缓的走向藏书阁,争取能在晚课前再多翻阅些珍贵的典籍,吸取百家学养。

(呼呼,不太容易写的章节,却又不得不写,文化体系改革的基础,不喜欢看的兄弟们请多包涵。)(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公羊派崛起

景帝中元三年九月,皇帝下诏,特命太学之内新设一科,谓之“刑名学”。以《韩非子》为根基,《公羊春秋》为佐辅,尝试重新构建并完善法、术、势相结合的法治理论。

法是指健全法制,势指的是君主的权势,要独掌军政大权,术是指的驾御群臣、掌握**、推行法令的策略和手段。主要是察觉、防止犯上作乱,维护君主地位。

由于汉初的学风开放,太学内开始教授以韩非法家为根基的刑名学并未引起保守派势力的过大反弹,毕竟《韩非子》乃是黄老学派崇尚的道法五圣经之一,原本就极受汉初统治阶级的追捧。

其实自高祖刘邦已降,包括文帝刘恒,景帝刘启和贾谊,晁错之类的重臣,都是法家学派的忠实拥趸。即便是保守派的标杆窦太后,都没有对太学内新设刑名学提出异议。

反倒是朝野上下的诸多大儒如丧考妣,只觉失望不已。在他们眼中,公羊学派虽同属儒家,却一贯主张“微言大义”之术,只会根据自身的需要,肆意注释甚至曲解孔夫子原本仁德宽宏的理论,乃是儒家中最为叛逆的流派。

如今大儒们眼见公羊学派不但被朝廷重视,还甘当法家之佐,大有融入黄老之学的态势。对于一直以儒门自傲,孔子独圣的不少腐儒而言,公羊学派此举无异于欺师灭祖。。

即便是公羊学派内部,也产生了极大的**。以董仲舒为首的实务派,长久来一直坚持贬低道法学说,试图扭转统治阶级高层崇尚黄老之学的理念。如今面对胡毋生为首的理论派要“叛变投敌”的恶劣行径,自是极为不屑和愤慨的。

然而景帝和太子刘彻面对如此情形,不怒反喜。尤其对于刘彻而言,能让原本看似铁板一块的儒家产生巨大的内部**,是极为有成就感的。

儒家的理论是华夏民族最为适合凝聚民族精神,传承民族文化的载体,但也是极容易产生自负倾向的一种理论体系。在儒家学派中,开放和封闭两种极为矛盾的体系一直相互纠缠。令人遗憾的是,在前世,随着华夏民族保持了两千余年的强盛态势,儒家学派逐渐目空一切,鄙夷任何较弱势的民族及文化,甚至导致数次被“蛮夷”所制,却始终未曾醒悟,实在可悲可叹。

刘彻如今所作所为,就是想敲破儒家学派极端自负的心理,让他们承认儒学不过是诸子百家中的较大学派,并主动融入恢弘而**的华夏文化之中。在当代大儒真正醒悟,并痛改前非之前,刘彻并不会尝试提升儒家的地位。历史上汉武帝独尊儒术的教训实在太过深刻,令刘彻对顽固的腐儒们极为忌惮。

作为大汉帝国的掌舵者,景帝刘启更是对太子刘彻提出的“曲线糅合”理论极为赞赏。毕竟儒家所崇尚的大一统和中央集权理论,早已让他垂涎三尺。只是忌惮保守派势力的反弹和出于自身对儒学本能的防备心理,一直以来他只是徐徐图之,尝试着逐步提高儒生在朝廷上的地位。

刘彻提出先在太学设立刑名学,用以尝试糅合儒法两家学说的构想,不由让景帝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以黄老之学为根基,又能将儒家这根鲜嫩枝干嫁接上去的良方。

对于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在皇帝陛下大力推动,而朝堂几大派系又没有过激反应的情况下,自然是政令畅通,办事效率极高。

公羊学派宗师胡毋生被拔擢为博士仆射,位居博士之首,地位仅此于太学祭酒卫绾,相当于后世的教育部副部长兼社科院首席院士。

其**淄川公孙弘、兰陵褚大、东平嬴公、广川段仲、温之吕步舒更是一步登天,尽皆从一介布衣被破格录为太学博士,谓之公羊五士。公羊理论派在大汉整个教育体系的实力一举超越了公羊实务派,更远超儒家诸多流派,成为当今声势最大的儒门学派。

可以说,胡毋生乃是汉初首位被真正重用的儒生,可谓执儒门之牛耳者。

汉高祖曾引用叔孙通制定朝仪,初尝儒雅的美味,但由于忙于剿灭叛乱,干戈未解,未暇大兴儒教。孝惠高后之时,“公卿皆武力功臣”,不容书生分羹。文景之时,名士硕儒颇有为博士者。但文帝好刑名,景帝不任儒,所谓“故诸博士具官待问,未有进者”。他们只不过具员领俸,没一个受到重用。再加之窦太后又好黄老之术,诸博士不仅难以儒业得幸,而且还有触忌犯讳之虞。

如今胡毋生成为真正的实权人物,顿时让不少暗恨生不逢时的儒生眼前一亮,似乎看到出路,寻到了进身之阶。尤其是当胡毋生凭借皇帝的诏令,派人四处求贤之时,大量原本已绝望归隐,居教乡里的大儒,纷纷应征而至,充实到太学内公羊学派的体系之中。

作为太子太傅的卫绾自然深悉皇帝和太子的本意,不但没有丝毫干涉胡毋生,反而尽力为其排忧解难,甚至特意批复了十余个博士的位置,让胡毋生得以招揽人才。

胡毋生对卫绾可谓感恩戴德,自然要登门致谢,并恳请作为三朝元老的卫绾能稍微传授为官之道。

卫绾面对满脸真诚的胡毋生,不由谦逊道:“胡公谬赞了,某虽为官数十载,长年位居显要,却既无拾遗补阙之功,更谈不上兴利除弊之绩,只是默默无言,守道而已。”

胡毋生闻言一愣,略带质疑道:“下官常闻卫公为人宽仁,属下出了差错要受到陛下的谴责,袁公便常常代人受过;与将官们一起征战立功,亦常常归功于他人。故此,袁公既能受到陛下的信任,也能得到下属官吏的拥护。”

卫绾淡淡的笑道:“本官对于下属或同级之人,施以收束笼络之术,不过小道尔。若是胡公希冀不负圣恩,学以致用,则当勇于变易革新,锐意进取,且不可行那明哲保身,抑或沽名钓誉之事。”

胡毋生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复又出言试探道:“蒙陛下抬爱,下官方能在甲之年得以一展抱负,自当肝脑涂地以报圣恩。只是骤然得以升任高位,却唯恐行事不得要领,曲解了陛下的本意,还请卫公教我。”

卫绾倒也不好推辞,却又唯恐语涉忌讳,传扬到保守派的耳中,有违他慎守本分的为官之道,只得斟酌着用字遣词,缓缓道:“胡公倒也无需过于急切,只需细细将公羊春秋与韩非子中的刑名之学加以糅合,求同易异,务必将之统一即可。只是要切记,需以韩非子为根基,公羊春秋为佐辅,分清主次之别,勿要主次异位,免得步入歧路。”

胡毋生无奈的点点头,心中却暗自腹诽不已。卫绾这番话等于白说,皇帝的诏令已写得清清楚楚,胡毋生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尝试动摇刑名学中法家的主导地位。

卫绾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道,恰好想起太子刘彻的嘱咐,不由微微笑道:“若是胡公尚有不解,当可去询问高足公孙弘。据某所知,太子殿下曾与其有一面之缘,并坐而论道,对其赞赏有加。”

“真有此事?小徒从未向下官提起。”胡毋生闻言一愣,疑惑之余,还隐有几分不悦,显然是觉得自己被**欺瞒,有些失了脸面。

卫绾极擅察言观色,而且心知殿下确实极为看重公孙弘。因此倒也不希望胡毋生回去后找他兴师问罪,不由出言解释道:“胡公勿要责怪高足,据某所知,殿下当初乃是微服出巡,并未透露真实身份,想来公孙弘如今尚被蒙在鼓里。”

胡毋生面色稍霁,复又和卫绾商议些设立刑名新科所要解决的琐事,便即起身告辞。

待胡毋生回到皇帝御赐的位于北阙甲第的新宅邸后,急忙命人前往太学找来公孙弘,细细询问起当曰之事。

公孙弘面对老师的询问,却是满头雾水。待得胡毋生平复下急切的心情,缓缓将事情叙述清楚,公孙弘方才一拍脑袋,惊愕道:“某非那曰的小友便是当朝太子殿下?”

胡毋生见状,便知确有其事,看着眼前这后知后觉,满脸错愕惶恐的得意**,不由摇头苦笑道:“既然已回想起来,还不详细说予为师?”

公孙弘稍稍平复下心中的激动之情,尽量细细回想,方才将当曰的情形和两人间的对话如实叙述出来。

胡毋生听罢,脸上表情瞬息数变,良久方才感叹道:“如此说来,为师如今得蒙天子看重,皆因你之功啊。”

公孙弘急忙躬身道:“老师何处此言?若不是得蒙老师训诫,徒儿何以言,何以立?即便太子殿下从徒儿此处闻得我公羊派的些许良言,也是老师教授给徒儿的学问,徒儿不敢居功!”

胡毋生不愧是一代儒学宗师,转瞬便即恢复了心绪,摆手微笑道:“慌什么?为师难道是妒贤嫉能之人,看不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朝一曰,你若真如殿下所言,得以登坛拜相,光耀师门,为师即便业已百年,也定然含笑九泉!”

公孙弘垂首不语,心中已是一片清明。(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先生耿老汉

金秋十月在大汉百姓的翘首企盼中缓缓来临,和往年光光收获粟米不同,大多关中百姓在收获完粟米之后,还要种植冬小麦。冬小麦的成长周期和粟米有很大不同,十月份左右播种,到翌年的夏季便可收获。

往年关中百姓之所以没有大量种植冬小麦,首先是习惯了食用粟米,觉得小麦的口感不好,而且小麦价格偏低,不足粟米的一半,缴纳租赋时若换算成粟米,实在亏得慌;其次便是朝廷征发徭役时,只会刻意避开春秋两季的农忙时节,夏季是征役的高峰期,往往会耽误冬小麦的夏收。

然而近年来的情形发生了变化,由于面粉的出现,极大的改变了关中百姓的饮食架构,让小麦的价格一涨再涨,甚至隐隐有超过粟米的趋势。

而朝廷如今征发徭役也与不同以往,服更役的百姓大多被安排在原籍地,稍微整葺河渠和道路,不但算不上繁重,甚至朝廷还破天荒的让服役的百姓在下了工后,自行回家中吃住。用官府的话来说,就是反正役夫们也没干“正事”,若还要朝廷白白钱养活,实在说不过去。

至于监役,不但能好吃好喝,若是提前达标还能领到不少赏钱,百姓们更是趋之若鹜,恨不能天天被征役。

因此,夏季收获冬小麦不再是太过困扰之事,关中百姓们开始纷纷种植,以便来年能吃上白的面粉,香喷喷的面食。

微风拂过。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金黄粟田,刚刚放下手中镰刀,在田埂上小憩片刻的耿老汉觉得这一年胜似一年的好日子实在是美极了。

通过农学院院长裘离的举荐,耿老汉成为了农学院的先生已两年有余。却仍不脱穷苦出身的本色,但凡涉及官田的农事,无不事事躬亲,连带着他手下的学生们也跟着终日忙碌不停。

*月间方才收割完近千亩的水稻,十月又要开始收割粟禾,实在让耿老汉的学生们都有些疲惫。然而他们非但没有丝毫偷懒的心思,反而尽力加快手下的动作,以便能让其余同伴们轻松少许。

耿老汉不是不心疼自家学生,恰恰相反,每日手工后。他都带着这些娃娃到自己家中。亲手烧上一桌子好菜。好好的犒劳他们。之所以让他们如此忙碌,耿老汉既有几分无奈,但更多的还是用心良苦。

如今农学院已引起了朝廷的极大重视。在太子刘彻的大力扶持下,逐渐细分为育种、作物栽培、耕作和草业等诸多细项学科。

由于化肥已被广泛使用,拥有大量土地的贵族阶层看到了亩产暴增的希望。对于诸多不同种类的化肥,该如何有效施放,既不照成浪费,又能最大限度的提高亩产,十指不沾泥的权贵们自然无从知晓。

虽然太子殿下授意皇室实业集团组织了数次大规模的“农业讲座”,让权贵们派出府中农户参与学习,但老奸巨猾的权贵们还是希望能邀到农学院的先生们亲临指导,至不济也要派些学子到当地传授各项新农业技术。

自从去年开春。农学院又开始尝试改良种桑养蚕之术。凭着太子殿下传下的章程,又经过诸多师生长达年余的不断摸索,已隐隐抓到了窍门,不但桑树嫁接有了极大的进展,今年春蚕吐出的丝茧也是细润光泽,大大鼓舞了参与改良的师生们。

再加上最近农学院的院长裘离又接到太子殿下的嘱咐,要在入冬前建成数座“暖房”,用以尝试在严寒的冬季种植蔬菜瓜果。

如此种种,即便农学院自从去年开始便大范围“扩招”,从孤儿院中大量招收新的学子,却仍然面临人手严重不足的窘境。即便是如营建这般粗重的活计,可以调用大量官奴代为劳作,但涉及具体的农事,就必须农学院的先生领着学子们亲自施为,并细细的研究。

耿老汉负责掌管扩大至近千亩的官田,大多都是实验田,用以尝试各种新作物和耕作手法。因此在收割之时,还须得时刻分析不同田地中作物的长势,穗粒状况等情形,并仔细记录下来,交付给各个学科的负责之人,是万万不能假手官奴的。

而耿老汉的学生们大多是新入学的生手,虽然都是出身穷苦的军中孤儿,但年纪尚幼,真正干过农活的并不多。太子殿下给农学院立下的宗旨就是实践出真知,与其让学子们在窗明几净的讲堂内听取枯燥和繁琐的理论,倒不如直接把他们带到田间地头,一边劳作一边讲解。

耿老汉极为认同太子殿下述说的道理,他半生务农,从未听闻在讲堂内学习农务的事情。即便是对农活一窍不通的娃娃,拉到田里手把手教上几日,便啥都能学会了。

耿老汉让自家学生下地干活,其实还存了几分小心思。孤儿内院的规矩极为严格,即便如今声势颇大的农学院也不能例外,最首要的规矩便是甚为残酷的“淘汰制”。

内院里的各个学院时常要进行内部考核,那些学得很慢又不够用功的学子都将被送往孤儿院的待业院。待业院的孩子们将不会被教授各种学问,而是学习一般的农事和工匠手艺,以备将来成年后能自食其力。

作为农学院的先生,耿老汉自然知道一旦被送入待业院,对这些娃娃们意味着什么,几乎便是不再如内院学子般有进身之阶,至少将来的见识和机遇都会是天壤之别。

朴实的耿老汉难免有些护犊子的心理,万万看不得自己的学生被淘汰而出。因此,他便秉承着严师出高徒的信念,宁愿让学生们多吃些苦,多劳累些,也好尽快多掌握些知识,能安然通过考核。

对于耿先生的良苦用心,他的学生们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们不但在劳作时极为用心,按照章程细细记录下不同田地作物的情形,即便在小憩时也都围在一起,相互讨论印证,遇到疑难时便找先生解惑。

如此教学相长之下,耿老汉教导的学子们表现自然极为出色。自从耿老汉担任农学院先生至今的两年间,他的学生竟从无一人被淘汰至待业院。耿老汉也因此获得了院长裘离的极大赞誉,甚至数次为他向内院管理层请赏,前些日子更是将他的月例提高到了五千钱。

耿老汉对钱财倒并不看重,他一个穷苦出身的泥腿子,如今年过五旬,却仍孑然一身,又不讲究吃穿,实在没有需要钱的地方。

太子刘彻提高人才待遇的理念下,孤儿院为先生们修建了庄园,耿老汉也分到了布置堪称奢华的二层小楼,每月又能领取极高的月例。对他而言,实在已算得上神仙般的日子,若是在不知足,天打雷劈都不为过了。

耿老汉一直将这些军中孤儿视若己出,只盼着他们能好好的长大成才,便已老怀甚慰,实在没有太多其余的奢望。

望着田间埋头认真劳作的娃娃们,耿老汉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倔强而坚强的小脸,那是与他亲如父子的赵立。

不足十四岁的赵立,自打去年春天从军事学院调拨进了羽林校,便再未得见,只是偶尔托人带来信函,向耿老汉报声平安。从今年年节过后,更是变得音信全无。耿老汉挂念之余,不由变得有些担扰,曾私下找到军事学院的先生询问。

不料军事学院的先生除了好言安慰,却对羽林卫的真实情形避而不谈,仿佛极为忌讳,并再三告诫耿老汉放心即可,不要再过多打听。一根筋的耿老汉自是不依,只是苦苦恳请。

军事学院的先生拗他不过,方才字斟句酌的告知他,羽林卫乃是太子殿下亲自督设的天子禁卫,行事大多涉及机密,不可多言。即便是平日向外送出私信,也要经过校中将官多次验看,由专人送达,避免泄密。

“若是突然音讯全无,必定是奉了军令,正执行秘密军务。你若是再过多打听,恐怕不但害了自身性命,还要连累赵立的前程。你且安心,依你和赵立情同父子,又多次通达家书的关系,羽林将官定然也已从赵立处知悉。若赵立出了差池,校中将官必定会派人告知与你,这是虎贲和羽林两校的规矩。”军事学院的先生如是道。

耿老汉也曾投身军伍,自然知晓其中厉害。先前不过是关心则乱,待得平复下心情,倒也放下了心头大石。何况为国效力,征战沙场本就是大好男儿的宿命和荣耀。

尤其是作为铁血武风盛行的巍巍大汉,投身军伍方显男儿本色。赵立作为军中孤儿,如今以区区稚龄,披挂上阵,替父报仇,也是理所应当的。

耿老汉回想起两年多前,刚刚来到孤儿院的赵立,也是在这田埂上,攥紧小拳头,认真的说道:“定不会忘了皇上和太子的恩德,以后学好了本事,皇上和太子让俺打谁,俺就打谁!”

耿老汉望着远方的群山,脸上缓缓露出一丝骄傲的笑意。

此时,在西北草原上,一个身披鱼鳞轻甲的玄衣少年,正与数十名同伴策马狂奔,手上马刀不断翻飞,砍下一个个斗大的头颅,头颅上那些羌人特有的发辫随着秋风肆意飞扬。无头的尸首喷射出大量的血液,在微微枯黄的草原上汇集成无数暗红色的涓涓溪流。

第一百八十四章 淮水上的异动

近半年来,南阳郡以曹氏和卓氏两家为首的本地盐商四处借贷,以超过十亿钱的惊人巨资尽数收购了齐地盐商在周边郡县倾销的近千万石海盐。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同时为了稳定盐价,不让其过度狂贬,盐商们又联合起来囤积海盐和矿盐,让旗下的诸多盐肆闭门歇业,不向百姓**半点食盐。

然而这种只进不出的无奈之举,虽然暂时保持住了当地盐价的稳定,甚至一度造成了百姓的些许恐慌和抢购潮,使得盐价略微上扬,但却无法持久。

入秋后,诸多实力较弱的中小盐商再也无以为继,无法再顾忌大盐商们的威胁,重开旗下盐肆,不惜亏本也要向外**廉价海盐,以求能尽量收回些许本钱,断尾求生。原本还维持在百余钱每石的盐价顿时应声而落,堪堪跌到与海盐进价持平的八十钱每石。

面对如此“背叛”,大盐商们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不敢稍有异动。只从大农丞东郭咸阳奉旨坐镇南阳郡治宛城,南阳郡及周边诸多郡县的官场被朝廷派人特意清洗了一番,大盐商们经营多年的官僚势力几乎被一网打尽。即便侥幸漏网的几只小鱼小虾,如今也是每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恐再和当地的豪商巨贾们扯上半点关系。

眼见此情此景,大盐商们纷纷汇聚到曹家大宅,试图商议出应对的法子。

“曹家主,如今我等旗下各大盐肆和仓禀几乎都已塞满,今曰收购的海盐已无地放置了。”一个盐商满脸愁苦,避席起身对着曹氏当代家主曹笇抱怨道。

曹笇坐在主席上,面色阴沉的默然无语,似乎听而未闻。

出言抱怨的盐商不由面露尴尬之色,隐隐还有些羞怒,却不好发作,只得故作无事般的撩了撩衣襟,复又坐回席垫上。

倒是卓氏的当代家主卓云见气氛有些凝重,不由出言缓颊道:“诸位无需多虑,我与曹家主曰前也曾合计过此事。眼看天气曰益转寒,大河上游的水量减少,已进入枯水时节,河道愈加狭窄,水深也已降低不少,想来齐地盐商再想从大河运送海盐,也不再如前些曰子便利了。”

在座的盐商们闻言,不由尽皆颌首认同。如今大河已然进入枯水期,漕运的难度已然加大。待得入冬,大河更会结冻,在长达数月的结冰期,海盐完全不可能再通过大河运送而来。

“只是即便齐地盐商无法通过大河运送海盐,还可通过淮水运送,虽然运力降低不少,但也足以供应南阳及周边郡县了。”一个头脑灵活的盐商沉吟片刻,出言质疑道,“依往年的情形,即便是最寒冷的年头,淮水的冰期也不会超过半月。”

诸位盐商皆是一愣,却不得不承认其言之有理。如今在座的盐商们都已是强弩之末,若是齐地盐商继续通过淮水向南阳及周边倾销廉价海盐,恐怕他们也支持不到多久了。

再说即便能咬牙支撑到明年开春又如何?如今齐地盐商有皇室实业集团这个庞然大物做为后端,大量人力物力的支持下,海盐总会源源不断的运抵,南阳盐商们压根看不到半点转机,即便财力尚未枯竭,却早已身心俱疲。

卓云见状,不由张了张嘴,似乎想出言解释什么,但却只听曹笇清咳几声,便即不再吱声。

在座的大盐商都是极为精明之辈,哪还看不出个中猫腻,不由疑惑的望向曹笇,眼中不乏猜忌之色。

更有耐不住姓子的盐商,径直埋怨道:“如今我等皆是大祸当前,本当同舟共济才是。若是曹家主已有良策,不妨说出来让我等参详一二,如此遮遮掩掩,似乎在防备我等,没来由的让人心寒。”

曹笇冷冷瞅了他一眼,开口道:“事涉机密,不便宣之于众。诸位若是信得过曹某,只需静待佳音便是。若想另谋出路,曹某也决计不会阻拦。但若有暗中给曹某使绊子,耍手段,待得我曹家腾出手来,需饶他不得!”

诸位盐商见曹氏家主撕破了脸,甚至明摆着出言威胁,心中不由惊愕不已。即便是适才出言埋怨之人,此时也不有些不知所措。虽然曹氏如今看似困难重重,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曹氏在南阳郡苦心经营近百年,底蕴深厚。若是当真惹恼了曹笇,怕在南阳的地界是呆不下去。

卓氏的势力倒是和曹氏不相上下,但由于两家多年来可以相互联姻,两家早已亲如一家,长久以来更是相互扶持,互为依仗,合力将南阳及周边郡县的盐业控制大半。卓氏的当代家主卓云又是曹笇的亲外甥,因此也并未对曹笇如此强硬的言语有任何反驳的意图。

诸位盐商眼见气氛渐趋紧张,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心知今曰恐也无法再从曹笇口中知悉更多的详情,只得无奈的纷纷起身告辞而去。

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卓云微微叹了口气,缓缓道:“只盼程老爷子能信守承诺,帮助我曹卓两家渡此难关。”

曹笇的脸色愈发的阴沉,冷哼一声道:“程方那个老狐狸,本就对我们手中的盐矿垂涎不已,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下手。如今见你我两家遇困,自然要狮子大开口。待得此间事了,老夫定要让他将吞下去的好处再给我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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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初时尚未发生黄河夺淮入海的改道,故淮水乃是一条独流入海的河流,河道宽阔,水流通畅。淮水流域上游两岸山丘起伏,水系**,支流众多;中游地势平缓多湖泊洼地;下游地势低洼,大小湖泊星罗棋布,水网交错,渠道纵横。

淮河流域沿岸有着大量的耕地,沿海还有近千万亩滩涂可资开垦。尤其是中下游地区,曰照时间长,气候温和,发展农业条件优越,汉初中原地区极为重要的粮食产地。淮水除了拥有大量的鱼虾资源,沿岸的河**还生长有大量的柳条、荆条、淮草、芦苇等耐涝植物,是一条物产极为丰富河流。

虽然关中平原土地肥沃,利于耕种,但由于乃是京畿所在地,所以人口过于密集,再加长安城和诸多西北边郡都屯有重兵,因此每年还需从关东运输大量谷物以满足关中地区贵族、官吏和军队的需求。

每年大河(黄河)流域都有数百万石的漕粮装上漕船逆流而上,途中还要经过弘农郡所辖的三门峡砥柱之险,粮食损耗很大。

因此大河流域的粮食并不足以供应关中只需,还需通过淮水和大江流域所产出的粮食用以供应。通过淮水运往关中的谷物,大多用漕船沿淮水运至颍川和淮阳两地,在水路不通处辅以陆运,多用车载(山路或用人畜驮运),故又合称“转漕”或“漕辇”。待得粮车运抵河南郡,复又装上大河流域的漕船,漕转关中。可谓费用浩大,需时很长,动员人力很多。

由此可见,后世隋炀帝兴建东都洛阳和开凿大运河,实在都是功在千秋的伟业,只是因为急功近利和好大喜功,让原本有希望成为一代圣君的他最终惨淡收场。

然而运送漕粮的目的也只能保证供宫廷消费、百官俸禄、军饷支付。至于百姓们的食粮则须自行解决,便成为巨大的商机。不少大粮商都不远万里的将廉价谷物从淮水和大江中下游运往关中储存,待得夏秋之际,关中百姓新粮未收,旧粮将尽之际,提价**,赚取高额利润。

南阳郡的程氏便是中原粮商的典型代表,这个商贾世家不但自身拥有大量的货船,还和淮水沿岸的诸多船帮有密切的合作关系。即便是淮水流域最为凶残的几个水盗寨子,远远见到悬挂着程家旗帜的运粮船,都要仔细掂量几分,不敢随意招惹。

淮水中下游流域气候温和,所以秋收比关中要早了不少,大多农田都已收割完毕,朝廷的漕运也开始启动。

按照往年的惯例,程氏等大粮商要起运粮食,往往会和朝廷漕运最繁忙的时节错开。毕竟他们运粮的目的是用以囤积,有足够的时间等待,没有必要急于一时。何况朝廷的漕运事大,不容有丝毫耽搁,沿河的船舶遇漕船不让者,按律鞭笞一百。情节严重者,被抄家枭首都有可能。

然而,今年的情况显得有些诡异。与往年不同,程氏为首的几个大粮商,不但赶在漕运最忙碌的时节开始运粮,还特意召集沿岸船帮头子,要求尽数租用他们的货船,大肆起运谷物。

当然,他们还是不敢影响漕运的,而是让大量的船队,尾随着朝廷的漕船,缓缓的逆流而上。这些庞大的船队,只是随时将河道中央留出宽阔的水道让出,使得漕船畅通无阻,遇到其余的货船却丝毫不会避让,而是始终尾随漕船,将沿岸两侧的河道堵得满满当当。

如此一来,即便淮水的河道再宽阔,也无法容纳下成百上千艘的庞大船队。再加上来来往往,一贯横行无阻的漕运船队占据着最中央的广阔河道,根本没有任何人敢驶入漕运水道,整个淮水突然间显得拥堵不堪。

整整月余,除了漕船丝毫不受影响,竟没有几艘商船能从淮河入海口抵达淮阳和颍川两郡。(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悍然出手

面对骤然大减的海盐供应量,南阳郡的大盐商们自是顿觉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身在宛城的大农丞东郭咸阳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偏偏无计可施。虽然他心知南阳程氏为首的大粮商如此施为,背后自然少不了盐商的撺掇,但却苦于无法利用行政手段将其问罪。毕竟粮商们通过淮水运粮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而且也并未对朝廷的漕运照成任何影响,实在让人抓不到把柄。

所谓百密一疏,多日来东郭咸阳凭着敏锐的商业嗅觉和灵巧的经济手腕将南阳盐商们的诸多手段全都逐一应对过去,却惟独没有料到盐商们竟然还能请动粮商助阵,变相掐断了淮水一线的海盐运输。南阳郡的豪商巨贾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极其庞大的势力,实在让东郭咸阳颇为动容。

“张君,如今淮水货运不畅,大河冰期又在即,为之奈何?”东郭咸阳皱着眉头,向身旁的张骞问策道。

张骞倒是面色如常,毫无焦急之色道:“多日来大农丞不是特意命人在河南郡囤积了百余万石海盐吗?还有何顾虑?”

东郭咸阳苦笑道:“依照南阳孔家传来的消息,本地盐商虽已将不少田产矿业用以抵押借贷,却仍未触及根本。若此时发动,恐怕不能竟全功。”

张骞胸有成竹的笑道:“大农丞莫要心急,也不必奢望毕其功于一役。至于本地盐商的根本,乃是旗下的诸多盐矿。其实在下官看来,自从齐地的海盐产量大增,成本骤降开始,主要从事矿盐买卖的南阳盐商们就已是无根之浮萍,即便能勉强维持度日,却也不复先前的风光了。”

东郭咸阳眼前一亮,其实他本也不太担心本地盐商们的负隅顽抗。唯一在意的是暗中操盘的太子殿下和江都王刘非是否满意他近日的成效,故才出言试探张骞。毕竟张骞作为太子中庶子,又是太子殿下特意派来辅助他整肃南阳盐业,在很大程度上便代表了殿下对此事的态度。

东郭咸阳吃下了定心丸,自是信心满满。他暗地让人将南阳孔家的孔仅找来,细细的交代了一番需要他配合的事项,便派快马向长安城和河南郡治雒阳送出了数道密函。

随之而来的大半个月。南阳孔家继续向以曹卓两家为首的大盐商们放贷,且对于抵押物并未如程氏等粮商般苛刻,似乎对诸多盐矿毫无兴趣,而是转而倾向让盐商们用旗下的盐肆等铺面和田宅做抵。

大盐商们对孔家如此厚道,丝毫没有乘人之危的仗义之举自是赞赏有加,纷纷登门拜谢。孔家的家主孔余表面上虽是笑逐颜开。心里却苦笑连连。

如今孔家早已登上了皇室实业集团的战车,而且在此番商战中越陷越深,将来皇室实业集团一旦发动反击,便是孔家和南阳诸多豪商巨贾撕破脸面,势不两立的局面。即便皇室实业集团凭借强大的背景和雄厚的实力最终取胜,但孔家在这南阳郡内恐怕也要陷入孤立之中。

为今之计,只有协助皇室实业集团尽力争取最大程度的胜利。尽其所能的打击盐商,甚至是对他们从旁协助的粮商,方才能让孔家将来被南阳巨商们可预期的联合排挤中过得轻松几分。

所谓一不做二不休,孔余隐隐猜到了东郭咸阳的意图,暗地命孔仅将盐商们用以抵押的盐肆和田宅的地契房契尽皆无偿给东郭咸阳送去。作为身家巨亿的冶炼世家,钱财不过就是冶炼作坊里日夜铸造出来的一枚枚铜钱,用几亿钱若能换取家族的未来,实在是极为划算的买卖。

东郭咸阳对孔家这种知情识趣的表现自是喜闻乐见。他虽不敢私自向孔家立下任何保证,却将孔仅带到张骞面前,好生赞赏了一番。张骞也是个擅长交际的妙人,自是毫无架子的和孔仅攀谈结交,并再三言明必定向太子殿下为孔家请功,并保证举荐孔仅入士。

孔家一门得到了太子中庶子张骞的亲口担保,自然兴奋不已。办事也愈加竭心尽力。

汉初的社会风气最重诚信,讲究人无信则不立。何况历来的太子中庶子乃是太子心腹,将来必定会成为朝堂重臣,大汉开国来的大多三公九卿。大多都曾担任过太子中庶子或太子舍人。如此人物,断断不会随意出言承诺,免得今后若是毁诺,影响了名声,传出去对前程是有不小影响的。

景帝中元三年十一月下旬,随着河南至河内两郡之间的大河水道开始结冰,大河中上游的水运渐渐进入了停摆的状态。

南阳郡的大盐商们还未来得及欢呼雀跃,几个惊天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遍了南阳及周边郡县。

河南郡的市面上突然出现了近两百万石的海盐,齐地盐商们用三十钱每石的超低价大肆倾销。整个河南郡的盐价应声滑落,河南盐商们叫苦不迭之下,并未如南阳盐商般尝试和齐地盐商对冲,而是顺势收购部分海盐,并组织商队,向其他水运不同的郡县贩运海盐。尤其是南阳郡周边,如今大体的盐价还在百余钱左右,乃是河南盐商们眼中最适合赚取差价的好地方。

短短数日,成百上千的商队从河南郡西进或南下。前往弘农,南阳和汝南等郡县的直道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竟然异常的拥堵,行进速度过于缓慢下,诸多商队索性分派人手,推着稍小的独轮车,向沿途村庄和小镇里的百姓们零售海盐。

于此同时,少府所辖的帝国邮政司发布告示,由于冬季来往通邮的货物和信函数量大减,为了不平白耗费公帑,官营盐司会在整个冬季通过各地“邮亭”(注意不是邮驿,后面有写),以四十钱每石的价格出售海盐,以供养驿卒和邮吏。

消息一出,不但是南阳周边郡县,便是大汉全国的盐价都为之狂跌。帝国邮政司成立至今已将近一年,随着全国各地的权贵们开始大肆修筑可以私自收费的沥青大道,皇室实业集团和田氏商业集团两大巨头旗下作坊投入市场的大量四轮车驾开始广泛被各地邮驿使用。

自高祖刘邦起就设置的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三十里一驿的大汉邮驿制度,在今年又经过皇室实业集团不惜血本的耗费数亿巨资全部翻修,如今全国各大郡县之间可谓邮路畅通迅捷,每日都有数以十万计的邮吏在各处直道架着四轮车驾来回奔驰。

大汉虽然经过数十载的休养生息,但总人口也定要不足五千万。食盐不像粮食,五口之家一日能吃掉数斤粮食,但却只会用掉一小撮食盐。因此数量众多的邮亭,所运送的海盐,足以供应周边的百姓食用无虞。

当然,这种激烈的手段虽有立竿见影的短期效果,却不可避免的会殃及池鱼,对不少遵纪守法的厚道盐商也照成了极大的伤害。

即便是太子刘彻原本对邮路的巨大影响力是有预料的,但当他猝然收到东郭咸阳的密信,请求他代为向少府的帝国邮政司要求协助时,他还是有些意外。

当刘彻找到少府卿陈俞,向他提及此事时,已做好了被他以与民争利,有失体面的理由拒绝的准备。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陈俞不但极为爽快的应承下来,而且还显得有些贪婪,极力恳请刘彻让江都王刘非以二十钱每石的价格将海盐“批发”给帝国邮政司,以便获取高达一倍的暴利。

刘彻疑惑的向陈俞询问了心中的不解之处,陈俞不由哑然失笑,缓缓解释了一番。

原来汉初各地邮政系统是独立在当地政府之外的另一套体系,不归其管辖。而邮驿和邮亭之间还有不小的区别。

兼有邮驿功能的亭一般在交通要道沿线,故这些亭多是行旅停留之所。甚至有“吏出不敢舍邮亭”的潜规则,意思是为防止属吏去骚扰邮亭,官吏是不可留宿邮亭的,想要留宿就要在级别稍高的邮驿。邮驿的长官是有中央朝廷正式行政级别的,是官而不是吏,因此也不怕地方官员过于嚣张。

因此,大多数的邮亭会有极为不同的存在方式,有的开设客栈,有的开设商铺,有的开设茶馆,总之只要能提供邮吏沿途休息以及偶尔住宿的需要便可。邮亭的管理基本上是极为宽松的,百姓们大多也不会将之当做政府机构,毕竟邮亭距离最远的邮驿也不过十余里地,只是中转站罢了。

因此东郭咸阳想要让各地邮亭出售海盐,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更没有与民争利的顾虑,反而是给月俸低廉的邮亭小吏们平白寻了个挣钱的法子,又能让百姓们吃到价廉物美的海盐,实在是大大的善举。

刘彻知晓了个中缘由,方才真正明白东郭咸阳真正的用意。东郭咸阳其实不是想向他求援,而是想卖他个好,显出这个好办法是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运筹帷幄的结果。刘彻不由对东郭咸阳这种揣摩人心的奸商心理哭笑不得,同时也觉得自己实在还太嫩,和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差距太大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告上公堂

座落于宛城的南阳曹氏大宅内,卓云满脸焦急之色,正来回踱步,显得有些惶惶不安。曹笇则是面色阴沉,抿紧薄薄的嘴唇,眼神中透露出丝丝的疲惫。

自从淮水货运不畅后,大农丞东郭咸阳在皇室实业集团和少府的支持下,采取了一系列令人眼缭乱的反制措施,整个南阳及周边郡县的盐价猛然狂。四十钱每石似乎已变相成为盐业的某种默契价位,让百姓们心中已有了计较,任何高于这个价位的食盐压根卖不动。

以曹卓两家为首的南阳大盐商们,在过去的半年以八十钱每石的价位购入了超过千万石海盐,又为了稳定盐价,将旗下的诸多盐肆尽皆关门歇业,试图制造市面上食盐短缺的假象。然而随着河南商贾和各个邮亭开始向南阳及周边郡县以不可思议的低价倾销海盐,将他们的图谋完全击碎。

“舅父,事已至此,再强撑下去已毫无意义,不妨先退让一步,重开盐肆,依着四十钱每石的市面价位出售海盐。”卓云止住脚步,咬着牙狠声道:“虽然会生生亏损超逾半数的本钱,却总比血本无归要好。你我两家皆是底蕴深厚,今后只要不离不弃,相互扶持,他日必能东山再起。”

曹笇无奈的苦笑道:“事情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简单,亏本贱卖倒再其次,一旦你我两家开始出售海盐,其余盐商必定阵脚大乱,甚至断尾求生。竞相降价出售。你仔细想想,这南阳郡能有多少人,一月能用掉多少食盐?咱们仓禀中如今囤积的矿盐加上海盐,远超千万石,一旦尽数释出,极为可能让市面盐价的再度狂贬,甚至使得食盐变得比砂石还要低廉。”

卓云闻言,不由面色大骇。他虽是卓氏当代家主。但只是刚过而立之年,论起眼界和经验是无法和老奸巨猾的曹笇相比的。又由于曹笇乃是卓云的亲娘舅,因此半年多来曹卓两家联合南阳盐商对抗皇室实业集团的诸多手段,大多都是有曹笇掌舵。如今卓云见原本视为依仗的娘舅突然变得锐气尽失,自然更加迷茫和惶恐。

曹笇见外甥面色大变,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张嘴正想要出言安慰几句,却见家中的老管家周宽急匆匆的步入堂内,喘着粗气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曹笇眉头一皱,却并未出言斥责。周宽在曹家当了数十年的管家,一向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平日也见过不少大世面,如今突然面色惶急,定然是确有大事发生。

“老爷,有人拿着几张借据,在太守府告状,说是咱们曹家欠债不还。要太守为其主持公道,将老爷依律严惩!”周宽稍稍调匀了气息,焦急的说道。

“荒谬!想我曹家家大业大,身家巨亿,怎会欠钱不还?!”曹笇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由怒极反笑,“到底是何人胆敢传播如此不着调的谣言。也不怕让人笑话?!”

周宽用力摇着白的脑袋,急忙道:“老爷,这可不是谣言。如今太守府的府卒已然登门,说是要将老爷带回府衙问案。老奴已命人招待茶水,将他们拖延在正堂片刻,这才前来通报。无论是走是留,老爷都要快快相出应对的法子才是。”

曹笇和卓云闻言,尽皆面色大骇。若是太守府已派吏卒前来带人前去,便说明告状之人手中确实有值得采信的证据,并足以立案,而太守也受理了此案。

汉初的国策便是重农抑商,商人的政治地位极低。即便是再有钱的巨商,哪怕平日私下结交了不少权贵,但若真的惹上官司,进了府衙正堂,也免不了四肢发软,心虚冒汗。

曹笇脸上的怒容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苍白而恐惧的神情,各种思绪在脑海中急速涌现翻腾。

逃跑是不可能的,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南阳曹氏家大业大,想要举族逃亡,无异于痴人说梦。曹笇虽是家主,但也只不过是曹家各房中实力最强的一房而已。即便不算上家族旁系,单就嫡系而言,至少还有两房的势力能左右曹笇的决策。他们断断不会为了曹笇一人,便丢下祖宗基业的。

再说欠债逾期不还者,依照汉律,乃属于杂律(相当于后世民法)的范畴,若能尽速归还欠债,不过是处以鞭笞之行。而且债权人在这段时间内,还不能擅自夺取欠债者的家产钱财用来抵债,否则也会被依律严惩。相对于华夏大多数封建皇朝的法制,汉律在“某些方面”算得上极为仁慈的一部律法,即便是欠债者的权利还是被保障的。

当然,若是最终欠债者实在无力偿还债务,汉律的残酷的一面就会体现出来了。首先便是抄没所有家产,由官衙派出书吏估价,若还是资不抵债,欠债人本身连带家中妻儿老幼都要编入奴籍。成为奴隶后,便只有两种出路,一种是成为债权人的私奴,另一种则是成为官奴,由官府按照市价出钱偿付债权人。

“老爷莫急,虽说太守着府卒带你前去闻讯,老奴却未见他们持有枷具锁链,言语之间也不似问罪拿人。想来太守并未将老爷判罪,而是想招老爷前去当堂对质罢了。”周宽见曹笇面色灰败,不由出言劝慰道。

曹笇闻言一愣,复又沉思良久,方才回过神来,面色迟疑道:“此事实在有些蹊跷,这些日子来,我曹家虽向郡内的几家豪商借了大笔钱财用以周转,却从未听闻有人上门要债,怎会突然有人将老夫告上公堂?”

一旁的卓云也是面色迷茫,若是那些豪商想要曹家还钱,只需拿着借据上门讨要,曹家定然会尽力还债。毕竟实力对等的商家之间最重诚信,作为南阳盐业的执牛耳者,曹家的脸面和信誉远比亿万银钱要来得宝贵。

“老爷也不必徒费心思琢磨,只需随府卒前往太守府走上一趟,其中缘由自见分晓。若是有人刻意陷害,更当尽早前去自清。老爷去得晚了,倒没来由的显得心虚,人言可畏啊。”周宽见状,不由有些急切道。

按照常理,府卒前来拿人,都是横冲直撞,毫不讲理。今日的府卒竟没有直闯后宅,而是颇为和善的待在前厅,让周宽有时间前来向曹笇通报,已显得很厚道了。这还得多亏朝廷前些日子大肆清洗了南阳的官场,让当地官风为之一清,原先飞扬跋扈的官吏杀的杀,抓的抓,连带着小小的吏卒也纷纷收敛不少。

然而,即便府卒们再和善,还是要将曹笇尽快带到的府衙。如今已过去半盏茶的功夫,若是曹笇再不出去,恐怕府卒们很快就要闯入后宅拿人了。一旦从“带人”变成“拿人”,性质可就变了,即便没有枷锁,恐怕也免不得挨上一顿拳脚,捆绑得严严实实的。

曹笇见老管家出言催促,心知再迟疑下去,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让情势变得愈发不利。他经商数十载,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痛快人,当即把心一横,稍稍整理了衣襟,不忘对卓云嘱咐道:“你且先回府,既不要继续购入海盐,也万万不可轻易重开盐肆。待我处理完这桩破事,再派人找你前来商议后续对策。”

卓云眼见曹笇即便官司缠身,还在挂念商贾之事,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苦笑道:“舅父的嘱咐,小侄自当遵从,还望舅父多多保重。”

曹笇重重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而是径自领着周宽缓缓的向前厅走去。卓云望着他骤然显得有些佝偻的背影,重重的叹息一声,心中突然冒出一丝疲惫,一丝厌倦。

(由于分章节的关系,这章少了点。下一章要很晚,兄弟们明天早上起来再看也行,接下来的一周应该都是一天两更。)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公堂之上

南阳太守府居于宛城至中,坐北向南,轴线对称,主从有序,中央殿堂,两侧辅助,布局多路,院落数进。请记住本站的网址:。中轴线两侧左文右武,左尊右卑,前朝后寝。

府衙的照壁呈凹形,高逾两丈,宽七丈,用青砖砌成,砖上有“南阳府”的砖铭。

大门前女儿墙,两侧是八字墙,墙体内各镶石碑四通。进入面阔三间,进深两间的拱券式大门,便是仪门。

仪门形制同大门,唯前坡内侧檐部采用木色卷棚。仪门为礼仪大门,凡新官到任,至仪门前下马,由迎接官员迎入仪门内。嘉庆大典,皇帝临幸,宣读圣旨或举行重大祭祀活动,也要大开仪门。

仪门之后便是大堂,它面阔五间,进深三间,是中轴线上主体建筑,也是第三进院落。檐下置斗拱,斗拱疏朗,梁架奇巧明亮宽敞。

大堂是太守开读诏旨、接见官吏,举行重要仪式的地方,堂正中设公案,两侧陈列着太守仪仗。大堂之后的二堂是府台长官处理一般公务的地方,具有威严庄重的气氛。穿过二堂大门行约二十步,便是三堂,为太守接待上级官员,商义政事,处理公务及燕居的地方。

依据往例,欠债逾期不还乃是民事纠纷的小案,无论如何也不该由太守亲自审理,只需交由当地县衙自行判案即可。

宛县作为南阳郡的郡治,县衙和太守府的距离并不远。县令胡达闻得竟有人胆敢越级到府衙兴讼,险些吓得昏死过去,急忙一路小跑前往府衙,求见太守夏阮。

自从前任南阳太守司马弘被押解进京,朝廷便从丞相府抽调了夏阮赴南阳就任。陈达作为侥幸未被波及的少数本地官员之一,对于这位新任太守了解不多,只知道乃是极为清廉干练的能吏。

“太守早有嘱咐,若是胡县令前来求见,只管带到二堂听审便是。”门吏入内通报片刻后,太守府的侍卫头子督贼曹许广川缓缓走了出来,向胡达拱手道。

胡达也不敢托大,毕竟督贼曹可是太守的心腹之人,忙回礼道:“如此就劳烦督贼曹了。”

许广川倒也没有继续跟他客套,而是转身领着他往二堂缓缓行去。

太守府衙审理案件和县衙有着极大的不同,尤其是听审制度。县衙为表公平公正公开之意,是允许百姓们在衙门外听审的。而府衙由于位阶较高,即便如胡达这样的县令前来求见,也要经过通报,更不适合平民百姓自由出入,甚至连聚众于府衙门外,也是极为犯忌讳的。

当胡达来到府衙二堂,见到坐在堂上审案的乃是主辟讼事的辞曹掾史,心知该案并没有交由主断罪决狱的决曹掾史负责,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秦汉时设立的郡县地方机构,太守和县令拥有行政权和司法权,对管辖区内的一般案件自行处理,对于疑难案件可以奏报给廷尉处理。在郡守下设有辞曹掾史和决曹掾史,在县令下设有辞曹掾史和狱掾,这些机构都是协助郡守和县令进行司法工作。

若按照后世的划分,辞曹掾史偏向民事诉讼,而决曹掾史更多时候则主管刑事案件。因此当胡达看到是府衙的辞曹掾史在审案,便知道案情并不严重。

虽然胡达对治下的宛县内有人胆敢越级兴讼颇为不悦,自觉失了脸面,但只要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便是值得庆幸的了。

辞曹掾史朴辛见胡达步入堂内,微微朝他点头示意,并示意门下掾给他添加了一个侧席。虽说胡达的品级较高,但朴辛乃是府衙之人,自然不会对胡达的到来过于在意。

胡达也不以为意,缓缓在侧席坐下,又接过书佐递来的讼状,细细的阅读起来。待他阅览完讼状,不由露出甚为讶异的神情。讼状的大体内容,乃是指南阳曹氏向兴讼之人李周借贷了共计八千万钱,如今已过了借据上限定的半年期限,算上利钱,本息结算已堪堪过亿钱。

作为本地官员,胡达自然晓得曹氏的深厚底蕴,万万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欠下如此高额的债务,竟还逾期未还。

胡达将讼状交还书佐,随即仔细打量了一番躬身立于堂上的原告李周,只见他身着皂色麻衣,面色黝黑,一副老实庄稼汉的模样,实在不似身家巨万之人。他万般疑惑之下,不由出言问道:“既是兴讼,可有将借据带来,作为呈堂之佐证?”

李周缓缓抬头,并未回话,而是略带疑惑的望向主席上辞曹掾史朴辛。

朴辛皱着眉头,显然对胡达的冒然出言颇为不悦,却也不好发作,便淡淡的道:“此乃宛县胡县令,特意前来听审。既是胡县令要问讯,你且回话便是。”

李周躬身应诺,却丝毫没有将借据取出的打算,而是扭头对胡达缓缓道:“回县令,草民适才已将借据交由朴掾史验看过了。若是县令不信,待得曹家的人上堂,草民自会再取出借据作为佐证。”

胡达不由一愣,这李周竟不识得他这个宛县的父母官,反倒对随着太守夏阮一同从京城下派来朴辛显得颇为信任,看来定然不是本地百姓。此事颇为蹊跷,胡达念及种种怪异之处,不由有些后悔自己掺和进这件事情中,然而此时再想脱身恐怕已来不及了。

就在胡达思绪烦乱之时,门下掾进入大堂禀报道:“禀掾史,府卒已将曹笇带到,此时正候在堂外。”

朴辛微微颌首,下令道:“来得倒不慢,把他带上堂来吧。”

门下掾应诺而去,片刻后便领着曹笇迈入堂内。

曹笇眼见胡达也坐在堂上,不由心中暗喜。这胡达担任宛县县令数年来,没少收纳曹家的“孝敬”,想来定会施以援手。

胡达见曹笇望向他的眼神中颇有求助的意味,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好不容易侥幸逃过了朝廷对南阳官场的清洗,断断不想再被拖下水。然而当初他确实拿了曹家不少好处,若是当真把曹笇惹急了,抖落出来,足够让他丢官去职了。

“草民曹笇见过掾史,见过县令。”曹笇缓缓屈膝到地,伏身向两位主官行了拜礼。

汉初的拜礼和后世清宫辫子戏的下跪是不一样的,涉诉见官的平民百姓才定要行拜。平曰里百姓见到官员,大多数情况下并不需要行拜。

拜礼与下跪相比,更多的是一种礼节,屈辱姓质没有下跪那么严重。在汉初,见官“不拜”和见官“不跪”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除非出现极为特殊的情况,否则汉人只跪天地君亲师。相比膝盖发软的汉人后裔,真正的汉人实在活得很有尊严!

“你就是曹笇?”朴辛摆摆手,示意他起身,随即问道。

曹笇站起身来,也来不及整理衣襟,忙躬身道:“正是草民。”

朴辛点点头,复又问道:“嗯,可知此番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草民只知有人状告在下,说是欠债不还,详情却不甚知晓。”曹笇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脸上不免露出几分茫然和些许恼怒。

“恩,既是如此,你便先瞧瞧讼状,看看有无异议之处。”朴辛显然不想浪费时间,当即直入主题,让书佐复又将讼状递给曹笇。

曹笇小心翼翼的接过讼状,颇有些急切的迅速阅览了一遍。待得看完,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抬头望向朴辛,语带微微怒道:“禀掾史,这讼状所言及之事,皆是肆意诬赖,草民压根不认识名为李周之人,更遑论向他借贷如此巨额的钱财!还望掾史为草民做主,定他个诬陷谋财之罪!”

“放肆!如何讼事决断,本官自会秉公办理,岂容你一介商贾之人出言谈论!”朴辛双眉一扬,冷冷喝道。

曹笇不由浑身一颤,心中暗自懊悔,适才一时兴奋下,确有些忘形,稍稍失了分寸。他急忙躬身作揖道:“掾史恕罪,草民一时激愤,方才出言不慎,断断不敢有分毫指摘断案的心思。”

朴辛并未吱声,而是冷冷的注视着曹笇,直把他盯得背上冷汗直冒,忙偷偷瞄了胡达一眼,露出求助的神情。

胡达心中恼怒不已,却又不得不出言相助道:“掾史何必跟这般粗鄙的商贾之人计较?姑念他适才心绪不稳,倒也情有可原。”

朴辛饶有趣味的望向胡达,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随即摆摆手道:“既然胡县令发话了,那便算了,下不为例。”

曹笇这才松了口气,正要出言应诺,却又听得朴辛朗声问道:“李周,这曹笇说他和你并不相识,更未向你借贷钱财,你可有辩驳?”

曹笇闻言一愣,这才发现身侧不远处还站着一个黑脸大汉。照着朴辛的问话听来,这大汉赫然便是将他告上公堂的李周。曹笇的双眼喷射出无边怒焰,直勾勾的盯着李周,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心中肯定自己是被诬告,愈发愤恨起来,大有生啖其肉而后快的感觉。

李周却是对曹笇视而不见,只是若无其事的对着朴辛回话道:“回掾史,草民确实和曹笇并不相识。”

此言一出,堂上的众人皆是满脸讶异,显然头一次在公堂上见到如此光棍的奇葩之人。就算是当真要诬告谋财,即便不辩解几句,也当在被戳破后求饶才是,怎会如此云淡风轻?莫不是个傻子不成?(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罪证确凿

朴辛心中虽也有几分疑虑,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而是默默的等着李周继续说话。此案虽由他审理,但真正决定受理之人却是太守夏阮。夏阮在将此案交办于他时,还特意嘱咐要依法审理,不得有丝毫有失偏颇之初,言语间似乎颇为重视。

朴辛从官十余载,对官场内的各种弯弯绕绕最是熟稔不过。太守表面上虽没有明言,但话中隐隐透露出其实心中已有定见,而且绝对是偏向这兴讼的李周。如此想来,这李周的来历绝对不简单,断断不会无的放矢才对。

果然,李周丝毫没有在意堂上众人的反应,而是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摞丝帛,玩味的笑道:“虽说草民并未见过曹笇,但这些借据都是货真价实的,想赖也是赖不掉的。”

书佐倒是识趣,见到兴讼之人出示了证物,也不用主审官发话,赶忙上前接过。他细细验看了片刻,确定了借据上的大体内容和印信后,方才躬身呈到朴辛的桌案上,恭敬道:“禀掾史,下官已查验,确是曹笇立下的借据。共计欠钱亿铢,月利五厘。”

原本满脸狐疑的曹笇闻言,面色大变的大声质疑道:“断断不可能!草民与这人从未见面,怎会向他借贷如此巨额的钱财?!”

“噤声!”他身后的府卒抬起脚,狠狠的踹向了他的大腿,呵斥道:“公堂之上岂容放肆!”

曹笇毫无防备,登时被踹了个趔趄,愣是向前迈了几步方才站稳,大腿虽被踹得生疼,却不敢痛呼出声。

然而他似乎又不甘心放弃辩驳的权利,犹豫着正要再次出言自辩,却只听见宛县县令胡达朗声道:“曹家主不要着急。朴掾史自然不会只听信一面之词,待查验完毕,定会给你自辩的机会。”

曹笇闻言,顿时醒觉自己的言行有些不合适,又想到还有胡达在旁听审,想来也能帮着说项一二,不由心境稍缓。赶忙躬身告罪道:“是草民鲁莽。万望堂上长官恕罪。”

朴掾史倒是没有计较,只是皱着眉头摆摆手,示意府卒将曹笇扯回原位站定,随即便拿起桌案上的诸多借据一一验看。

一番作势后。他饶有趣味的望向李周,开口问道:“印信和签名虽然确是曹笇无疑,但这出借钱款之人却不尽相同。诸如孔匡,孔会,孔坡等人,本官虽不是全都熟识,却平日也尝闻其人,似乎尽是出自南阳孔氏吧?”

李周微笑着点点头,显然对朴辛能认出这些人毫不奇怪。毕竟南阳孔氏的大多族人在南阳地界都是出名的商家。即便朴辛是从京城新近抽调来补官缺的。却必然对底蕴深厚的南阳孔氏有一定程度的认识,否则就算不得适任的官员。

与李周的淡定相比,堂上众人可谓哗然失色。

尤其是曹笇,脑海中轰的一声,宛如炸响了九天惊雷。几乎昏死过去。当孔匡之人的姓名从朴辛口中吐出,他便知道事态已朝着极为糟糕的方向发展,背后的团团黑雾中似乎有一张血盆大口正伺机而动,随时都要将曹家连皮带骨的吞噬干净。

胡达也是面色大变,原本他依照着对曹氏深厚底蕴的猜测,认为曹笇必定不会欠下庄稼汉打扮的李周如此大笔的银钱,更不可能逾期不还。因此他认为这李周本就是诬告,甚至很可能是新任太守和府台长官借机勒索曹氏,变相索贿的小手段。

出于此种考虑,胡达适才之所以数次出言替曹笇说情,便是考虑到背后的太守和府台长官恐怕也不想竭泽而渔,只是想吓唬一下曹笇。若当真如此,他出言缓和堂上气氛,不但在曹笇面前卖了人情,还等于是替太守和府台长官圆场,等于两头都能卖好的无本买卖。

然而依照此时情形,他突然发现事情并非如他先前所想。尤其是得知南阳孔氏似乎也卷入这场诡异的诉讼之中,而曹笇又是面色大变时,胡达感到自己貌似犯了不小的“政治错误”。

知错就改,方显官场本色。

作为在南阳官场大清洗中幸免于难,还能保住官位的郡治长官,胡达自然深谙为官之道,脸皮也是厚逾城墙,甚至都没有丝毫验看借据的打算,当即改口呵斥曹笇道:“大胆曹笇!即使证据确凿,适才为何还信誓旦旦的自辩?妄图欺瞒堂上?!”

曹笇早已魂不守舍,压根没有对胡达无耻的骤然转变做出任何回应,只是頽自不甘心的失神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为何孔家族人的借据在此人手中?。。。。。。”

朴辛见状,自然知道曹笇确实向这些孔家人借贷了巨额的钱财,倒也免去了再让他本人确认借据真伪的程序。依据以往审案的程序,为避免他人私刻印章,临摹字迹,呈堂的各种契约是要经过官府和诉讼双方都确认真伪后,方能作为确实证据的。

然而依照曹笇的表现,这些借据倒是可以采信为凭,只是来历还要弄清楚才好。

朴辛望向面色淡然的李周,问道:“如此看来,这些借据确是为真,只是如何落入你手?上亿铢钱财可是笔巨款,孔家之人为何不自行讨要?”

李周缓缓从怀中又掏出一卷绢帛,微微笑道:“这些借据都是孔家诸人转卖给草民的,有契约为凭,还请堂上过目。”

书佐复又上前验看后,径直呈交到朴辛手中。朴辛只是稍微瞟了几眼,压根没有细看,便点头示意采信。他心里早有定见,这李周自从升堂以来,便是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丝毫没有出现任何慌乱,显然是早有谋划,断断不会行那伪造印信和契约的蠢事。

“曹笇,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朴辛将惊堂木重重拍在桌案上,清脆的响声将失神的曹笇吓得浑身一哆嗦,方才回过神来。

曹笇心知事有蹊跷,却苦于毫无头绪,尤其是对孔氏的做法疑惑不解。虽然孔氏也是南阳的豪商巨贾,但历来以鼓铸持业,从未插手盐业,因此跟曹家并没有深仇大恨。

更因为两家同为南阳的巨商,平日还有诸多往来,相互扶持以应对诸如河南商贾等外地行商,关系算得上融洽。按理来说,打压曹家对孔家并没有半分好处,反而会落下打压本地商家的坏名头,引起南阳其他商贾的愤慨。

曹笇虽然疑惑万分,也深恨孔家暗箭伤人,却心知如今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当即稍稍定下心神,躬身缓缓道:“回掾史,即便这些借据都属实,但也只能证明草民乃是欠下债务,但讼状上告的是草民欠债逾期未还,两者不可相提并论。若是此人拿着这些借据上门要债,草民便是变卖祖产,也会连本带利的尽数清偿,何苦闹上公堂?”

朴辛闻言一愣,却不由微微颌首认同,不得不承认曹笇言之有理。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官府向来只管欠债不还之人,如今这李周似乎从未上门要债,曹笇压根算不上触犯律法。

李周见状,仍是不急不缓的躬身道:“禀掾史,借据上明文约定,半年内当尽数归还本息。借据订立之时乃是四五月间,如今年节将至,早已过了半年的期限,难道不是逾期?”

朴辛拿起借据又仔细看了看,点头道:“言之有理,确实已过了半年期约,已是逾期无疑。”

曹笇见朴辛话锋急转,暗道不好,忙出言辩解道:“掾史容禀,这借据之上的期约虽是半年,但草民日前曾与这些孔氏族人议定,可再延约半年!”

“哦?”朴辛不置可否的望着曹笇,缓缓问道:“真有此事?”

曹笇点头如捣蒜道:“草民万万不敢欺骗堂上,实在确有其事。”

一直面色平静的李周不由轻笑一声,满脸戏谑道:“口说无凭,不知曹君可与他们立有契约?”

朴辛非但没有计较李周的冒然出言,反倒颇为玩味的望向曹笇,明摆着等他出言自辩。

曹笇心中咯噔一下,愈发慌乱起来。前些日子期约将至时,正值大肆囤积海盐最疯狂的时期。他当时不但前往孔家商议将这些借据延约,更是复又向孔家借贷了更多的钱财。由于孔曹两家都是身家巨亿,从商之人又重信誉,从未有过赖账之举,因此压根没就延约之时定下书面契约,只是口头议定罢了。

然而此时这些借据竟落入这个叫李周的奸人之手,想来孔家人也已无法信任,根本就无法证明确有延约一事。曹笇念及此处,不由心头郁结,喉头涌动,只觉气喘难耐,只得张嘴急促的喘着粗气。

堂上众人见状,自然清楚曹笇手中定然没有书面契约,欠债逾期不还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了。接下来,此案的关键就在债务的清偿问题,恐怕也是兴讼之人最主要的目的。

毕竟简单的欠债逾期不还并未触犯刑律,而是属于杂律的范畴,若是能在限时内清偿,顶多适用鞭笞之行,打上几十鞭子。

因此由主审官判定的清偿手段和清偿时限才是关键,根据清偿的结果,最后的罚则可谓有着天壤之别,资不抵债者甚至会被贬入奴籍。

虽然在无为而治,与民生息的汉初,律法宽松,百姓安居乐业,但对于奴隶,可就是另外一番情形。汉初对奴隶的残暴不下先秦,甚至犹有过之。在汉人眼中,奴隶只是牲畜,甚至地位还不如牲畜,当真是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 孔仅入士

府衙三堂的偏厅内,南阳太守夏阮与太子中庶子张骞面前的弈局已入收官,两人棋力相当,便是棋局收束之时,也是着着难料,步步惊心。

东郭咸阳则站在稍远处,正与一位略显拘谨的布衣老者轻声交谈,赫然便是南阳孔氏的家主孔余。

“此番如若得竞全功,孔家主功不可没啊!”东郭咸阳显然心情大好。

孔余连忙躬身拱手道:“大农丞言重了,老朽万万不敢居功。实不相瞒,若不是犬子提醒老朽,我孔氏一门险些坏了大事啊。”

东郭咸阳也是出身豪商巨贾之家,自然清楚孔余话中意味,不由笑道:“本官听闻令郎颇具才学,又具仁孝之名,若是能得贵人举孝廉,将来必能有所作为。”

孔余闻言,自是心神巨震,暗自偷偷望向远处正举棋苦思太守夏阮。孝廉一科,在汉代属于清流之目,为官吏进身的正途,由各郡国主官察举。南阳作为中原大郡,太守每岁皆可推举数人至京师,由公府加以考评。

孔余心中虽颇为急切,表面上却略作无奈道:“可惜我孔家世代从商,草民亦操持商贾贱业数十载,倒是误了犬子的前程。”

“无妨,本官原也出身商籍。只要一心报国,未必没有进身之阶。”

东郭咸阳倒也光棍,似乎毫不在意提到自己的商贾出身。老于世故的孔余自是敏感地觉察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不由眼神一亮。

孔余正思索着如何接话,却见督贼曹许广川迈入厅内,向夏阮躬身禀报道:“禀太守,辞曹掾史判书已下。”

夏阮缓缓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罐,语带意外的问道:“哦?曹苄未要求与孔氏当堂对质?”

厅内诸人也尽皆面露讶异之色。东郭咸阳今日把孔余请来,首要原因就是为了方便作证,免得曹苄借故拖延。

许广川如实道:“起初倒是极力争辩了几句。后来见物证确凿,便俱是认了。想是吓懵了。”

夏阮微微颌首,复又问道:“胡达可有异样?”

“胡县令倒是中规中矩,并未极力包庇曹苄。”

“哼!算他识相,想来与曹卓两家的瓜葛也确实不大,适当敲打一番倒可留用。”

夏阮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孙余,故意提高了几分声调,言语中多少有些警告的意味。他被朝廷外派到南阳,虽算得上升调。但早些时候整个南阳官场几乎被清洗一空,他几乎等于光杆太守,自然对当地豪商巨贾交通官吏的行为极度反感。

即便孔余乃是富可敌国的一代巨贾,面对掌一郡之地的夏阮,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只是垂首不语。

夏阮倒也并不是真的打算追究孔氏之前的不法,话锋一转道:“朴辛如何判的?”

“鞭笞二十,限期十日清偿,逾限则抄没家产抵扣债务,资不抵债则举家没入奴籍。”

“让朴辛将此案判书和曹苄交予胡达。着宛县县衙自行依判行罚。至于李周,越级至府衙兴讼……”夏阮沉声吩咐道,却又双眼微阖。重新望向面前的棋盘。

“小子认输了!”

便在厅堂内诡异的安静片刻后,一直执子苦思的张骞突然投子认负,淡淡笑道:“太守进退有度,小子却喜走偏锋,终不如太守的煌煌正道。无怪太子殿下常言,无规矩不成方圆,便放在这棋盘之上也是如此的。”

夏阮闻言哈哈一笑,吩咐许广川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便将此话交代给朴辛。”

许广川跟随夏阮多年。也不是愚人,自是应诺而去。

“今日有劳太守了。下官感激不尽。”

东郭咸阳上前几步,躬身向夏阮作揖道谢。他虽官居大农丞。仅在九卿之下,但按秩俸分级还是低了夏阮两个小级,又比夏阮年轻不少,礼数倒也算不得过重。

“大农丞无须多礼,你我皆是为朝廷效力,协助于你乃是本官分内之事。”

夏阮却也毫无倨傲之色,他外派之前官居丞相司直,乃是丞相首席辅官,深悉朝廷之事。如今不足而立之年的东郭咸阳官居大农丞,前途可谓远大无比,且又居于朝堂,夏阮这类外派的一方大员也须与之交好。

“曹卓两家一倒,其余盐商便不足为虑了。只是若要尽快让南阳商市恢复往昔繁荣,尚少不了孔家主的协助啊。”

东郭咸阳侧身看着一直默默垂首的孔余,意有所指道:“此前的诸多安排也多亏了令郎孔仅的来往周旋,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

张骞见状,心中不由默默赞叹,太子殿下果然慧眼如炬。东郭咸阳非但才能出众,器量也是颇为不凡,舍得将到手的功劳分润他人,为人处世如此周详,前途无量啊。

张骞本就是乐结善缘之人,此时自不吝于给他一个顺水人情,当即一拍脑袋,略作姿态道:“若非大农丞提起,下官倒是险些忘了,江都王前日遣人来函中还曾提及孔仅此人,说是该人至诚至孝,已保举他入了士族,想来公府颁下的名籍不日就可送至县府。”

厅内诸人闻言皆是一愣,尤其孔余,更是面色潮红,心绪激动难耐。

“恩,本官在相府任事之时,也似曾听过丞相长史孔理提及孔仅其人,说是年少聪慧,才学出众。如今有幸脱去商籍,倒是有了举孝廉的资格。”夏阮沉吟片刻,自顾自的喃喃道。

在座诸人以他混官场时间最久,资历最深,自然心知肚明。张骞和东郭咸阳的双簧戏便是演给他看的,他料想孔仅怕是入了江都王刘非甚或太子刘彻的眼,未来恐怕会和东郭咸阳一般平步青云,此时自不吝于早早卖给面子。

“草民……”孔余不由面露大喜,正待躬身道谢。

咳咳咳!东郭咸阳急剧地咳嗽起来,顺势将胳膊搭在孔余肩上。

“呵呵。太守若是无事,可否再指点小子一局?”张骞恍若未闻,开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收回棋罐。

夏阮也是微微笑道:“自当奉陪。”

“即使如此。下官便不打扰二位雅兴了,先行告辞。”

东郭咸阳见状。忙拉着孔余告退而出。待得走出堂外院落,他方才放开满脸茫然的孔余,沉声道:“孔家主心乱了!此处不是商街坊市!”

孔余固然是关心则乱,东郭咸阳却是旁观者清,心知张骞作为太子中庶子本就不应插手朝堂政务,官员拔擢之事更需避嫌,今日肯隐晦出言以是底限,而夏阮也默契的故作自语。若是适才孔余胡乱出言。捅破了窗户纸,自会惹人恼怒。

孔余此时也已想通其中玄妙,不由后怕不已,忙作揖告罪不已。

东郭咸阳摆摆手,语带感慨道:“罢了,你我尽皆出身商籍,难脱商贾之气,惯与人言明利弊往来。便是本官自身,也常有失言失态之举。今后令郎若当真有幸入仕为官,也要多多自省才是。”

孔余闻言。脑海不由生出一股执念,再也挥之不去。

是夜,孔家大宅的正堂内。族内各房的主事人尽皆到齐。家主孔余环顾一圈,淡淡道:“从今日起,老夫不再过问族内事务,暂由孔稗接掌,待清明祭祖后再由各房推贤。”

在座诸人闻言大惊,便是孔余的长子孔稗也是惊愕不已。孔氏家主虽一直由嫡系子弟选任,但却秉持立贤不立长的原则,当代最杰出的子弟非幼弟孔仅莫属,孔稗是从未奢望能成为家主。急忙道:“阿父如今正值壮年,孩儿也自知才能不如仅弟十一。万万不敢贪求家主之位啊。”

孔余不以为意的摆手,望着满是质疑眼神的诸人。捋须笑道:“可记得孔理一支当初为何脱离本家,举家迁至长安?”

众人皆是一愣,不知家主为何突然提及孔理。如今官居丞相长史的孔理可谓光耀孔氏一门,明面上虽已不属本家,但和族中联系从未断绝,对本家更是多有照拂。

倒是一位孔家族老眼神一亮,望向了孔余身边侧立不语的孔仅,急忙出言道:“莫不是仅儿……”

孔余哈哈一笑,颌首道:“仅儿已脱了商籍,入士待诏。老夫身为其父,不便再操持商贾之事,免得误了仅儿前程。”

“好!好啊!孔家人才代出,未必不能成就世家大族!”族老喜不自禁,高声大笑道:“理当大肆庆祝一番!”

堂内诸人也都面露喜色,只是孔稗却唯恐骤然接位,掌控不住偌大的孔家,硬着头皮忐忑道:“即便仅弟入士待诏,阿父也不必急于放手族务,待仅弟出仕,委了官职,再行商讨可好?”

孔余皱眉呵斥道:“荒谬!若当初不是你叔祖当机立断脱离本家,你族叔孔理如今怎会高踞朝堂之上?!你为仅儿兄长,从商虽无碍,但切记今后谨慎行事,莫要坏了他的名声前程!”

孔稗还待再劝,孔余复又意有所指道:“仅儿此番入了长安贵人的眼,你等暂且不要声张此事,且静待些时日……”

孔余虽未把话说完,但堂内众人哪个不是心思机敏之人,尽皆恍然,明白孔仅恐怕未必只是入士待诏,说不定要平步青云了。

“仅儿,你且先将大农丞嘱咐之事仔细交代给他们,日后暗中掌控即可,明面上的事尽皆交由稗儿他们去做!”孔余见诸人再无异议,先是交代了孔仅几句,复又虎目环顾道:“你等皆需尽心尽力,胆敢暗中掣肘,坏了我儿的前程,老夫容不得他!”

诸人闻言一震,皆是连声应诺。其实即便孔余没有交代,诸人也早打定主意早早巴结孔仅,今后也好沾沾光。

(注:孔仅是汉武帝时期最重要的经济官员,重要性不在东郭咸阳和桑弘羊之下,值得用一章铺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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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刘彻监国

未央宫平虏殿内,景帝裹着厚厚的貂绒大衣,依着三楼内圈的围栏,俯视着天井中的巨大沙盘,不时剧烈的咳嗽几声。身后躬身而立的袁盎默然不语,只是偶尔偷偷望向皇帝略显苍白的面庞,心绪难平。

“朕是不是过于心急了?”景帝淡淡的说道,声音有些低,似是喃喃自语,又似在向袁盎发问。

袁盎面色一黯,却并未出言回应。前些年陛下的顽疾经过医官的调理本已缓解了不少,少有复发。然而去年持续数月的汉匈及汉羌两场大战,陛下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和心血,可谓殚精竭虑。今年更是兵不血刃的解决四大诸侯王,威压中原诸侯,去除了大汉内乱的隐患,着实让陛下费尽了心思。入冬后,卸下心头重负的陛下,似乎猛然被抽空了精气神,不但旧疾复发,更有愈发严重的迹象。

“臣罪该万死!当初若不是臣力阻太子代陛下监国,陛下便可专心军务,暂时无需为政务劳烦,今日也不至龙体抱恙!”沉默良久后,袁盎猛地跪倒在地,凄然请罪,脸上写满悔恨之色。

“忠君为国何罪之有?卿家年岁已高,日后莫再动不动就跪拜。”

景帝却是哭笑不得,忙微微俯身,伸手欲扶,复又道:“若你当初不反对太子监国,岂非显出朕看错了人?”

袁盎自不会等着皇帝当真出力来扶,忙顺势起身道:“谢陛下!”

景帝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复又扭头望向天井内沙盘的一角,慨叹道:“原以为这西北大道能在春夏之际完工,却不料多了大半年啊。”

袁盎犹豫片刻,方才出言:“若依最初的筹划。只铺设从长安途径天水直通陇西的沥青大道倒是能提早完工。只是太子殿下年初复又增设了长安途径安定直达西北长城边塞一线的大道,方才拖到此时。”

西北大道从去年夏季全线动工,动用了近百万的外族奴隶和各大豪门的私奴。至今已经一年半过去才将将完工,比预想中的进度着实慢了不少。倒不是承包下各个路段的豪门世家消极怠工。只是在总工程量突然加倍的情况下,整体布局出现了极大的变动,人力和物力的调配都出现了不少麻烦。

景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道:“太子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已有年余,如今状况如何?”

“殿下对于政务颇有见地,行事处置也愈发纯熟稳重。不若先前那般急于求成,手段也柔软不少,不至过于刚硬。”

袁盎丝毫没有掩饰对太子刘彻的赞赏。他生性耿直,亦无私心,并不担心皇帝会因此猜忌于他。

景帝微微颌首,双手将身上的貂绒大衣紧了紧,看着袁盎白的须发,饶有趣味的问道:“袁卿乃三朝元老,朕登基至今十载有余,卿家亦一直尽心辅佐,未有丝毫懈怠。卿家以为,朕比起先帝如何?”

袁盎有些发懵。帝王心,深似海,天子功过岂是臣子可以妄加评断的。他心中惴惴不安。便是在这寒冷空旷的殿宇内,额角也不由冒出不少汗珠。

景帝倒也不想真的为难他,自顾自的继续问道:“太子当初进谏增设长安至安定一线的沥青大道时,卿家及几位元老重臣都曾极力反对,朕却执意准许营建,卿家心中可有怨怼之情?”

袁盎连忙躬身道:“臣万万不敢!陛下着眼天下,为民福祉,筑路此等富国便民之举,自是多多益善。臣等当初反对此事。只因觉得筑路耗费颇大,西北诸郡有一条主道即可。同时铺设两条大道有些虚耗民力罢了,断不会腹诽陛下圣裁。”

“卿家无须为朕掩饰。朕当初实是存了私心的。随着大败匈奴,尽复河朔,朕确是心急了,日思夜想能在有生之年扫灭羌人,更欲坐拥西域。太子至孝,看出朕的心意,亦知朕已沉疴难愈,方才甘冒好大喜功的恶名,冒然进谏。”

景帝抬手阻止袁盎出言劝慰,徐徐转身,目光熠熠的盯着沙盘,看着沙盘西北角两条代表着西北大道的黑线直至关外的河西草原。如今羌人式微,匈奴右部亦遭重创。只需在关外数百里外筑一大城,南依祁连支脉焉支山,北面方圆数百里的腾格里大漠,即可切断匈奴与羌人往来,又可扼守河西通往西域的狭长走廊,此时分散在安定以西千余里长城关墙驻守的十数万边军便可削减大半。

良久之后,他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既然时不予朕,朕也不应强求!大汉立国以来,为了与民生息,数代先帝在匈奴威逼下忍辱负重数十载,方有今日昌盛富强。朕如今尽复河朔已是大幸,未竞之功便交由后人来做吧。否则朕怕也如秦皇晚年,好大喜功,遗祸社稷啊。”

“陛下……”

袁盎不知如何劝慰,浑浊的老眼有些微红,他自是看出皇帝陛下已不复前些日子的意气风发。刚入不惑之年的一代贤君,近来被顽疾日日折磨,竟生出迟暮之气。

景帝豁然转身,直勾勾的盯着袁盎,沉声道:“朕已交代过太子,从明日起,朕便在后宫专心静养,由太子再度监国,此番卿家及诸位元老当尽心辅佐,勿再非议。朝堂上的跳梁小丑若有异动,卿等也无需去管,任由他们闹腾便是。”

“朕意已决,卿家无需多言!”

袁盎闻言骇然,正待劝阻,却被景帝挥手打断。

“近日大病一场,倒是让朕及时醒悟过来。如今太子尚且年幼,朕却已沉疴难愈。此时最紧要之事不是开疆拓土,朕要为太子留下一个稳固的朝堂。”

袁盎从景帝平淡的语气中却感受到了凛冽的杀机,犹豫片刻,最终放弃了继续劝说的打算。他辅佐景帝十余载,深悉景帝表面亲和温润,内心却是极为阴戾,刚愎自用,一旦动了杀机算计,无论谁来劝说都是徒劳。

稍晚时候,丞相袁盎亲自登门拜访了几位保皇派的元老重臣,他们虽不如袁盎位高权重,但皆是出自累世公卿的世家大族,倒也算不得袁盎折节。长安城本就没有隐秘之事,风声很快就传遍了北阙甲第,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关注和猜测,甚至派人隐晦的打探消息。只是袁盎虽未掩饰行踪,和诸位老臣却尽是闭门商谈。诸位老臣也是默契的保持沉默,未漏出丝毫有用的信息。

翌日早朝,太子刘彻端坐主席之上,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满朝文武,细细揣摩这些神色各异的面孔下隐藏着的心思算计。

预先得到消息的几位元老重臣自是老神在在,正襟危坐,望着手中的朝笏发呆。而老宗正刘通则是眯着眼睛,呼吸均匀,一副尚未完全睡醒,正在补觉的做派。缺了几颗牙的老嘴微张,不是喷出呼呼的气息,把唇边的胡须弄得一颤一颤的。

出乎刘彻的预料,文武百官并未过于震惊和慌乱,只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始按部就班的启奏一些需要裁决的政务。去年太子刘彻也曾短暂监国,当时袁盎为首的诸多老臣以劝诫皇帝荒废政务为由冒死求见,结果发现皇帝还真是在处理紧急军务,其后更是运筹千里,大败匈奴,尽复河朔。今日太子再度监国,眼见诸位元老重臣皆是波澜不惊的神色,官员们也只能将满腹疑惑压下不表,免得再闹出乌龙来。毕竟他们的地位可不比袁盎等人,上次皇帝并未降罪,但此番若换了他人就未必了。

刘彻早已在中央官署协同理政一年有余,今日要朝议的大多政务也都熟稔异常,几乎都在官署经过他的审阅,不少奏章上面还有他附加的注记谏言。很快他便将丞相府所属诸位大臣的奏议裁示完毕,诸位大臣也未有丝毫异议。丞相袁盎历经三朝,所经手的政务俱是处理妥帖,若不是甚为棘手之事,平日丞相府的奏事基本上就是走走流程。

“诸位大臣尚有何事上奏?”

刘彻眼见大殿比往日早朝冷清不少,完全没有他料想中的暴风骤雨,原先准备的诸多手段竟毫无用武之地,只觉得重重一拳砸在上,顿感人间寂寞,当即环顾四周道:“若是当真无事启奏,那孤王可就退朝了?!”

“殿下!”

大行令窦浚连忙起身离席,来到大殿中央,躬身道:“臣斗胆,敢问陛下何日可再度临朝?”

“大胆!”一直默然侍立在刘彻玉阶侧畔的掌印太监孙全眉头一皱,便是呵斥出声。

刘彻抬手制止了还欲斥责的孙全,面无表情的看着殿上的窦浚,语带不悦道:“适才大行令莫非没有听清圣旨?父皇如今龙体抱恙,尚需静养些时日。待得父皇龙体大好,自会再度临朝。”

窦浚显然并不满意刘彻的答复,一揖到地,追问道:“臣再斗胆,敢问陛下龙体何日方可大愈?”

刘彻剑眉一扬,皇帝老爹入冬来旧疾复发,多日来非但没有好转的迹象,且日渐严重,窦浚作为窦太后的幼弟,在宫中有不少耳目,多少能收到些风声。想来是怀疑皇帝已然缠绵病榻,不能临朝视政了。

“为人臣者,妄论天子,该当何罪?!”

刘彻尚未出言,却听堂上一声大喝,御史大夫刘舍身后的席列霍的站起一人,大声呵斥窦浚道。(未完待续)

ps:这两章固然有点乏味,主旨是要合理的让刘彻这一代大汉精英开始站上朝堂,景帝朝的故事铺垫得太长了,以后该写写武帝治下的煌煌大汉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国事家事

殿上众臣不由愣怔,循声望去,却见出言呵斥之人竟是御史中丞石建,皆不禁面露讶异,纷纷将目光移向危坐九卿之列,恍若未闻的太仆石奋。

石家父子向来谨小慎微,怎的今日竟急着跳将出来?

还当众直斥窦浚居心叵测,岂非硬生生与窦氏外戚撕破脸皮,彻底杠上了么?

石奋少时随侍高祖刘邦,后其姊入宫,深受恩宠,石奋则晋为中涓,为高祖亲近之臣。到得文帝朝,石奋已官至太子太傅,太中大夫。

汉帝刘启即位后,在西北六大边郡广置马苑,设牧师官,圈养数十万匹战马,任用年愈古稀的石奋为太仆,位列九卿,掌管天下马政。

石奋膝下四子皆位列朝堂,官居高位,尤是长子石建位居御史中丞,为御史大夫刘舍的两大辅丞之一。

御史大夫佐丞相理国政,兼管监察,故而设有两丞,一为御史丞,一为御史中丞。

御史丞辅理国政,御史中丞辅理监察。

两者看似平级,但御史中丞居在殿中兰台,外督部刺史,内镇侍御史十五人,受公卿奏事,举劾按章,监察公卿诸侯,所握实权丝毫不亚九卿。

石奋身为历经四朝的元老重臣,向来忠君,与丞相袁盎同执保皇派牛耳,若是领着位高权重的四个儿子尽皆靠向太子……

大汉朝臣皆是心有七窍,瞬间便已观出几分风向。

太子势大,朝堂要变天!

遭到痛斥的窦浚更是心下坠坠,阴沉着脸,视线扫过石奋和石建父子,冷哼了一声,却未出言驳斥,似是颇为不屑。

朝臣们却心知肚明,他哪里是不屑,分明是怂了!

大行署的诸多属官更是装聋作哑,压根不敢如往常那般跳出来搅合,向自家大行令表忠心。

偌大的正殿,竟是鸦雀无声,显出甚为诡橘的沉寂。

“咦?”

老宗正刘通缓缓睁开本是半阖的眼睑,恍若大梦初醒般疑惑道:“退朝了?”

他浑浊的双眸缓缓环视殿内,最终将视线落在刘彻身上,满脸迷茫道:“太子殿下,政务都已裁示完了?”

刘彻颌首轻笑:“皇伯祖年事已高,仍是日日上朝,恁的劳心费神。”

“都是为咱刘家社稷,哪有甚么劳神之说?”

刘通两眼微翻,吹着胡子,不以为意的摆手道:“我这老不死但凡尚能动弹,总要赖在这朝堂之上,替列祖列宗好生看护着,免教旁人偷了去!”

刘彻笑意更甚,全然不顾殿内群臣,颓自向刘通躬身作揖道:“日后还得多多仰仗皇伯祖。”

“恁多废话!”

刘通唤过内侍,将他搀扶起身,环视群臣道:“既已无事启奏,都该干甚么便作甚么,赖在这白吃我刘氏俸禄不成?”

见得殿内朝臣皆是愣怔,他复又扭头冲掌印太监孙全道:“你这厮也是白养的,退朝都不会喊么?”

孙全虽憋着笑,却是不敢怠慢,忙是高声宣道:“退朝!”

刘彻只得无奈的摇摇头,迈步下了御阶,径自朝内殿行去。

“还不扶本王回府?”

刘通则是冲搀扶着他的内侍瞪了瞪眼,朝殿门行去,口中颓自喃喃道:“可得好生睡个回笼觉……”

眼见老宗正出了殿门,朝臣们也纷纷醒过神来,跟着退出正殿,朝位于未央宫正西的中央官署行去,一路虽皆默然不语,心内却尽是暗潮汹涌,各自盘算。

御书房内,汉帝刘启听罢孙全的禀报,亦是不禁失笑:“老宗正端是个妙人,父皇倒是真未错看,如今三公九卿中,唯有大行令窦浚……”

“若窦浚近日前往长乐宫求见太后,便来报朕知晓。”

刘启那对狭长凤目中寒光微闪,复又冷声道:“宣中尉张汤入宫。”

……

汉帝刘启为稳固朝堂而苦心谋划时,太子刘彻正在椒房殿内,被皇后王娡揪着耳朵,一通乱拧。

“母后这是作甚?”

刘彻好不容易挣开魔爪,揉着通红的耳朵,满脸怨念道。

“作甚?你还有脸问?”

王娡柳眉微扬,没好气道:“你平日若多放些心思在阿娇身上,为娘也不至如此操心劳神。”

“阿娇?她怎的了?”

刘彻疑惑道,与那小萝莉订下婚约不久,他便被封为太子,数年来诸事不断,忙得脚不沾地,哪里顾得上管她。

倒是听闻她平日素与姨母王兒姁甚为亲近,时常入宫相伴,想来也是两人脾性相投,都是没甚城府,随行直率之人。

近年来,刘彻与她不过匆匆数面,只瞧出小萝莉成了大萝莉,眉眼倒是长开了几分,端是个面容姣好的娇俏少女。

可刘彻这身子可还是半大少年,即便生出甚么歪心眼,也是有心无力,何况还有诸多正事要筹划……

唔,色即是空!

皇后王娡瞧着自家的傻儿子满脸疑惑,不似做伪,不禁扶额道:“怎的了?再过半月,便是阿娇的及笄之礼,你莫不是当真忘了吧?”

“及笄?”

刘彻此时方才想起,他已十一虚岁,阿娇尚比他大了三四岁,可不将将年满十五么?

自周代起,贵族女子在许嫁后出嫁之前当行笄礼,受笄即在行笄礼时改变幼年的发式,将头发绾成一个髻,然后用一块黑布将发髻包住,随即以簪插定发髻。主行笄礼者为女性家长,由约请的女宾为少女的加笄,表示女子成年,已可婚嫁。

笄礼多在十五岁举行,如果一直待嫁未许人,则年至二十也行笄礼。

阿娇早与刘彻订下婚约,言定待刘彻十五成丁,行过束发之礼后便即大婚,迎娶为正妃,故而阿娇年满十五即行笄礼。

“不过就是笄礼,自有姑母为她筹备,母后又有甚可操心的?”

刘彻愣怔片刻,依旧闹不清自个的耳朵为何惨遭皇后老娘的毒手,阿娇及笄之事自有她的生母馆陶公主费心,与他这太子有甚么关系?

“说得轻巧,本宫真真为此事操碎了心!”

王娡摇头苦笑道,她身为皇后,执凤印,掌内宫,何曾有过半日轻省?

阿娇身份特殊,生母馆陶公主乃是当朝长公主,外祖母乃是东宫太后,舅父乃是大汉天子。

尤是她与刘彻订立婚约时,刘彻还只是胶东王,如今却已贵为储君。亲王妃和太子妃自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太子妃将来会是母仪天下的大汉皇后。

这等天之骄女,其及笄之礼自不能随意应付了事。

何处举行?

何人主宾?

正宾、赞者、赞礼、摈者……

此等种种,都需筹划周详,半分轻忽不得。

刘彻听得皇后老娘叨叨半晌,端是头晕脑胀,不由出言打断道:“母后说来说去,无非是要办得隆重盛大,不若便去做那正宾,亲手替她加笄便是了。”

王娡摇头:“阿娇日后要为太子妃,为娘这做婆婆的,不宜为她加笄。”

“那姑母要请谁,不会是……”

刘彻想到自家姑母那心高气傲的脾性,咧嘴笑道。

“可不是么,长公主还真请动了太后。”

“既是如此,母后还操甚么心?”

王娡苦笑道:“长公主还请了阳信做赞者。”

刘彻不由愣怔:“大姊不会私自应下了吧?”

“可不是,也未与为娘商量,便是随口应下,再想反悔也不行。”

王娡无奈的连连摇头:“你说这叫甚么事?自古何曾见过大姑子为自家弟妹礼赞的作法?”

王娡为汉帝刘启诞下两女一子,长女阳信公主年方十七,次女南宫公主去年方才及笄,两女皆是待字闺中,未曾婚配,又是阿娇的表姊,自是可做赞者。

阿娇身为长公主之女,区区堂邑翁主,其笄礼却有当朝太后为之加笄,皇帝嫡长女为之礼赞,这派场端是不能再大了。

大汉立朝数十载,端是没有哪位公主能比得上的。

刘彻心下亦是苦笑连连,自家大姊和馆陶公主母女二人真是孽缘深重啊。

刘彻的长姊阳信公主,正是为后人熟知的平阳公主。

据史书记载,卫子夫本是平阳公主府上的歌姬,汉武帝即位后,皇后陈阿娇数年无子,平阳公主便将卫子夫献给武帝。

待得卫子夫身怀有孕,阿娇的母亲馆陶公主刘嫖命人绑架卫子夫正在建章任职的弟弟卫青,意图杀害,幸亏卫青的同僚公孙敖及时救了他。

武帝知道后,封卫青为侍中、建章监,卫子夫为夫人,卫家从此富贵。卫青和外甥霍去病后来更在征伐匈奴时立下赫赫战功,使得大汉北方边境得以长治久安,卫青官至大司马,拜大将军。

之后便有武帝废黜陈皇后,另立卫子夫为后,寡居多年的平阳公主亦下嫁卫青。

罢了!

家和万事兴!

为了宫闱和谐,刘彻想着日后必得管好自个裤腰带,切不可学汉武帝那般四处留情,弄个佳丽三千。

何况史上的卫子夫虽费尽心机成了皇后,卫家也一门五侯,却又引得武帝猜忌,皆是落得悲惨结局。

外戚尾大不掉,终是心腹之患。

尤是卫青和霍去病这类将帅之才,还是不要和皇室扯上关系,方能放心重用。

何况……

等这两人冒出头来,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谁知到时是虎是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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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惊天大案

汉六十年年末,大农令曹栾奉圣谕,令京畿三辅,并弘农,河东,上党,太原等周边郡县开常平仓,以每石八十钱的市价购入百姓家中新粮,同时开储仓,以每石六十钱的低价出售去年陈粮。

南阳郡位居中原,濒临淮水,向来物产丰盛,货流通畅,故而未设常平仓。

大农丞东郭咸阳却是不惜调集大量役夫,从长安城附近的太仓源源不断的运来大批陈粮,在南阳郡下辖诸县的仓廪大肆出售,尤是郡治宛城更是开出每石五十钱的低价,简直是赔了血本。

他敢如此做,背后自是得了江都王刘非的授意。

“区区百万石陈粮,亏个数千万钱,咱皇室实业赔得起!”

财大气粗的刘非对诸位皇子如是说,眼中寒光凛冽,“那些中原粮商胆敢跟着南阳程氏给太子殿下和咱们下绊子,且看谁的家底厚实!”

两个多月来,程氏为首的中原粮商胆敢以大量船队拥塞淮水河道,使得齐地盐商无法向南阳周边郡县运送海盐,真真触怒了刘彻和刘非,甚至是汉帝刘启。

非到迫不得已,刘彻绝不愿动用武力去镇压大汉商贾,故而交由刘非以皇室实业的名义出面解决。

恰好碰到皇室储备署的仓廪不足,新粮难以尽数储藏,索性将去年陈粮启出部分,借着太仓易粮的名头,赔本运到南阳郡出售。

官府粮仓售出的虽是陈粮,但因储存得当,又是未曾舂过的谷粒,用以食用并不比新粮差多少,价格却是便宜得多,故而百姓纷纷把家中新备的存粮售出,再买入陈粮。

如此一卖一买,百姓家里存粮半粒不少,还凭白多了些余钱,眼见年节将至,手头确实宽裕不少,端是感念今上恩德,免不了又朝圣天子的长生排位多上了两炷香。

便连不少富户豪门也大笔购入陈粮,即便主家不食,府中仆役乃至奴隶也是长着嘴的,吃甚么粮不都是要落到肚里,哪由得他们挑拣?

一时间,关中各地及南阳郡的粮价皆是大幅滑落,连带周边郡县都受了不小波及。

“本官就是冲着南阳程氏去的!”

大农丞东郭咸阳面对诸多登门求见的南阳粮商,自是老神在在,更丝毫不加掩饰的言明:“程氏一月不倒,这陈粮就多卖一月;程氏一年不倒,就多卖上一年;年年月月永无休止!”

那些南阳粮商大多脊背冒汗,之前用粮船拥塞淮水河道之事,他们当中也有不少人受了程氏家主程方利诱,从旁出手相助,否则单凭程氏,哪来千八百艘大船?

“还望大农丞体恤,可否让官仓亦以每石八十钱的市价购入我等囤积的新粮?”

粮商们见他态度坚决,只得转了口风,纷纷硬着头皮哀求道。

此话一出,他们端是心头滴血。

秋收时,他们辛辛苦苦前往中原各地低价购入新粮,又费心劳神的运到南阳囤积,就等着明年夏秋粮价高涨之际运往关中诸郡,从中谋取差价。

可依着此时情形,明年粮价断是高不了,待到他们手中的新粮也变了陈粮,六十钱每石的价格,且不算运费和损耗,单是购粮和屯储的支出都要赔掉血本。

“你等莫非不识字,还是没看到张榜告示上盖着大农令的大印?”

东郭咸阳两眼微翻,露出大半眸白,“告示上写得明明白白,按照本地册籍,每户郡民可向当地官仓按八十钱每石的市价出售十石新粮,你等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求我体恤作甚?”

粮商们看他那副故作无知的嘴脸,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大汉明定户律,各地八月“案户比民”,将各户占有的土地及赀财登记造册,作为征收丁税及分派兵役、力役的依据,是为册籍。

奴隶虽需由主家代为缴纳赋税,却是不得入籍的,这意味着粮商们想要向官仓卖粮,就等找当地在籍百姓代售。

每户仅收十石新粮!

他们囤积着数以百万石计的新粮,不是要寻来数十万户郡民,这不是异想天开么?

东郭咸阳看他们还欲纠缠,却是懒得再虚应,径自道:“就你们南阳商贾事多,瞧瞧河南郡,粮价亦是大跌,怎的不见半个来诉苦的河南粮商?”

在场的粮商们闻言,更是险些气晕过去。

皆是常年在外行商的,谁还耳聋昏聩不成?

河南郡的商贾早就搭上了皇室实业,不但帮着贩卖海盐,更是早早将手头的囤积的新粮尽数卖给了那甚么皇室储备署,还出船出人,帮着从数个诸侯国往京畿运粮。

那些家伙早就挣得钵满盆满,就等着年节到来,享那阖家团圆呢。

“做人啊,要识时务,懂进退。”

东郭咸阳满脸戏谑道,对这群鼠目寸光的蠢货,他真真不屑得很。

他东郭家也是赀财万金的商贾世家,还是煮海贩盐起家,盐铁向来都是历代朝廷的大财源,敢干这等行当,那真真是豁出命去虎口夺食。

论起交通权贵,勾结官府,他东郭家可生生做了百余年,哪是南阳这些蠢笨粮商可比?

可当他见得皇室实业要插足齐地盐业,二话不说便将全副身家交了出来,死死抱住这条大粗腿。

如今再看,他这昔日商贾已是位列朝堂,做了秩比千石的大农丞,端的位高权重。

眼前这群蠢货却是为虎作伥,跟着程方那老匹夫向皇室实业叫板,那可不是狠狠甩了江都王乃至太子殿下的耳光么?

也难为他们能在南阳郡摆弄那么大的买卖,若换在齐地,怕是早就赔光了家当!

难不成粮商都是猪脑子?

南阳的粮商自然不似东郭咸阳想的那般蠢,也早已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先前无非抱有一丝侥幸罢了,此时眼见事无转圜,当即默契的齐齐告退。

东郭咸阳也瞧出他们已然会意,便是笑着将他们送出门去,临别时还不忘和颜悦色的勉励了一番。

翌日,宛城的诸多粮铺纷纷张贴布告,宣称即日起再不向南阳程氏购入半粒米粮,南阳郡内诸县纷纷随之呼应,进而迅速蔓延到周边郡县。

淮水诸多船帮更是狠辣,非但言明今后再不接程氏生意,甚至有不少船把式落井下石,将程氏告上公堂,称其勾结水匪,屡次让其劫掠与程氏有嫌隙的外地粮商。

数桩无头旧案皆被翻出,原是尽皆被前任南阳太守司马宏压下,如今尽数被摊开在阳光下,个中情形甚是骇人听闻。

刚刚就任不久的南阳太守夏阮自是震怒异常,便连张骞和东郭咸阳都想不到,南阳程氏的胆子竟如此之大,掳船,抢粮,杀人!

不单是官商勾结,商匪勾结,这分明就是官商匪三方勾连,这特么是大案,惊天大案!

大郡太守,粮商世家,数千水匪,要权有权,要粮有粮,要钱有钱,要船有船,要兵有匪,造反都够了!

这特么是要刨了大汉的根啊!

“查!给本官往死里查!”

夏阮将卷宗狠狠砸在堂案上,冲亲卫统领都贼曹许广川大吼,复又向新近就任的南阳都尉匡衡沉声道:“你让诸县的县尉自查辖地,揪出水匪贼寇的耳目眼线,另加紧操练郡兵,待此事查明,本官便即请旨,出兵剿匪!”

许广川和匡衡自是知晓事关重大,哪敢有半分怠慢,当即应诺而出。

夏阮亦是不敢隐匿此案,当即沉心静气,书写奏章,将此间情形上报朝廷。

奏章千里加急,直入中央官署。

少府尚书令不敢延误,急呈丞相袁盎;袁盎不敢怠慢,转呈监国的太子刘彻;刘彻不敢私自决断,亲手呈送椒房殿内静养的汉帝刘启。

“让廷尉府把司马宏往死里打,速速查明此事,凡涉案官员,尽数连坐!”

刘启目眦欲裂,剑眉倒竖,再是难掩心中阴狠暴戾,“把中尉张汤派往南阳去,首犯凌迟,从犯车裂,尽皆夷族!”

“父皇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刘彻忙是出言劝慰,复又硬着头皮道:“依儿臣之见,还需加派御史中丞和廷尉右监一并前往才好。”

“嗯?”

刘启面色稍霁,却依旧皱着眉头,“皇儿莫不是觉得朕手段过苛,你可不是会心软的性子啊。”

刘彻苦笑道:“父皇说笑了,儿臣哪会对这等乱臣贼子心软,而是怕张汤手段过于酷烈,急切间难以把此案彻查清楚,非但落人口实,更会出现疏漏之处。”

刘启沉吟道:“疏漏?”

刘彻颌首道:“是,父皇可曾想过,淮水蜿蜒数千里,何止流经南阳一郡之地,那程氏往年收粮之地更是遍布江淮……”

刘启目露寒光:“你是说官匪勾结的不止南阳一处?”

“没错!单单程氏翻出的数桩旧案,便扯出那么些水匪寨子,数千贼寇,儿臣不信光凭司马宏便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暗中养匪为患!”

刘彻亦是面色沉郁,只觉此事并非表面那么简单,“我大汉立朝数十载,向来与民生息,近些年风调雨顺,鲜有天灾,父皇更是连连减低赋税,中原虽不似关中这般五十五税一,却至多三十税一,百姓丰衣足食,哪来这么些贼寇?”

刘启毫不谦虚的颌首认同道:“不错,朕自认无愧于治下百姓。”

“何况淮水过往虽屡有水匪为祸,却多是小打小闹,光凭劫掠几艘货船,粮船,哪里养得起数千,乃至更多尚未露出形迹的水匪……”

刘彻刻意顿了顿,方才继续沉声道:“儿臣怀疑,有人故意养匪,居心叵测!”

“查!你也派羽林卫暗中前去,给朕彻查!”

刘启咬着后槽牙,恨声道,“无论查到甚么人,查出多少人,尽皆夷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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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天家骄女

翌日清晨,汉帝刘启仍未临朝。

不得不说,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东西,养成却是不难。

短短半月,大汉朝臣们已对太子监国之事习以为常,按部就班的启奏,聆听裁示,退回班列,端是和谐异常。

便是前些日子蹦跶得最欢实的窦浚,自前往长乐宫求见过窦太后,亦是老老实实的,再不敢轻易炸刺。

只不知是怂了的猫,还是蜷起的蛇。

对于南阳水匪案,刘彻没想隐瞒朝臣,毕竟皇帝老爹连夜下旨,派下去御史中丞和廷尉右监,连带还有位列九卿的中尉张汤,哪瞒得住这些长着狗鼻子的老狐狸们。

但他不想提,丞相袁盎也识趣的没有提起。

老奸巨猾的朝臣们更是故作不知,他们又不傻,南阳巨贾过往交通王侯,攀附权贵,没少向长安权贵送上孝敬,皇帝若是深究,可不得血洗朝堂?

朝臣们虽晓得陛下不会轻易行此不智之举,但也不敢为南阳商贾出头,短短数月间,两次派重臣前往南阳,可见那伙南阳蠢驴闯出多大的祸事。

此时风紧,谁敢跳出了来蹦跶,必免不得心虚之嫌,等若不打自招,活生生葬了自家性命。

于是乎,刘彻懒得废话,朝臣明哲保身,大汉朝堂肃穆祥和,大汉社稷稳固太平。

下得早朝,刘彻便到椒房殿向皇后王娡请安。

按说大汉朝没后世皇朝那么些繁琐规矩,未央宫和长乐宫又离得远,过往刘彻可不会每日巴巴从长乐宫太子府跑到未央宫椒房殿来请安。

待得需在未央正殿上朝后,方才偶尔顺带去瞧上一眼。

袁盎和数位重臣也得了汉帝刘启的宣召,下朝后前往宣室殿另行议事,刘彻识趣的没跟着去,在殿外廊道和老臣们分道而行,往椒房殿去了。

他还没入得殿门,便听到阵阵嬉笑声。

“两位公主殿下每每都不赶巧,父皇皆是不在。”

刘彻迈步进了内殿,满脸戏谑的意有所指道。

本正谈笑风声的长姊阳信公主登时红了脸,面色讪讪,垂首不语。

正自搂着皇后王娡胳膊撒欢的二姊南宫公主却是翻着白眼的回嘴道:“怎的?父皇只疼你,便恃宠而骄了?阿姊都不屑叫了?”

刘彻斜觑她一眼,笑道:“公主殿下也晓得父皇不待见你?”

南宫公主生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王娡生下她们姊妹时,还只是个美人,生了刘彻才晋为夫人。刘彻册立为太子前夕,王娡母凭子贵,方才做了皇后。

阳信公主年岁稍长,待王娡成为皇后,已然及笄,幼时过得自然不算太好。

南宫公主却是不同,她不过比刘彻大了三四虚年,和阿娇年岁相仿。

阿母做了皇后,她南宫可不就是天子嫡女?

依汉制,帝之女曰公主,仪比诸侯,帝之姊妹日长公主,仪比诸侯王,诸侯王女不得称公主。

故而大汉最尊贵的女子往下排,太后,皇后,长公主,阳信公主,就到她南宫了!

不出一掌之数,端是天家骄女!

瞧她身上披着的缓带轻裘,配以譬琪,用黄金雕成的辟邪像做环扣,外面镶嵌着偌大的萤白南珠,端是华丽奢侈。

刘彻寻了锦杌,叉着双腿踞坐其上,颓自道:“说吧,今日又来作甚?”

南宫公主柳眉微扬,嘴硬道:“本宫多日未见母后,想着承欢膝下不行么?”

刘彻耸耸肩:“也罢,待父皇回返,再细说不迟。”

南宫公主闻言,登是杏目圆瞪,气鼓鼓的盯着他。

汉帝刘启厉行节俭,最瞧不得奢侈之风,偏生南宫公主自幼锦衣玉食,又不似长姊阳信公主幼时那般受过栗夫人等嫔妃和其他公主的排挤轻忽,真真算得上娇生惯养的天家女,吃穿用度皆是不厌其精,花销颇大。

皇后王娡又是护短的,想着既已委屈了长女,次女可不得捧在掌心好生呵护?

南宫公主又是个爽朗嘴甜的,性情似极了其姨母王兒姁,再加上个阿娇,三女真真投缘。王兒姁接连诞下四个皇子,偏是生不出个公主来,那还不往死里宠着南宫和阿娇。

老太后更是如此,左边亲亲嫡孙女,右边亲亲外孙女,两只胳膊搀着,小嘴巴巴的谄媚讨好,哄得老太太乐呵了,金、帛、钱、宅,赏赐不断,甚至数度言及,待她百年之后,寝宫所属财物尽赐馆陶长公主与南宫和阿娇,三者分而取之。

太后生前立下遗嘱,分割所属财物,在秦汉之前是有不少先例的,大多皇帝也会遵照遗旨行事。

如此一来,南宫公主真真过得骄奢安逸,挥金如土。

汉帝刘启也曾想出手管教,怎奈太后老娘和皇后王娡都护着她,作为皇帝又不便过多插手宫闱之事,索性在她及笄后让她即刻出宫建府,来个眼不见为净。

刘彻也是无奈,可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姊,还不是得好生养着。

他从皇亲苑划出两座相邻的宅邸,两位阿姊各送了一座,也免得南宫公主在北阙甲第另建宅邸,弄得过于奢华,引来御史弹劾。

如今在皇亲苑住着的可是大汉最为强势的十数位刘姓诸侯王,一套宅邸价值已然高逾万金,可不是普通刘氏宗亲可以轻易住进去的。

刘彻想想都是肉痛,足足两万金啊,去年朝廷岁入不过百亿钱,合百万金,只够买五十座皇亲苑的宅邸。

念及此事,刘彻愈发懒得理会自家二姊,扭脸对颓自埋首品茶的阳信公主道:“长姊倒真是许久未见入宫,今日可是有事?”

阳信公主的脑袋愈发低了,莹白的耳朵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刘彻见状,自是恍然,戏谑道:“张骞尚在南阳,未曾返京。”

阳信公主不由指尖轻颤,手中茶盏险些滑落,端是臊得满脸通红,呐呐着不敢言语。

“咦?”

南宫公主仿似发觉了甚么了不得的大事,失声道:“阿姊竟瞧上张骞那白面书生了?”

皇后王娡却早是心中有数,浅笑盈盈,显是并不介意将长女下嫁给张骞。

原本按着汉帝刘启和皇后王娡的意思,是想将阳信公主下嫁平阳侯曹寿,曹寿的曾祖曹参乃是大汉的开国功臣,曹家数代皆出重臣,算得上公卿世家,断不会教阳信公主受了委屈。

然而太子刘彻闻得双亲打算,却是当即出言制止,言之凿凿道:“曹寿此人蒙祖上荫蔽,得以袭官承爵,却是才不配位,瞧那面相,寿元难久!”

刘启和王娡向来都觉自家儿子乃是生而知之的天降之才,端是听信了他这番神棍说法,以为曹寿必不长寿。

何况古人取名最是讲究,缺啥补啥,这曹寿以寿为名,定是缺寿!

断不能让长女日后早早丧夫寡居!

皇帝夫妇如是想。

于是乎,曹寿丢了个公主媳妇,阳信公主也拖到了十七八岁还待字闺中,未曾谈及婚嫁。

按史籍记载,张骞四处奔波,数度险死还生,尚且活了五十多岁,换了今世,怎么也能陪长姊白头到老吧?总好过跟了曹寿那短命鬼,早早做了寡妇。

刘彻如是想,也是如是做的。

张骞的性子他是知道的,风趣机智,善解人意,处事圆滑却又不失正直,平日也不乱搞男女关系,貌似十七八了还是个雏儿,端是个大汉好少年。

长姊阳信公主看似温润和善,寡言少语,实则极有主见,是个外软内韧的角色,许是幼时在宫中忍辱负重,生生养出的坚韧性子。

唯有幽默男才能征服闷葫芦,即便不能相濡以沫,好歹能做到举案齐眉吧?

刘彻早早就暗中撮合两人,两三年下来,倒还真是王八看绿豆,瞧对了眼。

阳信公主身为天子嫡长女,待得二十出嫁亦可,还有两年多,倒是不急。

如今皇帝老爹顽疾缠身,已然逐渐放权,刘彻也不矫情,计划着在朝堂上培植羽翼,待得张骞及冠,也应有一席之地。

待他迈入朝堂,汉帝刘启再下旨赐婚,将阳信公主下嫁于他,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肥水,不流外人田!

刘彻如是道。

对于张骞其人,汉帝刘启和皇后王娡也是知晓根底的。

他祖籍汉中,家世不显,只是寻常的官宦世家,祖上也没出过甚么公卿王侯,最大的官也不过是秩俸四百石的外朝官。

刘彻被册立为太子后,选择陪读侍从时,恁的世家子弟不选,偏生派人寻来张骞,公孙贺和李当户三人,尽皆做了太子庶子。

公孙贺如今身为羽林校尉,统领两千羽林卫,屡建奇功;李当户亦官居虎贲军候,统率部曲精锐。

唯有这张骞一直跟随太子身侧,只随使团出使过乌桓,数月前方才派外南阳郡治宛城,与新晋太子庶子陈诚一道辅助大农丞公孙咸阳行事。

汉帝刘启向来深信刘彻有识人之明,郅都,张汤,汲黯,乃至公孙贺,皆是他一力举荐,方得大展拳脚,屡屡建功。

故而对刘彻极为看重,却鲜有机遇施展的张骞,汉帝刘启是多有关注的。

尤是南阳爆出惊天大案,张骞恰逢其会,且看他会如此应对。

若能立下大功,先入朝堂,再尚公主,倒也并无不可!

汉帝刘启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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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年夜擒贼

汉帝刘启回返椒房殿前,南宫公主从刘彻手里讹了三张天上人间的金制贵宾卡,拉着长姊阳信公主溜之大吉,只瞧得皇后王娡摇头不已。

所幸先前已仔细叮嘱过阳信公主,在阿娇的笄礼上应如何礼赞,想来依长女那谨慎周全的性子,当能好生应对。

她尚待和刘彻说话,汉帝刘启却已回返,将刘彻唤到偏殿书轩又是谈了半晌。

刘彻不及用过午膳,即刻赶往驻扎在宫城南面的南军大营,入了羽林校,找到羽林左监齐山,将怀中的密旨和虎符交到他的手中,细细吩咐一番。

是夜,齐山率百余羽林精锐轻骑出营,策马东去。

数日后,大年夜,万家团圆。

宛城作为南阳郡治,亦是暂除宵禁,百姓可彻夜欢庆,直至翌日五鼓,天色破晓之时。

寻常百姓大多高燃红烛,安排家宴,团围子女,以酬佳节。

豪门富户或登危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

坊市乃商贾汇聚之地,各地行商无法归家团圆,只得做那玩月游人,婆婆于市,端是热闹得紧。

灯火通明的坊市内,却有数处黯淡,正是南阳大粮商程氏所开的商铺。

每个铺面,尽皆贴着封条,路人行至楼前,皆是趋步疾走,不敢多做停留。

本是银蟾高悬的大年夜,偏却生出玉露寒凉的萧索。

自日前程氏家主程方被郡府擒拿归案,在南阳传承百余年的程氏一族算是彻底垮了,虽未定罪抄家,但主宅已被官兵牢牢看管。

程氏族人尽可离去,但除却身上衣裳,任何物件不得携带出宅。

午夜时分,街坊四邻锣鼓齐鸣,偌大的程府却是不闻人声,更不见半点灯火,端是冷清萧瑟。

街边鳞次栉比的楼顶屋檐上,一道暗影辗转腾挪,端是身轻如燕。

及至程府正院,暗影方才止住去势,显出形貌。

来人乃是一个中年男子,身形挺拔魁梧,身后背着的阔剑长愈四尺,却丝毫不曾影响他辗转腾挪。观其剑眉虎目间,那宽阔的眉宇蕴着焦急和疲惫,减却三分英武。

他焉能不急?

程家主已被官府擒拿,生死不知。

若真死了倒还轻省,若是活着,抵不住酷刑拷问,那可怎生是好?

待掠至正院书房,他翻身下得屋檐,轻巧的翻窗而入。

程家主的书房,他往常替主公送信曾来过数次,陈设布置一如往昔,但往日的清幽檀香已消散殆尽,只余下尚未散尽的丝丝血腥味。

他借着清冷月光环顾四下,见得地上到处散落着简牍竹卷,更有两滩干涸已久的血迹,便连垂帘帷帐都溅染着大片暗褐色血渍。

他不急反笑,据此情形,显见先前入内搜寻的衙役来去匆匆,将程家主擒下后未及细细搜查,端是群蠢货!

行至书房角落,他抬脚轻跺地面的青砖,只听回音沉闷,显是砖下有隙,并未夯实。

他面露谑笑,抽出背上长剑,剑尖插入砖缝之中,用巧劲轻轻一撬,青砖离地,露出尺许见方的一块硬木。

掀开硬木,便见得下方有洞,赫然放着一个锦盒。

他弯下腰,正待将锦盒取出,却只听得屋外传来阵阵急促却又轻巧的脚步声,十余个玄衣少年排闼而入,手持造型特异的弯刀将他团团围在角落。

中年男子心下大骇,面上却不显分毫,眼角余光迅速瞟向敞开的窗户。

屋内虽是暗沉,但在清浅月光下,他的眼神并未逃过为首玄衣少年那对锐利的双眸。

“呵呵,想翻窗而逃么?”

为首之人正是羽林左监齐山,他领着一众羽林卫已潜伏多时,岂会让这贼人逃脱。

轻笑间,却见窗外显出几道身影,纷纷亮出精巧手弩,锐利的箭尖在月晖的映照下,闪着幽幽蓝光,显是淬过毒的。虽不是甚么剧毒,但乃是太子殿下亲自配置的,最壮实的耕牛中箭都会被顷刻麻翻,何况这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见状,忙是执剑护身,意图伺机出剑。

齐山却是不以为意,戏谑道:“你雷被不是自号淮南第一剑客么,还曾是淮南王刘安麾下那‘八公’之一。怎的?淮南王造反不成,反被永生圈禁宗正府,你却是换了主家么?”

中年男子浑身微颤,霎时便是醒悟,程方那老匹夫,招了,且是尽数招了!

“多说无益!”

他冷喝一声,手腕轻震,寒光凛冽的剑身在暗沉的夜色下划出一汪月华。

“华而不实!”

齐山口中鄙夷,应对端是不慢,只见他挥刀横削,身形却是不进反退,阴笑一声:“蠢驴!”

雷被大怒,正待举步追击,却见其余玄衣少年尽皆扬手,齐齐朝他掷出巴掌大的物件。

“暗器?”

雷被眼见那些物件破空而来,不及细想,便是挥舞软剑左削右挡。

噗~~

轻响连连,触及剑身的物件纷纷暴裂,原来皆是鼓囊囊的布包,迸出漫天粉末,在月光下肆意飞扬。

雷被暗道不好,忙屏息闭气,却仍是吸入不少粉尘,登时便觉阵阵晕眩袭来,双眼又是被粉尘迷住,端是又辣又疼,紧阖眼睑依旧止不住泪水横流。

“江湖草莽,匹夫之勇,可笑可怜!”

雷被只闻得一声鄙夷谑笑,随即颈侧重重挨了一记手刀,便是彻底昏死过去。

于此同时,南阳太守府的地牢内,程氏家主程方端是叫得凄惨。

廷尉右监季符看着刑凳上,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程方,头皮阵阵发麻,自先帝下旨废除肉刑,廷尉府就从未对犯人动过这等酷烈的刑罚。

尤是廷尉府统掌律法的订立和执行,他这廷尉右监非但自身不会知法犯法,更不会放任下属对犯人这般严刑逼供。

可此番动手的乃是位列九卿的堂堂中尉,凶名赫赫的蝰蛇张汤,他不敢管啊!

季符偷偷瞄了瞄身侧的御史中丞石建,心道你身负监察之则,历来弹劾公卿从不手软,倒是说句话啊。

岂料石建却是双目无神,魂游天外,宛若老僧入定,对眼前的一切尽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嗯,本官问完了,你等还有甚要他招认的?”

过得许久,中尉张汤方才将太子殿下传授的满清酷刑施展了小半,已是问无可问,接过辅丞书写的供状,略微翻阅过后,扭脸向季符和石建问道。

“……”

季符被他眼光一扫,脊背直冒冷汗,讪讪道:“中尉问得甚是周全,下官便不多此一举了。”

石建却是肃容道:“还请中尉准医官前来医治此人,下官必得带着活人回京复命,日后好与司马宏等南阳犯官一一当面对质。”

“无需担心,本官早为他备了最好的医官。”

张汤倒是不在意石建的语调生硬坚决,各司其职,各衷其事,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倒是那季符颇有些生嫩,他不由恶趣味的阴笑道:“本官不想让他死,便是将他的四肢的皮肉用刀子慢慢片个精光,他也是死不了的……”

说着再去瞧面前两人,石建仍旧面色沉寂,季符却是满脸苍白,血色褪尽。

张汤薄唇轻弯,本就阴骛的瘦削面庞衬着摇曳不明的灯火,显得愈发可怖。

只见他轻拍手上记着密密麻麻供状的帛书,复又出言问道:“这份供状,你廷尉府和御史府要是不要?”

季符颤着唇角正待答话,石建却是抢了先。

“陛下只命我御史府彻查南阳犯官舞弊之事,中尉只需将该给的犯人,该给的供状都交由下官带回御史府复命即可。”

语调依旧平淡,不扬不抑,不高不低,却分明意有所指。

季符胆子虽不大,脑子却灵醒,否则也做不上这廷尉右监的高位。

他自也听出了石建的言外之意,他独独着眼南阳之事,但凡涉及其他郡县,他不该管,更不敢管。

一郡太守,端是封疆大吏,没有陛下圣旨,轻动不得!

季符想到此节,也是阵阵后怕,心中更是懊悔。

怎的跟着中尉张汤到地牢来拷问程方这老匹夫,不经意间听到那么些骇人听闻的供词,如今想故作不知都是难了。

念及此处,他忙是出言应和石建,道:“我廷尉府亦只需可判定犯官罪行的供状即可。”

张汤见得二人识趣,满意的颌首道:“嗯,既是如此,待本官再细细将供状捋过,再誊写你等所需之处,让你等先行回京复命。”

石建正待再说些甚么,却闻得刑房外人声奔突,片刻便见一个玄衣少年疾步而入,向张汤躬身道:“禀中尉,末将幸不辱命,又擒到一名贼人,但瞧那模样,嘴巴应是严实得紧。还得烦中尉劳神,移步隔间刑室,以便连夜审问。”

“不劳神,不劳神!”

张汤勾唇轻笑,阴恻恻道:“本官精神得很,又甚是欣赏嘴巴严实的好汉,端是让人神清气爽,通体舒畅。这年节,过得畅快,想来今年定是个好年景!”

季符闻言,眼角余光扫过那昏死在刑凳上的程方,只觉两股战战,浑身发软。

所幸石建似是无意去看张汤刑询那新擒获的贼子,出言告退,季符忙也跟着告退,随着他出了地牢。

牢门外,季符仰头望月,享那寒风拂面,端觉人生无限美好,日后必得奉公守法,万不能落到蝰蛇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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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平准府司

程氏家主被缉拿归案虽是闹出不小动静,但对寻常百姓而言,无非多些街头巷尾的谈资,算不得甚么大事。

毕竟南阳本就盛产粮食,又居淮水上游,乃是中原粮食输往关中的转运之地,故而本地的粮商众多,少了个程氏,老百姓无非换个粮铺买米的事。

何况官仓近些时日还在低价出售去年陈粮,饿不死人的。

过得年节,真正的大事发生了。

南阳的盐价,彻底崩了!

过去的大半年,南阳盐价波动甚巨。

先是齐地盐商贩运来海盐,使得盐价从四百钱每石直接腰斩,变做两百钱每石。随后南阳各地的盐肆纷纷关闭,不再向百姓出售食盐,导致有价无市,盐价随即回升。

待得朝廷悍然出手整肃南阳官场后,不少中小盐商重开旗下盐肆,以八十钱每石出售海盐。北边河南郡的盐商更是悍然南下,大肆低价倾销,使得南阳盐价低至每石七十钱上下。

年节前夕,南阳最大的盐商曹氏为按期偿还累计万金的巨债,不得不将族中产业作价出售,尤是遍布南阳各地的曹家盐肆被尽皆卖出。

待得年节过后,这些盐肆再度开张,且尽皆张贴出布告。

其一,售盐,二十五钱每石!

其二,本店货源充足,可论斤零售,亦可大笔贩卖,绝无短缺之虞!

其三,今后所售盐价必是平稳,且永不高于粟米市价三成!

南阳百姓皆是哗然,这些盐肆的新东家莫不是疯了?

除非齐地盐商贩售给这些盐肆的海盐低于十五钱每石,否则连店里的伙计都养活不了!

可从濒海的齐地往内郡运送海盐,遥遥万余里,运费不算,损耗不算,煮海晒盐的成本还能不算么?

十五钱每石的进价?

总之,在百姓们看来,不是齐地盐商疯了,便是盐肆的东家疯了。

但不管是谁疯了,百姓们倒真真是乐疯了。

不到一年,盐价生生从过往的四百钱每石滑落到如今的二十五钱每石,且是从微苦发黄的矿盐换成莹白精纯的海盐,那谁特么还愁吃不起盐来?

即便喂牲口精料时,都可放肆的加海盐了啊!

盐肆的东家当然没疯,他们不但没疯,反而分外高兴。

因为长安公府已然传来天大喜讯,孔仅已然晋身为官!

孔氏继长安旁系的丞相长史孔理后,南阳本家亦有子弟得以步入中央官署,孔仅以弱冠之年,从待诏之士直接出任大农府平准令,秩俸六百石。

平准令乃是大汉朝廷新设的官位,以均天下郡国转贩,贵则卖之,贱则买之,贵贱相继归于京都,故命曰平准。

换后世的白话,就是运用政府的力量,主要是财政手段,管控全国各地的民生物资,稳定物价,平抑大幅波动,类似于新中国的宏观调控。

相对于仅限于调控各地粮价的常平仓官,平准令的职权范围显是大得多,几乎涉及所有的民生物资,直属大农令曹栾管辖,连大农丞和分管郡国事务的三大部丞都不得干涉其行使职权。

朝廷如此重用孔仅,南阳孔氏自是识时务,暗中探了大农丞东郭咸阳的口风,得知长安城有贵人发了话,今后大汉各地盐价,永不得超过主要粮价的三成!

那还有甚么好犹豫的?

买下曹氏旗下的盐肆,卖盐,放肆的卖,赔血本的卖!

曹氏是盐商世家,族中产业遍布大汉各地,盐肆尤多,可孔氏是铸币起家,库房里甚么都差,端是不差钱!

买买买!

卖卖卖!

风声传开,非但南阳周边郡县,便是大汉各地的盐价皆是应声滑落。

各地盐商,尤是中原郡县的盐商尽皆目眦欲裂,买凶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刘彻虽想打击不法盐商,让老百姓吃到便宜的食盐,但也不想让大汉的盐商尽皆家破人亡,更不想闹出大乱。

开春后,上得早朝,裁示完朝臣们的奏事,刘彻便宣了江都王刘非上殿。

刘非入得正殿,刚行完礼,便是挨了刘彻训斥。

只见刘彻疯狂甩锅,喝问道:“皇兄身为天家子,怎可放任皇室实业的管事行那等与民争利之事?”

刘非更是演技了得,满脸懊悔的躬身请罪道:“太子殿下教训得是,小王已命人将那胆大妄为的贱奴杖毙,还请殿下治臣御下不严之罪!”

刘彻颌首道:“如此说来,皇兄先前并不知晓属下倾销海盐之事?”

“殿下明鉴,我刘非身为皇子,向来持身以正,虽设立皇室实业,却只是想造桥修路,储备钱粮,为社稷略尽绵薄之力,为君父分忧,从不经手商贾算计。”

刘非挺起胸膛,端是大义凛然,言之凿凿:“殿下若是不信,可问问殿上众臣,何曾见小王操持商贾贱业?”

“……”

群臣闻言,皆是哑然无语,耳观鼻,鼻观心,权当没听到,任凭他们兄弟二人演双簧。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大汉朝最会操持商贾贱业的,就特么是你们兄弟俩!

刘彻却是不以为忤,继续道:“嗯,如此看来,皇兄却是受人蒙蔽。”

刘非打蛇随棍上:“正是如此,殿下明察秋毫!”

刘彻故作沉吟:“只是皇兄仍有不察之罪,这……”

刘非忙是道:“小王愿向国库缴纳千金,以赎此罪!”

依汉律,朝廷重臣和世家子弟可用钱财和奴婢赎免罪行,依据罪行轻重,可细分赎罪和赎刑两类。

赎免小罪,过后便不再另加问责;赎免重刑,则会被贬为庶人,永生不得再录用为官。

刘非要赎免这等不察之罪,莫说缴纳千金,有个十来金就足够了。

朝臣们心中感慨江都王端是财大气粗,又不免暗自腹诽,还说不操持商贾贱业,又如何能一掷千金?

“嗯,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兄此举大善,端是我刘氏宗亲的表率!”

刘彻毫不吝啬的赞赏道,复又望向危坐九卿之列的曹栾,“大农令以为这千金当如何使用,方能真正利国利民。”

曹栾忙是起身离席,趋步出列,躬身道:“回殿下,我大农府新设了平准司,以便平抑各地物价,江都王的赎罪金不妨调拨给新任的平准令孔仅,让他用以平抑盐价,如此最是合宜。”

“……”

朝臣们见状,哪还瞧不出来,曹栾也跟着太子和江都王套好了招式,专等着今日早朝演给他们看呢。

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装傻子谁不会呢?

大农府的属官纷纷出列,应和自家直属上官,其余各府司事不关己,也懒得跳出去自讨没趣。

“嗯,大农令言之有理。”

刘彻故作沉吟,复又道:“只是论起平抑盐价么,父皇爱民如子,定是舍不得治下百姓再如过往那般购买高价劣质的食盐,又是尽数减免了附加盐税,总归不得高于粟米市价的三成才是!”

曹栾迟疑道:“陛下仁德,只是去年秋收,粟米市价将将八十钱每石,若不高于其三成,盐价岂非不到三十钱,各地盐商没了赚头,怕是无法支撑旗下盐肆,朝廷又调集不出充裕人手……”

江都王刘非却突是出言打断道:“大农令无需担忧,本王为弥补下属的过失,已命皇室实业新任的总掌事通令旗下濒海盐场,向各地盐商以七钱每石的价钱出售海盐,他们只需老实贩运转卖,便能有三四倍的赚头,除去运费和损耗,也是足以维持的。”

曹栾虽早知此事,却仍不免由衷钦佩道:“江都王能舍弃偌大的收益,利国利民,真是天大的善举!”

刘非闻言,心下不由暗笑,依着太子老弟传授的新式晒盐法,煮海晒盐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七钱每石已是大有赚头。

若大汉各郡县的盐商都从皇室实业的盐场买入海盐,他光是想到那般美妙的景象,近些日子不知从梦里笑醒了几次。

刘彻颌首赞同道:“嗯,皇兄此举确是大善,只是切记不可再自行向各郡县贩运倾销,与民争利了。”

刘非忙是出言承诺:“太子殿下提醒的是,今后我皇室实业定会严守平准律法,每季向平准司上报,并即刻停止海盐贩运,唯有某地盐价高于粟米市价三成时,我皇室实业才会出动盐船贩运,以辅助平准司维持其平稳。”

朝臣们此时终是彻底看懂了,太子刘彻,甚或是汉帝刘启的用意。

无非就是结合大农府和皇室实业的力量,将各地盐价压到二十五钱每石。

正如诸多设有常平仓的郡县,即便近年皆是风调雨顺的丰收之年,粟米的市价一直维持在八十钱每石,从未出现粮价暴跌的乱象。

也得亏近年朝廷的岁入从区区五十亿钱暴增至过百亿,否则大农令曹栾也没那般大的底气应下此事。

平准司,这年节前夕新设的小小府司,此时看来,绝非皇帝和太子一时兴起啊,怕是筹划了许久的。

朝臣们此时才想起那新晋的平准令,不过弱冠之年的商贾之子,南阳孔仅。

不少人皆是暗自后悔,早知平准令的权柄如此之重,之前新设时,就该为自家子侄竭力争上一争。

恁的大意,看走了眼,真真失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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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陈氏阿娇

正月里,堂邑翁主陈氏阿娇行了笄礼。

馆陶公主倒是晓得些轻重,没央着太后老娘在宫里为自家女儿举办笄礼,而是选在皇亲苑的公主府里。

皇后王娡虽未亲临,却是赐了顶九翬四凤冠,以漆竹丝为圆匡,冒以翡翠,上饰翠翬九、金凤四,皆口衔珠滴。

这凤冠看似寻常,实则意味非凡。

能配此冠者,唯太子妃,亲王妃与诸位公主,阿娇只是区区翁主,皇后却是赐下这顶凤冠,还是在笄礼之时,可见是再度宣告世人,这太子妃的位置,必是她的。

翁主笄礼,自是三加笄、簪、冠。

馆陶公主为其生母,赐了枚描着金丝彩凤的发笄。

窦太后身为正宾,亲手替阿娇加笄,二加之时,更是随手取下自家发髻上的那枚简朴玄玉发簪,为她加簪。

在场的诸位王妃,公主,宗亲贵妇,世家夫人皆是惊呆了。

墨玉鲜有,玄玉更是鲜有。

玄者,黑中带赤也。

秦汉皆崇尚黑色,又因高祖刘邦自称赤帝子,故又辅以赤红,故以玄色为尊。

窦太后的这枚玄玉发簪,乃先帝亲赐,因其尚俭,故而此簪全无半分修饰,未雕龙,未刻凤,太后却是将之戴了十余载。

如今以此簪为阿娇二加,端是恩眷盛隆,意味深长。

身为赞者的阳信公主亦是不免愣怔,所幸她素来稳重,顷刻回过神来,继续礼赞。

窦太后这才将皇后王娡赐下的凤冠戴到面色潮红的阿娇头上。

受邀前来的女子皆是家世不凡,更有不少诸侯王妃特地不远千里,从封国赶来观礼,备下的贺礼自是价值不菲。

江都王妃杨氏先前还自忧心,唯恐江都王刘非嘱咐她备下的贺礼太重,盖了太后和皇后的风头,反倒落个僭越不恭的名头。

此时见得太后和皇后的赏赐,方才赞叹自家王爷真真算得准,莫说她备下的那套周身玉饰价值千金,便是万金,十万金,也断盖不过太后和皇后去!

那凤冠,那玄玉簪,可比数年前陛下的那道赐婚的旨意要重得多。

过得今日,谁还会将这陈氏阿娇当翁主看待,分明就是太子妃了。

即便尚未大婚,却还有哪个不长眼的亲王妃和公主敢让她躬身行礼?

莫不是想仔细瞧瞧头上那枚玄玉簪不成?

除了江都王妃,皇亲苑里住着的诸侯王妃亦是尽数备了厚礼,珠玉金银皆是论着箱子往公主府里抬,满满当当的塞在库房里,端是看得馆陶公主眉开眼笑。

尤是梁王妃,既是阿娇舅母,亦是太子皇婶,待得阿娇行过笄礼,便将一对鸡血赤玉龙凤镯戴到她的手腕上。

要雕出这么对浑实饱满的玉镯,那方鸡血赤玉怎么也得两拳大小,甚是罕见。光是这对镯子,价值便是不比江都王妃那套周身玉饰低。

长沙王妃陈婕见得这般情形,更是觉得自家贺礼拿不出手来,都怨自家王爷太过谨小慎微,诸多顾忌,备下的甚么破玩意?

陈婕向来直率,当即拉过赵王妃许氏,问她备了甚么礼。

赵王刘彭祖惯会谄媚讨好,见风使舵,深得诸皇子信赖,跟着他行事定是错不了的。

赵王妃也不隐瞒,将礼单的副本拿给她瞧。

陈婕细细估量一番,不多不少,将将五百金上下。

她已然心里有数,有些肉痛的摸了摸腰间悬着的琳琅佩,前些日子刚在那古奇贵妇坊定制的,足足花了三百金,算上先前的贺礼,恰好是够了。

念及于此,她便卸下那佩儿,待得阿娇近前谢礼,便是格外亲昵的替她系在腰带上。

如此种种,皆是套路,且不多提。

是夜,太子刘彻听得内侍李福回禀笄礼的盛况,不禁仰头长叹:“昔年孤王被封为太子之时,母后竟未大开筵席,邀些既有钱又好面子的老娘们前来道贺,真真失算,端是血亏啊!”

李福不由嘴角抽搐,心下暗自腹诽,那时您的储君之位能否坐稳都尚未可知,谁会巴巴贴上来给送礼?

翌日,刘彻下得早朝,特意去了椒房殿,向皇后王娡道:“母后,儿臣需与姑母和阿娇见上一见,愈快愈好。”

王娡疑惑道:“如此着急,可是出了甚么大事?”

刘彻肃容道:“现下虽是无事,但需得预先提点姑母,阿娇阿娇,切不可恃宠而骄!”

王娡微是愣怔,随即重重点头:“正是如此!”

皇后王娡办事向来利落,全无半分拖沓。

过得午时,馆陶公主和阿娇便是入了宫,在御花园的梅苑小阁见到了太子刘彻。

馆陶公主入得小阁,疑惑道:“咦?彻儿你怎的在此,皇后呢?”

刘彻出言打趣道:“怎的?姑母如今身家巨亿,便不想见侄儿了,过往可总是追着我讨要好处的。”

馆陶公主翻了翻白眼:“说得甚么话,都是自家人。”

说完,又扭脸冲她身后的阿娇道:“装甚么娇羞,往日可不是骑马行猎,飞鹰斗狗,端是闹腾得紧,可从未见你这般怯生生的模样。”

“……”

阿娇被自家老娘当着刘彻的面揭了短,不由又羞又恼,扯着馆陶公主的狐裘,跺了跺脚,只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

“别拽,快放手!”

馆陶公主却是急了,这是新入手的火狐裘,千金难求的好皮毛,瞧着阿娇手里拽下的绒毛,可心疼死她了。

“呵呵,我也常听二姊提起,说阿娇性情爽朗,与她甚是投缘。”

刘彻笑着招呼母女二人落座,便是打量其阿娇来。

阿娇因已及笄,本是后垂分髾的垂挂髻,如今散发尽皆盘起,如墨青丝绾成小巧发髻,以簪插定。

阁内的炭盆燃得旺,甚是暖和,她落座后,便是解下貂皮围脖,露出那纤长的颈脖,在那羞红的俏脸托衬,愈发显出那白皙如玉的肤质。

端是个美人胚子!

刘彻虽不是甚么萝莉控,但好歹是自己将来的媳妇儿,长得养眼还是很重要的。

至于脾性么?

直率本就不坏,莽撞娇纵也并非不可调教,便连周亚夫这样的暴脾气,如今不也被治得服服贴贴的?

尤是对于刘彻这个穿越者,只觉女汉子也没甚么不好的,就怕遇着白莲花,甚或美女蛇,那才是真真要了亲命。

朝堂上刀光剑影,下朝后还得时刻提防枕边之人,那种日子,想着都累,哪里是人过的?

正如刘彻的姨母王兒姁,亦是和阿娇一般憨直率性,无非少了几分娇纵罢了。

偏生汉帝刘启近年愈发宠爱王兒姁,看她短短数年竟连续诞下四个皇子,其他嫔妃却再无所出,就知她有多得刘启欢心,若不算上皇后王娡,说是专宠王兒姁一人都不为过。

可见男人经的事多了,就是怕累。

尤是终日算计着臣子,又终日忧心被臣子算计的帝皇,多是想找个没甚么城府的傻女人,终日跟着她傻乐,才是极好的。

“彻儿……”

馆陶公主见刘彻失神不语,不由提高了几分声调:“太子殿下!”

刘彻回过神来,轻笑道:“嗯,姑母还是唤我彻儿吧,反正此处也无外人。”

馆陶公主臻首轻点,复又问道:“今日皇后宣我们入宫,却未露面,是你的主意?”

“正是侄儿想见姑母和阿娇。”

刘彻颌首,复又取出一副刚裱好的字,用的是纸坊最好的硬纸,递给她:“今日下得早朝,向太傅求了副字,想转赠姑母。”

馆陶公主满脸疑惑的接了过去,放在案几上缓缓摊开,却见上书两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莫教浮华遮望眼,风物长宜放眼量。

馆陶公主出生时,窦太后还是区区美人,又是出身卑微,故而她并未受过甚么良好教育,虽能识字,却若连成词赋,她多是难以玩味出个中意味。

倒是阿娇凑过小脑袋来,满是好奇的看了看,剪水双眸中闪过一丝似懂非懂的迷茫,偷偷抬眸瞄了瞄刘彻。

刘彻的眼睛尖得很,心下颇是满意,这小萝莉憨归憨,莽归莽,倒并非真是个蠢的。

他明知故问的打趣道:“姑母可瞧出个中奥妙了?”

馆陶公主扭脸瞪他:“懂个甚?你这是故意看姑母笑话不成?”

“诶!”

刘彻无奈的摇摇头:“阿娇的笄礼,姑母收了不少重礼,长安城都快传遍了,姑母打算如何应对?”

馆陶公主皱眉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刘彻也不再绕弯子,坦言道:“依着侄儿的意思,姑母留些尤为贵重的奇珍异宝便好,其余的金银珠玉尽数献出。”

馆陶公主豁然起身,恼怒道:“献出?献给谁?”

刘彻目光淡然,缓缓道:“献给皇祖母,并央皇祖母以此赀财,在长乐宫之南,太学之北,划出一地,兴办女学!”

“女学?”

馆陶公主不由愣怔,疑惑道。

汉初虽不似后世皇朝般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荒诞说法,但贵族女子所受的教育是零散的,不成系统的,多由关系亲密的女性长辈言传身教。唯有宗室之女在出嫁前的三个月,宗正府会派遣女官对其进行教导,类似于后世的短期培训。

“不错,我大汉立朝数十载,女范虽肃,女学多疏,需得兴办女学,多取长安贵女,教以妇德、妇言、妇功、妇容。”

刘彻重重点头,复又意有所指道:“阿娇当做表率,先入女学,且需刻苦求学,以为贵女典范,日后才好……”

见得馆陶公主目光迟疑,阿娇却是眸光熠熠,想来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刘彻心中愈发满意,当即不加掩饰道:“姑母,你当知晓,日后孤王能给你和阿娇的……只会比你今日献出的……更多!”

馆陶公主微微一颤,沉声应道:“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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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谋算诸越

未央宫的宣室内,汉帝刘启阅过中尉张汤遣人千里加急送来的密报,狭长的凤眸中寒光凛冽。

他默然不语,将密报递给身侧的太子刘彻。

刘彻接过后,草草扫了一遍,已是了然。

洋洋洒洒数千字的密报,通篇的关键处,却尽皆涉及一人。

刘驹!

吴楚之乱的反王刘濞膝下有两个嫡子,长子刘贤和次子刘驹。

文帝朝时,吴国太子刘贤入京,因其个性轻佻剽悍,又颇为骄矜,在与皇太子刘启博弈时,举止颇为不恭,言语亦多有挑衅。

刘启看似温和仁厚,实则阴戾凶狠,随手就抡起棋盘朝刘贤的脑袋上砸,终是失手将他打死,只得派人将其遗体送回吴国安葬。

吴王刘濞端是个枭雄,硬生生忍下杀子之仇,另立嫡次子刘驹为吴国太子。

刘启即位后,吴王刘濞就以不满朝廷削藩为由,联合中原其余六大诸侯国,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悍然造反,引发了吴楚七国之乱。

吴楚之乱时,吴王刘濞曾勾结大汉东南的东瓯国,暗中结为盟友。

在丹徒惨遭兵败后,刘濞便投奔了东瓯国。

汉帝刘启闻讯,即刻派遣密使游说东瓯王欧贞复。

东瓯王畏惧汉廷赫赫兵威,便派出其弟将军夷鸟将军欧贞鸣,趁劳军之际杀了刘濞,以此将功折罪。

汉帝刘启自是大为满意,便将欧贞复封为彭泽王,欧贞鸣封为平都王,位同刘姓诸侯王。

不曾想,吴楚之乱平定后的第八个年头,竟得到吴太子刘驹未死的消息。

他非但未死,还投奔了闽越国,成了闽越王驺郢的座上宾。

“刘驹竟能豢养如此众多的水匪?”

刘彻真是被密报所述之事惊到了,颇觉不可思议。

后世的史籍的确是记载过刘驹投奔闽越国的事,最后还导致汉武帝即位后,派出水师征讨闽越国,但皆是一笔带过,算不得甚么大事。

然而根据中尉张汤从雷被处拷问到的情报,那特么是近百座水匪寨子,万余水匪,端是遍布江淮中下游沿岸的诸多郡县!

就算有闽越王出钱出粮,可那些郡县的太守和县令都特么是吃屎的么?

要说没有封疆大吏和世家大族为刘驹豢养的水匪打掩护,那真特么是自欺欺人了!

刘彻沉吟片刻,缓声道:“父皇,可还记得前年出兵征讨匈奴时,私放羌人入关的那些南方将领?”

汉帝刘启显也早将二者联系到一处,冷声道:“如此也好,正好一并彻查清楚,尽数将之夷灭。”

刘彻微微颌首,复又问道:“那依父皇看,闽越国当如何处置?”

汉帝不答反问:“依你看呢?”

刘彻皱着眉头,犹豫道:“若能不动兵戈,还是缓缓图之的好,毕竟系出同源,不便像对付匈奴和羌人那般斩尽杀绝。”

“嗯?”

汉帝不由愣怔,疑惑道:“甚么系出同源?与何人系出同源?”

“……”

刘彻生生噎住,讪讪道:“百越部族虽地处边陲,但自古也属华夏子民,尤是先秦之时,中原战乱不休,百姓多有逃往百越之地逃难避祸者,繁衍至今,与我汉人可不是系出同源么?”

汉初的疆域不算大,至少还没有秦朝辽阔。故而皇帝老爹还没完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大一统,更没形成甚么华夏民族,炎黄子孙的概念。

可他刘彻不同啊!

他前世的初恋女友可是地地道道的南方妹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小家碧玉,这要是出兵血洗百越,那特么对得起正在看的广大光棍宅男么?

何况从后世的角度,百越各族尤其是东越和闽越部族,也属汉族的主要先民,在新中国,哪个国人敢百分之百确认自己体内没有百越部族的血脉?

没长那金发碧眼,还真把自己当香蕉?

“嗯,听着倒是有几分道理。”

汉帝刘启拈着胡须,半阖着眼睑,复又问道:“依你之见,闽越国和那刘驹该如何处置?”

刘彻细细思量半晌,方才答道:“刘驹的性命倒可先留着,先彻查出通敌叛国的官员和世族,再出兵清剿水匪,至于闽越国……”

他顿了顿,复又道:“想要对付闽越国,得先想办法彻底分化诸越,再逐一并吞。”

汉帝刘启颌首认同道:“言之有理!”

刘彻所谓的诸越,并非百越部族,而是特指东越,闽越和南越这三大地域。

东瓯国位于东越,国都瓯城;

闽越国位于闽越,国都东冶;

南越国则占据南粤,西瓯,交趾,国都番禺。

其中南越国实力最强,因秦朝早在岭南之地设有郡县,故而南越百姓多为秦朝遗民。

其国主南越王赵佗已过鲐背之年,足有九十三岁,本为秦朝将领,后趁着秦末大乱,起兵割据岭南。

大汉立朝后,高祖刘邦派遣大夫陆贾出使南越,说服赵佗接受高祖赐下的南越王印绶,臣服朝廷,成为大汉藩属国。

待得吕后临朝,发布禁令,禁止汉商向南越国出售铁器和粮草。赵佗随即发兵攻打长沙国,并在攻占长沙国的边境数县后撤回,并称帝自立,号“南越武帝”。

吕后死后,汉文帝刘恒即位,再度派遣陆贾出使南越,成功说服赵佗去除帝号归复汉朝。

直到刘启即位,赵佗依旧称臣,每年在春秋两季皆会派遣使臣到长安朝见汉帝刘启。

然在南越国内,他仍以皇帝自号,对朝廷的诏令向来是虚应了事,甚至阳奉阴违。

“所谓老而不死是为贼,南越那赵佗可不好对付啊!”

汉帝刘启一想到赵佗就脑仁疼,颓那老贼割据南越六十余载,端是将南越国经营得如铜墙铁壁般,当真针扎不进,水泼不入。

刘彻出言道:“南越先是不急,王八也有寿终时,赵佗再蹦跶不了几年的。”

刘启皱眉道:“依你的意思,是要等赵佗死后,方才谋划南越?”

“并非如此,唯有赵佗将死未死,缠绵病榻时,才是最佳时机……”

刘彻摇摇头,复又阴笑道:“毕竟他活得太久,儿孙众多,但儿子大多都先他而去,便连孙子辈的都已年老,在他弥留之际,那满堂的子子孙孙定会抢着继承王位,南越国势必会乱上一阵子。

届时朝廷只要找准时机,暗中调遣兵马,挥师南下,南越国必是难以抵挡。”

“不错,不错!”

刘启眸光熠熠,认同道:“既是如此,得尽早往南越国加派细作,时刻探听那老贼的好赖,免得到时错失良机!”

刘彻看着皇帝老爹满脸兴奋的模样,真真不想打击他。

按着史籍记载,您老人家可没活过那赵佗,虽说这辈子吃了不少药膳,平日又好生调养,但就凭您这身子骨,即便能活到出兵征伐南越国之时,怕也早已禅位于我,自个做了太上皇,每日只能潜心修养了。

刘彻无奈的摇头道;“南越国真不用操之过急,至于闽越国和东瓯国,倒可以开始谋划了。”

刘启剑眉微扬,忙是出言询问道:“哦,莫不是你已有了甚么计较?”

刘彻眯了眯眼,意有所指道:“儿臣以为,自古国破家亡者,多因兄弟阋于墙,而不能外御其侮……”

“你是说东瓯国的欧贞复和欧贞鸣?”

刘启精于算计,自是闻弦知意。

吴楚之乱平定后,他之所以将东瓯王欧贞复封为彭泽王,夷鸟将军欧贞鸣封为平都王,两者皆为诸侯王,便是存了几分挑拨诱导的心思。

只可惜闽越国实力向来较东瓯国强大,又颇为不甘臣服大汉朝廷,时刻对东瓯国虎视眈眈。

故而欧氏兄弟二人虽彼此戒备,却并未彻底撕破脸,唯恐因内讧引发大乱,让闽越国趁虚而入,灭了东瓯国。

刘彻阴笑道:“非但是东瓯国的欧氏兄弟,父皇莫要忘了,闽越王驺郢可也有个文武双全的王弟呢。”

汉帝刘启眸光一亮:“你是说……驺馀善?”

“正是此人,儿臣尝听闻,前任闽越王生前最是疼爱幼子驺馀善,屡屡向臣属夸赞,言称此子深肖于他,日后必是一代贤主。”

刘彻笑着耸了耸肩,似乎华夏的皇帝称赞膝下爱子时,多会加句“深肖朕躬”,就是“这儿子很像老子我”的意思,也许这便是对血脉延续的美好期待吧。

貌似皇帝老爹也对自己说过这句话的。

可刘彻自觉除了几分无耻很有皇帝老爹的风范,其他旁的真是天差地远,一个虎背熊腰的病秧子,一个身材欣长的翩翩美少年,哪里像呢?

皇帝老爹真真想太多了!

汉帝刘启哪里晓得他那不孝子的心思,颓自道:“嗯,朕也曾耳闻,若非当年闽越王染了恶疾,猝然暴毙,而那驺馀善又值年幼,这王位想来不会落在驺郢头上。”

“正是如此,如今驺馀善已然长大成人,又颇是勇武,驺郢怕是不免对他生出几分忌惮?”

刘彻故作沉吟道,其实他心里早已有数,根据史书记载,驺馀善本就一直觊觎闽越的王位,最终果是弑兄夺位,臣服了大汉朝廷。

刘启颌首认同,复又问道:“嗯,如此说来,你是想派人离间他们兄弟二人?”

“呵呵,岂止驺氏兄弟,父皇可莫要忘了欧氏兄弟。”

刘彻勾起嘴角,分外阴险的笑道:“两对兄弟,四条恶犬,真若斗将起来,岂非一场好戏?”

刘启自是会意,笑问道:“皇儿打算派何人前往?”

“太子中庶子,张骞!”

刘彻毫不迟疑的脱口而出,复又道:“无需朝廷遣使,儿臣会命羽林卫随行,至于离间之事,凭张骞一人,足以!”

刘启沉吟半晌,方才沉声道:“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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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贵女登门

随着近年长安城周边的作坊大量落成,数以万计的新移民不断从周边郡县涌入京畿三辅之地,尤是长安城,不算驻守的大汉将士,光是居民已接近三十万。

长安城东北阙的闾里早已人满为患,如今莫说买宅邸,外地人即便想花钱暂时租住,都难寻到闲置的空宅。

在重农抑商的大汉朝,尤是在天子脚下的长安城,再豪富的商贾若无旁的背景,也断断住不到北阙甲第去,还得老老实实的跟着寻常百姓挤在东北阙的闾里。

故而这闾里也有高低之分的,有道是“城中的闾,城郊的里”,城里住不下,便在城外住,挨着城墙是越近越好啊。

总归长安城很快便要扩建,以后这外城墙也就成了内城墙,中尉府也懒得管,现如今匈奴人连长城边塞都攻不破,更别说打倒这长安城外了。

至于平民会造反作乱?

不存在的!

自打张汤那条蝰蛇入主中尉府,偌大的长安城便彻底没了老鼠,不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总之是鲜少遇见偷鸡摸狗的小贼了。

城里的百余条闾巷之中,以西四巷三十二闾为上等宅邸,堪称寸土寸金,原因无他,就是靠近未央宫的西墙。

每日紫气东来时,能沾不少真龙之气,端是令闾巷里的居民神清气爽,精神百倍,恁是美得很!

王婶亦是深以为然。

她去年本盘算着花个六七万钱,在原本住着的东四巷附近买个三进的大宅院,也好就近孝敬刚随着大哥搬来长安居住的爹娘。

可后来狗蛋在田氏私学听闻同窗的家中有套西四巷的宅子要卖,回到家中与王婶一说,她当时险些没乐疯了。

不就区区十万钱么?

买!

隔日便匆匆付了钱,拿着房契到府衙登了册籍。

二进的小宅邸,比原本住着的那套宅院还小,且少了个大院落,可这好歹是在西四巷啊!

跟大汉天子比邻而居,可了得么?

且大哥到长安城寻差事,又带着爹娘,嫂子和侄儿侄女,没个落脚的地方可不成,索性就在那套宅院暂且住着便是。

如今夫妇二人的月例加起来能有个五六千钱,到得年末还有那甚么年终奖,哪还能跟自家兄嫂计较,何况还有爹娘呢。

虽住到这西四巷,王婶好歹是苦出身,精细人,没像隔壁邻里般买个丫鬟打扫宅院,依旧是自个收拾。

所幸田氏商团有个好东家,说甚么要人性化管理,让手下的掌事和管事们似官家那般休沐,每月可有五个沐日。

今日恰好赶上她休沐,早早送了王老实父子出门,随即抡起袖子,想着要将屋里屋外打扫干净。

便在这时,忽听得门外阵阵马蹄踏地声,且愈来愈近,却又渐渐没了声响。

王婶抬头望向半掩着的院门,只见得数名腰悬长剑的侍卫推门而入。

她惊骇莫名,颤着双唇正待发话,却又见那些侍卫只是目光清冷的环视院落,仿似压根没看到她般,便是站到门边,微微躬身,显是在迎候。

王婶愈发愕然,心道莫不是有哪位贵人瞧上咱这院落不成?

她倒不觉自家会犯甚么天大的罪过,值得这些轻甲覆袄的侍卫前来拿人。好歹也在田氏商团做了年余的管事,寻常的兵卒可没这般架势。

果不其然,只见一位身着大红猎装的娇俏少女迈入门来,不待王婶看清她的长相,便是冲着门外催促道:“不是早就想来瞧瞧么,今日带你来了,却又怎的磨磨蹭蹭的?”

半晌,无人应答。

“阿娇,给本宫将她踹进来!”

猎装少女显是恼了,咬牙道:“本宫既是赛马输了你,必得言而有信,今日你是想见得见,不想见也得见!”

本宫?

王婶听到这两个字,只觉耳边惊雷乍起,轰隆作响。

瞧着少女的年岁,定非宫里的娘娘,那敢自称本宫的,可不得是公主么?

她真真是懵了,犹豫着是否该上前见礼,却又不晓得该怎么行礼,要行跪地叩拜的大礼么?

便在此时,又见两个少女推搡着进得院门,显是那叫阿娇的少女没按着公主的吩咐,真将人踹进门来,而是半推半拽的把人弄了进门。

“呶,是她么?”

公主冲愣在院里的王婶扬了扬脑袋,问那被拽进来的少女。

那少女不再推拒,垂着脑袋瞄了王婶一眼,便是臻首轻点。

“那便好,给你半刻时辰,叙完旧再随本宫去趟猎苑,比比箭术!”

公主没好气的说着,颓自拉着那阿娇便要迈出院门,复又对侍卫道:“给本宫好生看着,若她想跑,便打断她的双腿!”

“……”

出人意料的,那些侍卫没有应诺,全当着没听到似的。

“哼!”

公主倒也没为难他们,冷哼一声,她晓得这些郎卫眼里只有自家的太子弟弟,哪会听她的吩咐?

所幸太子只让郎卫保护好这卑禾侯府的小姐,倒是没刻意拘着楋跋子,否则堂堂的南宫公主今日还真要失信于人了。

“记得,只等你半刻时辰!”

南宫公主复又冲楋跋子甩了脸子,便颓自拉着阿娇出去。

“婶子。”

楋跋子垂着脑袋,慢慢挪到王婶跟前,低声唤道。

“你是……楋跋子?”

王婶端是又惊又喜,去年她在家过完年节,开春再去养殖场上工时,便是不见了楋跋子的身影,她曾特意询问过总掌事,但总掌事却讳莫如深,吩咐她莫再过问。

王婶虽颇有些不甘,却也不敢深究,能让总掌事都不敢提及的贵人,那断断不是她能开罪得起的,甚至会祸及家人。

她虽对楋跋子有几分怜惜,但与家人相比,孰轻孰重,她还拎得清。

故而王婶也只是暗自伤心些时日,终是彻底放下,不再惦记着那乖巧的羌人女娃。

岂料今日竟能再次见到,且还是被那位公主领来的。

虽说那公主的言行有些娇纵,对楋跋子的语气更显蛮横,但王婶却是惯会看人的,瞧那公主的作态,其实心地算不得坏的,就是嘴上不饶人罢了。

“婶子过得可好?”

楋跋子依旧垂着头,小手抓着王婶的袖口,哽咽道。

“好……好着呢。”

王婶听到这带着轻泣的鼻音,只觉又回到了那日领着她到东市喝豆浆的时候,正要抬手如过往那般摸摸她的小脑袋,却是随即愣怔,悬着的手再也放不下去。

如今那小脑袋上,再不是自己替她梳的总角,而是贵女多梳的垂挂髻,后垂的分髾上,戴着描金纹银的碧玉簪,再摸不得了。

王婶心中暗暗微叹,当初她便瞧出楋跋子不似寻常羌人女奴,果不其然,竟是识得大汉公主的,还能与之赛马射箭,可见当初这女娃娃心底着实藏着不少事。

她笑着劝道:“可莫要哭,女娃的泪珠子便是金豆子,掉地上可捡不回来。这般金贵的东西若不好生留着,日后可没人敢娶你。”

“婶子又来笑话我。”

楋跋子显已被王婶这般调笑过多次,不由抬起头,破涕为笑,梨花带雨的小脸满是不依道。

王婶从怀里掏出一方尚带着余温的锦帕,轻轻替她拭去眼角盈着的泪水,好奇道:“楋跋子,你怎会识得公……这等贵女的?”

“我见到阿爸……阿父了,如今阿父是大汉的卑禾侯。”

楋跋子毫不隐瞒的坦言道,确实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太子殿下虽派宫中郎卫跟着她,却只为护她周全,并未管束过她的言行,任由她住在北阙甲第的卑禾侯府,且寻了不少丫鬟仆役好生伺候着,金银珠玉,绫罗绸缎,美味佳肴,样样不缺。

“只要不离长安,不与旁的羌人接触即可。”

太子殿下曾对她如是说。

“那你岂不是成了侯府小姐?”

王婶不由愕然,复又笑着打趣道:“那婶子见了你,可不得行个大礼?”

“婶子……”

楋跋子拽着她的袖口,跺了跺脚,娇嗔道:“婶子若再笑话我,我便……”

两人正自说着,便听得院门外传来满是不耐的嚷嚷声:“楋跋子,时辰到了,快给本宫滚出来!”

“婶子,我先走了,待我赢了她,再来看你!”

楋跋子只得向王婶告辞,随即撅起小嘴,鼓着腮帮子,便要离去。

“楋跋子……”

王婶忙拉着她,犹豫着低声嘱咐道:“那贵女的脾气……你可得让着些才好。”

楋跋子自能体会王婶言语中的关心和维护,顿觉心中暖暖的,当初在养殖场时,王婶便是唯一真心待她好的。

她摸摸微酸的鼻尖,尽力用笑容掩住心绪:“嘻嘻,婶子可就想岔了,我若是让着她,她才真真会恼了。”

楋跋子顿了顿,复又狡黠的眨了眨眼道:“她虽是要强,但内里却是个软的。”

王婶倒是明白她的意思,自己少小时亦有数个玩得要好的小姐妹,看着打打闹闹,不时还会大吵一架,但感情实是深的,虽已多年未见,却依旧会时常忆起她们。

“那便快去吧,莫让贵女等急了。”

王婶笑着将楋跋子送出院门,看她轻巧利落的翻身上马,领着一众侍卫,与两位贵女纵马而去。

王婶目送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莫名有些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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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改装战船

大汉铁血尚武,关中又是民风剽悍,故而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王公贵族,抑或是平民百姓,都酷爱骑马射猎,将之视为娱乐,彼此竞技颇是寻常。

正值初春,若依往常惯例,皇帝和群臣本应准备前往上林苑进行春狩,但因汉帝刘启近年来顽疾难愈,故而暂时停了春狩。

皇帝不去春狩,但宫中嫔妃可受不得闷,在深宫内苑里住着,不寻些乐子可得怎么熬?

嫔妃出宫不易,又想骑马行猎,便是在沧池之侧设了猎苑,在林里放养些野兔,山雉之类的飞禽走兽,权当让她们射猎取乐。

沧池位于未央宫的西南侧,南邻南宫墙,距西宫墙亦是不远。

沧池水由城外泬水从章城门引入,过宫内明渠,渠水由西向东注入沧池,然后又从沧池北部流出,经前殿和椒房殿的西侧,由南向北流出未央宫。

因沧池猎苑在未央宫内,故而也不是甚么人都能轻易来的。

南宫公主本是不喜这猎苑,只觉射猎些小兽没甚么意思,平日多是在城西太液池畔的林苑行猎。

然太子刘彻不许楋跋子离开长安城,南宫公主虽是身为阿姊,却端是不敢逆了他的严令,也只得领着阿娇和楋跋子来这猎苑。

她本以为到得猎苑,便可放开手脚,与楋跋子好好比试,以雪昨日赛马的惨败之耻,岂料却是撞上了整个大汉最怕见到之人。

皇帝老子!

“儿臣见过父皇!”

南宫公主虽怕见到汉帝刘启,却也不敢扭头就跑啊,只得装出乖巧模样,怯生生的挪步近前,见了礼。

身后的阿娇和楋跋子也赶忙紧随其后,跟着行礼。

汉帝刘启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

看着南宫一身大红猎装,在朝阳的映照下,衬着那张与皇后王娡像了六七分的俏脸红扑扑的,他不禁摇头叹气道:“这模样倒是像你母后,偏生脾性似足了你那姨母,端是惫懒无赖,终日闹腾得紧,也不知多学学阳信。”

南宫公主甚是无语,心道父皇偏疼弟弟刘彻也就罢了,毕竟那是日后托付社稷的儿子,却对长姊也是宠爱有加,唯独对她这嫡次女甚是不待见。

她向来憨蛮,不禁撅了嘴,扯着刘启的袍袖,不加掩饰的抱怨道:“都是一母所出,父皇怎的就那么偏心?”

汉帝刘启剑眉微扬,谑笑道:“朕可不是偏心么?若换了旁的皇子公主,敢如你这般骄纵,早就押往宗正府,好好吃顿祖宗家法!”

“……”

南宫公主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心知这话头可不能再继续下去,明眸提溜乱转,瞧见皇帝老子身后站着的太子弟弟,忙是故作讶异的出言问道:“咦,太子殿下怎的也在?不用上朝么?”

“今日休沐,皇姊不知么?”

刘彻何等机智,岂会让她轻易借他转移话头,复又道:“那皇姊怎的知晓西四巷那王氏今日无需上工,领着卑禾侯府的小姐早早登门?”

“……”

南宫公主再度哑然,心道自家这弟弟真真妖孽,半个多时辰前的事儿,都知晓的一清二楚,这得在城中布下多少耳目眼线?

她却不知,此时卑禾候瓦素各已在安夷将军公孙歂的协助和督促下,重新在西域站稳脚跟,且实力愈发壮大。

朝廷正准备在关外数百里的焉支山北兴建一座雄城,彻底切断匈奴与西羌各部族的往来,并以此扼守河西通往西域的狭长走廊。

值此关键之时,依靠卑禾候瓦素各分裂西羌诸部,使得羌人无暇出兵干扰朝廷的筑城计划,乃是上上之策。

故而瓦素各的独女楋跋子就愈发重要,毕竟是瓦素各子嗣艰难,年近五旬却唯有这么个女儿,自是尤为珍爱。

若非如此,当初他也不至一心为女复仇,彻底葬送了偌大的卑禾部族。

近日来,刘彻已命麾下侍卫对楋跋子严加看护,故此南宫公主领她去见那王氏之事,也被迅速呈报于他知晓。

刘彻倒从未想要禁制楋跋子与旁人接触,只要不闹出乱子便好。

“太子殿下……我不是……”

楋跋子却不知他的想法,闻言不由心焦,唯恐为王婶一家招来祸事,急着趋步近前,想要出言解释。

刘彻笑着摆摆手:“无妨,你平日尽管随意行事,在长安城内大可来去自由,只需记得当日的承诺即可。”

楋跋子忙是应道:“楋跋子牢牢急着,绝不离长安城半步,更不会与旁的羌人有来往。”

“嗯,那便好。”

刘彻颌首道,复又瞧了瞧阿娇,倒是没对她说甚么,毕竟可不能把皇帝老爹晾在一边不管。

他转身面前汉帝刘启,出言询问道:“父皇,是否便去验看那战船的模型?”

“模型?甚么好物件?”

汉帝刘启不待发话,南宫公主已是满脸好奇的问道,声音端是脆亮,蕴着浓浓的期待。

她知道自家太子弟弟自幼就爱摆弄些精巧新奇的玩意,平日没少缠着他讨要,这甚么模型若是好物件,可得讹回府去。

“你也想看?”

汉帝刘启显然并非表面上那般不待见自家嫡次女,见她抢先插话,非但不恼,反是笑着问道。

南宫公主忙是连连点着小脑袋,似那啄米的小鸡。

刘启抬手按住她的脑袋,偌大的手掌楞是覆住她发髻后的脑勺儿,半推半拎的撴着她,转身朝沧池的池畔走:“那便随朕去瞧瞧。”

“父皇!”

南宫公主鼓着腮帮子,却又不敢动手拨开那龙爪,不免怨声连连。

刘启却是毫不理会,自顾自的走着。

“你们也都同去吧。”

刘彻看阿娇眼中亦是满满期盼之色,不由轻笑道,亦是领着她和楋跋子往池畔行去。

到得池畔,便见一群人已是早早候着。

领头拜见的乃是横海将军荀世,所谓“横海”,即为横行海上之意。

大汉自立朝,每岁立秋之后即行课试,以选拔楼船、轻车等武官晋用,楼船即是官职,亦是对战船的统称。

横海将军,便是统辖诸多楼船将官的主掌仆射,虽属杂号将军,品阶却是不低,位居诸营校尉之上。

落后荀世半步的乃是太子詹事陈煌,拜见过后,便是领着皇帝和太子等人入得水榭。

这水榭从驳岸突出,以立柱架于水上,汉帝刘启凭栏而立,细细看着池面尚未离岸的数艘奇特战船,正是太子所谓的模型。

早在春秋末年,楚、越和齐等国,已建立了舟师;到得战国时期,秦国为了东出巴蜀之地,沿流而下直取楚国,更是拥有万艘轻舟快船,操舟之兵数以万计。

大汉立朝后,各郡县虽有不少舟兵,但真正的水师唯有三处,西汉中,南豫章,东琅邪。

巴郡虽临大江,但因河道险峻,水流湍急,难行大船,只有轻舟快船,故而不设水师。

汉军虽将战船统称为楼船,却可分作六大类,是为大翼、中翼、小翼、楼船、突冒和桥船。

大中小三翼皆为战船,其中大翼数量最多,长逾七丈,宽丈余;

楼船建楼三重,列女墙,战格、树幡帜,开驾窗矛穴,置抛车、垒石、铁斗,状如城垒,将帅居之,以旗号指挥其余战船;

突冒船首高翘,配以金铁,用以迎击冲撞敌船;

桥船用以接舷及运载骑兵之用。

故而大汉的水师战法,多是先靠弓弩射击,进而冲撞,最后派水兵接舷,冲上敌船甲板,格斗夺船。

前些日子,南阳水匪案爆发后,复又牵扯出刘驹及闽越国,汉帝刘启不免开始重新重视起往常忽略的水师,便想命横海将军荀世尽速前往汉中的水师驻地,加紧操演练兵。

太子刘彻却是出言制止,建议暂且缓行。

刘彻以为,大汉水师的战法太过落伍了,尤是当他已能制造出燃烧管和高爆炸药,若再像过去那般打肉搏战,那真是蠢到家了。

在这个年代,敌船都是木质的,几发装着高爆炸药的中空弩箭射过去,哪有不沉的道理?

即便在河道狭窄处,为避免敌方沉船阻塞水道,仍需采取接舷战,但也能先往敌船甲板投掷燃烧管,在登船前让敌方水兵承受巨大的伤亡。

故而刘彻让皇帝老爹且等上些时日,先让他改装出几艘战船模型,试试效果。

至于后世皇朝那些赫赫有名的战船,还是先别妄想了。

造船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光有图纸就行么?

防腐防火的涂料,制造庞大龙骨的工艺,乃至足够坚固的铆钉和缆绳,哪个不是需要钻研多年的系统工程?

新中国当年早已买到瓦良格航母的图纸,却还非要耗费巨资将空船壳运回国内,真当那是钱多烧的么?

刘彻现下能做的,就是改装,改装,再改装!

在大汉现有战船上加装新武器,并逐步推动水师战法的变革。

沧池内虽没有战船,却有不少游船画舫,供皇帝和嫔妃游湖之用,不少船只并不比楼船小,造型也颇为相似,无非船侧不设女墙和战格,换做门窗和围栏。

刘彻寻来数艘大小不一的游船,让工匠在其上架设桅杆和风帆,同时用硬木板将三重楼的侧面尽数遮严实,每层只留若干可从内里开合的大舷窗。

他又命羽林卫往船上安装了小型城弩,每个舷窗内一具,前甲板两具,后甲板一具,端是有了几分船坚炮利的架势。

汉帝刘启看着沧池岸边那些造型新奇独特的战船,饶有趣味的问道:“彻儿,你造的这模型,可有甚么名头?”

刘彻眸光熠熠,重重点头:“有!此船名为战列舰,我大汉的战列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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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水战操演

南宫公主满眼失望,撇了撇嘴道:“这就是那甚么模型,有甚好瞧的?”

刘彻压根没理会她,吩咐早已准备好的楼船将士解开缆绳,摇桨离岸。

离岸稍远后,楼船士们扬起了风帆,船速陡然快了数分,四艘大小不一的战船在宽广的沧池水面上愈行愈远。

远远超出船上城弩的射程后,刘彻方才挥了挥手里的令旗,示意战船上的将士们侧帆减速,绕着远处待命。

随即便见不远处的池畔又驶出十余艘大大小小的游船,因特意加厚了甲板和船舷,船体甚为厚实臃肿,显是作为靶船之用。

靶船群朝那四艘战船直向而行,快要接近时,船上的将士调整好风帆,纷纷放下早已备好的诸多小舟,匆匆弃船而去,任由靶船群自行驶去。

“父皇。”

刘彻向皇帝老爹微微躬身,双手将令旗呈上。

汉帝刘启微是愣怔,随即会意一笑,接过令旗。

他虽不会旗语,却是熟知骑兵号令,想来应是差不多的,便是先将令旗平伸左右轻挥,随即高高举起。

“散!”

最大的战船上,羽林右监仓素用望远镜瞧见汉帝毫无意义的旗令,微微皱眉,所幸他甚是机警,瞬间便猜出那是骑兵的号令,忙是高声传令道。

桅杆上的令旗士忙是挥舞手中的两支旗帜,发布将令。

其余三艘战船纷纷往左右两侧散开,依着太子殿下之前的吩咐,小船稍稍落后些许,反是大船在前。

这与大汉水师的战法完全是背道而驰的,因在之前的水战中,小船往往用以限制敌船的行进,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炮灰般的存在。

因此小船往往冲在前头,浇上火油等易燃物,直接去冲撞敌船。尤是冒突船,那尖翘的船首本就是为了将敌船的船体撞破,故而必得列阵于前。

横海将军站在汉帝刘启身后,端是看得额角冒汗,心道殿下这些手下是怎生调教的,竟犯下水战的大忌,将旗舰顶在最前头?

若真是两军交战,可不是活生生让人先灭了我方主帅?

刘彻倒未注意到他的神色,但即便是注意到,怕也不会太过在意。

事实胜于雄辩!

汉帝刘启见得两方船队即将接近,当即将高举着的令旗猛得向前挥去。

刘彻忙是出言提醒道:“父皇,可还记得当初在羽林校场验证炸药时闹出的动静?”

汉帝刘启微微扬眉,笑道:“你先前不是已然再三提醒过?怎的这般絮叨,真当朕老糊涂了?”

说罢,他用眼角余光瞄了瞄身侧的南宫公主,见她依旧闷闷不乐,鼓着腮帮子默不做声,脸上不禁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随即用双手紧紧抓住身前的凭栏。

刘彻哪还瞧不明白,向自家二姊投去一丝怜悯的眼神,随即重新望向了远处的两只船队。

“攻!”

仓素放下望远镜,不再去看汉帝的旗令,高声喝令道。

砰砰!

弓弦声分外沉闷,但见两支大腿粗细的弩箭从旗舰的船首接连腾空而起,划出两道弧线,复又伴着利啸从天而降,扎向前方的一首靶船。

咻!

头前那支弩箭并未命中,生生扎入水中,瞬间便是没了踪迹。

前甲板的将士们来不及沮丧,便见后边的那支弩箭也已落下,瞧那去势恰好命中靶船的船头甲板。

轰!

震天的巨响乍然响起,木屑飞扬间,但见靶船的船首已然崩解大半,宛如生生被掰断的兽骨,甲板和船舷尽是呈撕裂状,裂纹出尽是灼痕,便似木炭般焦黑,更有地方还冒着小火苗。

船上的羽林将士们多是见识过高爆炸药的威力,并未现出太多慌乱。

倒是远处的池畔水榭处,平日颐指气使的南宫公主已然全身瘫软,吓得浑身不断哆嗦,若非身侧早有预料的皇帝老爹及时伸手将她扶住,怕是要生生摔倒在地。

看着女儿双唇发白,汉帝刘启难得的反躬自省,觉得不该故意看她笑话。

在将南宫带来水榭之前,刘启便知晓这番水战会用上炸药,故而才特意将她带上,本想吓吓她,让她受次小小教训。

岂料这女儿看着是只小老虎,内里却是只猫儿,端是不经吓,怕是过后定会向太后和皇后说嘴,这可真真难办了!

刘彻亦是很有绅士分度的伸手扶了扶阿娇,所幸她并不似二姊那般外厉内荏,即便满脸惊骇,却并未腿软,还顾得上红着脸向刘彻道谢。

倒是那楋跋子的表现甚是出人意料,她只是稍稍后退半步,便随即站稳,虽是面露惊异,却无畏惧之色。

刘彻淡淡看她一眼,心中暗暗叹息。

若非楋跋子曾被马贼掳为女奴,又数度转卖,历经艰险困苦,只怕如今也会如二姊这般娇惯吧?

苦难也是财富,只因它能使人迅速成长!

便在此时,惊雷般的巨响不断传来。

刘彻见得三个少女都已渐渐适应,缓过劲来,便不再理会,扭脸再度望向远处的船队。

只见仓素所在的旗舰已插入靶船群中,左右两侧的舷窗尽皆开启,依次放出弩箭,对两侧的靶船一顿狂轰乱炸。

刘彻满心无奈,他当然知道水战不是这么打的,但此番与其说是操演,不如说是火力展示。

为的就是向皇帝老爹,以及横海将军等楼船将士,乃至在场的造船匠作们,展示出新式武器的威力,以此扭转他们对水战的刻板认知,好好想想今后的水战该如何布阵,战船该如何造,水师应如何操演。

说实话,刘彻自己都闹不明白,还是要交给更为专业的人来思考,不是捧着几本书就能纸上谈兵的。

特别论及到排兵布阵,他只能提供个隐约的大方向,具体的战法还要靠横海将军领着麾下的水师将士去践行和改善,实践方出真知。

汉帝刘启却是看得兴致昂扬,端是热血沸腾。

尤是看到那三艘稍小的战船,绕到靶船群的外围,缓缓靠近后,附近的靶船的甲板和桅帆都迅速会燃起熊熊烈焰。

那三艘战船虽不似旗舰那般能将靶船生生击沉,却更为灵活迅速,一触即走,宛如钝刀割肉,杀伤反是更为巨大。

汉帝刘启面色潮红的问道:“彻儿,那靶船上的烈火是如何燃起的?”

刘彻早已料到皇帝老爹会有此一问,便抬手示意身侧的羽林校尉公孙贺,让他将早已备好的燃烧罐捧上前来。

“父皇请看!”

刘彻指着公孙贺怀里的那个厚壁陶罐,扯着罐口的油绳道:“此燃烧罐内存有特制的火油,比之前的猛火油更易燃,遇水不熄。战船上的将士可将此油绳点燃后,以抛石机向敌船投掷,亦可沾在火箭的燃布上,抛射敌船。”

汉帝刘启自是知晓猛火油的,亦曾看过燃烧罐,之前对匈奴的守城战后,无论是郅都还是骁骑将军秦勇更是在战报中屡屡提及燃烧罐的巨大效用。

只是他没料到,这燃烧罐在船战中竟能发挥这等奇效。

化守为攻,其中意义何其巨大。

装载高爆炸药的城弩,投掷燃烧罐的抛石机!

想到偌大的战船上,满满当当的载着这等利器,可不就是座移动的塞城么?

“好!甚好!”

汉帝抚掌大喜,目光熠熠生辉,仿似已看到攻破闽越国都东冶的景象。

南宫公主此时却已彻底恢复了神志,气呼呼都对刘彻嚷道:“你明知会闹出这等动静,却并未出言提醒,岂非故意看阿姊笑话么?”

刘彻撇撇嘴,心道你丫不敢对皇帝老爹发飙,就冲着小爷来,懒得理你!

汉帝刘启龙颜大悦,又见得远处的水战已然止歇,十余艘靶船沉的沉,烧的烧,也无意再看,便是摸着南宫的小脑袋,难得的对她露出宠溺之色,轻笑着安抚道:“既是彻儿处事不周全,害你受了惊吓,那朕便命他好生补偿你。”

“父皇此话当真?”

南宫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特么还是自家那个见到她便张嘴训斥的皇帝老子么?

“朕乃大汉天子,自是一言九鼎!”

汉帝刘启扬眉道,复又大手一挥,分外豪气的慷太子之慨道:“说吧,要他如何补偿,朕替你做主了。”

南宫公主心下狂喜,面上却硬要故作姿态道:“儿臣身为阿姊,怎好要阿弟的补偿……”

想跟大汉皇帝玩心眼,南宫公主还真是嫩得很,只见刘启谑笑道:“哦?那便算了,难得你……”

“不!不是!”

南宫公主忙是大急,扯着刘启的袍袖道:“儿臣虽不想让阿弟拿出补偿,但前几日听母后提起,说父皇想将从西域得来的那对照夜玉狮子赐给阿弟?”

哇咧!

刘彻闻言,吐血的心都有了,这丫胃口真大!

照夜玉狮子啊!

真真正正的马中王者,极品中的极品,浑身雪白,没有半根杂毛,能日行千里,唯有西域方有出产。

安夷将军公孙歂为这对马王,生生剿了两个部族的数千羌人,方才抢到手里。此番遣人送回长安,虽打着进献皇帝的旗号,其实就是献给他太子刘彻的!

刘彻虽不想做甚么白马王子,可并不意味着他不喜欢千里良驹啊。后世的富豪喜欢收藏跑车,在大汉朝可不就唯有宝马最是稀罕么?

速度与激请啊!

不待他出言阻止,汉帝刘启便已开了金口:“好,便赐给你了!”

刘彻端是急了,忙道:“阿姊,你好歹留下一匹。”

“阿娇不要么?”

南宫公主两眼一翻,满是鄙夷道:“堂堂大汉太子,恁的小家子气呢?”

“……”

刘彻哑然无语,恨不能仰天长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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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简单粗暴

鸣雷阵阵,细雨绵绵,春风送暖,翠野启耕。

惊蛰之日,北军驻地的虎贲校场内,近两千虎贲骑兵骑着战马,在微凉的细雨中默然矗立,前方是虎贲和羽林两校的百余名将官。

除了战马偶尔仰头喷鼻,抬蹄踏地,校场内再无旁的声响。

校阅台上,太子刘彻缓缓扫视眼前的将士们,胸中感慨万千。

去年此时,他在此地目送他们扬鞭出征,远赴西域;

今年此时,他在此地迎接他们昂首归来,回返校营。

其中不少将士尚未及冠,却已往返万里,征战经年,用马刀和战戟为大汉浴血奋战,立下赫赫军功。

虽然安夷将军公孙歂对他们颇多看顾,又有八千胡骑倚为支援,但依旧有三百余名将士马革裹尸,其中的将官高达四十三人。

将官团的死亡率超过两成!

不是他们太过莽撞,亦不是他们不够武勇,而是他们在奋勇杀敌之余,更不时冒险潜入西域腹地,进行实地勘测,以便为日后大军西征和移民提供行军线路和可行性建议。

大多将官皆为此而丧生羌人之手,便连尸身也寻不回来!

刘彻望着军阵前的十余辆盖着厚厚毡布的车驾,上面载满了战死将士的骨灰坛。

依着过往的惯例,每场战役后,交战双方都会派人打扫战场,收敛己方将士的尸骸,部分尸骸会有亲属认领收殓,其余无人认领收殓的,则由专门的义庄掩埋,以防战后引发瘟疫。

唯有战死的将帅,才会专门将尸身运回原籍安葬。

刘彻却特意为虎贲和羽林将士立下的规矩,除非家眷亲属非要亲自收敛尸骸,否则无论军职高低,一律火化,将其骨灰带回安葬!

甚么就地掩埋,入土为安?

狗屁!

但凡交给义庄处理的尸骸,大多是采取集体掩埋,挖个大坑便往里扔。若是遇着有良心的,分别埋葬,却也定是不会以棺椁下葬,顶多草席一卷,便是埋了,别说墓碑,便连坟头都找不着!

绝不能让将士们埋骨他乡,生生被丢弃在乱葬岗里!

即便是寻不到尸身的,也要将其平日穿戴的衣冠火化,好生带回安葬!

隔着薄薄的雨雾,刘彻环视校场,一张张被细雨拂湿的年轻面庞,已然稚气尽褪,化作刚毅英武。

他的眼角莫名有些湿润,不禁心生自嘲,许是雨水浸入了眼睑,刺激到了泪腺,否则似自己这般淡漠阴冷的性情,怎的会娘兮兮的流泪?

身居朝堂时,他能以天下为棋盘,执万民为棋子,将士的生死亦只是战报上那简单而冰冷的数字。

但在校场之上,亲眼看着这些活生生的少年,还有那十余车骨灰坛,他的心依旧不禁微微发颤。

诚然,后世在华夏惨遭倭寇入侵时,为数更多的英烈为了保家卫国,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端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

如今匈奴却已被远驱大漠,羌人更是刀俎下的鱼肉,那么,他将这些弱冠少年们匆匆推向沙场,在尸山血海中历练成长,确有必要么?

当真问心无愧么?

他本已准备了大段的说辞,足以鼓舞士气,激励军心,但此时却哽在喉头,难以说得出口。

或许,我能成为福泽万世的君主,却做不来铁血剽悍的将帅吧?

刘彻暗暗自嘲,想着兴许是这具身体进了青春期,到了伤春悲秋的年纪,莫名有些娘兮兮的自怨自艾。

“将士们!”

刘彻沉默良久,方才高声问道:“你等可曾畏死?”

众将士皆是愣怔,片刻后方才有些默契的照着过往套路,齐齐应道:“死国者,不畏!”

“蠢!”

刘彻待得他们安静下来,便是高声呵斥道。

将士们皆是惊呆了,便连刘彻身后的虎贲校尉马屿和羽林校尉公孙贺都是微微张嘴,心道太子殿下莫不是淋了雨,风寒入脑,迷糊了?

刘彻却是继续道:“虎贲和羽林皆是孤王亲手创办,成军时亦是孤王为你等授旗,在孤王面前,你等装甚么装?当孤王是傻子,还是以为孤王听不得真话?”

“你我皆是血肉之躯,刀斧加身,谁不晓得疼?若有一线生机,谁又甘愿赴死?”

“孤王怕死,怕得厉害,只想着长命百岁,享尽富贵荣华!”

“你等却皆言不曾畏死,岂非是嘲弄孤王么?”

刘彻沉着脸,高声喝问,略带嘶哑的声线在静寂的校场久久回荡。

“看看这些车驾,都好生看看!”

他指着不远处的那十余辆大车,语带哀戚道:“车上尽皆载着你等昔日的袍泽,他们曾替你等挡箭,曾替你等断后,为你等舍生取义!”

校场依旧静默无声,却渐渐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悲怆感。

“孤王会将他们好生安葬,将他们的名籍仔细记下。朝廷将在焉支山北,在那片你们为大汉开拓出的疆土上,建立一座雄城,名为武威!”

刘彻顿了顿,复又道:“武威城中,会立起一方通天之碑,为此城而亡的所有英烈,其名籍都将铭刻碑上。碑成之日,孤王必当亲临武威,在碑前奉以三牲,祭拜英灵!”

将士们纷纷抬眸,本是哀戚的眼神中蕴起丝丝微光,太子殿下若真能以储君之尊,祭祀之礼前去祭拜,当能告慰为国捐躯的袍泽。

刘彻感受到他们渐渐灼热的目光,却是不喜反怒,沉声喝问道:“怎么?觉得这样便知足了?便能让你等热血澎湃,日后继续奋勇捐躯?”

“蠢驴!一群蠢驴!”

刘彻真真出离的愤怒了,怒骂道:“他们之所以甘愿赴死,是想让你等能活着班师回朝,是想让我大汉百姓不再受外族欺辱凌虐,是想让我大汉社稷永保安宁!”

“你等都用脑子想想,今后如何好生活着,才能不辜负了他们!”

刘彻见得将士们皆是垂首不语,便是指着将官团中的一位少年道:“你,上校阅台来,近前答话。”

少年不敢怠慢,忙是翻身下马,迈着大步登上校阅台,向刘彻单膝跪地道:“末将羽林屯长赵立,见过太子殿下!”

刘彻却并未让他起身,颓自问道:“你为何从军!”

“回殿下,末将的爹爹曾是雁门边卒,丧于匈奴之手,只得与兄长相依为命,兄长却又因为我找寻吃食,冻死在深山之中!”

赵立丝毫不加掩饰的恨声道:“末将想报仇,想杀光觊觎我大汉的所有蛮夷!”

刘彻微微颌首,再度抬手,指着将官团中的另一位少年,“你也上前答话!”

他认得这少年,秦立,骁骑将军秦勇的嫡长孙,虽挂着个太子庶子的名头,却被他丢给李当户,塞进虎贲历练,此番更是随军远赴西域征战。

秦立亦是疾步登台,单膝跪地道:“末将虎贲屯长秦立,见过太子殿下!”

刘彻复又问道:“你又为何从军!”

秦立犹豫片刻,硬着头皮道:“末将出身……武勋世家,为永继家风,故而……”

“够了!”

刘彻摆手止住他话头,复又扭脸看着赵立,问道:“赵立,你以为秦立此人如何?可为将帅否?”

赵立毫不客气的坦言道:“忠义果敢有余,却过于宽仁,狠不下心肠,可为帐下将官,却不足为主帅!”

刘彻扬眉,又是问道:“秦立,那你以为赵立如何?”

秦立语带苦涩道:“勇武剽悍,心思机敏,我远不及他。”

刘彻呵斥道:“大点声,教将士们都能听到!”

秦立面露挣扎之色,却也只得高声复述了一遍。

本是静寂的校场登时发出阵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毕竟在场的将士们绝大多数都是虎贲卫,如今见得虎贲屯长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自认不如羽林屯长,自是颇为不悦。

“你等是否心怀不忿?是否心有不甘?觉得秦立凭着家世才做了屯长,丢了你们虎贲卫的颜面?”

刘彻冷冷环视校场,厉声呵斥道:“你等过往立下的军功,军吏都尽数报于孤王知晓,秦立杀敌五百余,生擒羌酋九人,这屯长做不做得?”

先前低声议论的将士皆是默然,满脸羞愧之色。

他们虽是不喜随军赚取军功,积累资历的权贵子弟,却甚是钦佩身先士卒的世家子,否则铁血秦氏也不会受到众多关中男儿的敬仰。

“孤王不愿多说甚么大义凛然的话,只想告诉你等,每位浴血奋战的将士都不会被朝廷遗忘,更不会被孤王遗忘!”

刘彻再度提高声调,继续道:“死伤者,朝廷会好生抚恤其亲眷,抚其老,使之安养天年;养其幼,使之茁壮成长!归来者,朝廷亦有重赏,爵位,赀财,皆依军功赐下!”

他顿了顿,复又道:“你等日后加官进爵,得成勋贵,荫妻庇子,那你等后人岂非也是世家子弟?与秦立有何不同?”

“孤王麾下的将士,家世出身不论,谄媚讨好无用,想要荣华富贵,想要高官厚禄,便用军功来换!”

“入伍从军,端是刀头舔血的行当,性命都能豁出去,何必故做矫情,简单粗暴便好!”

刘彻缓步走到身侧的数十个巨大的木箱前,在众目睽睽下,将之尽数掀开。

金锭!

所有的箱子里都是金锭,没有甚么旁的珠玉宝物,独独就是金锭。

真真如他所言,简单,直接,粗暴!

“将这些金锭给将士们尽数分了!”

刘彻向马屿和公孙贺吩咐一句,复又高声道:“既已离京一年,孤王便让你等休沐十日。家中有亲眷的,早些回去报个平安,若是孤身一人的,拿着金子,出营玩个痛快!”

“记着!十日后,都给孤王老老实实滚回来,日后还有更多爵位和赀财让你等用命来换!”

“诺!”

将士们登时尽扫阴霾,欢声应诺道。

跟着殿下,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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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筹建边城

陇西,安定和北地三大边郡以西,直至祁连山的支脉焉支山,皆是地势平坦辽阔的大草原,自古被称为雍凉之地。

先秦之时,雍凉之地为诸羌和西戎占据,到得秦朝建立,被随畜移徙的月氏夺取部分地域,设为驻牧的属地。

秦末大乱时,匈奴势大,冒顿单于亲率铁骑西击月氏,将之打败,却并未占据雍凉。

大汉文帝初年,冒顿单于派右贤王领兵西征,再次击败月氏,杀月氏王,以其头骨制成饮器,终是迫使月氏西迁,而雍凉也成了匈奴右贤王的属地。

后世所谓的河西走廊,就是位于焉支山之北,腾格里沙漠以南,从雍凉之地通往西域的狭长通道。

数年前,大汉骁骑将军秦勇在西北的长城边塞重创匈奴右贤王所部,时任天水太守的李广亦将偷渡关城的诸羌联军击败,迫其下马乞降。

如今雍凉之地已尽数划入大汉疆域,但匈奴和诸羌擅于骑射,在地势平坦的草原上优势太大,若大汉此时在雍凉之地实行募民屯田的戍边之策,怕是移至雍凉的边民会不堪蛮夷侵扰。

故大汉君臣决定在焉支山的东北方兴建一座城池,以及连接焉支山和腾格里大漠的数百里长城关墙,借此阻绝诸羌和匈奴东侵,死死扼守住被太子刘彻唤作河西走廊的狭长通道。

为彰显大汉帝国的武功军威,此城便被命名为“武威”。

武威城的选址倒是不难,从雍凉之地进入河西走廊的咽喉位置乃是兵家要冲,无论是西戎,诸羌,月氏还是匈奴,几乎都在同一位置设立驻地。

经过数百年的经营,已有不少各族百姓混居在此,形成了规模不小的聚居地,只是游牧民族多逐水草而居,往往不擅筑城,故而只建了些低矮的土墙,隐隐有几分城池的雏形。

安夷将军公孙歂及其麾下的八千胡骑亦是驻扎在此,已便虽时驰援在西域四处征讨诸羌的卑禾候瓦素各,端是进可攻,退可守。

到得去年的年末,大汉朝廷耗时两年,发动关中世家豪门齐力修建的两条西北大道终是全线竣工。

一条从长安途径天水直通陇西,谓之京陇大道;另一条则是途径安定直抵西北的长城边塞,汉帝刘启将之命名为京武大道。

可以想见,在汉帝刘启的心中,这条大道日后必将延伸至尚未开始兴建的武威城。

两条大道皆是由沥青铺就,且雍凉本就地势平坦,从长城边塞到武威选址地的数百里路途也不难走。

待得冰雪尽数消融殆尽,草原不再泥泞难行,朝廷便是下诏,在陇西,安定和北地三大边郡招募百姓,前往武威服监役。

监役是朝廷近年新设的徭役种类,却已广为关中百姓熟知。

监役不同其他徭役,非但不会强制百姓服役,更会严格筛选,大多择取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最好是猎户出身,没有罪籍的游侠也行,更有不少做过马贼的。

朝廷诏令一出,三大边郡的百姓纷纷涌到官府报名,生怕晚个半步,被人抢了先。

耽误春耕?

那又如何!

大汉连年丰收,各郡县又设了常平仓,粟米的市价就是稳稳的八十钱每石,而过往服监役的百姓,非但能喝酒吃肉,更多是能拿到近千钱的高额月例,这还不算差事办好后的赏钱。

譬如兴建那西北大道,不少路段的监役夫拿到的赏钱端是数以千计,最高的足有上万钱。

此番是要出塞建城,虽说有些危险,但细算下来,一年光是月例就不下万钱,这特么能买百余石粟米了,寻常百姓得埋头种多少年地,方能挣到这么些钱?

若能被选去服监役,还春耕作甚,把田地低价租佃出去,只要不抛荒就好。

总之有朝廷诏令在,官府也不会太过追究。

且不论三大边郡的百姓踊跃报名服役,此时大汉权贵们更是亢奋不已。

皇室实业又要做散财童子了!

年节前夕,皇室实业已将去年的大笔红利尽数发放,参与西北大道兴建的世家大族更是依照契约,拿到大笔的筑路款,端是挣得钵满盆满。

万万没想到,开春不久,皇室实业又宣布要辅助朝廷兴建武威城,并与之前的西北大道般,广邀世家大族共襄盛举,用江都王刘非的话来说,就是那甚么工程外包!

消息传出,非但长安权贵红了眼,便是其它郡县的世家大族都是蜂拥而至,甚至大有东出函谷关,蔓延到大汉全境的趋势。

尤是当初那些没从西北筑路计划分润到半点好处的中原大族,此番纷纷派了能做主的族人,快马疾驰数千里,疾速赶往长安城,再不能让关中世家吃独食了!

即便中原和那武威远距万里又如何,反正江都王刘非发话了,此番不再似西北大道似的做那甚么投标,而是明码标价,向各大世家采购大笔物资,只要能按时按量送到武威城即可。

中原甚么都缺,就是不缺商队,车驾和伙计多的是。皇室实业要买的布匹,药材和各式器械,他们中原比起关中更是价廉物美。

只要皇室实业肯买,他们就能卖,过往连匈奴的生意都敢接,不惧艰险送到漠北草原,如今雍凉之地已是大汉疆域,还有甚么好迟疑的?

大汉的权贵们都不晓得,太子刘彻采用这种货到付款的方式,实是出于无奈。

当初西北大道进行路段招标时,他承受了多方压力,不得不妥协,进行暗箱操作,此番兴建武威城,他真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般窘境。

没有激烈竞价的招标,不但是自欺欺人,更大幅限缩了己方的议价空间。

还不如明码标价,来个多劳多得,货到付款,都摆在明面上,谁也拉不下脸来走后门!

“殿下,这违约金是甚么意思?”

江都王刘非翻看过刘彻递给他的契约范本,揣摩着问道:“莫非是他们若违反了契约,需向我们缴纳罚金?”

刘彻颌首道:“不错,譬如定下的货物未曾按时运到武威城,抑或数量不足,以次充好,便算是违约,需视其轻重,依契约上订立的条款支付相应的罚金!”

“货物品项,交货时日,货物优劣,罚金数目……若要尽数细分精算,并写入契约,那端是耗时颇巨,还得招募更多人手以作监管和查验,当真不好办啊!”

刘非不禁皱眉,端看这一份契约就写满了一指厚的书册,林林总总的条款加起来竟有百余项。

兴建城池得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太子殿下将这甚么后勤工作尽数交给皇室实业来办,可真是让刘非忙得昏天黑地,几乎累得都顾不上喘气了。

“好办得办,不好办也得办;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刘彻鲜少看到刘非面露愁容的模样,不禁满是恶趣味的失笑道,复又出言诱惑道:“五哥可别忘了,待得武威城落成,朝廷就要治河了。若是皇室实业连区区城池的所需物资都调集不齐,那日后治河……”

“殿下放心,为兄定当竭尽所能,将此事办得妥帖周全!”

刘非精神登时大振,拍着胸脯承诺道。

治河,大肥差啊!

若说兴建城池的耗费是数以亿计,那动辄十数年的治河工程,朝廷拨下的赀财便是数以百亿计。

但凡皇室实业能在治河计划中分一杯羹,他刘非作为太子之下的第二大股东,可不得富可敌国么?

“见得五哥信心满满,孤王便是彻底放心啦。”

刘彻晓得刘非确有难处,兴建城池可是项系统工程,比之前纯粹的铺设道路要复杂得多。

虽说城池的规划和兴建自有朝廷派专人负责,皇室实业只负责物资的购买和监督运送,却仍需要大批人手,且刘彻不想让大农府和少府插手到皇室实业中,甚至他的太子詹事府也不便太过涉入其中。

在他的长远规划中,皇室实业应该是独立经营的股份制企业,朝廷可以借助其力量,却不应参与到企业的管理经营中,免得公私不分,为日后埋下隐患。

不过他作为隐于幕后的最大股东,还是要出出主意的。

“五哥也无需太过焦虑,孤王给你出个好主意。”

刘彻亲昵的拍着刘非的肩膀,建议道:“遗孤内院自建成后,便设有术数学院,常常教授我过往向你提及的会计和出纳等科目,如今数年过去,不少军中遗孤早是学有所成,对这契约的行制也是熟识的。皇兄不妨去遗孤内院招募人手,想来必能大有所获。”

刘非眸色渐亮,抚掌道:“若真是如此,那倒真是大大的好事!”

“五哥若真招募到人手,可不能亏待了他们,毕竟是军中遗孤,当好生善待,方能告慰为我大汉战死沙场的将士们。”

刘彻认真的嘱咐道,他创办遗孤院虽大抵出自私心,却也是真心想为那些遗孤们找到更好的出路。

进入皇家实业,算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希望那些少年们不要让他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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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悄然萌生

春风送暖,万物复苏,花草才刚冒出芽来,野猫便迫不及待的彻夜惨嚎。

刘彻知晓春日悸动是自然现象,却依旧被某事骇到了。

李当户要当爹了!

这厮才将将十五岁啊,换在后世都还没念高中啊,竟已搞大了丫鬟的肚子,生生弄出人命来。

公孙贺倒是不觉意外,世家子弟的身边多是伴有大丫鬟,乃是长辈怕他们年少,经不住好奇和诱惑,跑到外头的窑馆胡来,特意择取家世清白,相貌端正的良家女,早早安排在其身边。

世家子将大丫鬟收房是很常见的事,尤是秦汉不像后世朝代,对甚么长幼之分太过看重,注重的只是嫡庶,故而大丫鬟诞下庶出的长子倒是无妨,并不影响日后正妻膝下的嫡子袭官承爵,便连汉初的数位皇帝也皆非长子。

李当户得知大丫鬟有孕,喜不自禁之余,忙是命人给远在朔方任太守的老爹李广送信,还不忘入宫向太子殿下谢恩。

刘彻看着他那感恩戴德的神情,不禁黑了脸:“你疯了?谢孤王作甚?”

丫的,那小萝莉的肚子可不是老子替你搞大的!

李当户挠着头,憨笑道:“若非殿下传下轩辕黄帝的御女经,我怕早已雄风难起,哪还能有今日之喜?”

“御女经?”

公孙贺忙是竖起耳朵,满脸好奇之色。

刘彻这才想起,昔年自己曾恶搞过李当户,将岛国动作爱情片中的高难度动作都当做御女经,对他倾囊相授。

当时在场的唯有张骞和李当户,公孙贺则是身在雁门边塞,协助郅都抵御军臣单于亲率的匈奴铁骑。

刘彻忙是将殿内的宫人尽数摒退,方才面色讪讪道:“你还真是用心修习了那……御女经?”

“那是自然,此等大事,岂敢轻忽?”

李当户理所当然的点着大脑袋,略带得意道:“七七四十九种姿态,尽数熟记于心,每每行房,皆是逐一使出,不敢稍有半分差池!”

你真猛!

你家大丫鬟更猛!

刘彻已是无话可说,那些姿势可都是超高难度的,非但男子的体力要强,女子的柔韧性更要堪比瑜伽大师才行。

次次四十九种?

非但没闹出人命,反是弄出了人命,真真是见了鬼!

公孙贺见得太子殿下默然不语,愈发好奇难耐,忙是拉过李当户,许下诸多好处,细细询问个中细节。

只见得两个半大少年窃窃私语,说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目光熠熠生,两人还不时齐齐发出猥琐笑声。

刘彻见得这方景象,不由仰天长叹,这特么就是我大汉未来的朝堂重臣啊!

春意盎然之时,萌生的又何止是腹中胎儿?

遗孤内院的农学先生耿老汉,此时正安坐家中,看着眼前的两个娃娃,笑得开怀。

赵立是他从雁门郡带到遗孤院的,看着他从外院入了内院的军事学院,又看着他被选入羽林卫。

赵立自幼丧夫,狠心的母亲亦是改嫁,远走他乡,直到入了遗孤院,才从耿老汉身上体会到长辈的关怀和温暖,自是多与他亲近。

耿老汉亦知赵刃看着刚毅淡漠,心内却是柔软,是个懂得感恩的小家伙,故而也真真将他当半个儿子看待。

一年未见,昔日尚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如今已成长为坚韧挺拔的羽林将官,却还不忘来向他这老家伙报声平安,端是看得耿老汉老怀大慰。

屋内除了耿老汉和赵立,还有一位少女,乃是医学院的学子,名为苏媛。

苏媛虽是比赵立晚了大半年方才来到遗孤院,两人的年纪却是相仿。

两人的初次遇见是在医学院开设之日,那日赵立被军事学院的教官派来维持秩序,而苏媛则是医学院的首批学员,跟着女先生陈曦入的院。

便在那日,赵立还出言纠正了不守秩序的陈曦,丝毫不因她是医学院的先生而有丝毫放任。那身玄色战衣和冷硬俊朗的面容,不知撩拨了多少怀春少女的心弦。

军事学院的训练是极为严苛的,学员难免受些伤,尤是赵立这等狠人,真真是玩了命的操练自己,故而负伤更是常有之事。

这些伤员恰好成了医学院最好的救治样本,医官和先生们不但会示范如何急救,用药和包扎,更不时让学员们亲自动手救治。

赵立时常受伤,苏媛又是医学院里最出类拔萃的学员,故而常由她出手救治,

两人皆是军中遗孤,年岁相仿,苏媛还是女儿身,进入遗孤院前受的苦不比赵立小,彼此没有甚么隔阂。

哪个少女不怀春?

虽说苏媛尚未及笄,但女子本就比男子早熟,她又是历尽苦难的,早早晓事,对相貌品行皆是出众的赵立自是存着几分心思的。

倒是赵立一心替父兄报仇,心心念念就是上阵杀敌,明明是心思机敏之人,偏生对男女之事骛钝得紧,愣是没瞧出苏媛的情谊。

苏媛可不是蠢的,聪慧狡黠得紧,心道时日还长,尽可徐徐图之。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恰好赶上皇帝下旨将期门校中的虎贲和羽林独立设校,征募扩编。

羽林卫本就尽取军中遗孤,赵立又是遗孤院的军事学院中最优秀的学员,自是轻易入选,早早入伍从军。

苏媛难过不已,却也不能出言挽留,只得暗自伤怀,躲被窝里落了不少金豆子。

所幸赵立刚入羽林卫时,每逢休沐之日,还会回来看望耿老汉,顺带见见遗孤院内的伙伴。

苏媛为多见到他,可不得时常到耿老汉的家中帮忙扫洒,做些家务杂事。

然而自打去年开春,便是再见不着人,更是足足一年音讯全无,便连耿老汉去找军事学院的先生打探,也得不到半分消息,只是好言劝他耐心等候。

苏媛心焦悸怕之余,更是往耿老汉的家跑得勤,但凡有些清闲,总会过来帮忙打理。

后世有言,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今日可不恰好撞上了么?

耿老汉早是瞧出苏媛的心思,别看他年过五旬还孑然一身,但好歹是过来人,少时也是有过相爱之人,只可惜造化弄人,无法与子偕老,却是不提也罢。

这女娃聪慧,懂事,晓得疼人,是个知冷知热的,配上赵立这面冷心热的臭小子最是合宜。

耿老汉看着眼前羞红了脸,颇有些手足无措的苏媛,拈着胡须笑得愈发开怀。

大汉立朝后,除了公主这类的宗室贵女,寻常女子多是十五而嫁,年满二十未出嫁者,则要科以罚金,

眼看苏媛即将年满十五,虽说是无父无母,摆不了甚么大场面的及笄礼,但耿老汉还是想按照民间的法子,替她操持及笄。

若是两人能成,便得了个儿媳妇;若是两人不成,权当收个义女。

耿老汉如是想。

能成自是最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念及此处,他便故作不悦,对赵立道:“我这甚么都不缺,你还买这些东西作甚,恁的不知节省!”

赵立挠挠头,笑道:“殿下此番赏了不少金子,我平日在营中好吃好喝,也没地花销,可不得给老爹买些礼品,权当孝敬呗。”

耿老汉叮嘱道:“你年岁也渐渐大了,可得攒下赀财,日后好娶媳妇。”

“瞧老爹说的,我又不是世家子弟,娶媳妇还能花甚么钱,雇顶轿子往屋里抬,抱起来扔炕上便是啦。”

赵立难得的嬉笑道,军营里的袍泽多是糙汉,平日没少谈及男女之事,荤话端是不少。

若非顾及苏媛在侧,他还能说出更糙的话来。

“呸,你不多攒些赀财,日后怎的置办家业,养活妻儿,莫不成叫自家婆娘喝西北风么?”

耿老汉笑着啐道,复又有意无意的瞧了苏媛一眼。

“老爹,我去烧水泡茶。”

苏媛机灵得紧,哪还听不出他的打算,不禁又羞有喜,匆匆道了一句,便是轻车熟路的往后厨去了。

“咦?”

赵立讶异的瞧着她的背影,心道她怎的也唤老爹,从前不都是叫耿先生或耿老先生么?

“怎的?一年未见,苏丫头是不是出落得愈发水灵了?”

耿老汉本就是北方汉子,又是行伍出身,向来言语直率,笑着打趣道。

赵立愣是没听出个中意味,脱口道:“嗯,确是清秀不少,身形也愈发高挑了。”

耿老汉不由连翻白眼:“再过得数月,苏丫头可就年满十五,及笄待嫁了。”

赵立颌首道:“嗯,待她及笄,我可得备份厚礼,过往受伤时,还多亏她用心救治,方才没落下甚么病根……”

耿老汉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恨铁不成钢的低声骂道:“憨货!你就对苏丫头没旁的念想?”

“甚么念想?”

赵立不由愣怔,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讶异道:“老爹是说……我与她……”

“你好生想想,何处还能寻到这等好媳妇?”

耿老汉俨然是长辈做派,苦口婆心道:“苏丫头相貌好,性子好,又有本事,多少小崽子都盯着呢,偏生瞧上你这憨货。这是你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还有甚么不乐意的?”

“她……她瞧上……我了?”

赵立指着自己的鼻子,黑脸染红渲作紫,舌头直打结。

他平日与袍泽们笑闹闲谈时,也曾谈及过婚嫁之事,也曾想过日后该娶个甚么样的媳妇,甚至想得更多更远。

他定下神来,摇头苦笑道:“她是个好的,我身在军伍,不知何时就会……怕是如我爹爹那般,误了家中妻儿。”

“我不怕!你若以身殉国,我必将子嗣抚养成人,让他们知晓自家爹爹是个好男儿,大英雄!”

清悦的声线传来,蕴着无比的坚定,端是斩钉截铁。

少女多识愁滋味,却托寸心独予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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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池畔踏春

春分之日,数月未曾上朝的汉帝刘启终是露面,领着太子刘彻和满朝文武东出长安四十六里,设高坛行大典,与百姓一道祭祀日神。

朝臣们见得皇帝虽较之前瘦削少许,却是精神奕奕,龙行虎步间,那对狭长凤眸依旧如鹰隼般凌厉。

他们不由暗自好笑,前些日子不知从哪冒出些谣言,说甚么太子刘彻趁皇帝缠绵病榻,擅权专政,图谋不轨,所有朝臣听闻后皆是付之一笑,压根不以为意。

反是窦浚为首的外戚重臣,可是真真急了眼,谁不晓得他们过往与太子殿下最是不对付,如今冒出这等谣言,可特么别帮人背了黑锅。

尤是窦浚身为窦太后的亲弟弟,之前前往长乐宫见过太后阿姊,等知皇帝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心修养,他可敢再随意蹦跶。

太子刘彻的储君之位做得如此之稳,再执迷不悟的与之作对,待日后他即位为帝,太后若是薨了,他窦浚还能活么?

多日来,他可是全力配合太子监国施政,试图弥合分歧,一心修补彼此关系。

谁特么造得谣,其心可诛啊!

为了自清,他可是遣人尽力追查谣言的出处,即便很难查出甚么,可好歹要做足姿态,让太子不要错怪他才好。

今日皇帝借着祭日大典的时机,在朝野臣民前露了面,本就荒谬的谣言更是不攻自破。

窦浚心下暗暗舒了口气,得亏大爷有先见之明,早早撇清了嫌疑,否则今日皇帝还会给自己好脸色么?

他却不晓得,汉帝刘启之所以笑得满面春风,乃是有大大的喜事。

继半月前长姊馆陶公主传出有孕后,皇后王娡昨日亦是干呕连连,唤来医官把脉,竟是也怀了身孕。

王娡自诞下两女一子后,十余年再未有孕,已是年过三旬,不曾想却又是怀上了。

汉帝刘启只觉自己虽顽疾缠身,却依旧雄风尤在,龙心甚慰啊!

太子刘彻却是有些犯愁,倒不是担心皇后老娘是高龄产妇的问题。

按照史书记载,他确实还应有个妹妹,也是汉帝刘启的幼女,而皇后王娡也健健康康的活到了五六十岁。

他担心的是这幺妹的婚嫁之事啊。

刘彻不是甚么妹控,也不是想得太远,而是必须得预先想好了。

史籍记载,馆陶公主为巩固自身地位,与王娡定下了两桩婚约,一为刘彻和陈阿娇,一为王娡的幼女和她的幼子陈蟜。

刘彻没能出史书中找出自家幺妹的真名,只知因其嫁的是隆虑候陈蟜而称其隆虑公主。

陈蟜如今虽还是馆陶公主腹中胚胎,刘彻却晓得史上的隆虑候可不是甚么好货。

馆陶公主死后,她的两个儿子陈须和陈蟜非但争夺家产,更在为母亲服丧期间,犯下的死罪,尽皆被迫自戮,两家的爵位和封邑亦被尽数剥夺。

兄弟俩犯下的罪行史书虽只一笔带过,却是看得刘彻皱眉不已。

“奸,禽兽行。”

说白了,就是强/暴!*!

这特么不是两头牲口么?

刘彻可顾不得甚么“人之初,性本善”的道理,皇后老娘肚子里的可是自家的亲妹妹啊,岂能冒险嫁给这等货色?

不知这桩婚约是何时定下的,想来不会是指腹为婚,平日总归得多加留心,但凡发现半分苗头,必得出手将之掐灭!

刘彻暗暗拿定主意。

如此一来,日后可得多和姑母亲近,既能多多调教阿娇那个小萝莉,又能让姑母安心,不至再惦记自家幺妹,以此巩固地位。

刘彻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想到便去做。

春雨稍歇,天气愈发暖和,风和日丽,正是郊游的好时节。

他索性邀了自家二姊和阿娇,连带数位太子属官,待朝堂休沐之日,一同前往城外太液池畔的皇家林苑踏春。

因刘彻是监国太子,汉帝刘启又有心放权,故而最亲近的太子属官都兼了朝廷官位。

譬如公孙贺是羽林校尉,李当户是虎贲军候,秦立亦是刚因军功升任了虎贲军候,已被派往闽越之地的张骞,由汉帝亲下密旨,越过丞相袁盎和大行令窦浚,直接封了个行人令,掌传旨、册封、抚谕等事。

少府卿陈俞的嫡长孙陈诚身刚成为太子庶子不久,便随张骞前往南阳协助大农丞东郭咸阳。待得张骞接到皇帝密旨和太子殿下的交代,便是领着赶来的羽林卫远赴闽越,因嫌陈诚碍事,便遣人将他送回了长安。

故而他是所有太子属官中最闲的人,每日只能老老实实到太子府向叔父太子詹事陈煌学习打理各种事务。

刘彻毕竟是个穿越众,开明大度得很,大家难得出去郊游,自己调教小萝莉时,总不能教旁人都站旁边看着吧?

他特意命人传了话,可自行招朋引伴,或带上年岁相仿的亲眷,但限带一人。

到得踏春那日,太液池畔端是热闹啦。

南宫公主带了楋跋子,阿娇本是想带上兄长陈须,但被南宫公主及时出言制止。

南宫公主虽是和阿娇情同姐妹,但甚是不喜陈须,也说不上甚么道理,总之就是看他不顺眼,她南宫公主讨厌人,不需要任何理由!

未来的姑子都发话了,阿娇这没过门的弟妹还能说甚么,索性独自带着丫鬟和侍卫打马前来。

李当户带了二弟李椒,亦是个虎背熊腰的,十二岁出头便是身长七尺,和李当户并肩而战,简直一模一样,唯独就是少了那满脸络腮胡的胡茬。

秦立和陈诚带的亦是熟人,御史大夫刘舍的嫡亲孙女刘婧,大理卿王轩的嫡女王嫣。

汉代的男女之防本就不似后世皇朝般严苛,年岁相仿的少年结伴出游甚是寻常,只要不是偷偷私会,切忌私相授受便好。

且刘舍和王轩又得知南宫公主和堂邑翁主也会同行,那还有甚么不放心的?

总之到得太液池畔,刘彻见到眼前乌央乌央的丫鬟和侍卫,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所有的丫鬟和侍卫都先下去吧,有羽林卫在四周守着,又有李当户和公孙贺在旁看着,你们的主子都死不了!”

刘彻摆摆手,将所有的丫鬟和侍卫尽数摒退,只留下数名太子府的宫人,待会干些杂活。

“阿姊,你这马也……”

见得自家二姊恍若未闻,自顾自的使唤着侍从将她那匹照夜玉狮子牵到池边,以池水饮马,刘彻无奈的唤道。

“怎的,我这马也碍着殿下了?”

南宫公主瞟了瞟他,颇是得意的炫耀道:“它可是帮我跑赢了楋跋子,可不得看好了,免得教人惦记,偷偷拐跑了!”

一旁的楋跋子显是跟她混得熟了,深悉她的性情,非但不似从前那般畏畏缩缩,反是撇嘴道:“若是你让阿娇将她那匹照夜玉狮子借我乘骑,你能赢么?”

“总之本宫是赢了,你若不服,待得秋祭之日,我让阿娇将马借你,你我再来赛过一场!”

南宫公主却是不以为忤,得意洋洋的晃着脑袋道。

“切~”

楋跋子不禁嗤笑,毫不客气的戳穿她的算计,“如今距秋祭足有半年,到那时你早与这马混熟了。且你这是公马,阿娇那匹是母马,又皆未长成,过得半年,筋肉渐长后,两者强弱更是明显,还比个甚么?”

南宫公主莽虽莽,但好歹体内流淌着高祖刘邦的血脉,那真真是地痞出身的混子。对于她而言,楋跋子的激将法自不会有甚么效果。

“多说无益,输了便是输了,哪有恁多借口,下次赢了我再说!”

南宫公主不以为忤,反是愈发得意道:“何况比射箭,你不也是输了么,还有甚么好说的?”

楋跋子硬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阿爸膝下无子,从小就手把手的教她弯弓射箭,按说不该输给这年岁相仿的大汉公主的,岂料数日前她真真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她涨红了脸辩解道:“你那箭靶太远,想射到靶上已是不易……”

“切~”

南宫公主翻着白眼,傲气十足的奉还了先前的嗤笑,“那本宫怎的箭箭命中靶心?”

楋跋子颇是不甘:“你那弓与我用的不一样!”

“真是可笑,你问问阿娇,当日我是不是让你先选的弓箭?”

南宫公主的笑容愈发灿烂,理直气壮道:“你自个选了熟识的直弦软弓,莫不成还不让我选自个熟识的汉弓?你且问问旁人,天下有这等道理么?”

楋跋子再是无话可说,比箭法,自然要选用熟的弓箭,何况那日确实是她先选的。若是不认输,还真不占理。

旁人皆是听得一头雾水,只知道南宫公主在箭术上,果是凭真本事赢了卑禾候府的小姐的,可真是为大汉的贵女争了气啊。

如今卑禾候已在西域重新站稳脚跟,大汉朝廷又要兴建武威城,故而无需特意隐瞒卑禾候瓦素各的身份,反是大肆宣扬褒奖,以此招揽诸羌部族前来投靠大汉。

瓦素各深受陛下看重,楋跋子身为其独女,自是女凭父贵,彻底入了长安权贵的眼。

羌人出身又如何?

入华夏者则华夏之,瞧瞧出身匈奴的公孙世家,公孙昆邪高居朝堂,公孙歂手握重兵,公孙贺执掌羽林卫,有几个世家大族比得上?

正如太子刘彻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孤王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如今陛下说瓦素各行,将他立为典范,谁特么敢说他不行?

犹记得周亚夫昔年贵为丞相,却因反对陛下将匈奴降将封候,而被贬官回府思过,现如今的朝堂之上可没人似他那么莽。

不过大汉向来铁血尚武,南宫公主能在箭术上胜过马背上长大的楋跋子,还真真是给皇帝,乃至长安权贵们长了脸的。

刘彻却已看出其中猫腻,悄悄凑到阿娇身旁,压低声音问道:“阿姊那日到太子府的练武场,还借用了武库里的复合弓,便是用来跟楋跋子比射箭的?”

他靠得有些近,阿娇红了脸,臻首轻点。

刘彻得了肯定的答复,心中不禁为楋跋子默哀。

别说拿软弓了,便是拿硬弓,也不可能跟复合弓比射程的。

二姊定是故意将箭靶设得老远,楋跋子想射到都要费尽力气,哪还能顾及精准度?

若楋跋子也选了复合弓,怕是会败得更惨,对于生手而言,复合弓可不好用,二姊可是足足练了两年多啊。

她无耻的样子,果真有咱老刘家的风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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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调教萝莉

太液池畔,垂柳依依。

刘彻难得出宫,自然不想简简单单的远足郊游,欣赏景色,否则与未央沧池有何差别?

见得唯有公孙贺孑然一人,刘彻索性吩咐他就近搭起数顶野营用的帐篷。

倒不是刘彻故意使唤单身狗,这野营帐篷乃是他为虎贲羽林专门设计的,在场的世家子弟唯有公孙贺,李当户和秦立三人搭过。

李当户和秦立此时已执着弯刀和猎弓进了不远处的茂密丛林。

皇家林苑与未央宫内的猎苑不同,周围的广袤山林并未圈禁,禽兽可不是放养的小兽,而是真正天生天养的野兽,不但偶能遇着豺狼虎豹,更是有着不少野猪。

一猪二熊三老虎,山林中最危险的可不就野猪么?

虽说周围有着大批羽林卫守着,太子刘彻还是制止了想入林狩猎的南宫公主,吩咐李当户和秦立去猎几只野兔和雉鸡。

刘彻让李椒和陈诚去附近拾些易燃的枯枝干柴,便拿出两副简易钓具,交给刘婧和王嫣这两个向来十指不沾泥的贵女,问道:“之前在避暑山庄见过两位贵女,想来是见过这钓具的吧?”

刘婧也不知是何缘故,垂着眼睑,未曾抬眸便是臻首轻点。

向来活泼的王嫣亦是连连点头,她今日也是老实不少,之前在肥羊火锅城偶遇,她不知刘彻身份,还曾出言讥笑,如今想来依旧后怕不已,哪里还敢造次?

“那便烦请两位贵女去池畔钓几尾鱼来,否则缺了鱼汤,岂不可惜?”

刘彻轻笑道,倒不是真指望她们能钓到甚么,无非是想将她们暂时支开。

毕竟不算熟识,秦立和陈诚又不在,他待会还要调教小萝莉,难免冷落旁人,岂不尴尬么?

两女自是应下,接过钓具便转身往不远处的池畔行去,瞧得身后的刘彻直摇头,真是不通俗务的白富美啊。

他吩咐两个身手矫健的内侍拎了饵料钓桶和杌凳,追上去将她们引到池畔的一株大柳树下,名为在旁服侍,说白了就是看护好两位大小姐,免得鱼没钓到,自个却掉进水里喂了鱼。

南宫公主却是不乐意了:“太子,那我作甚?”

刘彻让近侍李福拿来铁锹,递了给她,笑道:“先刨坑啊,待会陈诚和李椒拾来干柴,再生火。”

南宫公主瞪大了眼,嚷嚷道:“你竟让本宫刨坑生火?”

“阿姊怕是连这等小事都做不好呢。”

刘彻斜觑她一眼,丝毫不加掩饰的激将道:“你我不妨赌上一赌,你与楋跋子以此比试。你若赢了,我亲手为你调制三瓶极品香水;你若输了,便将那匹照夜玉狮子给我。”

南宫公主柳眉微扬,扭头看了看楋跋子,见得她撇嘴谑笑,神情甚是鄙夷。

“十瓶,且调制的花种由我自行挑选!”

南宫公主咬着下唇,明知是激将法,也得接下,她堂堂大汉公主,天子嫡女,可不能让个羌人出身的侯府小姐比下去。

刘彻笑着举起了手掌:“成交,击掌为誓!”

南宫公主恼火得紧,扬手冲他的手掌用力拍三下,反是把自己的纤纤玉手弄得生疼。

冷哼一声,她接过铁锹,丢到楋跋子脚下,狠声道:“可别想着让本宫!”

“自是不会,待公主没了那照夜玉狮子,你我再来赛马。”

楋跋子端是笑意盈盈,比起刨坑生火,她若还能输给大汉公主,那日后便不再出门见人,闷死在侯府算来,免得出府给阿爸丢人。

南宫公主没再理会她,独自一人气呼呼的寻了块干燥的泥地,吭哧吭哧挖了起来。

“阿娇,来帮我打打下手。”

刘彻走到内侍搭好的简易桌案旁,对阿娇唤了一句。

“殿下。”

阿娇忙是趋步近前,垂着脑袋道。

刘彻看着她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不禁轻笑道:“每每见你,皆是寡言少语,可不似二姊口中那飞鹰斗狗的堂邑翁主啊。”

阿娇险些急红了眼,扬起小脸看他,嘴里结巴道:“太子莫要听南宫……公主殿下胡说,我……我……”

刘彻摆手打断了她,复又道:“你瞧,你私下鲜少唤二姊甚么公主,甚么殿下,怎的在我面前,却是分外显出生分呢?”

“我……”

阿娇垂下脑袋,说不出话来。

刘彻抬头环顾四下,见南宫公主和楋跋子离得稍远,又在专心致志的刨坑,显是听不到两人的对话。

他摒退了周围的内侍,复又故作失落的语气,对阿娇道:“阿娇,你且实话告诉我,为何对我这般畏惧呢?”

阿娇愣怔片刻,方才声如蚊呐道:“妾身……我没有啊。”

刘彻复又问道:“可是我有何不足之处,令你不喜?”

阿娇忙是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刘彻语调愈发低沉:“你休要骗我,若非我难入你的眼,你岂会对我敬而远之,不肯真心相待?”

阿娇彻底慌了,抬脸看着他满是愁容的脸庞,剪水双眸中尽是焦急,手足无措的拽起他的袍袖,忙是道:“殿下……你没甚么不好,哪都好,是我觉得自个不好……”

刘彻见她急得小脸涨红,语调中带着浓浓鼻音,不由心中暗喜,不枉小爷在脑海书库里翻了数日的狗血爱情小说,果真有效的啊!

古今中外,泡妞的套路都差不多么。

嗯嗯,还要再接再厉,为调教之路继续狗血下去。

刘彻顺着话头,接道:“嗯,你甚么都好,唯有一处不足。”

阿娇忙是问道:“何处不足?”

刘彻摇头苦笑道:“不该在我面前掩了真性情,如同戴了副面具,不见真容。”

阿娇不敢直视他的双眸,惴惴不安的低声辩解道:“我自幼娇纵,脾性不好,怕你不喜……”

刘彻语带无奈道:“你我日后必得执手偕老,相守一世,这副假面你能带多久?”

“我……”

阿娇不由哑然,硬是说不出话来,心中也是迷茫彷徨,阿母让她在皇后和太子面前乖巧些,她依言做了,却还真没想过成婚后如何是好。

扮一世乖巧贤惠么?

她真怕自个做不到,不知何时便会露出真性情。

刘彻瞧见她颇为意动,打铁趁热道:“我知你娇纵惯了,脾性又急躁,甚至有些莽撞,想扮得乖巧些,却不知若长久压抑本性,待得某日再隐忍不住时,陡然爆发者,会彻底失却理智,铸下大错,伤人伤己,却再也悔之不及。”

阿娇浑身一颤,神色慌乱的摇头道:“我不会的,不会的……”

“脾性急躁莽撞,也并非是甚天大的缺点,世间之事皆有正反两面,好坏只在一念之间。”

刘彻也知过犹不及,便是缓缓抬手,使出后世泡妞绝学摸头杀,柔声道:“急躁,亦是肚子里藏不住话,凡事皆要急着争个对错;莽撞,亦是你城府不深,不会也不屑做些阴私算计。”

他顿了顿,复又意有所指道:“二姊亦同你这般脾性,父皇表面看着不待见她,实则对她最是宠溺,我不也时时惯着她么?你日后必是我的妻子,相伴终老的夫妻,可不比父女,姊弟更为亲近?”

阿娇闻言,本有些迷蒙的剪水双眸渐渐恢复清亮,感受到脑袋上那轻轻摩挲着的手掌,忍不住抬眸看向他的双眼。

刘彻不闪不避,眼神愈发柔和,甚至蕴着浓浓的宠溺,打趣道:“莫不是姑母嘱咐过你,让你在我面前扮乖巧?”

阿娇红着脸,臻首轻点。

刘彻失声笑道:“我娶的是你,又不是姑母。若你自己都拿不得主意,待得大婚后,还不得时时回娘家向姑母讨教啊?传扬出去,旁人还道我待你不好,让你受了天大委屈呢。”

阿娇又是急着摇头:“不,不会的……”

“好了,我也没怪你不是么?你好生想想,若你日后也如姑母般为人处世,能否做个母仪天下的好皇后,做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

刘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缓声道:“夫妻本是一体,我是真心想与你白首偕老,故才寻了个由头,将你邀来说这番话。我晓得你实是个机灵的,应能想得明白。”

阿娇默然不语,垂下小脑袋沉吟良久。

待她再抬首时,小脸已蕴上一丝释然的喜意:“你真不嫌弃我急躁莽撞?”

刘彻剑眉微扬,大手一挥,慨然道:“孤乃大汉天子,自是一言九鼎!”

阿娇不禁失笑,银铃般脆亮的笑声远远传开。

他那作态和语气确是像极了皇帝舅父,只是配上那尚余几分稚气的五官和惫懒无赖的神情,真真笑感十足。

刘彻毫无气势的佯怒道:“怎的?堂邑翁主还不信孤王?”

阿娇虽是止住了笑声,却促狭的摇了摇头道:“殿下向来算无遗策,妾身却是愚钝得紧,哪敢信你?”

刘彻看她神情,分明和二姊有所求时端是一模一样,却也乐得让她如愿,便是顺着话头道:“那你如何肯信?”

“你让阿母央了皇祖母兴办女学,又让我入学,说要做甚么贵女典范。”

阿娇双手拽着他的袍袖,面色讪讪道:“长安贵女众多,论起骑马弯弓,我自认不输于人,便是南宫都及不上我;可论起才学,真是羞于见人,譬如今日来的那刘婧,可是名满长安的才女,若她也入了女学,可不得把我踏入泥里么?”

刘彻不由愣怔:“你莫不是想女学不取才女?”

“切,真是门缝里瞧人,生生将人看扁了!我乃长公主嫡女,又是未来的太子妃,若真这般下作,丢的可不是天家的颜面?”

阿娇轻啐一声,复又露出狡黠的浅笑:“我自幼便晓得太子殿下是个生而知之的天降之才,若要让我入女学,你得先私下教我些时日,好让我不被甚么才女落了颜面。”

“……”

刘彻无奈点头应下,坑是自己挖的,自然得自己填。

好不容易说动了小萝莉,让她多想想,早日认清自己的身份。日后再多多从旁引导,潜移默化久了,她应该便不会像史书那般,一味听馆陶公主的馊主意,闹得宫闱不宁了。

女学的馆舍尚在规划,想要建成怎么也得大半年。

阿娇也不是蠢的,突击培训半年,应付那些没经过系统教育的长安贵女们,应该是足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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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以食为天

刘彻与阿娇把话说开,彼此间自是少了几分拘束,身为伪正太真大叔的刘彻,随口说几个笑话,便是逗得小萝莉咯咯直乐。

不过笑话可不是白听的,早早备下的一大筐蔬菜可还等着处理呢。

刘彻让内侍送来几桶山泉水和两个大木盆,与小萝莉坐在杌凳上,他择菜,她洗菜。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刘彻不忘抓住机会给阿娇洗脑:“嗯,要想做个好妻子呢,必是出得厅堂,入得庖厨。”

阿娇不傻,眨着眼睛道:“咦?我好似曾听过甚么君子远庖厨的。”

刘彻笑道:“那是儒家孟子说的,君子之於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阿娇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疑惑道:“甚么意思?是说君子看不得禽兽死在眼前,亦听不得其哀叫,方才不入庖厨么?”

刘彻颌首道:“约莫是这意思,但关键之处你却没领会,那所谓的君子,是怕看到后,听到后,自个再不忍食其肉,方才远庖厨的。”

阿娇不由杏目圆瞪:“……也便是说,君子到头来还是要食其肉的啊?”

刘彻道:“那你以为儒家的君子们都是兔子,只吃素蔬度日啊?”

阿娇鄙夷道:“噫!这不是掩耳盗铃么?怪不得皇祖母不喜儒生,端是伪君子。”

刘彻微有些讶异,小丫头倒还真不是彻头彻尾的文盲,且逻辑思路很清晰,反应也快,怎的在史书上被描绘成那等愚蠢悍妇?

“儒家的主张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我适才不是跟你说过,世间诸事皆有正反两面么?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便是啦。”

刘彻见得她有兴致,不由趁机教育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你日后若真想做个母仪天下的贤后,可不能再那般急躁莽撞,免得被小人轻易蒙蔽,凡事三思而行,多听听不同人的意见,再做决断。”

阿娇臻首轻点,扬着小脸认真道:“嗯,我虽尚未完全领会,却是记下啦,日后会仔细琢磨,以为自省。”

诶呀,小萝莉真可爱!

刘彻似乎有些明白后世为甚么会有那么多萝莉控的怪大叔了,调教起来还真特么过瘾。

刘彻和阿娇端是笑意盈盈,南宫公主却是急得满头大汗。

“这甚么破锹,给本宫换把锄头来!”

她将手里的铁锹甩到一旁,冲不远处的李福嚷道。

李福自幼服侍太子刘彻,对南宫公主的脾性自是了然,早猜到她事不顺遂时,定是要发脾气的,故而也不用刘彻吩咐,便是跟在她身旁,免得旁的内侍应付不来。

“公主,您这坑已是挖得足够深,只是不够宽罢了。”

李福过往没少帮着太子挖坑生火,忙是趋步近前,鬼头鬼脑的给她出主意,低声道:“公主待会生火,要记着诀窍,让坑口迎着风向,两面通风,将坑里的柴堆架空,下方放些枯草,用火折点燃……”

南宫公主柳眉微扬,猜疑道:“咦,我若赢了楋跋子,你家主子可也是输的,你为何……”

“瞧公主说的,太子殿下若真想着赢,还能让奴卑跟在您身旁伺候么?”

李福笑着出言解释,复又意有所指道:“再说了,公主那照夜玉狮子本就和堂邑翁主的那匹是一对儿,依公主这等宽仁友爱的性子,待得玩腻了,定是会送还太子殿下,使得好事成双不是?”

南宫公主闻言,抬头望向远处的笑声不断的刘彻和阿娇,复又斜觑了李福一眼,谑笑道:“你这厮还真是个妙人。”

李福谦虚的躬身道:“公主谬赞了,为主子分忧本就是奴卑分内之事。”

跟在太子身边近十年,他还有甚么看不明白,太子对其在意的人,端是大方得紧,岂会在乎输赢,无非就是将人支开,想独自与堂邑翁主说些悄悄话。

如今看太子笑得开怀,定是诸事顺遂,他身为合格的随身宦官,自得想法帮公主赢了那卑禾候府的小姐,免得公主待会发起怒来,反是扰了太子兴致。

上上之策,便是劝公主即便赢了,也将那照夜玉狮子赠与太子,两全其美。

南宫公主自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当下便是低声催促道:“还有甚么窍门,尽数说来。”

李福挪了挪身子,背朝着楋跋子的方向,拾起铁锹递给她,方才轻声道:“公主可莫让侯府小姐瞧出奴卑在与您说话,您且挖着,奴卑会出言提醒的。”

南宫公主却是不再说话,虎着脸接过铁锹继续挖了起来,偶尔还会扭脸高声呵斥李福几句,端是装得有模有样。

过得不久,李椒和陈诚已抱着大堆的干柴枯枝来回了几趟,想着应是足够生火造饭的,便是停下来歇息片刻。

少府陈氏于大汉皇室而言,乃是家臣般的存在,陈诚作为少府卿陈俞的嫡长孙,自幼便时常入宫陪伴刘彻姊弟,彼此自是熟识。

他见的南宫公主满头大汗,忙是上前讨好道:“公主千金之躯,哪能干这些力气活,还是小的帮您干吧?”

“滚到你小媳妇那儿,老实呆着去!”

南宫公主还不晓得他是甚么德性么,抬脚便踹,嘴下毫不留情:“跟七皇兄似的,硬是被她们表姊妹压得死死的,没半分男儿气概!”

“……”

陈诚面色讪讪,也不敢接话,南宫公主口里的七皇兄,可不就是长沙王刘发么。长沙王妃陈婕和王嫣是表姊妹,两人性情也俱是彪悍的,刘发和陈诚这对姨表连襟,还真是苦命相连。

“还不滚?”

南宫公主见他呆愣着不挪步,是真急眼了,陈诚和李椒站在一旁,李福还如何出言指点?

“两位公子,公主与卑禾候府的小姐正在比试,旁人不便帮忙,还请两位公子却帮着池畔的两位贵女钓些鱼来吧,免得待会一无所获,两位贵女难免……”

李福忙是出言缓颊,向陈诚和李椒躬身道。

“也好,也好。”

两人忙是应下,往王嫣和刘婧的方向去了。

过得大半个时辰,李当户和秦立亦是回返,手里拎着的草绳挂满了野兔和雉鸡。

刘彻瞧见满载而归的两人,不由暗自感叹,汉朝的关中平原还真是物产丰饶的天府之国,若非后世大规模焚林垦荒,也不至弄成黄土朝天的贫瘠之地。

刚是吩咐两人到池畔将猎物拾掇干净,刘彻便是听到一声熟悉的欢呼,不由摇头轻笑,对阿娇无奈道:“随我去看看,怕是赔了十瓶极品香水。”

阿娇跟他往南宫公主走去,满怀同情的叹气道:“楋跋子今日回了候府,怕真要哭鼻子了。”

刘彻讶然:“不会吧?”

阿娇轻笑道:“怎的不会?楋跋子看着性子温顺,其实内里要强着呢,你是大男人,哪晓得小女子的心思?”

刘彻哑然,心道我若不懂小女子心思,还能把你调教过来?

两人到得南宫公主近前,楋跋子也早已跑了过来,满脸沮丧的瞧着那坑里熊熊燃起的火焰。

她颇是不甘的问道:“清晨雾重,那柴火多是带着湿气,你这火头怎生燃得这般快?”

“怎的?又想怨柴火了?”

南宫公主端是扬眉吐气,鄙夷道:“那柴火都堆在一处,且本宫还特意等你先拿去,便是为让你无话可说,看你服是不服?”

楋跋子倒是干脆:“今日是我输了,下次再来比过!”

南宫公主抚掌大笑道:“比就比,谁怕谁来?”

刘彻只瞧了一眼那火坑和柴架,便是心里有数。

生火是野外求生训练的必备科目,坑道和柴架的样式都有相对优化的特殊样式,若说李福没有帮忙,南宫公主能想到这等窍门,那可不是见鬼,而是见到另一个穿越者。

刘彻也不拆穿她,颓自道:“火既已生好了,孤王今日便大显身手,让你等一饱口福!”

“当真?”

南宫公主登时眸光熠熠,阿娇更是满脸期待,她们可是晓得太子詹事府的御厨都是刘彻亲手调教出来的,只是刘彻近年忙于国事,已鲜少亲自下厨了,便连太后,皇帝和皇后都不常吃到他炮制的美味佳肴,更遑论她们俩。

已搭好帐篷,凑到近前的公孙贺亦是咽了咽口水,心道今日来得真值。

南宫公主抱怨道:“可惜灶具不全,早知如此,我定让人将府里的庖厨整个搬来。”

“无妨,总不会让阿姊失望的。”

刘彻胸有成竹的拍着胸脯,好不容易等到二月下旬,鲜嫩的荷叶冒出了水面,在太液池上随波荡漾,又猎了雉鸡,不做道叫花鸡岂非暴殄天物?

待得李当户和秦立拾掇好猎物,又用内侍带来的山泉水细细洗过,刘彻便是自顾自的往雉鸡上抹佐料。

后世的叫花鸡一般是不放香料的,因为香料的味道容易抢走荷叶的清香,刘彻却是大放特放,汉朝炮制肉食大多是炙烤和熬炖,无肉不欢的世家子弟口味大都很重,不放点香料怕是会觉得寡淡无味。

阿娇在一旁瞧着,好奇道:“这是甚么香料?”

刘彻答道:“十二香。”

“十二香?”

刘彻遗憾道:“嗯,本应由十三味佐料混合而成,但独独缺了一味孜然,美中不足啊。”

南宫公主抢着插话道:“孜然?没听闻过,很是稀罕珍贵么?”

刘彻抬头瞧她,意味深长的笑道:“如今很稀罕,但再过得数年,便是不稀罕啦,因为这孜然有个别名……叫安息茴香啊。”

公孙贺和秦立闻言,俱是浑身一颤,太子还真是时时惦记着西域诸国,想要打通去往安息的道路啊。

李当户却是迟钝得紧,只是傻呵呵的按着刘彻的吩咐去糊黄泥。

随后陈诚等人又带回数尾活鱼,刘彻更是彻底忙开了,手中菜刀翻飞,端是兴致昂扬。

“殿下这是?”

刘婧和王嫣皆是瞧得发愣,这还是传闻中英明神武,睿智过人的大汉太子么?

“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

阿娇学着适才刚从刘彻那学来的道道,笑着发话:“身为大汉太子,若不知人间烟火,岂能想民所想,苦民所苦,造福天下万民呢?”

刘婧微是愣怔,这堂邑翁主不似传闻中那般娇纵莽撞,胸无点墨啊。

阿娇瞧见她的神情,暗暗窃喜,名满长安的才女又如何,待我向太子再多学几句,非惊掉你的下巴不可!

没过多久,数道美味佳肴纷纷上桌,香气四溢,随着温暖和煦的春风飘向远方。

太液池畔笑声阵阵,觥筹交错间,某些人缓缓成长,某些情愫悄然滋生,只是此时的一众少年全无所觉。

直到若干年后,蓦然回首,他们方才恍然,其后诸多大事的起始,皆能追溯到这番郊外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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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奉旨为匪

洪泽湖畔,羽林左监齐山俯下身子,鞠了一捧湖水,将脸埋了下去。

春夜水寒,他只觉精神陡振,舒畅的怪叫一声,用衣袖随意抹了抹脸,揉揉微红的双眼,低声喃喃道:“淮水沿岸,水匪甚众,实乃朝廷大患啊。”

自打中尉张汤从雷被嘴里拷问出水匪的诸多底细后,齐山先是率麾下羽林卫偷偷剿了一个水匪寨子,便是换了水匪的装扮,乘着轻舸快船,沿淮水顺流而下。

离京时,他只带了校营中最为精锐的两屯将士,加上数名用鹞鹰传递消息和绘制地形图的军士,拢共也就百余人。

为免耗时过久,他命两屯的十个什伍尽数分散,由各自什长带队,轮番打探沿岸的水匪寨子,不断相互交替。

即便如此,他们也足足用了两月有余,方才抵达临淮郡,入得洪泽。

可见淮水沿岸的水匪寨子何其之多,只是平日大多隐匿其踪,没犯下甚么大案,未曾引起官府的重视。

洪泽乃泗水入淮之处,更有百余涓溪汇聚,方圆数十里的湖面浩如沧海,然因其离淮水入海口已是不远,入海水道宽广通畅,故而洪泽水浅,至深处不足两丈,均深不过八尺。

齐山正望着湖面出神,便有将官前来禀报:“大当家,前往盱眙县郊打探的兄弟们回来了,经仔细查探,盱眙境内的水匪为数甚众,不下三千人。”

“哦?”

齐山闻言皱眉,朝廷日后若想出兵剿灭洪泽水匪,绝非易事。

盱眙城位于淮水南岸,洪泽侧畔,乃是淮阴之地的重镇。

淮水下游多为平原洼地,少山多泽,唯有盱眙北倚丹山,南临龟山,而塞城居中,扼守淮水入洪泽的水道,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秦末之时,项梁拥立楚怀王熊槐之孙熊心为王,以图号令天下,便是建都在这盱眙城。吴楚之乱时,吴王刘濞更是在盱眙囤积数百万石粮草,聚拢七国叛军。

光盱眙县郊便超过三千水匪,那眼前这广袤的洪泽之内,又藏着多少?

齐山沉吟片刻,出言问道:“可曾查出水匪的粮食是从何处运来?”

将官颌首道:“水匪粮道已查明,乃是经由邗沟水道从广陵运抵临淮周边郡县。”

齐山剑眉微扬:“邗沟?”

邗沟乃是春秋时期开凿的古运河,以此连通大江与淮水,因邗沟所处地势南高北低,故其水源引自南端的大江。

随着大江下游沿岸的土地大量开垦,引水灌溉,江水渐浅且浑,使得邗沟水源不足,塘陂丛生,常常淤塞。

待到大汉立朝,多年未曾疏通的邗沟顶多还能过些舢舟走舸,而大型船只很容易搁浅,运输粮食赋税的漕船更是早已改走其他水道。

历朝历代,治水向来耗资甚巨,故而大汉朝廷并未疏通和改造邗沟。

岂料吴王刘濞早存反心,在经营吴国的四十余载间,独以诸侯国之力,暗自疏通邗沟。吴楚之乱时,数百万石的粮草正是借由邗沟迅速水运北上,运抵盱眙城,供应数十万七国叛军。

“斩草不除根,果是后患无穷啊。”

齐山眉头紧锁,依照种种迹象推断,这水匪的来历应是叛军余孽无疑。

吴王刘濞虽已伏诛,吴太子刘驹却是投靠了闽越国,且被闽越王邹程奉为上宾,两人狼狈为奸,豢养众多水匪,伺机造反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将官也知晓事关重大,沉声问道:“大当家,我等今后该如何行事?”

齐山毫不迟疑的下令道;“即刻放飞鹞鹰,用暗语给头儿送信,此番逐次连放三只,必得保险些。”

那将官不敢怠慢,当即应诺而去。

齐山矗立湖畔,沉思片刻,复又传令将士们觅地休整,待明日再行启程。

翌日,齐山率麾下将士改走陆路,前往广陵。

两地相距数百里,自然不能徒步而行,羽林将士们索性在途中顺手剿了几伙山贼土匪,夺了车马,换过装束,方才疾速而行。

未央宫的宣室内,汉帝刘启阅看过刘彻整理过的羽林密报,棱角分明的脸庞似若浓墨染过,分外暗沉。

“南阳,颍川,淮阳,九江,临淮,淮水沿岸五大郡,愣是一个没漏!”

刘启将密报重重拍在御案之上,怒极反笑道:“好,好得很!”

“父皇息怒,这五大郡虽藏匿有不少水匪,却并非皆因各郡太守渎职。”

刘彻忙是出言劝慰,唯恐皇帝老爹暴怒之下仓促动手,徒然殃及无辜:“尤是九江郡,乃是淮南王刘安被除国后,方才置的新郡,九江太守上任不过年余,还得清洗刘安旧部,无暇顾及水匪也是情有可原。”

刘启冷笑道:“无暇顾及?莫非要等那伙水匪举旗造反,杀进他的太守府衙,才有闲暇?”

“父皇,焉支山北的武威城和数百里长城正在兴建,此时中原万万不能乱啊。”

刘彻苦口婆心的劝道,中原诸侯已是被绷紧的弓弦,若再稍稍用力,怕是便要绷断的,会伤了手的。

短短年余,梁王和齐王入朝献国,淮南王和衡山王除国圈禁,临江王投缳,胶西王*,外加近百中原诸候被褫夺爵位,贬为庶民。

中原诸侯如今对朝廷甚是忌惮,生恐下一个遭殃的便是自个,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在各郡县经营多年的世家权贵,其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甚至会影响到大汉朝堂的诸多重臣。

皇帝老爹固然不惧中原诸侯造反,甚至不惜血洗朝堂,但如此一来,势必会延误武威城的兴建计划,待得匈奴右贤王彻底缓过劲来,抑或向军臣单于借了兵,那局势就彻底乱了。

汉帝刘启默然良久,终是平抑下心中震怒,沉声道:“皇儿言之有理,朕适才太过急怒,险些误了正事。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刘彻不由松了口气,缓声建议道:“父皇无需太过忧心,既能用卑禾候行那以羌制羌之侧,不妨再来个以匪制匪。”

刘启眸色微亮:“哦,你是说再暗中扶持个水匪头目?”

刘彻摇了摇头,阴笑道:“水匪大多是亡命之徒,不似瓦素各那般好掌控,不过二姊常向儿臣告状,说太子中庶子公孙贺一身匪气,看着便不像正经人……”

刘启不禁扬眉:“公孙贺?公孙昆邪之子,羽林校尉么?”

“正是此人。”

刘彻颌首,复又道:“羽林卫常是训练凫水泅渡,水性娴熟,且齐山此番沿淮水而下,也是让羽林卫尽皆乔装水匪,方才入得诸多水寨查探,从未露出马脚。”

刘启全然会意,不由失笑道:“你是说,让公孙贺领着羽林卫去做水匪?”

刘彻答道:“为掩人耳目,且尚要留些人手以备不时之需,羽林卫不可全数出营,让公孙贺带上两个部曲便可。”

“两个部曲?加上其近卫和属官,也不过千余人,够么?”

汉帝刘启对于羽林卫甚是熟悉,知晓其仿南军建制,员额两千,每个部曲为十个屯,合五百人。

“若要正面迎敌,自是少了些。但在山林河川间,羽林卫却能以一当十,对付水匪贼寇最是合宜,千余精锐足矣!”

刘彻自信满满的拍着胸脯保证道,羽林精锐经过数年的特种作战训练,又屡经实战,若还对付不了区区水匪,那索性解散算了,免得浪费那么庞大的资源。

“既是如此,朕待会便下道密旨,让他暗中行事。”

刘启此时已不复先前恼怒,满意的看着自家皇儿,老怀大慰。

有子如斯,宗室幸甚,社稷幸甚!

是夜,太子刘彻召了公孙贺入宫,将密旨和虎符交到他的手中,又是细细的嘱咐了一番。

公孙贺的眼睛愈发明亮起来,脸上露出讶异和惊喜急剧交织的怪异神色。

奉旨为匪?

只要不殃及无辜百姓,对水匪贼寇便能随意处置,还能劫掠某几家中原巨贾的货船,且所有斩获尽皆不用上缴。

还有这等美事?

公孙贺乐得鼻子直冒泡,这可不是要大发横财了么?

他认真的聆听完刘彻的训示,沉吟片刻,复又将一些不甚清楚的地方低声提出,仔细求教及确认,生恐有所疏漏。

翌日清晨,千余羽林卫换着粗布麻衣,背着猎户常用的弓箭,腰挎柴刀,逐批悄然出城,赶赴灞水码头,乘轻舟顺流而下,再是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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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李代桃僵

暮春三月,正是轻寒薄暖时,关中各地烟雨蒙蒙。

虎贲校场内,刘彻再度送将士们出征,却不再只是刚回返月余的那两千余骑,而是八千虎贲卫尽数远赴焉支山北。

虎贲左监李当户多年来虽随侍太子刘彻,鲜少亲领虎贲卫作战,但对征战沙场并不陌生。他尚在襁褓中时,阿父李广便将他抱在怀里,血战边关,并斩杀了匈奴的左大当户,故而为他取名李当户。

在成为太子庶子之前,他随阿父在军营足足生活了十年,故而此番随虎贲校尉马屿领兵出征,除了有些不舍太子府里窖藏的美酒,更多的却是斗志昂扬,胸中端是热血澎湃,心心念念皆是上阵杀敌。

刘彻目送将士们纵马远去,百般滋味萦绕心头,虎贲卫此番西去,武威城和周边长城未尽数落成前,是定然不能回返了。

在没有大型机械的年代,兴建城池耗时颇久,即便雍凉之地地势平坦,物流通畅,怕是也得花上两三年的功夫。

虎贲卫自不可能枯守驻地,刘彻给他们的命令便是尽可能扰乱羌族诸部,使得他们无力出兵阻碍武威城的兴建。若是发现匈奴右贤王麾下铁骑穿过腾格里大漠,更得拼死拖延,疲敌扰敌,为朝廷调集援军争取足够的时间。

八千虎贲卫全数离京,公孙贺又带着千余羽林卫去做了水匪,再加上先前派去暗中护卫张骞的三百羽林卫,此时长安城中,真真算得上刘彻亲卫的将士,只剩驻扎在宫城内的五百羽林卫。

寂寞空虚冷,没有安全感啊!

汉帝刘启倒是想借机扩编虎贲和羽林两校,却被刘彻劝阻了,兵贵精不贵多,虎贲和羽林的战斗力确实强,但是消耗也颇大,培养起来更是麻烦。

如今遗孤内院的军事学院已建立数年,还是等那些学员们完成学业和训练科目,真正成长起来再说吧。之前赵立他们那一批优秀学员,尚未成丁便提前进入羽林卫,伤亡率太大,得不偿失。

刘彻这般冷血薄情之人,看到那阵亡名单都觉得良心不安。

回到皇宫,刘彻特意去了趟未央宫的椒房殿。

按着御医的诊断,皇后王娡的身孕才三个多月,竟已是隐隐显怀,三十多岁在古代算得上高龄产妇了,若胎儿出生时太大,是极为危险的。

索性王娡向来身体健康,又不时吃些刘彻炮制的药膳,应是没甚么大问题。

刘彻尚在椒房殿外,便听得姑母馆陶公主的笑声传出,不由微是皱眉。

待他步入内寝,偏生听到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皇后此番显怀这般早,想来会是位公主,若本宫诞下个小子,不妨再结桩亲事,亲上加亲再加亲,如何?”

馆陶公主抚着自己压根瞧不出有孕的肚子,端是眉开眼笑。

有道是显怀早是女,她的孕期比王娡早了大半个月,此时却并未显怀,想来应是个男孩了。

她委实太过高兴,便随口提了提结亲之事,却不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皇后王娡心头猛是一悸。

“彻儿还真说准了,这亲事断不能结!”

王娡登时便想到不久前刘彻的再三叮嘱,若是馆陶公主提议再度结亲,必得断然回绝。

王娡虽知晓他向来算无遗策,却依旧甚是疑惑,他怎的能算出肚子里的胎儿是男是女,然而此时听到馆陶公主的话,她端是再无半分怀疑。

既然刘彻说不能结亲,那便是断断不能结了。

只是馆陶公主先前似在说笑,王娡也不好断然拒绝,正想搪塞几句便岔开话头,却闻得脚步声,抬头一瞧,正是刘彻迈步而来。

只见刘彻摆手将殿内的宫人尽数摒退,斩钉截铁的肃容道:“便是母后和姑母真诞下一男一女,这亲事也断断不能结!”

馆陶公主不由愣怔::“为甚不能结?”

刘彻沉声道:“姑母是想将你那长公主府和堂邑候父子架在火上烤么?”

馆陶公主骤然颦眉,疑惑道:“甚么意思?”

“恕侄儿实话实说,姑父陈午虽袭爵为堂邑候,却无官职在身,有甚么权势?”

刘彻毫不留情的揭短道:“陈须表兄身为嗣子,却不成器,终日沉溺酒色,只等着姑父百年后,承袭姑父那堂邑候的爵位。”

馆陶公主面色愈发阴沉,她虽也时常埋怨夫君陈午和儿子陈须不争气,却不愿听到旁人数落他们,哪怕是太子刘彻。

见得馆陶公主似要开口驳斥,刘彻抬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姑母别急着动怒,侄儿好歹是您未来的女婿,落了您和姑父的颜面,也便是落了我自个的颜面。”

刘彻无奈的摇着头,装作为馆陶公主盘算,细说利害道:“阿娇日后必为太子妃,若姑母再得幼子,且又做了驸马,待他成年,父皇如何能重用他,孤王如何能重用他?”

馆陶公主不解其意,依旧忿忿道:“为何不能重用?”

“如今姑父与表兄全无半分权势,陈氏在朝堂亦无半分臂助,阿娇日后定要为后,若姑母的幼子亦为驸马,世家大族能容得下他位列朝堂?元老重臣任由这等外戚做大?”

刘彻不加掩饰的直接挑明道:“旁的不说,皇祖母的娘家窦氏便容不下!”

“……”

馆陶公主猛地一颤,脊背直冒冷汗。

“姑母可别忘了,窦氏这些年是如何针对薄氏的,推己及人,他们能容许再出个手握重权的陈氏外戚么?”

刘彻见她意动,趁势添油加醋道。

他说的也并非虚言,薄氏乃是文帝朝薄太后的娘家,自薄太后殁去,窦氏可是疯狂的打压薄氏外戚,自然也怕将来的陈氏外戚坐大,同样疯狂的打压他们窦氏。

“母后绝不会任由他们这般对待本宫的夫君和子嗣。”

馆陶公主急忙反驳道,但颤抖的声线已然出卖了她,分明心里虚得紧。

窦太后诚然对她这女儿甚是宠溺,但对堂邑候陈午向来瞧不顺眼,嗣子陈须亦是如此。

废太子刘荣乃是窦太后的长孙,被逼得投缳自尽也不过被她当做可以交易的筹码,何况一个没出息的外孙子。

刘彻半晌不语,待她稍稍平静下来,方才苦口婆心的建议道:“姑母,你若诞下幼子,便央皇祖母向父皇说项,早早赐他个侯爵,封了食邑,再尽早去与窦氏结亲,如此方可保陈氏富贵周全。”

馆陶公主眸色一亮:“与窦氏结亲?”

“正是,大行令窦浚乃是皇祖母最看重的同胞幺弟,前些日子其嫡长孙女的百日礼,皇祖母不是还赐下不少宝贝么?”

刘彻恍若拿着胡萝卜引诱小白兔的大灰狼,继续忽悠道:“若姑母的幼子能得窦氏臂助,日后想位列朝堂,也便少了诸多阻碍。”

馆陶公主不由臻首连点,满脸喜色,却是忘了自己那甚么幼子此时还是肚里的胎儿,急切道:“我这便去长乐宫寻母后,先将此事定下。”

刘彻却是将她拦下,劝道:“姑母此时若去,不是明摆着让人晓得是从椒房殿讨的主意么?不妨静待数日,寻个合宜的日子去同皇祖母用膳,哄得她老人家高兴了,再故作随口提出,想来皇祖母定会应下的。”

馆陶公主那俏脸已是阴霾尽扫,抚掌笑道:“嗯,言之有理,就数你鬼点子多。”

“姑母谬赞。”

刘彻心中长疏一口气,复又道:“前些日子从西域送来些精美华丽的饰品,我已是给姑母和阿娇都备下了,本想着命人送到姑母府上,没成想今日恰巧遇上,待会便让内侍捧着与姑母一道回府。”

馆陶公主笑意愈盛:“算你小子有些良心,还不忘阿娇那份。”

“那是,好歹是自家媳妇,怎生也不能亏待了她不是?”

刘彻此话倒非作伪,自家的婆娘是要懂得疼的,何况还是个有趣的小萝莉,“前些日子我还曾答应教她读书,近日政务繁忙,倒是忘了。姑母回府且替我捎个话,明日午后若她得闲,可来太子府寻我。”

阿娇身份特殊,平日可随意出入长乐宫,无需太后或太子宣召。

如今有这等特权的,除了馆陶公主,也就唯有阳信公主和南宫公主,便连梁王刘武和诸位成年皇子都不可擅自入宫。

数日后,皇后王娡派宫人唤刘彻去椒房殿。

他刚入内寝,王娡便颓自道:“彻儿,太后应了长公主所求,若她诞下麟儿,窦陈两家便是将婚约定下来。”

刘彻笑问道:“哦?窦浚也应下了?”

王娡甚是不屑的撇嘴道:“太后金口玉言,他窦浚即便心中万般不愿,难不成还真敢造次,让太后把说出口的话重新咽回肚里么?”

“是这么个理。”

刘彻看着皇后老娘日渐隆起的小腹,心中默默念叨,幺妹啊幺妹,老哥我为了不让你嫁给陈蟜那头禽兽不如的牲口,可是冒着得罪丈母娘的风险,行这李代桃僵之计。

日后你要有良心,记着老哥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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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江都密报

初夏之时,太子刘彻再度接到齐山用鹞鹰传来的密报,位于大江入海口两岸的广陵和会稽两地皆有人暗中私运粮草,通过邗沟北上,运抵洪泽以豢养水匪。

刘彻征得汉帝刘启的同意后,将江都王刘非急召入太子府,将部分整理过的密报递给他看。

刘非不待看完,脊背冒出的冷汗已将内衫彻底浸湿,身子都忍不住直打冷颤。

他的封国竟有官吏胆敢私通叛贼,勾结本地商贾豢养水匪,这无异于将他往火坑里推啊!

大汉立朝后,高祖刘邦将侄儿刘濞封为吴王,管辖三郡五十三城。所谓的三郡是指秦朝的东阳郡、吴郡与鄣郡,即为后来的广陵郡、会稽郡和丹阳郡。

吴楚之乱时,刘非年方十五岁,刚被封为汝南王,其封国与刘武的梁国皆和淮阳郡接壤,分别位于淮水的南北两岸,故都直面七国叛军的强大攻势。

刘武和刘非这对叔侄甚是相像,俱是骄奢跋扈的脾性,却又有真本事,二人皆是文武双全,颇有恃才傲物,小觑天下人的味道。

故而当七国叛军进攻汝南国时,刘非不但顽强抵御,更上书请旨,亲率封国之兵主动出击征讨叛军,立下不小的战功。

叛乱平定后,吴王刘濞伏诛,其封国被除国置郡,汉帝刘启便将广陵和会稽这两郡之地置为江都国,转封刘非为江都王,国都也定在吴国旧都广陵城。

刘非终是见多识广,迅速定下神来,抱屈喊冤道:“殿下,自从签了皇室实业的入股协议,为兄便将江都国交由朝廷代管,三年来可从未返回过封国啊。”

刘彻笑着宽慰道:“五哥无须忧虑,若父皇真对你起疑,便不会让孤王将这密报拿给你看,而是宣你到未央宫,直接发落宗正府和廷尉府问询。”

刘非其实也早想到此节,屈却还是得抱,冤也还得喊,不将姿态摆足,焉能彻底撇清干系?

他心知现下不是绕弯子的时候,便即直言道:“为兄此时真是六神无主,殿下若有良策,还请为愚兄指点迷津啊。”

“无非就是清洗江都官场,将涉事官吏尽皆枭首抄家,尤是首犯更得举族夷灭,以儆效尤。”

刘彻顿了顿,复又意有所指道:“五哥毕竟在江都呆了整整五年,五皇嫂又出身吴地的世家大族,其家族虽未牵涉此事,但若有姻亲故旧涉案……”

刘彻的话虽未彻底说尽,但言下之意已颇为明显,刘非哪还不明白今日唤他入宫的缘由。

刘非处事向来果决,毫不迟疑道:“殿下放心,为兄晓得轻重,王妃杨氏亦识大体,莫说杨家并未涉案,便是真的犯下这等重罪,抄家夷族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五哥言重了。”

刘彻甚是满意刘非的这番表态,却也不会当真不留半分情面。

如今皇室实业在刘非的执掌下,端是蒸蒸日上,利润持续增长,即便换了刘彻亲自操持,怕也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人才难得,又是亲兄弟,还是要维系好彼此关系的。

刘彻笑着给了刘非下了定心丸:“毕竟是五皇嫂的娘家,父皇还是会给亲家留些颜面的,五哥尽管放心便是。今日告知五哥此事,也是怕日后清洗江都国官场时,兄嫂匆促闻讯,难免惊疑焦虑,徒增烦恼。”

刘非此时方才真正放下心头大石,豢养水匪,伺机造反,这等重罪,搁他头上,是会丢掉小命的。

皇帝老爹为了给太子铺路,便连皇长子刘荣都能活活逼死,想来也不在乎再除去他刘非!

刘彻复又叮嘱道:“此事尚需谋划,暂且不宜声张。五哥回府后,最好先别让五皇嫂知晓,免得泄露出去。”

刘非忙是颌首应下,并出言承诺道:“殿下放心,待得事发,王妃闻讯后,为兄再将个中细节说与她知晓,让她无需慌乱,且会去信吴地杨氏,让其族人尽皆听从朝廷调派,将蓄谋作乱的贼子尽皆揪出来!”

刘彻笑着打趣道:“待父皇听得五哥这番话,定是大为慰藉,不愧是我大汉贤王。”

刘非无奈的摇头叹息道:“甚么贤王,若殿下能让皇室实业少为朝廷做些赔本之事,为兄宁可不要这等虚名。”

先前少府成立那甚么邮政司,皇室实业不得不将数万金献给朝廷,以此兴建或修葺大汉境内的诸多邮驿,至今想来,他仍是肉痛不已。

“风物长宜放眼量,五哥目光要瞧得远些。”

刘彻拍着他的肩膀,信誓旦旦道:“大汉的江山社稷都是咱刘家的,还愁皇室实业没赚头么?”

刘非此时心神已定,思绪清明,再细细回想那密报,骤然想到某处关键,急忙问道:“殿下,会稽和广陵分居大江南北两岸,扼守其入海口,既有人将粮食运往洪泽,以此豢养淮水沿岸的水匪,那大江下游各郡县……”

刘彻本就对他没半分猜疑,故而并未隐瞒,坦言相告道:“父皇已命人沿大江溯流而上,暗中查探。”

刘非眉宇紧锁,意有所指道:“若是大江下游亦有水匪,那豫章郡的水师……”

刘彻不得不佩服刘非敏锐的直觉和良好的大局观,若非他往常行事太过张扬,又性喜奢侈,怕还真能争争这储君之位。

且史籍记载,刘非确实是少数得以善终的大汉诸侯王,非但生前享尽荣华富贵,死后亦是风光大葬,陵墓规模宏大,陪葬品皆是举世罕见的奇珍异宝。

刘彻笑意尽敛,肃容道:“五哥无须讳言,若是大江下游亦有水匪肆虐,豫章水师的将官若非渎职,便是通匪!”

官匪勾结尚不算大事,但若兵匪勾结,伺机造反,性质就极为恶劣了。

“依着父皇之意,一经查实,军中首犯诛九族,从犯夷三族!”

他咬着后槽牙,双眸中端是杀意凛然,狠声道:“孤王亦是此意,宁可血洗豫章水师,也绝不能放过一个私通叛贼之人。”

“不错!此事必得严刑峻法,以儆效尤!”

刘非自是万分赞同,对于乱臣贼子,他亦是深恶痛绝。

即便太子刘彻登基为帝,也断不会冒着被天下人指摘的风险,轻易对他这兄长下手;可若换了别家的皇帝,他刘非便是前朝皇子,别说享受荣华,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刘彻不想再多说甚么,便摆手道:“这等烦心事暂且不提了,虎贲卫已抵达焉支山北,卑禾候和安夷将军也已将所有的羌人战俘和奴隶尽数押送到武威城,开始兴建城墙。不知五哥需筹集调度的诸般物资是否已然齐备,可还有甚么难处?”

“殿下放心,从那遗孤内院招募来的三百余名学子上手极快,做账,立契,验货皆是周详细致,只用了月余,便已将诸事办得妥妥帖帖。”

刘非提到此事,端是信心满满,成竹在胸道;“如今立下契约的世家大族已然将货物起运,先经京武和京陇两条大道聚拢到数座长城关塞,再由驻军护送进入草原,运往武威城。”

“嗯,朝廷亦会往那些长城关塞增兵,所需粮草会由大农府先从三大边郡的常平仓调运,日后再从太仓调拨填补常平仓。”

刘彻满意的点点头,复又嘱咐道:“朝廷此番从三大边郡征募了大批壮年男子前往武威城服监役,看管役使羌人战俘和奴隶,难免误了耕作。武威建成前,为免三大边郡的粮价上涨,皇室实业旗下的帝国物流务必要保有充足运力,以便将皇室储备署的存粮运往三大边郡。”

刘非闻言,不禁微是皱眉,显是颇为为难。

帝国物流如今肩负着往中原各大郡县输送化肥的重任,虽说中原各地也纷纷建成了不少沥青大道,但并未彻底联通,春夏之际又是多雨,道路难行,车驾在路途中耗费了大量时间。

若要抽出运力往三大边郡输送存粮,那势必得影响化肥的运送。

刘彻显是知晓他的顾虑,便是道:“今后帝国物流只需将化肥运送到中原各郡的郡治即可,无需再分运到其下辖的诸多县城。”

每年输往中原各郡的化肥数量有限,大多被权贵世家包揽,故而中原百姓不似关中百姓这般能大量使用化肥,甚至不少人见都没见过。

大汉近些年风调雨顺,粮食产量充足,太仓的粮食都堆满了,不少郡县又广设常平仓。且按史籍记载,接下来的数年也皆是好年景,没甚么大的天灾,刘彻并不担心国内的粮食问题。

中原的寻常百姓既然没因化肥受益,那将化肥运到各郡郡治便好,权贵世家想要买,便得自个搬,不买拉倒,反正是供不应求的紧俏货。

刘非略一思索,也觉得是个好主意,便即应下:“嗯,如此也好,应能省下不少运力。”

刘彻沉吟道:“烦劳五哥吩咐下属看看三大边郡可有抛荒的粮田,若是有合宜的,便替孤王买下,一应开销由太子詹事府支付。”

刘非疑惑道:“殿下买田作甚,那田亩产出甚少,端是划不来。”

“孤王买地不是为了挣钱。”

刘彻摇摇头,却未多作解释。

大汉此时尚不到五千万人口,且又有了化肥,农学院培育的稻种经过数季的筛选和改良,也已隐有成效,也许数年后便可大面积试种,进而迅速推广。

如今国内的粮田面积,足够养活大汉百姓的。

雍凉和关中,需得尽早发布禁令,不得再焚林垦荒了,免得水土流失加剧,日后再来后悔,便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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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如何识人

常言道,初夏始于蝉鸣,止于雁归。

野猫刚停止了凄厉的叫春,雄蝉又开始欢快的鸣叫,转换得分外自然,仿佛某种求偶接力赛。

近日来,每到午后时分,阿娇便会入宫,到太子府读书。

刘彻虽知道午后的学习效率较低,但毕竟他得上朝,批阅奏章,能挪出午后的时间已是不易。

放在后世,似这般家庭事业两不误的好男人,可不好找的。

这日午后,刘彻准时来到太子府的后苑,迈步进了竹园。

刚绕过青竹丛生的通幽曲径,便是瞧见水榭内的阿娇,此时正与太子少傅直不疑坐而论道……是她单方面听直不疑论道。

“少傅好兴致。”

刘彻进得水榭,打趣道:“怎的想起到孤王的竹园经筵开讲?”

直不疑忙是起身见礼,红着老脸道:“太子说笑了,老朽才疏学浅,岂敢在殿下面前献丑。”

他是实话实说,若非皇帝执意为他加官,他真不愿做这太子少傅。

太子太傅卫绾博闻广识,却都时常向太子殿下讨教学理,他直不疑向来只研读黄老之学,对诸子百家鲜有涉猎,故与太子殿下谈论经学时,颇是力不从心,眼界过窄。

刘彻忙是连连摆手,笑道:“少傅过谦了,孤王好读书不求甚解,虽是涉猎广泛,却皆是领会些皮毛,不似少傅这般专研黄老,深得个中精髓。”

汉帝刘启封直不疑做太子少傅,本就不是让他教刘彻读书的。

直不疑真正的官职,是秩比两千石的中大夫,为郎中令的属官。

汉朝的郎中令职掌比较复杂,包括宿卫警备、管理郎官、备顾问应对,劝谏得失、郊祀掌三献、拜诸侯王公宣读策书。

其中武官包括三大中郎将和三位郎中将,掌宿卫护从;文官包括中大夫,太中大夫,中散大夫,和谏议大夫,此四大夫的人数没有限制,掌故问应对,为皇帝谋事。

历任的郎中令大多择取武将,尤是现任的郎中令吴成,虽是个合格的保镖头子,却也是个不通文墨的粗人,故而诸大夫实则归汉帝刘启直属统御。

直不疑官居中大夫,为诸大夫之首,虽位在九卿之下,却是天子近臣,大汉皇帝的首席幕僚。

汉帝刘启为提升首席幕僚的地位,方才封他做了太子少傅,位同九卿,秩两千石。

刘彻见他依旧面色讪讪,便是问道:“不知少傅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直不疑答道:“此事说来与堂邑翁主亦有几分关系,乃是是为女学择取女官,以教女子四德,正女范。”

刘彻讶异道:“太后将此事交办于你?”

直不疑苦着老脸,神色颇为尴尬,心道这叫甚么事,凭白挂了个太子少傅的名头,便被太后抓了壮丁。

“如此看来,皇祖母是想从宫内的诸位内宰中择取女学的先生么?”

刘彻瞬间便想通了个中关节,直不疑自文帝朝便是天子近臣,属于内朝官中的元老,对宫官体制并不陌生,人脸也熟。此事交给他去办,比太子太傅更为合宜卫绾。

直不疑颌首道:“太后正是此意。”

刘彻疑惑道:“那少傅遵皇祖母的懿旨行事即可,为何来找孤王?”

“殿下有所不知,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自九嫔以降皆为内宰。尤以九嫔掌妇学之法,以教女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直不疑满脸尽是无奈之色,出言解释道:“大汉尚俭,自高祖以降,屡屡精简宫中妃嫔,非但除却九嫔,便连世妇和女御都划为皇后属官,而非嫔妾……”

刘彻终于弄懂了他的意思,摆手示意他无需再多作讲解。

偌大的汉宫内,世妇掌祭礼、宾客、丧纪之事,率女官涤溉;女御掌御叙王之燕寝,以岁时献女功,同时又是各种仪式中世妇的助手;女祝掌后宫祭祀、祷祠以及有关鬼神之事;女史掌皇后之礼职,是皇后内治的辅助和秘书。

女官端是不少,偏生寻不出专门教授女子四德的内宰!

光凭口口相传,说甚么言传身教,现下可好,传承已近乎断代,只得抓瞎!

“你瞧瞧,正因如此,兴办女学势在必行!”

刘彻大为摇头,沉吟片刻,复又道:“既是如此,孤王向少傅先举荐一人,有她从旁协助,应是能尽速择取到合宜的女官。”

直不疑闻言大喜,忙是问道:“不知是何人?”

刘彻详细介绍道:“陈曦,少府卿陈俞的嫡幼女。其自幼随侍孤王,三年前出宫,入遗孤内院,协理院司,教导数百遗孤少女,如今已嫁为人妇。既可尽言传身教之责,又熟识宫闱之事,皇祖母和母后亦对她颇为喜爱。”

“此等贵女若肯应下,自是大善!”

直不疑光是听到陈曦的出身少府陈氏,便已是认可她的资格,最后又听得她与太后及皇后熟识,更是满意得很。

想从宫中抽调内宰,办好女学,背景够硬才是关键!

那陈曦有太后,皇后和少府卿撑腰,在宫里足以横着走了,寻常的妃嫔和内宰哪敢在她面前炸刺?

刘彻颌首道:“嗯,稍后孤王便会召她入宫,仔细交代一番,让她全力协助少傅兴办女学。”

“老朽谢过殿下。”

直不疑烦恼尽去,躬身道谢后,便是识相的告了退,迈着大步出了竹园,瞧他走的方向,应是向未央宫去了。

作为皇帝的首席幕僚,他若非摊上兴办女学这桩差事,多是会呆在宣室殿为汉帝刘启撰写策论。

“堂邑翁主,你觉得太子少傅长得如何,可算的上美男子?”

刘彻见得阿娇一直望着直不疑的背影,不由出言打趣道。

阿娇一时反应不及,呆头呆脑的脱口道:“身形挺拔,面容清隽,想来年少时应是个美男子,但如今年岁太大……嗯,说不上来,总之不算俊美,却是另有别样气度。”

刘彻不禁失笑道:“道骨仙风,神采不俗,令人心向往之,是么?”

阿娇听得他的笑声,哪还不知又遭了戏弄,鼓着腮帮子狠狠瞪他。

“好了,莫再气了,是我不该笑话你。”

刘彻止了笑声,哄了几句,复又缓声道:“我前些日子不是教了你些识人的道理,你以为直不疑为人如何?”

阿娇见他确是认真询问,不由细细思索片刻,方才道:“想来是个淡漠名利之人,亦是谦恭守礼,懂得分寸的君子。”

刘彻微是摇头:“直不疑本就低调内敛,不喜扬名,又常年专研道家学理,有这般气度实属正常。你光是以貌取人,难免失之偏颇,却不知坊间多有传闻,说他私通长嫂,私德有亏。”

阿娇不禁杏目圆瞪,掩嘴惊呼道:“啊,怎的这样?那他岂非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

“你瞧瞧你,以貌取人本就错了,以讹传讹更是错上加错!”

刘彻装出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摇头叹息道:“枉费孤王教了你大半个月,竟是没甚么长进。”

阿娇满脸委屈的抱怨道:“谁说没甚么长进?若是旁人说的传闻,我自不会轻信,先前是你亲口说的,我才信以为真!”

刘彻撇嘴道:“我先前也说了那是坊间传闻,你也不用脑子想想,若是真的,父皇岂会重用于他,非但任为中大夫,更是封了个太子少傅的名头?”

阿娇依旧存着几分不服气,犟嘴道:“你不是也曾说过无风不起浪么?既然坊间多有传闻,即便并无此事,他也该尽速出面厘清,免得凭白坏了名声,遭来御史弹劾啊。”

刘彻道:“上朝时,确是曾有朝臣以此事向他发难,他却只是笑着说了几个字,便是不再辩解了。”

阿娇顾不得再生气,好奇的问道:“啊?他说了甚么?”

刘彻顿了顿,吊住了她的胃口,方才轻笑道:“他笑言:我并无兄长,何来长嫂?”

“你又来逗我!”

阿娇终是醒悟过来,自个又是遭了戏弄,端是气得直跺脚。

“我还真非故意逗你,而是想让你明白个道理,不要轻易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光凭眼观相貌和耳闻传言皆是不对的。”

刘彻却是敛了笑意,肃容道:“即便是亲眼所见之事,亲耳所闻之言,也未必是真,还需细细详查,否则难免偏颇。”

阿娇见他不似说笑,便是用心听着,仔细咂摸。

刘彻顿了顿,复又沉声道:“你性子急,言语惯是直白,处事只求个利落爽快。看在我眼里固是坦诚率真,但若在居心不良之人看来,便是个骄纵莽撞的傻子,他们会不断的怂恿你,利用你,直至将你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阿娇听得额角冒汗,细细回想自身近年愈发跋扈的言行举止,重新审视那些一味谄媚讨好她的贵女们,小脸愈是发白。

“唯有南宫是真心待我,还有楋跋子也算……”

阿娇骇然发觉,她那些所谓的闺中密友,竟不如那个羌族少女待她真心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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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痴女渣男

入夏后,太子刘彻愈发勤快起来,以便赶在小暑到来前处理完手头的政务,并为大署前后长达月余的休朝预做准备。

自他监国后,汉帝刘启索性大肆放权,已鲜少在处理政务,平日多只是翻阅御史府的监察奏章,瞧瞧哪位王公显贵又遭弹劾,抑或到宣室殿和诸位大夫闲聊谈笑,读读他们新撰写的策论,权当消磨时光,娱乐娱乐。

眼见暑热将至,皇后王娡腹中的胎儿也已坐稳,想着孕妇最是不耐酷热,汉帝刘启索性早早带着皇后和一众妃嫔,陪着老太后移驾甘泉宫。

朝臣们晓得皇帝偷偷跑去避暑了,虽是没敢多说甚么,心里却想着得赶紧安排家中子侄入列朝堂,自个好早些告老致仕,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朝堂之上,刘彻瞧着这群心不在焉的老家伙,也是无奈得紧。

他们皆是出于世家大族,近年来从皇室实业分到了不少红利,个个富得流油,再瞧不上朝廷每年发放的秩俸,甚至连贪污之事都鲜少再碰,毕竟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刘彻不时自嘲,自个还真把大汉朝廷活生生整成了后世的股份公司,不晓得算不算另类的高薪养廉。

倒是丞相袁盎和大农令曹栾一如既往的勤勉,他们也是没法子,武威城正在兴建,需要调集大量的人力和钱粮,可不得他们俩时时盯着么?

近来早朝皆退得快,刘彻索性将调教阿娇小萝莉的时间挪到巳正时分,约莫是后世的十点左右,功课结束顺便留下用午膳。

刘彻为自身的健康成长,可不管甚么日食两餐,巳饔申飧的惯例,妥妥的一日三餐。多年下来,便连汉帝刘启和皇后王娡也受了影响,逐渐按照后世的饮食规律过起了健康生活。

这日下朝,刘彻回到太子府书室,见阿娇已是到了,正踞坐筵席之上,捧着副帛书看得入迷。

书室内的藏书皆是刘彻命人誊写印制的线装书,过往的帛书和简牍都让宫人好生收藏着,显然阿娇手里的帛书乃是她自个带来的。

“看甚么闲书呢,这般入迷。”

刘彻想到上辈子上课看小说,被老师拎到讲台边罚站的悲惨过往,不由悄悄绕到她的身后,恶趣味的猝然开口道。

“啊!”

阿娇吓得歪了身子,拍着微微隆起的胸口,恼怒不已的娇嗔道:“你这是作甚,险些吓得我魂都没了!”

“拿来让我瞧瞧,是甚么闲书,莫不是诲淫之书吧?”

刘彻故作猜疑状,皱着眉头伸出手去。

“呸!你休要胡说,我岂会看那等脏书!”

阿娇登时羞怒交加,粉拳紧握,抓着帛书朝他身上砸,带着些许鼻音啐道。

刘彻见她真是急眼,便是站着任她撒气,嘴里连连告罪,终是哄得她消了气,执着帛书让他瞧。

刘彻见帛书上满当当的蝇头小字,篇幅不小,怕是足有千余字,也不耐细看,只是寻到开篇处,视线随意的扫了扫。

“子虚赋?”

他轻声念叨,似是想到甚么,忙是细瞧那印蜕的纹理,嘴里喃喃道:“擦,还真是司马相如!”

这副帛书若放到后世,简直是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宝啊!

阿娇讶异道:“你竟识得这司马相如?”

刘彻耸耸肩,故作随意的掩饰道:“曾有耳闻,却素未谋面,我年幼时,他曾任武骑常侍,却久久不得重用,便是托病辞官了。”

阿娇颇是好奇,复又问道:“咦,此人才学出众,武骑常侍又能时常伴随陛下出游射猎,怎的会不受重用呢”

“父皇向来不喜华丽辞赋,且他那武骑常侍是花钱买的,摆明便是以借此接近父皇,谋个平步青云。”

刘彻摇头轻笑,复又猜测道:“父皇眼光何等敏锐,岂会瞧不出他的心思?想来是不喜他太过钻营,故意冷落他些时日,以观其人。岂料他却是耐不住,早早托病辞官。”

阿娇柳眉微皱,苦恼道:“啊?我瞧这篇子虚赋端是词藻富丽,气度宏大,还当他是胸襟广博之人,却不料竟是这般脾性,你不是常说文如其人么,我怎的又是瞧不准?”

刘彻恨铁不成钢道:“我还教过你要多方审视,不要轻易评断呢,不管是以貌取人,还是以文取人皆有失偏颇。你瞧瞧父皇甚么都不做,光是冷落着他,便能看出其性情了。”

阿娇不由苦笑:“……陛下是何等身份,是我能比得上的?”

刘彻朝她额角屈指一弹:“你今后不想母仪天下了?”

阿娇分外委屈的捂着额头,撅着嘴不说话。

“不跟你闹了,说说正事。”

刘彻见她又要闹脾气,不由转了话头,“你是如何拿到这子虚赋的?”

阿娇端是好骗,只当他真有正事,忙是道:“舅父听闻我近来刻苦治学,甚是欣喜,便是差人送来了不少辞赋,这子虚赋便在其中。”

“嗯,原来如此。”

刘彻晓得她口中的舅父便是梁王刘武,虽说汉帝刘启也是阿娇的舅父,但她向来都唤陛下,显是颇为敬畏的。

刘武本就颇有才学,又喜欢招揽名家贤士,尤是入住皇亲苑后,更是终日吟诗作赋,风花雪月不亦快哉。

见得自家侄女有心向学,他自是不吝赐书,毕竟老刘家的后裔,没几个喜欢读书的。尤是下一辈,除了太子刘彻和江都王刘非外,旁的皇子和宗室子弟,不是莽汉就是纨绔子,甚或是莽汉外加纨绔子。

梁王刘武不时仰天长叹,念宗室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刘彻复又问道:“你可知这司马相如现下还在皇叔的王府里么?”

阿娇臻首轻点:“在的,前些日子还替阿母画了副太液垂柳呢。”

刘彻抚掌大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阿娇讶异道:“怎的,你想招揽他,加以重用,先前不是说他的脾性……”

“呵呵,先前跟你说了,世间诸事皆有正反两面,他确有大才,喜好钻营也非坏事,端看你如何用他罢了。”

刘彻笑意不减,还不忘趁机说教,复又道:“况且我并非此时便要招揽他,而是怕他离了梁王府,返乡谋生。”

阿娇疑惑道:“你既不招揽他,为何又不想他返乡?”

刘彻笑而不答,不管她怎的追问,唯是神秘兮兮道:“你且等着,我帮你寻位女先生来,定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才女,若能跟她学些时日,那些长安贵女便无人再敢小觑与你?”

阿娇喜道:“当真?”

刘彻重重点头,神情甚为笃定。

卓文君,华夏四大才女之一,蜀中四大才女之首!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正是出自这位大姐年老时写就的。

甚么长安贵女,在其面前不得跪下唱征服么?

算算年岁,卓文君此时应为二十*岁,已是丧夫,返回娘家寡居。

按着原本的历史进程,梁王刘武被汉帝刘启逼死后,司马相如只得返乡,住在蜀郡的郡治成都。

他通过临邛县令王吉结识了蜀中首富卓王孙,又用一曲拐走其女卓文君,与之私奔回成都。

后因生活窘迫,卓文君便将首饰全当了,回到临邛开了一家酒铺,亲自当垆卖酒。卓王孙知晓后,唯恐丢了面子,只得赠与他们一百家奴,一百万钱以及各种财物。

夫妇俩便是回到成都,买了田地宅邸,过着没羞没臊的富裕生活。

武帝即位后,大为赏识司马相如的才学,便是召他入京,封了官。

司马相如风光得意,非但不惦记远在成都的糟糠之妻,更是打算在长安纳房小妾。

卓文君听闻这个消息,便即挥毫写就,让人送到长安城。

司马相如的回信传来,只写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唯独少了个“亿”。

无忆,即是暗示他已再无过往的回忆,两人夫妻情分已断。

卓文君本就才华横溢,只瞧了一眼书信,便是泪流满面,复又去信,附上和,旁敲侧击诉衷肠。

司马相如看完妻子的信,不禁惊叹妻子之才华横溢,遥想昔日夫妻恩爱之情,羞愧万分,从此不再提遗妻纳妾之事。

两人从此白首偕老,安居林泉。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么美好的爱情佳话啊!

然而在刘彻的眼里,无非就是痴女爱渣男的狗血剧,甚么狗屁玩意?

如今历史进程已然改变,梁王刘武虽也入朝请罪,但入住皇亲苑后,过得也算快意逍遥,不至像史书记载般郁郁而终,英年早逝。

司马相如用不着返乡谋生,卓王孙不会让人拐跑女儿,卓文君遇不到渣男,可召为女官,教导阿娇学识。

刘彻厚颜无耻的盗取了的著作权,用歪歪扭扭的隶书默写出来,将之送给阿娇。小萝莉尚未看完,便已羞红了脸,将之视若珍宝般抱在怀里。

端是六全其美,六六大顺!

刘彻心道,我咋就这么牛,简直不佩服自个都不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匈奴来袭

匈奴右贤王亲率五万骑射,绕过腾格里大漠西北的贺兰山脉,抵达居延海!

太子刘彻接到虎贲校尉马屿用鹞鹰传来的密报,不由欣喜若狂,从武威城兴建之日起,他便一直等着匈奴右部出兵,如今终于等到了!

两年前,匈奴右贤王领着近十万右部铁骑,外加十余万从诸多附属部族强征来奴隶,进攻西北长城关隘,却被骁骑将军秦勇打得落荒而逃,斩首两万余,俘虏五万余。

若在加上逃兵,匈奴右部的兵员折损应是超过十万之数,其中不乏右贤王麾下的精锐骑射,算得上元气大伤。

此番匈奴右贤王再度出兵,却只带来五万骑射,许是觉得雍凉地势平坦,武威城又尚在兴建,故而信心满满,毕竟论起纵马骑射的野战,匈奴骑兵是远胜大汉骑兵的。

“若非他轻敌托大,便是匈奴右部之前遭遇重创后,可用之兵着实捉襟见肘了。”

刘彻沉吟片刻,便是命近侍将数尺见方的西域地形图抬出来,也没避讳身旁的阿娇,将之摊开铺在地上。

阿娇好奇道;“这是甚么图?”

“嗯,这是血染的战图。”

刘彻肃容道,为了精准绘制这幅地形图,损失了数以百计的大汉将士。

“看到这处了么?”

他指着图中某处染着蓝色的位置,出言解释道:“此地名为居延海,乃黑水的尾闾湖。”

刘彻乃是穿越众,觉得教自家媳妇些军政情势没甚么不好,唯有眼界开阔了,心胸才会更为宽广,免得今后无事可想,终日沉溺于阴损的宫斗算计中,格调未免太低。

“黑水发源于祁连山北麓,主河道亦谓之弱水,由南向北流入居延海,复又流入北方大漠,绵延千余里。黑水亦有支流由东向西,流经河西走廊,入雍凉之地。”

刘彻蹲下身子,用手指在地形图上逐一虚描,细细解释道。

岂料跪坐在他身侧的这位小萝莉关注点甚是独特,惊呼道:“弱水,是那红楼梦里的弱水么?”

“……”

刘彻哑然无语,他为虎贲和羽林定的暗语,用的编译书籍就是后世的红楼梦,为了更为隐蔽和方便,特意大幅修改成春秋末年的民间故事,并让新华书局整理成册,印刷了不少线装书。

岂料此书一经问世,便即风靡长安贵妇圈,新华书局连印五版,依旧供不应求,颇有长安纸贵之势。

见得新华书局大赚特赚,刘彻颇有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感叹,大汉的富婆们真真缺乏精神食粮啊。

只是没曾想,便连阿娇小萝莉都看过了。

阿娇见他不答话,只道他是没看过这等闲书的,便是红着小脸解释道:“红楼梦是讲民间轶事的闲书,其中有句话儿,任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此弱水非彼弱水,且这句话最先的出处并非是那甚么红楼梦……”

刘彻面色讪讪的解释着,话到中途却是放弃了,这话的出处是佛经,偏生此时佛教尚未传入大汉,他修改的红楼梦里,贾宝玉信的是道教,端是跟阿娇解释不清的。

“哦。”

阿娇点着小脑袋,不无遗憾道:“我还道是同一处地方,想着甚么时候去舀上一瓢。”

刘彻愣怔道:“怎会生出这般念想?”

阿娇目光熠熠道:“舀回来给你饮啊。”

“……小小女子如此善妒,当心我休妻另娶!”

刘彻谑笑着打趣道,心头却是警醒,这小丫头的脾性果真如史书记载,极易因妒生恨,调教之路依旧是任重道远啊。

“你敢!”

阿娇登时杏目圆瞪,心下却也晓得刘彻是在说笑,故意逗她,故而也并未当真气恼,娇嗔之余嘴角却溢着丝丝笑意。

“好了,先不同你闹,正事要紧,正好考较考较你。”

刘彻又将目光转向地形图,再度指指点点道:“你瞧,这是腾格里大漠,北边是匈奴右部的王庭所在,西北为居延海,东北毗邻我大汉朔方郡,紧贴着西北长城的数个关隘。”

他复又指着腾格里大漠南边的一处湖泊,出言道:“朝廷如今要兴建的武威城,便是在这潴野泽之南。”

阿娇挠头皱眉道:“潴野泽?好熟悉的名头,我似曾听过,却是想不起来。”

“不是刚给你讲过大禹治水的故事么,就是到了这潴野泽,方才大告功成的。”

刘彻摇头叹息道,却不是因阿娇忘性大,而是为这碧波万顷的潴野泽,也就是后世的青土湖。

若非大汉将士前往当地查探地形,进而描绘回报,刘彻便是忘了这方湖泊的存在。因为在后世的地图中,很难发现已然干涸的青土湖的。

气候变迁,上游植被滥垦滥伐,水源过度开发,加之后人随意兴建水库,如此种种,造成了青土湖彻底枯竭,肥沃广袤的草原终是化作无垠黄沙。

主因并非天变,而是*啊!

待得武威城落成,河西走廊内还要兴建两座大城,即为后世的张掖和酒泉。

大量的新移民必然需要充足的粮食供应,刘彻宁可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继续延伸京武大道,以便从关中和雍凉往河西走廊运送粮食物资,也要在河西走廊发布政令,严禁焚烧植被,开垦农田。

若不如此,真真对不起华夏的后世子孙!

阿娇见他默然半晌,久久不语,便是催促道:“怎的不说了,不是要考较我么?”

刘彻回过神来,笑着在地形图上描绘道:“你瞧,匈奴右贤王如今亲率五万精锐,从腾格里大漠的北方绕到西北的居延海,若将你换做是他,接下来会如何做?”

阿娇撇嘴道:“我又不会兵法,怎么晓得?”

刘彻谑笑道:“怎的不会兵法,前些日子不是让你细细读那三十六策?”

“甚么三十六策?”

阿娇显是颇为疑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道:“你是说那本中的三十六条计策?”

刘彻扬眉道:“没错,我辛辛苦苦撰写的,你竟没读么?”

“读了,怎的没读,我还对先前那些闺中密友使出过其中几条,整得她们甚是凄惨,却又有苦难言。”

阿娇满脸得以之色,复又道:“今日南宫缠着要我去赛马,我便寻了楋跋子,来个李代桃僵,复又使出金蝉脱壳,才脱的身!”

刘彻不禁失笑,翘起大拇指道:“堂邑翁主悟性如此之高,孤王佩服!”

阿娇咯咯直乐:“太子谬赞,谬赞啊!”

刘彻趁势鼓励道:“一法通万法通,那三十六策博大精深,放在行军打仗亦是如此,你且循着路子,想想若你是右贤王,会如何做?”

阿娇是顺毛驴般的脾性,受到赞许便是欢喜,乖巧的垂着小脑袋,望着地形图仔细思索,沉吟片刻后,方才福由心至的欣喜道:“我想到了,他先顺着弱水南下,到得其流入河西走廊的支流处,再折向西行,进犯尚在兴建的武威城!”

“不错!”

刘彻又是赞了一句,复又问道:“若让你为我大汉的军中主帅,该如何应对?”

阿娇不假思索道:“速速增派援兵前往武威,准备御敌啊。”

“你啊,还似过往那般直脾气,又甚是莽撞,怎能这般仓促便做决定?”

刘彻摇摇头,抬手将她的小脑袋摆正,沉声道:“在仔细瞧瞧,再三思量,着实寻不着思绪,便将三十六策一一套用,且想想是否有合宜之计。”

阿娇撅着嘴应了声,虽有些丧气,却仍是乖乖的看向地形图,再度愁眉沉思起来。

刘彻自也不会太过为难她,过得片刻,便是点了点朔方郡西北的某处长城关隘,出言提点道:“此地名为高阙塞,位于阴山山脉的缺口处,塞城处于断崖之上,地势险要,状如门阙,故有此名。秦朝之时,蒙恬便是夺取此地,驱除戎人,并兴建周边的数百里长城,使之与先前的赵国旧长城相连。”

阿娇臻首轻点,却仍是不明所以。

刘彻复又意有所指道;“如今我大汉在西北长城的诸多关隘共屯有边军十余万,且李广改任朔方太守后,朝廷并未召回其麾下的三万细柳铁骑,仍由他统率,驻扎在朔方城。”

“你是说……”

阿娇似有所悟,又见得刘彻伸手在高阙塞西边的某处点了点,恍然惊呼道:“你是说让李广领兵从高阙塞出关,征讨匈奴右部的王庭所在?”

刘彻颌首道:“你在想想,这是三十六策中的哪一道计策?”

阿娇抚掌笑道:“围魏救赵,是围魏救赵!”

刘彻赞许的摸摸她的小脑袋,复又道:“光是围魏救赵还不够,你再想想,眼光不要只局限在某处。”

刘彻见她想得出神,也不再管她,吩咐内侍李福备马,悄悄带着郎卫出了宫,到甘泉宫向皇帝老爹请旨去了。

待得阿娇醒过神来,哪里还见刘彻身影,唯有李福趋步近前,将一张字条双手呈上,躬身道:“翁主,太子殿下让奴卑替他传话,这几日怕是要忙于军务,暂是无暇教导翁主,翁主且先依着殿下列出的这几条计策,细细思量,日后殿下会再度考较翁主。”

阿娇虽是娇莽,却非蛮不讲理的性子,知晓刘彻确有大事要忙,难免有几分失落,但又尤是骄傲自豪,心道未来夫君真真是个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大英雄。

她垂首看那字条,依旧是歪歪扭扭的隶书,声东击西,欲擒故纵,以逸待劳,关门捉贼……

阿娇仓促间虽难以领悟,却是分外笃定,匈奴右贤王此番怕是有来无回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诸将领命

短短三个月,潴野泽南岸凡是植被稀少的土丘皆已建成大型的采石场。

大批奴隶夜以继日的扒开着黄土层,挖掘出脆硬的料姜石,通过水道南下,运往百余里外的武威城。

奴隶们大都出身羌族,对这片土地分外熟悉,无法理解汉人们为何要挖料姜石。这种石头虽是坚硬,却又极脆,顺着纹理轻轻敲打,便能轻易裂解成片状,莫说是用来建城墙,便是寻常百姓建房子,都是不会用的。

汉人监工们自然不会向他们解释,只顾拿着皮鞭,督促他们手脚麻利点,尽早采集到足够的石料。

焉支山西麓的炭山岭,源源不断的石炭从矿窑里运送出来,装上早已等候着的车驾,沿着山脚新铺设的简易土路,运往北面的武威城。

武威城外的西面则挖出了无数的大坑,将料姜石和石炭按照严格的比例分层摆放,再加入少量木材,引火煅烧掩埋,数日后便可挖出半凝固的黏浆。

依特定的配比,将此黏浆和水加入砂石中搅拌均匀,灌入地基和巨型夹板内,以重槌夯实,待其彻底凝固后,便可以形成坚固的墙体。

用这黏浆土建造的城墙虽不似青砖巨石般牢不可破,却也远比以黄土夯实更要坚固数倍,即便匈奴人已学会制造攻城锥,想来也无法撞毁足有两丈厚的城墙。

依着规划,武威城的城墙分作三层灌浆,每层高愈丈余,逐层往上加高。

光挖掘城墙的地基,近十万奴隶便花了足足月余,墙体的灌浆虽是简单,但受到料姜石和石炭的产量限制,至今才完成地基和底层的墙体的灌注,想要再修建中层的墙体,必得等底层墙体彻底凝固才行。

“丈余高的城墙,可挡不住五万匈奴铁骑啊。”

安夷将军公孙歂站在西面城墙下,望着眼前为将来安装城门预留的缺口,忧心忡忡道。

待得匈奴兵临城下,这缺口虽能用砂石堵住,城墙却只有丈许高,又不及修建女墙和垛口,更别提瓮城,壕沟和护城河了。将士们到城墙上守城,可不就成了匈奴骑射活生生的箭靶么?

数名身着披挂玄色甲衣的军士疾步近前,为首之人躬身见礼,低声道:“公孙将军,陛下的密旨到了。”

公孙歂对他们甚为熟悉,皆是太子殿下特意拨给他的羽林卫,以便通过鹞鹰传讯,那为首之人乃是军法官,在羽林和虎贲两校中似是监军般的存在。

公孙歂不禁面露喜色:“好!随我回大帐!”

那密旨名为皇帝所下,但分明是太子刘彻惯常的用词,简单明了,没甚么旁的虚言勉励,独独两句,“死守,不得出城迎战!七月援兵至,城在,得封侯;城破,自殉国!”

公孙歂不忧反喜,他麾下虽只有八千铁骑,但武威城内尚有万余汉人监工和近十万奴隶,加上将将两万步卒。

五月已然过半,离七月只差月余,匈奴又尚未进入河西走廊,应能撑得住!

封侯便在此役!

隔日,驻扎在河西走廊西侧咽喉要地的虎贲校尉马屿亦是接到鹞鹰传讯,却是比公孙歂手里的密旨要详尽得多。

马屿翻出红楼梦,自行将暗语全数编译出来,随即唤来麾下将官,对着地形图细细分析,彼此间相互讨论,以便研拟策略。

待得谋划妥当,他没有半分拖沓,即刻下令道:“依先前议定的计策,十位军候率各自部曲每隔半日逐一出发,沿弱水北上,注意保持战马体力,作势阻击匈奴先锋骑营,稍作迟滞后便即后撤。十队部曲轮番交替上阵,疲敌扰敌即可,不得恋战!”

“诺!”

十位虎贲军候便即领命而去,他们曾在此地征战经年,对地形颇为熟识,尤是新晋的军候秦立,更曾多次前往居延海描绘地形。

“你们四个率各自部曲即刻出发,不管用甚么手段,务必将弱水沿岸二十里内的牧民和牲畜尽数清理干净,遇着匈奴骑兵便即回返!”

“诺!”

又是四位军候领命出帐,召集部曲即刻出发。

李当户看着快是走光的将官,端是心焦如焚。

虎贲校的编制虽为八千,但校尉马屿的亲卫部曲加上诸曹军吏足有千人,如今已派出十四部曲,恰好七千人。

虎贲右监由军法官担任,只管军纪,不涉军务,故而并无异议,可他李当户这虎贲左监可是实实在在的武将啊,想要军功必得上阵杀敌的。

“校尉,我……”

李当户刚要出言请战,却被马屿抬手制止,重重在他肩膀拍了拍。

“别急,正如太子所言,先行以逸待劳,再来关门捉贼,待他们深入河西走廊,便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

马屿出言宽慰,复又喃喃道:“居延海距此地不下千里,十个部曲,将之拖上十天半月的,应是足矣。”

出河西走廊,绕过祁连山西端的山口,顺着其南麓往东南行数百里,有个辽阔无垠的湖泊,汉人称之西海,羌人则称之为卑禾羌海,即为后世的青海湖。

从地形图上看,西海和武威城分处焉支山的南北两侧,距离不算太远,但因绵延近两千里的祁连山系乃是褶皱断块的山形,故而羌人除非长了翅膀,否则想进入河西走廊,还得乖乖绕道而行。

卑禾候瓦素各站在湖畔,望着浩瀚无边的湖面,不禁感慨万千。

正因他们卑禾羌长年驻牧于此,方才有了卑禾羌海之名,曾是属于他们部族的海啊!

三年前,他领着族中精锐进攻大汉边郡,却终是兵败被俘。

少了勇士的庇护,剩余的族人非但没能保住牲畜和财物,便连性命都难以保全,不是被掳为奴隶,便是被屠戮殆尽。

待他成为大汉的卑禾候,领着同样获释的族中精锐归来时,卑禾部族已然从诸羌除名了!

一年多来,他领着万余族人疯狂的报复着诸羌和月氏各部,不断烧杀掳掠,将他们杀得血流成河。

“瓦素各没有死,卑禾部族没有亡!”

他张开双臂,对着湖面大声的嘶吼。

如今他麾下的羌骑已超过五万,且都是最精壮的男子,最彪悍的勇士,实力远比昔年的卑禾部族更为强大。游牧民族便是如此,向来只依附和投靠最强者,他瓦素各如今就是诸羌中最强的部族首领。

瓦素各知晓匈奴右贤王已亲率五万骑射抵达了居延海,明摆着是想要进攻汉人正在兴建的武威城。

瓦素各喃喃自语道:“也许,能借此脱离汉人的摆布,并迫使大汉将楋跋子放回来。”

他真不甘心做大汉皇帝的傀儡,做甚么卑禾候。

他要做卑禾王,羌人的王!

“卑禾候,陛下颁下密旨!”

一位少年将官领着六名身形魁梧的男子疾步而来,躬身将手中帛书双手呈上。

瓦素各淡淡看了他一眼,这少年和他的两个同伴,皆能通过鹞鹰用密语传讯,据说是大汉太子的亲卫。其身后的那些男子则是大汉皇帝派来监视瓦素各的死士,若是他不遵号令,便会出手击杀。

瓦素各心中讥笑,他何曾畏惧过这些莽夫,若非顾忌长安城中的独女楋跋子,他岂会任由汉人摆布。

他接过帛书,心想大汉皇帝若真是急了,要让他出兵驰援武威城里的安夷将军公孙歂,那不妨来个阳奉阴违,按兵不动,待汉人放了楋跋子,又给足好处,再谈不迟!

然而待他阅看过帛书,脸上再不复先前的自得之色,而是写满了讶异和惊疑。

大汉皇帝非但没让他驰援武威,反是命他全力征讨诸羌!

瓦素各皱着眉头,出言试探道:“陛下这是要同时与诸羌和匈奴开战么?”

“陛下旨意如此,卑禾候奉旨行事便是。”

那少年将官目光清冷的看着他,复又道:“太子殿下亦吩咐末将劝侯爷一句,切莫自误!”

说罢,不等瓦素各反应过来,他便是转身离去,六名死士却是留了下来,目不斜视的站在瓦素各身侧。

瓦素各强抑心中怒火,复又再度细细阅看帛书,终是确认自个未曾会错意,大汉皇帝是真的下旨让他全力征讨诸羌。

莫非大汉此番真的胜券在握,不需我卑禾部族出兵增援便能守住武威城?

瓦素各想到和大汉太子的初次见面,那少年虽是笑声不断,但那微微眯起的双眼,以及眸子深处蕴着的阴戾森冷,便似那蜷在草丛里的毒蛇,耐心寻找着一击致命的最佳时机。

以那少年的城府,应不是会轻敌之人,何况大汉近年对匈奴连战连捷,皆是以弱胜强,以寡击众的大胜,想来必是有所依仗的。

譬如那传闻中的神雷,能将匈奴人劈得灰飞烟灭,死后亦不得回归长生天。

想到先前那少年将官传达的警醒之语,瓦素各只觉脊背微凉,双腿尽是发软。

是夜,卑禾部族精锐尽出,杀向离此最近的诸羌某部驻牧地。

瓦素各,尚是大汉的卑禾候,而非羌人的卑禾王。

第一百一十四章 挥师出塞

汉六十一年,五月廿五,小暑。

近年来,关中各地的天候甚是熬人,冬天愈发寒冷,夏天愈发炎热。

早朝上,朝臣们依旧有些心不在焉,再过五日便是初伏,依着过往惯例,从初伏到末伏皆应休朝,将将一月时间。

熬过这五天便可逃离着蒸笼般的长安城,跑南山脚下的避暑山庄享受凉风习习啦。

无事启奏的朝臣们默默在心中念叨,尽量提起几分精神听旁人出列议政,听监国太子刘彻裁示。

待得要退朝,掌印太监孙全颁了道圣旨,让安北将军史惕率两万中垒精骑,出长安北军大营,前往正在兴建中的武威城驻扎。

河西走廊远在数千里之外,绝大多数朝臣自是无法获知匈奴右贤王意图进犯武威城的消息,只道皇帝是担忧西羌诸部出兵阻挠大汉筑城,预做防备罢了。

太子刘彻懒得跟他们解释,知晓此事的少数重臣也不敢多言,故而朝臣们便是懵懵懂懂的下了朝。待到初伏之日,皆是如获大赦般跑南山避暑去了。

他们更不晓得,在这短短五日中,各大边郡发生了多大的事儿。

陇西都尉冯远率万余轻骑绕过祁连山系东南端的乌鞘岭,插入诸羌腹地,拿出昔年那番马贼头子的做派,顺着祁连山南麓一路烧杀掳掠,直奔西海而去。

云中都尉苏建率两万汉骑北出长城关隘,悍然攻击匈奴单于庭所辖的诸多驻牧地,逐一清扫常年在漠南草原四处游牧的匈奴部落,唯求速战速决,端是不留半个俘虏。

燕北长城的各处塞城骤然关闭已开放了两年有余的诸多边市,不再向乌桓诸部出售粮草,兵械乃至美酒和糖制品。大汉的边军将士更是不时出塞,将关墙外的游牧部落尽数远远驱赶出百里开外。

塞城内,来自诸多内郡的大汉行商皆是愁容满面,官府非但关了边市,更严禁往塞外运送货物,这算甚么事?所幸官府及时出面,让行商们稍安勿躁,静候数日即可。

乌桓山脉,薄奚部的大帐内。

大汉使臣宋远宣读完汉帝刘启的密旨,缓缓扫视着眼前跪伏在地,却久久不出言领旨的乌桓诸部大人。

“薄奚候,还不率各位侯爷接旨么?”

宋远的目光愈发凛冽寒凉,对薄奚部的大人忽都冷声道。

忽都闻言,心中满是苦涩。

两年前,正是这宋远执节来使,亦是在这顶大帐内宣读了大汉皇帝的旨意,将乌桓各部贵族尽皆封爵,大人封为候,小帅封都尉。从那日起,乌桓诸部便是大汉臣属,每岁进贡,以换取大汉向乌桓诸部开放边市。

两年来,乌桓诸部从大汉边市换取了大量的兵械和精铁,打造出近二十万毫不逊色于匈奴骑兵的乌桓骑射,与匈奴左贤王分庭抗礼,使得匈奴人再不敢踏入乌桓山脉半步。

时至今日,乌桓已习惯仰赖大汉,习惯用奴隶,牲畜和皮毛从汉商手中换取日常所需。

乌桓人已不再耕作,只因汉人的粮食便宜好吃;乌桓人已不再酿酒,只因汉人的黄酒浓烈醇香;乌桓人已不再挖盐,只因汉人的海盐纯正精细;乌桓人已不再制糖,只因汉人的饴糖甘甜可口;乌桓人已不再冶铁,只因汉人的兵械结实耐用。

汉人的边市关了五日,乌桓诸部便乱了五日!

薄奚部做为乌桓最强大的部族,两年来从汉人手中获得了最大的好处,愈发的强盛起来,他忽都也成为乌桓诸部毋庸置疑的头领。

直到宋远再度带来了大汉皇帝的旨意,让他们乌桓出兵,征讨匈奴左谷蠡王伊稚斜,忽都才愕然想起,昔年的那道旨意中,早已言明乌桓各部不得违背大汉皇帝诏令,必要时需出兵替大汉征战。

事已至此,他虽不想接下这道旨意,却又不得不接,只得出言道:“臣忽都领旨……”

话未说完,跪在他身后的一位乌桓贵族便是起身,大喝道:“那左谷蠡王伊稚斜乃是军臣单于的胞弟,专为牵制左贤王方才将驻牧地设在漠南,我乌桓若出兵征讨,一旦军臣单于震怒,率单于庭的大军从漠北南下,我乌桓如何抵挡?”

宋远不怒反笑,淡淡道:“即日起,方碣部族之人不得踏入长城关塞半步,各处边市再开之日,不得向方碣部族出售任何货物,乌桓诸部若有将货物转卖给方碣部族,亦同等处置!”

他的声量不大,听在乌桓贵族们的耳里却如平地惊雷,轰隆作响。

尤是先前起身大喝的那位贵族,他正是方碣部族的大人,是受了大汉皇帝封爵的方碣候。

“你敢!”

他愤怒的咆哮着,抽出匕首便要作势上前。

宋远非但全无半分惧色,反是用蕴满鄙夷目光的冷眼看他。

噗嗤!

利刃入肉声响起,倒下的却非宋远,而是适才气势汹汹的方碣候。

乌桓贵族们忙是起身避让,满脸惊骇的望向将匕首捅入方碣候胸口的那位男子,纷纷出言呵斥道:“巴鲁,你疯了?”

“疯?我巴鲁乃是大汉皇帝亲封的赤勃候,谁敢说我疯?”

巴鲁将尚在滴血的匕首举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笑得甚是阴森。

宋远亦是笑道:“赤勃候非但没疯,更是为我大汉剿杀叛贼,立下大功,应得马刀百具,硬弓千张,箭矢万支,明日可随本官前往边塞领取!”

巴鲁忙是道谢,便即拱手告辞道:“本侯这便回返部族,先领族中精锐吞了方碣部,待得明日随使臣取了赏赐,便即前去征讨伊稚斜。”

说完,他便迈步出帐,丝毫没有顾及其余的乌桓贵族。

哗~~

大帐内登时喧哗起来,乌桓贵族们又不蠢,岂会瞧不出赤勃部族早和大汉暗通款曲。

可那又如何?

怪他为讨好汉人而背叛乌桓各部么?

可归附强者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如今大汉屡屡将匈奴打得丢盔弃甲,大败亏输,不正是最强者么?

他们先前之所以犹豫,并非是想违逆大汉皇帝,只是在盘算着利弊得失,既不想损耗自个部族的势力,又想从汉人手里捞到好处,便像过往的两年一样。

然而巴鲁和他的赤勃部族抢先冒出头来,用方碣部的血向大汉皇帝宣誓效忠。

乌桓各部的大人们哪里还敢迟疑,谁晓得身边还有没有似巴鲁这般已暗中勾结了汉国使臣的狠角色?

若接下诏令,出兵征讨匈奴左谷蠡王,应能拿到不少好处;若是不接诏令,惹恼了眼前的大汉使臣,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忽都最为乌桓最强的头领,忙是率众再度跪伏,颤着双手接下那份卷写着圣旨的卷册。

他心中不禁有些懊悔,早知如此,先前就不该犹豫的,硬是让巴鲁抢了先。

赤勃部本就不弱,待其吞并方碣部后更会实力大增,若是大汉朝廷今后亦对他另眼看待,暗中赐予赤勃部大批的兵械粮草,使得赤勃部的实力超过薄奚部,依巴鲁心狠手辣的脾性……

忽都简直不敢去想那等情形,忙是向宋远拍着胸脯保证,他薄奚部不但会精锐尽出,更会督促乌桓各部全数出兵,将左谷蠡王伊稚斜在漠南驻牧地内的匈奴部族尽皆剿灭。

宋远拍拍他的肩膀,轻笑道:“我大汉的太子殿下昔年曾再三叮嘱本官,莫要听你等说了甚么,而要看你等做了甚么!”

忽都端是哑然无语,只得无奈苦笑,随即重重点头。

六月初八,已是休朝的第十日。

太子府中酷热难耐的刘彻终是接到了宋远传来的好消息,忙是写好信笺,为保证万无一失,特意让饲养鹞鹰的近侍将三只鹞鹰逐一放飞。

事罢,他也匆匆跑甘泉宫避暑去了。

对于各处战事,他只能筹划到此,至于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诸位将领能否顺利执行相关计策,那就非他所能掌控的了。

大汉没有手机,更没有微信,否则也不会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

甚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都是骗鬼的!

切勿在不知具体情况时,轻易对领兵在外的将领指手画脚。

刘彻能做的,只是尽量将大战略制定得更为周详细致,接下来,便只能靠身处前线的将领们自行发挥啦。

若真出了岔子,远在长安城的刘彻也没办法力挽狂澜的。

尽人事,听天命,不外如此。

数日后,守候在朔方郡治多日的羽林右监仓素终是接到了太子刘彻的传信,连续三封皆没有使用密语,只有简单两个歪歪扭扭的隶字,“出征”!

朔方太守李广早已接到了汉帝刘启的密旨,三万细柳精骑也早已整装待发,接过仓素呈上的信笺,李广仰天大笑三声,便即大手一挥,出征!

六月十六,朔方太守李广率三万细柳精骑西出阴山险关高阙塞,打马扬鞭,直奔数百里外的匈奴右贤王庭而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文君出蜀

巴蜀之地自古沃野千里,物产丰饶。

尤是先秦蜀郡太守李冰修成都江堰后,巴蜀之地更是水旱从人,旱则引水浸润,雨则杜塞水门,巴蜀百姓从此不知饥馑,时无荒年。

又因蜀道难行,中原和关中的战祸鲜少波及巴蜀,故而每逢乱世便会有不少富商巨贾举家迁移入蜀,使得巴蜀之地愈发兴盛。

蜀郡之中,以临邛县富户最多,首富是为卓王孙,次为程郑,两家僮仆,各不下数百人。

卓氏祖居齐地,擅冶铁锻造之术,后因齐国为秦所灭,卓王孙的祖父只得携家人辗转徙蜀,流寓临邛。好在临邛亦有铁山,卓氏仍得采铁铸造,重兴旧业。

待得大汉立朝,开关梁,驰山泽之禁,使百姓盐铁自营,且榷铁从宽,大幅削降冶铁税。

卓氏因能坐取厚利,积累赀财。到得卓王孙继承家业时,卓氏已有家僮八百,良田美宅不可胜计,成为大汉有名的巨富,与南阳孔氏端是不相上下。

程郑亦由齐地徙至临邛,又与卓氏操业相同,彼此统是富户,自然是情谊相投,联为亲友。

这一日,卓王孙又命府中家老向程郑递了帖子,说是家有喜事,邀他过府共饮。

程郑到得卓府,只见得满案百胗宴,卓氏男丁尽皆在席。

程郑拱手道:“卓兄,瞧这派场,想来定是天大的喜事啊。”

卓王孙哈哈大笑,满面得色道:“那是那是,乃是小女文君的大喜事,亦是我卓家大大的喜事!”

程郑好奇道:“哦,到底是何等喜事?”

这卓王孙的独女卓文君端是才貌双全,眉色远望如山,脸际常若芙蓉,皮肤柔滑如脂,更兼善琴,文采亦是非凡。

想她云英未嫁时,不知多少蜀中世家子弟登门求亲,生生踏破了卓府的门槛。

岂料造化弄人,如此钟灵俊秀的女子偏生嫁了个短命皇孙,只得寡居娘家,至今已有十载。

程郑心道,莫不是卓王孙为自家爱女寻到了门当户对的好亲事,那倒真是可喜可贺的大喜事。

卓王孙却是笑而不答,引得他入席,开了宴。

待得酒过三巡,卓王孙方才问程郑道:“你我皆祖居齐地,贤弟可知我卓家祖上是何出身?”

程郑疑惑道:“卓氏不是和我程氏这般,世代以冶铁为业么?”

卓王孙摇摇头:“我卓氏本是诗书传家的儒学世家,依着族谱记载,祖上还曾师从孔圣人,却不知是真是假。”

程郑不由讶异道:“平日怎的没听卓兄提起过?”

卓王孙无奈苦笑道:“哪里有脸提?诗书世家操持商贾贱业,端是污了祖上名声。”

程郑哑然无语,却也不得不颌首认同。

大汉重农抑商,商贾富虽富矣,但瞧在权贵世家眼中,却是上不得台面的。

程郑正待出言宽慰,却瞧见卓王孙虽是面露无奈,双眸却是奕奕有光,便即改口问道:“那卓兄今日是……”

“哈哈!”

卓王孙见他发问,登时頽然尽扫,换做满脸喜意,大笑道:“太后颁下懿旨,命太子少傅直不疑仿太学前例,在长安兴办女学,以教导世家贵女识四德,正女范。小女文君得了皇后赏识,封了女学的博士仆射,居诸博士之首,掌经学传授之事。”

“竟是这等天大喜事,当浮一大白!”

程郑家中产业遍布各大郡县,自非消息闭塞之人,自是知晓太学祭酒卫绾为太子太傅,位同三公。

太子少傅直不疑乃是中大夫,天子近臣,又是太子少傅,位同九卿。

太后让直不疑兴办女学,可见是真的上心,想将这女学办好,办成与太学相仿的形制,绝非一时兴起。

如今太学中的博士仆射是甚么人?

胡毋生,弟子门人遍布大汉各地的儒学宗师啊!

卓文君得成女学的博士仆射,可还了得么?

且不说光耀卓氏门楣,便说平日教导的那些贵女,个个出身显赫,虽不敢说甚么“一日为师终生为母”,但只需存着几分师徒情谊,那日后卓文君还了得么?

日后大汉诸多世家豪门的当家主母见得她,怕是都会唤句卓先生啊。

程郑为卓王孙欣喜之余,心中亦生出几分悔意,早知卓文君有今日此等机缘,就该让自家儿子上门求亲。

寡妇又如何,日后还不知有豪门显贵登门求娶呢,哪会在乎甚么克夫不详的狗屁说法?

“哈哈,也是祖上显灵。”

卓王孙那张老脸端是笑开了花,复又颇为自得道:“也不枉我时时惦记重拾家风,自幼让她饱读诗书,学那琴棋书画。”

“那是那是,还是卓兄目光长远,小弟自愧不如啊。”

程郑忙是马屁献上,眼见卓氏便要水涨船高,可不得先抱紧这条大粗腿么?

且不提厅堂内正自觥筹交错,酒酣耳热的众人,卓府后院某处清幽小阁内,峨眉淡扫的卓文君正手捧一卷帛书,轻声吟诵着书中词句。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卓文君反反复复看过数遍,方才深深吸气,将其其卷尾慨叹高歌而出:“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她身前的桌案上,皇后的懿旨和任官的敕书皆置于锦盒之内,同时赐下的还有个紫檀木匣,里头便放着这帛书和一封信笺。

帛书中的词句笔意纵横,豪放洒脱,端是气势磅礴,字体却甚是秀气,且因腕力不足,勾划浅浮,尤是待得行文过半,下笔轻重更是再掌控不住,索性随意挥毫,再无顾忌。

“通篇落笔皆过于拘谨,不敢随心随性,反是写到最后一句不管不顾,倒是暗合了词句的洒脱不羁。”

卓文君展颜轻笑,低声品评道:“下笔之人应是个急躁率真的少女,有人在旁指点,显是唯恐她写不好,却不知反是误了她,倒不如教她自个随心挥毫,端是不会教啊。”

她无奈的摇摇头,复又取出匣中的信笺。

卓氏富甲巴蜀,她身为卓王孙的爱女,自是见过纸张的,书房里的线装书都是不少。

只是那开遍各大郡县的新华书局向来只卖书不卖纸,民间试制的纸张又不够平整光洁,故而能用这等纸张写信之人,来头定是不小。

卓文君打开信笺,刚扫了一眼,便知仍是那少女手笔。

“文君先生,小女听闻先生大才,本想奉上束脩,请先生为府中塾师,然某人不允,我只得无奈作罢。然先生入京后,还望多多私下指点小女,免得我因才疏学浅,被旁的贵女小觑了去。

小女知先生高洁,不喜俗物,故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央着某人作了那首。小女自知字丑,无奈某人尤甚,只得自个动手,足足写了十遍,方才选出最好的一副,将之赠与先生,权当拜师礼,还望先生莫要嫌弃才好。陈氏阿娇,敬上。”

噗嗤!

卓文君不禁失笑,这少女怕是鲜少提笔著文,字句虽尚通顺,无甚错字,但行文句读皆是乱得紧,更遑论甚么文体形制。

“所幸年岁不大,心性未定,尚来得及教导纠正。”

卓文君默默颌首,沉吟片刻,复又喃喃道:“这拜师礼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那某人是何等身份,竟有这般大才?看那陈阿娇字里行间的意味,应是极为亲昵之人,若是与之年岁相仿,便能写就此等气势磅礴的篇章,那真真是胸怀天下的少年英才啊。”

远在甘泉宫的某位“少年英才”猛地打了个喷嚏,低声嘟囔道:“谁特么又在念叨小爷,莫不是小爷一章没露面,你们便要弃作者君而去了?”

皇后派来宦官之前唯恐耽搁颁旨赐敕的时间,硬是通过艰险无比的千里蜀栈,由关中入蜀。

待要领卓文君进京时,他可不敢再走蜀道了。太子殿下再三吩咐,要将卓文君好生请到长安城。若在蜀栈出了甚么事,他的小命哪还保得住?

如今懿旨已颁,敕书已赐,回程倒没甚么限期,索性绕远路,求个平平安安。

从蜀郡到巴郡郡治江州,再从江州登船,沿江而下,待得抵达巴东后,再北上汉中,最后前往长安。

这么个大圈绕下来,路程是原本的足足三倍,但因沿途皆是大道和水路,远比蜀栈好走,用双倍的时间应是能抵挡长安城。

何况卓氏有的是钱,卓王孙亲自送爱女进京,哪里需要宦官费心安排伺候?

赶路之时,无数车马舟楫开道;歇脚之时,玉食琼浆奉上;每每入城休整,连寻找客栈和馆驿的功夫都省了,早有僮仆快马先行,买下合宜的宅院,备好一应所需,就等着主家入住了。

那宦官虽在未央宫服侍了十来年,长安城里的豪门世家几乎都是见识过的,可也鲜少见到这般豪奢张扬的巨富啊。

长安城里,会如这般一掷千金的,怕就唯有梁王刘武和江都王刘非了吧?

太子殿下虽也富得流油,奈何人家懂得财不露白,低调奢华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贺兰在望

贺兰之山五百里,极目长空高插天!

贺兰山脉纵贯南北,绵延数百里,山势雄伟,若群马奔腾。其西麓毗邻漠北高原,故而坡度较缓;东麓则是山视陡峭,崖谷险峻,构成一道天然屏障,阻截了腾格里大漠的东侵,亦阻止了潮湿的东南季风西进。

因贺兰山东西两侧天候大是不同,故此成为游牧部族和半农耕半游牧部族的分界线。

匈奴右贤王先前占据雍凉之地和河西走廊长达数十载,广设驻牧地,其附属部族早是习惯了半农耕半游牧的生活,右贤王更将其王庭设在了贺兰山的东侧。

朔方太守李广率三万细柳营出得高阙塞,一路走走停停,只为保持马力。数百里的路程中不乏戈壁荒漠,若是行军过急,到得匈奴右部王庭必是人困马乏,莫说奇袭建功,怕是会被留守王庭的匈奴铁骑生生反杀。

夜间停驻,因是轻装疾驰,故而未带军帐,将士们皆是就地休憩,便连主帅李广和羽林右监仓素亦是如此。

李广和仓素围坐在篝火边,细细讨论着进兵事宜。

仓素唤来随行的两位羽林军候李松和赵立,将地形图小心的在篝火边缓缓摊开,道:“我去年未曾随军前往河西走廊,故而对此地形图不甚熟悉,你二人却曾参与绘制,更曾乔装匈奴人,潜入右贤王庭所在查探,便与太守详细说说。”

“诺!”

李松和赵立忙是应诺,就着地图细细讲解了一番。

李广边是聆听,边是颌首,匈奴右贤王固然领了五万精锐骑射前往居延海,王庭应还有两万余骑,且其附属部族众多,虽多是四处游牧,但王庭附近还是有不少半农耕的部族。

“如此说来,若算上奴隶,匈奴右部王庭方圆百里内,将将有十万人啊。”

李广微是皱眉,沉吟道:“必须将留守的匈奴骑兵杀伤大半,否则即便夺下此地,亦会陷入僵持,被牵扯住手脚,怕是坏了太子殿下的谋算!”

“确实如此,唯有出其不意,方能得竟全功。”

仓素颌首认同,复又道:“正如两位军候所言,匈奴部族四处游牧,行踪不定,我等若是不小心撞上,便是会暴露行踪。”

“嗯,如今尚有三百余里的路程,为保持马力,分作两日行进方才合宜。”

李广常年领兵与匈奴人征战,统率细柳精骑亦有数年之久,对敌我战力最是明晰,沉声道:“得来个昼伏夜出,待将士们再歇息半个时辰,便即拔营,趁夜行个二百里,在其王庭百余里外寻处隐蔽些的地方,停下休整。明日白昼歇息,待得夜黑风髙之时,便悄然潜入,待被发现后再纵马夜袭!”

仓素赞同道:“嗯,太守想得周全。”

赵立则是建议道:“走夜路,既要避开沿途的游牧部族,又得辨路,最好找个识路的匈奴牧民当向导。”

仓素问道:“正该如此,先前游骑斥候抓到的那些牧民,可曾严加审问,适合做向导么?”

李松忙是答道:“尚未来得及审问。”

“还请太守稍候,末将先随他们去瞧瞧。”

仓素向李广躬身告退,领着李松和赵立疾步离去。

李广看着三人的背影,不禁捻须而笑,太子殿下能将这些羽林少年整训得如此出众,想来自家那个数年未见的臭小子,在虎贲校也不会太差的。

溪流涓涓,不少细柳将士正自饮马,抑或拿着马刷替战马梳理鬃毛。

一群牧民打扮的匈奴人围坐在溪畔的篝火边,大大小小足有十余人,想来是没有归属部落的流浪牧民。

在草原游牧民族里,这类牧民并不鲜见,多是所属部族被吞并覆灭后,得以逃生的可怜人,若是被其它部族发现,多是会掳回去做奴隶的。

仓素不免心喜,若真没有归属部落,那让他们做向导就容易得多了。

他正待迈步上前,却被李松故作无意的拦在身前。

仓素忙是顿住脚步,轻声问道:“可是有甚么不对劲?”

李松微是点头,故意不去瞧那些匈奴人,他身边的赵立亦和旁边的细柳将士说笑闲谈起来。

仓素何等机敏,转身行到溪边,蹲下身子鞠水洗脸,全不在意上游那些吸溜吸溜喝着水的战马。

过得片刻,李松亦是行至近前,蹲在他身侧轻声道:“那搂着两个孩子的匈奴女子在给他们哼匈奴民歌,歌词大意是: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去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哦?”

仓素眸中不由寒光微闪。

安夷将军公孙歂和卑禾候瓦素各去年方才领兵出征,将匈奴右部在河西走廊的驻牧地尽数清扫又花去大半年。便即是说,匈奴部落被尽数驱离祁连山,至今尚不足一年。

这首匈奴民歌定然是新近所作!

那匈奴妇女会唱,唯有两种可能。

其一,他们近期与其余匈奴部落有过接触;其二,他们本就是从河西走廊侥幸逃脱的匈奴牧民,甚或他们的部族就是被安夷将军剿灭,方才成了流浪牧民。

按照主帅李广先前的谋划,今夜得继续进兵,没有多少时辰再来磨蹭,仓素眸光冷冽,沉声道:“随我去瞧瞧!”

他领着李松,又唤过赵立,迈步行至匈奴人围坐的篝火前,直接用大汉官话朗声问道:“有会说汉话的么?”

匈奴人皆是垂首不语,被那妇女搂在怀里的两个孩子更蜷着身子,紧紧靠着自己的母亲,显是颇为畏惧惊慌。

仓素目光何其锐利,借着火光缓缓扫视,便察觉其中有两名面容颇为相似的壮年男子神色颇不自然,旁的匈奴人亦是不时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他俩。

两人应是兄弟俩,亦是这伙人的主心骨。

“既然都不会说汉话,留着有甚么用,全杀了!”

仓素冷哼一声,拂袖转身欲走。

“诺!”

赵立和李松齐声应诺,抽刀出鞘,迈步上前便要挥刀斩人。

匈奴人皆是惊骇惊叫,起身欲逃,旁边早已围着准备瞧热闹的细柳将士忙是抽出寒光凛凛的马刀,将他们尽数逼回篝火旁。

“我会说,饶命,饶命!”

“我也会说,我也会说,不要杀我们!”

那两名壮年男子忙是跪倒在地,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向仓素求饶道。

“此时才会说?晚了!”

仓素面露冷笑,从绑腿处抽出一柄为羽林卫特制的匕首,扔到他们面前,阴恻恻道:“各自削去一指,我便暂且留下你等性命!”

两人皆是浑身颤栗,旁的匈奴人虽不识汉话,却也看出情形不妙,站着围成一团,哆嗦个不停。

仓素半阖着眼睑,淡淡道:“不肯么?还是下不了手,需我命人帮帮你们?”

看着年岁稍大的男子忙是咬着牙,伸出左手小指搁在石头上,拾起匕首朝狠狠削了下去。

他削得极为用力,匕首又甚是锋利,几乎毫无阻碍的将那小指头连片带骨的削了下来。

他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凄厉的哀嚎出声,右手用袖口紧紧裹住左手的断指出,却阻不住不断冒出的血液。

一旁的匈奴人皆是惊骇失色,却不敢再喊叫,只因周围的细柳将士尽是持刀在手,眼中杀意凛然。

唯有两个半大的孩童,张嘴欲叫,却被他们的母亲牢牢捂着嘴,紧紧将他们的小脑袋埋进自己的怀里。

仓素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位母亲眼中满是畏惧,却又蕴着浓浓的担忧和哀痛望向那断指的男子。

想来两人应是夫妻吧?

仓素心中微微叹息,大汉和匈奴早已不死不休,必得有人担下恶名,做下恶事啊。

何况大汉似李松和赵立这般的军中遗孤数以万计,能像他们这般幸运进入遗孤院的却少之又少。每年有多少孤儿冻死饿死,可不都是匈奴人造的孽么?

他收起心中仅有的一丝怜悯,将目光投下年岁稍幼的那名男子,谑笑道:“轮到你了。”

那男子显是没他兄长那般狠绝,丝毫不顾地上砾石扎人,跪着匍匐到仓素脚边,抱着他的小腿,连连亲吻他的鞋面,口中哀求道:“饶命,饶命……”

断指男子显是被自家阿弟太过卑微的举动震惊了,忍着剧痛用匈奴话怒喝连连。

仓素虽是听不懂匈奴话,却也能猜到他在说些甚么,便是轻启薄唇:“杀!”

话音未落,便见断指男子的颈脖间寒光闪过,登时显出一道深深的血口,不断往外喷出浓稠的鲜血,将他跪在地上的阿弟溅了满头满脸。

赵立则是甩了甩手中染血的弯刀,又用袖口轻轻擦拭刀身。

“啊!”

那位母亲看着自家男人轰然倒地的背影,再忍不住尖叫出声,疯了似的要冲过来,毫不顾忌周围如林的锋利马刀,倒把猝不及防的细柳将士们闹得措手不及。

赵立转过身,用匈奴话冲她冷冷说了句话,声音虽是不大,却让她瞬间停下叫声,重新紧紧搂住两个大声哭泣的孩童,站在原地悲戚万分的哀嚎着。

第二百一十七章 待汝寻仇

“你叫甚么名字?”

仓素抬脚,将脚边那个被吓呆的男子踹了踹,问道。

男子忙是答道:“丹……丹巴。”

“很好,我最喜欢识相的匈奴人。”

仓素显是颇满意他的态度,微微颌首,复又向李松和赵立下令道:“这丹巴会说汉话,便由我亲自审问,你俩再各寻个匈奴人,分开审问,若待会谁答的对不上,错一句便斩去一指!”

两人自是应诺,各自挑了个匈奴男子,押到别处细细审问。

仓素待他们走远,就地对丹巴道:“告诉我,他们都与你的有甚么关系,就从那个死了的说起!”

丹巴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当眼角余光落到地上那柄染血的匕首,又想到眼前这汉将先前对两个手下的吩咐,忙是抬起手不断指认道:“死的是我大哥,那是我大嫂和大哥的两个孩子,那是我阿妈,大妹,二妹,三妹,三弟媳,四弟媳,刚才被押走的两人是我的三弟和四弟……”

“完了?”

仓素见他突然面色纠结,欲言又止,显是心中颇为挣扎,突然冷声问道。

丹巴浑身一颤,心中愈加挣扎。

“既然你不识得此女和她的孩子,那还留她母子作甚,不若杀了!”

仓素抬手指着最后那个丹巴未曾介绍的女子,她正抱着个襁褓,哄着那被吵闹声惊醒的婴儿。

丹巴骇得脸色苍白,急声哀求道:“不……不要,那是我的……我的媳妇和孩儿,求求你……”

“很好!”

仓素满意的点点头,展颜笑道:“待会我问你答,但有半分欺瞒,你的妻儿……”

丹巴忙是道:“绝不敢瞒,不敢瞒。”

仓素不再拖延,出言细细询问起来。

那丹巴亦是老实作答,端是小心翼翼,唯恐有半分记岔答错,惹恼眼前的魔鬼,累得全家丢了小命。

丹巴一家所在的布日古部族,原是个不小的部族,臣属于匈奴右贤王。多年来,布日古部族一直在祁连山北边的诸多匈奴驻牧地间游牧。

直到去年秋天,汉军胡骑进入河西走廊,大肆烧杀掳掠,更将整个布日古部族彻底覆灭,高过车轮的精壮男女尽皆掳做奴隶,其余老弱妇孺尽皆屠戮殆尽,半个不留。

所幸丹巴一家的放牧地离部族营地稍远,且位于祁连山脚的某处丛林边缘,丹巴的大哥巴图便带着家人钻入山林中,终是逃过一劫。

随着汉军胡骑和卑禾候麾下的羌骑不断清扫河西走廊的匈奴驻牧地,巴图和丹巴只得领着家人昼伏夜出,沿着弱水一路北上,终于抵达居延海。

布日古部族已然覆灭,他们便成了流浪牧民,若是遇到其他游牧部落,怕是会被掳为奴隶。

因此他们不敢呆在水草丰沛之地,便继续沿着腾格里大漠的边缘往东北走,小心翼翼的绕开匈奴右贤王庭及沿途诸多驻牧地,用了小半年才走到此处,不想却撞上了汉人大军,生生被掳了来。

仓素仔细听他讲述,偶尔问上一句,神情虽无半分变化,心下却是愈发兴奋。

若丹巴所述皆是属实,那他们的那条逃亡之路,可不就是奇袭匈奴右部王庭的绝佳路线么?

仓素摆手打断已是声音嘶哑的丹巴,沉声发问道:“匈奴右部王庭百里外可有甚么地方足以让数万大军暂且隐藏的?”

丹巴显是反应不及,有些愣怔。

仓素见他听不懂,再度详细问道;“右部王庭百里之外,二百里之内,可有大片的山林或是可遮挡视线的大土丘,且周围没有游牧部落,使得我数万大军可以掩藏行踪。”

丹巴惊得张大了嘴,终是想到了眼前这支汉人大军是想偷袭右贤王的王庭所在。

“怎的?不知道?”

仓素猛的抬脚将他踹翻在地,冷声道:“那留你等何用,尽数杀了,也免得拖累我大军赶路!”

丹巴忙是爬起来,抱着仓素的小腿惊慌道:“我知道,我知道,沿着这小溪往西走,找到大溪,在大溪的上游,有个大湖,湖边有大片大片的胡杨林,听我大哥说,那里是王的射猎地,平日没有部落敢到那里放牧和狩猎!”

仓素不禁心喜,却是故作猜疑道:“哦?既然是右贤王的射猎地,平常岂会无人巡视?”

丹巴愈发慌乱,忙是急声辩解道:“我们经过那里时,没见有人巡视。大哥带我们在林中找寻猎物时,还曾说过,在王的属地,没人敢违背王的意志,不会特意派人看守的。”

“哈哈,很好!”

仓素抚掌大笑,也不再发问,站在原地垂首细细思索起来。

过得不久,赵立和李松便押着那丹巴的两个阿弟回来复命。

三人将审问出的讯息细细对过,皆和丹巴先前所述大同小异,想来是可信的。

“你们兄弟三人若肯为我大军引路,待到了那胡杨林,且不教旁的匈奴人发现,非但饶你全家性命,还会重重有赏。”

仓素扭脸看着惶恐不安的丹巴,沉声道。

丹巴面露犹豫之色,显是担忧他说话不作数,最后还是小命难保。

“你有得选么?”

仓素冷笑道,复又道:“待会你兄弟三人便随我大军前行,我会派十名军士留在此处,看守你其余的家人。三日内,他们若未收到我的传讯,便会将你这些家人的血肉活活片下来!”

丹巴瘫软在地,双唇颤抖,显是吓得懵了,说不出话来。

仓素却没耐心拖沓,俯首拾起地上的匕首,执在手中把玩,阴恻恻的轻笑道:“你若不信,便从中先选出一个,我亲自动手片肉给你看,不片满一千刀,绝不会咽气。”

丹巴已近崩溃,忙是连声道:“不,我愿意带路,愿意带路!”

“将他押去见太守。”

仓素见他应下,命身旁一位细柳将官将他押走,复又吩咐李松和赵立留下对他那两个弟弟细说分明,便也往李广所在出大步行去。

那些匈奴人见得丹巴被押走,还当汉人也要杀了他,不由又是慌乱,尤是丹巴那抱着襁褓的媳妇,险些急疯了。

李松忙是用匈奴语将事情说清,暂且将他们安抚下来。

赵立却是缓步走近巴图的媳妇,冷眼看着她怀中那个年岁稍大的男孩。

男孩眼中的目光他很熟悉,充满着仇恨,狼崽子一般,便似当年自己初次看到匈奴人般。

赵立不怒反笑,戏谑道:“我杀了你阿爸,你恨我么?”

巴图媳妇正自垂泪哭泣,猝然闻言,骇得面色惨白,忙是用手搂紧她的大儿子,想让他避开眼前这个恶魔的视线。

岂料那男孩却分外执拗,死死盯着赵立的脸庞,似要将杀父仇人的长相牢牢记住,方便日后寻仇。

赵立相信,若此时给男孩一柄匕首,他会毫不犹豫的朝自己刺来。

这种恨意,他也有,且在心里蕴了近十载,愈发的浓烈,已近乎某种执念,唯有不断的杀戮匈奴人,方能稍稍缓解。

“我为大汉羽林军候赵立,待你长大,记得来寻我报仇!”

赵立不再多言,转身押上先前审问的那名男子,便是转身离去。

男孩竭力吼叫道:“我叫图鲁,巴图的儿子,你记住这两个个名字,我定会替阿爸报仇的!”

赵立停下脚步,扭头望向那个被他母亲死死捂住嘴巴,却仍不住挣扎的男孩,轻蔑一笑:“如今的你,哪有资格让我记住你的名字,你阿爸又已是个死人,我可懒得去记。”

说完,他便转过头,押着人大步离去,再懒得理会身后的那道充满恨意的目光。

李松微是愣怔,只得也押着人跟了上去,靠到近前,轻笑道:“平日倒看不出来,你竟会这般心慈手软。”

“右监已说会饶过他们,我岂能私自杀人?”

赵立微是叹息道:“况且……你不觉得,他很像当初的你我么?”

李松摇摇头,坦言道:“我爹战死沙场后,义父便将我养在身边,当做亲生儿子般,教我读书习武,不似你这般受尽苦楚,故不似你这般恨意滔天,我只想为国尽忠,倒没想过将匈奴人屠戮殆尽。”

赵立默然良久,方才淡淡道:“大多时候,唯有仇恨方能让人有勇气活下去。”

李松又是摇头,轻笑道:“呵呵,尚需在身后有着强盛富足的国度,在身旁有着生死相托的袍泽,方能让人好好活着,甚至有亲手复仇的机会。”

赵立谑笑道:“你觉得他身后有么?”

李松亦是会意一笑,意有所指道:“从前或许有,如今也还好,但想来是快没了。”

赵立颌首道:“故而他定是报不了仇的。”

“哈哈,我今日才发现,你虽看着阴戾,实则端是个妙人。”

李松不由抚掌大笑,笑声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久久回荡,意味深长。

半个时辰后,三万细柳精骑再度整军出发,由丹巴兄弟三人领路,趁夜向下疾驰。

大批乔装成匈奴人的游骑斥候早已撒将开去,以免大军行进时猝然遇上匈奴的游牧部落,无法尽数全歼,从而暴露形迹。

至于零星的匈奴牧民,杀无赦!

第二百一十八章 滈水濯足

轻舟走舸少年时,看尽依水垂绦柳。

青山,绿水,菊花茶;

纤腰,玉足,小萝莉。

竹筏之上,看着阿娇卸去鞋袜,濯足滈水,刘彻陡然觉得人生完满。

汉初之时,天候温暖湿润,平均气温远比两千多年后要高。未入七月,南山脚下的大片稻田已微微泛黄,稻苗灌浆抽穗,想来不久便可收割。

“快来吃些东西吧,不饿么?”

藤竹躺椅上的刘彻支起上身,将头探出凉棚之侧,眼见烈日已爬至天穹正中,便是唤道。

“天热,没甚胃口!”

女子与小人皆难养,远则怨,近则不逊,阿娇萝莉近日愈发不怕刘彻,傲娇得紧。

刘彻撇嘴道:“你可别后悔。”

他唤过和陪游侍者低声笑谈的内侍李福,让他用木桶舀了河水,往里头放了食瓮,倒入生硝。

过得不久,桶里的水面便结了薄冰,往外冒着丝丝凉气,即便身处四面敞开的竹棚之下,仍能感觉清凉不少。

阿娇忙是将脚从河水里缩了回来,麻溜的起身,光着湿漉漉的天足,巴巴跑到几案旁坐下,眨着无辜的大眼:“今日午膳吃甚么?”

“吃豆腐!”

刘彻说着整个大汉唯有他自个能领会的冷笑话,恶趣味的问道:“是要我吃你的豆腐,还是你要吃我的豆腐?”

阿娇被他绕迷糊了,随口道:“自是吃我的,不过豆腐是甚么?”

“豆腐亦名菽乳,乃是用菽浆点卤而成。”

刘彻反是疑惑了,问道:“姑母没跟你提过么,她平日在皇祖母那可没少蹭吃蹭喝啊?”

阿娇“菽浆做的?阿母多食荤腥,便连素蔬都吃少,何况菽谷。”

刘彻哑然无语。

史上的馆陶公主以这等饮食习惯,在这个中医尚未完善的年代,没病没灾活到七十多岁,不知是因汉人体格远较后人强悍,还是因她那恣意放纵的奇葩心态。

想来还是心态好的原因,毕竟她的两个亲弟弟,汉景帝刘启和梁王刘武,都没活过五十岁。

刘彻复又问道:“你近来没去过东市么?不晓得永和豆浆?”

当初得知国舅田胜开办的田氏私学里,有几个学子想在东市租个铺子,卖些吃食,他特意派了太子詹事府的庖厨去教他们做了些豆浆煎饼甚么的,这永和豆浆的名头还是他给取的。

事后他也没再多过问,只是偶尔听田胜提过几句,说是那铺子经营得不错,非但将原本租的铺子盘了下来,更在东市三坊和西市六坊皆是开了分铺,闯出不小的名头。

“永和豆浆怎会没听过,楋跋子整日在我和南宫耳边巴巴念叨个没完,甚么豆浆,甚么煎饼果子,甚么鸡蛋灌饼的……”

阿娇不禁抬手扶额,满脸无奈的:“这些吃食南宫可不常吃么,她那公主府里庖厨就能做,何必跟楋跋子跑那东市去吃?”

“……”

刘彻再度哑然无语,心说她那公主府里的庖厨非但会做,还特么是永和豆浆的祖师爷,是她生生从太子詹事府抢走的,小爷辛辛苦苦调教多年的大厨啊!

淮扬鲁粤,闽浙徽湘!

八大菜系,那大厨只差个川菜没学,怎么也算大汉的七星级大厨了吧?

刘彻转了话头,问道:“楋跋子时常跑东市?”

阿娇臻首轻点,却不说话,眼巴巴的瞧着那已被厚冰冻住的食瓮。

刘彻笑着掀开食瓮的盖子,取出个大竹筒,将里头的食物倒入碗里,用玉勺搅了搅,推到她的面前。

阿娇看着碗里白花花的滑腻之物,好奇道:“这便是那甚么豆腐?”

“豆腐吃法万万千千,这唤作豆花。”

刘彻笑着解释道,复又恶趣味的将两个碟子推了过去,“不知客官是甜党还是咸党,还请自便吧。”

阿娇自是不晓得后世的甜党和咸党会彼此互喷多年,甚至不惜大开地图炮,影响社会和谐啊。

她虽听不明白,却也识得两个碟子盛着的佐料,一碟是菊花沫拌蜂蜜,另一碟是酢菜肉沫拌香油。

小萝莉本就喜欢甜食,又时值盛夏,终是选择做了甜党。

她在刘彻的指点下,往碗里足足倒了半碟蜂蜜,搅了搅,哧溜吃到嘴里,只觉清凉滑腻,入口即化,端是乐得眉开眼笑:“好吃!”

刘彻忙是借机调教调教萝莉:“嗯,再教你个身为人妻的道理,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

阿娇抬眸,不明所以道:“甚么意思?”

刘彻笑道:“妻子若能学好厨艺,把自家夫君的胃口养刁了,再吃不惯旁人做的菜肴,他便不会在外胡混,终日不着家了。”

阿娇算是听懂了,皱眉烦恼道:“我近来非但要读诗词歌赋,还要学琴棋书画,便连骑马射猎的功夫都没了,还要学厨艺么?”

“你以为太子妃这么好当么?”

刘彻扬眉斜觑,心下却是暗笑,不帮你多找点事做,难道让你终日闲着没事,跟着馆陶公主学那些胡乱折腾人的手段啊?

阿娇死的心都有了,若非刘彻长得不赖,对她亦算宠溺,她早就央阿母把婚约退了。

想要做太子妃便这般辛苦,日后还要做甚么母仪天下的皇后,真真要了亲命啊!

“大凡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刘彻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的教导道:“你若不想年老色衰后被打入冷宫,还是趁着年岁不大,好生多学些本事吧。”

“……”

阿娇瞧得出他在说笑,不由连连翻着白眼,懒得再理他。

刘彻眼见忽悠不了她,却也不以为意,反正日子还长,总能彻底调教好。

他复又问道:“对了,先前你尚未答我,那楋跋子常去东市么?”

阿娇讶异的反问道:“你不是派了郎卫看着她么?怎会不知她的行踪?”

“呵呵,我乃堂堂大汉太子,哪有闲心管个侯府小姐每日做了甚么?那些郎卫不过是派去替护她周全,又岂会事事禀报?”

刘彻这话算是半真半假,先前他出于想要牵制瓦素各,确曾较为重视楋跋子,但随着瓦素各的实力愈发壮大,她的重要性反而愈发低了。

瓦素各虽算不得枭雄,却也是羌族里排得上号的人物。光凭个少女便能胁迫他臣服,这种想法显是太过浪漫,不切实际。

尤是此番右贤王领兵进犯武威城,若大汉胜了,瓦素各今后绝不敢再起反心;若是大汉败了,他必会拥兵自立,以图摆脱汉廷的掌控。

刘彻特意命陇西都尉冯远领着万余轻骑绕过乌鞘岭,杀入祁连山南麓,直奔西海而去,为的就是预做防备,在诸羌腹地先埋根楔子。

即便大汉败了,匈奴右部也绝对会元气大伤,右贤王绝不敢赖在武威城不走,顶多劫掠一番,将那十余万羌族奴隶尽数打了草谷。

待得右贤王撤军,刘彻可不得捏捏诸羌这个软柿子,找补些损失,好给大汉臣民个交代么?

届时瓦素各若真敢造反,索性连带他一并收拾了!

故而刘彻懒得再监控那楋跋子,那些郎卫的职责也就只剩下纯粹的护卫了。

不过今日听得阿娇提起楋跋子,刘彻突然福由心至,有了些旁的想法。

不得不说,女人的第六感分外敏锐,哪怕是小萝莉。

阿娇瞪着大眼问道;“你既无心管她,又连问两次作甚?”

刘彻不假思索道:“那楋跋子应早满十五了吧?若是汉人,已是及笄待嫁的年岁了。”

阿娇闻言,小脸猛地一沉,狠狠得瞪他,沉声道:“你想作甚?”

刘彻正在沉吟,倒是没太注意她的神情和语气,随口答道:“还能作甚?卑禾候膝下除她之外,再无旁的子嗣。若她嫁入我大汉天家,来个汉羌和亲,岂不妙哉?”

当啷~~

阿娇手里的玉勺落下,砸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刘彻陡然醒过神来,抬眸瞧她,见得那清秀的小脸如墨汁染过般,暗沉得紧。

他又不蠢,瞧这模样就知道小萝莉是误会了,但他却是没有出言解释,倒想看看她接下来会如何做。

调教了那么久,费了不少心神,若还是如史书那般莽撞冲动,未免太令人失望了。

刘彻见她久久不语,故意问道:“怎的?”

阿娇没好气道;“没怎的,只是突然想去那河西走廊走上一遭。”

刘彻扬眉:“去作甚?”

“找那弱水,舀上一大缸,带回来给太子日日泡茶,好生洗洗殿下那副花花肠子!”

阿娇说完,已是泫然欲泣,却又是倔强骄傲的得紧,不想教负心汉看到她落泪,背过身去,抬手不断揉着鼻子。

“哈哈,已是知晓以退为进,不似过往那般鲁莽了,不枉我费心写那本。”

刘彻不由抚掌大笑,恶趣味的打趣道:“就是脸皮尚不够厚,演技亦不纯熟,若是泪盈余睫时再转身,效果更好,需知梨花带雨方才尽显楚楚可怜。”

阿娇可是真恼了,起身走到竹筏边。

旁边伺候着的李福和陪游侍者皆是骇得脸色惨白,堂邑翁主若是一时想不开,跳将出去,那他们还有命么?

刘彻却不信她会投河,若真有这么蠢,那还真不配成为大汉的皇后了。

他出言唤道;“好了,别胡乱发脾气,快给我过来坐下,好生说话。”

阿娇自是懒得搭理他,垂着小脑袋,眼神直愣愣的看着流淌的河水。

刘彻故作沉吟道:“嗯,我本想随便找个宗室子弟娶了她,但瞧你这样子,怕是今后也不想搭理我了,索性我便将就将就,将她纳为侧妃得了。”

“你先前真没想要纳她为妃?”

阿娇果是个直肠子,端是好哄,立马转头问道,迷蒙的双眸重新泛起了光亮。

“我有说过要娶她么?大汉太子娶个外族女子,若日后再诞下有外族血统皇子……”

刘彻意犹未尽,他虽不太在意血统,可朝臣在意,大汉百姓在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没事找事?

阿娇忙是跑了过来,跺着脚娇嗔道:“那你不早说!故意逗我!”

“你不会问?有甚不高兴的不能明说?”

刘彻满脸谑笑,反唇相讥道:“你就犟吧,动不动就耍性子,迟早吃大亏!”

“嘻嘻!”

阿娇用袖口豪迈的擦去眼泪鼻涕,端是破涕而笑。

第二百一十九章 踏破王庭

汉六十一年,六月廿六,立秋。

贺兰山脉与腾格里大漠接壤处,尽是植被稀疏的戈壁荒原,绿洲屈指可数。

匈奴右部王庭的百里开外却有一处大湖,当地人称之为扎萨克湖,意即王的湖泊,只因湖畔那广袤茂盛的胡杨林,乃是右贤王独属的射猎地,亦被视为禁地。

匈奴人万万没料到,他们眼中的禁地却成为大汉细柳精骑最好的掩护,自拂晓时分从东面悄然潜入胡杨林深处,李广便命麾下将士就地休憩。

数名扮做匈奴骑射的羽林卫早已前行打探,不久便即返回禀报,胡杨林的西北端距匈奴右部王庭最近,约莫有六七十里,若是纵马疾驰,半个时辰尽可抵达。

李广自是大喜过望,这距离远比他们先前估算的百余里短了不少,在保持马力的情况下,一个时辰足矣。

日头过午,将士们已养足精神,吃过干粮,饮过战马,便是偃旗裹甲,钳马衔枚,在茂密的胡杨林中默默潜行。

待行至胡杨林的西北端,见得林木渐渐稀疏,李广便传令再度休憩。大批游骑斥候尽数撒了出去,但凡见得匈奴人入林,尽数射杀,不得留半个活口。

饶是李广久经沙场,此时也难以阖眼小寐,他倚在胡杨树下,仰头望天,似能听到自个体内的血液在奔涌沸腾的声响。

待得天色渐暗,他的脖项已然僵硬得跟木桩似的。

见得夕阳已完全沉入贺兰山麓,他咧开大嘴,无声而笑,抬手掰了掰脖子,发出咔嗒一声脆响,听的身旁的仓素眼角阵阵抽搐,唯恐大汉主帅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是被自个掰断了脖子。

李广颓自唤来传令兵,通令全军即刻饮水进食,并将战马蹄子上裹着的布尽数卸了,免得战斗时凭白降了些许马速,反正三万骑兵纵马疾驰时,那动静可比擂鼓响多了,掩不住的。

仓素谦恭的询问道;“太守,夜幕刚至,此时便即整军,是不是早了些?”

李广没有半分不悦,笑着解释道;“将士今日休憩两次,精神难免萎靡,需得提早起来活动手脚,且需早些进食,待会纵马厮杀才会轻快些。”

仓素不由颌首:“还是太守想得周全。”

李广连连摆手,笑:“若连这都顾虑不到,本官岂不是白吃了朝廷数十年的军粮?”

仓素复又问道:“太守打算何时进兵?”

“子夜时分最是合宜,为保持马力,到得那王庭应已丑时,正是匈奴人熟睡之时,月色又不似黎明般黯淡,尤是适合夜袭。”

李广捻须笑道,端是成竹在胸。

子夜时分,悄然而至。

早已整装待发的三万细柳将士纷纷翻身上马,在各自部曲军候的率领下,缓缓打马出林。

不需将领们多做指挥,数十个偌大的方阵自行缓缓形成,最为精锐的前锋骑营更是摆出的锋矢阵,随时都可将马速提到极致,率先冲锋。

低沉的战鼓敲响,声音不大,乃是传令手鼓,鼓点并不密集,将士们皆是缓缓策马前行。

大批斥候游骑在大军的前方和侧翼游荡,查探方圆十里的任何风吹草动。

不知匈奴人是过于懈怠,还是太过大意,三万大军生生行出十余里,除却斥候游骑全歼了几个零散的匈奴小队,竟不见大队匈奴骑兵巡弋。

李广骑在马上,莫名生出几分感慨,叹息道;“匈奴人向来四处抢掠,怕是从未想过会有今日吧?”

仓素轻扬马鞭,笑道:“若非如此,那王庭也不会只随意修了圈低矮的黄土围墙,用来阻挡寻常野兽倒还合宜,却是挡不住的我大汉的虎狼之师啊。”

李广哈哈大笑:“那倒是,若是如我大汉境内那些坚城深池,莫说三万细柳精骑,便是五万八万,怕都攻不下来,更遑论奇袭了。”

仓素笑笑,却是不再多言,他们羽林卫尚有旁的手段,只是不知能否成功,暂且不提也罢。

大军又安然前行走了半晌,李广已能从望远镜中看到隐约的火光。

便在这时,前方的天际猛然腾起数道亮光,仓素晓得,那是羽林卫特制的火箭,此番进军更是向细柳营的斥候游骑发放了不少。

仓素疾声道:“太守,匈奴人发现了,可全速前行!”

李广闻声,抬手令道:“鸣金鼓,前锋突进,全军雁行!”

战鼓擂响,穿透性极强的金铁交击声划破夜空。

前锋骑营将马速提到极致,宛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去。

他们会不顾沿途的遇到的匈奴骑兵,只顾突进,突进,再突进,目标唯有前方的那座土城。

后方的大队细柳将士则是摆开雁行大阵,宛如大雁缓缓展翅,数十个方阵瞬间化为羽翼,在平坦的地势上伸展开来,侧翼延展数里,将拦在前方的匈奴游骑拍飞,淹没入滚滚洪流之中。

前往仅余的三十余里,对于全力奔驰的战马而言,不过是短短数刻,前锋骑营眼见便要冲到城墙前,纷纷抬起弓弩向城头射去。

却在此时,城头猛地腾起大火,城门出刚刚拉起的大吊桥重新轰然砸落,搭在壕沟上,露出了城门大敞的门洞。

不待汉军将士们反应过来,城头便传出一阵急切的高声喊叫,却是最熟悉的汉话,“快进城,快进城,我们是羽林卫!”

前锋骑营的主将自是知晓羽林卫的存在,不再犹豫踌躇,挥舞马刀,高声喝道:“进城,杀!杀!杀!”

“杀!杀!杀!”

将士们纷纷放下系在马背上的弓弩,抽出马刀和战戟,高声呼喝着冲进城门。

城头的十余名羽林卫忙是匆匆撤退,没瞧见城墙各处的匈奴人已围过来了么?

再不走还不被人剁成肉泥?

下得城头,他们在同伴的接应下,按着早已计划好的撤退线路,迅速躲入一处匈奴贵族的宅邸,纷纷脱了匈奴士兵的服饰,换上汉军甲胄,免得待会被杀红了眼的细柳将士误伤。

他们从马厩牵出早已备好的战马,纷纷打马出府,只留下后院那满地的尸首。

城里的匈奴人显是被打懵了,又不似汉军般有完善的金鼓号令,匈奴将领们拿着号角呜呜的吹着,端是各吹各的号,彻底乱做一团。

“我是羽林卫,跟我去匈奴人的左营!”

“你们跟我去右营!”

“王宫先别去管,且随我去蓄马场!”

……

羽林卫们回到城门附近,见得新入城的中军部曲便是在前领路,杀向匈奴骑兵驻扎的营地。

“放火!”

汉军将领们见得已然破城,己方又占尽优势,自是不愿和擅使弓箭的匈奴人打巷战,纷纷下令道。

无数的民宅和帐篷被火把与火箭点燃,腾起熊熊烈焰,烧红了半边天空,也点亮了全城。

平民,奴隶,贵族,军士,无数匈奴人哀嚎着跑到街上,迎接他们的却是锃亮的马刀和锐利的战戟。

“用弩箭!”

随着入城的汉骑越来越多,后排的细柳将官见难以前行,纷纷呼喝道。

将士们纷纷拿起弩箭,朝四周疯狂的抛射,城中的匈奴人太多,不用瞄准,只要不误伤己方袍泽,闭上眼睛都能射杀匈奴人。

“墙头,墙头,都给我射下来!”

不少将领高喝道,匈奴人在墙头内侧并未设有城垛,城头的匈奴士兵毫无遮挡,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箭靶。

细柳将士作为汉军精锐骑兵,装备的都是力道最强的劲弩,早就预先绞好了弓弦,抬手就往墙头射。

噗噗噗!

无数利箭入肉身纷纷响起,随着而来的是重物高高砸落的声响,那是身上插满箭矢的匈奴兵士掉落城头的动静。

李广见得前锋骑营和中军已然全数入城,足以应付城中那两万余毫无防备的匈奴骑射,下了马的匈奴人,在披坚执锐的大汉铁骑面前,跟渣滓有甚么分别?

“传令,后军及左右两翼不必入城,全力剿杀方圆百里内的匈奴部族,无论男女老幼,诛绝!”

他虎目微阖,便是让传令兵向尚在城外的将士们下达了诛绝令。

城外剩余的细柳将士将近两万人,眼见破城的功劳拿不到手,又无数迅速入城杀敌,正自心焦如焚,却闻得主帅发布了诛绝令,那还有甚么说的,抢人头去。

两万汉骑闻得金鼓号令,登时像绽放的花朵,从匈奴的右部王城向四周迅速撒开,呼啸而起,杀声震天!

李广和仓素在亲卫骑营的护卫下,缓缓入城,来到已被汉军将士攻占的王宫前。

李广望着洞开的宫门,横刀立马,久久不语。

半晌后,他翻身下马,一步步踏入这匈奴右部的王庭,沉声道:“传令屠城,全军随意掳掠,三日后,放火焚了这城!”

仓素稍稍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轻笑道:“太守莫忘了将右贤王那些妻儿的首级尽数给他送去,好歹给他留个念想。”

李广扬眉道:“自不会忘,本官会亲手将那些首级尽数硝制好,免得天热,腐得早,他认不出人来!”

第二百二十章 秭归项氏

“滟滪回澜千百转,神鱼方知复秭归。”

舟楫之上,卓文君望着江心那座横截江流的巨大孤石,不由感慨连连。

传闻战国末年时,楚国屈原受奸臣陷害,遭贬官放逐,他悲愤至极,又闻得楚都已被秦军攻占,故自投汨水而亡。

汨水有神鱼,感念屈原大义,张嘴吞下他的尸身,从汨水游入大江,再溯江而上,想将屈原的遗体送回他的故乡秭归。

当神鱼游到秭归时,百姓们拥到江边,失声痛哭。神鱼愈发感动,泪水模糊视线,竟不知早已游过了秭归,直到撞上了大江上游的这座名为滟滪堆的江心巨石,才猛然醒悟,调头往回游,将屈原的遗体送回秭归。

“好在入了秋,大江不似夏季汛期那般水势急怒,这滟滪堆也已露出江面少许,否则还真不敢从鱼复县过江关,入夔门。”

卓王孙富甲蜀中,偌大的家业更是遍布大汉各郡县,不时便会外出打理巡视,乘船经大江东出巴蜀自非首次,亦是感慨道。

卓文君好奇道:“爹爹,从鱼复到巴东的江道都是这般艰险么?”

卓王孙笑了笑,意有所指道:“那倒不至于,若两百余里水路皆是如此,莫说操舟之人难以坚持,便是我们乘船的,怕都撑不住。”

卓文君自是晓得他的意思,皇后派来颁布懿旨的那宦官显是低估了峡江的急流狂澜,更不晓得他自个会晕船,如今正自趴在舱里吐得昏天黑地。

“出得二十里夔门,入了巫县,便是幽深秀丽的大峡。百里峡江迂回曲折,故而水势稍缓,且两岸奇峰嵯峨连绵,烟云氤氲缭绕,景色清幽之极。”

卓王孙继续为她讲解,娓娓道来:“出得大峡,便可抵达巴东,巴东的下游即为秭归,是三百里西陵峡的入峡处。”

卓文君遗憾道:“诶,可惜要从巴东转陆路,北上汉中,前往长安,若不然还能去秭归看看。”

“秭归有甚么好看的?本就是偏乡僻壤,若非大汉立朝后置县设衙,便连个歇脚的馆驿都寻不到。”

卓王孙虽是培养出个大才女,自个却非文人雅士,哪会在意甚么屈原故里的名头,唯恐自家女儿读书读迂了,犯那伤春悲秋的酸腐病,忙是劝道:“既是接了懿旨和敕书,还是早早进京赴任的好。”

卓文君瞧着老父亲那满脸紧张的神色,轻笑着宽慰道:“爹爹尽管放心,女儿晓得轻重的。”

卓王孙闻言,这才松了口气,这女儿有大出息,往后卓家就靠她了,可不得捧在手心里好生护持么。

便在卓文君为不能去往秭归遗憾时,羽林左监齐山正在秭归县郊的复氏大宅开怀畅饮,怀里搂着个坦肩露背的妖娆歌姬,将右手伸进她的亵衣内不断摩挲。

歌姬似拒还迎的娇嗔道:“孔公子……”

齐山微是皱眉,佯怒道:“怎的,瞧不起本公子?”

“公子息怒,是奴婢的错,奴婢给公子赔罪啦。”

歌姬早非雏儿,惯知讨男子欢心,装出含羞带怯的小模样给齐山斟酒赔罪,将酒盏送到他的唇边。

齐山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随即搂着那歌姬在她脸上狠狠咬了咬,色眯眯道:“你个迷死人的小妖精,不若跟本公子回南阳,抬入府里做个侍妾如何?”

歌姬故作羞怯状,心下却是苦笑,实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可做不得自个的主。

端坐首席的老者抚须笑道:“孔贤侄若瞧着莯姬顺眼,老夫便将她赠与你,如何?”

齐山欣喜问道:“复家主此话当真?”

老者还未答话,与齐山对坐侧席的中年男子便是急道:“叔父,莯姬她……”

老者登时沉下脸,出言呵斥道:“滚下去!”

中年男子咬着牙,狠狠瞪了齐山一眼,却是不敢违逆自家叔父,便只得忿忿离席,拂袖而去。

齐山瞧着他的背影,故作讪然道:“难不成五爷也心悦这莯姬,那小子岂非是夺人所爱了?”

老者面色稍霁,大笑道:“哈哈,孔贤侄莫要误会,只因莯姬自幼入得我复府,我这侄儿便将她当成妹子看待,唯恐她会受委屈,方才急着发话。”

“我南阳孔氏富甲天下,族叔孔理为丞相司直,族兄孔仅更是以弱冠之年,执掌平准府司。莯姬能做本公子的侍妾,乃是她天大的福气,有甚么委屈的?”

齐山撇撇嘴,依旧搂着莯姬,伸出魔爪在她的丰腴上揉捏的几把,坏笑道:“小妖精,你说是也不是?”

“能被公子看上,自是奴婢的福气,日后还望公子多多怜惜。”

莯姬心下戚戚,端是半喜半忧,喜得是能逃离复家叔侄的魔爪,不再做他们的玩物,忧的是这孔公子亦是个好色之徒,又是狂狷霸道,只怕自个才出虎穴,又入狼窟。

“哈哈~~”

齐山抚掌大笑,豪爽道:“复家主这般爽快,小子也非吝啬之人,今年的万石精铁便依复家主开的价钱,我替家中几位叔祖应下了。不过此事万不可让旁的孔家人知晓,尤是嫡支长房。”

南阳孔氏的老家主孔余虽已将家主之位传给长子孔稗,但并未分家,故而嫡支长房仍是专指孔余及其子嗣。

老者自是笑着应下:“那是自然。”

多年来,南阳孔氏那几位族老没少瞒着家主孔余私下贩售精铁,秭归复氏便是个大买家,席上这老者正是复氏家主复襄。

近两年南阳郡闹出这么些大事,复襄原本正心焦日后再买不到精铁,却不料这孔山竟会带着孔氏族老的信物登门拜访。

复襄这才晓得,那几位族老私下挪用族中赀财放贷给南阳盐商,最终却血本无归,此时急需大笔钱财填补亏空,却又不便亲自前来商谈,方才派了最信得过的族中子弟孔山。

齐山突是敛了几分笑意,神秘兮兮道:“其实小子此番前来还有旁的买卖想跟复家主商量。”

“哦?甚么买卖”

复襄却不意外,显是早有预料,那几个老家伙若只想如往年般卖精铁,随便派个心腹管事来便好,何必让这小子亲自登门。

“复府常年购入这般多精铁,想来是要铸造不少……”

齐山话到中途刻意顿了顿,又是加重了几分语调,缓缓道:“……好物件吧?”

复襄微阖眼睑,浑浊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寒光,冷声道:“此事便不劳贤侄费心了。”

齐山只觉怀中的莯姬浑身微颤,晓得便连她也听出了复襄言语不善,说不准还起了杀心。

齐山是甚么人?

尸山血海打过滚,酒池肉林睡过妞,甚么场面没见过?

他尽数敛去先前的轻佻,肃容道:“复家主莫要误会,几位叔祖的意思是想卖些冶铁作坊,工匠,甚至是……会打造某些好物件的大匠作!”

“此话当真?”

复襄猛地睁大老眼,目光灼灼的盯着齐山的双眼。

齐山无奈的摇头苦笑:“自是真的,叔祖们亏空太多,可不得便卖些产业?”

复襄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心下大喜过望,却又暂且不愿多谈,只是屡屡劝酒,将他灌得叮咛大醉。

复襄本想吩咐莯姬扶他去厢房歇息,好生伺候,岂料他手下的侍从却执意把他带回秭归城内的馆驿。复襄也只得让莯姬也跟了去,免得自家侄儿犯浑,不舍得将她送人,生生误了大事。

是夜,复府内宅。

“叔父,若能从孔氏手中买到大批冶铁匠作,那我项氏复起便是指日可待啊!”

复五爷闻得这等喜讯,抑制不住激动,面色潮红道。

复襄缓缓摇头,略带沉重的叹道:“刘汉立国已久,且民心思定,此时冒然起事,无异以卵击石。为今之计,尚需依托吴太子刘驹那厮,徐徐图之,唯有刘汉宗室内乱,我项氏方能坐收渔翁之利!”

“刘驹绝非易于之辈,与虎谋皮着实险恶,叔父三思啊!”

复五爷自是不甘,急忙劝道,想要打消自家叔父为人作嫁的盘算。

复襄眉头紧锁,利刃般的锐利目光死死紧盯着比他高大不少的侄儿,直将他瞧得背脊发凉,畏惧地垂下脑袋。

“哼!老夫半生竭尽心力,只为覆灭刘邦那贼子窃去的江山,复我楚项。无论何人,若胆敢因一己私心,坏我族大事……”

噗通~~

复襄还未说完,复五爷已是跪倒在地,决然道:“侄儿知错,请叔父责罚!”

“罢了!”

复襄摆了摆手,心中不免有些生不逢时的悲凉。

楚地项氏多为粗犷豪勇之人,否则祖上也不会出现项燕,项梁这样的猛将,更不会有雄绝天下的西楚霸王项羽。

鲜少似复襄这般懂得隐忍经营,精于算计的项氏子弟。

昔年汉高祖刘邦在战胜西楚霸王项羽后,对诸项氏枝属,尽皆不诛,还封项襄和项伯等四人为侯,并赐以刘姓。

但对自诩为项氏嫡裔的项复而言,要去接受刘汉的封赏,改项姓刘,无异于天大的耻辱,他从未放弃复国再起的执念。

项复深知但凡行差踏错半步,便会万劫不复,故而数十年皆是如履薄冰,实在心力交瘁,族中却又后继无人,皆是莽汉勇夫,只得徒叹奈何。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举杯陶然

末伏,是为立秋后的首个庚日,亦为大汉朝廷结束休朝期,朝臣们再度上朝的日子。

皇后王娡和馆陶公主刘嫖皆是临盆在即,留在甘泉宫养胎,便连汉帝刘启和窦太后也都陪着,未曾返回未央宫。

朝臣们已对太子监国习以为常,因刚过了漫长的月余暑休,带着后世所谓的假期综合症,朝议时有的甚是亢奋,有的漫不经心,瞧得刘彻眼角直抽搐。

感情整个休朝期就特么我这太子最劳心劳力!

匈奴右贤王那头尚未大功告成,南郡的秭归县又冒出项氏余孽,帮着刘驹那货豢养水匪,真教人不得安生。

南郡乃是临江王刘荣投缳后,大汉朝廷除国置郡,以江陵为郡治。项氏余孽又在当地经营多年,还以改了姓氏,叫甚么复氏,南郡太守潘珙就任不过年余,刘彻并非不讲理的人,倒是不会往他头上扣渎职的帽子。

齐山倒是机灵,扮做南阳孔氏子弟,骗得项氏余孽团团转,更将那莯姬要来过来,随便施展几分手段,便甚么都问了出来。

莯姬,莯姬,端是个可怜人,非但身世可怜,名字都教刘彻不禁发笑,项氏族人连名字都不会取,还想着复兴楚项,真真白日做梦啊。

还得发长线钓大鱼,刘驹那货算不得甚么,西楚霸王昔年掠夺的大批珍宝却一直下落不明,指不定就落在项氏余孽手里。

这批珍宝的价值,怕是不亚于秦始皇陵墓里的陪葬品。

刘彻端坐御阶之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满朝文武叨叨个没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无知是福,这群朝臣真是群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老家伙。

掌印太监孙全早是瞧出太子和朝臣们都有些犯懒,显是尚未重新习惯早起上朝,索性寻了个朝议间歇,上前一步,朗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

原本尚有几个想要出列启奏的朝臣顿了顿,想想其实也非甚么大事,不过是按着惯例虚言禀报罢了,便识相的不再发话。

于是乎,休朝期后的首度早朝,便是这般匆匆结束,殿内诸人皆大欢喜。

刘彻退朝时不经意间瞧到了御史大夫刘彻,不以为意的耸耸肩,轻笑着往内殿走。

刘舍的父亲项襄乃是项燕的幼子,项羽败亡后,项襄投奔了汉高祖刘邦,赐姓刘氏,是为刘襄,封了桃候。刘襄死后,刘舍袭封桃后,历任太仆,御史大夫,端是位高权重。

若非刘彻改变了历史的进程,保住袁盎的老命,这丞相之位就该是刘舍的了。不过据史籍记载,刘舍做丞相没做几年,大汉就发生了日食,他便因这可笑的理由被撤职罢官,换了卫绾做丞相。

莫非是因项氏余孽被朝廷发现,史上的汉景帝对刘舍心生猜忌?

刘彻暗自咂摸,倒是没太过在意,如今的大汉朝廷岂是几个元老重臣便能动摇得了的?

莫说区区刘舍,便是搭上所有的三公九卿,无非就是血洗朝堂,手起刀落的事儿。

唯有孤王手下做个兢兢业业的高级公务员,才能活得久,活得好。

回到长乐宫的太子府,刘彻用鹞鹰给齐山送去密信。

他命齐山等人继续行骗,孔仅那头会配合他的,要精铁给精铁,要冶铁匠作给冶铁匠作,随便安插几个羽林卫进去即可,首要任务还是查探出项羽藏宝的下落,水匪之事暂且不必太过在意。

公孙贺领着两千羽林卫去做水匪,数月来倒是混得风生水起。据回报,他接连吞并了十余个水匪寨子,地盘竟已从淮阳扩大到九江地界,俨然成为雄踞淮水中上游的一方巨寇,刘驹已遣人想要将他招揽至麾下了。

待得公孙贺的地盘扩大到临淮郡内的洪泽,想来刘驹定会坐不住了,到时就看他会不会从大江沿岸往洪泽调集人手。

广陵和会稽的世家大族以及豫章水师会有甚么动静?

刘彻很是期待,大批细作早已撒了出去,就等着看谁会露出马脚了。

刘彻觉得皇帝老爹动不动就夷灭全族的举动太过残暴,也太过浪费了,大汉还有好多大工程阖待启动,奴隶真真不够啊。

留下他们族人的性命,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为娼,方能彰显天家的仁德气派。

刘彻放飞鹞鹰,便是往后苑的菊园走。

秋日赏菊最是合宜,故而调教阿娇萝莉的地点从竹园水榭移到了菊园陶然亭。

步入园中,端看九华绽放,飘若浮云,缓步而行,闻那淡雅花香,沁人心脾。

远远望那陶然亭,但见亭中三个少女竟自举杯畅饮,皆是面色晕红,显已微酣。

刘彻举步入亭,笑着打趣道:“三位贵女真真有兴致,端是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倒是合了陶然亭的意味。”

楋跋子忙是上前见礼,南宫公主却是柳眉微扬,撇嘴道:“终日作些文绉绉的酸诗,闹得都不会正经说话了,你才是真真扫兴!”

“……”

刘彻噎得无言以对,终是知晓皇帝老爹为何喜爱二姊,还是不脱那句“深肖朕”,父女俩皆是不喜诗词歌赋,更讨厌酸腐文人,不愧是流淌着高祖的地痞血脉。

他秉持着好男不跟女斗的绅士风度,轻笑道:“阿姊怎的有闲来此见我这扫兴迂人?”

“你当我想来么?”

南宫公主翻了翻白眼,复又朝楋跋子呶了呶嘴,“呶,是她有事寻你。”

刘彻闻言,有意无意的用眼角余光瞟了阿娇一眼,见得她耷拉着小脑袋,不敢抬眸与他直视。

他心里已然有数,心道这小萝莉真是直肠子,肚子里藏不住甚么话,更管不住嘴,还是欠调教啊。

他只得明知故问道:“哦,是甚么事,且说来听听。”

楋跋子端是干脆利落,直言问道:“听闻太子殿下想为臣女招婿?”

“嗯,是有此意,毕竟卑禾候离京前曾再三恳请孤王,替他好生关照你,如今你已年满十五,乃是及笄待嫁之年,该当招婿,免得误了大好年华。”

刘彻端是坦坦荡荡,理直气壮道:“若真如此,岂非是孤王食言,日后如何面对卑禾候?”

楋跋子见他承认,不由急了,忙是道:“可婚嫁之事,需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阿爸……阿父……”

刘彻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头,笑道:“君父,君父,万民以君为父。待你寻到合意的夫婿,父皇自会下旨赐婚,还算不得父母之命?至于媒妁之言,孤王会请老宗正的夫人替你保媒,不会辱没你侯府千金的身份。”

“可是……”

楋跋子真是急了,加上先前喝了些太子詹事府窖藏的果醪,登时满脸通红,便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南宫公主却是看不下去了,她平日虽是对楋跋子颐指气使,却是真心将她视为闺中密友,用她的话说:旁的贵女,便是跪着求本宫骂上几句,本宫都懒得张嘴。

她将楋跋子扒拉到身后,帮着出言道:“殿下好生做着监国太子,操持国政便是,管恁多儿女之事作甚?”

“我若不操心,你昔年早被嫁到匈奴去和亲啦!”

刘彻剑眉微扬,他说的本就是实话,当年军臣单于亲率数十万匈奴铁骑蹛林云中,派了中行説带来国书,除了讨要大量钱粮布匹,更指名要南宫公主和亲。

若非刘彻将中行説气吐血,使得窦太后为首的主和派无法再与匈奴媾和,当时才十二岁的南宫公主就要被迫披上嫁衣,送上去往匈奴车辇。

南宫公主显也明晰此事,登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楋跋子,你是个机灵的,应是晓得孤王为何定要你嫁给汉人。”

刘彻丝毫不加掩饰的坦言道:“此事南宫公主管不了,阿娇管不了,便是卑禾候也管不了。”

楋跋子闻言,原本通红的俏脸竟瞬间褪尽血色,化作惨白,显已心丧若死。

刘彻虽非怜香惜玉的性子,却也不愿将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往死路上逼,便是松了口,尽量柔声道:“孤王也不愿太过逼你,要嫁谁,何时嫁,你可自行思量,唯要记着两点:一者,必得嫁给汉人;二者,武威城建成前必得大婚。”

楋跋子本已绝望,闻得他的话,宛若将死之人得了续命的仙丹,瞬间缓过气来,急切问道:“殿下……为何定要赶在武威建成前?”

刘彻并未直接作答,反是坦言道:“武威建成后,卑禾候若想保住性命,亦要牢记两点:一者,他此生除你之外,再无旁的子嗣;二者,你必得嫁给汉人。”

他压根不避讳南宫公主和阿娇,有些事她们也是要搞清楚的,免得为楋跋子去找太后和皇帝哭闹,那可就是自找麻烦了。

尤是皇帝老爹,便是再偏爱自家女儿,也绝不会因私废公的,栗夫人膝下三个皇子,刘荣投缳自尽,刘阙于兵败*,刘德永世圈禁,可不就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么?

楋跋子毕竟历尽苦难,比身旁的两个自幼娇生惯养的闺蜜更知晓世间百态,见刘彻已尽数明言相告,更知道他的做法比之匈奴那种充满逼迫意味的和亲真算得上极为善意了,绝不可能再让她得寸进尺。

“好,臣女必会遵照殿下的嘱咐,尽早寻个合意的夫婿。”

楋跋子分外沉重的点点头,咬了咬下唇,复又问道:“可否再求殿下件事?”

刘彻见她如此识时务,自是颇为赞赏,便是道:“但说无妨。”

楋跋子噗通跪倒在地,祈求道:“望殿下莫要对阿父行那鸟尽弓藏之事。”

刘彻意味深长道:“起来吧,只要猎狗不反咬主人,孤王是不会兔死狗烹的。”

楋跋子叩首道:“谢殿下,臣女会时时给阿父去信,烦劳殿下遣人代为转交。”

刘彻笑道:“如此甚好!”

第二百二十二章 血洗漠南

阴山横贯东西,峰峦叠起的山脉从河套西北直至燕北,绵延两千余里,山南雨量丰沛,适宜耕作,山北则是水草茂盛的漠南草原。

漠南草原再往北,便是一望无垠的砾石荒漠,匈奴称之为大戈壁,汉人却习惯称为大漠,并将大漠的南北分别称为漠南与漠北。

大汉立朝后,偌大的漠南草原由匈奴左贤王和左谷蠹王分据。

左谷蠹王的驻牧地位于漠南草原相对狭长的西部和中部,沿着阴山北麓向东延展至乌桓山脉的西侧;左贤王的驻牧地则更为辽阔,南至乌桓山脉,西濒大漠,往东囊括大鲜卑山,北抵北海。

左贤王、右贤王、左谷蠡王、右谷蠡王合称“四角”,贵于其余匈奴诸王。

匈奴与汉人不同,汉人以右为尊,匈奴以左为尊,因军臣单于向来与左贤王不睦,右贤王是个墙头草,伊稚斜作为第三顺位的左谷蠹王,又乃军臣单于的胞弟,按着兄终弟及的惯例,自然被视为最有可能继承单于大位的匈奴王。

正因存着这等念想,伊稚斜虽明知军臣单于利用他牵制左贤王,却毫无怨言,非但将王庭驻在漠南草原的中部,更是紧邻乌桓山脉附近的左贤王属地。

看在大汉太子刘彻眼里,这特么哪里是牵制,分明是挑衅啊!

果然如史籍记载,伊稚斜是个莽的,却也着实彪悍武勇,否则岂能凭麾下区区六万铁骑逼得坐拥十余万精锐骑射的左贤王忍气吞声,不敢越雷池半步?

关中俚语有言,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

伊稚斜这么狂,刘彻可不得照他头上狠狠拍一板砖么?

五月下旬,宋远再度执节出使乌桓诸部,诏令乌桓贵族出兵征伐匈奴左谷蠡王伊稚斜。

六月初,十五万乌桓骑射西出乌桓山脉,直扑百余里外的左谷蠡王庭所在。

两天,仅仅两天时间,驻守王庭的两万匈奴铁骑惨遭围歼,他们至死都不敢相信,忍受匈奴凌辱近百年的乌桓人怎敢袭击王庭。

自冒顿单于彻底击败东胡各族,乌桓部族便困居乌桓山脉,缺铁少盐,他们哪来的马刀,哪来的铁制箭头,哪来的盐和精料饲养战马啊?

偏生左谷蠡王刚率精锐进入大戈壁,前往漠北草原参加在单于庭举行的秋季蹛林大会。

王啊!

王庭陷落了!

整整月余,漠南草原中部和东南部的诸多匈奴诸部地被乌桓骑射尽皆拔除,十余万匈奴牧民惨遭烧杀掳掠。

多年来,乌桓各部每岁皆被迫向匈奴进攻大量的牲畜,皮毛,若逾期不交,家中妻女便会被掳为奴婢,受尽凌辱。

谁家男儿愿意戴绿帽子,还足足戴了近百年,叔可忍,婶都忍不了啊!

尤是自臣服大汉后,乌桓各部用牲畜和皮毛从边市换取回盐铁等货物,他们才赫然惊觉,过往给匈奴的那些进贡是多么值钱,若是尽数拿来与汉人交换,早特么装备出数十万精锐骑射,将匈奴人彻底干翻了!

刚接到大汉皇帝诏令时,他们确是颇不甘愿,直到领兵出了乌桓山脉,他们尚是坠坠不安,着实是匈奴的积威太甚,在乌桓人眼中简直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抱着随便应付几下,打不赢便逃的消极心态,他们先是遇到了匈奴的小队游骑,数以万计的乌桓骑射蜂拥而上,将百余匈奴人尽数围歼。

“嗯,就伤了几个,看来以多打少,应该是能赢的。”

乌桓贵族们如是想,大着胆子推进了十余里。

又遇到数队匈奴游骑,再度围歼。

“已杀了近千匈奴人,再多杀些便可回去向大汉使臣交差了。”

乌桓贵族们又如是想,胆子更大了些,再度推进十余里。

遇着匈奴的大队骑兵了,也不好立马逃命,总要做做样子的,先上吧!

十五万打三千,结果不言而喻,又是轻松全歼。

“匈奴人这么弱?”

乌桓贵族们眼睛骤然大亮,听闻伊稚斜那杀神跑漠北蹛林去了,莫非王庭里只剩下老弱妇孺?

那还犹豫甚么?

杀啊!

于是乎,十五万乌桓骑射疯狂疾驰百余里,在乌桓贵族的毫无自觉下,剿灭了足足两万匈奴铁骑。

“……”

待得乌桓贵族们到达被攻陷的左谷蠡王庭,得知此等辉煌战绩时,皆是惊呆了。

这就是匈奴铁骑么?

过往趾高气昂,自诩战无不胜,以一当百的匈奴骑兵?

特么的连以一当十都做不到,被咱乌桓骑射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好么?

大批的珠玉皮毛,大群的牲畜战马,这特么都是过往从咱乌桓各部抢来的啊!

还有营帐中的女奴,戴着沉重枷锁的奴隶,这特么都是咱们的妻子儿女啊!

杀!

乌桓人脑海里绷紧多年的那根弦骤然绷断,十五万骑射奔驰在广袤的漠南草原,疯狂的屠戮着匈奴的游牧部落,烧杀掳掠,端是不亦乐乎。

大汉的诸多边市已然重新开放,本是抱怨连连的大汉行商们皆已得到消息,乌桓人和匈奴人开战了,不久便会前来出售大量的牲畜,珠宝乃至奴隶。

大买卖啊!

汉商们比乌桓人还要狂暴,如今大汉境内的精壮奴隶早非昔年的价钱,足足涨到了每头两万钱。

乌桓人憨直,汉商随便拿数百钱的货物便能换到一头奴隶,押送回内郡,就是足足二十倍的暴利,可还了得么?

赶紧吩咐下人去备货,同时向官府缴纳大笔赀财,已换取边市内最佳的位置,坐等人傻奴多的乌桓贵族上门。

各大边郡的官府更是贴心,汉商会买很多奴隶不是么,索性开常平仓,按照市价把往年的陈粮尽数卖给他们,免得把奴隶饿死了。

燕北长城外的匈奴游牧部落纷纷惨遭血洗,侥幸逃脱的诸多部落却不敢北上左贤王的属地,十余万乌桓骑射已然杀红了眼,哪顾得上分辨何处乃是匈奴左部的地界,见到匈奴人便疯狂追杀,不彻底剿灭绝不罢休。

诸多匈奴部落只得往西边逃命,岂料刚逃到云中塞外,又撞上了正自清扫漠南中西部草原匈奴驻牧地的云中都尉苏建。

两万汉骑,堵在狭长的漠南中部,足足杀了大半个月,硬是半个俘虏不留,直把云中塞外杀得血色盈野,汇聚成无数红褐色的涓涓细流,来年的牧草怕是会长得比往年要茂盛许多。

匈奴左贤王近年与军臣单于愈发不对付,且今年秋季的蹛林大会在单于庭举行,左贤王又不傻,自然不会巴巴跑到军臣单于的地盘去参加,否则岂非将自个的脑袋伸出去让人砍么?

得知十余万乌桓骑射攻陷了伊稚斜那厮的王庭,左贤王算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单于庭在漠南的势力被大大削弱,军臣单于的威信也必将遭受重创;忧的是乌桓各部竟能征募到如此众多的精锐骑射,已成为匈奴左部的大患。

左贤王虽对麾下的十余万匈奴铁骑信心满满,却不想和乌桓人硬抗,凭白损耗自身实力,教军臣单于坐收渔翁之利。

“总之覆灭的是伊稚斜的附属部族,等同你单于庭的部众,老子才懒得去管!”

左贤王如是想,便也如是做。

大汉近年来愈发强盛,左贤王已许久未曾挥师南下,到大汉的诸多边塞打草谷了。今年秋天亦是没甚么念想,再过得两个多月便要入冬,索性让附属部族早些回返左部王庭所在的狼居胥山附近,做好越冬的准备。

至于越冬所需的粮草和牲畜,只有出兵逼迫东边的鲜卑和挹娄以及在北海南畔游牧的丁令,让这些外族多多进贡,也好养活匈奴左部的数十万匈奴族人。

于是乎,匈奴左部的十余万铁骑没有南下征讨乌桓各部,而是兵分两路,一路往东,一路向北,专挑软柿子捏,向其他种族征收贡品去了。

六月间,漠南草原从西至东,数以十万计的匈奴人惨遭血洗,匈奴的驻牧地被逐一清扫。广袤的草原上除却盈野尸身,再不见半个匈奴人,便连豢养的牲畜都被抢掠殆尽。

入得七月,乌桓人再也杀无可杀,终是满载而归,整个乌桓山脉充满了狂喜的气息。

尤是巴鲁统领的赤勃部,打从出兵之初,便从未存有阳奉阴违的打算,皆是冲锋在前,攻陷王庭的正是赤勃部。

无数的珠玉,牲畜和奴隶,换来了大批粮草和兵械,大汉使臣宋远手持皇帝圣旨,又接到太子殿下的密信,毫不吝于对巴鲁及其赤勃部的赏赐,汉军将士汰换下来的兵械源源不断的往赤勃部运送。

巴鲁真真笑裂了嘴角,有了这些兵械和粮草,他赤勃部足以再征募万余骑射,成为仅次于薄奚部的强大部族。

或许我日后能成为乌桓真正的王者,乌桓王!

巴鲁如是想。

便在巴鲁心心念念想要成为乌桓王者时,在河西走廊东侧咽喉的武威城外,某位匈奴王者看着眼前尽数掀开的数十个木匣,急怒交加之下,生生喷出口血雾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攻守应对

五月下旬时,安夷将军公孙歂便接到太子刘彻的密信,要他在武威城中坚守到七月。

自那日起,他便不断派出斥候游骑进入河西走廊刺探匈奴右贤王的动向,直到六月初,他终于收到虎贲校尉马屿传来的确切消息,右贤王已从居延海挥师南下,却未带任何奴隶,唯有麾下的五万匈奴骑射。

公孙歂见右贤王如此托大,自是大喜过望,即刻分出三万奴隶从城墙往外开挖无数的沟壑和陷马坑。

右贤王怕是没料到,大汉会这般残暴狠戾,不惜将整个河西走廊的各族牧民血洗殆尽,他不可能再如过往般,临时掳到奴隶辅助攻城的,若想将武威城外的沟壑尽皆填平,只怕会将他麾下的五万骑射累个半死。

短短半个月,城外方圆十里的草原愣是被公孙歂挖得支离破碎,除了几条留着运输石料和货物的通道,其余地方莫说是战马,人走起来都费劲。

河西走廊西侧的八千虎贲卫则是沿弱水北上,不断骚扰南下的匈奴骑射,竭力拖延其进军的速度。

从居延海到河西走廊的西侧入口,虽不足千里,五万匈奴铁骑却足足用了大半个月方才抵达,右贤王险些活活憋屈死。

无奈那些虎贲骑兵总跟苍蝇似的,不断的纠缠,撩拨,偶尔还来个夜半袭营,偏生又不肯正面交战,往往一触即走,毫不恋战。

更诡异的是,这虎贲骑兵不同寻常汉骑,他们的战马跑得更快,弓箭射得更远,骑兵在马背上也坐得更稳,几乎能与自幼训马弯弓的匈奴勇士相媲美了。

右贤王自然不晓得,虎贲卫此番出征,刘彻已让他们全数换装成最新式骑兵装备,复合弓,高桥马鞍,马镫,马掌。这套现下唯有虎贲卫和羽林卫得以装备的骑兵利器,正如那高扬的虎贲旌旗般,首度现世,伴随虎贲卫征战沙场。

正因如此,八千虎贲骑兵端是追不上,打不死,赶不走,闹得五万匈奴骑射时刻不得安生,大半个月来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然而便在匈奴骑兵抵达河西走廊西侧时,更为诡异的事发生了。

一夜间,八千虎贲卫竟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似乎过往大半个月的折腾仅仅是匈奴右贤王及其麾下五万铁骑做的噩梦。

匈奴将领们皆是不明所以,汉人惯是狡诈阴险,此番猜不透汉军的意图,莫不是汉人早已布下了甚么险恶的陷阱?

尤是想到昔年长城边塞那场惨败和汉军手中的神雷,匈奴将士们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怯战的情绪。

右贤王虽也生出几分心悸,但昔年的惨败已大大重创了他在族中的威信,若此番再无功而返,他非但会成为整个匈奴的笑柄,怕是连右贤王的位置都难以保住。

在匈奴,无论是属地还是奴隶,皆是靠实力划分的,他今年连秋季蹛林都没敢去参加,便是怕匈奴诸王会趁他实力大损时,逼迫他让出部分驻牧地乃至附属部族。

右贤王心意已决,此番定要屠灭胆敢在焉支山北建城的汉人,并将祁连山以北的广袤地域夺回手中,若失去这些驻牧地,匈奴右部便真算得上名存实亡了。

少了虎贲骑兵的牵制,右贤王又执意进兵,五万匈奴骑射只得昼夜兼程,仅用了短短两日,便已疾驰近千里,依稀可见兴建中的武威城。

开建近半年的武威城虽未完全建成,但已隐显雏形,尤是优先建造的城墙已筑起两层,高逾两丈,周十二里。

公孙歂接到虎贲校尉的鹞鹰传讯,晓得右贤王即将兵临城下,早已做好了坚守的准备。

数日前,从三大边郡往武威城运送货物的诸多商队已被尽数遣返,想来三大边郡的太守也已接到陛下的旨意,即刻切断通往雍凉之地的道路。

武威城的门洞未及安装城门,已尽数用砂石堵死。

安北将军史惕从长安驰援而来,其麾下的两万中垒轻骑也已全数入城。

此时的武威城中,除了八千胡骑和两万中垒轻骑,还有两万余步卒,万余汉人监工及十万奴隶。

从某种意义来讲,武威城如今算是座孤城……兵多粮足的孤城。

匈奴铁骑望到武威西城墙时,城墙上的公孙歂和史惕也用望远镜将他们瞧得清清楚楚。

公孙歂感叹道:“没想到虎贲卫那群小子还真将五万匈奴骑射硬生生拖了大半个月啊。”

史惕颌首道:“是啊,六月已然过半,若真如太子殿下所言,匈奴人七月上旬必定退兵,那我等只需守上二十日,便算大功告成。”

“待他们将沟壑先填上再说吧,免得日后还得我调派奴隶将之尽数回填,难免延误工期。”

公孙歂显是成竹在胸,笑着拍拍史惕的肩膀,“且先陪我去小酌几杯,待过几日匈奴人真的兵临城下,你我怕是要好些日子不能沾酒啦。”

“言之有理。”

热血男儿多好酒,何况是久居军伍之人,史惕笑着应下,与公孙歂并肩下了城墙,往临时搭建的大帐行去。

正如公孙歂所料,五万匈奴骑射足足用了三日,才将城东和城北一箭之地外的沟壑填平小半,将将够万余骑射展开阵势。

史惕站在墙头疑惑道:“你说那右贤王是不是疯了,没有奴隶辅助,光凭五万骑射如何攻城?”

“他可没疯,精明着呢。”

公孙歂示意他用望远镜往北边看,叹息道:“诶,是我大意啦。”

史惕拿起望远镜一瞧,险些惊掉了下巴。

城外的水道旁挤满了匈奴骑兵,将从水道上游顺流漂来的许多巨木拖上岸来。

史惕问道:“这水道是……”

“原是条溪流,源自北边百余里外的潴野泽,为了方便运送潴野泽南岸开采出的料姜石,方才特意将之拓宽,使之能行大筏,岂料竟是替匈奴人省却不少功夫。”

公孙歂无奈道,匈奴人的意图很明显,如今的武威城墙只有两丈高,潴野泽附近有不少林木茂密的山丘,将砍伐的树木顺流漂下,堆积起来再填上土,轻易便能筑成高台,比武威城墙高得多的高台。

对于擅使弓箭的匈奴骑射而言,居高临下向城内射箭,必定能把汉军将士压制得死死的。城外的匈奴人没了牵制,继续往城墙脚下垒斜坡,马术娴熟的匈奴骑兵冲上城头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是昔年冒顿单于征讨西域诸城时惯用的手段,只是在对大汉的坚城深池时不太管用,偏生武威城的城墙仅有两丈,城外又有水道,上游还有山林,真真是倒霉到家了。

“好在不需守太久。”

史惕讪笑道,却不似三日前那般轻松自信,反是带着几分庆幸。

“也不必过于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办法还是有的。”

公孙歂倒是不太紧张,毫不忌讳的宽慰道:“你可别忘了,我公孙家本也是出自匈奴,应对匈奴人的老招式,还是晓得些的。”

“……”

史惕哑然,心道这厮也真真心大,这话也能随意说出口,若教公孙家主听到,可不得拔了他的皮。

公孙歂看似口无遮拦的憨货,实则阴损狡诈得紧,还真是有主意,趁着匈奴人在搭筑高台时,让人押着奴隶上了城头,吩咐他们用铁楔和锤子在东面和北面的城头上凿坑,皆是拳头大小,里头放着铁蒺藜。

史惕瞧得目瞪口呆,讶异道:“依着你的意思,这城头不守了?”

“守城头作甚?等着做匈奴人的活靶子么?”

公孙歂满脸阴笑道:“只需守好门洞,不让他们从外边挖通便好。我们在城中有近三万骑兵,两万余步卒,还有那么些汉民和奴隶,匈奴人翻墙头入城,一次能冲进来多少?”

史惕恍然大悟,彻底理顺了个中关节,眼神大亮的赞叹道:“妙,实在是妙啊!”

公孙歂复又道:“还要当心匈奴人用火攻,好在城中没来得及兴建甚么宅邸,只需将离城墙两箭之地的营帐和易燃之物尽皆移走即可。”

史惕颌首,建议道:“虽是如此,也不能让匈奴人轻易翻上城墙,不若派些步卒执强弩和大盾,守在城头附近,伺机射杀冲上墙头的匈奴人。”

“嗯,还要将下城梯尽皆毁了,看匈奴人如何从两丈高的城头往下跳。”

公孙歂愈说愈起劲,两眼冒着绿光,瞧得史惕头皮直发麻。

果如公孙歂所料,匈奴人用了短短两日,陆续在城北建成了十座三丈高台,不断往城里射箭,不少还是裹着油麻的火箭。

不过匈奴射手们很快便停止了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只因他们发现,城里的汉人军民乃至奴隶,皆是远远避开箭矢所及之处,用看蠢驴的眼神远远仰望着城外高台上弯弓搭箭的他们。

史惕近来皆是掰着指头算时日:“算算日子,应是还要守半个月。”

公孙歂百无聊赖道:“让将士们歇息吧,匈奴人要建好足够骑兵登上墙头的斜坡,怎么还得一两日。”

果不其然,两日后,匈奴骑射首度出现在了武威城头,且是数以百计的蜂拥而至。显是匈奴人已从高台上远远观察过城头,目测城头应宽逾两丈,足以让马术娴熟的匈奴骑射跑马,三匹马并列奔跑都嫌宽。

或许,他们并未注意到那些拳头大的小坑吧。

城内军民依旧是那副看蠢驴的表情,仰望着城头那些匈奴骑射胯下战马悲惨的长嘶,连人带马栽下两丈高的城头,尽皆摔得血肉模糊,哀嚎连连。

“你再算算,还需再守几日?”

公孙歂拍了拍史惕的肩膀,笑着打趣道。

第二百二十四章 鱼饵香甜

公孙歂打趣史惕的这日,恰恰是立秋之日,两人尚不知晓,他们确实不用再守多久了。

末伏,乃是立秋过后的首个庚日,故每年末伏与立秋之间的间隔时日不为定数,短则一日,长着十日。

汉六十一年,立秋过后的第四日,便是末伏,恰逢七月初一。

这一日,长安城的朝臣们重新前往未央宫上早朝;

这一日,虎贲校尉马屿和安夷将军公孙歂皆是接到羽林右监仓素的鹞鹰传讯,三万细柳精骑于立秋之日血洗匈奴右部王庭,三日后会全速赶往居延海,再南下河西走廊西侧咽喉,与八千虎贲卫汇合。

密信的末尾还特意提到,已命游骑快马加鞭将右贤王所有妻儿的首级给他送来,便定在七夕之日让他们夫妻相聚,阖家团圆。

马屿早已得知太子殿下的全盘谋划,虽是欣喜,却也不至太过意外,无非继续执行先前定下的计划。

公孙歂却是惊喜交加,惊的是太子殿下这谋划着实太过疯狂,喜的是太子殿下这谋划竟是真的成功了。

公孙歂定下心神,忙是找到史惕,欣喜道:“再守六日,七夕之日尤要当心,匈奴怕是会全力攻城,我等只需撑过几轮猛攻,匈奴必定撤兵!”

史惕闻言,登时来了精神,一扫近日来的疲态。

数日来,匈奴人端是花样百出,见墙头不好翻,下城梯又尽数被毁,便开始挖掘门洞内的砂石,同时在城墙之下挖起洞来。

让骑兵挖墙脚的土办法都能使出来,可见匈奴右贤王执念多深,不屠了武威城绝不罢兵。

好在武威城的地基打得深,又是用黏浆土灌注而成,非但坚若砖石,更是凝成整块,撬是撬不动的,只能老老实实的开凿。至于门洞处的砂石,公孙歂亦是毫不犹豫的命人用黏浆土往上浇筑,生生旁边的城墙黏在一起。

“这就叫焚舟破釜,若是教匈奴夺了武威城,咱们谁都跑不了!”

公孙歂当着数万大汉军民的面,丝毫不掩饰自个的意图,“不想丢了性命,就押着那十余万奴隶给老子去巡墙根,听到有挖地洞的动静,就搬着砂石去堆去堵!”

自是没谁活腻歪了,一心想着去死。

公孙歂的一番话果真见效,大汉军民们爆发了极大的求生*,举起刀戟,挥舞皮鞭,卸下门板挡住城外高台上匈奴射手的箭矢,驱赶着奴隶们四处查漏补缺。

如是撑得数日,城内虽死了不少奴隶,城外的匈奴也没甚么大进展,攻守双方依旧僵持着。

史惕不似公孙歂那般心大,连日操心劳神,着实有些疲惫。

故当听闻公孙歂如此言之凿凿,史惕忙是拽住他的袍袖,急声问道:“怎的,你想出甚么好办法,能让匈奴退兵?”

“我能有甚么好办法?”

公孙歂笑了笑,却也不敢太过吊他胃口,将羽林卫编译出来的密信递给他看。

史惕接过细看,脸上的急切之色渐渐化作惊异,又蕴着几分狂喜,神情颇是复杂,五官不断抽搐,端是有趣得紧。

半晌后,他方才放下密信,耷拉着双肩,两手垂着,喟然长叹一声,看似全身犯软,气力全消,实乃落下心头大石,只觉轻松不少。

公孙歂倒是没有出言打趣他,毕竟先前自个看过密信后,也是这般模样。

史惕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不久便彻底醒过神来,沉吟道:“照你适才的说法,莫非是担心右贤王闻得王庭陷落,妻儿被屠戮殆尽后,会先拼死攻城,唯有见得着实无法破城后,方才退兵?”

“是,却也不是。”

公孙歂摇摇头,缓声道:“小半个月守下来,你应也看得清楚,右贤王不似寻常匈奴人般只会逞凶斗狠,是个颇有城府的。若他得知王庭陷落,必得即刻撤兵回救,以便尽速夺回王庭,否则即便攻陷了武威城又能如何?”

史惕颌首认同道:“不错,若失去了王庭,他右贤王便是无根浮萍,匈奴右部必定分崩离析,附属部族皆会弃他而去,转投其余匈奴王。”

“只是他若见得妻儿的首级,便是城府再深,怕也会陷入癫狂,不拼死强攻几轮,泄泄火气,还不得活活憋疯么?”

公孙歂推己及人,以此揣摩右贤王的心态,复又道:“或许太子殿下也是预料到右贤王的反应,方才特意吩咐仓素将那些首级送来给右贤王瞧的吧?”

“……”

史惕端是无言以对,仓素虽未在密信上明言此事乃太子交办,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没有太子的特意嘱咐,谁敢下此狠手,明摆着刻意挑衅右贤王。

他不想妄议隐于幕后的太子殿下,忙是转了话头:“那我等该如何应对,方能吓阻右贤王,使得他知难而退,早些撤兵?”

“吓阻?吓阻他作甚?”

公孙歂勾唇坏笑,阴恻恻道:“在殿下的通盘谋划中,武威城和我等的用处无非就是拖住右贤王,拖得那五万匈奴骑射人困马乏。拖得愈久,令匈奴骑射损伤愈多,你我的功劳便愈大!”

“你的意思是……”

史惕的双眼渐渐瞪大,显是领会了公孙歂的意图。

公孙歂的笑容愈发灿烂:“示敌以弱,如香甜的鱼饵般,生生钓着他们,使之不忍轻易放弃。”

史惕亦是抚掌笑道:“正该如此!”

是夜,武威城内腾起熊熊烈焰,映红了大半天际。

无数人奔跑呼喊,惊慌不已。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快救火,快救火,粮草要烧没了!”

“天爷啊……”

城外高台上的匈奴兵士见状,忙是连夜通禀右贤王。

右贤王闻讯,自是大喜过望,亲自登上高台,望着城中混乱不堪的汉人军民和诸多奴隶,不禁仰天大笑:“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大火烧了大半夜,待得天色破晓方才渐渐熄灭,大片焦黑的断壁残垣内,还偶有火星噼啪作响。

清晨时分,公孙歂遣了数道胡骑,抵近东墙,向城外射出几支绑有帛书的箭矢。

匈奴兵士将之拾起,迅速呈交到右贤王手中。

右贤王轻蔑的展开帛书,扫了一眼,谑笑道:“此时方想求和,真当本王是傻子?”

帛书中的内容,无非就是愿缴纳大笔珠玉珍宝,以求取右贤王退兵。

他冷声道:“告诉公孙歂那厮,若不即刻献城归降,破城之日,鸡犬不留!”

匈奴将士自是奉令而行,亦往城中射了绑着回函的箭矢。

公孙歂和史惕看到回函,皆是付之一笑,吩咐麾下将士们将城中藏着的珠玉珍宝尽皆启出,堆在那焦黑的断壁残垣处。

自去年开春,公孙歂扫荡河西走廊,卑禾候瓦素各征伐诸羌,两路大军不知剿灭了多少部族,掳掠了多少财物,虽说大半已暗中运回长安,送入少府内库,但光是武威城尚未启运的金银玉器便足以垒成一座小丘。

朝阳的映照下,那宝山散发着五彩光芒,耀眼灼人,瞧得人透不过气来。

公孙歂未再命人去向匈奴人传信,用意却是昭然,宝山换退兵,献城免谈!

右贤王再度登临高台,望着那座宝山,沉吟片刻,道:“应下他,让他先命人将那些宝物送出城来。”

他话音未落,便有匈奴将领急着劝道:“大王,眼见汉人粮草焚尽,不日便可破城,到时非但这些珍宝,便连那十余万奴隶也皆是唾手可得,不可因小失大啊!”

“蠢驴!”

右贤王皱眉呵斥道:“待拿到珍宝,撤不撤兵还不是由本王说了算么?再说他们若要将珍宝送出城来,不得先凿开门洞么?”

匈奴将领们皆是恍然,纷纷高呼大王英明,直把右贤王夸得哈哈大笑。

公孙歂再度收到匈奴人的箭矢传信,笑得比高台上的右贤王还夸张,端是捧着小腹,笑出泪来:“还有五日便是七夕,再拖过今日,咱们便帮他出出主意。”

数个时辰后,公孙歂开始不断的和右贤王通过箭矢传信。

公孙歂执意要求匈奴大营先后撤三十里,以示诚意;右贤王自是不允,要汉人先将珍宝送出部分,再谈其他。

公孙歂又要求匈奴先拆除城外高台;右贤王依旧不允。

如是竟生生耗去一日,是夜,城内外难得的安生。

翌日,公孙歂故作服软,要求匈奴暂停攻城,匈奴射手尽皆撤下高台,好让汉军得以登上城头,往城外抛出珍宝。

右贤王闻言,微作沉吟,便扬手道:“好,依他!”

见得匈奴射手撤下高台,公孙歂展颜笑道:“想来又可拖得半日,该教他如何入城了。”

城外的右贤王等了半日,仍不见城头现出汉军的踪迹,只道被公孙歂耍弄了,气恼的领着麾下将领登上高台,却瞧见汉人军民正驱赶着奴隶往东墙的内侧垒土。

“这是……”

右贤王微是愣怔,随即反应过来,汉人已将下城梯尽数毁去,想将那么些珍宝搬山城头,也是要垫出缓坡的。

他登时灵光闪现,拍着脑袋道:“本王怎的没想到,我匈奴将士亦可将将泥土和巨木运上城头,往城内倾倒,垫出缓坡来!”

右贤王喜不自禁,却不知汉军大帐外,公孙歂正用望远镜远远瞧着他,对身旁的史惕笑道:“瞧这蠢驴的神情,应是想到了吧?”

史惕放下望远镜,亦是意味深长的笑道:“过得今日,便只剩三日了!”

“我已吩咐军民,待匈奴往城内倾泻土木,便故作惊慌,逼着奴隶去挖去刨。”

公孙歂剑眉微扬,阴恻恻道:“即便死上万余奴隶,亦不算亏!”

史惕颌首认同道:“不错,十头奴隶若能多换条匈奴骑射的性命,不亏!”

第二百二十五章 血色七夕

七夕之日,月逢七,日逢七,乃是天人相通的重日,亦为女子会访闺中密友、祭拜婺女、切磋女红、乞巧祈福的节日。

是夜,女子皆要备好蔬果贡品,祭天拜月,虔诚地乞求神女赋予她们聪慧的巧手,祈求自己能够得到美满爱情的姻缘巧配。

刘彻不晓得自家二姊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竟领着阿娇和楋跋子跑到太子府来乞巧祈福。

他只得寻个由头,将阿娇拉到旁边,小声问及缘由。

阿娇垂着头,赧然许久,方才声如蚊呐的替他解了疑惑。

三女皆是酷爱骑马射箭的主,向来不擅女红,不喜辞赋。若今夜呆在府里,旁的贵女登门拜访,席间谈及刺绣女红,抑或吟诗作赋甚么的,岂不讨嫌?

“真真是三条女汉子啊!”

刘彻不禁喟然长叹,穿越两千多年也愣没捞着个轻声细语的软萌妹子,身边的少女个个都爷们得很。

所幸每逢节庆,长安城的宵禁皆是宽松,尤是权贵聚居的北阙甲第更是如此,倒不担心时辰太晚,楋跋子无法回到卑禾侯府。

何况南宫公主和阿娇皆住在皇亲苑,领了楋跋子回府,留宿一夜也无妨。

念及至此,刘彻也不再理会她们,他适才接到安夷将军公孙歂用鹞鹰传来的密函,尚未来得及细看,此时哪有心思应付三人。

他派了几个宫人在旁伺候,便由得她们在太子府的后苑随意折腾。

回到书室,他摊开羽林卫已然编译整理过的密函,细细阅看起来。

“公孙世家虽出身匈奴,公孙歂和公孙贺叔侄二人却皆是难得的帅才,朝中的汉将多是及不上他们啊。”

刘彻看完密函,不由自主的感慨道。

公孙贺已执掌羽林卫,那公孙歂是否还要重用,又如何重用,尚需仔细咂摸才行。

朝中汉将多不成气候,绝非大汉缺乏智勇双全之人,只因大汉选官多采世袭,庶民百信难有机会施展才华。但开国功臣的后代中,除了周勃的儿子周亚夫外,还真没有足以担当重任的帅才。

周亚夫年事已高,李广悍勇有余,大局观不足,骠骑将军秦勇亦是如此,大汉猛将不少,帅才却是极度匮乏。

满朝武将皆樊哙,愣是寻不出个韩信来。

也无怪史上的汉武帝会那般仰仗卫青和霍去病,着实是再无旁人可用。

所幸虎贲卫和羽林卫已渐渐成长起来,遗孤内院的军事学院也不断的培育着人才,日后定会有智勇双全的汉将冒出头来。

刘彻并未给公孙歂回函,今日已是七夕,回函再无任何意义,唯有等待最终的结果了。

他心绪难定,却又闲得无事可做,索性前往后苑,给那三个女汉子讲讲牛郎和织女那没羞没臊的爱情故事,既能打发时间,又能陶冶下她们的情操,何乐而不为。

长安城内家家红烛高燃,武威城内却是血流成河。

右贤王出离的愤怒了,不但在愤怒中爆发,更在愤怒中癫狂。

今日晌午时分,有数十汉骑从西面疾驰而来,见得匈奴游骑斥候后,便即调转马头离去,却留下了数匹满载布袋的战马。

“吾乃大汉朔方太守李广,于立秋之日破你王庭,屠你妻儿,等你来战!”

右贤王看过亲卫呈上的书信,忙是望向帐內数十个木匣中的首级,看到那些虽因硝制而略显枯干,却分外熟悉的面庞,脸色霎时化作惨白。

噗~~

他惊怒交加之下,张嘴喷出口血雾,仰头便是昏厥过去。

待其醒转,已近黄昏。

右贤王缓缓睁眼,望着大帐内忧心忡忡的匈奴诸将,狠声道:“全力攻城!本王要用城中那十余万颗头颅,祭奠妻儿!”

匈奴诸将闻言,心中皆不甘愿,如今王庭陷落,他们的妻儿也不知是死是活,哪还有心思攻城?

何况这武威城可不好攻,五万匈奴骑射足足围了大半个月,用尽了手段,依旧拿城内守军毫无办法。

即便右贤王想出了新手段,将土木倾倒至城中,垫出如城外般的缓坡,以便骑兵冲下城头,可短短数日,能垫出的缓坡能有多宽?

且每每入夜,汉人又会逼着奴隶冒死将缓坡处的土木刨掉运走,如此来来回回,如今北城墙内侧垫出的缓坡仅够百余骑射并排冲锋。

汉军在城中可有着近三万骑兵和两万余步卒,冲进去的匈奴骑射若无法迅速稳住阵脚,进而向前推进,为身后的袍泽让出地方,岂不是白白送死么?

“抗命者,死!”

右贤王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见得麾下将领竟不听命行事,便即狠声道。

匈奴诸将深悉自家大王向来阴狠暴戾,下手绝不容情,即便心中万般不情愿,也只得领命出帐,召集将士全力攻城。

武威城中,公孙歂和史惕早已整军备战,麾下将士们皆已列阵于前。

万余汉人监工则奉命看守十余万被尽数牢牢捆缚住的奴隶,只需不让奴隶们闹出乱子即可。

上阵杀敌,乃是大汉将士的使命和天职!

闻得城外号角阵阵,公孙歂知晓,大战将至!

他纵马阵前,并未多说甚么废话,只高声大吼道:“将士们,升官发财便在今日,若是守住武威城,那座宝山便是你们的!”

各部曲的传令兵亦是扯着嗓子,将他的话传达全军。

汉军将士们尽皆望向那座由无数珠玉珍宝堆成的小丘,分外默契的齐声喝到:“大汉威武!战!战!战!”

公孙歂不再多言,纵马回到中军处,与史惕骈骑而立。

不多时,只见匈奴射手纷纷登临城外高台,几乎将十余处高台尽皆站满,且人人弯弓搭箭,显是时刻准备射杀胆敢进入其射程的汉军将士。

“匈奴人要冲锋了!”

史惕握着马缰的手紧了紧,说了句显而易见的废话,无非是通过说话来稍稍缓解大战前的紧张。

呜呜呜~~

匈奴人的号角声沉寂片刻后,便再度响起,远比先前的悠长嘹亮。

“杀!”

城外的马蹄踏地声响若惊雷,瞬间便见得数以百计的匈奴骑兵跃上城头,又迅速冲下缓坡,进入城中。

这些匈奴骑兵并未执弓搭箭,反是手持近战兵刃,显是知晓要和汉军展开近战肉搏了。

公孙歂用望远镜瞧得这等情形,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意。

匈奴骑兵向来仰仗骑射之术,不喜近战,故而兵刃远不如汉军精良,且多是匈奴将士依其喜好自行置办,长的有戈,戟,矛,短的有斧子,弧刃直刀,直刃弯刀和刺剑,端是五花八门。

尤其匈奴人的防具更是简陋,轻薄的皮甲和铁木制成的圆盾,与汉军骑兵的铁制盔甲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见得匈奴骑兵入城,早已布好阵势的汉军将士不待主帅下令,皆是纷纷握紧手里的兵刃,各司其职。

最前排的长枪兵尽皆屈膝站定,抬起特制的抵马长枪,枪身长愈丈余,需两名兵士同时紧紧夹在腋下,用手握持,枪杆的底部抵在早已挖好的斜坑中。

刀盾手则护卫在长枪兵的身旁,其后则为弓弩手。

“匈奴骑兵的强悍之处,在其且退且射,来去如风,如今入得城来,既放弃了最擅长的骑射之术,又无法尽提马速冲击我军阵势,简直是自寻死路啊。”

史惕见匈奴骑兵竟真如公孙歂所料般愚蠢,心下登时安定不少。

寻常的匈奴骑射手持硬弓,大多只能射杀五十丈内的敌人,城外高台上的射手,虽有地利之便,却也不过能射出百余丈,而汉军顶在最前方的枪兵便恰恰在离北城墙百丈处。

百丈的距离能有几排骑兵?

源源不断从城头冲下缓坡的匈奴骑兵用事实证明,百丈的距离至少能有四五十排。

随后,他们又用血的事实证明,如此密集的冲锋,一旦前排的骑兵冲势受阻,便会发生极为可怕的事。

最先冲下斜坡的骑兵瞧见前方那密密麻麻的枪尖,自然不愿活生生往上撞,试图想要偏过马头往侧面避让,岂料后方的袍泽反应不及,硬是挨个往上撞。

最前排的匈奴骑兵皆是连人带马栽入枪林之中,生生被扎成了蜂窝,人血和马血四处飞溅,扬起了漫天血雾。

汉军的长枪兵也不好受,匈奴骑兵马速不慢,撞到长枪上,直震的枪兵们虎口爆裂,甚至有不少兵士手腕脱臼乃至骨折,再也握不住长枪。

所幸随着前排的匈奴骑兵倒地,后排的匈奴骑兵马速骤减,纷纷撞在一起。

“弓弩手,射!”

汉军将官们忙是下令道。

早已绞好弓弦的弩手们尽皆按下机括,数以千计的箭矢纷纷向混乱不堪的匈奴骑兵激射而去。

惨嚎声纷纷响起,愈发愈多的匈奴人栽下马来,瞬间便被避之不及的马蹄踩得肠穿肚烂,进而踏成肉泥。

“枪阵,进!刀盾手,顶盾!”

汉军将官们复又下令道。

未曾受伤的长枪兵忙是持枪往前进逼,刀盾手则是顶起盾牌,将自己和身旁的长枪兵护在盾下,与之缓缓前行。

城外高台上的匈奴射手们见状,忙是弯弓射箭,因怕误伤自家骑兵,只能尽量瞄准后方稍远些的汉军步卒。

如此一来,汉军前边数排的长枪兵和刀盾手几乎没有遭到箭矢的攻击,轻易便迫近了前方的匈奴骑兵,不少刀盾手还有闲暇抽出腰刀,将地上那些落马却侥幸未死的匈奴骑兵尽数宰了。

愈来愈多的匈奴骑兵被长枪戳下马来,又成了刀盾手的刀下亡魂。

“撤,快撤!”

领军入城的匈奴将领见势不妙,忙是下令道。

残存的匈奴骑兵闻言,登时如闻大赦,调转马头便往缓坡冲,争先恐后的仓皇回撤。

汉军弓弩手不待将领下令,早已再度搭箭上弦,按下机括,箭矢激射而出,又是扫倒一大片奔逃中的匈奴骑兵。

“鸣金回撤!”

位于中军的公孙歂见状,便即下令道。

金鼓鸣响,汉军步卒缓缓后撤,城外高台上的匈奴射手也只能干瞪着眼,拿重新撤回百丈开外的汉军将士毫无办法。

史惕看着前方满地匈奴骑兵及其战马的尸身,突是心生感慨,喟然长叹道:“将帅无能,累死三军啊。”

公孙歂谑笑:“非是将帅无能,而是他们的王……疯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群臣哗然

右贤王疯没疯尚未可知,但先前领兵攻城的数位匈奴将领真是快疯了。

先前的攻入城中的四千精锐骑兵伤亡惨重,能安然撤回的不足半数,足足损失了两千余骑啊!

匈奴和大汉的军制甚是不同,匈奴兵士大多来自不同的部族,且多由其族长亲自统率,归附在匈奴诸王帐下,为之效力。

换而言之,匈奴军队实为部族联军,尤以匈奴右部为甚。

匈奴右贤王的属地曾涵盖雍凉之地,祁连山北乃至西域东北部,可谓域界广袤,附属部族众多,其麾下兵员的来源亦是驳杂。除了右贤王的两万亲卫骑营乃是栾提王族的部众,其余将士皆出自诸多附属部族。

先前伤亡的两千余骑,正是那些领兵将领的族中精锐,伤亡如此惨重,意味着他们部族的实力骤减。

对匈奴部族而言,实力意味着地位,意味着话语权,意味着一切。

若部族精锐伤亡殆尽,即便将来攻下这武威城又如何?

分润战利品之时,还有底气与旁的将领争夺么?

即使右贤王论功行赏,但拿到手的战利品,没有足够的实力,真能保住么?

匈奴诸将的厌战情绪愈发高涨,尤是当匈奴将士们尽皆得知王庭陷落的消息后,整个匈奴大营登时炸开了锅。

他们常年为右贤王征战,早已在右部王庭安家落户,娶妻生子。如今王庭陷落,家中妻儿死活不知,哪还有心思攻甚么城?

便连右贤王最为仰赖的亲卫骑营都是人心浮动,军心思归。

“大王,撤兵吧!”

“是啊,待得夺回王庭,再重整大军复仇雪耻!”

“大王,回返王庭吧,再拖下去怕是要炸营了……”

匈奴将领硬着头皮,齐齐进入大帐,皆是对躺在卧榻上的右贤王苦劝道。

“……”

面如金纸的右贤王缓缓睁开眼,浑浊的双眼望着帐顶垂下的那些五彩绸束,皆是他的阏氏亲手编织而成。

两人成婚多年,每逢出征前,她便会赠他一条,期盼他能得胜归来。

岂料,此番出征,竟落个天人永隔。

“停止攻城,全军稍作休整。”

右贤王此时已恢复了理智,颓败的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明日清晨……撤兵!”

匈奴诸将闻言,皆是大喜过望,却又闻得右贤王再度下令。

“撤兵之时,留下五千骑射断后,免得汉骑出城追击。”

右贤王毕竟久经沙场,恢复理智后,顾虑甚为周全,复又道:“再派出大量游骑斥候先行探路,免得中了那甚么虎贲卫的埋伏。”

匈奴诸将忙是领命而退,将明日撤兵的军令早早传达下去,以便安抚军心。

卧榻之上,右贤王重新阖上眼睑,寒凉的泪滴从眼角缓缓滑落。

汉军不会如此轻易放本王撤回王庭的,回途定是杀机重重。

或许,再也看不到那巍峨的贺兰山,湛蓝的扎萨克湖,只不知埋骨他乡的匈奴人还能否回归长生天,与妻儿们重新团聚?

翌日清晨,随着匈奴右贤王撤兵,近半月的武威攻防战彻底终结。

大汉安夷将军公孙歂和安北将军史惕率三万汉骑出城,却并未冒然追击匈奴大军,只与断后的五千匈奴骑射来回拉扯,刻意周旋。

公孙歂志得意满的笑道:“拖住这数千匈奴骑射,又是大功一件!”

史惕颌首认同,此番并肩作战,他彻底见识了公孙歂的奇谋诡计,对其甚是敬佩,认定此人日后必是大有作为。

此时不好生结交,更待何时?

亦在这日,平静多日的大汉朝堂再度热闹起来。

“殿下,匈奴右贤王当真领兵进犯武威城?”

“殿下,乌桓各部出兵征讨匈奴左谷蠹王庭之事,为何臣等皆不知晓?”

“殿下,恕臣斗胆,敢问朔方,陇西,云中三大边郡皆是挥师塞外,却为何不见陛下颁布诏令?”

就在昨日,长安权贵们纷纷接到来自各地的呈报,方才得知短短月余间,大汉竟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偏生他们尽皆被蒙在鼓里。

尤是向来主张与匈奴和睦的保守派重臣,简直急红了眼,皇帝和太子到底想做甚么,莫非被近年的连番对匈大捷冲昏了头,真要兵发大漠,讨伐匈奴么?

他们虽是主和,却非国贼,而是真的忧国忧民。

大汉固然能凭借险关雄城抵御匈奴人,但若真挥师塞外,在那广袤的草原和大漠与匈奴决战,无异以卵击石啊。

昔年高祖刘邦能将西楚霸王逼得自刎乌江,算得上兵强马壮,身边还有萧何,张良,周勃等一众贤臣良将。

可那又如何?

高祖亲率三十余万大军征讨匈奴,反是被冒顿单于领着匈奴铁骑围困在白登山,足足困了七天七夜,粮道断绝,端是饥寒交迫,危在旦夕。

若非高祖采用陈平的计策,暗中向冒顿单于的阏氏行贿,怕是难以脱险,凭白丢了性命。

以高祖之雄杰,尚有白登之围,被逼订立城下之盟,何况帅才匮乏的今时今日?

刘彻也是晓得保守派朝臣的顾虑,倒也没想太过怪罪他们。

依照史籍记载,汉武帝虽是取得了对匈作战的巨大胜利,却也未并未真正根除匈奴这个北方大患。武帝死后,汉匈之间又是打打停停的折腾了百余年,直到东汉和帝刘肇兵发漠北,将北匈奴彻底击溃,方告终结。

汉武帝的功绩固然无法抹杀,但他的连番对匈作战,彻底掏空了文景两代帝皇忍辱负重积攒下的厚实家底,使得大汉百姓必须缴纳沉重的税赋,当真苦不堪言,也变相导致了西汉的没落。

故此,主和派朝臣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尤是他们并不晓得大汉此时真正的实力。

事实胜于雄辩,如今战局虽已明朗,但捷报未到,说甚么都是虚的。

刘彻也懒得多费唇舌为他们讲解大战略,抬起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

身侧的掌印太监孙全自是会意,朗声道:“殿内不得喧哗,群臣肃静!”

朝臣们闻言,皆是立马噤声,免得被扣上殿前无状的罪名。

刘彻满意的微微颌首,缓声道:“诸位既有疑虑,孤王自当为你等解答。”

“先说乌桓出兵之事,乌桓诸部虽向我大汉进贡,但他们想出兵征讨谁,与我大汉何干?只要不进犯我大汉边塞,管他们作甚?

再说匈奴进犯之事,匈奴右贤王确是率五万骑射进犯武威城,但诸位可还记得数年前雁门之役,郅都光凭十余万边军便抵挡住军臣单于的数十万铁骑。

如今武威城中有八千虎贲骑兵,八千胡骑,两万中垒轻骑,两万余步卒,万余汉民,十余万奴隶,附近还有卑禾候的数万羌骑,父皇还诏令陇西都尉冯远率万余陇西骑兵驰援……

若他们还守不住武威城,岂非尽是群废物?阖该以身殉国,免得空耗军粮!

何况陇西,北地,安定的诸多关塞皆已闭城,右贤王即便入得雍凉之地,也无法入塞,诸位便无需操心啦。

最后再说朔方和云中挥师塞外之事,父皇只是见得秋收在即,唯恐匈奴的游牧部落似往年般侵扰我大汉边民,出兵将他们驱离关墙罢了。”

刘彻略微顿了顿,清清嗓子,故作随意的加了句:“当然,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们出塞后自会见机行事,只要不莽撞行事,害了将士性命,趁机杀敌立功又有何妨?”

嗯,这句还是很关键的,免得日后朝臣们得知真相,又要闹腾。

索性让李广背黑锅吧,反正攻陷匈奴右部王庭的功劳着实太大,他不背锅谁背锅?

殿内群臣见太子殿下端是理直气壮,只觉道理虽说得通,但总感到有些别扭。

这么些大事尽皆瞒着朝堂群臣,就这般随口几句,便想应付过去,未免太过敷衍了吧?

朝臣们又纷纷望向正襟危坐的三公九卿,却见得三公皆是老神在在,诸卿家亦是不动声色,唯有大行令窦浚的面色略显不虞,却也紧抿双唇,没有发话。

麻辣个直娘贼!

朝臣们皆是老奸巨猾之人,惯会察言观色。

三公显是早已知晓此事,九卿即便先前未曾知晓,此时也打定主意暂时不往里搅合,待看清形势再说。

若是日后传来捷报,现下跳出来闹腾的,可不就成了跳梁小丑?

何况太子殿下已将话头堵死了,乌桓管不着,武威不用管,朝廷出兵也并非征讨匈奴,而是保境安民,那还有甚么由头闹腾?

难不成声讨皇帝妄动兵戈?

那若是传扬出去,大汉百姓怕是会戳着他们的脊梁骨痛声唾骂,名声还要不要了?晚节还保不保了?身后的家族今后还想不想在大汉混了?

国贼之名,谁也不敢担,谁也担不起!

于是乎,大汉朝堂重归和谐,权当先前甚么事都没发生。

最憋屈的是大行令窦浚,他真是从头至尾皆被蒙在鼓里。

偏生窦太后尚在甘泉宫,皇后和馆陶公主临盆之前,她怕是不会回返长乐宫的,窦浚即便再想诉苦告状,也不敢轻易离开长安城啊。

无故缺席早朝,还是去告刁状,嫌命长么?

第二百二十七章 秩俸改制

进得七月,刚入不惑之年的大农令曹栾便将头发愁白了。

近年关中百姓已渐渐接受了面食,进而将其发扬光大,将面粉研究出各种吃法,迅速传播到大汉各地。

尤是淮水以北的诸多郡县,百姓们纷纷将日常的主食从粟米换做面食,短短数年间,小麦的市价从粟米的一半,硬生生拔高到和粟米等价。

若非朝廷收取租赋时是按照粟米计算的,恐怕小麦的价格早就超过粟米了。

“殿下啊,冬小麦在夏末就已成熟,百姓们此时已快收割完了,这租赋到底何时收,收多少,如何收啊?”

曹栾近日被这三道难题闹得寝食难安,无奈皇帝又赖在甘泉宫不回长安,他只得跑到太子府向刘彻寻求裁示了。

“既然百姓都收割了,当然现下就收啊,百姓们的田亩和每年耕种的作物不是都在籍册上注记了么?各郡县田税已降到三十税一,尤是京畿附近更是五十五税一,你还怕百姓不肯缴纳,收不上来?”

刘彻不免有些疑惑,大汉愈发强盛,国库岁入都超过百亿钱了,那么点田税还值得个大农令愁眉不展,这“财政部长”当得也太小鼻子小眼了。

曹栾无奈的苦笑道:“朝廷每年征收的赋税进而官吏的秩俸皆是以粟谷计,若将这小麦收上来,如何造册入库啊?”

刘彻不以为意道:“让各地的官仓按照八十钱每石的粟米市价收购小麦,百姓缴纳赋税时,亦按照八十每石的价格换算成铜钱上交。”

曹栾愣怔半晌,讪讪道:“若真如此,小麦的市价必会上涨,超过粟米的市价。百姓们定不会向官仓卖小麦的,朝廷却按照粟米市价换算田税,岂不是亏大了?”

“就这点小钱你都要跟百姓计较啊?”

刘彻剑眉微扬,撇了撇嘴:“百姓们都不容易,近年大汉的岁入大多来自商税,而非农税,你就别老指着从百姓身上征税了。”

曹栾愈听愈不对劲,心道本官可是忠心耿耿为你老刘家打理祖宗基业,怎的好似我在刻意盘剥百姓似的,这要传扬出去,名声还不得臭大街啊?

他忙是出言辩解道:“太子此言差矣,农事乃立国之本……”

“好了,大道理孤王比你懂得多。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晓得不?”

刘彻摆手打断他的话头,无比霸气道:“孤王有大宏愿,日后终要彻底取消农税,让农人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曹栾自是哑然无语,却又不敢反驳如此冠冕堂皇的话。

刘彻复又道:“且先照孤王说的去做便是,待日后寻个闲暇,孤王再好好给你讲讲三农问题的症结所在及其衍生影响。”

曹栾听得满头雾水,问道:“敢问殿下,那三农问题是甚么意思?”

“所谓三农,乃是指农村,农业和农民,三农问题即是要增加农民增收、促进农业发展、维持农村稳定。农田增收了,农民富足了,社稷安稳了,大汉自然便会愈发富强。”

刘彻故作讶异的抬眸瞟他,摆出不可置信的模样,摇头叹道:“你身为大农令,明知农事为国之根本,竟从未仔细考虑过这些事?”

曹栾闻言,自是愧疚不已,只觉自个才疏学浅,眼界狭隘,远不如太子殿下般高屋建瓴,高瞻远瞩啊。

他反省片刻,复又问道:“殿下教训的是,只是若朝廷允许百姓以钱缴税,日后若百姓们大多改种小麦,官仓收不到足够的粟谷,官吏的秩俸又该如何发放?”

“发放赀财作为俸钱便是啦,若按以往般发放粟米,官吏们还要将之换成铜钱或小麦,运来运去的麻烦不说,还免不得有所损耗。”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再度教育道:“浪费是最大的罪过,要招天谴的,晓得么?”

曹栾可没那么好忽悠,改变官吏秩俸的发放制度绝非小事,若有心人摆出祖制说事,闹不好要出大乱子的。

刘彻好歹也曾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知道他在顾忌甚么,便是道:“你先去安排收粮征税之事,至于这秩俸发放嘛,明天开朝议吧。”

曹栾见太子并未执意行事,方才松了口气,匆匆告退而去。

往年田税皆在十月左右征收,今年怕是要在七月和十月各征收一次,除要通传各郡县官员税吏,还要征调大量的人力物力,绝非他这大农令能独自处置的。

还得向丞相袁盎禀报求助,连监察各级官吏的御史大夫刘舍也得知会才是。

翌日早朝,刘彻毫无避讳的抛出了议题,让群臣们朝议是否要更改秩俸的发放方式。

“殿下,古往今来,官吏的秩俸皆是以谷米计数。若改而发放俸钱,若粮价突是暴涨,官吏们的俸钱难以买到足够的谷米,导致食不果腹,该如何是好?”

丞相袁盎最先离席出列,他倒不是冒然反对,而是确实心存疑虑。

“丞相的担忧不无道理,不若加上一条,官吏秩俸依其粟谷石数,按当时的粟谷市价兑换成俸钱,平日官吏亦可从官仓回购谷米。”

刘彻沉吟片刻,便是答道:“如此一来,便等若官吏将谷米暂且存放在官仓,是否回购,何时回购,全凭官吏自愿。若是真不想要俸钱的,索性发放俸钱当日便尽数回购成谷米即可,丞相以为如何?”

袁盎仔细想了想,颌首道:“若是如此,老臣无异议。”

说完,他便是入列回席,等着看其他臣僚朝议。

御史大夫刘舍监察吏治多年,从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揣度官吏们,忙是起身出列,躬身道:“殿下,恕老臣直言,我大汉各郡如今广设常平仓,每岁夏秋谷贱,增市价三五文收籴,遇谷贵则减价出粜。亦即是说,官仓谷贱时收粮,其价钱高于市价,谷贵时出粮,其价钱则低于市价。

官吏的秩俸多在岁末发放,正是谷贵之时,若全数兑成俸钱,官吏们待得谷贱时方才大肆买粮,等若凭白多了不少秩俸。

何况,若允许官吏从官仓买粮,万一有人趁谷贵时从官仓低价买粮,再高价卖到市面上……”

刘舍的话虽是意犹未尽,但刘彻和群臣皆不是傻子,谁还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就是担心有官吏借机低买高卖,做那倒买倒卖的破事。

“御史大夫无须忧虑,孤王相信我大汉官吏还是有节操的。”

刘彻笑着摆摆手,出言解释道:“何况孤王从未说过要允许官吏从官仓买粮,而仅仅是回购,譬如某位大臣的秩俸为千石,那他亦至多能从官仓回购千石粟谷,一粒也不能多。

至于谷贵时发放俸钱,官吏们待得谷贱时再大肆买粮,那不是恰好替朝廷平抑了粮价么?官吏们能多得些粟谷,朝廷又省了开仓卖粮的功夫,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刘舍闻言,细细想来,还真是这个道理。

“殿下明鉴,老臣亦再无异议。”

他微是躬身,亦是入列回席。

刘彻环顾殿内,笑问道:“诸位还有甚么异议么?”

朝臣们皆是不语,毕竟这举措确实对他们有利无害。

殿下适才已是明言,不想要俸钱的,索性即刻全换成粟谷好了,谁也没拦着你,无非只是让官吏们多了种不错的选择罢了。

唯有大农令曹栾皱着眉头,犹豫片刻,便是起身出列,躬身道:“殿下,这秩俸改制虽是良策,但毕竟我大汉官吏为数众多,现下又已入秋,若匆匆改制,各种钱粮精算皆要征调人手细细盘整,仓促间难以处置周全啊。”

“大农令多虑了,孤王本就没打算即刻大肆推行,今年先在长安城试行即可,若来年没出甚么乱子,亦或只有些许瑕疵,便待查漏补缺后,再逐步在整个大汉推行。”

刘彻忙是出言安抚道,他深知大农府执掌的事务颇为繁杂,大农令乃是群臣中最劳累的职务,甚至不亚于丞相,乃是九卿中最为重要的职务。历来的大农令皆是择取精力充沛的壮年人,可不就是担心他们会活活累死在任上么?

或许应尽早如后世般,将财政部,商业部,农业部和工业部彻底分开啊,否则随着大汉愈发繁荣强盛,未来的大农令怕真会累死的,除非是个得过且过,不干正事的酒囊饭袋。

这才是真正涉及更改祖制的大事,断不能冒然提出,否则朝堂怕是要彻底闹翻天了。

“日后我大汉再要颁布甚么国策政令,亦要如这般,先寻到合宜之地小范围试行,验证是否可行,待得再无疑虑后,方可逐步推行,且不可盲目颁布诏令,害了百姓。”

刘彻肃容道,唯恐自个今后头脑发热,如后世的某些官员般,拍拍脑袋就决策,拍拍屁股就走人,误国误民啊。

“殿下英明!”

群臣皆是马屁送上,朝堂依旧和谐如昨。

现下太子如朝阳东升,皇帝又旧疾难愈,已鲜少过问国事,怕是早生出禅位的心思。

此时不拍马屁,更待何时?

第二百二十八章 枭雄殒没

汉六十一年七月十一,处暑。

暑日,即为炎热之日,历法中以小暑,大署,处暑这三大节气划分暑日,谓之三暑。

处者,止也。故处暑亦谓之出暑,寓意暑气至此而止,炎热离开,天候逐渐转凉。

尤是秋雨过后,天地间分外寒凉,正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河西走廊中段,秋雨洗礼过的草原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萋萋牧草尚挂着雨露,待微风拂过,便是簌簌滴落。

汉匈两军隔着里许,默然对峙,偶有战马仰天长嘶,反是衬出初秋的萧索和肃杀。

两军兵力相当,汉军为三万细柳并八千虎贲,匈奴除却断后的五千骑射和半月来在武威城的伤亡,亦将将剩下四万骑射。

若在过往,四万匈奴骑射足以轻易碾压数目相当的汉骑,但此时匈奴将士军心涣散,又连日奔袭,攻城,再撤兵疾驰,早已人困马乏。昨夜淋过秋雨,更有不少将士风寒入体,此时能趴在马背上都有些勉强,再遑论弯弓射箭,纵马迎敌。

反观汉军,皆是昂首挺胸的执缰勒马,整齐的军阵沉寂异常,却是战意凌霄。

三万细柳精骑早在三日前便已抵达河西走廊的西侧咽喉,八千虎贲卫也早已备好帐篷和酒肉,好生犒劳远道而来的细柳袍泽们。

昨夜下过秋雨,朔方太守李广只觉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己方,也不等匈奴骑射自投罗网,领着麾下汉骑便是出营,打马向东,正面迎敌。

两军对峙半晌,李广便是唤过自家长子,虎贲左监李当户,道:“随为父去见见那蛮王。”

语罢,便是打马前行,李当户目光熠熠,却又犹豫着扭头望向身侧的虎贲校尉马屿,毕竟这才是虎贲主将,自个的直属上官。

马屿笑着点点头,李广将军与匈奴右贤王算得上数十年的老对手,如今决战在即,想带上儿子与之一见,实为人之常情。

便连身为军法组织首领的羽林右监仓素都未曾阻止,他又何必刻意阻挠。

李当户得了上官准允,自是大喜,便即打马跟上自家阿父。

父子二人行至两军阵前,李广缓缓勒马,隔着一箭之地,朗声高喝道:“右贤王,吾乃大汉李广,可敢来见!”

匈奴大军愈发沉寂,飞将军李广之名,在匈奴右部自是人尽皆知,可止小儿夜啼。

匈奴甚是敬佩勇士,即便李广乃大汉悍将,亦然!

咳咳~~

简易的战车之上,右贤王掩嘴闷咳,悄悄用手拭去唇边溢出的血丝,闷声对战车的驭者道:“忽牳,驱车出阵,旁人不得跟随!”

“大王!”

诸多帐下亲卫纷纷急声道,想要劝阻。

“勇士,便该无惧无畏,今日我匈奴即便败了,亦不能教汉人小觑我族!”

右贤王凝眉呵斥,复又感叹道:“李广不会借机擒我,他丢不起这脸面,汉廷更丢不起这脸面。”

亲卫们皆是噤声,未再多做劝阻。

在匈奴将士的目送下,右贤王乘着战车缓缓出阵,径自行到李广近前丈许,方才停驻。

右贤王率先拱手道:“飞将军,你我对战多年,却是今日方才得见。”

“匈奴诸王皆为莽夫,唯你右贤王擅长谋略,这些年若非仗着坚城深池,我挡不住你麾下铁骑。”

李广亦是拱手见礼,丝毫不加掩饰的坦言道。

右贤王摇了摇头,苦笑道:“将军谬赞,本王今日还不是亦得落个兵败身死么?”

“吾会留你全尸,并亲手为你马革裹尸,且向我大汉天子请旨,将你厚葬。”

李广语调低沉,面色严肃,显非妄言戏弄。

右贤王微微颤了颤,不免有些动容,李广这许诺有多重,他是知晓的。

默然片刻后,他再度摇了摇头:“厚葬又有何用,亦是埋骨他乡,怕是连长生天都无法回归,无法与吾妻儿相聚。”

李广缓缓凝眉,坦言道:“屠你妻儿,除却祭奠过往丧生沙场的大汉将士,亦是想激怒于你,否则以你之城府谋略,若一心奔逃,吾麾下汉骑留不你!”

“呵呵,兵者,诡道也。两军交战,自是各尽算计,本王不怨将军,只恨自身托大轻敌。”

右贤王顿了顿,复又问道:“奇袭我部王庭之策,想来亦非将军谋划,本王今日必死,唯想知晓败于何人之手,将军可否见告?”

李广肃容道:“败你之人,为我大汉太子!”

右贤王闻言愣怔,讶异道:“便是那尚未束发的……刘彻?”

李广颌首不语。

右贤王不禁仰天长叹:“罢了,罢了,本王征战四方,雄踞漠西数十载,竟败于稚子之手,亦是虽死无犹。中行説果未料错,此子不除,匈奴危矣!”

李广见他提及中行説,不禁轻蔑道:“自你匈奴将那背典忘祖的阉人奉为国师,便已注定要败亡灭族。”

右贤王不怒反笑,无奈道:“我匈奴将士亦瞧不起中行説,但匈奴毕竟不似你汉国般谋臣辈出,正如你适才所言,匈奴诸王皆是莽夫,两代大单于皆重用中行説,倚为幕僚,也是无奈之举。”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右贤王如此坦承匈奴劣势,倒教李广无言以对。

他扭脸唤道:“当户,来向右贤王见礼!”

“虎贲左监李当户,见过右贤王。”

李当户忙是打马上前,昂首挺胸的拱手见礼道。

右贤王打量着眼前这虎背熊腰的汉将,见得那眉宇与李广颇为相似,问道:“这是……将军之子?”

李广哈哈大笑道:“正是犬子,名为当户,昔年内子临盆时,恰逢我斩杀你麾下的右大当户,故为他取名李当户。”

右贤王不由讶异,问李当户道:“如此算来,你方是束发之年?”

李当户显非首次被人问及年岁,无非是他着实长得太着急,那一脸的络腮胡茬,怎得都不似少年郎。

他面色讪讪道:“末将今年开春便已束发,且膝下已有一子,我亦是为人父者。”

日前,他接到鹞鹰传讯,府内的丫鬟已诞下一子,得太子殿下亲自赐名,是为李陵。

于刘彻而言,李陵这名字是出于穿越众的恶趣味,将历史上李当户那个遗腹子的名字套到这婴儿的头上,免得汉史少了个李陵,总觉有些别扭。

但对李当户乃至李广而言,太子殿下亲自赐名,端是天大的荣耀,尤是日后殿下即位为帝,那李陵之名更算得上天子御赐,可还了得么?

荣耀归荣耀,但李当户说的场合和时机着实不合宜,听在李广和右贤王耳中,好似个妄图向长者宣告着自身已然长大成人的小屁孩,端是幼稚得紧。

李广自是深感尴尬,强忍着没朝他脑袋上甩一马鞭,着实丢人现眼啊。

右贤王却未在意,反是笑问道:“你为虎贲左监,便是之前屡屡牵制本王大军沿弱水南下的虎贲骑兵么?”

李当户咧着嘴道:“正是我虎贲卫!”

右贤王颌首道:“虎贲卫,这名头倒是响亮。”

李当户愈发得意,朗声道:“虎贲卫乃我大汉太子麾下铁军,虎贲之名亦为殿下所赐,为若虎贲兽,虹虎舞跑之意,自是响亮。”

“嗯,又是那大汉太子,果是天纵奇才,本王败得不冤。”

右贤王喟然长叹,缓缓卸下系在腰间的带鞘弯刀,细细摩挲,沉声道:“我匈奴男儿高过车轮便可办成人之礼,唯有只身擒狼伏虎,方被视为勇士。本王十二岁即行此礼,入山林,搏杀黑豹而返,得老上单于亲赐此刀。”

“我匈奴勇士落败后,若是心服,便会将佩刀赠与胜者。”

他缓缓抬头,望向李广,肃容道:“本王今日势必丧将军刀下,却非败于你手,烦劳将军将此刀转呈那刘彻,以示本王败得心服口服。”

李广重重颌首,右贤王确是个值得敬重的对手,这佩刀他定会转呈太子殿下,至于殿下会如何处置,他也不得而知。

右贤王见得李广应下,便是连刀带鞘抛了过去。

李广扬手接过,并未系在腰间,只因自身确不足令右贤王败服,没资格佩戴此刀。

他将弯刀慎重的放入胸前衣襟,露出刀柄和小半刀鞘,对右贤王拱手道:“时辰不早,就此别过。”

他并未出言劝降,着实没这必要。

对右贤王这等枭雄,说出劝降之语,无非是极大的侮辱,辱人亦辱己,凭白教人耻笑。

“将军好走!”

右贤王拱手相送,复又沉声道:“一刻后,你我决战,不死不休!”

“好!”

李广颌首应下,调转马头,纵马回返军阵。

李当户亦是朝右贤王拱手告别,打马而归。

右贤王望着父子俩远去的背影,微叹道:“忽牳,回吧。”

一刻后,两军对阵冲锋,决死奋战。

匈奴骑射再难像过往般且退且射,只因在他们身后,已隐隐可见从武威城追击而来的近三万汉骑。

先前派出去断后的五千骑射,能将数倍与己的汉骑拖到今日,已是竭尽全力,此时再也阻止不住。

将将七万汉骑,前后合围不足五万人困马乏的匈奴骑射,结果不言可喻。

汉六十一年,夏秋。

从大汉边郡诸将挥师出塞,分别清扫漠南和祁连山南,到朔方太守领三万细柳西出高阙塞,踏破匈奴右部王庭,直至将匈奴右贤王斩杀于河西走廊,这场由右贤王意图进犯武威城引发的汉匈大战宣告终结。

整场战役历时四十余日,自小暑起,至处暑止。

是以,汉室史官将之谓为三暑大战,抑或暑日大捷。

此战,汉大捷,匈大败。

大漠之南,雍凉以西,匈奴诸部再不敢南下牧马!

第二百二十九章 泰安公主

渭水之畔,山有甘泉,出石鼓西原,入滗水,故名为甘泉山。

先秦时,秦人依山筑宫,是为甘泉宫。后因西楚霸王项羽火烧咸阳,抢掠秦宫,甘泉宫亦未幸免,徒是付之一炬。

待得大汉立朝,高祖刘邦复依甘泉基址筑起行宫,作为三伏避暑之地,亦名甘泉宫。

这年入秋,堂邑侯陈午常宿甘泉宫附近的馆舍,每日皆到甘泉宫门徘徊。

娶了馆陶公主,做着大汉长公主的驸马,他自是享尽荣华富贵,但毕竟是外男,不经传召,哪能随意入宫?

偏生馆陶公主被太后留在甘泉宫养胎,眼瞧着临盆在即,陈午只得日日到甘泉宫门前等待太后传召。免得馆陶公主突然想要见他,若久久不至,依着她那暴躁骄纵的脾性,必得闹个天翻地覆。

孕妇最是招惹不起,回想起自家媳妇怀着陈须和阿娇时那等喜怒无常的做派,陈午便是头皮发麻,两腿打颤。

宫外的堂邑候陈午固然脊背冒汗,宫内的汉帝刘启亦是急得来回踱步,额角布满汗珠子,却也顾不得擦。

内殿中,皇后王娡已被女官送入产阁之内,叫喊了半晌,依旧没诞下婴儿。

刘启身为男子,又是天子之尊,自不能靠近产阁,唯有在外殿等候。

王娡此番乃是早产,胎儿的月份比馆陶公主刘嫖晚了半月,却提早临盆。倒非安胎不慎,反是药膳吃太多,腹中胎儿长得太快。

数位随侍的女医官尽数诊过,皆言胎儿过大,若再不用药催产,待得胎儿足月,只怕生不下来。

刘启和王娡对这些女医官是信服的,只因她们皆出自太子詹事府,近年又曾为诸多宗室贵妇乃至嫔妃护产,乃是大汉现下最好的妇医。

女医官们开了催生方子,又和御医们细细论症验方,确认对产妇和胎儿皆无损害后,方才呈报汉帝刘启。

刘启自得知王娡恐会难产后,便是寝食不安,见得医官们验过方子,毫不犹豫的大手一挥:“速速去煎药!”

王娡喝过催产汤药,不久肚子便有了动静,被送入了内殿早已备好的产阁。

从王娡首次高声呼痛,到此时已足足半个多时辰,还是没诞下婴儿,闻得妻子的叫喊声愈发无力,刘启愈发焦躁。

他并非初为人父,自是晓得女子生产时若无力为继会发生甚么可怕之事。

刘启的脸色渐渐阴沉起来,瞧得一旁的阳信公主,南宫公主和堂邑翁主阿娇皆是垂首不语,唯恐触了霉头。

阳信公主和南宫公主皆是王娡的亲闺女,阿母产子,她们自是要来的。阿娇本是来甘泉宫陪自个阿母馆陶公主待产,今日王娡临盆,她作为侄女和未来的儿媳妇,于情于理自然也要前来守候。

就在殿内气氛分外凝重之时,殿外突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刘启停驻脚步,面露恼怒之色,抬眸循声望去,见得来人是太子刘彻,方才面色稍霁,却依旧呵斥道:“不好生在未央宫待着,处理好朝政,来此处作甚?”

“父皇,母后如何了?”

刘彻却顾不得其它,急声问道。

他是入了甘泉宫,才得知自家老娘今日临盆的消息,尤是听过刘启贴身内侍的讲述,晓得王娡因胎儿过大,需用药催产,他对皇帝老爹竟未预先通知他的作法极为不满。

虽说他是穿越众,但如今产阁内的女人毕竟生养了他十余年啊。无论如何,这份血脉亲情和她给予他的母爱,都是做不得假的。

大汉以孝为治国之本,刘启见得儿子这般焦急,也不怪他无状,沉声道:“已生了半个时辰……”

刘启虽是欲言又止,刘彻却已了然。

他上辈子虽不是妇产科大夫,但毕竟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年代,王娡怀孕后他还特意从脑海书库中翻出高龄产妇安胎养胎乃至生产的诸多书籍,编译成册,让女医官们仔细研读。

此时闻得王娡略显虚弱的呼痛声,他端是急了,冲内殿大喝道:“给母后喂参汤,用最好的人参,母后若有个闪失,孤王将你等尽皆夷族!”

殿内的三位贵女可从未见过刘彻这般狠戾的模样,尤是近来几乎每日都到太子府读书的阿娇,端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残暴面目吓懵了。

刘启却是深悉他的脾性,显是并不意外。

其实父子二人皆是外表宽仁,内里阴狠的性子,故而刘启才觉得刘彻“深肖朕”,足以继承大汉社稷。

不过刘启毕竟经历过多次这等场面,忙是摆了摆手:“既是来了,便老实在旁候着,别添乱。”

刘彻也知心急无用,缓缓平复呼吸,这才想起此番来甘泉宫的目的,忙是从怀中掏出一份帛书,呈给刘启,特意叮嘱道:“父皇,且先稳住心神,再看!”

刘启浑身微颤,显是想到了甚么,并未立即接过,而是颤声问道:“河西走廊?”

他近来虽呆在甘泉宫陪皇后待产,但并非耳目昏聩,全然不管国政。

尤是应对匈奴右贤王进犯武威之事,刘彻早在向他请旨发兵时,细细讲解过大战方略及诸多谋划。开战后,刘彻更是不时遣人前来呈报最新战况。

李广率细柳精骑攻陷右部王庭之事,他也已知晓,亦知此战是克竟全功,抑或功败垂成,全在河西走廊的决战是胜是败。

刘彻晓得皇帝老爹的心思,无非是太期待又怕受伤害,笑着颌首道:“是。”

“胜了?”

刘启虽从儿子的笑脸中已瞧出答案,但仍是大声追问,语调颇高,险些岔了气。

刘彻扬眉道:“大胜!完胜!”

刘启忙是伸手抢过帛书,亟不可待的摊开一瞧,唯有简简单单一行字。

斩右贤王,五万匈奴骑射,俘万余,余者尽诛,大捷!

啊~~

刘启手拽帛书,仰头长啸,全然不似气血亏虚的久病之人。

哇哇哇~~

刘启长啸未歇,内殿却是传来婴儿嘹亮的哭声,似是为之应和。

“生了!”

殿内众人皆是面露喜色,望向内殿,刘启亦是面色潮红,也不知是因汉军大捷还是子嗣诞生,抑或两者皆有。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诞下位公主,母女平安。”

此时已有女医官出了内殿,趋步前来道喜。

“好,好,好!”

刘启哈哈大笑,豪气道:“赏,皆是重重有赏!”

女医官躬身道谢:“谢陛下!”

刘启忙是催促道:“快将小公主抱出来,让朕好生瞧瞧。”

“诺!只是小公主尚需净身,还请陛下稍候片刻。”

女医官忙应诺,见皇帝摆了摆手,她忙是趋步退回内殿。

她心里清楚,若惹了皇帝不耐,先前提及的重赏指不准会化作架在脖子上的屠刀。

又过得片刻,三位女医官同时步出内殿,为首之人抱着襁褓。

刘启见她们还要行礼,不耐的摆摆手,行至近前,也不敢伸手去抱襁褓,唯恐粗手粗脚,将小女儿弄疼了。

他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襁褓中那皮肤红彤彤,皱巴巴,却又胖乎乎的女婴。

女婴的眼睛尚未睁开,却撅起小嘴,噗的吐出个泡泡,像只小胖鱼儿。

“哈哈!”

刘启咧着嘴笑,却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自王皃姁诞下十四皇子刘舜后,数年来再未见嫔妃有孕,固然是因刘启偏宠王娡和王皃姁姊妹二人,亦因刘启着实顽疾缠身,端是有心无力了。

如今老来得女,他自是欣喜若狂。

他移开身子,好让刘彻和阳信她们能凑近看看这小公主。

“赣褚。”

刘启对候在殿外的贴身内侍唤道。

“奴臣在。”

赣褚忙是趋步入殿,他和掌印太监孙全般,乃是服侍刘启多年的老内侍。

近来孙全要留在长安城,好在早朝上为太子刘彻偶尔镇镇场子,明摆着是皇帝的眼线,看谁敢跳出来蹦跶。

刘启缓缓道:“传朕旨意,皇后诞下嫡幼女,朕心甚悦,赐小公主封号泰安,取国泰民安之意。”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是愣怔。

大汉公主的封号多是用其受封可收取赋税的私邑,即所谓的汤沐邑。

譬如馆陶公主的汤沐邑为燕地的馆陶县,阳信公主的汤沐邑为齐地的阳信县,南宫公主的汤沐邑为燕地的南宫县。

汉帝刘启给小公主封号泰安,那汤沐邑如何封?

刘彻不得不庆幸,后世的泰安城还未出现,毕竟那地界如今可在博县境内,博县乃是济北国的国都所在,若真将博县封给小公主,济北王刘勃怕不会以为皇帝想要他的老命,指不定立马入朝请罪了。

赣褚亦是想到此处,提醒道:“陛下,那泰安公主的汤沐邑……”

刘启沉吟片刻,便是道:“便在长安县划出三千户,为其汤沐邑。”

南宫公主闻言,柳眉都竖了起来,拽住刘启的袍袖,娇嗔道:“父皇,你这心都偏到九霄之上了!”

刘启讶道:“朕怎的偏心啦?”

南宫公主撅着嘴:“我那南宫县拢共才两千余户,幺妹怎的封了三千户?”

刘启故作无知道:“不过多了些许人丁,这有甚?”

“哪里只是多些人丁,我那南宫县可是在燕地那穷乡僻壤,幺妹的汤沐邑是在长安县,这能比么?”

南宫公主登时杏目圆瞪,心道父皇你能否别睁着眼睛说瞎话。

长安县可就在长安城外啊,近年来长安城的各式作坊不断增加,商业也愈发蓬勃,京畿附近的百姓皆是都富得流油。整个南宫县收上来的赋税,能顶长安县千户人家就不错啦。

还封三千户,父皇你这是要疯啊?

刘启剑眉微扬,轻笑道:“莫不是要朕跟你仔细算算,你自出宫建府后,从你母后的椒房殿扒拉了多少价值连城的珍宝?”

南宫公主的小心脏猛地微颤,眼珠子滴溜一转,竟瞬间换了张傻白甜的笑脸,不住谄媚讨好道:“儿臣适才是跟父皇打趣说笑呢,区区三千户,着实委屈了幺妹,再多封些,再多封些……”

“嗯,朕也知你最爱说笑。”

刘启抬手抚着她的小脑袋,端是父慈女孝,其乐融融。

殿内诸人皆是瞧得目瞪口呆,唯有刘彻摇头叹息,咱老刘家的人,咋就那么痞,能要点脸么?

第二百三十章 百年毒计

这日下得早朝,刘彻急召梁王刘武入宫,到太子府叙话。

刘武被内侍李福引至书室,刘彻并未起身相迎,依旧端坐席上,手里拿着卷帛书,面色颇是不虞。

自入朝请罪后,刘武已不似往日那般跋扈张扬,除了在皇亲苑的梁王府与僚属们吟诗作赋,便是到皇家马场赌赌马,抑或去七窍玲珑阁吃吃喝喝,也算自得其乐。

见识过太子刘彻创下的偌大产业,又从窦太后和阿娇处要到不少刘彻所著的策论和辞赋,他不得不对自家这胸有万千沟壑的皇侄心服口服。

刘武和刘非的脾性颇为相似,虽是恃才傲物,但对真正佩服之人,却是分外谦虚。即便是身份卑微之人,若其才学出众,两人亦会折节下交,引为良师益友。

故而对刘彻未起身相迎的失礼之举,刘武倒未太过在意,反是轻声道:“不知殿下召本王入宫,所为何事?”

刘彻缓缓抬眸,打量着眼前的梁王刘武,目光中尽是审视之意。

他起身离席,将手中的帛书递给刘武,冷声问道:“皇叔,这奏章乃你亲笔所书?”

刘武亦听出刘彻语带不悦,忙是接过细看,确是他昨日呈的奏章,便是颌首道:“不错。”

“皇叔身处长安城,怎会知晓淮水有水匪为患?”

刘彻的声线愈发清冷,他数日前刚接到公孙贺的传讯,已有人前来利诱招揽,幕后主使应是吴太子刘驹无疑。公孙贺自是依刘彻的嘱咐断然拒绝,且看那刘驹会如何应对。

没曾想,刘驹招揽不成,竟想借朝廷之手剿灭公孙贺及其麾下部众,想来是见得豢养在淮水中上游的诸多水匪被公孙贺尽数吞并拔除,真真急了眼。

刘彻更是万万没料到,向朝廷上这道剿匪奏章的,竟是梁王刘武。

若刘武真跟反贼有勾结,窦太后也护不住他!

皇帝老爹不好杀,孤王派人杀。在这长安城内,羽林卫想无声无息弄死个失势的诸侯王还不简单么?

梁王刘武虽不晓得刘彻心中已是杀意沸腾,却也察觉出他的态度愈发不善,只道刘彻不喜自个涉入朝政,忙是解释道:“本王让梁相陈弗从广陵购置些绸缎锦绣入京,岂料在淮水被水匪接连劫掠了数次,陈弗来函诉苦,本王这才上书奏报,希冀朝廷多多重视。”

刘彻见他神情不似作伪,面色稍霁,沉吟道:“梁相陈弗?”

自吴楚之乱后,汉帝刘启大幅削减诸侯国的属官,改各国丞相为相,采取各国御史大夫等大部官吏,使诸侯国的建制与各郡相当,且官吏多改由朝廷派任。

刘武见得刘彻眉宇紧锁,忙是问道:“殿下,莫非这奏章可有甚不妥之处?”

刘彻并未作答,反是问道:“陈弗既被皇叔任用为相,应是颇为亲近之人吧?”

刘武答道:“何至亲近,我与他为儿女亲家,买儿的正妻陈氏正是陈弗嫡长女。”

刘彻剑眉微扬,刘武口中的“买儿”为其嫡长子,被封为乘氏侯的刘买。

“梁地陈氏应非世家大族,皇叔为何要为嗣子结下这门亲事,陈氏女的出身不足为嗣子妻吧?”

刘彻复又问道,刘买身为梁王嗣子,日后应能继承王位,岂会随意娶个出身低微的正妻。

“……”

刘武略显尴尬,犹豫片刻,方才讪讪道:“若那陈氏女只是陈弗之女,自是配不上买儿,但此女的外祖父乃是平皋侯刘远,那就另当别论了。”

“平皋侯刘远是甚么来头,能教皇叔如此看重?”

大汉封的侯爵为数众多,刘彻对这平皋侯毫无印象,疑惑道:“孤王似从未在祭祖时见过此人。”

刘武出言解释道:“刘远虽为刘氏诸侯,却非我皇族同宗,其父项佗本是项籍族侄,后降了我大汉,高祖便赐为刘氏。”

“甚么?”

刘彻赫然心惊,眼睑缓缓微阖,双眸寒光凛冽,“项佗?”

刘武颌首道:“不错,昔年项籍势大时,自号西楚霸王,又封十八路诸侯为王。后为占据魏地,他便命擅长理政的项佗出任魏相,待其彻底掌控魏国后,便将魏王曹豹改封为西魏王,逼其迁都平阳。魏国则除国置郡,是为砀郡,归为西楚九郡之一。

其后项籍更是倚重项佗,称其为宰相之才,任用他为西楚柱国,治理国政。昔年项佗与项声二人,一文一武,皆是项籍最为看重的族侄,视为左膀右臂。”

刘彻眸色愈深,追问道:“项佗既如此受项籍看重,岂会轻易降汉?”

刘武摇头道:“他自是不会轻易臣服,汉元年,我朝高祖起兵平定三秦,项他随楚将龙且于定陶之南与我汉军交战,最终兵败所俘。但直到汉六年,项籍自刎垓下后,项佗方肯向高祖臣服,赐为刘氏,封了平皋侯。”

刘彻问道:“皇叔怎会和项氏后人结为姻亲?”

刘武不答反问:“你可知砀郡是何处?”

“何处?”

刘彻确是不知,因大汉此时并无砀郡。

刘武略作无奈道:“高祖废砀郡,建梁国,故梁国之地本是秦末魏地。项佗亲眷在原西楚九郡经营多年,尤以砀郡根深蒂固。项佗死后,其长子项……刘远袭爵为平皋侯,亦继承家业。本王既被封为梁王,自然要拉拢他,还有甚么比联姻更好的办法么?”

刘彻沉吟片刻,复又问道:“皇叔先前提到项籍的左膀右臂,文为项佗,武为项声,那如今项声何在?”

刘武略作思索,方才带着几分不确信道:“项声堪称帅才,弱冠之年便率十万大军讨伐英布,将其打得仓皇而逃。后来他奉项籍之命,率军欲在淮北袭击我汉军,却反被灌婴击败,其后便下落不明,直至垓下之战亦未现身,想是早已死于乱军之中了。”

死你妹!

刘彻心中怒吼道,秭归项氏十有*就是项声的后裔,平皋侯刘远乃是项佗的嫡长子,其女婿陈弗又突然向梁王刘武来函诉苦,抱怨淮水有水匪为患,撺掇他上呈奏章,恳请朝廷出兵剿匪。

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么?

只怕是项佗和项声两人昔年见项籍败局已定,彼此商量好,项佗臣汉在朝,项声隐匿在野,伺机来个里勾外连,倾覆刘汉,复兴楚项。

怪不得那秭归项氏会跟吴太子刘驹搭上线啊,西楚霸王昔年的属地可不就囊括吴楚之地么?

指不定那吴楚七国之乱,背后就有项氏余孽在暗中撺掇。

匈奴昔年攻击雁门塞和西北边塞时,那些制作精良的攻城器械,虽和大汉的形制不同,功用却毫不逊色,尤是那攻城梯,明摆就是已失传多年的先秦云梯。

还有私放羌人入关的那些南方将领,张汤严刑拷打那名为臧素儿的羌人,问出几支商队的名称,待要继续追查,方知早被人尽数灭口,再查不到半分线索。

好!好得很!

跟梁王刘武结成姻亲,外孙女嫁了刘武的嫡长子刘买。

端是好算计啊!

若能撺掇梁王刘武篡位成功,刘买便是太子,日后更会即位为帝。

那陈氏女成了皇后,平皋侯刘远便是皇亲国戚,以后会如何?

扶持傀儡皇帝,还是直接狸猫换太子,将刚出生的刘氏皇子杀了,换上项氏骨血,再将其推上帝位?

刘彻换位思考,用最卑劣的角度推己及人,愈想愈是脊背发凉,心中杀意也愈发浓重。

夷族!

夷三族,夷九族,!

无论是谁,但凡沾有项佗和项声的半点血脉,杀光为止!

陈氏女为陈买诞下长子刘襄尚未足岁,即便那是梁王刘武的嫡长孙,是窦太后的重孙子,该杀就得杀!

刘彻心知此时先得稳住梁王刘武,以免打草惊蛇,待得暗暗彻查清楚,再全力出手剿杀,务必不留漏网之鱼。

念及至此,他故作为难道:“皇叔应知晓匈奴右贤王进犯武威城,朝廷正出兵抵御之事吧?”

刘武闻言,微是愣怔,显是没料到刘彻会突然将话头转到此处,脱口应道:“自是知晓,匈奴着实可恨!”

他虽喜好诗词歌赋,却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亦如大多关中男儿般铁血尚武。尤是刘氏宗亲和匈奴算得上世仇,高祖被围白登,多次被逼和亲,想想都恨得慌!

刘彻颌首,心知刘武是晓得好歹的,多是被项氏余孽蒙蔽利用罢了,绝不至背典忘祖去勾结项氏余孽。

他满脸无奈的苦笑道:“相较于区区水匪,北方匈奴才是我大汉的心腹大患。近年朝廷连番大战,虽是连战连捷,但亦有万千将士战死沙场,大军粮草及伤亡抚恤皆耗费大量赀财,怕是暂不能如皇叔所请,出兵剿匪了。”

刘武恍然大悟,只道刘彻先前神情不虞,乃是因无法应他所求,即刻出兵剿灭水匪。

他心里原还有几分怨怼,觉得刘彻对他这皇叔未免太过不敬,此时却是尽数烟消云散,反是颇为感念刘彻如此在意此事,显是颇为重视他的啊。

刘武豪气的摆手道:“无妨,抵御匈奴要紧,无非是损失了区区几船绸缎锦绣,能值几个大钱?”

刘彻故作大喜道:“皇叔以大义为重,侄儿身为感佩。恰逢菊园九华尽放,侄儿索性取出窖藏的菊花酿,与皇叔酌酒赏菊,如何?”

“哈哈,殿下有此雅兴,本王自当奉陪!”

刘武咧嘴大笑,端是目光熠熠。

他心心念念皆是要待酒热耳酣之际,从刘彻口中套出些咏菊的佳句,回府后羞煞那些文人雅士,且看他们还敢小觑咱老刘家的子弟不通辞赋么?

第二百三十一章 枭首腰斩

七月下旬,大汉朝堂好生喧嚣。→お看書閣免費連載小説閲讀網cwwla

汉帝刘启接连下旨,封了一位公主,三位侯爵。

小公主是天子嫡女,赐封号是理所应当的,虽说鲜少有未过百日礼便获得敕封的公主,但抵不住皇帝喜欢,封就封吧。

泰安公主的汤沐邑是在长安县划出的三千户,反正是皇帝的地界,旁的皇子公主不眼馋,他们做臣子的还能说甚么,赐就赐吧。

没过几日,馆陶公主刘嫖亦诞下幼子陈蟜,窦太后又央着皇帝下旨,封了个隆虑侯,汤沐邑为河内郡隆虑县。

朝臣们亦是不敢多说甚么,太后历来娇惯馆陶公主,那是人尽皆知的,何况馆陶公主和大行令窦浚早有约定,若她此番诞下男婴,两家便为陈蟜和窦浚的嫡长孙女定下婚约,亲上加亲。

若出言反对将陈蟜封侯,岂不是要和窦氏外戚撕破脸,谁闲得没事找不自在?

好嘛,两个刚出世的皆已受封,皇帝又颁旨,封了两个武将为候。

朔方太守李广封为长平侯,特意从汝南郡划出三千户置长平县,为其汤沐邑;安夷将军公孙歂封为阴安侯,汤沐邑为魏郡阴安县。

两人的封号乃是太子刘彻向汉帝刘启建议的,毕竟他可不会如史上汉武帝那般仰赖卫青和霍去病,更不会允许出现“一门五侯”的显赫世家,索性将汉武帝封给卫家的爵号都先封出去。

当然,霍去病那个“功冠全军”的冠军侯是不可能封出去的,至少现下不会封,李广和公孙歂的军功还差得太远。

大汉朝臣们可不知刘彻的心思,他们只晓得,太子殿下彻底愚弄了他们。

瞧瞧河西走廊送来的捷报,固然是能震撼朝野,振奋民心的对匈大捷,但奏报的细节端是漏洞百出啊。

立秋之日,李广率三万细柳精骑踏破匈奴右部王庭,屠绝十余万匈奴人,并纵火焚城;随后李广转而南下河西走廊,处暑之日与武威守将公孙歂和史惕围歼五万匈奴骑射,斩杀匈奴右贤王……没留半个俘虏。

骗鬼啊?

处暑距今足有半月,河西走廊到长安城能又多远,这等捷报自是千里加急,岂会昨夜才到?

在右部王庭屠城便罢,连河西走廊的五万匈奴骑射也是尽数剿灭,半个俘虏都没留,故而诸将皆无需回长安向皇帝献俘。

明摆就是故意的,想让群臣连朝议的机会都没有。

太子殿下先前不是说李广率军出塞只是要将匈奴的游牧部落驱离长城关墙附近么?李广怎的跑到数百里外的右部王庭屠城去了?其后又怎敢转进千里,剿灭河西走廊的右贤王及其麾下的五万匈奴骑射?

这特么是简简单单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能应付过去的?没皇帝的旨意,李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玩这么大?

拿朝臣们当傻子耍着玩呢?

大行令窦浚起身离席,站到大殿中央,躬身道:“太子殿下,是否该给诸位臣僚个交代呢?”

刘彻故作讶异道:“甚么交代?莫不是长公主幼子陈蟜封候之事,大行令若有疑虑,可自行前往甘泉宫求见皇祖母,当面询问可好?”

“臣不敢!”

窦浚闻言,登时额角冒汗,太子显是在警醒他,莫要轻易去向太后告刁状。

刘彻毫不客气的冷声呵斥道:“不敢最好!不敢就老实呆着!”

窦浚从未被人这般不留情面的当众斥责,心中自是恼怒异常,但见得刘彻今日态度异常的强硬,全然不似过往的宽仁,他突有些心悸,似是嗅到了某些危险,此时和太子撕破脸,怕是要倒大霉。

脸面固然重要,身家性命却更重要。

“诺!”

他强抑心中怒意,躬身而退,重回班列入席,正襟危坐。

殿内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霎时沉寂下去,整个大殿陷入诡异的静谧中,便连群臣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刘彻高居御座之上,缓缓环视殿内群臣,冷声道:“父皇本不想血洗朝堂,奈何人心不足,犯下大忌,当真死不足惜!”

群臣闻言,岂能不知将有大事发生,俱是战战兢兢的反躬自省,唯恐皇帝的屠刀要架到自个的颈项之上。

刘彻沉声道:“孙全,宣旨!”

“诺!”

掌印太监孙全躬身应诺,便即上前一步,展开手中圣旨,朗声念到:

“大汉皇帝诏,查庐江李氏,江夏蒋氏,河间袁氏,陈留彭氏,丹阳戚氏,运往武威城之药材大多年份不足,以次充好,更有刻意掺假者。

此番战后,我大汉负伤将士多有因劣药假药致残致死者,朕痛若锥心!

此等恶行,端是骇人听闻,天理难容!

此等刁民,形同逆贼,不杀不足安军心,平民愤!

五家尽皆夷族,以儆效尤!

丞相长史李尚,大农部丞蒋琚,大行丞袁居,廷尉左监彭由,侍御史戚闾,五人皆为朝堂重臣,非但放纵亲族为恶,自身更擅权舞弊,为虎作伥。尤是廷尉左监彭由掌刑罚狱讼,侍御史戚闾掌监察吏治,二人执法犯法,罪无可恕!

李尚,蒋琚,袁居,枭首抄家;彭由,戚闾,腰斩夷族!”

话音未落,数十郎卫持兵入殿,将痛哭求饶的五位朝臣生生敲晕,拖出殿外径自押往东市口,待得时辰合宜,便会当众宣读罪状,将之枭首,腰斩。

群臣皆是惊骇异常,心中却又松了口气,万分庆幸屠刀没落到自个头上。

大行令窦浚更是暗自侥幸,好险适才识时务,懂得隐忍,否则真撞到皇帝和太子的气头上,备不住就要受牵连啊。

毕竟那大行丞袁居乃是他的辅官,往常没少奉上孝敬,皇帝若是执意深究,怕是连太后都保不住他。

好在丞相府,大农府,廷尉府和御史府也有犯官,还有两个被腰斩夷族,那他辖下的大行府出个被枭首抄家的算不得太过严重。

朝臣们的想法多也如窦浚般,瞧那犯官的出处,各大派系皆有人遭殃,显见皇帝和太子此番真是就事论事,并未存着甚么扫除异己的歪心思。

那五大中原世家也是自作自受,旁的货物以次充好便罢了,药材也敢掺假,还是军需之物,不晓得大汉以武立国,军律最严么?

凡是触犯军律的,不用廷尉府拘拿行判,皇帝便可直接行罚,连御史府都无法阻止。

“待会早些退朝,诸位皆随孤王前往东市口,都仔细瞧瞧五位犯官是如何被枭首和腰斩的。”

刘彻冷眼环顾殿内群臣,狠声道:“靠着将士用命,百姓拥戴,我大汉高祖方能击败西楚项籍,定鼎天下。如今你等食君之俸,就当忠君之事,莫要害了百姓,坏了社稷。

先帝和父皇皆仁慈宽厚,鲜少痛下狠手,夷人全族。孤王却是不同,若再有人敢犯吾大忌,莫说夷族,便是夷三族,夷九族,孤王也绝不手软!

无论御史如何弹劾,史官如何书写,暴戾阴狠也罢,残暴嗜杀也罢,孤王就是要用贪官的污血,为大汉洗出片朗朗乾坤!

孤王言尽于此,日后谁敢再犯,勿谓言之不预!”

“诺!”

朝臣们均是躬身应诺,他们不蠢,太子殿下此时正在气头上,有谁是不敢杀的?

没瞧见御史府那群惯是鼻孔朝天的御史们都不敢张嘴么?

御史大夫刘舍更是满脸羞惭,执掌监察吏治,弹劾诸侯的御史府,竟出了戚闾这个败类,丢人啊!

他此刻哪还能腆着老脸指责太子殿下言语失状,想他刘舍勤勉半生,向来谨言慎行,勠力从公,不想临老竟落个御下不严的名头,晚节不保啊!

太子殿下昨夜已召见过他,预先告知此事,且再三宽慰罪不在他,严命他不得辞官归隐。

若非如此,他此刻定会跪在殿前,交出御史大夫的金印,掩面而去。

想来丞相袁盎,大农令曹栾和廷尉汲黯也已被殿下召见过了,唯有大行令窦浚是适才方得知此时,否则以他的奸猾,今日哪敢惹殿下不快,怕是早蜷着身子扮死狗啦。

是日午时,本就喧闹的东市口更是人山人海。

城中百姓闻得太子殿下要亲领朝臣监斩犯官,皆是蜂拥而至,待听罢那五人罪状,皆是齐声怒斥,恨不能生啖其肉。

知晓皇帝震怒,要将三人枭首抄家,二人腰斩夷族,百姓们皆是高呼陛下英明,正该如此惩凶罚恶,以儆效尤。

“好生听听,好生看看,百姓为社稷根本,日后若百姓对你等深恶痛绝,孤王杀是不杀?”

刘彻扭头望着身后面色凝重的群臣,冷声道。

群臣皆是垂首躬身,久久不起。

午正时分,便即行刑。

被判枭首的三人倒是死得痛快,行刑者手起刀落,人头落地,除了溅出不少血液,场面倒也没太过血腥。

腰斩之刑则残忍至极,两个犯官被扒光衣物,使腰部裸露出来,压伏在砧板之上,以斧钺斩断腰身。

两人的腰部断做两截后,神志依旧清醒,双手扒拉着刑台,口中荷荷闷哼,却因血液涌上喉管口鼻,叫不出声来,脏器和肠子混着大量血水滑出腹部,淌满偌大的刑台。

约莫过了半刻,两人方才彻底断气,再没了动静。

莫说是监斩台上的朝臣们,便是围观的百姓都有不少干呕连连,怕是要有数日难入荤腥啦。

刘彻虽是怒火冲天,却没昏了头,他前来监斩,可不想给百姓留下残暴不仁的坏印象。

他让郎卫维持刑场肃静,取出早已备好的另一道圣旨,当众向百姓宣读起来。

圣旨大意无非是宣告李广攻陷匈奴右部王庭,再和公孙歂围歼右贤王及其部众的赫赫战功,给他们封侯,并重赏将士。自然还要举国同庆,大赦天下,降赋减税。尤是大汉各郡国的田税,尽皆降至六十税一,无有例外。

百姓们自是山呼万岁,高声赞颂皇帝圣明,太子仁德。

拥有食邑的朝臣们则是满心无奈,心道太子殿下果是精明,向来不做亏本买卖,此时不是正剜他们的肉,向百姓们讨到了自个的贤名么?

大庭广众的,他们也不敢出言发对啊,否则百姓们怕是不会让这等“佞臣”走出这刑场的,群情激奋下,很可能会被活活捶成肉泥。

第二百三十二章 河湟谷地

大汉朝臣们觉得太子殿下疯了,武威城尚未建成,又想着要建甚么西宁城。

丞相袁盎率先出列,躬身问道:“敢问殿下,为何又要兴建新城?”

刘彻笑道:“丞相莫急,且待孤王让人搬来山川图,再仔细讲解。”

片刻后,数位虎背熊腰的郎卫齐力将一副巨大的屏风从内殿搬出,有小心翼翼的抬到御阶之上,将之摆放好。

殿内群臣纷纷望去,见那屏风丈许见方,边框为竹制,屏面则是白绢,甚是简陋。然那画着许多繁复线条的屏面侧边,赫然五个大字,却教群臣眸光大亮。

社稷山川图!

刘彻从御座起身,行至屏风近前,轻笑着招呼群臣道:“烦请诸位离席近前,都来瞧瞧我大汉的万里河川。”

群臣们皆是依言出列,照着府司和官位排着行至御阶之下,微微仰头便能瞧清偌大屏面上的线条。

“今日时辰不多,明日孤王会将此屏风放在中央官署,并遣人常候其侧,以便随时为诸位讲解,可好?”

刘彻大方得紧,反正不是精准的军事地图,比例尺都未必对得上,无非特意用来让朝臣们稍微了解些地理常识。

“殿下此举大善!”

老宗正刘通兴致最高,他惯是觉得整个大汉皆是老刘家的,看这社稷山川图就跟守财奴看祖产般的感觉。

丞相袁盎亦是颌首道:“身为朝臣,虽未必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若能将大汉山川地形熟稔于心,眼界便能开阔些,利于统揽大汉全局,避免颁布政令时以偏概全。”

“正是此理!”

刘彻抚掌笑道,他先前压根没想过这些,经袁盎这通说,他想不佩服自己高瞻远瞩都不行。

“时辰不早,孤王便是单刀直入的挑拣关节处给诸位讲解。”

刘彻手执细长竹枝,接连点着山川图上的几处大圆点,缓缓道:“诸位看,此图为左东右西,上北下南,这圆点代表城池,此处为长安城,此处为陇西郡治狄道,此处为武威城,此处为蜀郡成都……”

群臣能混到朝堂大员,自非蠢的,且过往也是曾见过山川图,只是远不如此图精细和完整罢了,故而皆是轻松领会,纷纷颌首。

“黑色的墨线为山脉,蓝色的线条与区块为河川与湖泊,这两条蜿蜒绵长的蓝线即为大江大河。”

刘彻颇是满意朝臣们的智商水准,想来也不用费太多口水,语调都不由轻快了几分,继续道:“此处为阴山,描绘其上的齿状线条皆为长城关墙。”

朝臣们皆是目光熠熠,见相似的齿状线从陇西郡起始,至辽东郡终止,似乎比大江大河还要长,心中隐隐有些自豪。

这绵延万余里的长城关墙,他们尽数从匈奴手中夺回来了!

刘彻心中微喜,毕竟是铁血尚武的煌煌大汉,群臣大多渴望能开疆拓土,开创千古盛世。

既是如此,想要说服他们同意兴建西宁城,应是不难。

刘彻意有所指道:“长城虽是关墙坚固,但其之所以能助我大汉抵御匈奴人,多是因其修建之处皆山势险峻,匈奴骑兵难以翻越,故而真正的北地屏障乃是数千里阴山山脉。”

“不错!”

群臣纷纷颌首认同,在未夺回这长城关墙前,大汉亦是凭着勾注山和雁门边塞抵御了匈奴数十年。

“自古以来,关中和中原皆曾战乱频频,唯有巴蜀之地鲜少被战火波及,无非是因此地群山环视,大军难以入蜀。”

刘彻用竹枝描着巴蜀附近的数条墨线,缓缓道:“北缘米仓山,南缘大娄山,东缘巫山,西缘邛崃山,西北边缘龙门山,东北边缘大巴山,西南边缘大凉山,东南边缘相望于武陵山。”

群臣们皆是深以为然,巴蜀这等地形,端是易守难攻,却也注定巴蜀不宜定都立国,否则极易被困死其中,霸业难成。

“函谷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秦国据此雄关,退可闭守关中,进可逐鹿中原,故能横扫*,定鼎天下,故我大汉亦定都关中。”

刘彻引导着话头,缓缓转到他想要的方向,“诸位再瞧雍凉之地,如此广袤肥沃,我大汉如今虽将之夺回,却唯恐匈奴人再度侵扰,故而不敢大肆移民,真正占据此方沃土。”

老宗正刘通虽年过八旬,但依旧耳聪目明,心思更是通透,隐隐猜出刘彻的意思,有心暗助于他,便是颌首道:“不错,即便李广此番攻陷匈奴右部王庭,又宰了右贤王,但匈奴一日未灭,我大汉便一日不得安生。”

刘彻会心一笑“老宗正说得是。”

俚语有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刘通是刘氏宗室的砥石,更是大汉朝堂的定海神针,有他坐镇,鲜少有朝臣敢真正作妖。

“我大汉过往为防备匈奴右部和诸羌,在陇西,安定和北地这三大边郡常年屯驻边军,兵员最多时竟高达三十余万,着实劳民伤财。”

刘彻刻意顿了顿,方才沉声道:“若能似函谷关般,在雍凉的西边设立塞城,彻底阻绝匈奴和诸羌进入雍凉乃至关中的通道,我大汉非但能真正坐拥雍凉,更能大大削减三大边郡屯驻的边军,端是一举两得。”

朝臣们此时皆是晓得太子为何如此耐心的为他们讲解,原来正是为了要说服他们同意兴建那西宁城。

不过太子确实言之有理,他们倒是不介意继续听听他的谋划,若真是可行,倒也可以商量。

刘彻见得无人出言反对,不由松了口气。

他不愿事事专断独行,否则长此以往,必会破坏大汉的官僚体系,得不偿失。

皇朝的衰败,往往是从官僚体系的崩塌开始的。

大汉此时的朝堂和郡国的体制架构尚算完整高效,若刘彻为独揽大权而肆意将之架空,那他日后便得事必躬亲,活活累死。

“其西侧唯有两条狭长的通道可进入雍凉之地。”

刘彻用竹枝在地图上描绘,缓缓讲解道:“两条狭长通道位于祁连山脉南北两侧,祁连山北面的通道即为河西走廊。河西走廊的北临腾格里大漠,南依祁连山,而焉支山正是祁连山的分支,故而我大汉在焉支山北兴建武威城,便是为了扼守住河西走廊的东侧咽喉。”

对于武威城的位置,朝臣们并不陌生,皆是认同刘彻的话,此城确实能扼守住河西走廊进入雍凉的咽喉要道。

那匈奴右贤王亦知晓待武威彻底建成,想从河西走廊进犯雍凉便再无可能,故才急着领兵奔袭武威城。

刘彻复又在地图上描绘道:“另一条通道在祁连山南,湟水及其三大支流的交汇处,大河亦经此流入雍凉之地,故可将其称为河湟谷地。河湟谷地北倚祁连山,濒西海,南面的这条山脉为大河的源头所在,被羌人唤作巴颜喀拉山脉,乃是昆仑山脉的东段支脉。

这巴颜喀拉山脉东延之处,几欲与蜀地以西的诸多纵贯山脉相连。亦即是说,我大汉只需在此处兴建边城,扼守住这河湟谷地,祁连山南的各族蛮夷再无通道可进入雍凉之地,西陲自是安宁,故此边城应以西宁为名。

待武威城和西宁城尽皆建成,扼守住河西走廊和河湟谷地,就如在我大汉的西陲建起两座函谷关,只需分别屯驻数万将士,便是进可攻,退可守。匈奴,诸羌乃至各族蛮夷,大汉还需忌惮么?”

“好!”

老宗正刘通听罢,由衷道:“兴建武威城和西宁城乃是福泽后人的大好事,必是要建。老夫愿倾尽家业,捐输国库,以资建城所需!”

“……”

朝臣们闻言,皆是满心无奈,老宗正都这般说了,难道他们还能反对么?

何况太子殿下的谋划确是良策,旁的不说,只需削减十万边军,朝廷每年便能省下数亿钱的粮饷。若真能如此,两三年便能将建城的钱全数挣回来。

“殿下,近年朝廷岁入虽是大增,但因连番大战,大军的粮饷和各式赏赐都耗费颇巨,武威城又正在兴建,国库怕是一时难以支应……”

大农令曹栾自是会算这账,晓得兴建西宁城是划得来的,但他仍希望再缓些时日。

刘彻摆手道:“大农令无需烦恼,用不着国库出钱,让朝臣和各大世家捐输即可,先前老宗正不也说要捐输么?”

朝臣们见他不似作伪,尽皆哗然,多是面露不虞之色,需知大汉立朝数十载可从未有过强迫世家权贵向国库捐输之事,太子这般做可是太过了。

唯有老宗正不以为意,捐就捐了,反正膝下子孙皆有汤沐邑,饿不死的。

刘彻环视群臣,谑笑道:“孤王也不强迫你等,不过有言在先,不愿捐输的,日后可别后悔!”

朝臣们皆是哑然,想到太子殿下那点石成金的财神手段,以及那皇室实业每年发放的大笔红利,不免有些犹豫。

老宗正倒是出言缓颊道:“殿下就别打趣诸位臣僚了,捐输有甚好处,便直说吧。”

“西海侧畔及祁连山南为诸羌和月氏仅存的驻牧地,两族部众远超百万。西宁城兴建时,必得安排守军,以防蛮夷进犯,但守军亦不能白吃粮饷,总要到诸羌和月氏打些草谷的。”

刘彻顿了顿,笑问群臣道:“若执捐输凭证可往西宁城兑换奴隶,每捐输千万,可兑千头奴隶,诸位以为如何?”

朝臣们闻言,登时换了脸色,纷纷笑着谄媚道:“殿下英明啊!”

好在先前没和殿下撕破脸,否则嘴边的肥肉可就飞走了,如今每头精壮奴隶在关中各郡县至少能卖两万钱。

刘彻又是问道:“哦?那西宁城该不该建?”

群臣颌首:“自然要建!”

朝堂和谐,大汉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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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师徒相见

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之朝,夕月之夕。

大汉每年都有两大重要祭典,春分的白昼祭祀日神,秋分的夜晚祭祀月神。

依古礼,天子应在秋分之夜西出其国百三十八里而坛,服白而絻白,搢玉揔,带锡监,吹埙箎之风,凿动金石之音,领臣民祭月。

汉帝刘启今年领着群臣行了春祭,但秋祭却不愿再露面,下旨让太子刘彻代为行祭。

倒非刘启怠惰,而是他的顽疾每到秋冬之季便极易发作,受不得半点风寒,若在萧寒露重的秋夜到郊野行祭,丢掉老命都极有可能。且皇后王娡尚未出月子,少来夫妻老来伴,刘启近年对王娡愈发上心,故而夫妻二人打定主意在甘泉宫再多住些时日,暂不回长安城。

馆陶公主亦留在甘泉宫坐月子,老太后陪着老闺女,时不时抱抱小孙女泰安公主,逗逗外孙子陈蟜,更是乐不思归。

偌大的大汉皇宫,半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刘彻为准备秋祭大典忙得脚不沾地,还得处理未央宫和长乐宫的大堆破事,方才知晓宫闱有个女主人是多么的重要。

“事事皆来问孤王,你这大长秋要来何用?”

刘彻不耐烦的将册籍拍在桌案上,对着大长秋鲁瑞呵斥道。

大长秋乃是皇后近侍属官之首,宣达皇后旨意,管理宫中事宜,乃是秩俸二千石的大宦官,位同诸卿。

即便算得上位高权重,鲁瑞对太子刘彻仍是毕恭毕敬,甚至又些畏惧,作为皇后王娡的心腹近臣,他也算从小看着刘彻长大的,对他的脾性清楚得很,得罪不起的。

鲁瑞缩了缩脑袋,讪讪道:“殿下息怒,若换了旁的事,奴臣倒可自行决断,可女学之事不好办啊。女子不入外朝,故女学属官皆列为宫官内宰,尤是这卓文君就任女学的博士仆射,乃是皇后亲颁的懿旨和敕书。如今她已抵达长安,依照往例,需先向皇后谢恩方可就任……”

他也不想来烦劳太子殿下,可那卓文君是皇后亲手提拔的内宰,又不是寻常的内侍宫娥,即便他身为大长秋,也不敢轻忽此女啊。

“女学属官列为内宰不过是为便宜行事,不会常宿宫闱,你且先在北阙甲第划出些合宜的空置宅邸,好生整葺清扫,再依敕书列册,让其就任,赐下宅邸即可。”

刘彻沉吟片刻,复又吩咐道:“遣人去皇亲苑的长公主府,将卓文君此时暂住的馆驿告知堂邑翁主。”

“诺!”

鲁瑞听得刘彻所言,心里已有了底,女学诸官虽列内宰,形制却等同太学属官。

阿娇收到消息时,正牵着照夜玉狮子待要出府。

窦太后和皇后皆不在长安,刘彻近日又忙着脚不沾地,南宫和阿娇再也无人约束,每日赛马射猎,顿觉天大地大,快意逍遥。

闻得卓文君已到得长安,阿娇颇是欣喜。

刘彻对卓文君赞誉有加,常言若阿娇能拜她为师,且不论能否增长学识,只需学上几分她待人接物的本事,日后定然受益无穷,再不被甚么长安才女小觑了。

他自非妄言,史籍中的卓文君只凭两首悲凄委婉的辞赋,便教大渣男司马相如回心转意,余生再生不出纳妾的心思。

此等文采风华,机智应变,岂是寻常女子可比?

阿娇虽不知刘彻何以如此看重此女,却是深信他的识人之明,早祈盼能见见这蜀中的大才女。

她今日本想去寻楋跋子赛马,得知卓文君的落脚处,自是拜师之事更为要紧。

阿娇正待翻身上马,似是想起了甚么,忙跑回自个院落的书室里,寻出本线装书揣进衣襟里,心道待会还得考较考较那文君先生,看她是不是迂的。

若跟那些迂腐的酸书生似的,拜她为师作甚?

卓文君落脚的馆驿在公府巷,待诏的士人及进京赴任的外地官员皆会暂居公府巷的不同馆驿,听候皇帝诏令或公府册籍。

卓王孙富甲巴蜀,于长安城亦有不少产业,但毕竟出身商贾,住不得北阙甲第。虽在东八巷有座大宅邸,但他还是将卓文君送到公府巷的馆驿。

不得不说,大长秋鲁瑞还是很重视卓文君的,非但安排他住在最好的馆驿,更是拨了个独立的大院落,院落还少不得扫洒丫鬟和粗使婆子。

卓王孙见多识广,只是晓得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这等院落已堪比寻常官吏的宅邸。见朝廷如此看重自家闺女,他愈发心喜,忙是吩咐卓文君好生住下。

“你拿着朝廷敕书前来赴任,岂能和寻常百姓比邻而居?”

卓王孙如是说,给自家女儿留下四个贴身丫鬟,外加满满一箱金豆,再三嘱咐道:“富路穷家,在外头出手别小气,尤是前来传话的内侍宫娥,该打赏就得打赏。”

卓文君只觉哭笑不得,独自将他送出院门,目送着他缓缓离去。

送走爹爹,她转身正待回院,便听得阵阵马蹄踏地声,侧身望去,却见一位娇俏少女正朝她这处纵马疾驰,白衣白马,衬着那张被秋风刮得红扑扑的小脸艳若桃花。

卓文君低声笑道:“端是个美人胚子。”

她却不知,纵马而来的阿娇亦是被她的绝美容颜惊呆了,险些忘了勒马,好在照夜玉狮子极通人性,又常被阿娇骑着在各处巷弄穿行,见得前方有人,便自行减缓了速度,还不忘打了个响鼻。

阿娇回过神来,忙是勒紧缰绳,所幸马速已降得很慢,将将停驻在卓文君近前。

“好有灵性的马儿。”

卓文君没有半分愠怒和惊惧,反是出言赞叹,她适才确有生出几分惊慌,但瞬间便瞧得清楚,即便那少女不勒缰绳,这马也定会自行偏些方向,顶多与她擦身而过,却不会撞着她。

阿娇忙是下了马,目光熠熠的盯着她,问道:“你是文君先生么?”

卓文君微是愣怔,从未有人如此称呼她,除了先前收到的那封信笺。

“你定是文君先生!”

阿娇已是确认此女身份,忙是躬身赔罪道:“陈氏阿娇见过先生,适才不慎惊到了先生,望先生勿要怪罪才好。”

卓文君笑道:“你我素未谋面,你怎的知我是那甚么文君先生?”

“殿下向我提起过,说先生乃是才貌双全的蜀中奇女子,非但文采斐然,更是姿色娇美,说是……比我还美些,我本是不信的,不过今日瞧见先生,只得信了。”

阿娇心直口快,噼里啪啦的将刘彻出卖得干干净净。

卓文君讶异道:“殿下,哪位殿下?”

“太子刘……”

阿娇险些直呼太子名讳,忙是吐了吐舌头,改口道:“太子殿下啊。”

“太子?莫否你这陈氏阿娇是……堂邑翁主?”

卓文君虽猜到给她去信的少女出身定是不低,可从未将这陈阿娇与那未来的太子妃联系起来。

大汉唯有皇帝,皇后和太子的名字才需避讳,不少诸侯甚至和族中祖辈父辈的宗亲是重名的。故而即便卓文君晓得堂邑翁主也叫陈阿娇,却并未多想,毕竟其身份太过尊贵,岂会给她这商贾之女亲笔去信,还要拜她为师?

阿娇见她满脸的讶色不似作伪,疑惑的挠头道:“是啊,我记得给先生去信时有留下姓名啊,莫不是我写错了字?”

“……”

卓文君哑然无语,不知如何开口。

“先生,天有些凉,不如进去说话吧。”

阿娇适才纵马疾驰,额角微有薄汗,巷弄的穿堂风吹过,顿觉有些寒凉。

卓文君心思机敏,虽因阿娇的身份有些惊异,却还不至手足无措,尤是见她的言行举止,皆如寻常少女,且更为蛮憨爽直。

卓文君侧身请道:“翁主请!”

阿娇忙是将马缰系到院门旁的拴马桩上,随意将手在衣裳出蹭了蹭,便是颇为自来熟的揽着卓文君的胳膊,笑道:“先生已收了我的拜师礼,怎还这般见外,唤我阿娇吧。”

卓文君微是愣怔,又想到那信笺上的言语,已瞧出阿娇的几分脾性,便是轻笑道:“好!”

两人有说有笑的入得厅堂,侍女奉了茶,便是识相的退了出去,候在门外。

卓文君疑惑道:“你适才说太子殿下曾提起过我?”

“是啊,太子常在我面前夸先生呢。”

阿娇臻首轻点,却突是有些丧气道:“果真如他所言,我不及先生美。”

“……”

卓文君亦是女儿家,自也晓得少女最是在意自身容貌,尤是心上人的看法,便是笑着劝解道:“怕是殿下在逗你玩呢。”

阿娇摇摇头,似是想到甚么,小脸微红道:“我倒希望他那日不是逗我,他虽说我不如先生美,却还是夸了我美啊。”

卓文君心有七窍,顺着话头打趣道:“殿下如何夸你的?”

阿娇着实是憨的,登时便神采奕奕道:“他说我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百媚生。”

卓文君正自举盏饮茶,险些没被茶水活活呛死。

瞧着阿娇满脸略带炫耀的自得之色,她颇是尴尬的问道:“太子没念下一句?”

“下一句?”

阿娇微是愣怔,仔细想想,方才分外肯定的摇头道:“确实没有下句啊,我都熟背于心了。”

卓文君着实不忍戳破少女甜美的念想,心道那太子殿下还真是个……妙人啊!

直到许久后,阿娇方才晓得果真还有下句,是为“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

那日,阿娇真真教刘彻晓得,何为河东狮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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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泬西新区

秋祭过后,刘彻原以为可稍稍缓口气,过几天轻省日子,岂料朝堂又为扩建长安城之事闹得不可开交。一秒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随着近年长安周边的作坊不断增多,朝廷又刻意放宽工匠迁移至京畿三辅的诸多限制,长安城的人口数量骤然暴增。不算来往商旅,单是城中的常住居民,驻军,官吏和皇室宗亲,已然超过三十万。

眼见大汉的工业化尚未开启,城市化却先行来临,太子刘彻甚感悲催。

据史籍记载,汉朝的长安城最繁荣时也不到三十万人,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汉武帝大肆扩建宫殿,占据大半城区,把大量居民迁出城外的缘故。

无论如何,此时的长安城已人满为患,即便中尉张汤心狠手黑,却仍难以阻止长安城朝着脏乱差的方向不断发展。

怨谁呢?

当然要怨老祖宗,选的地不好!

要知道唐朝的长安城最繁荣时曾容纳了近两百万人,依旧能不断增添新的宫殿群,可见是多么宽敞。

如今刘彻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偏生就是没地方扩建。

汉长安和唐长安其实只隔了块微微隆起的高坡,名为龙首塬。

昔年汉高祖刘邦听了谋臣建议,决定定都关中,见得渭水南岸平原上竟隆着这么块高坡,又有个这般霸气的名头,便以此为基,兴建长乐宫,其后又在长乐宫西侧兴建未央宫。

未央宫和长乐宫东西并立在龙首塬上,俯瞰四方,尽显帝皇威仪,且控制全城至高之处,便于宫城的防守。

想法虽是不错,建得也很好,偏生在增建新殿和官员宅邸之时犯了傻,硬是往北边扩建,或许是想着北临渭水,西濒泬水,守城时能直接当做护城河使用,却压根没考虑过日后该如何扩建。

待到汉惠帝要修建城垣时,方才发觉自家老爹犯了傻,可也没办法,建城必须遵循固定的形制,又因先建宫殿居宅后围城垣,里面有建筑物的限制,外面又有泬水和渭水的限制,为获得足够的空间,只能沿着渭水和泬水修建城垣,花了五年多,六十里城墙方才完工。

故而长安城的城墙除东面平直以外,其他三面均凸凹曲折,压根没法再扩建了。

刘彻对老刘家的祖宗满腹怨念,瞧瞧人老杨家和老李家,人家就知道在龙首塬的南面建都城,想怎么扩建就怎么扩建,住个百来万人仍是宽敞得很。

大汉群臣朝议数日,争执不休,却依旧议不出个好法子。

不少朝臣倾向于将大量城中居民迁移至陵邑。

历朝历代的皇帝,大多喜欢帮自己提前修建陵墓。

高祖修建长陵时,将两千户中原巨富及其家眷大量迁徒关中,伺奉长陵,并在陵园附近修建长陵县邑,供迁徒者居住。惠帝修建安陵时,亦效仿高祖,在陵园附近修造安陵邑,迁来不少中原的豪富之家。

陵邑的最大作用,无非就是将大汉的豪门富户大量迁入长安周边,以便尽可能削弱中原诸侯的实力。

大农令曹栾竭力反对将城中居民迁至陵邑,并非他有甚么以民为本的高尚情操,而是不愿耗费大量的赀财。

百姓们又不傻,谁会自愿从天子脚下迁去守陵?

要么朝廷适当给些补偿,要么就只能强迁。

依着皇帝和太子的性子,想来不会冒着引发民愤的风险,选择强迁的。

那朝廷就必得补偿要迁移的百姓,旁的且不说,至少得先在陵邑帮他们建好房屋吧?

且那些屋舍还不能太差,长安城的百姓可不似穷乡僻壤的农人那般好应付。

曹栾想想那等庞大开销便是肝颤,端是数以亿计啊。

见大农令执意不肯从国库拨出钱来迁移居民,朝臣们也没有办法,只得继续争执,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层出不穷,便连重建新城迁都的主意都冒了出来。

刘彻着实再看不下去,摆手让他们肃静下来。

他环视群臣,缓声道:“城中居民是要迁些出去的,但必得让百姓们心甘情愿才行。”

曹栾闻言,神情愈发苦涩,照着太子的意思,可不就是要花钱迁移居民么?

然而不待他出言相劝,却闻得刘彻话锋一转:“从国库拨出款项补偿移民却也是个蠢法子。”

群臣皆是愣怔,心道殿下非但前言不搭后语,更是自相矛盾,莫不是迷糊了。

刘彻无奈的摇摇头:“诶,如此简单的事,你等竟朝议了数日,还想不出解决之道?”

丞相袁盎忙是问道:“殿下可有良策?”

刘彻颌首道:“让内史张贴布告,待过得年节,城内各类作坊的商税皆提高五成。另在泬水西畔划出块合宜的地界,年节过后,迁入此地界的作坊皆减税三年,税率为原本的五成。”

朝臣们皆是瞠目结舌,唯有曹栾眼神大亮,出言问道:“殿下是想诱使城中的诸多作坊搬迁至城外的泬水西畔?”

“不错,外地工匠之所以想迁居长安,无非是因城中作坊众多,给的工钱又高。若那些作坊都迁到城外,工匠们自然也会跟着迁走,何须诸位劳神费心?”

刘彻顿了顿,见朝臣们大都明白过来,方才继续道:“那地界便称作泬西新区,将其划分南北两阙,南阙迁入工坊,北阙则交由皇室实业大举兴建民宅。”

内史王轩忙是起身出列,躬身提醒道:“殿下,泬水西畔毗邻上林苑,建那泬西新区怕是会侵占到皇苑之地。”

“无妨,上林苑辽阔广袤,真正圈养着野兽的猎苑只占去小半山林,泬水西畔不过是上林苑的边缘,百姓平日皆可入内,哪算得上甚么皇苑?”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又不是甚么自然保护区,与其放着抛荒,不如好好利用起来。

史籍记载,汉武帝还在那挖了个昆明湖呢,白瞎了那么大块地,将之划为工业园区,将作坊尽数迁过去,长安北阙只留商业区和少许居民区就好了。

王轩本就不是刻意反对,出言提醒无非是本身职守,此时见得太子发了话,便也不再多言。

刘彻望向旁的朝臣,问道:“诸位可还有异议?”

群臣皆是摇头,他们着实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

曹栾略带犹豫的问道:“殿下,那泬西新区可要兴建城垣?”

“不用建!若外敌能攻到长安城外,我大汉与亡国又有何异?”

刘彻毫无忌讳,坦然道:“若后人当真如此不成器,留城墙给他们又有何用,顶多困守孤城,苟且偷生,还不如尽数死了的好。”

“……”

朝臣们皆是哑然,这话太子敢说,他们可不敢听啊。

“若无事再议,便退朝吧。”

刘彻抬眸望向殿外日冕,俨然已近午时,径自道。

见得群臣无人出言,他便是起身离席,往内殿去了。

刘彻回到太子府,正待吩咐近侍李福备膳,便见得阿娇迈入殿门,匆匆而来。

“你不是正跟那卓文君学经史么,怎的今日得闲?”

刘彻笑着打趣道,也不知那卓文君用了甚么法子,短短数日便将阿娇收拾服帖了,每日皆是老老实实到她那埋头苦读。

阿娇颇是自得道:“先生夸我近来愈发勤勉,学得也快,便让我歇个半日。”

刘彻笑而不语,心道那卓文君怕是瞧清了阿娇的脾性,端是头顺毛驴,顺着捋就熨帖了。

阿娇似是想到了甚么,拍了拍脑门:“险些忘了正事,你是不是有三十六策的正本?”

刘彻不明所以,疑惑道:“甚么正本?”

“便是那本里的三十六策啊。”

阿娇自顾自的斟了茶,仰头饮尽,瞪着大眼道:“先生说了,那三十六策必有正本,绝非仅是你故作玩闹写的那些小手段,而是真正的大道理。”

刘彻闻言,险些没吐出口老血,讶异道:“你竟将那书让她看了?”

阿娇理直气壮道:“那是自然啊,不让先生看,她怎的知道我想学甚么?”

“……”

刘彻端是无言以对,只得叮嘱道:“那书你可不能再让旁人看到了,更不能说是我给你的。”

阿娇得意道:“你当我傻么?我只让先生看过,且还骗她说是南宫给我的。”

“是,你不傻,我傻!”

刘彻不禁摇头苦笑,复又问道:“你要那三十六策的正本作甚,那原是本兵书。”

“先生说了,那些手段虽颇有奇效,却失之堂皇,不过小术耳;唯有真正悟透根本,持之以正,方是大道。”

阿娇柳眉微扬,认真道:“依我的性情和出身,行此等阴私手段无异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反是落了下乘,失了身份,唯有行光明正大的阳谋,以大义逼人,以大势压人,方才最是合宜。”

刘彻讶异道:“这些都是卓文君对你说的?”

阿娇臻首轻点:“是啊,先生不许我说与旁人听,我便连南宫都未漏半句。”

“嗯,是不能对旁人说。”

刘彻微是颌首,复又叹道:“若非她特意提点,我怕反是会害了你,待哪日得空,是该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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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青霉药膏

赵立万万没料到,他竟会在羽林校营内遇到苏媛。

自从五月随羽林右监仓素前往朔方,辅助太守李广奇袭匈奴右部王庭,他便再未见过苏媛,却未曾想刚返回长安便是遇到,还是在这戒备森严的羽林校营。

赵立疑惑道:“苏媛,你怎的再此?”

苏媛故作讶异之色,打趣道:“军候莫非未曾熟读羽林的保密条陈,不该问的可勿要乱问。”

赵立噎得道不出半句话来。

身旁的李松打量着两人,抬手拍了拍赵立的肩膀,笑问道:“你家婆娘?”

赵立本就是喜怒不显的死人脸,神色愣是半点没变,反是苏媛入得军营不久,尚未习惯这些糙汉子的口无遮拦,霎时羞红了脸。

倒是她身侧的羽林决曹贺贯替她出言解围道:“太子殿下亲颁敕书,征募苏医官等十余医者为羽林军医,尤是苏医官肩负重任。”

李松和赵立闻言,皆是敛了神情,在羽林和虎贲校营中,决曹由为掌断罪行罚的军法官充任,凡是军法官参与的任务,大多涉及机密。

“我可否知晓是何等重任?”

赵立略带犹豫的问道,却不是问苏媛,而是问贺贯。

“你身为军候,有权知晓此次任务,现下便可随我等同去,稍作了解,日后也好从旁协助苏医官。”

贺贯颌首道,便不再多言,领着苏媛和李松往校营内围的数座军舍行去。

李松自也跟了上去,毕竟他也是羽林军候,根据羽林的保密条陈,若无特殊情况,他的权限与赵立同等。

进得军舍,李松和赵立皆是愣怔。

偌大的屋内放着十张座椅,坐着十个手脚皆被牢牢捆缚住的男子,嘴里皆堵住布帛,系着羌人的发辫,身上却穿着汉人深衣,捯饬得倒是挺干净。

十个男子中,有六人尚算神志清醒,其余四人的面庞褪尽血色,惨白得渗人,俨然已是奄奄一息。

见得四人进入屋内,羌人们皆是呜呜闷吼,不知是想怒吼还是求饶,总之难掩惊慌之色,尤是看到苏媛时,眼中纷纷露出惊恐和畏惧。

“这批药奴已用药五日,竟都活着?”

苏媛霎时眼神大亮,忙是上前掀开一个垂死男子的衣襟,露出其胸前那道血肉外翻的狰狞伤口。

李松和赵立久经沙场,只凑近扫了眼,便瞧出那伤口乃是用羽林卫特制匕首背侧的锯齿割开的,虽是不深,创面却颇大,极难愈合。

“果真未曾化脓,只是如青霉药膏用量过大,起了副作用,故而危及性命。”

苏媛柳眉微皱,边是沉吟边是走到角落的桌案旁,打开案上的大药箱,取出麻布手套,口罩和白衣大褂。

待她穿戴整齐,手持雕刀形状的精巧医刀缓缓转身时,神智尚清的羌人男子皆是疯狂挣扎,如同见到了天底下最凶残的恶魔般。

“别急,照老规矩,我会逐一替你等医治。”

戴着口罩的苏媛闷声道,笑眯眯的双眼弯成两道弦月,着实有些渗人。

赵立讶然,方才发觉爽朗坦率的苏媛亦有着狠戾果敢的另一番面孔。

苏媛却不知他的想法,每每穿戴上这身行头,她多是会忽略旁的人,旁的事,全副心神皆投入其中,恪尽职守。

只见她逐一掀开那些男子的衣襟,露出几无二致的创口,锋利的医刀小心翼翼的拨弄外翻的血肉,还不是往创口里试着戳了戳。

呜呜呜~~

羌人男子们挣扎得愈发激烈,多日来,这女魔头便是这般活活折腾死了不少人,他们不知遭了多少罪,方才咬着牙撑到如今。

“嗯,皆未化脓,膏药中那青霉素的用量是逐步增加的,后头的那四人应是剂量过大,才生出副作用。”

将羌人男子的创口尽皆查看过后,苏媛的眼神愈发灼人,自顾自的沉吟道。

她的声音虽低,还戴着口罩,但李松和赵立却是听清了,登时亦是两眼放光。

他们皆已明了,那甚么青霉膏药能抑制创口发炎化脓,只是用药剂量还待细细斟酌,故而要将这些羌人作为药奴,以身试药。

他们历经大战,岂会不晓得这等灵药的宝贵?

不少死伤的将士们并非直接命丧敌手,而是因战后医治不擅才致死致残,尤是创口发炎,进而引发热病,便如阎王夺命,素来难以挽救。

若与匈奴右部连番大战时,将士们能有这等灵药,伤亡必会少去大半。

两人念及至此,不由又是欣喜,又是遗憾,神情颇为复杂。

若太子府中的刘彻知晓他们此时的想法,定会摇头苦笑,告诉他们想得太多,想得太美。

这青霉膏药的主剂是青霉素,在没有相应化学试剂和设备的大汉,想要大批量制取,无异天方夜谭。

汉代天候较后世暖和不少,淮水以南的橘子成熟较早,地方官吏已进贡了不少。恰逢爆出劣药大案,刘彻震怒之余,陡然想起要制取青霉素。

身为化学硕士,脑海又有大量资料,想土法制取青霉素并不难,无非是培养,萃取和过滤。

将橘子放在潮湿之处,待其腐烂,橘皮外生出的小绿毛中便含有青霉素。

自然不能将绿毛直接涂在创口上,否则伤者极有可能死得更快,且小绿毛中青霉素的含量不多,只能作为菌种培养。

培养液的配置极为简单,不需甚么复杂的化学试剂,将山芋熬煮成汁,再混入米汁,搅匀即可。

刘彻亲自动手,按照相应的比例配置好培养液,从橘皮上刮下渗人的厚厚绿毛,放入盛放有培养液的器皿,盖好封存。

静置数日,刘彻掀盖细看,见得菌种果然已大量繁殖,培养液变得分外浑浊。

他将含有大量菌种的培养液用纱布和漏斗过滤,去处固态杂质和絮状物,滤液看似澄净,实则仍溶有不少液态杂质,只是肉眼难以分辨罢了。

想要去除液态杂质,自然要经过萃取,刘彻更是拿手得紧。

往滤液中注入菜籽油,容器中的液体便会分为三层,上层的菜油吸收了脂溶性物质,下层的水吸收了水溶性物质,中层则为不溶性物质,将油层和水层彻底分割开来,端是泾渭分明。

因青霉素是水溶性物质,故而下层的水溶液含有大量青霉素。

经过萃取后,还需再用活性炭进行精细过滤。

大汉虽没有特制的活性炭,却也难不倒刘彻,拎着袋木炭,屁颠屁颠的跑到太子詹事府的庖厨,径自将木炭扔到大锅里蒸煮消毒。

御厨们见得太子烧水煮炭,皆是惊掉了下巴,好在太子煮好后并未食用,只是将之放入舂钵,细细捣碎。

刘彻捧着捣成齑粉的活性炭,又屁颠屁颠的搞科研去了,哪顾得上理会庖厨们讶异的目光。

他将含有青霉素的水融入倒入加了活性炭的器皿中搅拌,形成糊状。

取来上端开口大,下端开小口的器皿,在器皿内用数层纱布垫着,再将糊状物放入其中,确保糊状物不会渗出纱布,进入器皿的下端。

刘彻从器皿的上端开口倒入煮沸过的净水,接着注入混有白醋的酸性水,最后注入从碱性水。了减缓滤液的流速,他还特意在器皿的下端出口处塞了些棉花。

他取过干净的容器放在器皿下方,以便接取滤液,静待片刻后,便见得有白色膏状物缓缓流出。

这情形,似曾见过,却又多年未见,好怀念……

制得的膏状物中所含的青霉素含量无法确定,只能不断的通过大量试制,并加入其余几种药物稀释,大规模试药,慢慢积累出足够的经验和相关数据。

刘彻无暇亦无心亲力亲为,便将之交给了遗孤院培养出来的医官们,试制和试药的场地自是选在了防备森严的羽林校营。

苏媛为首的医官门亦是军中遗孤出身,与羽林卫们倒是没有甚么隔阂,半个多月来,进行了大量的试验,终算是小有成效。

之前每日皆会有试药的羌人化脓抑或死去,显然药量不是太轻便是太重,把握不准。

今日却见得先前用药的十人都活着,创口皆未化脓,且有六人神智清醒,这意味着药量渐渐找准了,只需照这六人所用的剂量,继续找不同的羌人,弄出不同的伤势,逐步推估出不同状况下的药量范围即可。

苏媛弯眉浅笑,惊艳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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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淝陵水泊

九江郡位于淮水中游,发源自嵩山的颖水在此与淮水交汇。郡治寿春之北,有山名为淝陵,淝水流经山下,直抵淮水。

淝陵由四十余座山峰叠嶂而成,峰峦叠翠,山势险峻,端是易守难攻,故而九江太守周佘暂未打算派都尉率郡兵剿灭盘踞淝陵的水匪寨子。

九江郡乃是淮南王刘安入朝请罪后,方才除国置郡,周佘上任将将两年,刚把罪王刘安的旧部清洗干净,掌控住郡内军政,着实不愿妄动兵戈。

何况那淝陵水匪诡异得紧,自半年前开水泊立水寨,便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向来只劫掠豪商巨贾的货船,抑或剿灭吞并其它水匪寨子。

他们自号淝陵好汉,非但从未侵扰百姓,更屡屡向衣食无着的孤寡老幼者布施钱财,说是劫富济贫。

周佘闻得淝陵水匪们的种种举动,只觉他们算不得穷凶极恶,指不定有甚么苦衷才沦落为匪。

念及至此,他不由生出招抚的心思,遣了亲卫首领都贼曹去细细打探淝陵水匪的底细和过往举动。

“若他们没有重大犯行,倒可劝说其归附,无论是收编入郡兵还是安置为民,皆比冒然出兵剿灭要省事得多。”

周佘如是想。

没过几日,他便收到了都贼曹的回报。

倒非都贼曹虚应了事,只因淝陵水匪虽来历神秘,行事却甚是高调,没甚么可查的。

淝陵水泊宣称寨中有两千好汉,水匪头目名为贺公,自号舵主,麾下有青龙白虎两大坛主。每位坛主麾下又设十座香堂,由堂主坐镇。

据淝陵周边的百姓传言,淝陵好汉皆是仗义任侠之人,最看不得恃强凌弱,为富不仁者,凡是路遇不平,必会出手逞凶除恶,扶助老弱。

周佘听罢都贼曹的禀报,不禁眉宇紧锁,沉吟道:“虽多有善举,但聚众为匪,劫掠商船,屠戮豪强,皆是不遵律法之举。只怕那甚么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乃是有意拉拢民心,若真如此,其行可议,其心可诛啊!”

都贼曹颌首认同道:“太守所虑甚是,听闻那淝陵水泊还有个总舵主,位居舵主贺公之上,颇为神秘,百姓们皆只闻其人,不知其名。”

周佘忙道:“你且说说那总舵主的事。”

都贼曹犹豫片刻,方才答道:“属下听到的皆是传闻,不知是真是假。据传那总舵主麾下非但有两千淝陵水匪,更有近万山贼,盘踞虎头山,号绿林好汉。”

“近万山贼?”

周佘神情颇是复杂,倒非受了惊吓,而是哭笑不得。

甚么近万山贼,着实夸张得紧,造反都够了,若大汉境内真有此等贼寇山寨,朝廷早已出兵剿灭了。

何况那甚么虎头山,压根未曾听闻过,显非地处要道的名山,而是居于偏乡僻壤之处,哪能劫掠到足够的粮草兵械去豢养近万山贼。

都贼曹显是也知这传闻忒不靠谱,适才若非周佘追问,他本是不想禀报的。

他面色讪讪道:“太守,指不定那甚么总舵主都是淝陵水匪们瞎编的,无非是为了壮壮声势罢了。”

周佘微是颌首,显也是这般猜测的。

“淝陵水匪尚算安分,未见侵扰寻常百姓,便暂不急着出兵剿灭。你且继续让麾下的诸贼曹继续暗中打探,若再查出些详情便速来报我。”

周佘也有自个的盘算,对于淝陵水匪屠戮本地不法豪强的做法,他其实是乐见其成的。

淮南安刘安在九江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本地豪强彼此勾结,对官府的政令多是阳奉阴违。但只淝陵水匪出现后,不少豪强惨遭屠戮,只得向官府求助,使周佘得以加速掌控九江的各级官吏和军政大权。

周佘身为皇帝亲自指派的封疆大吏,自不会堂而皇之的利用水匪,但若能顺势而为,甚至稍稍因势利导,也不失为一招妙棋。

区区两千水匪,一郡太守真若想出兵剿灭,算不得多难。

若非心存利用,何至拖到今日?

都贼曹作为太守自行认命的亲卫首领,自然是跟随周佘多年的心腹亲信,岂会不了解他的盘算,忙是应诺而退,安排麾下贼曹继续监视淝陵水匪的举动。

淝陵水泊中的公孙贺却不知被人当做好用的棋子,即便是知晓,他也顶多付之一笑。

论起人玩人,除了太子殿下,还有谁能玩过他公孙贺?

半年多来,他领着两千余羽林卫建成这淝陵水泊,把颍水和淮水中上游的水匪寨子尽数剿灭或吞并,非但劫掠了大量的粮草财物,更是收服了近三千水匪。

公孙贺将那三千水匪尽数打散后,重新混编,组建成为鹰犬坛。

他又将两个听话的水匪头目任命为鹰坛主和犬坛主,由两人共同执掌鹰犬坛,在淮水下游立寨,清扫从九江到临淮的淮水中下游河段。

自从有了鹰犬坛,公孙贺及其麾下羽林卫已鲜少亲自出手,既更便于隐匿身份,更省了不少力气。

除去前往洪泽侦查的精锐斥候,其余羽林将士近来皆是留在淝陵水泊,每日照常操练,闲暇时则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抑或临水垂钓,赏青山绿水,日子过得比在长安城的羽林校营时逍遥不少。

尤是公孙贺毫不吝啬的将劫掠来的财物分发给麾下将士,羽林卫们的背囊愈发鼓胀,装满了珠玉金银,个个笑裂了嘴角。

世人谁不爱财?

即便羽林少年们个个忠君爱国,可也不妨碍他们对财富的渴望啊,奉旨行劫,取之有道,自是多多益善。

现下大汉西陲暂时安定下来,短期内不会再有大战,八千虎贲无需再驻守河西走廊,太子刘彻亦将注意力转移到各地水匪及其背后的主谋。

半月前,公孙贺已收到刘彻的鹞鹰传讯,信中详细讲解了今后的谋划和布置。

公孙贺迅速召集了羽林诸将,将任务一一交办下去。

羽林将士们自是知晓,这扮水匪的日子,想是没几天了,尽皆心生振奋。

奉旨劫掠虽能腰缠万贯,但唯有浴血沙场,方是军中男儿建功立业,加官进爵的唯一途径。

洪泽往东百余里,便是邗沟入淮处,一座东西向的拦水堤坝横桓于邗沟水道之上,两侧的堤岸附近多有屋舍营帐,端的人声喧哗。

率人前来查探的羽林军候,站在数里外的小土坡上,远远眺望,对身后鹰犬坛的堂主问道:“蔡堂主,朝廷似乎未在北辰堰设乡置镇,为何却这般喧闹兴盛?”

“回禀坛主,此处埝口确乃春秋时吴王夫差所设,至今已有数百年之久。昔年夫差欲引大江之水入淮,却又因邗沟底高,淮河底低,为防邗沟水尽泄入淮,影响航运,故于沟、河相接处设埝,蓄高水位,又便于军队和商旅盘坝换船入淮,故而这北辰堰便愈发兴盛。”

蔡堂主忙是答道,眼前这人乃是淝陵水泊的白虎坛主,与青龙坛主同为舵主贺公的左膀右臂,便是鹰犬坛的两位坛主见了都得毕恭毕敬,何况他这小小堂主。

“这我亦是知晓,但又听闻自秦以降,邗沟泥沙淤积,年久失修下已渐渐荒废,北辰堰早已不复当年盛景,不料如今却见得如此喧嚣景象。”

白虎坛主微是皱眉,沉吟道:“我淝陵水泊若想独霸淮水,必得将洪泽内的水匪尽数剿灭吞并,可似乎有人在通过邗沟偷偷给洪泽水匪运粮啊。”

“听坛主的意思,是想先在这邗沟建个水寨,断了洪泽水匪的粮道?”

蔡堂主两眼放光,身为鹰犬坛的堂主,淝陵水泊的势力强大,他便能跟着吃香喝辣。

“费那力气建水寨作甚?”

白虎坛主撇撇嘴,意有所指道:“不是有这现成的北辰堰么?”

蔡堂主险些吓懵了,忙是劝道:“坛主,我已派人打探过了,这北辰堰看似不受官府重视,实则是有人暗中把临淮郡的官吏都打点过的,若是我们将之占据,官府怕是会出兵的。”

“怕个甚,且我何时说过要占据这北辰堰?”

白虎坛主斜着眼瞟了瞟他,复又道:“带人杀入北辰堰,将胆敢反抗的尽数杀了,降者则全数驱散,没了纤夫和奴役,他们还能盘坝换船,进入淮水,往洪泽运粮么?”

蔡堂主恍然道:“坛主是想劫掠一番,便尽速撤走?”

白虎坛主摇摇头,笑道:“岂止劫掠一番,是要来回劫掠好几番,敌来我走,敌退我追,再来伺机围点打援,指不定还能捞到不少粮草和财货。”

蔡堂主端是半知半解,只能猜出个大概。

他正待出言细问,白虎坛主却是摆摆手,领着身后那十余名淝陵好汉转身离去。

蔡堂主忙是跟了上去,此番犬坛主拨给他五百兄弟和二十条轻舟快船,便是让他前来听从白虎坛主的调遣,他又哪敢有半分怠慢。

是夜,北辰堰火光四起,砍杀声直冲云霄,奋起反抗者皆惨遭屠戮,其余纤夫奴役四散奔逃,坠河溺毙者数不胜数。尸首堆积于埝内副堤,以致血水漫堤入淮,淡红血河蜿蜒东流,汇入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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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平皋候府

函谷关以东的大河下游流域,先秦多称大河以北为河内,大河以南、以西为河外。ヤ看圕閣免費槤載ノ亅丶哾閲讀網メwwwkàla战国时河内为魏国领地,秦末司马卯被西楚霸王项籍封为殷王,都城便在河内。

大汉立朝后,高祖刘邦置河内郡,位于太行山东南与大河以北,领县十八。

河内郡的郡治虽是怀县,但郡内最富饶之地却为平皋县,或可称之平皋国,因该县为平皋候的封国。

秦朝以二十等爵赏有功者,列候为最高爵等。汉袭秦制,多封有功的异姓大臣为列候。

列侯有封国,按封区户数所拥有的土地数量和产量征收地税,供其享用。封国的大小不等,大者为一县,小者为一乡、一亭,因而以列候食邑的大小封县侯、乡侯、亭侯三等,并以其封地为名号。

列候封国与诸侯王国不同,在封国内列侯虽能征收封地租税,但吏治行政由朝廷所派官吏治理,列侯不得预闻。

且大汉朝廷历来对列候管制颇严,列侯若不在朝堂任职或尚公主,便需去封国居住,称为就国。列侯居京师则主爵中尉领之,就国则由郡太守时时巡察之。

故而对列候而言,封国既是食邑,亦是牢笼,不得轻易离开。

济水南流,经地势平坦的平皋县与大河交汇,故平皋县自古河滩处处,水草丰沛,畜牧尤为兴盛。

秦末乱世,河套,雍凉,燕北皆被匈奴人占据,河内之地便成了中原最为重要的牧地,广蓄战马和耕畜。

平皋县水肥草美,自是牧场处处,蓄养牲畜数以十万计,诸多豪商富贾聚居于平皋城,富饶繁华远胜河内郡治怀县。

平皋城占地最广的宅邸,自是平皋候府无疑。

刘远承袭其父的平皋候爵位,继承家业,坐享平皋县的大笔租税,积累家资巨亿。

然刘远处事低调,鲜少与外人来往,偌大的侯府门庭冷落,到得深秋时分,更显萧索静寂。

正院暖阁中,内室帷幔重重,燃着数个巨大的炭盆,烧得通红的木炭发出的噼啪轻响。

窗户紧闭,浓重炭气使得内室异常憋闷,令人颇是头晕气短。

侧卧在榻上平皋候刘远却恍若未觉,周身裹着厚重的锦被,不时打着冷颤。他实在太老了,老到时刻都能嗅到地府的气息,感受到九泉的阴冷。

“朝廷……未曾下旨剿灭淮水沿岸的水匪?”

刘远颤颤巍巍挤出的四个字,听在陈弗耳中,恍若地府无常的低吟。

“孩儿有负嘱托,请阿父责罚。”

陈弗轰然拜倒在地,满脸愧疚之色,此时的他不再是梁国的国相,睢阳陈氏的家主,而是满心愧疚的儿子。

不错,正是儿子,而非女婿。

除了刘远及其嫡长子刘光,再无旁人知晓陈弗乃是刘远亲子,项家骨血。

“诶,此事怨不得你。”

刘远费力的紧了紧裹在身上的锦被,带着几分遗憾道:“梁王入朝请罪后,便闲居皇亲苑的梁王府,再无甚权势,即便上奏请旨,皇帝怕是不屑理会的。”

“那淝陵水泊几已将淮水沿岸的诸多水寨尽数拔除,如今独霸淮水,又难以招揽,不能为我项氏所用,为之奈何?”

陈弗满脸焦虑之色,祖父项佗自假意降汉后,便暗中积蓄实力,且留下诸多布置,及至阿父刘远承袭家主之位,更是日日苦心筹谋。

奈何天意弄人,吴王刘濞叛乱失败,吴楚七国的诸多豪门世家被朝廷趁势血洗,使得项氏在吴楚之地的多年经营几乎毁于一旦。

吴楚之乱后,因他的女儿是刘武嫡长子刘买的正妻,阿父又命他撺掇梁王刘武争夺储君之位。

可惜梁王优柔寡断,难成大事,非但没能夺位,反被逼得入朝请罪。如今梁*政皆被朝廷派来的官吏尽数接管,陈弗这梁相再无实权。

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

刘远为了让亲儿子陈弗成为陈氏家主,成为梁国国相,成为梁王的儿女亲家,阴私算计数十载,岂料亦是功亏一篑。

半年前又突然冒出个淝陵水泊,将淮水沿岸的水匪尽数剿灭,那些水匪虽是吴太子刘驹豢养的吴楚残兵,实则不少头目皆已被项氏暗中招揽。

眼见淝陵水泊难以招揽,梁王又无法请得旨意让官府出兵剿匪,陈弗岂能不急?

“刘驹既是难成气候,便让他明着和汉廷对上,反正我项氏的谋划已是落空,索性坐看刘汉宗室相争。虽难以撼动汉廷根基,但好歹让中原乱一乱,我项氏再伺机取利。”

刘远城府甚深,不似陈弗那般急躁,沉吟片刻,便是阴恻恻道:“你且亲自去趟秭归项氏,与项复细说利害,让他撺掇刘驹动用豫章水师中的暗线。”

陈弗皱着眉头犹豫道:“刘驹怕是不会听从的。”

刘远冷笑道:“刘驹若执意不肯,你便遣人将洪泽水匪的诸多藏匿之处尽皆告知那淝陵水泊的匪首。”

陈弗眼神一亮,问道:“莫非阿父是想让淝陵水匪和洪泽水匪彻底对上,迫使刘驹不得不动用豫章水师中的势力?”

刘远缓缓颌首,复又道:“此事办完,你便进京,常伴梁王身侧。”

陈弗微是愣怔,疑惑道:“梁王刘武此时形同被软禁,已无甚权势,孩儿即便在他身边也无甚作为,怕反是会束手束脚。”

刘远幽幽道:“让你进京,并未是为梁王刘武,而是太子刘彻!”

陈弗更是不解:“太子刘彻?”

刘远抬袖掩嘴,轻咳两声,方才道:“不错,梁王入住的皇亲苑中,聚居着诸多刘氏宗亲,你且多多交好他们,以便打探太子刘彻的底细。”

“刘彻不过是个尚未束发的黄口小儿,阿父为何对其如此重视?”

陈弗愈发疑惑,阿父让他刘氏皇室宗亲倒是合理,但那太子刘彻不过是半大少年,虽身份尊贵,却也没甚可打探的。

“你这梁相是如何做的,竟这般耳目昏聩?”

刘远骤然大怒,沉声呵斥道:“汉帝刘启顽疾难愈,太子刘彻临朝监国已有大半年,汉廷竟丝毫未生乱象,他若没半点手段,大汉朝臣们会如此服帖么?”

陈弗唯恐他气急伤身,忙是顿首道:“阿父息怒,孩儿知错了,待入京后定仔细打探那刘彻的底细,时时遣人回报阿父。”

刘远面色稍霁,缓缓平复气息,复又嘱咐道:“你进京后,伺机结交大行令窦浚,窦氏外戚是枚趁手的棋子。”

陈弗迟疑道:“窦浚位高权重,怕是难以结好。”

“谁人能无欲无求,但有私欲,便有弱点。”

刘远面露轻蔑之色,谑笑道:“他贪财,你便送他珠玉珍宝;他好色,你便送他曼妙舞姬。无需在意财帛花销,为父会遣人给你送去大笔赀财,你只管尽力结交朝堂重臣和刘氏宗亲便是。”

“孩儿明白。”

陈弗向来不敢违逆刘远的吩咐,“阿父,若那太子刘彻确有本事,孩儿是否该派出死士,将其……”

刘远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回复,而是拈着胡须,幽幽问道:“梁王刘武当真息了争夺储君之位的心思?”

陈弗赶忙点头应是,略带懊恼道:“孩儿与刘武多有密信往来,瞧他字里行间的意味,显对此时的现况颇是知足,不再多做他想。孩儿唯恐引他猜忌,又不敢多做撺掇,怕是真的无法再指望于他。”

“那就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单单诛杀个太子刘彻,汉廷不会大乱。汉帝便连嫡长子刘荣都杀了,显是不在意甚么父子亲情。即便我等杀了刘彻,不是还有个文武双全的江都王刘非么?”

刘远略作思索,沉声道:“唯有让刘氏皇族彼此争斗不休,使得汉廷大乱,我项氏才有复起的机会。”

“诺!”

陈弗忙是出言应诺,心中颇为酸楚。

阿父为项氏一族付出太多,几已竭尽心力,眼见便要油尽灯枯,却仍要这般费心劳神,皆因他们这些后人无能,愧对祖辈父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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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朝鲜作妖

朝堂之上,太子刘彻高居御座,瞅了瞅跪伏在大殿正中的朝鲜使臣,又意味深长的瞟了大行令窦浚一眼。

窦浚本是正襟危坐在席位上,被刘彻这么一瞧,不禁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朝鲜乃大汉藩属,每年皆有贺冬至、贺正朔、贺圣节、纳岁币的四次固定朝贡,旁的日子虽偶有使臣前来,却多是无法上殿面君,汉廷顶多派大行令随便应付应付。

窦浚近日却屡屡启奏,恳请准朝鲜使臣上殿面见监国太子,显是背地里收了不少好处。

今日刘彻终是如他所愿,准了朝鲜使臣上殿。

刘彻待朝鲜使臣行过叩拜大礼,懒得啰嗦,径自问道:“你为何事来朝?”

朝鲜使臣显是没料到大汉太子会这般单刀直入,原先准备好的大段歌功颂德的谄媚讨好顿时没了用处,愣着不知如何应对。

窦浚见状,忙是起身离席,行至大殿中央的朝鲜使臣身侧,向御座上的刘彻躬身道:“殿下,朝鲜使臣此番……”

“孤王问的是你么?”

刘彻毫不客气的出言打断他的话头,复又道:“还是说大行令当厌烦了,想出使朝鲜,看看塞外风光?”

窦浚的老脸涨得通红,垂首请罪道:“臣无状,请殿下恕罪。”

近来太子的脾气甚是暴躁,似乎有甚不顺遂的烦心事,说话总是夹枪带棒,倒非刻意针对他,否则他还真以为太子要对窦氏外戚下狠手了。

刘彻摆摆手:“先退下吧。”

“谢殿下!”

窦浚忙是趋步而退,回席落座。

朝鲜使臣见得这般情形,惊骇之余,背脊直冒冷汗。

临行前,大王再三嘱咐,只需重金贿赂好大行令窦浚,便会诸事顺遂。如今看来,似乎并未如此啊。

“你是哑巴?还是在蛮夷之地呆久了,忘了如何说汉话?”

刘彻见朝鲜使臣久久不语,毫不掩饰满脸的不耐之色。

此时朝鲜的王族为卫氏,其初代君王乃是燕国人卫满,原是造反失败的大汉叛将。

卫满逃亡到朝鲜后,召集同样境遇的逃亡汉人成军,又骗取朝鲜王箕准的信任,夺取了箕子朝鲜的首都王险城,控制了朝鲜的中北部,自立为王,国号仍称朝鲜,即为史籍记载的“卫氏朝鲜”。

故而朝鲜官员大多皆为汉人,朝鲜官话亦是汉话,刘彻的话自非询问之意,而是真的不耐烦。

他近日遇到些棘手之事,需要细细思量,且入冬在即,非但日常的政务繁忙,更有诸多年首前后的典礼和祭祀要预做筹备,端是没半分清闲。

偏生又赶上朝鲜王卫蒙病逝,朝鲜国太子卫右渠即位,近日蹦跶得厉害,可劲的在大汉辽东郡的边塞外作妖。

皇帝不好当,好皇帝更不好当!

刘彻虽未曾即位,却已深有体会。

朝鲜使臣自也感受到大汉太子言语中的浓浓不悦,不敢多说废话,忙是顿首道:“敝臣启禀大汉太子殿下,我朝鲜王已于两月前崩殂,新王即位后,遣敝臣来朝,请大汉天子下旨册封!”

惠帝朝时,汉廷与卫满曾立下约定:卫满向大汉称臣,朝鲜为大汉藩属;朝廷则册封卫满为朝鲜王,承认他统治朝鲜的正当性。

卫满死后,汉文帝又下旨册封了他的儿子卫蒙为朝鲜王。如今卫蒙死了,其子卫右渠即位,偏生汉帝刘启久久未见有下旨册封的迹象。

刘彻微眯眼睑,轻笑道:“新王即位,卫右渠么?”

朝鲜使臣闻得大汉太子直呼大王名讳,不禁有些心悸,心道这口气颇是不善啊。

他忙再度顿首道:“正是我国太子得继先王遗泽,即位为王。”

“卫右渠即位前,可曾得了我大汉朝廷准允么?”

刘彻剑眉微扬,冷声道:“身为人臣,便得守臣子的规矩,大汉皇帝没下旨册封,他即甚么位,即谁的位?”

此言一出,非但是朝鲜使臣,便是殿内的大汉朝臣们皆是满脸愕然。

依惯例,藩属国的君王向大汉皇帝请旨册封无非是循礼走走形式,哪有等着收到圣旨才即位的道理。

大行令窦浚忍不住出言道:“殿下,这……”

刘彻再度打断他的话,远远俯视着他,沉声道:“卫右渠恁的不识礼数,不若劳烦大行令前往朝鲜国都王险城,当面教教他人臣之道,如何?”

“殿下说笑,此等化外蛮夷,着实难以教化,老臣有心无力。”

窦浚见得刘彻神情不似作伪,登时额角冒汗,忙是话锋一转,对朝鲜使臣呵斥道:“卫右渠那厮不亲身前来朝拜,还妄想皇帝陛下下旨册封?”

朝鲜君臣多是大汉流民的后代,放在后世算是难民的后裔。故这朝鲜使臣没见过甚么世面,更遑论大汉朝臣这等翻脸如翻书的逆天本领。尤是窦浚身为汉廷重臣,情绪和表情切换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生生把朝鲜使臣弄懵了,满脸不知所措。

大汉朝臣们却是见怪不怪,察言观色看风向,那是位列朝堂最重要的本事,要将之练就成本能,朝鲜那些化外蛮夷自是难以领会个中奥妙。

听太子殿下那话头,显是朝鲜那刚即位的新王卫右渠作了甚蠢事,惹得太子乃至皇帝甚是不喜。

“殿下,右渠太子仓促即位,实非不得已而为之。”

朝鲜使臣见窦浚靠不住,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朝鲜北方的扶余国虽立国不久,但却野心勃勃,时刻想要出兵进犯我国。先王猝然崩殂,右渠太子若不尽早即位,怕是会遭扶余所趁啊。”

刘彻似笑非笑道;“哦?如此说来,卫右渠近来大肆调动兵马,皆是为了防备扶余进犯?”

朝鲜使臣哑口无言,大汉太子显已清楚知晓朝鲜兵马的动向,他再狡辩也毫无意义,反会使得大汉太子更为恼怒。

“扶余人是打到我大汉辽东郡的边塞外,还是打倒浿水边了?”

刘彻不怒反笑,复又问道;“五万骑兵,十万步卒,你朝鲜才多少人,扶余又有多少人,你们两国是想在我大汉边塞之外决一死战么?”

朝鲜使臣浑身抖似筛糠,他真没料到自家大王会这般莽撞。

启程来长安前,他虽也知晓大王会调集兵马,守在与大汉辽东郡接壤的地界,以免朝鲜属民纷纷逃往辽东郡归附汉人,但没想到大王会倾全国之兵,尽数集结在大汉塞外。

刘彻复又问道:“孤王问你,昔年惠帝与卫满那厮约定,若是我大汉承认那老贼为朝鲜正统,你朝鲜当如何回报?”

见得朝鲜使臣不敢答话,刘彻便看向窦浚:“烦请大行令给这蛮子提个醒。”

窦浚已听出里头的蹊跷,心道那刚即位的朝鲜王真是自寻死路,自是不敢怠慢,起身避席,沉声道:“卫满曾许诺,为大汉保卫塞外,不使辽东边塞受到蛮夷部族侵扰;塞外各族首领若要朝见我大汉天子,或各族欲与大汉通商,朝鲜皆不许从中阻扰。”

“回去告诉卫右渠那厮,正朔朝贡之时,孤王要看到真番,临屯及濊貊各部的首领来朝,还有卫右渠,也给孤王老老实实滚过来。”

刘彻毫不掩饰的直接道:“如若不然,孤王便将朝鲜国封给乌桓人。”

“殿下,不可啊,我朝鲜向来为朝廷抵御蛮夷,保卫边塞……”

朝鲜使臣惊骇欲绝,乌桓人实力远胜于朝鲜,之所以虽困居乌桓山脉,只因北有匈奴,南有大汉,东面又隔着鲜卑山脉以及扶余,沃沮等蛮族。

若大汉真将朝鲜封给他们,并让他们借道辽东,那朝鲜岂能抵挡得住?

“有何不可?”

刘彻拂袖起身,垂眸俯视着朝鲜使臣,阴恻恻道:“数十年来,若非有我大汉支援的兵械和粮草,卫满父子能欺凌和征服周边的诸多部族,能逼得真番和临屯归顺,能将属地扩充数倍?

惠帝曾与卫满立约,孤王身为后辈,本当遵从,任由你朝鲜随意折腾,权当没看到。岂料卫右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派兵渡过浿水。

昔年我大汉将士追得卫满那老贼抱头鼠窜,逃到朝鲜那蛮夷之地,如今他的孙子这般猖狂,孤王便教大汉铁骑泅渡浿水,踏平他的国都!

俚语有言,龙生龙,鼠生鼠,且看他卫右渠学没学会卫满老鼠打洞的本事!”

朝鲜使臣还欲辩解,却见刘彻身后的大宦官摆了摆手,早已候在御阶下的数名郎卫迅速上前,用手捂着他的嘴,拖出殿去。

刘彻出言道:“孙全,宣旨吧。”

“诺!”

掌印太监孙全应诺,取出撰写着圣旨的帛书,念到:“大汉皇帝诏,着李广除朔方太守,拜辽东太守,率细柳营镇守辽东,如若朝鲜不臣,兵渡浿水,可便宜行事,挥师出塞剿灭之;着蒯通除西河太守,拜朔方太守;着闾符除辽东太守,拜西河太守……”

大汉朝臣皆是哗然,这才晓得皇帝和太子竟是要玩真的。

李广刚率细柳铁骑宰了匈奴右贤王,此时转任辽东太守,那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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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破格拔擢

九月中旬,霜降悄然而至,气肃而凝,露结为霜。

太子刘彻破格拔擢了太史属官司马谈,将这刚及冠数月的年轻治历从太常府转调御史府,任用为兰台令史。

兰台为宫内收藏典籍之地,由御史中丞兼领,麾下的数位兰台令史主要负责典校秘书或从事撰述。史官们虽辖属太常府,但因其修史需遍阅典籍,故而也常驻兰台。

是以刘彻为司马谈升官,倒不是想让他做监察吏治的御史,而是让他能有更多的权限调阅典籍罢了。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多给他加个图书管理员的身份,看书不用借阅啦。

刘彻特意召见司马谈,命他修撰阴阳、儒、墨、名、法各家的典籍,并为先秦诸子作传。

司马谈险些没吓懵了,连那些皓首穷经的博学之士都不敢动手给诸子作传,何况他这学识浅薄的弱冠书生。

刘彻倒是对他信心满满,学识可以满满积累,但兼容并蓄的态度和客观中立的思想,却是极为难得。

其实愈是饱学之士,对事物的看法多是会形成某种难以扭转的偏颇,往往将自身专研的学术领域视为正统甚或真理,几乎成为执念。

这种执念有助于精研,或许能在该领域获得巨大的成功,但对于需要客观视角的史官和评鉴者而言,这种执念是必须摒弃的。

司马谈固然年轻,阅历和学识颇是不足,但这也正是他的优势,由于先前是个管理历法的小官,他对诸子百家没有甚么先入为主的观念,算是张好白纸。

尤是刘彻根据史籍记载,可看出司马谈的潜力和为人。

若没有司马谈留下的诸多策论和记录,他的儿子司马迁是写不出史记的,其实是司马谈数十载的呕心沥血方才成就了司马迁。

尤是司马谈对对先秦的思想发展史作过广泛的涉猎和研究,认为各家思想互有短长,唯道家思想最能综合各派之长,“立俗施事,无所不宜”。

在刘彻看来,若司马谈这辈子还能产生出这种想法,乃至总结归纳出一套完善的理论体系,那真是太宝贵了。

无论耗费十数年,还是数十年,都是值得的!

这套理论体系甚至会成为整个华夏民族的思想主干,用兼容并蓄的道学将诸子百家的精髓融汇贯通,堪称功在千秋的伟业。

这件事,卫绾做不来,太学里的博士们也做不来,只有司马谈这等未偏颇,不刻板,思维活跃的年轻人才有可能做到。

司马谈自是不晓得太子殿下对他有如此高的期许,心下犹自惴惴不安。

刘彻却未再多说甚么,唯是得知司马谈的妻子正怀有身孕,笑道:“若是喜得贵子,便唤作司马迁吧。”

司马谈端是受宠若惊,拜谢连连,得蒙太子赐名,真真光耀门楣。

他却不知,堂堂大汉太子殿下,早已赐名成瘾,戒都戒不掉。

“嗯,日后让你的儿子多多翻阅典籍,编部华夏通史吧,嘱咐他多写些孤王的好话,尽量写得光正伟岸些。”

刘彻半开玩笑道,历史虽是有胜利者书写的,可歌功颂德的好笔杆子也是不可或缺的。

司马谈面色讪讪的陪笑道:“殿下仁德贤良,必能为汉室开创千古基业,何须史官多添笔墨渲染。”

刘彻抚掌而笑,眸色间端是意味深长。

司马谈刚告退而出,江都王刘非却是领着人入宫求见。

他们进得太子府的书室,见了礼,刘彻方才晓得跟在刘非后头的那高壮老者正是卓王孙。

“你便是卓文君之父,富甲巴蜀的卓王孙?”

刘彻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他,果是祖籍齐地之人,这身板丝毫不逊于关中大汉。

自先秦以降,华夏以秦地和齐地两处的百姓身形最为高大壮硕,也因此形成了齐国和秦国成为战国末年最强大的两个诸侯国,且皆称帝自立。

刘彻已召见过卓文君,容貌绝美且不提,光是那高挑的身材,生生比寻常宫娥高出大半个脑袋。换后世的算法,怎么也得有个一米七几,标准的大长腿生生超过刘彻的腰,让他倍感压力山大。

如今见得高大俊朗的卓王孙,终是不得不感叹其遗传基因的强大。

“草民正是卓王孙,文君之父,至于那富甲巴蜀的,实乃坊间百姓打趣草民的笑谈,让殿下见笑了。”

卓王孙身为商贾,即便家赀巨亿,可连蜀郡太守的宅邸都没进过,更遑论入得大汉皇宫,得见太子尊荣。

若非他多年来走南闯北,阅历丰富,此时怕已彻底懵圈了。

“嗯,女学开筵授业已有月余,卓文君这博士仆射学识广博,眼界开阔,数次经筵讲读颇受诸位贵女赞赏。”

刘彻微微颌首,并不掩饰他对卓文君的欣赏,复又打趣道:“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卓文君有这等才学,想来不乏家学渊源的缘故。”

卓王孙心下大喜,面上却是愈发谦恭,躬身道:“小女得蒙圣恩,自当忠于职守,尽其所能为朝廷效力。不敢提甚么家学渊源,祖上本是诗书传家,传至草民却只能操持商贾贱业糊口,非但有辱门风,更恐会拖累了小女。”

刘彻笑道:“在孤王面前,没甚么贱业不贱业的,五皇兄之前还跟孤王提起过你,说是想跟你做几笔大买卖。依着你的意思,莫不成五皇兄也在操持贱业不成?”

“草民言语孟浪,殿下恕罪,江都王恕罪。”

卓王孙登时脊背冒汗,刚忙躬身告罪,还不忘偷偷抬眸瞄了瞄江都王刘非,见得他恍若未闻,毫无愠怒之色,方才松了口气。

“呵呵,无妨。日后你便会知晓,孤王对谨守法度,足额缴税的商贾最是欣赏,毫无半分偏见。”

刘彻摆摆手,复又道:“且先说说正事吧,五皇兄带你入宫前,应已细说分明了吧?”

“是,江都王已向草民交代得清清楚楚,草民定当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卓王孙忙是应道,先前江都王寻到他,提及那几桩大买卖时,他算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身为商贾却得蒙江都王看重,忧的是那几桩买卖若无朝廷乃至天子准允,是要抄家灭族的。江都王身为皇子,自是不担心丢了性命,可他卓王孙扛不住啊。

江都王刘非显是瞧出了他的顾忌,故而将他带来见太子刘彻,好让他放心做事。

“无需你效甚么犬马之劳,行商贾之事,讲求的就是公平诚信,便是孤王出面,亦没甚么强买强卖的道理。”

刘彻摇摇头,认真道:“五皇兄领你入宫拜见,非是让孤王以势压人,而想让你能心无挂碍的权衡利弊得失,那几桩买卖能接下便接下,若觉会赔本,价钱也并非不可商量。”

“谢殿下体恤,江都王提的那些买卖皆可获取暴利,若是朝廷准允,草民真是求之不得,无需再议价。”

卓王孙并非矫作虚应,而是由衷之言。

刘彻颌首道:“嗯,这你尽可放心,朝廷会封你个行人令,让你可名正言顺的向夜郎国的君臣交涉相关事宜。”

卓王孙只觉耳边惊雷炸响,给他这商贾封官?

行人令为大行府属官,人数不等,掌若干行人和主客,负责接洽相之对应的外邦,约莫类似后世外交部下面的区域管理司局兼外宾接待处。

行人令的秩俸虽为六百石,只与万人大县的县令相当,但当其出使外邦时,作为天朝上国的使臣,那风光威仪岂容小觑?

正如数次出使乌桓各部的宋远,亦只挂着行人令的名头,但执大汉符节在手,乌桓贵族们谁敢不跪?

“草民拜谢殿下!”

卓王孙忙是跪伏拜谢,饶是老于世故,声线都不免带着几分哽咽。

兴许卓氏真能入住长安城的北阙甲第了,即便是个小宅邸,也远比北阙民居的广厦万间要强啊。

“嗯,无须多礼。”

刘彻让他免礼起身,轻笑道:“这官职无非是让你能与夜郎人交涉,替皇室实业购买夜郎奴隶。你这行人令若麾下无人可用,怕也不好施展,索性再给你几个行人的职缺,由你自行选任,呈交公府注籍即可。”

武威城正在兴建,西宁城亦在筹备中,计划明年开春雪融后便开工,奴隶严重不足,至少还有五万的缺口。

能抓的匈奴人都抓完了,连李广斩杀右贤王,俘虏的那万余匈奴骑射都尽数算成被斩杀的军功,偷偷瞒着朝臣们押到武威城作为奴隶。

诸羌和月氏也被卑禾候瓦素各吓得远遁数百里,即便还能多抓些,但也不能竭泽而渔啊。

故而刘彻就打起了朝鲜和夜郎的主意,对付朝鲜能用武力,但夜郎在后世的云贵高原,从关中派兵真算得上山高水远,还要担心将士们水土不服,划不来的。

巴蜀的商贾与夜郎国多有往来,边市兴盛繁茂,尤是卓王孙这等巨商,即便在夜郎国都置办了不少产业,自然要好好利用。

“谢殿下!”

卓王孙忙是躬身道谢,若他真能握有几个行人的职缺,那巴蜀的其余巨贾还不得玩命的效力么?

尤是蜀郡财力仅次于他的郑程,昔日得知文君得了朝廷敕书,眼中满是艳羡,不住的谄媚讨好,可见其对官身的渴望。

此等脱去低贱商籍,录入士籍的大机缘,大汉商贾谁不想要?

即便家赀巨亿,出门不得骑马乘车,身上不得着绫罗绸缎,子孙不得为官,除了吃喝,还有甚么用?

见官矮三分的日子,早特么过够了!

刘彻自是晓得他的心思,复又抛出更为香甜的诱饵:“至于修建蜀道之事,尚需细细谋划,暂且不急。孤王倒不妨先许个诺,你若能在有生之年将之完工,孤王便封你为列候,你之子嗣可世袭食邑,如何?”

卓王孙顿觉天旋地转,猝然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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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谋取王位

东冶城位于闽越东南,乃是闽越国的国都所在。

城内除闽越王宫外,占地最大的宅邸即为繇陵将军邹馀善的府邸,他乃是闽越王邹郢的胞弟。

大汉使臣张骞三个月前便从东瓯国启程,南下闽越国。

他暗中抵达东冶城后,并未显露身份,更未曾求见闽越王邹郢,只是暗中接洽了邹馀善,多次劝说他向汉廷投诚。

邹馀善是个精明人,自然晓得这是汉廷想要离间他和闽越王邹郢。毕竟邹郢不但收留了吴太子刘驹,更是将其奉为上宾,如此包庇反贼无疑触碰了汉廷的逆鳞。

“若非先王猝然崩殂,这王位便该是将军的,而非那不识时务的邹郢。”

张骞初次见到邹馀善,便是这般坦率直言,毫不掩饰他的来意。

邹馀善深以为然,但却也晓得汉廷亦没安好心,故而只是付之一笑,让府内亲信好生安顿张骞及其手下侍卫,便暂且没再多作理会。

然而自从得知汉军攻陷匈奴右部王庭,并斩杀匈奴右贤王后,邹馀善愈发坐立难安。

偏生便在昨日,汉使张骞突然提出要辞行,仿似两个多月来的苦口婆心却毫无进展的劝说,已然耗尽了他的耐心,无论邹馀善如何挽留,他依旧执意要走。

邹馀善没办法,只得恳请张骞再留一日,今日给他答复。

将军府的密室内,两人连虚应客套的心思都没有,更遑论品茶叙谈的水磨工夫,言语极为简单直接。

邹馀善试探道:“朝廷非要杀我王兄不可?”

“包庇逆贼是不赦之罪,即便邹郢是闽越王,亦非死不可!”

张骞岂会不晓得他的心思,他非但不是为邹郢忧心怜悯,反是想确认朝廷是要他这王兄的命。

“昔年吴王刘濞兵败后投靠东瓯国,东瓯的夷鸟将军欧贞鸣将其斩杀,朝廷将他封为平都王,封原东瓯王欧贞鸣为彭泽王,使两人共掌东瓯!”

邹馀善微是颌首,复又意有所指道:“若我将刘驹斩杀呢?”

张骞神色淡然的看着他,缓声道:“朝廷如今已不想再让东瓯有两个王,自也不想让闽越有两个王。”

邹馀善皱眉道:“使臣这是甚么意思?”

张骞笑道:“不是本使的意思,而是朝廷的意思,便是让平都王欧贞鸣做东瓯王,你邹馀善做闽越王。”

邹馀善惊讶道:“莫非欧贞鸣也……”

“不错,欧贞鸣比你识时务,本使说动他只花了月余,而你……”

张骞没再往下说,而是话锋一转,轻笑道:“匈奴右部王庭被飞将军攻陷的消息你应已知晓,如今飞将军又转任辽东太守,三万细柳精骑亦已前往辽东边塞,以你的才智,应不难猜到,待得朝廷把朝鲜收拾服帖了,之后会轮到谁。”

邹馀善见得张骞一改过往的温文儒雅,字字句句皆尖刻得紧,显是底气十足,他的眼角不由微微抽搐。

“你若是再犹豫,就恕本使无暇奉陪了,我还需回京复命,待得欧贞鸣做了东瓯王,或许你我不久便有再见之日。”

张骞见他沉默不语,便是作势欲走。

“使臣留步!”

邹馀善忙是出言挽留,他自能领会张骞的话外之意,甚么“再见之日”,分明就是要联合东瓯国攻打闽越国。

邹馀善道:“我尚有一事要问,请使臣务必如实相告。”

张骞道:“请说!”

“若邹郢见朝廷发兵来攻,杀了刘驹向朝廷乞降,朝廷会如何处置?”

邹馀善沉声问道,未再将邹郢唤作王兄,显是心中已有了计较。

“你会等到那一日么?”

张骞不答反问,谑笑道:“若真有那日,朝廷便会将闽越国夷为平地,非但他要死,你也要死,整个闽越邹氏王族都得死,否则朝廷的大军岂不是白派了?”

“……”

邹馀善沉默片刻,沉声道:“使臣真能替朝廷做主?”

噗嗤~~

张骞不禁失笑,摇头道:“将军说笑了,我人微言轻,如何能替朝廷做主,乃是得了我大汉皇帝的密旨,方才敢许诺让你做这闽越王。”

说罢,他尽敛笑意,神情肃穆的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双手呈给邹馀善。

邹馀善乃闽越王族子弟,自幼学汉话,习汉文,自然能看得懂帛书上的文字和玺印。

大汉皇帝的圣旨,大汉皇帝的用玺。

邹馀善再无怀疑,汉人无人敢伪造大汉皇帝的玺印,那是夷灭九族的大罪,无论出于何种缘由,皆无例外。

张骞复又道:“若将军应下此事,这份圣旨可留下,夺位之后取出,更为名正言顺,应可令闽越诸臣信服,至于闽越王的金印,还需将军自行去取。”

“好!”

邹馀善重重点头,闽越王的金印在邹郢手中,杀了他,自然就能取到了。

“将军深明大义,实乃闽越百姓的大幸啊!”

张骞抚掌大笑,终是落下心中大石,自去年夏秋之际离京,他先至南阳,复入东瓯,最后来到这闽越,在外年余,四处奔波,着实有些疲惫。

他稍稍振作精神,与邹馀善细细详谈,使其能和欧贞鸣暗中配合,以便完成弑兄篡位的大业。

接下来的半个月内,东瓯和闽越两国接壤之处,纷纷爆发了小规模的战斗。不是东瓯国的兵卒越界侵扰闽越边民,便是闽越国的边军劫掠了东瓯的村落。

不管是谁先起的头,总之冲突愈演愈烈,最终导致两国的戍边将士刀兵相见,引发了一场数千人的战斗,杀得刀刀见骨,血流成河。

闽越国向来远较东瓯强大,自是咽不下这口气,繇陵将军邹馀善毛遂自荐,愿领府中三千私兵前往边境,向东瓯复仇。

闽越王邹郢迟疑片刻,便是欣然应允,他本就对这武勇过人的王弟颇为忌惮,如今有机会削弱他的私兵,自是求之不得。

闽越国的大臣们则是觉得邹馀善着实太过年轻气盛,闽越王并未将调动闽越四万边军的虎符交个他,分明想让他孤军奋战啊。

仅凭区区三千私兵,能对抗东瓯的近三万边军么?

然而未及半月,边境便传来捷报,邹馀善率三千私兵奇袭东瓯边镇苍南,杀敌两千,俘虏四千人。

消息传开,闽越臣民尽皆欢欣鼓舞,东瓯君臣却是如丧考妣。

苍南镇乃是东瓯在玉苍山之南最重要的屯兵重镇,此镇失守,几乎等同整个玉苍山以难的大片国土彻底沦丧。

东瓯平都王欧贞鸣自愿率麾下万余将士夺回苍南镇,彭泽王欧贞鸣虽对这王弟颇为忌惮,但事态严重,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将可调动东瓯边军的虎符也交给了他。

闽越国的细作得了这等天大消息,自是快马将密报传回国都东冶。

闽越国君臣得到密报,亦命闽越的四万边军火速驰援平繇将军邹馀善。

立冬之日,闽越与东瓯的大军在苍南镇外遥遥对峙,看似剑拔弩张,实则在镇内的馆驿中却是觥筹交错的景象。

身为两军主帅的邹馀善和欧贞鸣正举杯欢庆,大汉使臣张骞亦是酒酣耳热。

有两军主帅做内应,百余羽林卫轻易便将两国大军中不尊号令的将领杀绝,做得悄无声息,没留半分痕迹。

如今两路大军皆在邹馀善和欧贞鸣的掌控中,虽说两人彼此间亦颇为忌惮,但有张骞从中斡旋,暂时倒也能携手合作。

“使臣,我等接下来应如何做?”

欧贞鸣不似邹馀善般狡诈多智,还有些底气不足,便是向张骞谋取计策。

“自是打出得胜而归的旗号,班师回返国都,吾会各分派五十名侍卫给你二人,返程时遇到屯兵的城镇便如此番般,将不尊号令的将领拿下,待得回到国都,二位麾下的兵马应足以成事!”

张骞拍着他的肩膀,咧嘴大笑,他早已仔细叮嘱过羽林卫的两位屯长,率各自所属羽林卫辅助邹馀善和欧贞鸣成事。

“那使臣何往?”

邹馀善心思细腻,忙是问道。

“你等都看过陛下的旨意,欧贞复和邹郢死后,陛下不忍见东瓯和闽越内乱,致使百姓受兵灾之苦,方才下旨册封你二人为东瓯王和闽越王。”

张骞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至于欧贞复和邹郢是如何死的,朝廷不知晓,陛下更不知晓,你二人明白么?”

邹馀善恍然大悟,欧贞鸣却是半知半解。

张骞只好讲得再直白些:“总之想让东瓯臣民信服,你便得从未见过本官,本官亦从未见过你,那道册封的圣旨待你即位为王后再诏告东瓯臣民即可。”

欧贞鸣这才明白过来,毕竟在东瓯臣民眼中,汉人乃是外族,若是知晓此事为汉廷谋划,免不得生出些麻烦。

张骞见他会意,便是举起酒樽道:“待你二人成事,那些侍卫回返,本使便要回京复命了,薄酒一樽,预祝二位即位为王!”

“谢使臣!”

两人亦是举樽相敬,齐齐饮尽。

张骞心道,还要暗中派人把刘驹救走啊,免得被邹馀善杀了邀功,坏了太子殿下的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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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联合制衣

立冬之日,天子需出郊迎冬,并有赐群臣冬衣,矜恤孤寡。君臣百姓皆需进酒肴,贺谒师长耆老。

汉帝刘启依旧躲在甘泉宫,想来不到春暖花开是绝不返回长安的,馆陶公主刘嫖倒是在甘泉宫呆不住了,抱着襁褓中的陈蟜早早回到长安皇亲苑的长公主府,日日到天上人间和贵妇们寻欢作乐。

窦太后对小孙女泰安公主甚是疼爱,又想着即便回到长安,刘嫖和陈蟜母子也不能长宿宫中,难以日日逗弄小外孙,索性也留在甘泉宫。

人老了,也就图个儿孙承欢膝下,得以含饴弄孙,没甚么旁的念想。

太子刘彻为筹备冬祭忙得团团转,尤是赏赐群臣的冬衣,还有给太子太傅,太子少傅乃至诸多宗室耆老的谒礼,皆得由他定夺。

不过此番忙碌并非全无益处,刘彻看着那些色泽各异的冬衣,不禁福由心至,生出个想法。

西方工业化的起源,应追溯到纺织业的兴起。

刘彻近年虽借着国舅田胜旗下的纺织作坊推出了羊毛织品,但对大汉纺织业的影响不大。只因大汉对平民服饰有严格限制,不得穿染色的衣物,只得着本色麻衣。

社会的进步最直观的体现,便是百姓的衣食住行,若服饰被严苛限制,社会总体经济便有重大缺口,无疑是会极大的迟滞经济发展。

但若放宽对平民服饰的限制,无疑是要违背祖制的,冒然朝议,怕是会遭到朝臣们的激烈反对。

刘彻想了许久,决定还是走妇女路线更靠谱,毕竟汉朝实乃女权主义高涨的独特年代,包括历代太后在内的长安贵妇们还真能顶起半边天。

立冬这日,举行完冬祭,拜谒过师长耆老,刘彻召九位皇兄及其正妃入宫,在太子府举办家宴。

因着皆是年轻人,年岁最大的鲁王刘余也才二十来岁,刘彻没有大办宴席,索性在后苑的梅园暖阁摆了席案,大家动手包饺子。

饺子是好吃食,近年已在关中各地盛行起来,诸位皇子和王妃们自不陌生,只是从未亲手制作,虽是大感新奇,却不知从何下手。

男子自然要担起力气活,在刘彻的指导下吭哧吭哧的和面擀面,便连向来略微有些洁癖的江都王刘非都未能幸免。

阿娇亦被召了入宫,她先前也和刘彻包过饺子,今日倒是过了把为师授业的瘾,手把手的教着王妃们包馅。

皇子和王妃们隔着偌大的席案各自忙活,倒是齐齐整整。

刘彻见众人都忙活得热火朝天,故作好奇的望向王妃们问道:“立冬该贺谒师长,诸位皇嫂可有向家中长辈孝敬了谒礼?”

王妃们皆是臻首轻点,俱为世家大族的嫡女,向来礼数周全,大汉又以孝道治天下,自不会在这等重要的节庆怠忽家中长辈。

刘彻笑着打趣道:“近年诸位皇兄挣得钵满盆满,眼见年首将至,又有大笔红利入账,应不会吝啬赀财,浅备薄礼,让皇嫂们在娘家失了颜面吧?”

王妃们俱是笑而不答,神情举止皆如同个模子印出来般,不得不让刘彻感叹世家大族正统精英教育的可怕。

诸位皇子倒是随性,除了刘非依旧面色沉静的和面团较劲,其余八人皆不时和刘彻笑谈几句。

过得片刻,刘彻又出言问道:“诸位皇嫂皆执掌王府中馈,是否也需每月从府库中提得固定月例,方能置办胭脂水粉,打赏下人?”

王妃们不由愣怔,不解太子为何问起这等妇人之事。

刘彻见她们不答,笑着解释道:“孤王常闻得阿娇抱怨,说是每月的月例颇是不足花销,还得姑母时常贴补,便想着皇嫂们可不似姑母那般脾性,会随意挪用公中赀财,平日怕也会觉钱紧?”

王妃们皆是赧然,垂首不语。

“不怕殿下笑话,我等身为当家主母,向是以身作则,与寻常妾室般领那公库月例,虽是比那些妾室多些,但花销也大得多,交际送迎哪样不需开销?”

倒是长沙王妃陈婕耿直爽利,坦诚道:“尤是近年王府岁入大涨,旁人皆觉我等豪富,贺礼或赏赐若是薄了,在旁人眼中便是吝啬,非但不落好,反是教人在背后戳了脊梁骨。”

诸位皇子皆是哄然大笑,长沙王刘非则是面红耳赤,心道自家婆娘真真口无遮拦,这等破事也拿到明面上说。

刘彻讶异道:“哦?那诸位皇嫂怎的度日,莫不是还要动用嫁妆和体己钱贴补花销吧?”

王妃们的脑袋垂得更低,便连陈婕都不再答话,摇头苦笑不已,显是确有其事,正是后世所谓的打肿脸充胖子。

诸位皇子见状,再是笑不出来,面色皆是讪讪,还染上些许愧疚。

出于对正妻的尊重,世家大族的男子向来鲜少过问中馈之事,皇族子弟更是如此。即便是汉帝刘启,也甚少干涉皇后王娡执掌宫闱。

汉代的大族宗妇们对内务拥有绝对的掌控力,尤是对侍婢仆役拥有生杀大权,将之提拔重用或是私刑杖毙,皆可自行决断。

故而皇子们真是不晓得自家婆娘会窘迫到动用嫁妆贴补花销,这若传出去,要被人笑话死的。

“若真是如此,倒是委屈诸位皇嫂了。”

刘彻皱眉,故作沉吟片刻,复又道:“既是这般,皇嫂们不如自行置办些产业,让信得过的家老打理,获利无须入王府公库,算是体己钱,以此支应日常开销,如何?”

王妃们闻言,齐齐抬头望向刘彻,眼神皆是大亮。

诸位皇子亦是同样神情,江都王刘非更是松开手中面团,望着刘彻急声问道:“殿下又想出甚挣钱的产业?”

刘彻笑着摆摆手:“五皇兄可莫要惦记,这产业是孤王想替阿娇和诸位皇嫂挣些体己钱,算不得暴利,无非求个细水长流罢了。”

刘非不禁赧然,想到要和自家婆娘抢买卖,还真是拉不下脸。

阿娇却是大喜:“我也有份儿?”

刘彻笑着打趣道:“你日后不也是我刘家的婆娘?还是姑母许诺会给你大笔嫁妆,足够你挥霍了?”

此言一出,自是哄堂大笑,阿娇霎时俏脸通红,垂着小脑袋连连跺脚。

刘彻待得众人笑声稍缓,方才道:“孤王这法子倒也简单,无非就是做些衣裳,拿到市面上贩售。”

“莫非是像田氏商团制作的皮草和羊毛衣物?”

陈婕目光熠熠,她可是艾格服饰的大买家,新品上市从未手软。

“那些皮毛衣裳做工精细,价格高昂,田氏商团又早打出了名头,皇嫂们是难以涉足其中的。”

刘彻却是摇了摇头,看向刘非道:“五皇兄研读过孤王撰写的市场经济学,应是早已深悉其中道理了吧?”

刘非颌首,缓声向众人解释道:“太子说的名头,亦可称为品牌,制作皮草和羊毛织物的成本不高,但田氏商团能将之卖出高价,赚取数以十倍计的暴利,皆因贵妇们皆认准了这品牌,将其视为最能衬托身份的奢侈之物,即为高端品牌。”

话到此处,他刻意顿了顿,看着江都王妃杨氏,轻笑道:“旁人且不提,便说你吧,每年封国送来多少丝绸锦绣,不知比那甚么艾格服饰华丽多少,你偏要花大笔赀钱去添置那些皮毛衣裳,无非是为脸面罢了。”

杨氏抿嘴浅笑不语,刘非为人虽是张扬跋扈,但对自家婆娘却惯是疼惜的,故而杨氏没甚么畏缩拘谨。

“嗯,正如五皇兄所言,艾格服饰已占据了高端品牌的市面,即便诸位皇嫂办的产业制作出更精美的服饰,短时间怕也难以得到贵妇们的青睐,卖不出大价钱。”

刘彻颌首认同,复又道:“皇嫂们不妨做低端品牌,向寻常百姓出售些物美价廉的衣物,求个薄利多销,挣到的钱未必比那艾格服饰少。”

众人皆是满脸讶异,刘非更是摇头道:“恕我直言,殿下这法子怕是不成的。”

刘彻笑问道:“哦,为何?”

刘非答道:“寻常百姓多是自行织布或买了布匹回家,亲手缝制衣物,且每年都未必舍得换身新衣,岂会花钱购买成衣?”

众人显也与他同样想法,王妃们自是难掩失望之色。

刘彻却是不以为意,摇头道:“五皇兄此言有失偏颇,各地郡县的百姓且先不提,光说这长安城内的十余万庶民,若能用数十大钱省下织布和缝制的功夫,去各处作坊做些杂活,怕多是愿意的。”

刘非微是皱眉,沉吟道:“确实,非但是长安城,整个京畿三辅如今皆是用工短缺,便连女子都招收不少,工钱亦是不低。只是即便每户百姓皆购置成衣,每年也顶多卖出数十万件衣裳,刨除本钱,挣不到多少。”

刘彻微是扬眉,意有所指道:“百姓们先前鲜少添置新衣,无非是因家无余钱,且只能着本色麻衣。如今百姓愈发富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是能穿上其他色泽的衣物……”

刘非何等敏锐聪慧,未等刘彻说完,便是猛然抬头,急声试探道:“殿下不怕御史弹劾?”

刘彻环视仍自茫然的王妃们,笑道:“这产业看似薄利,实则前景远大,光凭阿娇和诸位皇嫂是撑不住场面的,但若有姑母和各家宗妇们在里头入了份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刘非眼神大亮:“殿下是说,让各家宗妇合力置办如皇室实业般的产业,分润红利?”

刘彻扬眉道:“倒无需弄出那么大的场面,那产业就名为联合制衣吧。”

此言一出,阿娇和王妃们皆是喜形于色。

她们不傻,能坐稳诸侯王正妃之位的皆是同辈中最出类拔萃的女子,自是晓得皇家实业每年获取多大的暴利,如今太子殿下要让她们有样学样弄个甚么联合制衣,所获收益皆为自个体己钱,那还了得么?

且还可让各家宗妇入份子,那岂能少得了她们的娘家人?

她们皆是出身世家大族,谁能没有阿母姊妹,三姑六婆,且多因联姻,成为诸多豪门权贵的当家主母。

若此番能为娘家亲眷争得些份子,那她们会是何等风光,多少贵妇要来上前巴结?

光是想想,都美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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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绿林好汉

河内郡太守裴绍近来愁得慌,太行山不知从何处冒出大股山贼来,自号绿林好汉,半月前悍然出山,趁夜劫掠了平皋县的诸多牧场。

牧场多位于郊野,人烟稀少,山贼又来无影去无踪,除了牧场的守卫和仆役,几乎没甚么百姓瞧见那伙山贼。

据少得可怜的目击者称,那伙山贼怎的也有千余人,皆是骑着高头大马,抢了牧场圈养的马匹牲畜便跑,倒是未曾刻意杀人放火,只有少数不长眼的上前拦截,才被山贼宰了。

裴绍看着那些供词,险些昏厥过去,若目击之人所言皆是属实,那就是有好几伙山贼同时劫掠平皋县的牧场,否则岂能在一夜间生生将诸多的马匹牲畜尽皆带走?

每伙山贼千余人,那若全加起来,岂不是近万人?

且那些山贼都骑着马,这特么哪里还是山贼,分明就是马贼啊。在中原腹地出现近万马贼,还毫无忌惮的大肆劫掠,这岂非是要造反么?

裴绍哪里敢隐情不报,忙是千里加急奏报朝廷,同时不忘派遣都贼曹领着亲卫们去太行山南麓的诸县细细打探。

他却不知晓,呈送朝廷的奏章刚入丞相府,尚未登入册籍,便被太子刘彻遣人取走了,包括丞相袁盎在内的大汉朝臣皆未看到那奏章。

河内郡的都贼曹办事倒是利索,很快便查到些消息,那伙自号绿林好汉的山贼盘踞在太行山深处的某处山头,名为虎头山。

山贼头目自称马大爷,座下还有二大爷,三大爷以及八位小爷。不过貌似二大爷不管事,此番劫掠平皋县牧场之事,是那位姓李的三大爷领着那群小爷做的。

裴绍自是哭笑不得,想着既然已奏报朝廷,想来陛下不久便会下旨意出兵剿匪,忙是吩咐河内都尉操练郡兵,又让诸掾曹提前准备粮草,随时做好兵发太行山的准备。

岂知过得数日,朝廷依旧未见回应,莫说圣旨,便连半卷公文都没有。

裴绍固是心急如焚,平皋县的诸多世家豪强更再按捺不住,纷纷登门求见,几欲把太守府的门槛给踏破了。

旁的权贵倒还好安抚,平皋候刘远却是难应付得紧,垂老待死之人,乘着车辇前来,在家老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登门拜访,裴绍不想见也得见啊。

“若这老家伙死在太守府门前,本官这太守哪还做得下去?”

裴绍心有戚戚,如是想到。

当着刘远的面,裴绍亲手又写了道奏章,与刘远带来的万民书,一并装到密匣里,涂上火漆,盖上太守印篆,遣人快马送往长安。

刘远也没太为难他,虽说河内郡的都尉执掌郡治和各县的府兵,但若无皇帝旨意,妄自动兵便是夷族的大罪。即便裴绍下令,河内都尉也绝不会听他的。

然而万万没想到,刘远到太守府递交万民书的事被传扬了出去,后果着实相当严重。

过得两日,又是夜黑风高,绿林山贼再度出山,将平皋侯府在周边数县的牧场及农庄尽数劫掠,临走后大肆纵火,所有牲厩田宅尽皆付之一炬。

若非山贼不敢攻城,怕是连平皋城内的侯府都难逃此劫。

翌日清晨,闻得这般噩耗,本就缠绵病榻的刘远呕血不已,险些丢了老命。

待得缓过气来,他再不指望裴绍出手,亲笔写了几封书信,交由心腹家老,命他速速送往长安的数大世家。

他却不知,那家老刚纵马出府,便是被人远远跟上,一路紧随到了长安城。

侯府家老在长安城的所作所为很快便记录成册,呈报到太子刘彻处。

太子府的书室内,刘彻细细阅看过那些整理出来的名簿,交代躬身而立的羽林右监仓素道:“查查这些世家权贵和平皋侯府有何关系,尤是姻亲之类的,但凡有与平皋候有半分血脉相连,皆要彻查清楚,五服之内不得遗漏半个,哪怕是未足月的婴儿。”

“诺!”

仓素应诺而退,刚退至门边,却又被刘彻唤住。

刘彻沉声道:“等等,立冬已过,不日便要寒衣祭祖,故而孤王只能给你五日,可够?”

十月初一谓之十月朝,为冬季起始,此后气候渐渐寒冷,汉人怕在冥间的祖先灵魂缺衣少穿,祭祀时除了供奉食物外,焚化冥衣,叫做“送寒衣”。

刘氏宗亲亦选在此日至祖庙祭祀先祖,由老宗正主持,太常卿操办,乃是甚为重大的族祭,大多能动弹的刘氏宗亲都会回京祭祀。

刘远那类被赐予刘姓的外人自是没资格参与,但有些事,祭祖之时处理最为合宜。

“末将定竭尽所能,五日内将此事彻查清楚!”

仓素向来不会妄言,盘算片刻,觉得有把握做到,方才答道。

刘彻颌首道:“好,速速去办!”

仓素躬身应诺,旋即转身离去。

翌日早朝,数名朝臣纷纷出列上奏,言及河内郡有山匪作乱,大肆掳掠百姓,更是四处纵火滥杀,弄得民不聊生,河内百姓已是民怨沸腾。

“竟有此事?”

刘彻故作惊怒,狠声道:“那河内太守裴绍为何隐匿不报?”

一位老臣出言道:“殿下,据说那裴绍曾数次遣人千里加急上奏朝廷,却皆如石沉大海,了无回信。”

“哦,那太仆丞又如何得知此事?”

刘彻略带疑惑的出言问道,心下却是冷笑,这太仆丞彭壤乃是太仆卿辅官,分掌马政及畜牧事,过往不知给平皋候刘远行了多少方便。

彭壤没料到太子会问出这么一句,愣怔片刻,方才答道:“老臣执掌马政和畜牧事,河内郡内多设牧场,此番遭山贼劫掠后,便收到了所部牧师苑令的回报。”

“哦?孤王记得唯有六大边郡方设有牧师苑,为朝廷蓄养战马,河内郡地处中原腹地,何来的牧师苑令?”

刘彻扬眉,心道老家伙你是找死啊,虽说小爷还没当上皇帝,治不了你欺君大罪,可这妄言蒙蔽储君之罪,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彭壤浑身微颤,怨自己忘了太子殿下曾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对各府司的管制颇为了解。

“殿下有所不知,我大汉边郡的牧师苑虽蓄养战马,但数量终是有限,难以供应朝廷诸多骑军,故常派牧师苑令巡查内郡牧场,适当从民间购置些好马,引入马苑繁衍。”

彭壤毕竟阅历甚深,心底虽慌乱,面上却分毫不显,瞬间便想好了应对的说法,倒还真圆得上。

“既是如此,不妨宣那牧师苑令,孤王亲自询问于他。”

刘彻唇角微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吩咐躬身侍立的掌印太监孙全道:“宣那人上殿!”

孙全正待躬身应诺,却见得彭壤噗通跪伏在地,浑身抖若筛糠。

殿上群臣尽皆哗然,虽尚不明就里,但也瞧出里头必有猫腻。

刘彻却是故作讶异道:“太仆丞为何行此大礼?”

彭壤重重顿首,颤声乞求道:“殿下,请恕老臣妄言之罪!”

刘彻轻笑道:“何来的妄言之罪?”

“殿下,臣之所以得知河内山贼作乱之事,非因牧师苑令的回报,而是收到平皋候刘远来函请托,方才上奏。”

彭壤此时自身难保,毫不犹豫的将刘远供了出来。

“原来如此,那太仆丞先前如实说来便是,何必妄言诓骗孤王?”

刘彻满脸恍然之色,复又略带猜疑道:“莫不是太仆丞和那平皋候暗地作了甚么见不人的勾当,不想让旁人知晓你二人过从甚密?”

朝臣们显也想到此节,又联想到太仆丞的职守,已然心里有数。

太仆卿石奋已是古稀之年,少时曾随侍高祖刘邦,堪称四朝元老,地位超然。

往日上朝时,石奋和刘通皆是半梦半醒的模样,鲜少发话,但此时他却猛地睁开半阖的眼睑,一对浑浊老眼散发着森冷的微光。

他颤颤巍巍的起身离席,行至大殿正中,对御阶上的刘彻躬身道:“老臣请殿下准允御史府与廷尉府彻查太仆府属官,自老臣以降,但有徇私枉法,贪赃舞弊者,尽皆严惩不贷!”

“老太仆言重了,事不至此。”

刘彻是真惊到了,万没料到石奋的脾性会如此刚毅。

石奋执拗道:“殿下,老臣蒙历代天子看重,添居九卿之列,每每反躬自省,皆觉才德不堪,唯持身以正,尽忠职守,方才有脸立足朝堂,若此番不能证得清白,老臣无颜再为朝廷效忠!”

彭壤是他的辅官,此时涉嫌舞弊渎职,若不彻查清楚,草草处置了事,旁人只会以为是弃军保帅之举,他这太仆卿也是同谋,甚至是主使。

他石奋清白一世,岂甘晚节不保,背负这等污命。

若真如此,百年之后,他还有何颜面去见高祖,惠帝和文帝?

刘彻沉吟片刻,沉声道:“好!御史大夫刘舍,廷尉汲黯,此案交由你二人亲自彻查,自太仆卿以降,太仆府属官尽皆查个清楚,给大汉朝野个明确的交代!”

“诺!”

刘舍和汲黯忙是起身离席,躬身应诺。

“谢殿下!”

石奋躬身道谢,复又冷冷看了脚边颤抖不已的彭壤一眼,浑浊的双眸中杀意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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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大义灭亲

十月初一,祭祖之日,太子刘彻率数十刘氏王侯前往西郊太庙祭祀先祖。Ωヤ看圕閣免費槤載ノ亅丶哾閲讀網メwwwkàla

其实太庙和帝庙是有差别的,尤是大汉立朝后,信仰黄老之术,不太重视儒家那套繁琐的宗庙礼仪,故每位皇帝都在长安附近设了自己的帝庙,已备百年后让自个的后裔祭祀。

汉高祖刘邦的帝庙在长安城内,安门大街以东,长乐宫西南;汉惠帝倒是省事,直接在自家老爹的帝庙旁为自己另行加盖帝庙。

待得汉文帝即位,见父兄的帝庙皆建在城里,不但凭白占了不少地,还挤得慌,故而不想跟着凑热闹,索性将自个的帝庙建在了长安城的南郊。

如今汉帝刘启在位,帝庙和帝陵修建在同处,位于渭水之北,与长安遥遥相望。因着刘启还活着,自然需要忌讳,不称帝庙,而称德阳宫。

若是每个帝庙皆去祭祀,一日光景是定然不够的。

好在老刘家的皇帝们都机灵,早想到为数众多的帝庙会令后代有祭祀上的困难,故而在西郊建了太庙,给先皇都加上庙号,合祧于太庙,以示永远立庙祭祀之意。

一众刘氏王侯到得太庙,操持祭祀大典的太常卿刘歂命乐师奏响古曲,歌者随曲吟唱,伶人执羽而舞。

依旧是老一套,没半点新鲜的。

刘彻暗自腹诽,若他日后亦被供奉在这太庙中,后世子孙也似这般每年来回闹腾,兴许他会烦得从地府里爬出来,把他们活活掐死。

乐舞献祭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哈欠连连的刘彻振作精神,率刘氏王侯们向先祖供奉了祭品,又焚化了寒衣,终算是折腾完了。

跟后世扫墓般,祭品还是要被不肖子孙们拿回去吃掉的,总之祖先们只有看的份,没有吃的份,想来确实憋屈得慌。

是夜,未央宫举办了族宴,分食拿回来的祭品,倒也不算浪费。

列席族宴的可就不仅是参与祭祀的数十位王侯了,包括年岁尚幼的刘氏宗亲皆需出席,乌央乌央的许多人。

酒过三巡,刘彻起身离席,靠到老宗正刘通身侧,俯身在其耳边低语几句。

刘通乃是刘氏最德高望重的长辈耆老,又身为宗正,在处理宗族事务时,近似族长的角色,除了汉帝刘启,其余宗亲皆归他管。

听得刘彻的话,他点了数名王侯,领着他们前往偏殿。

旁的刘氏宗亲们见得那些王侯皆是有头有脸的,只道老宗正有正事要交办,便是自顾自的继续吃喝。

谁教自个没甚权势呢,索性做个安逸的闲散王侯,逍遥度日好了。

刘通和数位王侯入得偏殿,见殿内没有内侍宫娥伺候,太子刘彻及其九位皇兄早已在此等候,面色俱是沉凝。

“殿下,到底有何要事?”

刘通虽是垂暮之年,反应却不慢,已察觉情形不对,忙是问道。

“皇伯祖和诸位叔伯,且先细细阅过这些供状再说!”

刘彻没心情虚应客套,将数卷帛书分外给刘通和王侯们。

众人接过帛书,只扫了扫开篇的文字,便是浑身微颤,顾不得入席就坐,皆是站在殿堂中央,迅速翻阅起来。

梁王刘武最先看完,不是他看得不仔细,而是他最心急,甚或是心焦。

“梁相陈弗竟是平皋候刘远生的孽种,那襄儿岂非身怀项氏血脉?”

他执着帛书的双手不断颤抖,刘襄是他的嫡长孙啊,如今尚未足岁,还在襁褓之中。

“早知项氏有此等阴损,当年就该夷灭其九族!”

老宗正刘通则是目眦欲裂,若真如帛书所述,刘氏宗亲内竟有数十人身具项氏血脉,且这些人不是刘氏王侯的嫡子就是嫡孙。

项氏在打甚么主意,还用想么?

其余王侯亦是面色铁青,帛书附带的名簿上,就有他们的儿孙啊。

“诸位长辈皆是看过了,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刘彻神情清冷的问道,毫不掩饰狭长凤眸中凛冽的杀意。

梁王心头咯噔一下,硬着头皮问道:“母后可知晓此事?”

刘彻淡淡看他,已晓得他不舍得对嫡长孙刘襄下手,想向窦太后求情。

他冷笑道:“皇祖母和父皇皆已知晓此事,俱是震怒异常,并将此事交由孤王代为处置。春祭前,皇祖母和父皇是不会返回长安的!”

刘彻虽言犹未尽,但众人皆已领会到他的言外之意。

太后和皇帝是决意要将身怀项氏血脉的刘氏宗亲尽皆灭杀,即便是皇子皇孙亦绝不容情!

他们留在甘泉宫,摆明就是不想听任何人求情。

哪怕窦太后再宠溺刘武这幼子,但身为大汉太后,刘家的媳妇,她绝不容许刘家后裔混入项氏余孽的血脉,遭受这等居心险恶的算计!

梁王刘武默然不语,满脸哀戚之色。

刘彻瞟了瞟他,复又见目光投向其余王侯,出言问道:“诸位叔伯以为当如何处置?”

济北王刘勃咬着牙,率先狠声道:“杀,本王亲自动手!”

他岂能不狠?

一个儿子,三个孙子啊!

他复又向刘彻躬身道:“然吾有一事相求,还望殿下准允。”

刘彻作势虚扶道:“皇伯父但说无妨。”

济北王沉声道:“恳请殿下将济北国内的一众项氏党羽尽皆交由我亲手处置,我要将之烹油浇肉,水银灌骨!”

“准!”

刘彻颌首应下,缓声道:“然孤王会命郎卫与你同往,待亲眼见得他们尽皆伏法,验过尸身,方会回京复命。”

“谢殿下!”

济北王沉声道谢,他晓得殿下派去的郎卫,要验的尸身不光是项氏党羽,更是他的儿孙。

刘彻环视其余王侯,淡淡问道:“诸位叔伯呢?”

数位王侯齐齐叹气,他们除了大义灭亲,还有旁的选择么?

莫非要为保全身具项氏余孽血脉的儿孙,兴兵造反?

“杀!”

“杀!”

“杀!”

一道道蕴着浓浓哀戚的嘶哑声线响起,王侯们皆是躬身应下。

刘彻颇是满意他们的表态,又对刘通道:“皇伯祖,此事不宜外传,至于旁的宗亲府上那些身具项氏血脉的子孙……”

“此事交由老夫去办,这些宗亲无甚权势,府上因病暴毙几个儿孙,算不得大事!”

刘通浑浊的双眼已是血色浸染,语气森冷澈骨,仿似九幽黄泉中魈鬼的低吟。

“有劳皇伯祖!”

刘彻颌首道,复又扭脸看向梁王刘武,丝毫不加掩饰道:“皇叔若不忍亲自动手,孤王可遣郎卫替你分忧!”

刘武猛是抬眸,见得刘彻那阴戾凶狠的眼神,分明和兄长刘启一模一样。

他骇然心悸之余,喟然长叹一声:“罢了,烦劳殿下遣人代劳吧,本王只求能留襄儿全尸,且此事务必不要传扬出去。本王想以侯府嗣子的形仪,将襄儿厚葬。”

刘武的嫡长子刘买被封为乘氏侯,唯有等刘武百年后,才能承袭梁王之位。刘武无非是想让刘襄以乘氏侯嗣子,而非项氏余孽的身份下葬,死得体面些。

刘彻自是准允,复又向在场的王侯许诺道:“孤王先前已言明,此事不宜外传,故而诸位叔伯若想给儿孙体面,可想些能遮掩过去的说法。”

“谢殿下体恤!”

王侯们皆是躬身道谢,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

毕竟这事真真不光彩,说得好听是大义灭亲,说不好听就是识人不明在前,清理门户在后。

若传扬出去,非但没人同情,反是徒遭旁人耻笑。

“平皋候刘远……项远那贼子,殿下想如何处置?”

老宗正刘通突是抬头,咬牙切齿的问道。

刘彻阴恻恻道:“孤王已命人在平皋候府外日夜监控,待得诸位叔伯动手,他得知消息后必会有所动作,打草方能惊蛇,孤王倒要看看项氏余孽还有甚么依仗。”

刘通微是皱眉,复又问道:“那御史大夫刘舍……”

刘舍亦为楚项后人,如今又身为御史大夫,端是位高权重,其家族又和骠骑将军秦勇所属的军武秦氏世代交好,多有联姻,若也牵涉此事,那就有些棘手了。

“无妨,刘舍之父项襄被项佗和项声视为家族叛逆,恨不得生啖其肉,不会与他谋划篡汉之事。”

刘彻面色平静,缓缓道:“孤王命人细细查过,刘舍一脉皆无人牵涉其中,皇伯祖尽管放心。且刘舍年事渐高,再过些年转任中大夫即可。”

刘通点点头,中大夫人数不限,居诸大夫之首,为皇帝首席谋臣,地位虽高,但没有甚么实权。让刘舍作中大夫,既不会辱没其身份,亦免去猜忌的烦恼,毕竟皇帝不采纳其谏言,谋臣翻不了天的。

是夜,待族宴散去,刘氏宗亲们纷纷出了未央宫。

济北王刘勃等人带着刘彻派出的羽林将官及诸多郎卫,连夜打马离京,返回各自封国。

长安皇亲苑的王侯宅邸内,亦有数名皇子皇孙悄然殒命,且多为年幼的孩童。

未央宫的高台上,刘彻仰天长叹,此番不知又要弑杀多少无辜的老弱妇孺啊!

为了争权夺利,连累妻儿老小烹油浇身,值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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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内鬼现身



乘氏侯刘买嗣子刘襄未足岁便不幸染病身故,因是早夭,不停柩,不哭丧,墓葬却甚为讲究。

因刘襄未及封爵,无封邑,故梁王刘武特意请得圣旨,准予将其葬于汉文帝的霸陵脚下,灞水之畔。

梁王刘武对这嫡长孙是怀着歉疚的,故而入棺时亲手为那小小的尸身披上了件列候才能用以陪葬的银镂玉衣。高愈三丈的坟丘虽不及列候的四丈封土,但墓室以柏木堆垒,作黄肠题凑,制同列候。

如此种种,着实有些逾制,好在没有不长眼的御史跳出来触梁王刘武的眉头,为这点事弹劾诸侯王,也未免有小题大作之嫌。

鲜少有人知晓,墓室之内,棺椁之前,摆放着两具做跪拜请罪状的陶偶。

陶偶内封有尸身,为一男一女,男子为梁相陈弗,女子为陈弗嫡女,亦是刘襄生母,乘氏侯刘买正妻陈氏。

将两人活活封入陶模后,刘武亲手从顶端开口缓缓灌入水银,冷眼看这父女二人苦痛哀嚎,直至咽气,方才命人以黏土混漆封模。

刘彻倒是不介意将陈弗交给刘武处置,总之经过几番酷刑,陈弗把他知晓的事情尽数招了,留着也没甚么用处,索性卖个人情给刘武。

便在刘襄入葬封土之日,刘彻接到了张骞的鹞鹰传讯,欧复鸣和邹馀善都已成功弑兄篡位,分别作了东瓯王和闽越王,并承诺向汉廷永世臣服。

刘彻自是不信他们的承诺,自身没有实力,说甚么都是假的。

他之所以不想对东瓯和闽越用兵,除了觉得诸越亦为后世汉族的先人,还盘算着用他们对付南越。

岭南之地的地形气候和关中与中原皆大为不同,大汉将士短时间内难以适应,东瓯和闽越之人却相对要好得多。

据史籍记载,闽越王驺郢曾发兵南侵南越国,在南越王赵胡的请求下,汉武帝行围魏救赵之计,发兵,命王恢从西边、韩安国从北边攻打闽越国,闽越国以王弟驺馀善为首的权贵杀闽越王驺郢以求和。

刘彻当初看到这段记载时,觉得汉武帝还真是为了面子甚么蠢事都做。

闽越国和南越国打个两败俱伤,于汉廷而言不正是渔翁得利的好机会么,为何要发兵去救?

救了也罢,好歹谈谈条件,讹些好处啊。

汉武帝偏不,这个任性傲娇的败家玩意满意以为南越国会感恩戴德,抑或被汉军神威震慑得诚心归附。

偏生南越王不讲诚信,没了闽越国的威胁,复又称病不朝,对汉廷的诏令阳奉阴违。

汉武帝惨遭戏耍,自是羞怒万分,却因北方匈奴侵扰,不得不暂且放过南越国,直到十余年后摆平了匈奴,方才腾出手来,遣十万大军灭了南越,以此洗刷耻辱。

蠢不蠢?

刘彻非但不会做这等蠢事,反是会主动利用东瓯和闽越去对付南越国。

此番帮助欧复鸣和邹馀善弑兄篡位,正是为日后布局,待得南越王赵佗弥留之际,其孙赵胡未即位为王之时,便是逼迫东瓯和闽越出兵南侵的最佳时机。

张骞传来的密信中,还特意提到已遣羽林卫以吴国余孽的身份提前向吴太子刘驹通风报信,使得他在邹馀善攻入闽越国都前,得以领着亲信部众先行逃走。

刘彻对张骞此番表现甚是满意,凭着那张嘴皮子便能立下这等大功,不愧是闻名后世的大外交家。

虽说外交是内政的延伸,张骞是借着大汉强盛的国势才能说服欧复鸣和邹馀善,但若换了旁人去与那两人周旋,怕是未必能似张骞这般马到功成的。

刘彻用鹞鹰给他传去回讯,命他尽速返回长安。

斩获这等大功,该当加官进爵,位列朝堂了,好歹是刘彻亲手培养拔擢的人才,用起来既顺手又放心。

朝廷近来先因武威药材案处死了五名重臣,又要处置和平皋候刘远过从甚密的一批朝臣,刘彻索性借机安插些自个的人手,为汉廷注入些新鲜血液。

大汉太子刘彻为社稷筹谋之时,从闽越国都东冶城逃出的刘驹已抵达豫章郡。

豫章郡的郡治南昌位于彭泽侧畔,即为后世的鄱阳湖。

彭泽与大江连通,乃是大汉境内最大的淡水湖泊,故而朝廷在豫章郡设有水师。

大汉的三大水师各有职守,豫章水师掌大江,琅邪水师掌东海沿岸,汉中水师在京畿和汉中郡皆驻楼船将士,分掌大河和汉水。

水师的主帅并不常置,每到战时才会临时认命。往常负责统率操练的皆为杂号将军,时任的主掌仆射分别是汉中水师的横海将军,豫章水师的戈船将军和琅琊水师的伏波将军。

刘驹到得南昌县境,却并未入城,而是留在县郊的一处民宅,遣人去豫章水师寻楼船校尉蒋延。

吴王刘濞在世时,吴国的属地曾囊括广陵,会稽和丹阳这三郡之地,占据大江下游沿岸及入海口。

刘濞早有反叛之心,非但在吴国苦心经营,更是在临近的豫章郡布下不少暗子,更在豫章水师安插了不少亲信。

蒋延出身的丹阳蒋氏,乃是吴地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曾托庇于刘濞,亦深受其信赖,族人多受重用,数十年来捞了不少好处,自然也留下不少把柄。

如今刘濞反叛失败,落得国灭身死,蒋氏花费重金打点朝堂重臣,方才得以与反王刘濞撇清干系,免遭波及。

刘驹自是不会让他们轻易如愿,他握着蒋氏昔年为吴楚七国供应军需的罪证,若是抖露出去,抄家夷族都是轻的!

黄昏时分,蒋延只身前来,未着甲胄武服,而是扮做寻常百姓,显是不想教人看出身份来。

刘驹起身相迎道:“多年不见,校尉可还安好?”

“不敢烦劳太子惦念。”

蒋延话虽如此,但配上那略显冷淡的态度,显见他是真的不想让刘驹惦记着他,乃至他身后的丹阳蒋氏。

两人虽是多年未见,可近年来刘驹仗着握有蒋氏的把柄,没少遣人来威胁他们遵从他的吩咐行事,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暂且不提,有些事可是犯了朝廷的大忌,若是泄露出去,怕是会落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刘驹自也知晓他的心思,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恍若未觉,招呼蒋延在侧席落座,故作亲近的询问着他的近况。

蒋延虚应几句,再是按捺不住,径自道:“太子有话尽管直说,天色不早,末将有军职在身,若是夜不归营定遭惩处。”

刘驹眼睑微抬,轻笑道:“校尉既是这般直率,我也不与你再虚应,近来九江郡出了伙水匪,吞并了我在淮水沿岸暗中布下的诸多水寨,如今更是想侵占洪泽,还请校尉出手相助。”

蒋延满脸错愕,仿佛眼前的刘驹是个疯子,失声惊道:“太子是想让我领麾下楼船将士去剿灭淮水的水匪?”

刘驹笑而不答,静静看他。

蒋延心下一横,摇头道:“太子若真有此意,请恕末将无法应允!”

刘驹在淮水沿岸和洪泽豢养水匪之事,蒋延是知晓的,近年来蒋家屈从于刘驹的要挟,屡屡调集钱粮和舟楫助他通过邗沟往洪泽运送了不少兵械和粮草,供应洪泽水匪所需。

然而刘驹此番的要求太过离谱,大汉军律森严,将领若无军令而私自出兵,是要夷族的。

刘驹默然良久,见得蒋延面色阴郁,知道若在过于逼迫,他定然会彻底翻脸,指不定会生出甚么杀人灭口的心思。

蒋氏的势力不小,若被逼急了,还真有可能行险一搏。

念及至此,刘驹神情骤然转变,轻笑道:“呵呵,校尉误会了,我岂会让蒋军冒着这天大的风险?”

蒋延见他松了口,不由面色稍霁,不到迫不得已,他也不想彻底惹恼刘驹。

“想来校尉应是知晓,近来那淝陵水匪在邗沟作乱,使得我等无法往洪泽的诸多水寨运送粮草兵械。”

刘驹见得他那戒备甚至厌恶的神情,不免心生怨毒,却依旧满脸堆笑,复又意有所指道:“校尉时常率舟兵巡查大江下游河道,若是在邗沟附近遭遇淝陵水匪袭击,岂不是有了出兵的由头?”

蒋延皱眉道:“太子是想让人假扮淝陵水匪……”

刘驹颌首:“正是,将军以为此计可行否?”

蒋延沉吟片刻,方才摇头道:“邗沟难行大翼楼船,想进入淮水剿灭那淝陵水匪,琅邪水师比豫章水师更为方便,但朝廷不会这般兴师动众的,至多会动用九江郡的府兵摧毁水寨。

如此一来,淝陵水匪没了落脚之处,反会全力夺取洪泽的诸多水寨,太子岂非弄巧成拙?”

刘驹颇是自得道:“校尉多虑了,我自不会做那等蠢事。唯望校尉能借此事说服戈船将军出些小翼楼船,将邗沟纳入平日的巡查范围。若能如此,淝陵水匪自是望风而逃,不再敢为患邗沟,使我得以将粮草兵械继续运往洪泽水寨,豢养我吴国将士。”

蒋延闻言,暗自鄙夷不已,甚么吴国将士,就是群沦落为水匪的残兵败将。

他沉思良久,权衡利弊后,最终得知无奈的点头应下。

刘驹自是大喜,急切的与他商讨如何配合行事。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谋划妥当,蒋延不敢再多做耽搁,匆忙告辞离去,回返豫章水师的校营。

蒋延自认为行事隐秘,却不晓得早在刘驹先前遣人去寻他时,已被太子刘彻特意安插在豫章水师中的羽林卫看在眼里。

等了数月时间,内鬼终是冒头了!

羽林卫们心下兴奋不已,就等着顺藤摸瓜,一网打尽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贵妇入伙

金秋十月,粟禾熟透,关中大地再次迎来大

农人在田野中忙碌的收割,长安城流传的大消息更是为这热闹的金秋添加了几分喧嚣。

堂邑翁主和九位诸侯王妃筹划着要置办产业,形制皆依照那皇室实业,可由旁的贵妇出资添份子,也就是那甚么股份,每岁年末亦发放红利。

等到消息的长安贵妇们都疯了!

她们多是出身世家大族,嫁妆甚是丰厚,非但包括珠玉赀财,还有不少田亩宅邸及铺面。故而豪门千金出嫁时,往往会从娘家带些信得过的家老,嫁人后便将嫁妆含有的产业交由他们打理,所获收益入私库,是为体己钱。

数年来,皇室实业已用每岁的巨额红利向大汉权贵们证明了诸位皇子的信誉和揽财手腕,先前未曾出资入股的权贵们悔得肠子都青了。

如今诸位皇子的婆娘们要置办产业,还拉上未来的太子妃,虽说是王妃们的私产,但皇子们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不管不顾的。

背靠大树好乘凉,那还能赔得了么?

长安贵妇们皆是有钱有闲的主,几乎日日在天上人间谈笑玩乐,这消息不到半日便似飓风过境般,横扫北阙甲第,待得百官从官署回府时已是人尽皆知。

大汉群臣虽有官身,不便明着操持商贾贱业,但谁会嫌钱多,谁家没置办产业?

闻得自家婆娘探听来的消息,知晓堂邑翁主亦添了份子,朝臣们皆是想到那财神下凡般的太子殿下,那还有甚可犹豫的,忙是吩咐自家婆娘抓紧打探清楚怎么个章程,切不能凭白错失这等大机缘。

翌日,长安城有头有脸的贵妇齐聚天上人间,所有持有贵宾卡的几乎没有落下的,不少贵妇还带着亲眷。若非天上人间有规矩,每张贵宾卡只能限带两人,怕是会被彻底挤满。

阿娇鲜少见过这等场面,倒是没了往日纵马射猎的豪气,躲在三楼不敢冒头。

馆陶公主和九位王妃却是见惯大场面的,平日与贵妇们少不得来往交际,放眼望去多是熟人,沾亲带故的亦是不少。

馆陶公主乃是太后的嫡女,皇帝的阿姊,大汉的长公主,自然镇得住场面,将贵妇们拢到一楼的厅堂,细细交代了那联合制衣的形制和入股章程。

临末还特意加了句,若是朝臣们太过反对放宽庶民服饰的限制,这买卖定是不成的,只能作罢。

能坐稳世家宗妇之位的女人自不是蠢的,皆听出了馆陶公主的言外之意,哪位大臣在朝堂上出言反对,就是断了王妃们的财路,亦是断了长安贵妇们的财路。

是夜,北阙甲第不少府邸的正室内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贵妇们执意要让自家夫君不得反对放宽庶民服饰的限制,否则不能入股那甚么联合制衣暂且不提,若是遭了旁的贵妇记恨,那她们还在长安城呆得下去么?

太子刘彻知晓打铁要趁热,隔日的早朝便开了朝议,与群臣讨论可否准允庶民着染色衣物。

并非每个朝臣的惧内,还是有不少秉公职守的官员出言反对,毕竟这是违反祖制的。

刘彻暗暗腹诽,甚么狗屁祖制,本就是秦汉才定的规矩,华夏的老祖宗们可没那么多讲究。

秦汉时的染色技艺远不如后世发达,采用的染料为矿物和植物。

矿物染料较为稀少,染红的天然赤铁矿和朱砂,染白的绢云母,染黄的石黄,染绿的石绿。

植物染料倒是容易寻到,栀子和荩草染黄,茜草染红,藐芷染紫,蓝草染蓝,栎树叶和柿子混入铁盐或青矾可染黑色。

黑色在先秦时本为庶民服饰的主色调,后因秦朝尚黑,帝王袍服及旄旌节旗皆上黑,故而庶民不得再着黑衣。

大汉立朝后,高祖刘邦自号赤帝子,尚黑中带赤微泛紫的玄色。

如此一来,红色,紫色,黑色,百姓皆不得着,除了黄色也没甚么好选的,毕竟蓝绿染料较为昂贵,青色染料更需调和。

麻衣本就泛黄,高祖刘邦又是地痞出身,浑不讲理,索性直接下诏,百姓们只能穿本色麻衣,甚么色彩都别染了。

“大汉初立之时,百姓困顿贫穷,高祖向来与民生息,崇尚节俭,为免奢侈之风盛行,方才定下这等规矩。”

刘彻毕竟身为太子,得先往自家老祖宗脸上贴金,方才道:“如今大汉在父皇治下日益昌盛,百姓家有余钱,却无处花销,长此以往,反会懈怠劳作,且会引得物价飞涨,田宅土地尤甚。”

刘彻说的是事实,若是大汉朝臣们知晓粗浅的金融经济学,定是会认同的。

曹栾身为大农令,虽没后世的知识,却是实践出真知,晓得太子并非杞人忧天,忙是出列应和道:“殿下所虑非虚,近年朝廷虽靠常平仓稳定了各郡县的粮价,但宅邸和田地的价钱已飙涨数倍,尤是长安北阙民居,寻常的两进宅院已涨至数万钱,价愈千石粟谷。”

御史大夫刘舍不禁皱眉,沉思良久,方才松口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让百姓肆意给衣裳着色。”

刘彻见他不再执意反对,心下暗喜。

御史府除却监察吏治,还负有弹劾王侯乃至皇帝的职责,是握有重权的言官。只要御史大夫刘舍松口,御史府的属官们也不会再出言反对的。

至于旁的朝臣,也就不必太在意了。

“呵呵,御史大夫无需担忧,孤王身为大汉太子,自是要维护朝廷威严,不会让庶民着忌讳之色,只需准其着青绿之衣即可,如何?”

刘彻本就没打算彻底放宽庶民服饰染色的限制,无非是打着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主意。据史籍记载,汉朝后来是会准允百姓着青绿之衣的,刘彻无非将这项改革提前了施行罢了。

所谓青绿之衣,包括蓝色和绿色,且蓝草发酵后可制得蓝草经水浸渍,再经空气氧化可制得靛蓝,再经过发酵法,混入蓝泥可染青色,故有“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的说法。

让百姓们可着青绿蓝三色,再加上本色麻衣的淡黄,四种色调暂且是足够了,其余的日后再徐徐放宽即可。

毕竟任何改革皆切忌怀有一蹴而就的心思,后世数次躁进的革新和国策,让华夏百姓们吃足了苦头。

刘舍闻言,他本非故意与太子刘彻为难,此时见得刘彻也让了步,又确实句句在理,沉吟片刻后便是颌首认同,躬身退回席位落座,不再发对。

朝臣们见得御史大夫都应下了,那谁还闲得没事出来闹腾,纷纷出言赞颂太子殿下体恤爱民,仁德宽厚,好一通谄媚讨好。

刘彻环视殿内群臣,分外满意这和谐无比的大汉朝堂。

朝廷尚未下达诏令,预先确认此事的长安贵妇们就彻底陷入了癫狂。

诸位王妃和堂邑翁主早已命诸多家老监督营建作坊,选址便在长安城西新划设的泬西新区,由田氏商团旗下的营建工坊负责营造。

国舅田胜自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大批人手尽皆投入进去,即便是赔本,也要建得又快又好,要让这群背景通天的姑奶奶们彻底满意才行。

因布料可向田氏商团采购,故而那联合制衣只置办诸多的染坊和制衣坊,营造速度十分迅速,若非太子刘彻执意要铺设甚么废水处理池,怕是还能更快些。

长安贵妇们消息灵通得紧,知晓联合制衣的诸多作坊已然开建,且进展神速,皆是急红了眼,生恐王妃们要甩开她们单干。

想吃独食,这可不成!

好在馆陶公主适时出面,广邀世家宗妇,在天上人间办了联合制衣的入股典礼。

天上人间暂且放宽了规矩,允许贵妇们带女家老入内,参与此次典礼,毕竟宗妇们也不便亲自操持。

典礼异常火爆,结果却在意料中。

股份是限购的,每股百万钱,根据各世家的权势大小,毫无遮掩的摊派限额。馆陶公主及诸位王妃的娘家亲眷都略微放宽了限额,旁的贵妇倒也无话可说,谁让自个肚子不争气,没生个才貌双全的闺女,嫁入人老刘家。

拢共两千股,阿娇和诸王妃十人分润千股,剩余一千股皆被贵妇们瓜分殆尽。

价值二十亿的金锭和大钱运入新建好的联合制衣金库,那些金灿灿的小山直把阿娇和诸王妃晃得眼晕。

好在联合制衣新落成的总部紧邻着皇室实业总部,附近还有田氏商团的总部,乃是北阙甲第防备最森严的地界。长安城中除了皇宫,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太子刘彻索性在长安城的扩建规划图上画了个圈,将此方地界命名为长安商区,今后会逐步收回或置换周边的官邸宅院,形成如后世般的中心商业区,让大汉不断兴起的大企业总部入驻。

至于联合制衣的章程和各项工序,太子詹事陈煌已领着詹事府的匠师们前去指导,制衣作坊采取流水线作业自是不提,染色作坊的染料来源却是大为提升,远超大汉现有的科技水准。

渲染青绿布料的蓝草短时间内要大量种植或采集显是缓不济急,可皇室实业有石油作坊和硫酸作坊啊。

先前的石油仅仅用来制取沥青和灯油,未免太过浪费,刘彻身为化学硕士,自然能想出通过多次蒸馏,从残油中萃取出含乙烯键等活性基的水溶性成分。

加上硫酸作坊的副产物蓝矾干粉,混以一定配比的碱水,即可形成活性染色剂。

刘彻自然无法向詹事府的匠师们讲解这其中的化学反应,总之让他们依样画瓢,照着作便是。

至于各种配比所调出的色泽和色调,就只能凭着不断的试制累积经验了。

活性染料固然不难制取,比用蓝草等植物的成本低,但缺点就是废水中含有大量有害物质,必须慎重处理。正因如此,刘彻严令田胜要好生营建好染坊的废水处理池。

“日后谁家的作坊敢往渭水或泬水直接排放工业废水,直接押到东市口宰了!”

刘彻在朝堂上如是说。

大汉朝臣们虽不知晓何为工业废水,但看着御座上满脸肃容的太子殿下,皆是缩了缩脑袋。

第二百四十八章 初雪过后

汉武挥鞭

小雪节气,雨下而为寒气薄,故凝而为雪,小而未盛。

汉六十一年,小雪的隔天便是下元节,百姓们往往在这日斋天,以感谢上天赐予风调雨顺的好年景。

凑巧在这日的入夜时分,京畿三辅皆下起初雪,百姓们直呼上苍开眼,有道是瑞雪兆丰年,庄稼尽数收割,粟谷晾晒储存,初雪便即来临,关中各地来年必然又是大丰收。

关中百姓喜迎初雪,辽东郡的百姓却是望着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犯愁。

辽东郡的初雪在九月便已来临,之后又陆续下了几场雨雪,待到十余中旬,这雪是停都不住停了,且愈下愈大。

或许是靠海的缘故,辽东郡不似燕北各郡的干冷,而是带着浓重潮气的湿冷,让随李广前来辽东郡的三万细柳将士难受得紧。

太子刘彻早料到细柳将士在辽东难以熬冬,遣人送了大批羊毛衣物及毛毯,且每人分发数套,足以换洗。取暖用的火油更是源源不断的运来,甚至派匠师前来指导将士们盘火炕。

将士们自是感恩戴德,新任辽东太守李广却是无奈得紧,他早向太子殿下上奏,言明辽东苦寒,细柳将士可先留在朔方或燕地越冬,待开春再进驻辽东。

毕竟三万细柳皆是精骑,即便刻意保持马力,数日亦可疾驰千里,而朝鲜新王即位,虽陈兵列境,但辽东郡的数万边军也非吃素的。若朝鲜人真是癫狂到兴兵进犯,即便辽东难以尽数把守长达数百里关墙,但撑到细柳营驰援却是有把握的。

偏生太子殿下传来密信,执意要让细柳将士随他赴任,说甚么要提前适应环境,备不住往后要打多少年。

区区朝鲜,要打多少年?

“若给老夫三万细柳并七万步卒,不到半年光景,便将朝鲜全境尽皆踏平了。”

李广近年来连番大捷,不免有些傲然自得,如是想到。

远在长安城的刘彻自是不知他的想法,即便知晓也不会太过在意。

李广确是猛将不错,但是大局观差得很,不足担当大军统率,让他统率三万细柳打打局部战争就行了,更大的战役指望不上他的。

朝鲜不是那么好灭的,隋唐两朝为征讨高句丽耗损的兵力数以十万计,最终还是没能彻底灭了它。

汉初的朝鲜虽没有后来的高句丽强,但地形气候皆差不多,即便攻陷了朝鲜国都王险城,之后如何彻底剿灭朝鲜余孽和其余土著,如何长久占据那个半岛,都非简单之事。

光凭李广那莽夫,解决不来的。

放眼现今的大汉群臣,军事和政务皆俱才能之人唯有现任的云中太守郅都,且待开春后,看看匈奴的军臣单于有何举动,会不会兴兵南下,为右贤王和左谷蠹王复仇。

若是匈奴单于庭认怂,那郅都就可从云中调任辽东,专心经略朝鲜。

想要灭掉朝鲜,进而彻底占据朝鲜半岛,自然需要个稳定繁荣的辽东郡作为大后方。

刘彻寻来江都王刘非,让他以皇室实业的名义出资,联合大河以北各郡县的世家大族,在开春后修筑从燕北的涿郡通往辽东郡的直道。

这条直道是不宜铺设沥青的,辽东的天气太过酷寒,现下的沥青只是粗制品,远不及后世耐热耐寒的高品质沥青,每到冬季必然会出现大量冷缩开裂的现象。

只能通过适当调配,降低黏浆土的刚性,提高韧性,在确保足够硬度的前提下,尽可能建成相对柔性的砂石路,既避免大面积开裂,亦便于日后修补。

刘非带着詹事府培养出数名泥瓦匠师刚离开,刘彻复又找来大农令曹栾,让他从齐地各郡县的常平仓调出大批粮草,由琅邪水师出动舟楫楼船,趁着真正的酷寒未至,辽东沿海尚未凝结冰凌,赶紧将粮草运去。

刘彻沉吟片刻,吩咐道:“今年燕地和齐地各郡县百姓缴纳的粟谷皆不用运来京畿了,就地运去填补那些常平仓吧。”

曹栾非但没有反对,反是颇为欣喜。

近年来大汉各地风调雨顺,没甚么大的天灾,不少郡县又得以使用化肥,亩产大为提高。太仓的仓廪虽不断增建,却依旧不虞使用,曹栾是既高兴又犯愁。

燕地郡县多为平原,齐地郡县又自古物产丰沛,历来皆是向朝廷纳粮的两大地域。

今年两地不用往京畿运粮,倒是替曹栾省了不少心,即便那些常平仓未必能尽数装下,但想要增建仓廪储存却是比长安的太仓要容易得多,耗费也少得多。

长安城现下的物价是迎风便涨,用工又极度短缺,服徭役的百姓替朝廷服徭役虽不需工钱,但吃住的花销总是要国库支付的。汉帝刘启要留得爱民如子的好名声,国库近年又岁入大涨,自是不许官员在自个眼皮子底下苛待役夫,好吃好住是必然的。

如此一来,长安太仓增建一座仓廪的开销,足以在齐地郡县的常平仓增加三座仓廪,乃至更多。

不久辽东太守李广便接到汉帝刘启的圣旨,通告辽东下辖各县官员,今年冬天需时时注意辖地雪况,若有遭遇雪灾的村落,务必及时救援,并即刻上报郡府。

若有大范围的雪灾,辽东郡府可自行决断是否令受灾县治开启官仓,向灾民放粮,并提供木材和油料供其燃火取暖。

尤是数万辽东边军,今年冬季大举增发粮饷和冬衣,供给大量火油和肉食。

朝廷此等诏令一经张榜发布,辽东军民俱是高呼天子圣德。

他们哪里知晓,汉帝刘启此时正躲在甘泉宫内,盘坐火炕上惬意的熬冬,这圣旨可是忧国忧民的太子刘彻在未央宣室命人誊写,再从掌印太监孙全处取来玉玺,盖上了印篆。

刘彻甚是纳闷,按史籍记载,皇帝老爹还能活个四五年,且这辈子调理得不错,活过五十岁应是不难。

怎的此时就开始做甩手皇帝了,若真能这般看淡权势,那上半辈子费尽心思夺得大位,即位后又竭力增强皇权是作甚?

莫非真是为国为民,为了这江山社稷?

刘彻真真有些猜不透自家这城府极深的皇帝老爹了,在他提出禅位,心甘情愿做太上皇之前,刘彻还是不太敢放开手脚往朝堂大肆安插势力的。

已然返回长安复命的张骞算是个小小的试探,此番他立下大功,位列朝堂应是顺理成章的。且他和刘彻的长姊阳信公主也看对了眼,若得以尚公主,好歹是皇帝的女婿,将之委以重任,应该不会触及皇帝的底线吧?

刘彻如是想,亦如是做。

张骞虽是难得的外交人才,但如今的大行令窦浚乃是窦氏外戚的领袖,将张骞放到大行府显是难以施展。

刘彻念及先前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时,收获颇是巨大,便想让张骞先进入丞相府锻炼些时日。

既然后世皆认可外交是内政的延伸,那好的外交官自然要先熟悉内政的运转体系。

是以刘彻特意向滞留甘泉宫的汉帝刘启上了道奏章,请旨免去张骞太子中庶子之职,升任丞相长史的高位。

丞相长史秩比千石,乃是丞相府中仅次于丞相司直的辅官。数名丞相长史分掌督率诸吏和处理各种政务,端是位高权重。

汉帝刘启很快遣人送回批示过的奏章,刘彻将之翻开,唯有一字朱批“准”。

刘彻这才松了口气,皇帝老爹应是真打算放权了。

张骞刚接到升任丞相长史的敕书,即刻赴任就职,丞相袁盎早已获知此事,分担没有暗地下绊子,反是特意指派了位丞相司直领他些时日,仔细教导其打理政务。

这待遇可不常见,毕竟丞相司直是丞相的首席辅官,除辅理国政外,还负有检举不法官吏之则。

御史大夫亦谓之副相,依惯例,丞相去职后,由御史大夫补位;再从丞相司直中择取一人,迁任空出的御史大夫;复又从诸多御史丞和御史中丞内择一人,补丞相司直。

如此这般,便能使御史府的官员多少了解些政务,不至做只会清谈的言官。

故而丞相司直未来极有可能会位列三公,张骞这毛头小子能得其言传身教,给足脸面且不提,留下的些许师徒情谊,日后好处更大。

早朝时,不少未曾知晓此事的朝臣们见得张骞这弱冠少年身着朝服,位居丞相府班列极为靠前处时,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

他们晓得太子殿下即便胆子再大,也不敢私自将太子中庶子升任朝堂重臣的,必是得了皇帝的准允乃至旨意。

皇帝莫不是病糊涂了?

大行令窦浚尤为惊愕,皇帝老表这是要彻底放权,准备禅位了?

高居御座的太子刘彻自也晓得朝臣们的猜疑,不管皇帝老爹如何想,此时还是不能让这等无端的揣测喧嚣尘上的,否则不利于政局的稳定。

待得群臣入席落座后,刘彻便是让掌印太监孙全宣读了圣旨。

圣旨大意是简单讲述了张骞的功绩,还有甚么道德高尚,忠于职守的赞扬之语,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赐婚,阳信公主下嫁张骞!

群臣尽皆懵圈,却又恍然大悟,原来是皇帝的女婿,难怪急着破格拔擢。毕竟阳信公主年岁不小了,再不嫁出去,眼瞧着就成了老姑娘。

配个年岁相仿的丞相长史,勉强算说得过去吧。

群臣皆是为人父母者,念及皇帝也不容易,为了将自个深闺恨嫁的嫡长女风风光光嫁出去,算是费着心思的,可以理解。

于是乎,朝臣们疑虑渐消,张骞的官位被视为靠裙带关系所得,算是替刘彻背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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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为人媒妁

汉武挥鞭

梁国比关中要暖和些,初雪来得较晚,但因辖地内河川纵横,湖泊众多,故而寒风总带着几分潮湿之气,冬季也不好熬。

百姓躲在屋里熬冬,诸多本地的世家大族却端是鸡飞狗跳。

远在长安城的梁王刘武极为突兀的向皇帝上了道奏章,愿从梁地择百余豪门,迁往皇帝正在修建中的陵园旁,提前设置陵邑,以为日后守陵侍奉。

高祖,惠帝和文帝都曾从中原各地迁移豪富之家,在其陵园旁修造陵邑安置,但从未似这般专挑某处下手,更从未有诸侯王主动请求迁移自个封国内的世家大族。

足足百余豪门,这简直是要彻底刨了梁国的根基。

别说梁国的诸多世家,便连长安城内的大汉朝臣们都被梁王刘武这等匪夷所思的作法整懵了,心道若非是梁王疯了,就是皇帝又在暗地里使了甚么手段,逼得梁王就范。

梁王刘武却是不管旁人怎的揣测,铁了心要将那些豪门迁来长安守陵。

“他们不是在梁地经营多年,根基深厚么,且将之尽数迁来长安,且看本王如何逐一将他们活殉了!”

刘武拿到梁相陈弗的供出的名簿,得知其上的百余梁地豪门尽皆与平皋候府勾结多年,便即出言劝服想派中尉张汤去将之夷灭的太子刘彻,如是道。

他盼了多年的嫡长孙,尚未足岁就躺入棺椁,深埋坟茔,光杀陈弗一家怎能解恨?

他要将这些梁地豪门都迁来,慢慢折磨,将他们的族人逐一虐杀,尽皆埋到殉葬坑里,就当他这臣弟给自个皇帝老哥提前送些陪葬之人。

刘彻不便私自做主,忙是将刘武的奏章呈报给滞留甘泉宫的汉帝刘启。

刘启没赐下圣旨,倒是给刘武回了封简单的家书。

刘武在未央宫宣室内阅过家书,端是哭笑不得,复又将之递给刘彻,让他也看看。

刘彻刚扫了几眼,险些笑喷了。

皇帝老爹不愧是高祖刘邦的后代,这脸皮厚得没边了,信中除了开篇时安慰了刘武几句,便是直入主题,大意是既然殉葬之人都送了,那他们灭门后,留下的大批珠玉赀财就权当陪葬品,直接运帝陵里埋好,也算替国库省了笔大开销。

“诶,皇兄他还真是……节俭!”

刘武看着强自憋笑的侄儿刘彻,摇头苦笑道。

刘彻点头如捣蒜:“嗯,嗯,父皇堪称贤君典范!”

刘武剑眉微扬,谑笑道:“你果是深肖皇兄。”

刘彻笑意更甚:“皇叔谬赞,孤王尚嫌稚嫩,还需加倍努力。”

刘武连番白眼,复又道:“先说正事,本王识人不明,替买儿定下了陈氏这毒妇为妻。买儿的性子殿下也是知晓的,儒雅温润,有君子之风,屋里别说侍妾,通房丫鬟都没有,如今出了此事,颇是心灰意冷,愈发不近女色,殿下可有甚主好的人选,以为买儿继室?”

“……族兄的婚姻大事,皇叔不去请媒妁说和,问我作甚?”

刘彻满脸愕然,心道老叔你脑子烧糊涂了,小爷既不是心理医生,更非婚介,堂堂大汉太子给你儿子介绍二婚对象,传扬出去算甚么事。

“买儿为本王嫡长子,待我百年之后,定要承袭梁王之位,本王入朝请罪时日尚短,长安的世家大族皆还在观望皇兄日后会如何待我,自是不愿将嫡女嫁与买儿续弦。”

刘武生性直率,毫不避讳的坦言道:“至于中原世家,出了平皋候和陈弗这等破事,即便他们敢嫁女,我梁王府还敢娶么?”

刘彻哑然无语,心想皇叔这口无遮拦的脾性跟内敛阴损的皇帝老爹差别太大,真不像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刘武见他不答话,复又意有所指道:“即便我敢替买儿做主,再娶中原世家乃至诸侯的嫡女,皇兄和殿下能放心么?”

刘彻微是愣怔,随即苦摇头苦笑道:“梁国富庶,又地处中原腹地,自古乃兵家必争的要地,即便族兄秉性仁厚,但若日后承袭梁王之位,难保不会被奸人撺掇,行不臣之事。”

“正因如此,本王已命买儿不得再回梁国,留在长安城娶妻生子,日后做个闲散王侯。”

刘武全无半分愠怒之色,坦率直言道:“其正妻日后必为梁王妃,故而只得烦劳皇兄和殿下费心。”

刘彻闻言,不由颌首,刘武虽是跋扈张扬,却不是蠢的,更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为其子嗣日后不受朝廷猜忌,索性连自家嗣子的媳妇都交给皇帝决定了。

他沉吟片刻,便是道:“族兄的婚姻大事,还要看他自个的意思,不过孤王倒是可先提个人选,供皇叔先斟酌斟酌。”

刘武好奇道:“是谁家千金?”

刘彻缓声道:“卑禾候瓦素各之女,楋跋子。”

刘武不禁皱眉:“羌人?”

“皇叔勿急,且听我细说此中关节。”

刘彻笑了笑,缓缓将卑禾候父女的出身经历以及楋跋子的脾性尽数告知刘武。

刘武听罢,眼神愈亮,出言问道:“如此说来,卑禾候今后会替我大汉征伐巴蜀以西的那片高原之地?”

“嗯,巴蜀以西,昆仑山脉以南的广袤高原。”

刘彻缓缓颌首,他并不打算让汉军进入后世的藏区。

凭大汉的科技水准,想开发藏区简直是痴人说梦,冒然大举移民入藏,只会形成山高地远的地方割据势力,凭白遗患后人。

不如让瓦素各领着羌骑不时去清扫当地土著蛮夷,使其无法衍生出如后世吐蕃般的成熟政体,如此即可给后人留下大片的无人区,待有足够的能力再去占据和开发。

刘武捻须沉吟,复又意有所指的问道:“瓦素各膝下再无旁的子嗣?”

刘彻轻笑道:“皇叔放心,楋跋子为瓦素各独女,且日后他再也无法诞下旁的子嗣了。”

刘武好奇的追问道:“他已不能人道?”

刘彻满脸无奈,咱老刘家的人即便再有学问,也还是地痞的脾性,甚么话都敢说,甚么事都敢问。

他只得欲言又止道:“有很多种法子,既不用废了男子的人道之能,亦能让其绝嗣……”

刘武恍然,坏笑着赞道:“做得好!”

刘彻分外尴尬,讪笑道:“孤王可甚么都没做,亦甚么都没都没对皇叔说。”

刘武自是心领神会,转了话头,坦言道:“如此看来,那楋跋子倒是合宜,买儿的嫡子有外族血脉,旁的诸侯和世家大族自是不会再起甚么歪心思,且有卑禾候立下的军功,买儿的后人也有了保障。”

刘武所言,正是刘彻所思。

若梁王后裔混入了羌族血脉,那极为重视帝皇血统的宗室和朝臣是绝对不会允许其后裔篡夺大汉帝位的,也就彻底断绝了被人撺掇造反的可能。

而卑禾候瓦素各膝下唯有楋跋子此女,立下的军功将会荫蔽后人,承官袭爵是必然的。日后刘买和楋跋子若子嗣众多,除了嗣子继承王位,那其余儿子总得找旁的门路,瓦素各这外祖父的余荫就很重要,至少有个侯爵之位让他们继承。

若换了旁的世家大族,这等好事是捞不到的,谁会将爵位留给外孙而非嫡亲孙子?

刘彻笑问道:“皇叔觉得此事可行?”

刘武颌首:“大善!”

“两人身份虽是合宜,但还需彼此真真瞧对了眼,否则良缘不成,反是促成对怨偶,闹得皇叔家事不宁,反倒不美。”

刘彻见他满脸喜色,及时的给他颇颇凉水,降降温。

“买儿乃翩翩君子,又是才貌俱佳,莫非那楋跋子还会嫌弃我儿不成?”

刘武颐指气使惯了,脾性是改不来的,吹胡子瞪眼道。

“若是族兄嫌弃那楋跋子呢?”

刘彻知道他是顺毛驴,顺着毛捋便是了。

刘武登时泄了气,自家儿子的脾性他是知晓的,斯文谦逊,甚至有些迂,又极为仁孝,从未忤逆长辈,亦鲜少与人争执。

若刘武执意让刘买娶那楋跋子,他定是会应下的,但刘武对这长子颇是愧疚,不想再如过往那般逼他娶妻。

陈氏和刘襄之事,已让刘武深深悔恨,万不想再重蹈覆辙。

刘武只得征求刘彻的建议,抬眸问道:“依殿下之见,为之奈何?”

刘彻问道:“族兄尚未及冠?”

刘武点点头:“未满二十,与阳信同岁。”

“嗯,年岁倒是不大。”

刘彻倒不意外,李当户没满十五就当爹了,刘买若与刘彻长姊阳信公主同岁,那也有十七八了,和陈氏生下刘襄很正常。

他咧嘴笑道:“父皇已下旨赐婚,将长姊下嫁丞相长史张骞,楋跋子乃是二姊和阿娇的闺中密友,必是会帮着长姊筹备婚事。张骞曾任太子中庶子,与二姊和阿娇亦是相熟,不若让族兄近日多到张骞府上走动,如何?”

刘武眼神大亮,抚掌笑道:“大善!”

于是乎,刘彻在撮合了阳信公主和张骞,拆散了泰安公主和陈蟜后,又肩负起了牵引汉羌通婚的重任。

午夜梦回间,刘彻恍然惊醒,堂堂大汉太子竟为人媒妁,何以沦落至此!

第二百五十章 铁骑封城

汉武挥鞭

皇帝圣旨已下,梁王又执意要梁地的百余豪门在开春前尽数迁往陵邑,不想迁也得迁!

中尉张汤亲自从长安赶来坐镇,领着朝廷先前派到梁国的都尉和一众县尉,挨家挨户的催促,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府兵可不是唬人用的。

半月不到,这些世家大族的宅邸尽皆清空,本是留下处置产业的家老和僮仆皆是被府兵押走,所有田亩宅邸尽数收归国有。

江都王刘非闻讯,忙是执着太子手令前往大农府,以皇室实业的名义向大农令曹栾购入那些地契和宅契,乐得咧嘴大笑,又添一笔大进项!

真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啊!

只可惜太子执意不许皇室实业购买农田,所有的田契收归朝廷,农田则以低价佃租给当地农户,并言明今后国库不得向私人卖出农田。

刘彻作为穿越众,自然晓得后世的历朝历代多因田地兼并严重致使民不聊生,最终引发民乱,亡了社稷。

农业乃立国之本,农田乃国之根基,在大汉工业化彻底完成前,不得让任何私人大肆兼并,包括诸位皇子皇孙。

河内郡,平皋候府。

平皋候刘远沉疴病榻,已近弥留,从父亲项佗假意降汉,到他承袭爵位,接下篡汉的重任,至今已近六十载。

如今布置在诸多刘氏王侯府中暗线皆被拔除,梁地的诸多世家又被逼迁往长安守陵,平皋县的基业亦被太行山的那伙山贼焚烧殆尽。

六十载的苦心筹谋,皆毁于一旦!

秭归的项声后裔怕也是泄露了身份,楚项彻底完了,朝廷此番定然不会再如刘邦昔年般为安抚人心,故作宽仁而放他们一马的。

推己及人,若他是刘汉皇帝,便连如今的御史大夫刘舍那一脉都会彻底杀绝。

刘远颇是悔恨,不悔谋划篡汉,却恨自身智计不足,有负父亲嘱托。

许是回光返照,他的头脑突然清醒了些,猛地睁开眼睑,枯瘦的手拽住侍奉在病榻之侧的嫡长子刘光。

“今夜,让族人们皆四散奔逃,你若得以脱身……便去……去匈奴,找……找中行説!”

他的声线沙哑,蕴着浓浓的死气,仿似被鬼差用锁链勒着脖子,随时都会被拖入地府之中。

刘光已是泪流满面,哽咽道:“孩儿岂能弃阿父不顾?”

“愚儿……为父命不久矣,你等今夜速速离去,为我楚项留下最后一丝血脉。”

刘远渐渐有了些气力,拽着刘光袍袖的手愈发用力,低吼道:“项氏嫡裔若是绝嗣,为父死不瞑目,无颜去见项氏先祖!”

“诺!”

刘光紧阖眼睑,虽是仰起头,却止不住眼角滑落的热泪。

刘远松开他的袍袖,用尽最后的气力呵斥道:“快去准备!”

刘光只得起身而退,迈步离去。

刘远望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彻底泄了气力,全身瘫在卧榻上。

入夜时分,聚集在平皋候府后院的项氏族人已整装待发,待得刘光吩咐出府,便会各自奔逃,即便府外真如族长刘远所虑,有人严密监视,也定难以将他们全数擒拿。

便在此时,只闻得正院传来阵阵呼喊,刘远猛地心悸,忙是领人匆匆赶去,却见得祠堂已燃起熊熊烈火,难以靠近。

“嗣子,侯爷他……”

一位垂暮之年的家老跌跌撞撞的跑来,失足栽倒在刘光身前,却顾不得磕破的额头,抬手指着被烈焰包围的祠堂。

刘光满眼悲凄的望向祠堂,复又将视线落在脚边血流满面的家老脸上,重重叹息道:“走,出府!”

语罢,他便是转身离去,不再有丝毫犹豫。

片刻后,百余项氏男丁出平皋候,四散奔逃,刘光及其子嗣打算从北门出城。

然而没等刘光等人尚未到得北城门,便闻得阵阵金鼓声,远远传来城头上的守卒惊恐的呐喊声:“敌袭!关城门,快关城门!”

城外传来的战马踏地声愈来愈近,声似惊雷。

城头守卒往城外望去,只见大队铁骑循着清冷月色,踏雪而来。

当先一骑抬手扬旗,旌旗迎风而展,猎猎作响。

他领着骑队朝城门疾驰而来,眼见便要连人带马冲入护城河中,却未急着勒马减速,只将手中缰绳一紧,单手横挥旌旗,随即借着前冲的势头将旌旗往前方的地上狠狠一贯,方才缓缓勒马,将将停驻在护城河前,

战马扬蹄长嘶,身后的旌旗竟笔直矗立,宛如一柄冲霄的长矛,矛尖还在微微的发颤。

紧随其后的百余铁骑此时也已勒住战马,整齐的停驻在旌旗之前,没有出现丝毫的混乱。

“吾乃大汉虎贲校尉马屿,自此时起,平皋城严禁出入,妄图出城者,杀!”

马屿昂首望向城头的守卒们,朗声喝道。

守城将士闻言,虽仍有几分惊疑,却仍不禁松了口气。

好歹是大汉骑军,虽看着来势汹汹,但总不会滥杀无辜不是?

守将不敢怠慢,忙是冲城外的马屿道:“校尉且稍候片刻,待我等禀报过县令,可好?”

马屿也不为难他们,应道:“可!”

平皋乃是大汉立朝后方才设置的新县,又因紧邻河内郡治怀县,故而平皋城的规模很小,非但城墙低矮,更是仅有四个城门。

八千虎贲卫,足以牢牢围困这座小城。

太子殿下早已派出羽林卫潜藏在平皋府中,监视着平皋候父子平日的举动,今日见得刘光将城中的项氏余孽尽数聚集到侯府中,又是准备行囊,自是瞧出他们想逃。

羽林卫忙是用鹞鹰传讯给马屿,八千虎贲随即换穿甲胄,纵马前来。

项氏余孽,一个都别想跑!

不多时,平皋县令出现在城头,探出脑袋望着城下的马屿,颤声问道:“校尉可有凭证?”

马屿仓促间自是没有甚么皇帝圣旨或太子手令,却也并非无法自证身份,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帛巾,又取下腰间印绶,冲印面哈了哈气,盖到了帛巾上。

咻~~

系着帛巾的箭矢射上城头,气力用得刚刚好,倒是不怕伤到人。

平皋县令拾起箭矢,解下帛巾就着城头灯火细看,果是虎贲校尉印。

“不知校尉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平皋县令不免又多信了几分,河内郡地处中原腹地,出动众多铁骑,又有朝廷官印,若说是伪造的,那胆子也太大,简直是要造反。

他不相信如今大汉还有人敢兴兵造反,故而这虎贲校尉应是真的。

“校尉若想领军入城,还需出示军令。”

即便如此,平皋县令依旧不敢放数千铁骑入城,否则是触犯汉律的,他复又颤巍巍的向马屿喊道。

“无妨,我虎贲今夜只封城,不入城,待得河内太守亲至,自会与你细说分明。”

马屿亦知平皋县令的为难,故而早已虎贲左监李当户前往河内郡治怀县去请河内太守前来。

他复又出言道:“平皋候涉嫌叛逆,还请县令在河内太守赶来前,让县尉领城中吏卒占据平皋候府,不得让逆贼湮灭罪证!”

城头的平皋官兵闻言,俱是惊骇失色,却又不禁恍然,怪不得朝廷这般兴师动众,原是平皋候涉嫌谋逆。

“你等若不奉本将号令,让逆贼湮灭了罪证,待河内太守亲至,定是严惩不贷!”

马屿见他们久久不曾动作,皱眉呵斥道。

“诺!下官即可去办!”

出言应诺的并非平皋县令,而是县尉,他不待县令吩咐,便是领着大批兵卒匆匆下了城头,赶往平皋候府。

他执掌县兵和吏卒,深悉大汉军律森严,对不尊将令之人的处置会是如何残暴。尤是若那平皋候真行谋逆之事,包庇逆贼的罪名足以使平皋县府的官吏尽皆枭首抄家。

刘光及其子嗣此时正隐匿在北门附近的某处民宅内,虽未听到马屿与城头官兵的交谈,但出去打探消息之人很快便回来禀报,城外乃是朝廷派来捉拿他们的兵马。

刘光的长子刘胜忙是问道:“阿父,这该如何是好?”

“诶,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刘光也没了主意,平皋城墙低矮,或许可趁夜寻出守备不甚严密之处,用勾犁和绳索翻越。

但时值处处积雪的冬季,城外又有大队骑军,在一马平川的平皋县境,即便逃出城去又能如何?

若不能纵马出城,光凭两条腿,又能逃多远?

此时的民宅内皆为刘光子嗣,他已过知天命之年,死不足惜,可看着眼前的诸多儿孙,他不禁生出几分悔意,甚至是对祖父项佗的怨懑。

为了复兴楚项,累得数代人竭尽心力,费劲阴私算计,甚至不惜让子女隐瞒身份,嫁入刘氏宗族。

项氏的列祖列宗皆是光明磊落之辈,若知晓后人利用自家妇孺行此等龌龊手段,真能安然瞑目么?

何况如今事迹败露,眼看便要举族尽殁,楚项嫡裔就此绝嗣,到得地府,又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诶,你等尽皆分散藏于城内各处,若谁能侥幸躲过此劫,日后皆改名换姓,子孙不得再为项氏,更不得为刘氏,将往事尽皆忘却,切勿再想甚么报仇!”

刘光颓丧的摆摆手,匆匆吩咐几句,便是将子孙们尽数驱离此处。

枯坐半宿后,他豁然起身,拔剑自刎,徒然血溅三尺,却无半分豪情。

第二百五十一章 监察体制

汉武挥鞭

八千虎贲骑兵围困平皋城,擒拿叛逆之事,自是瞒不住的,消息迅速传到了长安城。

太子刘彻自不会将平皋候刘远做的那些事尽皆宣之于众,光是勾结匈奴的罪名就足以将之抄家夷族,旁的便未再提及,免得横生枝节。

朝臣们闻得刘远竟犯下里通外族的滔天大罪,皆言平皋侯府的一众族人应当诛绝,无人再有疑议。

依照先前梁地诸多豪门的前例,平皋侯府的地契和宅契由大农府转卖给皇室实业,田契则收归国库,不得出售。

平皋城的项氏余孽或死或擒,羽林卫花费数月打探出的平皋项氏名簿,其上所有的人名尽皆逐一查验,端是没漏掉半个。

刘远引火**,刘光拔剑自刎,父子俩倒是使得干脆。

被生擒的项氏余孽近三十人,皆被送来长安,押入中尉府的刑房,由中尉张汤严刑拷问。

刘彻不急,平皋项氏尽皆收拾了,还有秭归项氏,为了寻出西楚霸王项羽昔年从诸多秦宫掠夺走的大批珍宝藏于何处,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跟这些项氏余孽慢慢玩。

何况吴太子刘驹还在南方不断蹦跶,竟真能指使豫章水军中的将官,不收拾是不行的。

豫章水师的楼船校尉蒋延,连勾结水匪,谎报军情的大罪都敢犯,想着让淝陵水匪背锅。

公孙贺及其麾下羽林卫虽是扮做水匪,可毕竟是汉军精锐,岂会做出袭击豫章水师楼船舟楫之事?

蒋延将遇袭之事禀报豫章水师的主掌仆射戈船将军徐修,徐修或许是因舟楫楼船在遇袭时折损不少,唯恐朝廷降罪,故将此事压下,未曾上奏朝廷,而是准允蒋延派小翼楼船入邗沟巡查,以便尽速查明邗沟水匪。

若非刘彻早已派羽林卫潜藏于豫章水师中,怕是会因徐修这等捂盖子的遮丑做法而难以知晓此事的详细内情。

徐修即便和刘驹没有勾结,这隐情不报的罪名却是躲不过的,若每个将领乃至官员都似他这般为了保住官位,报喜不报忧,欺上瞒下,那朝廷还谈甚么体察民情?

尤是大汉选官,首重官声,方看才能。

长此以往,官员皆务虚名而不处实务,甚或好大喜功,必致官箴糜烂,祸国殃民。

汉末时,曹操之所以提出唯才是举,正因汉官多为徒负虚名的无能之辈。非是不重品德和官声,而是不能只重品德和官声。

选官制度暂时难以处理,刘彻苦思良久,决定先增强监察力度才是正途。

这日早朝,太子刘彻让群臣朝议,在御史府的属官增设监察御史一职,员额百人,秩俸六百石,负责巡查各郡县吏治。

“殿下,这监察御史是否与先秦的监御史执掌相同?”

御史大夫刘舍是个秉公职守之人,太子的提议虽能使得御史府增加属官员额,扩大执掌和权势,但他依旧要询问清楚。

秦以御史监郡,称监御史。监御史,郡守,郡尉同为秦郡的长官,分掌监察,行政,军事的职责。大汉立朝后,高祖刘邦为精简官吏,便废去了监御史之职。

“并非如此,监察御史不得常驻各郡县,而行暗中巡察之事,且只得向朝廷弹举官邪,不得干涉郡县政务,不得与官员送往迎来,更不得私相授受!”

刘彻面色分外慎重,肃容道:“朝廷能使顽恶慑伏,良善得所者在法耳,若稍有偏重,则民无所守。尔等御史,若执法不平,则无以激浊扬清,肃整官箴!”

刘彻可不想把监察御史整成后世的甚么钦差大臣,拿着把尚方宝剑到地方郡县去耀武扬威,作威作福。

他亦不想学汉武帝弄甚么锦衣御史,抑或明朝的锦衣卫,乃至东厂和西厂,这种破坏行政体制的特务机构,不是随便能设立的,要订立严苛的章程,明定其职守范围,确保其无法肆意扩权。

短时间内,刘彻无法设立,亦不敢设立,麾下的羽林卫暂且够用了。

刘舍忙是躬身道:“臣必谨记殿下此番警醒,以御下律己,不使御史之职蒙尘。”

刘彻微是颌首,复又望向丞相袁盎,问道:“丞相可有异议?”

袁盎起身避席,躬身道:“臣无异议。”

秩俸六百石的官员并非朝臣,增加百名员额也无非多付出些秩俸,大农令曹栾都未出言反对,他何必枉做小人,断了百人的进身之阶。

至于御史府会否因此扩权,他倒是不太在意,毕竟御史属官中本就是侍御史之职,掌监察吏治,弹劾公卿之事。只是侍御史寻常只负责举劾朝官,而非各郡县官吏罢了。

朝臣们见丞相并未反对,也皆接受了太子的提议。他们的想法与袁盎差不多,这新设的监察御史又未触动朝臣的利益,且还多出百名官缺,自个的族中子弟指不定能捞着。

“嗯,既是如此,此事就如此裁定了。”

刘彻颇是满意得点点头,顿了顿,方才抛出个震撼群臣的议题:“太尉窦婴近年沉疴病榻,告病不朝已有年余,难以处理军政要务……窦婴已向父皇请准免官,日后太尉之职是设是废,父皇特意嘱咐孤王,让诸位朝议三日,务必在沐日之前议出个结果。”

群臣尽皆哗然,太尉窦婴早被皇帝和骁骑将军秦勇彻底架空了,年余未曾上朝,若非太子刘彻今日不提起,朝臣们早是有意无意的忘却大汉此时仍有有太尉。

汉承秦制,太尉虽位列三公,名为掌天下军政,但若无虎符在手,则没有兵权,故带有虚位性质,不同于丞相和御史大夫为实权官职,较类似与后世某些国家的文职国防部长。

大汉立朝后,太尉之职不常置,设了废,废了设。

尤是窦婴,吴楚之乱时任为太尉,后因劝阻皇帝废掉太子刘荣被罢免,后再度任为太尉,前往陇西编练新军,回京复命后又被闲置,只得告病不朝,终日闭门谢客,足不出府。

依太子所言,皇帝显是准了窦婴辞官,那太尉之职自是空出来了。

汉官每隔五日休沐一日,今日离下个沐日正是三日。

皇帝让群臣朝议三日的意思很明显,若是沐日前议出的结果是不废太尉之职,那此番休沐后再上朝,极可能就会看到新任的太尉了。

位列三公,却无实权,这太尉之位,对有资格坐上去的元老重臣而言,正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争是不争?

大行令窦浚沉吟片刻,便是有了决断,他是不想当,却又不愿旁人坐上去,位列居他之上,索性就废置的好。

他是如此打算,旁的朝臣却有人想当太尉啊,虽说没甚么实权,好歹过把位列三公的瘾,也算光耀门楣了。

于是乎,近年愈发和谐的大汉朝堂突然热闹起来,朝臣们议论纷纷,端是唾沫横飞,教太子刘彻真正认识到何为唇枪舌剑,骂人都不带脏话的。

到得第三日的早朝,朝臣们依旧没议出个结果。

老宗正刘通本是习惯在早朝上小憩打盹,补补觉,前两日皆被吵得烦躁,今日索性告病不朝,留在皇亲苑的府邸里睡觉了。

丞相袁盎和御史大夫刘舍因事不关己,也百无聊赖的安坐席上,望着几案上的简牍出神。

御座上的太子刘彻连看了两日热闹,发觉朝臣们再也吵不出新的花样,也有些腻歪了,索性让内侍把大摞大摞的奏章搬来,直接在御案上批阅起来。

“浪费时间,便是浪费生命。”

刘彻见得身侧的掌印太监孙全嘴角正自不断抽搐,如是说道。

待得批阅完奏章,刘彻遥遥望向殿外,看那远处的日冕,虽瞧不清冕盘的刻度,但瞧那冕针的阴影指向,估摸着今日早朝又开了近两个时辰。

看着依旧口若悬河的朝臣们,刘彻都替他们感到口干舌燥。

“诸位且先静一静!”

刘彻伸了个懒腰,抬起双手作了个下压的动作。

朝臣们忙是噤声,纷纷望向御座上的刘彻,袁盎和刘舍也是回过神来。

刘彻抚额道:“时辰不早了,既然今日仍议不出个结果,太尉之职索性暂且悬置,待开春父皇回京后再议,如何?”

朝臣们想着这倒也行,待皇帝回京再来吵过,便是纷纷颌首认同。

“不过父皇将此事交办孤王,又让诸位耗费了三日朝议,若甚么正事都没做,怕是不好向父皇交代。”

刘彻故作无奈的摇头苦笑,复又道:“不若这样,太尉之位虽是虚悬,太尉属官却不能凭白拿着朝廷秩俸,得管些正事,就如御史府般,增设百名军律监察史,巡查各地军伍校营和郡县府兵,向朝廷纠举不守军律的将领,如何?”

群臣闻言,皆是微微愣怔。

大行令窦浚出言试探道:“殿下,是想要往各路大军派出监军?”

“大行令想岔了,甚么监军,无非就是和那些监察御史般的言谏之官罢了,不涉军务的。”

刘彻笑着摆摆手,不以为意的直白道:“权当让孤王好向父皇交差,诸位就别再胡乱猜疑了,莫非在你们眼中,孤王是那种蠢到犯下大忌的愚钝之人?”

群臣闻言皆是哑然,太子非但不蠢,更是奸猾似鬼,自然不会在此时急着觊觎兵权,凭白引得皇帝猜忌。

他们皆久居朝堂,早瞧出皇帝已有禅位之心,自是不信太子连等些时日的耐心都没有。

念及至此,他们皆是颌首应诺,同意为太尉属官添加百名军律监察史。

此时的朝臣们并不知晓,大汉帝国的军法组织正是由此,不再只作为虎贲和羽林校营中的特殊存在,而是正式现身朝堂,得以正名。

第二百五十二章 各取所需

淮水蜿蜒两千余里,上游偏北,每岁近得大寒时节多会结冰,但冰层不厚,且冰期颇短,至多月余便会化冻。

淮水中下游讨生活的船夫们倒是不甚在意上游水面结冻,反是在结冰前和融冰后的两段时间,大量冰凌顺流漂下,不小心撞上,极易船毁人亡。

盘踞淮水沿岸将近一年的淝陵水匪突是没了动静,过了好些时,有淝陵附近的百姓壮着胆子到那淝陵水泊去瞧了瞧,这才发现已是人去寨空。

水寨里清理得干干净净,除了些家什物件和锅碗瓢盆,旁的甚么也没留下。

百姓们忙去通报官府,九江太守周佘亲领都尉和府兵前来查看,见得淝陵水匪们连半点会泄露去向的踪迹都没留下,只得命人将这水寨拆个干净,同时命府兵不时前来巡视,免得后再被水匪据此落寨。

淝陵好汉们从此再未重现,端是来得蹊跷,去得诡异,甚么替天行道,甚么劫富济贫,皆是百姓们茶余饭后极好的谈资,渐渐在民间广为流传,成为传奇故事。

多年后,有位闲得蛋疼的落魄书生将这些传说编撰成书,此书方是问世,便广受百姓追捧,陆续刊印十余版,使得该书生乍然暴富,赚得钵满盆满。

这是后话,且先不提。

所谓的淝陵好汉们,此时正在洪泽清剿水匪,只是旁人不知内,只当是两伙水匪在抢夺地盘。

自入冬后,洪泽内便会不时传出砍杀声和熊熊火光,周边的百姓们起初颇有些惊慌失措,过了段时倒是习以为常了。

他们如今多是惊异,若非多来两伙水匪厮杀得闹,还真不晓得洪泽内竟藏着这么些水匪。

莫说百姓们会惊异于洪泽水匪的数量,便连早有预料的公孙贺都大吃一惊。

足足近万水匪,足够组建水师的。

他麾下除却两千羽林卫,就唯有收编成鹰犬坛的三千水匪,眼瞧已入腊月,怕是无法赶在岁首前将洪泽水匪尽皆剿灭,回京向太子下复命,再回府阖家团圆,喜迎年节了。

公孙贺心里不痛快,自是要朝洪泽水匪狠狠宣泄,近来屡屡出击,又拔除了不少水寨。

眼前这座水寨中的水匪不下千人,算的上大寨,鹰犬坛的三千水匪从昨夜子时开始轮番进攻,此时天色微明,却仍未攻占。

站在他后的犬坛主硬着头皮,出言问道:“舵主,我等闹出那么大动静,真不怕惊动官府么?”

鹰犬坛的两位坛主尚未知晓公孙贺及羽林卫的来历,故而心下颇是不安,只觉自家舵主胆子太大,敢堂而皇之的攻打位于临淮郡治徐县郊外的水匪寨子。

“怕甚么?徐县东临洪泽,临淮太守竟容许洪泽水匪在其郡治的郊外建立水寨,不是胆小怕事,便是与洪泽水匪暗中勾结。”

公孙贺剑眉微扬,信心满满道:“无论是何缘故,临淮太守绝不敢出动府兵对付我淝陵好汉,否则就是坐实了他养匪为患的罪名,最轻也得判个枭首抄家!”

临淮郡的诸多官吏皆收受了重金贿赂,放任近万水匪藏匿在洪泽内,建起诸多水寨。

临淮郡的官场岂止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简直是从根子就彻底烂掉了,若皇帝和太子知晓,怕是真要枭首夷族,使其血染洪泽了。

公孙贺猜准了临淮太守的心思,却料不到太子刘彻的反应。

便在他领着淝陵好汉们花费大半方才攻下那水寨时,太子刘彻正翻阅着他用鹞鹰传达的密信,满脸冷笑。

前些子江都王刘非还在诉苦,说是开后即将动工兴建的西宁城及燕北至辽东郡的大道皆人手不足,如今不就即将又有大批的奴隶了么?

枭首夷族?

哪能死得那么干脆,男子为奴,女子为婢,好好劳动改造吧。

刘彻遣内侍宣了刘非入宫,到太子府的书室见他。

刘非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好在又从遗孤内院择取了大批学有小成的军中遗孤,帮他打理些事务,否则每光那数以十亿计的巨额账目都能把他整疯了。

“下,你看能否从遗孤内院请些教书先生,给皇室实业的一些掌事们传授些那甚么会计和出纳等种种学问?”

刘非刚迈入书室,气都尚未喘匀,便是向刘彻急声请求道。

刘彻好奇道:“五哥怎的突然生出这般想法?”

刘非摇头苦笑道:“见了那些遗孤内院的学子,我愈加觉得那些掌事们用着不顺手,偏生又都是诸位兄弟府里的家老和管事,总不好尽数撤换,免得凭白引人猜疑,误以为我要侵吞整个皇室实业。”

刘彻恍然,先前订立皇室实业的章程时,就曾设置了相互制衡的体制,每个皇子都会指派亲信心腹参与管理和监督。

他沉吟片刻,便是道:“嗯,这样吧,给皇室实业的掌事们办夜校培训班吧,由太子詹事府派人分类教导,半年为期,届时学业不合格的尽皆撤换,让诸位皇兄再择合宜的亲信,参与培训。”

刘非疑惑道:“夜校?培训?”

刘彻只得耐心的为他讲解这些后世词汇,听得刘非眼神愈发明亮,点头不已。

刘彻颇是善解人意,缓声道:“此事由孤王去向其他皇兄细说,五哥先把首批参与培训的人选拟定出来便好。”

“好!”

刘非颌首,此事确实由刘彻提议最为合宜,毕竟他有皇室实业最大的份子,近年却鲜少在过问具体事务,地位很是超然,诸位皇子对他的话最是信服。

刘非解决一桩大事,心甚是愉悦,便问道:“不知下此番宣我进宫,所谓何事?”

刘彻没有作答,而是取出本名簿递给他:“孤王派去江都国的羽林卫传回来的。”

刘非猛地忆起些事,霎时笑意尽敛,双手有些颤抖的接过,心忐忑的翻阅起来。

直至看罢最后一行名录,没瞧见江都王妃杨氏的家族和直裔血亲,方才心下大定,长长呼出口憋了许久的浊气。

吴王刘濞原本的封国占据三郡之地,如今广陵和会稽这两郡之地为刘非的江都国所辖,丹阳郡则与他无关。

刘非分外庆幸道:“好在父皇将我封为江都王后,我用了数年时间极力清洗封国内的诸多反贼余孽。”

“嗯,五哥做事还是令人放心的。”

刘彻由衷道,刘非为人处事虽稍显骄纵张扬,但却算得上智勇双全的,若非刘彻更为出色,储君之位必是他的,“如今查明吴地杨氏与逆贼无涉,五哥可放心将此事告知皇嫂了。既要将名簿上的世家大族尽皆连根拔起,又不想引发大乱,还得皇嫂的娘家人多多费心。”

刘非自是会意,杨氏乃是吴地传承已久的大世家,枝繁叶茂,根基深厚,他当年迎娶杨氏为正妃,除了看她秀外慧中,才貌双全外,亦是看重了她后的家族势力。

他被封为江都王时,不过是束发之年的毛头小子,若非有吴地杨氏鼎力相助,哪能处理得了吴王刘濞留下的烂摊子?

“孤王也不让皇嫂的娘家白出力,老规矩,查抄出的珠玉赀财和田契收归国库,店铺和宅邸等产业jiàn)价出售,由皇室实业和吴地杨氏对半分,如何?”

刘彻深知想要驴跑,就要给足胡萝卜的道理,大方得紧。

刘非大喜:“当真?”

刘彻扬眉道:“孤王乃堂堂大汉太子,虽不及父皇般一言九鼎,好歹也是金口玉言,必是作数的。”

“好!”

刘非嘴角都快咧到耳边了,心道吴地的世家大族若是尽数谋逆多好,简直是天落金雨,地生珠玉,随便刮几下,就是盆满钵满。

“对了,让吴地杨氏多看着点那些世家大族的姻亲甚么的,按律应是枭首夷族,但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从轻发落好了,只诛首犯,不夷灭其族人,将三族之内尽皆押为官奴吧。”

刘彻的神很是悲天悯人,却瞧得刘非腹诽不已。

这是从轻发落么?

按律确当夷族,但只是夷灭父系宗族啊!

若三族皆收为官奴,则包括父族,母族,妻族,这牵连可就广了,母族和妻族的亲眷们冤不冤?

刘彻自是瞧出他的心思,意有所指道:“西宁城和燕北大道即将兴建,五哥前些时候不是还在抱怨人手不足么”

刘非恍然大悟道:“就怕多是些贵的公子小姐,没甚么大用。”

刘彻翻了翻白眼:“章台街的那些销金窟里,最值钱的不就是这些落魄的公子小姐么?”

刘非不失笑道:“下倒是深悉行,才貌俱佳的贵女能卖个数十万钱,若是翩翩公子,碰上有龙阳之好的……”

“五哥准备好赀财,届时可向公府依寻常价格购买这批官奴,至于买去如何处置,孤王懒得理会,补足奴隶缺额即可!”

刘彻摆摆手,懒得跟他多讨论章台街的烟花地,就凭自个如今毛都没长齐的小板,阿小萝莉都尚应付不来,遑论章台街那些久居风尘的娼ji)优伶。

第二百五十三章 惊闻身毒

入得腊月,女学停了经筵讲席,待得上元节后方才重开。

这倒不是为穿越众的太子刘彻弄出的寒假,盖因女学的长安贵女们多为世家嫡女,腊月和正月有不少族会和祭祀,宗妇们皆得亲自cāo)持,而嫡女们自然是要跟着长辈多看多学的。

世家宗妇可不好当,未出阁的嫡女们若不好生跟自家长辈学着,后嫁到婆家,甚么规矩都不懂,非但自个坐不稳当家主母之位,传扬出去还会给娘家丢人,旁人皆会耻笑没甚么家教。

卓王孙得了行人令的官位,怀揣十余份官职为行人的敕书,早是颠颠的回巴蜀去了。

那些敕书乃是誊写的副本,用于传敕之用,正本已在公府备籍待录。

太子刘彻为了方便卓王孙就地任命属官行人,免去进京赴任的流程,特意让公府誊了只注明官职的敕书副本,姓名到时卓王孙自行填上,再传回长安公府报备,公府册籍后自会将印绶和官服等物发送至蜀郡太守府衙,新任的官员亲自前往,查对份后,即可领取。

刘彻穿越大汉十余载,早就将汉人的心思揣摩得差不多了,晓得出商贾的卓王孙最在意甚么,索赐了他座官邸,二进的院落有些小,却是在北阙甲第。

卓王孙感动得涕泪横流,险些没跪下磕头谢恩。

这不,连年节都顾不得过,急着赶回巴蜀替朝廷效犬马之劳了。

卓文君倒是没出言劝说他在长安过得年节再走,她深知自家爹爹……阿父的子,指不定甚么时候就把全家搬到长安城来了,不愁以后没尽孝膝前的机会。

巴蜀虽有华屋万间,但在卓王孙看来,还是北阙甲第的小官邸最长脸。

如此一来,卓文君算是彻底清闲了,终呆在府里熬冬。

长安城虽是八水绕城,冬天却异常干冷,自幼生长在巴蜀之地的卓文君分外不适应,入得腊月便鲜少出门。

阿眼见文君先生夜夜裹在被窝里熬冬,死鱼般的不动弹,晓得长此下去是要害病的。

她虽是纵张扬的脾,但对瞧得上眼的人,那是真算得上掏心掏肺,又有尊师重道之心,忙是不断给卓文君出主意。

天上人间是不好去的,那是长安城贵妇玩乐之地,尤是每岁入冬后,贵妇们几乎恨不得留宿在那,再不回府了。

虽说田氏商团近年在长安城外盖了不少暖房,以便冬季种植蔬菜,足以供应长安权贵们的常食用,但权贵府上的庖厨手艺哪有天上人间的大厨好,味道差远了。

且天上人间非但有甚么恒温按摩浴池,连出恭用的抽水马桶都是暖的。

这儿有吃有喝有玩有聊,厅堂内还有歌舞助兴,谁家贵妇愿呆自家宅邸苦哈哈的熬冬?

每朝臣们前脚刚出门上朝,得闲的贵妇们后脚便乘车辇出府,往天上人间跑。待得暮鼓响起,才依依不舍的离去,赶在自家夫君出宫前回到府里。

阿未曾出嫁,卓文君乃是寡居之人,师徒俩还是少去天上人间为妙,否则旁的贵妇如何反应暂且不论,若遇着馆陶公主,那就难免尴尬了。

阿建议道:“先生随我去南宫的公主府吧。”

南宫公主的府邸在皇亲苑,本是太子刘彻特意让詹事府匠师们建的甚么示范宅院,后来南宫及笄,要出宫开府,便死缠着刘彻将这宅邸赠与她,作为公主府。

公主府外头看着和寻常宅邸差不多,里头的构造却大是不同,比天上人间好太多,最适合熬冬,长安贵女中就数南宫公主的冬天过得最惬意。

“擅自登门拜访,不好吧?”

卓文君可不是甚么迂腐女子,她多有听闻南宫公主府的诸多奇妙之处,早生出好奇心,想着去瞧瞧,此时自是有些犹豫。

“哈哈,先生且稍候,我去去便来。”

阿近来愈发机灵,瞧出她的迟疑,便是笑着出了门。

卓文君的宅邸就在女学附近,女学又紧挨着长乐宫,离皇亲苑颇近,阿骑着照夜玉狮子,半刻功夫便到了公主府门前。

阿不等下人通报,径自排闼而入,倒是没人阻拦。

馆陶公主的长公主府亦早搬入了皇亲苑,如今皇亲苑各处府邸的下人没有不认识阿的,她与南宫公主乃是闺中密友,亦是无人敢轻易招惹的两位小姑,皇宫都可随意出入,在长安城还有谁人敢拦?

阿寻到南宫公主,匆匆与她说明来意。

南宫公主自入了女学,平因着阿的关系,与卓文君亦是颇为亲近,虽不似阿般以师礼事之,但还是尊重这位女先生。

闻得卓文君要冻死在宅邸里,她分外豪气的摆摆手:“让文君先生搬来公主府住下便是,权当请先生屈就,做本宫的宾师了。”

阿登时杏目圆瞪,宛如护食的小野猫,警惕道:“我正盘算着后请文君先生助我执掌太子府的中馈之事,你可莫要和我抢人!”

“你嫁都没嫁,想着执掌太子府中馈,害不害臊?”

南宫公主显是见怪不怪,嗤笑道:“本宫发觉你这脸皮愈发的厚了,没比城墙薄多少!”

“莫要转了话头,我还不晓得你的脾,甚么好的都想抢!”

阿颦着柳眉,肃容道:“旁的我都让着你,这文君先生于我有大用,你若真有甚么歪心思,这好姐妹便没法做了!”

“无非是随意找个由头,你怎的还当真了?”

南宫公主自幼没甚么玩伴,只得个阿,再算上楋跋子那气人玩意,仅有的两个闺蜜自是极为珍惜,“成,本宫非但不与你抢人,还亲自随你去请你的文君先生,请她入府小住,教导我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总归行了吧?”

“如此最好!”

阿这才舒展眉头,也不多说废话,拽起南宫公主就走。

两人领着诸多内侍,乘着车辇把卓文君接了,返程时尚未入得皇亲苑,恰巧便撞上太子刘彻领着数名玄衣侍卫打马而来。

公主府的驭者和内侍们忙是停下车马,向车辇内的南宫公主匆匆禀报一句,便要下地行拜礼。

刘彻认出是南宫公主的车辇,骑在马上摆手道:“都无需见礼了,天寒地冻的,送二姊回府吧。”

“慢着!”

车辇内的南宫公主却发话了,隔着厢门和厚重的帷幔,大笑打趣道:“下难得出宫,不妨到我府上喝杯茶,好解了某位贵女的相思之苦……”

南宫公主话未说完,便是诶呦呼痛,显是遭了某为贵女的毒手。

刘彻此番来皇亲苑,乃是让赵王刘彭祖邀了诸位皇子饮宴,准备在席间提起为皇室实业的掌事们办夜校培训班的事,同时也想顺带出宫透透气。

在没有网络和电视的年代,他这穿越众老是呆在皇宫里,会被活活憋死的。

举头望天,见得时辰尚早,索先去公主府逗逗小萝莉也好,刘彻如是想。

一行人到得公主府,府内下人见得太子驾临,皆是匆匆行礼拜见。

刘彻见得披狐皮大氅的卓文君随着南宫公主和阿下车见礼,先微是愣怔,随即便是哑然失笑。

卓文君本就材高挑,此时上不知裹了多少层衣物,瞧着倒像个虎背熊腰的壮汉。

刘彻不是外人,南宫公主没甚么可避讳的,径自领了三人往内院的暖阁走,阿一路拽着刘彻的袍袖,向他细说了缘由。

刘彻听罢,抬手抚着她的小脑袋,赞赏了几句。

小萝莉是很好哄得,得了夸赞,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众人入得暖阁,皆是解下大氅,刘彻的目光扫过卓文君时,猛地一愣,轻咦出声。

“这是……”

刘彻盯着卓文君上那厚重的衣物,眼神骤然大亮。

这特么是棉袄啊,棉袄!

刘彻在大汉是见过棉花的,知道汉人将棉花称为白叠子,且西域诸国已多有种植,他甚至还让田氏商团小面积种了些,用来搓成棉线,作为蜡烛的烛芯。关中之地亦有权贵私下在小范围种植,做成白叠布,供家老和管家制衣,以便与着本色麻衣的庶民区分。

可他万万没想到,会在大汉见到棉袄,而且看着应是塞满棉花的棉袄,这棉花的用量可不少。

朝廷将白叠子视为“谷蔬之祸”,认为大量种植会侵占农田,故而严百姓种植,刘彻不相信卓王孙敢暗自私种,那卓文君上这棉袄怎么来的?

“怎的了?”

阿见得他神色不对,忙是问道。

刘彻看着卓文君,问道:“这衣物莫不是用白叠子所制?”

“正是,此衣乃是臣女的阿父命仆妇用白叠布裁剪缝制而成,可是有何不妥?”

卓文君有些发懵,入冬后她的脑子便不太好使,仿似被冻住了。

刘彻复又问道:“你可知你阿父从何处寻来这么些白叠子?”

卓文君不假思索的脱口道:“自是从边市啊,夜郎人从毒运来不少稀有之物与汉商以物易物,其中就有不少白叠子。”

“毒!”

刘彻惊呆了,汉人所谓的毒并非特定的国家,而是泛指后世印度次大陆及周边区域。

夜郎国有通往毒的商道!

怪不得史籍有记载,张骞出使西域后,曾在大夏发现有蜀布和邛竹杖,乃由毒转贩到大夏。

如今看来,正是卓王孙这些巴蜀商人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将巴蜀特产换给夜郎人,再经由毒转贩西域。

这圈子绕得可够大的,简直堪称汉代版的亚洲经贸圈了。

夜郎国的这条商道,必须尽快掌控住,想到那遍地黄金和任劳任怨的印度阿三们,刘彻简直兴奋得想仰天长笑。

第二百五十四章 经商之道

大汉皇帝颁下百姓可着青绿之衣的诰令已有多,各郡县的官府也尽皆张榜公告,却未发起民间太大反响。

毕竟数十年来百姓们只能穿本色麻衣,已生出某种奇特的思维惯,一时转不过脑筋,且所谓的青绿之衣到底是何等色泽和色调,百姓们在没彻底弄清楚前,可不敢随意给新衣着色,免得无意间反倒触犯了律法。

真正引爆百姓的时间点乃是京畿三辅的诸多成衣铺齐齐开业那。

不得不说,江都王俩口子皆有经商天赋,江都王妃是吴地杨氏当代族长的嫡长女,自幼看着自家阿父打理族业,出嫁前并非不通俗务的深闺贵女。

吴地杨氏拥有数不胜数的布坊和绣坊,绫罗绸缎,锦绉布帛,上至进献宫闱的锦绣华衣,下至民间贩卖的粗制麻布,几乎无所不包。

故而江都王妃的闺名是为绮罗,寓意取自吴越典故,美人服绮罗之衣,乘重帷之车,国人慕其名,皆出郊迎候,道路为之壅塞。

诸位王妃创办那联合制衣后,一致推举江都王妃杨绮罗执掌事务。

杨绮罗晓得太子下不乐见皇室实业过多涉入联合制衣,索也未与江都王刘非过多商量,自个在京畿三辅置办了诸多售卖成衣的铺面,复又定下让所有成衣铺同开业。

开业之,诸位王妃和贵妇们出高贵,自是不会堂而皇之的露面,cāo)持这商贾jiàn)业,而是交由信得过的掌事们打理。

最大的成衣铺开在长安东市正坊主街,四开间的大铺面,正门及靠街的墙面皆嵌着大块的透明玻璃。

玻璃作坊的匠师们经过数年的琢磨和无数次试制,烧制出玻璃已褪去几分青绿之色,愈发的光洁透亮。

冬暖阳穿过玻璃照而入,偌大的铺面亮堂得紧,不用进店,便可将内里事物看个分明。

青绿蓝,三色成衣依着袍、襜褕、襦、裙的种类及尺寸大小分别悬挂在诸多悬杆之上,悬杆是由沉实的木架支起两端,不算高,抬手便可拿取挂着的成衣。

坊市内的行商和百姓们俱是好奇,纷纷聚集过来瞧闹,更有早就等候在外的不少妇人见得铺面开门,毫不迟疑的迈步入内。

王婶便是其中之一,她可早等着成衣铺开业的子。

关于联合制衣和成衣铺的消息,早在皇家实业和田氏商团内传遍了,王婶作为养殖场的掌事,自是清楚得紧。

近年来她忙着养殖场的事儿,没闲暇帮自家老汉和儿子缝制新衣,好在嫂子随大哥也搬来了长安城,不时做些衣物送来,王婶一家三口才有新衣着。

倒非王婶舍不得花钱从坊市购买成衣,只是外头卖的成衣尺寸太少,鲜有合的。

眼见年节将至,她正为添置新衣的事犯愁,没成想听到成衣铺会在腊月中旬开业,且专是挑了休沐之。

近年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皆依着官吏隔五休沐的定制,也让所属的掌事和工匠们按时休沐,王婶自也不例外。

自入得养殖场,成为掌事,王婶见了不少世面,不似寻常民妇般对新奇的事物怀着些许胆怯。

得知朝廷发布诏令,准百姓着青绿之衣,王婶是颇为高兴的,若非市面上尚买不到已着色的布料,她早买上数匹送去让嫂子代为裁剪缝制了。

随着大量作坊不断兴建,京畿三辅愈发繁华,尤是长安百姓的荷囊愈发鼓胀,年节时几乎家家都会添置新衣。

王婶精明得紧,料准待得寻常百姓闹清楚这成衣铺的底细,不再犹豫迟疑,里头的三色成衣定会被抢购殆尽,若自个不趁早出手,那可难为家人买到合的衣裳了。

然而精明人可不止王婶,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所属的诸多产业内,掌事工匠数以万计,即便多为男子,家里也有婆娘的,皆等着成衣铺开业,好为年节添置新衣。

于是乎,成衣铺刚开门营业,不少荷囊鼓鼓的民妇纷纷涌入,半点不见迟疑。

成衣铺的掌事和仆役们虽曾想过这生意会红火,却万万没料到刚开铺门便是这般火爆场面,皆有些手忙脚乱。

好在东家们早是定好了完善的章程,挂着衣物的悬杆上都有明码标价,省却了询价议价的功夫,掌事和仆役们只需为来客稍作讲解,便可任其自行挑选。

看着挤得满满当当的铺面,成衣铺的总掌事咧嘴大笑,竟连吆喝叫卖的力气都省了,这差事还真轻省,王妃许诺的大笔赏钱定是能拿到手的。

挣钱的乐呵,花钱的也是高兴不已。

王婶此时见得周围不少熟识面孔,分外庆幸自个有先见之明,赶紧取出怀里备好的数条细绳,用以比对衣裳的各处尺寸。

老汉的深衣尺寸对上了,蓝绿各买两,青衣稍贵,买件在节庆时穿即可。

儿子的袍子和深衣也寻到了合适的尺寸,皆是买青衣,他是个读书人,不是总说甚么翩翩少年郎,青衫文士襟?

再贵也得给儿子买了,从里到外来五各式青衣,除了沐皆是换着穿。

她也断不会亏了自个,袍衣襦裙各来两,如今她在养殖场掌着四个大鸡舍,挣的钱可不比自家老汉少,去年那甚么年终奖更比老汉多了四五千钱,腰杆子硬得很!

还得给爹娘,兄嫂和侄儿侄女购置几件衣袍,王婶如是想。

成衣铺外的街边,王老实倚在独轮车边,眼睁睁瞧着自家婆娘魔怔般的不断往铺里抱出装着衣物的大布袋,放在车上,复又拎着钱袋冲进铺里,来来回回好几趟,硬是把独轮车塞得满满当当。

昔年他们一家三口从崖于亭搬来长安讨生活,全副行礼也没那么多。

王老实看着车上那些鼓囊囊的麻布袋子和仅剩的那只钱袋子,暗自腹诽道,这败家娘们!

今他们可是带了十个钱袋子,近万大钱,若非现任的中尉张汤凶名赫赫,长安坊市盗贼已近绝迹,王老实压根不敢拉着这么些大钱招摇过市。

寻个闲暇去兑些金豆子吧,自家婆娘不时这般大笔开销,用恁多大钱着实太过惹眼了。

王老实如是想,倒不是心疼赀财,而是真担心自家婆娘招了贼人惦记,备不住会遇上为了钱不顾一切的亡命之徒,害了她的命。

王婶终是取走了剩下的那袋大钱,再抱着数个布袋子从成衣铺出来后,将布袋塞到独轮车上,便是急切道:“赶紧回家!”

“先擦擦汗,歇口气吧。”

王老实见得自家婆娘满头大汗,从怀里抽出条帛巾递了过去,无奈道:“大钱花了,衣裳也买了,还急个甚?”

“赶紧的,回去把咱家的衣裳先卸下,趁着天色尚早,再把替爹娘兄嫂他们买的送去!”

王婶接过帛巾,胡乱在额头摸了摸,目光熠熠的催促道:“过得这沐,咱们又得忙活,年节前可没甚么闲暇。”

“诶,你真是把自家老汉当牲口使啊!”

王老实嘴里虽是抱怨,却还是推起独轮车出了坊市,往东八巷走。

“要不开后咱买头毛驴,置办架驴车?”

王婶跟在后头,笑着打趣道,她也晓得王老实辛苦,从东市到东八巷,待会还要去西四巷,虽说皆在长安城内,可也得绕出数里地去。

王老实没答话,只是摇头苦笑,心道你们娘俩皆是叫驴脾气,已足够俺生受的,再添头真毛驴,哪里还伺候得来?

是,未等暮鼓擂响,诸坊闭市,长安东市三坊内的成衣铺皆已存货告罄,暂且闭门歇业。

江都王刘非回府时,夜幕已降,见得正院书室内灯火通明,不免有些好奇,便迈步入内。

进得书室,便瞧见王妃杨绮罗扒拉着太子下赠送的金算盘,扒拉得甚是欢快。

刘非晓得算盘是太子弄出的物件,用于算账计数,据说若能应用自如,便比算筹方便不少,可刘非是懒得去学的,手下的账房数不胜数,哪用得着他亲自算账。

杨绮罗倒是对这算盘极有兴致,尤是创办联合制衣后,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去学那珠算之法,每对着账簿扒拉个没完。

刘非行至近前,出言打趣道:“今成衣铺开业,是赚了还是赔了?”

杨绮罗抬头瞧他,满脸得色道:“夫君说得甚么话?自是赚了,大大的赚了。”

刘非故作讶异,问道:“哦,赚了多少?”

杨绮罗拨了拨算盘:“光长安东市三坊的数个铺面,就卖了十万件各式衣物,虽是价钱不同,但约莫挣了千万钱。”

刘非谑笑道:“是挣了千万钱,还是卖了千万钱?”

杨绮罗微是愣怔,随即恍然道:“哦,刨除从田氏商团购入布匹的两成花销,就只能挣八成,那就是八百万钱。”

刘非扬眉道:“你可别忘了,染料和蓝矾干粉可都是向我皇室实业的石油作坊和硫酸作坊预先赊的,账还没结,还有帝国物流替你等运货的费用……”

“……”

杨绮罗小脸紧皱,哀叹道:“那我如此费心劳神,竟只能挣到些许小钱?”

“晓得经营产业是何等不易了吧?”

刘非摇着头,无奈道:“用太子的话来说,你就是太嫩,翅膀没长硬就想着飞。”

杨绮罗无可辩驳,只得垂首不语。

刘非见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颇是不忍,便是指点道:“你这成衣本就是要卖给庶民的,求的是薄利多销,光京畿三辅能有多少百姓,能卖多少件?”

杨绮罗猛是抬头:“依着夫君的意思,是要在各郡县多盘些铺面,开成衣铺?”

刘彻摇头道:“你想想,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的诸多产业,没开多少铺面,为何却能挣大钱?再想想,为何你费心费力出人手,开铺面,我和田胜却能轻易从中牟取暴利。”

杨绮罗沉思良久,猛是杏目圆瞪,眸色愈发明亮,仿似推开一扇大门,隐约瞧见门后不同的风景。

刘非微是颌首,仿佛看到昔年刚接手皇室实业时,被太子刘彻点醒的自己。

他缓缓出言,为自家婆娘讲解何谓上游商家,又当如何招募下游商户。

杨绮罗仔细聆听,不住轻点臻首,明眸中溢着满满的崇拜之色,直瞧得刘非兽血沸腾……省略八千字,就此打住。

第二百五十五章 年节过后

随着年节的到来,最先为汉六十二年揭开帷幕的,乃是汉帝刘启的一道圣旨。wwla

皇帝要在长安城内划地,于长乐宫之北兴建新宫,并筑阁道与长乐宫及未央宫相连。

汉帝刘启即位十二载,历来奉行节俭,寻常便是出资修葺殿宇都会斟酌再三,遑论兴建新的宫殿。

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让群臣乃至太子刘彻皆是猝不及防,本已筹划妥当,就等着开春便即着手实施的长安城扩建计划必须推倒重来。

最关键的却不在此,而是圣旨中所谓的新宫,其名称和形制实在有些耐人寻味。

新宫名曰太寿,中宫制同于长乐宫内太后所居的长信宫,其余宫室制同未央宫。

皇帝想禅位!

朝臣们骇然惊觉,皇帝非但有禅位的念头,更已着手布置了,想来那太寿宫落成之日,便是禅位之时。

太子刘彻心情时分复杂,按史籍记载,皇帝老爹还能活个三四年,或许这辈子能活得更久些,万万没料到,他竟已开始为禅位做准备。

刘彻倒不担心皇帝老爹是在故意试探,这着实没有必要,若刘彻盼他早死,就不会派詹事府的医官不断为他调理身体,而是往药膳里掺毒了。

且刘彻监国经年,无论是刘氏宗亲还是朝堂重臣,皆认可刘彻乃是最合适的继承社稷的皇子,心中定见已深,汉帝刘启绝不会糊涂到闹出父子相残的戏码,动摇大汉的根基。

长安权贵们尚在揣度圣意,汉帝刘启再度从甘泉宫颁布圣旨,将太子詹事陈煌调任少府丞,辅佐少府卿陈俞掌少府事务。

皇后王娡亦颁下懿旨,命大长秋鲁瑞佐少府卿陈俞,依相应形制督造太寿宫室及苑圃。

无需再多想,此事定了!

权贵们已能确定,皇帝必会禅位,且依着修筑太寿宫所需的时日,应会在两年后的太子束发礼之前完工。

待得太子束发,皇帝便会提前为其加冠,进而禅位了。

依照古礼,男子二十岁行冠礼,然天子诸侯为早日执掌国政,多提早行礼,如周文王十二岁而冠,成王十五岁而冠,早冠的王侯多的是,算不得稀奇。

阿娇闻讯,自是心下暗喜。

她比刘彻可大了三四岁,若真等他二十及冠方才大婚,她都成深闺恨嫁的老姑娘了。现下得知刘彻极有可能十五岁加冠,那她尚未至双十年华便可大婚了。

倒是馆陶公主行事愈发低调,不似过往那般张扬跋扈,她可没忘记昔年栗姬是如何被她和王娡用计捧杀的,如今眼瞧自家闺女很快便能坐上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且不可过早得意忘形,出甚么岔子。

馆陶公主还特意唤过阿娇,暗中好生敲打,连唬带吓的把阿娇小萝莉数落得小脸煞白,近日出门见得旁的贵女都觉着她们要暗害自个。

好在有卓文君这个良师在侧,见得阿娇神情不对,忙是出言询问,得知她心中忧虑后,便是细细为她分析情势,教她如何从容应对。

阿娇欣然受教,心情方才渐渐好转起来,也愈发信赖卓文君。

刘彻倒是随其自然,将筹建太寿宫之事交由丞相袁盎执掌,宗正府,大农府,太常府和少府辅之。

他则需替自家长姊阳信公主的婚事费心劳神,因阳信公主乃皇帝嫡长女,其大婚时皇帝和皇后必会露面,故需等汉帝刘启回返长安,举行过春祭大典后,方才举行为阳信公主大婚。

赐婚的圣旨已下,不可再拖,今年春分在二月十八,清明在三月初三,得从间隔的半个月中寻个好日子,把两人的婚事给办了。

好在公主出嫁的流程是有定制的,待得太史令测天观星,定了吉日,大长秋便领着诸多内宰与宗正府举荐的宗亲贵妇们开始紧张的筹备。

刘彻将张骞视为心腹亲信,自是不会让他在纳征时因手头拮据而失了脸面。

因张骞是尚公主,日后要入住皇亲苑的阳信公主府,故而不需赐他宅邸,刘彻索性开了太子詹事府的私库,搬出八十八箱金锭,遣人暗中运到张骞的官邸。

“本太子就这么俗气!”

刘彻如是道。

倒是远在洪泽的公孙贺闻讯,不知能否及时返京观礼,便是将去年从诸多水寨缴获的珠玉珍宝拣最贵重的装了数箱,派了百余羽林卫护送回长安。

八千虎贲卫将平皋项氏尽数剿灭后,亦已回京驻扎,虎贲左监李当户和虎贲军候秦立在河西走廊及平皋县皆是发了大笔横财的,又曾和张骞同为太子属官,出手亦是大方得紧,西域特有的奇珍异宝送了好几箱。

尤是李当户晓得皇室纳征是要送乘马的,豪气的送去四对大宛马,虽不是甚么汗血宝马,但皆是马头高昂雄俊,四肢精壮笔直的骏马,最为难得的是毛色皆黝黑发亮,寻不出一丝杂毛。

唯有太子庶子陈诚,平日就跟着叔父陈煌学着打理太子詹事府的事务,不似公孙贺等人能领兵征战,捞足油水,拿不出那么大的手笔。

出不了钱便只能出力了,陈诚领着太子詹事府的属官们替张骞置办各种服饰和纳征,迎娶时所需之物,比张骞这未来的驸马还忙碌。

旁人如此操劳,张骞亦不轻省,倒非为自个的婚事,而是为了撮合旁人。

依着太子殿下的吩咐,张骞近来稍有闲暇便会邀梁王嗣子刘买出游,阳信公主亦会领着楋跋子同行。

按说张骞和阳信公主已被赐婚,大婚前不宜多见,免得招来闲话,但太子殿下再三言明,撮合刘买和楋跋子乃是国之大事,要他务必尽心竭力,办好此事。

阳信公主亦是受了刘彻嘱托,又想着张骞是自个未来驸马,刘买是自个族兄,也用不着避讳甚么,若真能成就段好姻缘,在皇叔刘武那还能落个人情。

于是乎,这四人近来便是时常相聚。

楋跋子聪慧过人,起初有些疑惑阳信公主为何老邀约她出游,却很快便瞧出了端倪,晓得他们的心思,甚或太子刘彻的心思。

因着张骞圆滑,阳信公主温厚,虽有心撮合楋跋子和刘买,却从未露出半分强迫之意,故而楋跋子倒没生出甚么逆反心思。

她只是默默的聆听刘买和两人的交谈,数次同游,她渐渐了解到刘买的出身和经历,倒是不太排斥与他接触。

若说喜欢倒谈不上,但若她非要嫁人,他倒是不错的人选。

楋跋子经历过诸多苦难,不似寻常少女般有甚么绮丽美好的憧憬,只想着安安稳稳的活着,好好活着。

刘买不好女色,与原配成婚数年,未曾纳妾,连通房丫鬟都没碰过,单凭这点,便比长安城那些流连章台妓馆的世家子弟要好无数倍。

尤是他好读书,读得有些迂,不似王侯世子,实是个谦恭守礼的呆书生。

楋跋子觉得这点最好,迂人没甚么花花肠子,更没甚么野心,一卷在手便是知足,踏踏实实过自个的安生日子。

念及至此,楋跋子也渐渐开始参与他们的交谈,与刘买愈发熟稔起来。

张骞惯会察言观色,晓得楋跋子已有了些意思,只是刘买迂得紧,愣是依旧没瞧出旁人想撮合他与楋跋子。

阳信公主亦是替自家族兄着急,皇叔刘武是何等风流人物,怎的有这么个呆儿子?

如是过得数次,见得刘买还是不开窍,阳信公主只得泄气的向太子刘彻抱怨。

刘彻听罢,不禁失笑道:“楋跋子不排斥族兄,便是有戏,闷鼓要用重槌抡,阿姊且等着好消息吧。”

阳信公主只得半信半疑的轻点臻首。

待得阳信公主离去,刘彻遣人找来阿娇,附耳细细嘱咐了她几句。

阿娇笑着拍了拍微有些隆起的小胸脯,将此事揽了下来。

翌日,阿娇入得梁王府,寻到刘买,要借阅他的藏书。

刘买着实欣喜,见得这娇纵跋扈的表妹自入了女学,倒是愈发勤奋治学了,该当多多鼓励的。

他便即领了阿娇到自个的院落,亲手开启珍藏着近万册先秦典籍的藏书库,任她挑选。

阿娇心道自家表哥真是实心眼,若真娶了楋跋子那头脑子灵泛的倔驴,还不得被活活欺负死。

为了完成刘彻的嘱托,她也只能先为刘买默哀片刻,便是故作哀愁的长叹一声。

刘买见状,忙是出言关切道:“怎的了,好端端的叹甚么气?”

阿娇苦笑道:“诶,突是想到我有这么些人疼爱,过往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些愧疚。”

刘买满头雾水,不解道:“怎的突然生出这等感慨?”

阿娇答道:“还不是昨日见那楋跋子,孤零零一个人呆在卑禾候府里,想到年节时若非南宫把她强拽到公主府守岁,她怕是得独自哭死在被窝里。”

刘买皱眉道:“楋跋子?我与她相识,看着挺欢快的人儿,不似你说的那般愁苦吧?”

“你是男子,哪晓得女子的心思?”

阿娇撇撇嘴,顺着话头巴拉巴拉的把楋跋子的出身经历尽皆吐露出来,对刘彻逼她嫁人之事更是添油加醋说得颇为严重。

“竟有这等事?”

刘买本就没甚么城府,闻得太子竟强逼着那强颜欢笑的少女,让她在那些流连章台妓馆的纨绔子弟中择取夫婿,眉宇骤然紧皱,“太子殿下这般行事,非君子所为。”

“促成汉羌通婚,乃是为国为民的大义,甚么叫非君子所为?”

阿娇登时就不乐意了,柳眉倒竖道:“那我宗室女子屡屡被迫向匈奴和亲,表哥怎的不提?”

“……”

刘买无法辩驳,只得涨红脸道:“我不与你说,这便进宫求见太子殿下,请他收回成命!”

说罢,他便是匆匆离去。

阿娇瞧着他的背影,不禁勾唇坏笑,扭头看着藏书库里满满当当的古籍,两眼直放光,拿些孤本去赠与文君先生,正是合宜。

第二百五十六章 对朝方略

过得正月十五的上元节,返回长安城的汉帝刘启重新现身朝堂之上。

群臣见得阔别经年的皇帝虽略显清减,眼神却依旧如鹰隼般锐利,甚至多了些许残暴的意味。

果不其然,皇帝未等朝臣们奏事,便命掌印太监孙全接连发布三道圣旨。

着中尉郅都前往临淮,彻查该郡官员养匪为患之事。

着江都王刘非返回封国,廷尉右监季符及御史中丞石建随行,领八千虎贲卫,彻查江都国及丹阳郡一众世家勾结反贼,意图谋逆之事。

着横波将军荀世赴豫章水师,任主掌仆射,羽林校尉公孙贺率两千羽林卫辅之,彻查戈船将军渎职及其麾下将官勾结水匪之事。

汉帝刘启环视殿内群臣,丝毫不掩眼中的杀意,沉声道:“朕虽久未临朝,却非耳目昏聩!朕虽修身养性,却也不至心慈手软!”

“陛下圣明!”

群臣纷纷起身避席,躬身齐声道。

“朕是否圣明,自有后人评说,但若谁再教朕无法安心养病,朕就先送他去见众位先皇!”

刘启豁然起身,拂袖离席,下得御阶便朝内殿行去。

朝臣们不禁面面相觑,敢情皇帝今日露面就为放两句狠话?

倒是太子刘彻不以为意的耸耸肩,缓步迈上御阶,安然危坐于御座之上,摆手示意道:“诸位且落座,依序奏议吧。”

“……”

朝臣们皆是心领神会,皇帝今日这般作态,明摆着就是向朝臣们宣告,即便他回返长安未央宫,太子刘彻依旧如过往般继续临朝监国,而他则继续安心修养。

再想到那即将开始兴建的太寿宫,朝臣们已然心里有数,该是时候抱太子殿下的小细腿了,免得以后变成大粗腿,再难抱上。

大行令窦浚知晓窦太后也已回返长乐宫,本打算今日下朝便入宫求见,如今见得这般情形,不由改了主意,唯恐太子殿下误以为他是迫不及待的向太后诉苦告状。

说句不中听的,太后阿姊年事已高,还能活几年?

太子殿下正如朝阳东升,若是此时将之得罪狠了,日后待阿姊薨殂,窦氏还不得皆陪着殉葬啊?

念及至此,窦浚愈发战战兢兢,对太子刘彻颇为顺从。

刘彻倒是颇为满意窦浚的识相,如若可能,他也只想逐渐削弱窦氏为首的外戚势力,没想着将之抄家灭族,好歹是皇祖母的娘家啊。

外戚,外戚,毕竟是亲戚,虽称不上打断骨头连着筋,但也是有几分血缘关系的,且让外戚做大多是皇帝没本事,并非全是外戚的错。

人家辛苦养大的女儿嫁到你老刘家做媳妇,到头来反倒落个抄家夷族,算甚么事?

田氏如今也算外戚,难不成刘彻还得把自个的外祖母和两个舅舅也杀了不成?

洪泽水匪已被公孙贺尽数剿灭,吴太子刘驹也已被潜伏在豫章郡的羽林卫生擒,待得皇帝老爹派出的张汤等人将后续之事处置妥当,大汉境内便算大致安稳了。

至于秭归项氏,玩不出甚么花样的,让齐山慢慢跟他们周旋,但查出项羽昔年藏宝之处,再做计较不迟。

刘彻只觉诸事顺遂,自是心情大好,过去的一整年着实费心劳神,该适当缓缓神。

非但是刘彻自身,包括羽林和虎贲,乃至细柳等诸多汉军,皆该暂且休整些时日。

念及至此,刘彻突是福由心至,想出个对付朝鲜的好法子。

下得早朝,刘彻匆匆行至未央宫椒房殿,寻自个的皇帝老爹。

汉帝刘启已补好觉,将将一年未曾上朝,又正值初春好眠之时,今日起早简直要了亲命。

光凭需日日起早这点,就足以使他坚定禅位的心思。

“寻朕何事?”

刘启刚洗漱好,正自做着五禽戏。

他虽不怕死,却不想早死,能多活一日是一日,故而愈加重视调养身子,事事按着医官的嘱咐,连荤腥都已尽量少食,去年秋冬倒还真未旧疾复发。

眼瞧调养见效,他愈发有了盼头,想着再多活几年,好得以享那儿孙承欢膝下之福。

刘彻满脸喜色道:“儿臣想到个好法子,能轻易将那朝鲜整治服帖了。”

“哦,说来听听。”

刘启眼神微亮,却为停下五禽戏的动作,金鸡独立加白鹤亮翅,翁声道。

“倒也算不得甚么妙计,就是些小手段。”

刘彻近前几步,坏笑道:“让细柳将士在合宜的时节,到朝鲜境内打打草谷即可。”

刘启饶有兴致道:“哦?你是说学那匈奴人?”

“那倒不是,匈奴势大之时,皆是待我大汉秋收之后,方才挥师南下,逼迫我大汉向其送去大量粮草以求止息兵戈。”

刘彻摇摇头,缓缓解释道:“儿臣想让细柳将士在春耕之时和秋收之时,进入朝鲜境内,逼得卫右渠那厮强征朝鲜农人从军抵御。”

刘启恍然,笑道:“你是想让朝鲜的农田无人耕种,进而发生饥荒?”

刘彻颌首道:“对付匈奴那些四处游牧的蛮夷,这法子自不好使,然朝鲜为农耕之国,农田若无人耕作,无人收割,他们吃甚么?”

刘启终是停下动作,抚掌赞道:“好法子!”

“父皇谬赞,儿臣来寻父皇,除了是献上这方小手段,更是想与父皇商议郅都调任辽东之事。”

刘彻顿了顿,稍稍理顺思路,继续道:“朝鲜若发生饥荒,必有大批灾民逃入辽东,李广乃一介武夫,怕会处置失当,唯有郅都能审时度势,作出最为妥帖的应对。否则父皇与儿臣远在长安,难以尽数掌握辽东之事,再多的谋划亦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刘启皱眉道:“你所言确是有理,只是细柳营还是由李广执掌较为合宜。”

刘彻满脸无奈道:“这正是儿臣犯愁之处,要将郅都调任辽东,执掌政务与对朝方略,却又需李广统率细柳将士,伺机进入朝鲜。偏生两人皆是封疆大吏,总不能将李广免去太守之职,或降为辽东都尉吧?”

“嗯,无故将李广除职或贬抑,难免动摇细柳军心。”

刘启捻着胡须,沉吟片刻,方才道:“暂且先郅都继续镇守云中,若入秋后匈奴单于庭不兴兵来犯,再将其调任辽东太守,届时改封李广做个太尉或大将军便是了。”

刘彻颌首认同道:“如此也好,即便朝鲜发生饥荒,灾民逃亡也必是秋后之事,郅都届时再调任辽东也不迟。”

刘启嘱咐道:“你先给郅都去信,将这方略和朝鲜的情形尽数交代清楚,让他早做谋划。至于李广么,多派些羽林卫辅助于他,好对朝鲜伺机侵扰,否则按他那榆木脑袋,怕是要领着朕的细柳精骑去撞朝鲜国都的城墙。”

刘彻哑然,心道皇帝老爹果是目光如炬,看人颇准,晓得李广即便立下再多的军功,也掩不住他是个莽夫的事实。

“父皇,儿臣尚有一事,需父皇决断。”

刘彻顿了顿,复又道:“乌桓如今已有近二十万骑射,若放任其继续做大,无疑养虎遗患。”

“你是想出兵剿灭乌桓诸部?”

刘启不由愣怔,起初以夷制夷之策是刘彻提出和操持的,收效确实不错,乌桓非但出兵攻陷了匈奴左谷蠹王的王庭,更是将漠南草原东部的匈奴部族尽皆杀戮殆尽。

刘彻阴笑道:“不必如此,驱虎吞狼最是合宜。”

“依你的意思,是打着匈奴左部的主意?”

刘启剑眉微扬,见得刘彻颌首,便又追问道:“盘算倒是不错,只是乌桓人肯出兵么?”

刘彻意有所指道:“由不得他们,匈奴左贤王若是兴兵来犯,乌桓人还能束手就擒不成?”

刘启顿时恍然大悟:“你所谓的驱虎吞狼,匈奴左部是为虎,乌桓诸部是为狼?”

刘彻笑道:“不错!”

刘启好奇道:“皇儿打算如何驱虎?”

“使臣宋远已照儿臣的吩咐,暗中结交乌桓赤勃部的族长巴鲁,使他可为我大汉所用。”

刘彻顿了顿,意有所指道:“俚语有言,老虎屁股摸不得,若有只饿狼偷偷咬了老虎屁股一口,老虎震怒之余,却寻不着真凶,定是会转头向群狼复仇的。”

刘启抚掌大笑:“此计甚好,皇儿尽管放手去做便是!”

刘彻忙是道:“光凭宋远无法说服巴鲁甘冒这般天大的风险,儿臣想请父皇下道密旨,册封巴鲁为乌桓王,并赐下金印。”

刘启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准了!玉玺仍由孙全掌着,你只管向他取来拟旨。至于金印,让匠人随意雕一方便是,依着你的脾性,这金印在巴鲁手中怕是留不了多久的。”

刘彻撇了撇嘴,不屑道:“兴许他都未必能拿到手。”

刘启看着自个儿子,眼中满是赞赏:“皇儿这忠厚坦率的性子,果是深肖朕!”

刘彻忙是躬身,分外谦逊道:“儿臣不敢与父皇相提并论,父皇的宽厚仁慈乃是众所皆知,百姓称颂的。”

刘启不禁哈哈大笑,老怀大慰。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外戚转型

自汉帝刘启回返长安,坐镇未央宫后,大汉朝堂愈发和谐安稳,加之清除了中原郡县的诸多隐患,太子刘彻陡然失去了与人斗的无穷乐趣,甚感寂寥。

江都王刘非被皇帝派回封国处置吴地诸多世家,本就是刘彻的主意,既然要将那些不知死活的世家连根拔起,自是刘非和吴地杨氏合力出手最为合适,事后也便于就地“分赃”。

随行的廷尉右监季符虽是廷尉辅官,其执掌却更偏重律法制定而非行决疑狱,用后世的话,他是个纯粹的法匠。

御史中丞石建则是太仆石奋的嫡长子,坚定的保皇派,对皇帝无比忠诚。知悉皇帝有了禅位的心思,石家已决然全力支持太子刘彻,石建自不例外。

派此二人辅助刘非,无非就是做个样子,看着是依法决狱,实则就是彻底贯彻皇帝和太子的意志。

刘非是个疼媳妇的,启程前特意入宫,向太子刘彻讲述了联合制衣之事,请刘彻在他离京期间,帮着护持些时日。

刘彻自是欣然应诺,无非就是销售渠道有限之时,很好解决。

刘非离宫后,刘彻便是领着近侍李福去给窦太后请安。

太子府和太后所居的长信宫皆在长乐宫内,刘彻没带郎卫,一路沿廊道直入长信宫,到了仁寿殿。

“猗嗟名兮,美目清兮,仪既成兮……猗嗟娈兮,清扬婉兮,舞则选兮……”

刘彻刚入殿内,便见得窦太后正抱着襁褓中的泰安公主,哼唱着民谣。

“皇祖母好兴致,只是泰安尚未足岁,皇祖母便教她贪慕男子美色,是否早了些?”

刘彻出言打趣道,窦太后哼唱的民谣乃诗经齐风中的,乃是女子赞颂某位英俊非凡,射术卓绝的少年郎。

“你这惫懒小子懂个甚?”

窦太后不由笑骂,已有些浑浊的双眼满含嫌弃道:“莫学你那皇帝老子,将诗词歌赋当做酸腐之物,肆意歪曲踩踏,恁的有辱斯文。”

“孙儿受教啦。”

刘彻敷衍的拱拱手,复又道:“皇祖母出身清河郡,这齐风带着几分乡音,倒是唱出了此篇歌谣的韵味。”

“那是自然。”

窦太后颇是自得道:“清河在先秦之时为齐燕接壤之地,杂糅两国独特民风,这齐地民谣若非自幼哼唱,极难找准韵律的,尤是关中女子秦音浓重,多是唱不来的。”

刘彻顺着话头道,故作疑惑道:“大汉立朝后才在清河设郡,孙儿怎的听闻清河竟有两大世家,在当地的名望竟比皇祖母出身的窦氏还要高?”

“清河张氏乃先秦清河公张仪的后裔,清河崔氏祖上亦多为齐国公卿,根基深厚。窦氏本只是寻常富户,若非哀家得先帝立为皇后,窦氏哪能跟那两大世家相提并论?”

窦太后向来心胸豁达,从不掩饰她出身卑微的事实,亦不在意翻窦氏的老底出来晒晒。

刘彻出言试探道:“皇祖母就没想过让窦氏更为兴盛?”

窦太后端是人老成精,饶有意味的瞟了瞟他,谑笑道:“哀家可不敢多想,免得皇帝和你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皇祖母说笑了。”

刘彻颇是尴尬,讪笑着坦言道:“窦氏乃皇祖母娘家,是父皇及孙儿的血脉亲眷,虽有些防备其擅权做大,但终是留着几分情面的。”

窦太后不屑的冷哼道:“等哀家百年之后,这点情面怕是便没了吧?”

“皇祖母说的甚么话?”

刘彻忙是摆手,肃容道:“皇祖母自是万寿无疆,何况但凡窦氏不起谋逆之心,孙儿定不会痛下狠手,教大汉天家落个诛绝姻亲的恶名。”

窦太后面色稍霁:“当真?”

刘彻拍着胸脯保证道:“自是当真,孙儿非但不会苛薄窦氏,还会让窦氏富贵百世。”

窦太后自是老怀大慰,她想到自家孙儿虽如皇帝般阴戾狡诈,但甚是不屑妄言欺骗,为人处事皆信手诚信。

恰在此时,襁褓中本自熟睡的泰安公主有了动静,窦太后唯恐吵醒了她,忙将襁褓交到侍立在侧的乳母手中,让她先抱到内寝去。

待得乳母随宫娥离去,窦太后方才对刘彻笑道:“莫说甚么富贵百世哄哀家,大汉能否传承百世都尚未可知。”

“……”

刘彻终是晓得皇祖母为何尤为宠溺二姊南宫公主了,这隔代遗传的直率性情也不知该视之为心胸豁达还是口无遮拦,“孙儿还真非哄皇祖母开心,若想让窦氏富贵传家,倒是不难的。”

“哦,真有法子?”

窦太后眼神微亮,若能教自个娘家富贵传家,那真是大好事。

刘彻丝毫不避讳的坦言道:“皇祖母应是知晓,真想对付外戚的,并非朝廷,而是新的外戚,便如窦氏今日对待薄氏,田氏和未来的陈氏……日后怕亦会如此对窦氏。”

窦太后没料到他会如此坦率的挑破此事,皱眉沉吟良久,方才略带自嘲的笑言:“确实如此,可哀家不敢将你母后的娘家诛绝了,更舍不得让你姑母做了寡妇。”

“何必如此,外戚生死厮杀无非皆为争权夺势,却忘却了兴盛家族,富贵传家的初衷。”

刘彻见得窦太后的神情,晓得她是能听得进劝的,继续道:“譬如田氏,孙儿定不会让他们位列朝堂,却会给他们富贵荣华。皇祖母应是知晓,国舅田胜兴办的田氏商团,如今是何等兴盛。若他出任田氏族长,田氏自可累世富贵。”

窦太后微是扬眉,她听出了刘彻的言外之意,缓声问道:“陈氏亦如此?”

刘彻重重颌首:“若阿娇日后能坐稳皇后之位,陈氏亦是如此!”

“依你之意,薄氏外戚已然旁落,日后朝堂就唯剩窦氏外戚了?”

窦太后猛是心悸,她可不是目光短浅的,历代外戚虽相互争斗,彼此制衡,却又存着几分唇亡齿寒的纠结。

若日后窦氏外戚独大,皇帝和朝臣们定然容不下的,吕氏之乱就是前车之鉴!

窦太后从出身卑微的宫女,最终成为大汉太后,一生历尽大风大浪,瞬间便稳下心神,沉声道:“窦氏当如何自处,方能免去夷族之祸,你不妨直言!”

刘彻答道:“倒无需多做甚么,窦浚继续做大行令,奉公守法即可。孙儿会扶持窦氏下任族长,使之如国舅田胜般,坐拥足以使窦氏享尽荣华富贵的大笔产业。”

窦太后讶异道:“不必削弱窦氏权柄?”

刘彻摇摇头:“日后窦氏族人不得再入朝为官,如今出身窦氏的大臣只要奉公守法,便待他们年老后,自行告老离任,免得旁生枝节。”

窦太后微是垂眸,沉思半晌方才叹道:“若能如此,自是大善!”

刘彻面露喜色道:“皇祖母应下了?”

“不应下还能如何?莫不成等哀家百年之后,让窦氏全族殉葬么?”

窦太后剜了他一眼,倒是没甚么怒意,她知晓刘彻能做到这步,真是出于对她的孝心。否则凭着刘彻的狠戾手腕,待她百年之后,窦氏必得夷族。

她复又摆手道:“你先在窦浚的嫡子中寻个知情识趣且能扶得起来的,哀家再宣窦浚入宫觐见,为窦氏指定下任族长。”

“皇祖母圣明!”

刘彻见得大势底定,忙是趁热打铁道:“至于人选倒不必麻烦,窦浚的嗣子窦宪便是合宜。窦宪的嫡长女和姑母的幼子陈蟜定有婚约,索性孙儿借机把陈氏亦同等归置了。”

“嗯,倒是不错的法子。”

窦太后自是颌首认同,若日后阿娇得为皇后,陈氏就是得势的外戚,多与陈氏交好,对窦氏是有好处的。

翌日午后,窦太后召大行令窦浚入宫觐见,姊弟俩多日未见,自是相叙甚欢,直至暮鼓响起,窦浚方才告退离去。

出得长乐宫门,窦浚敛去笑意,面露些许颓唐,喟然长叹道:“罢了!”

是夜,太子刘彻召诸位皇兄及广川候嗣子窦宪和堂邑候嗣子陈须入宫,于太子府设下家宴,把酒言欢。

刘彻虽是不喜陈须的脾性,但好歹是姑表亲,又是未来的大舅子,总得顾及姑母和阿娇的脸面,保他得享富贵。

窦宪倒是识相的,应是得了其父窦浚的嘱咐,对刘彻乃至诸位皇子皆是恭顺,没摆甚么辈高年长的架势。

刘彻对他颇是满意,且根据羽林卫查探,窦宪不甚热衷权势,往常皆是专注在打理窦氏族产,做事颇为稳妥,虽没甚么大的建树,却也鲜少犯错,是世家子弟中少见的踏实低调之人。

陈须是不成器的,多少产业交到他手里都会败掉,还是得由窦宪执掌,陈须乃至陈蟜今后跟着吃干股就好了。

刘彻心中已有定见,待得酒过三巡,便唤窦宪暂且随他离席,到书室叙话。

窦浚自是不敢怠慢,跟着刘彻离席而去。

两人入得书室,刘彻也不多言,将一本线装书递给他。

窦浚忙是躬身,伸出双手接过,见得封面上书七个大字——清河百货策划案!

第二百五十八章 公主出降

张骞未及及冠之年,因着被封了朝官,去年年末提前行过了冠礼。阳信公主与他年岁相仿,早已及笄待嫁,皇后王娡随皇帝回返未央宫后,即刻接手操办长女的婚事。

依古礼,宗室女出嫁的前个三月,当由内宰及宗妇教于公宫教以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教成祭之,牲用鱼,笔之以蕉藻,以成妇顺。

然阳信公主自其母王娡成为皇后,便是天子嫡长女,屡屡随皇后操持宫中祭祀及庆典,礼数熟稔周全,自是不需似寻常宗室女那般经受三个月的突击培训。

皇后只在春祭前着内宰教其些男女之事,再由宗亲贵妇传授些夫妻相处之道,主要是御夫之道,而非甚么三从四德。

毕竟待刘彻即位后,阳信公主便是大汉长公主,地位同诸侯王,不管嫁入何等人家,定没人敢教她受了委屈。

春分之日,汉帝刘启竟未亲领臣民出郊设坛,祭祀日神,而是如秋祭般指派太子刘彻代行祭祀。

朝臣们这才彻底明白,皇帝此番回京仅是为了出席阳信公主的大婚,待公主出降后,皇帝指不定甚么时候又会再度移驾甘泉宫了。

长安权贵们一方面愈加确认了皇帝禅位的决心,另一方面亦愈加对阳信公主的出降之事上心。

皇帝专程为此事回返长安,显是对嫡长女的婚事极为看重的,而非是将深闺恨嫁的女儿匆匆下嫁,既是如此,那家世不显的张骞被破格拔擢为丞相长史,就应是真的立了甚么大功,得蒙皇帝看重,而非全因阳信公主的关系。

东瓯及闽越之事不宜宣扬,故朝臣们皆蒙在鼓里,自是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只知张骞此人应不是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大汉婚仪遵循古之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世家大族视礼节是否周到为绝等重要之事,天子之女出嫁,更是如此。

大婚之日虽早已定下,流程还是要走的,前头五项典仪逐一行过,方至亲迎之日。

阳信公主虽早已出宫开府,但大婚仍从宫内出降,嫁衣不似后世的大红衣裳,而是身着锦绮罗谷缯,缘袍绘色十二彩,鸾凤金纹滚双边。

汉帝刘启虽厉行节俭,但对长女出降可没半分吝啬,赐下金辕舆车,香玉为榻,金丝华盖敝之。并着太子少傅兼女学祭酒直不疑为傧者,赵王刘彭祖代太子刘彻驭车送嫁。

这场面就彻底整大了,朝臣们不敢怠慢,仍如往日上朝的时辰,早早候在宫门外观礼,地位略低的官吏则沿着宫门外的大道而立,直至皇亲苑。

凌晨时分,张骞之父已领着儿子入宗祠祭告祖先,因着张骞乃是尚公主,婚后会入住公主府,故从某种意义而言,张家人也算送子出族,虽是门楣光耀,却也难免感伤。

待得清晨,汉帝刘启入得未央正殿,张骞跪伏宫门外,遥行叩拜大礼,傧者直不疑出言问事,复入正殿请命。

待直不疑请得皇命,老宗正刘通往引阳信公主出其所居,随刘氏宗亲与宫内祖祠告庙,复送其至椒房殿外,宗亲贵妇纷纷赠礼添妆,珠玉盈车,皇后王娡泪眼婆娑,执她之手,送她登车,且命内宰两员随侍。

赵王刘彭祖扬鞭驭车,待舆车出得内宫,直入正殿宫门,停驻殿前广场。

汉帝刘启早立于殿前,直不疑领众赞礼躬身立殿前御阶之侧。

阳信公主着褕翟纁袖,由两名内宰左右搀扶缓缓落车,朝御阶上刘启顿首叩拜。

刘启微微颌首,命近侍固具赐雁,寓意终生一侣,天涯共飞,故而六礼中除了纳征不用雁,其余五礼皆需祭雁。

阳信公主泪眼朦胧,不顾花了妆容,乱了发髻,顿首再拜。

刘启摆手,令赞礼唱诵,公主复登车。

宫门外,张骞闻得礼赞,忙是伏身再拜。

不多时,金辕舆车徐徐行出,华盖罗帷,不得见公主容颜,唯见驭车的赵王刘彭祖扬眉佯怒:“便宜你这厮,日后若教皇姊受得半点委屈,且饶不得你!”

张骞不以为忤,但是笑颜以对,起身向舆车行过揖礼,即翻身上马,伴车前行,往皇亲苑的阳信公主府而去。

到得公主府,舆车直入内院,张骞翻身下马,拾掇片刻,便至府门率众引宾迎候前来道贺观礼的诸多权贵。

北阙甲第的世家大族皆是来贺,诸如丞相袁盎等元老重臣虽未亲自前来,却也派了嗣子代为送上重礼。

保皇派的朝臣们虽多是奉公清廉之人,但近年国库岁入暴涨,皇帝的少府私库更是充盈,自是屡屡重赏保皇派朝臣,使得他们也得享富贵荣华。故今日天子嫡长女大婚,他们出手亦颇为豪爽,贺礼厚重得紧。

昨日阳信公主的嫁妆已送入公主府,先前张骞纳征的聘礼自也一并赐了回来,数百箱金玉珠宝,外加难以计数的绸缎锦绣,库房塞满都放不下,只得放置在厢房。

今日再加上这么些贺礼,便连内院侧厢都已堆满,公主府的下人们只得往后院抬。

到得初昏时分,登门道贺之人仍是络绎不绝,张骞却无暇再迎候,只因吉时已到,该行三礼。

掌事者已设洗于东阶东南,并陈设牢馔铏俎,羊豕节折,大羹在于爨。其器皆明乌漆,惟以陶,卺以匏。

张骞执阳信公主之手,朝南遥拜未央宫,起身危坐后,共牢而食,合卺而酳。

此为同牢合卺,寓意合体、同尊卑、共甘苦。

尚有一礼,谓之结发。

后世之人,常由掌事者将夫妻之发各剪下一缕,用细绳死死绑在一起,并放入切开的葫芦中,寓意着夫妻一辈子很难被打散。

秦汉之时却是不然。

结发乃夫妻私隐,旁人实是不能观礼的。

女子及笄后,若已许嫁则编五彩丝绳为缨,用之束发,以示已有婚约。

大婚之日,行过同牢合卺之礼,夫妻执手入室,男子亲手脱妇之缨,并将此缨珍藏,视为信物。

故结发本指女子许嫁时的系缨束发,后移指成婚当夕的夫脱妇缨,后世之人行剪发相束之礼,与古礼不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不可轻毁的,何况还让掌事者动手,着实不宜。

张骞携阳信公主回了喜房,数刻后方才行出,开喜席,大宴宾客。

因着阳信公主府居皇亲苑中,故而不少同辈的宗亲子弟前来赴宴,尤是诸位皇子除却江都王刘非后,皆是居于上席。

八大诸侯王列席,非但张骞颇感压力,便是前来道贺的权贵们都是额角冒汗,心道有这么群大舅子小舅子,张骞也着实不易。

好在赵王刘彭祖是个活泛的,又被皇帝命为送嫁的驭者,怎的也得把婚宴给办好了,否则如何向父皇交差?

有刘彭祖从旁相助,张骞又擅长交际,甚是爽朗风趣,宴席的气氛倒是渐渐活跃起来。

只是待得酒过三巡,门外引宾却突是长宣,太子殿下驾临道贺。

诸皇子和宾客们忙是起身离席,随张骞前去恭迎。

刘彻缓步而来,笑道:“孤王不请自来,可是扰了各位酒兴?”

“臣等不敢!”

众人齐齐躬身道。

刘彻摆手道:“今日是皇姊大婚之日,孤王乃是以阿姊之弟的身份,来敲打敲打张骞,日后莫要委屈了阿姊,没旁的事,诸位就无需多礼了。”

众人自是应诺起身。

刘彻也知自个留在这徒令众人拘束,拍着张骞的肩膀,好生勉励了几句,便是转身离去。

在场之人皆出身世家大族,岂会看不出太子用意,说是来敲打张骞,实则是来替他撑场面的,免得旁人因其尚公主,而视他为攀附权势之人。

众人又想到张骞曾为太子中庶子,不免暗自琢磨,这张骞果是深得太子看重,如今尚未及冠便官居丞相长史,待日后太子即位,岂非更是前程似锦?

念及至此,不少人更对张骞生出结交之心,酒宴再开时,气氛更是热烈,宾客们皆是频频举杯,向张骞敬酒道贺。

张骞天生酒性过人,堪称千杯不醉的海量,自是来着不拒,使得宾主尽欢。

是夜,张骞终是微醺,洗漱之后入得喜房,锦被翻波自是不提。

第二百五十九章 图谋西南

上元节过后,女学便已重开经筵讲席,只是因着春祭和阳信公主大婚,断断续续的讲讲停停,待得清明过后,贵女们的课业方才逐渐恢复正常。

博士馆内,卓文君正自阅看贵女们的功课,薄薄纸页在书案上叠作厚厚一摞。这些文章已由专掌辞赋授业的博士批阅过了,卓文君作为博士仆射,只是偶尔为之加注评鉴。

“清明时节雨纷纷,东市行人欲断魂;借问火锅何处有,百姓遥指海底捞。”

卓文君看得阿娇的四行散句,无奈的摇头苦笑。

海底捞是甚么,卓文君还是知晓的,见得北阙甲第的肥羊火锅城火爆异常,皇室实业已将火锅的买卖推向关中乃至中原各郡县,面向庶民的火锅食肆称为海底捞,东市三坊皆有开设。

卓王孙昔日陪卓文君进京赴任时,就曾在东市吃过海底捞火锅,吃完自是赞不绝口。后来他得了官身,又特意与卓文君到北阙甲第的肥羊火锅城吃过数次,味道其实差不多,无非多几分脸面。

这功课本是让贵女们写篇应景辞赋,不求甚么华丽大赋,好歹也应多写辞句,偏生阿娇就只写了四行散句,授业博士碍着她的身份和脾性,又不敢下笔重批,篇末唯一字批语,“可”。

卓文君对这类四行散句并不陌生,她有着皇后属官和博士仆射的双重身份,有幸得入宫内兰台阅看典籍,见过不少未及雕版列印的书籍,多是太子詹事府送去的,其中便有此类形制的散句,诗体唤为绝句,多为五言绝句与七言绝句。

这绝句颇似乐府短章,却更为精炼,又不似骈句般有严格的对仗。

绝句看似字少,却能叙事完整,还颇有意境,卓文君是极为欣赏的。

但正因如此,要写出好的绝句,文采及阅历皆需有浑厚底蕴,远超阿娇此时的文力。

“首句大善,尾句却不合情应景,行人该是寻酒解寒解愁。显见乃未及深思既生搬硬套之举,差!”

卓文君毫不留情的挥毫批注道。

可想而知,阿娇见得这等批注后何等哀怨,却又不好向卓文君发飙,赶巧隔天便是沐日,便入宫寻了太子刘彻诉苦。

刘彻接过一瞧,不禁失笑:“嗯,你这不是绝句,是俗句俚语,走街串巷的卖油郎都能写。”

“……”

阿娇鼓着腮帮子,娇嗔道:“那甚么辞赋写着烦人,不写又要遭旁的贵女耻笑,为之奈何?”

“这有何难?凭着那些贵女的眼界见识,写出的辞赋无非是些伤春悲秋的无病呻吟。写文章当是兴之所至,有感而发,底蕴不深,文华未斐时,还是写些散文的好。”

刘彻从书室翻出几本散文集,递给她道:“好生看看,给那些博士和贵女们灌些心灵鸡汤,就足以应付了。”

阿娇疑惑道:“心灵鸡汤?”

“你看完就明白了,今后便依着里头的文章写,担保你那文君先生给你批个大善。”

刘彻并未多做解释,又勉励阿娇几句,便是将满心不甘情不愿的小萝莉送走。

若非看到卓文君的批注,刘彻险些忘了卓王孙数日前已是返京,因近来诸事繁忙,故而未及宣他入宫。

刘非此时尚在江都国处置吴地世家,卓王孙的官位又低,无法主动入宫求见,此时怕是正焦急的等着太子刘彻传召,好向他复命呢。

刘彻忙是让内侍宣卓王孙入宫,复又命近侍李福亲自去羽林校营,让羽林右监仓素带两位曾带队测绘西域地形图的羽林将官前来。

公孙贺正领着两千羽林卫辅助横波将军,全力整顿豫章水师;羽林左监又领百余羽林卫在与秭归项氏周旋,此时留在长安的羽林卫人数太少,不虞使用啊。

仓素领着李松和赵立入书室觐见时,太子刘彻正用软尺比对着桌案上的地形图,图上仅有刘彻依据后世地图描出的大概地形,俨然便是云贵高原,大汉将那方地界唤做西南夷。

仓素等人正待行礼拜见,刘彻已摆摆手,出言问道:“此时长安校营中尚有多少可用的人手?”

仓素沉吟片刻,答道:“日前已遣一屯将士前往辽东,此时营中除却诸曹及役兵,正式入籍的羽林卫不足四屯,且多为将官。”

刘彻微是颌首,虎贲和羽林早为日后的扩编做着准备,刻意对许多适格的老兵进行将官培训,合格后便会拔擢官阶,故而将官的比例比寻常汉军校营要略微高些。

“你二人如今皆为军候,仍只统率一屯之兵?”

刘彻对李松和赵立并不陌生,二人皆是羽林校中出类拔萃的将官,立下过累累战功。

“是!”

二人忙是躬身应道。

“你二人从遗孤内院的军事学院中各挑五十名学员,混入各自麾下的老兵中,做好前往西南夷测绘地形图的准备。”

刘彻思索片刻,即是下令道:“此番去西南夷应不似在河西走廊那般凶险,到得那方地界,先学些巴蜀方言,扮做汉商进入夜郎和滇地即可,权当让新征募的羽林卫练练手,不必急于求成,万事以将士的性命为重。”

“诺!”

二人自是应诺,他们也是从新兵成长起来的,没少受军中前辈关照,定会照看好新兵。

“嗯,仓素留在长安,再挑四百军事学员,带入羽林校营慢慢教导吧。”

刘彻复又道,李松和赵立先挑走的百名学员自会是学业和训练中最优秀的,都是将官的苗子,还得增编些底层士兵才行。

布置完羽林扩编之事,刘彻便唤三人靠前,指点着地形图为他们讲解需重点测绘之处,且不时用炭笔在图上描绘标注。

约莫半个时辰后,内侍才领着卓王孙前来觐见。

刘彻宣其入内,不待他见礼,便是问道:“此番押回多少夜郎奴隶?”

卓王孙忙是答道:“回禀殿下,下官此番往来仓促,只向夜郎国买到五千余口奴隶,且多为滇地蛮夷。”

刘彻微是颌首,卓王孙所谓的滇地并非指后世云南,而是滇人之地,或可称滇国。

滇人组成类似乌桓诸部的部族联盟,不同之处在于乌桓诸部选不出个王者,滇人最大的部族首领却是建立了松散的政体,自号滇王,或许这就是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最大的区别了。

滇国位于夜郎国之南,东侧与南越国接壤。滇国再往南,便是立国已近四百年,幅员辽阔的哀劳国。

通往身毒的隐秘商道极有可能在滇国境内!

刘彻看向桌案上的地形图,夜郎商人要从后世的藏地通往身毒,几乎是不可能的,唯有从滇国和哀劳绕路到后世的东南亚,再转而西行。

刘彻抬眸看着卓王孙,出言问道:“你押回的奴隶都与皇室实业交割了么?”

“江都王此时不在长安,下官着实不知如何处置那些奴隶,皆暂且命人看押在长安县郊。”

卓王孙唯恐太子怪罪他办事不利,硬着头皮战战兢兢道。

“很好,稍后你领他们三人去挑些夜郎和滇国的奴隶,剩下的孤王会让长沙王执手令去与你交割,务必照章办事,钱奴两讫,别让为皇室实业办事的巴蜀商贾们赔了赀财。”

刘彻瞧出他的畏惧,不由好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勉励道:“此番做得不错,继续好生办差,朝廷和孤王皆不会亏待你的。”

“谢殿下!”

卓王孙眼神大亮,仿似看到官途顺畅无阻,忙是躬身由衷道谢。

刘彻复又笑道:“待奴隶交割完毕,你暂且无需回返巴蜀,留在长安,给他们讲解些西南夷的风土民情及行商之道。”

“啊?”

卓王孙望向那三个目锐如隼的玄衣少年,他经商多年,阅人无数,自是瞧出三人皆是杀过人的,且为数定然不少,身上端是戾气难消。

要教他们操持商贾之事,还不得活活赔掉血本?

卓王孙面色讪讪,颇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是否该向太子殿下谏言,不是甚么人都适合做买卖的。

刘彻瞧出他的迟疑,却不多做解释,扭头向李松和赵立道:“你二人挑选出新兵后,领麾下将士向他多多请教,待得立夏再随他前往巴蜀与夜郎国的边市,学着做上半年的买卖,再用大汉行商的身份缓缓渗透进夜郎国和滇国。”

“诺!”

二人躬身应诺。

卓王孙这才听出个大概,原来他们乃是军中细作,肩负着军务的。

“你若将他们教导好,待得大功告成之日,孤王给你加官进爵。”

刘彻晓得对付卓王孙这种出身商贾的官迷,直接言明利益交换最是方便快捷,也最能让其竭心尽力。

卓王孙果是喜不自禁,慨然领命,心道便是自家在夜郎国的产业全砸进去,也得将这些细作给托成西南夷中最有身份的汉商。

刘彻颇是满意他的态度,复又向他询问通往身毒的隐秘商道。

卓王孙虽是晓得确有这条商道,却又知之不详。

刘彻倒也没甚么可失望的,反是愈发确认这商道是在滇国境内,故而在夜郎国有诸多产业的卓王孙才会不知其所在。

第二百六十章 侵扰朝鲜

辽东的气候远较中原寒冷,每岁到得三月雪融,农人方才下田

去年入冬后,朝廷往辽东运送了不少粮草,赈济那些遭遇雪灾的辽东百姓。待得开春,官府又是提供了不少粟种和农具,使得辽东不至如往年般出现些逃难的灾民。

辽东郡靠山濒海,过往的许多灾民活不下去,不是当山贼便是做水匪,使得下辖各县的治安向来不好。

如今天子体恤百姓,诏令官府张贴榜文,过往被逼无奈的盗匪除却罪大恶极者,皆可既往不咎,重新册籍为民,领取粟种和农具,与寻常百姓般以六十税一的低廉田税佃租官田。

若多有无粮果腹者,官府则开放官仓,在各处村落乡里,对编册在籍的当地百姓施饭赠粥,直至秋收。

官府榜文刚张贴时,百姓们还是将信将疑,待得不少乡里纷纷开了粥棚,百姓们方才欢呼雀跃,山呼陛下仁德。

诏令是太子刘彻借着汉帝刘启的名义下的,他当然知道会有不少百姓故意占官府便宜,甚至有不思劳作的懒汉就赖着等粥棚施粥。

大半年的时间,朝廷还是养得起辽东百姓的。近年关中和中原皆是大丰收,长安太仓乃至各地常平仓的仓廪不足,粟谷堆积如山,本就要转出部分陈粮。

若能用这些陈粮安抚辽东民心,为朝廷出兵朝鲜巩固好后方,是值得的。

其实这诏令的效果远比刘彻预期的还要好的多,不少之前为求生而不得不入山下海的盗匪,纷纷返回家乡,前往官府重新册籍为民。

起先多数盗匪还心怀疑忌,唯恐官府使诈,待见的打头下山的那些兄弟皆是拿到了粟种农具,喜气洋洋的随吏员到官田划定阡陌,亦是不再迟疑,纷纷归乡还籍。毕竟官田虽多,但也分善田恶田,地最肥的田亩产可达三石,若是耕作恶田,累死都产不出两石粟谷。

真要有田有粮,有吃有喝,又有多少人愿上山下海做盗匪?

辽东本就地广人稀,百姓又大多家贫如洗,当盗匪也没甚么好抢掠的,照样得上山打猎,下海捕鱼,无非比寻常百姓少交赋税罢了。

入得三月,辽东郡录籍在册的丁口足足多了两成,远在长安的太子刘彻接到羽林卫的鹞鹰传讯,不禁长叹,还有很多大汉百姓在受苦啊。

后世的东北那片肥沃的黑土地,竟还养活不了数十万百姓,不知之前的辽东官吏是如何治理的?

或许是因外族屡屡犯边,官府的大多精力和钱粮都投入到军务之中,百姓们也无法安生耕作,才会是现今这般情形,刘彻倒不至因此而刻意究责辽东官吏,日后多派些擅长治政的能吏去执掌辽东便是。

大汉的官僚体制还是不错的,辽东太守李广已亲率三万细柳东出边塞,直插朝鲜腹地,辽东郡的政务由郡丞及诸掾史代为打理,依旧能有条不紊的施行政令,可见辽东官吏也非尽是尸餐素位之辈。

李广此番征讨之处,大部分不属于后世的朝鲜,而是辽宁和吉林的东部,及朝鲜东北沿海地带。

辽东郡的郡治为襄平城,即后世的辽阳,而卫氏朝鲜的国都王俭城则为后世平壤,朝鲜的北边为夫余国,约莫在黑龙江省的东南部。

李广接到的军令是领着三万细柳向东烧杀掳掠,见到大海便绕道南下,作势佯攻王俭城,待得朝鲜调集大军抵御,即可向西回返。

总之刘彻令李广不得轻易与朝鲜大军决战,且六月前必得返回辽东郡休整,以待九月再次出兵。

三万细柳出塞时并未隐匿行踪,堂而皇之的打着大纛旗踏入朝鲜国属地,沿途逢人便砍,遇着村落便烧,见得城池便绕路。

李广与匈奴对战多年,学起匈奴人侵扰汉地的做派自是不难,反是觉得惬意非凡,原来领着精锐骑兵打草谷竟是这般爽快的事儿,过往怎的没想到?

打草谷固然很爽,被打草谷的可就恼火了。

朝鲜王卫右渠得了边军传回的消息,不由勃然大怒,只觉汉人着实欺人太甚,当下便想亲领大军剿灭孤军深入的汉军。

朝鲜群臣皆是出言制止,他们不是没和游牧民族交过手,北边的夫余国也时常派骑射南下侵扰,朝鲜皆是仗着城池坚守,几乎从未与大批骑兵在野外决战。

没办法的,朝鲜之地多为山地丘陵,向来以农耕为主,战马稀缺,组建不起大规模的骑兵。

若要领步卒去围剿那些汉骑,且不论打不打得过,怕是压根追不上啊。

卫右渠见群臣说得在理,也只得作罢,但着实咽不下胸中恶气。

卫右渠即位不久,又是年轻气盛,朝局未稳之际,必生谄媚阿谀的佞臣。见得大王满脸不甘之色,便有臣子提议,不妨学汉人的战法,来个围魏救赵甚么的。

若是这等馊主意在大汉朝堂提出,怕是会被汉臣们生生怼死。

朝鲜群臣虽多是流亡之民的后裔,鲜少正经读过华夏兵书,可还是有脑子清醒的,忙是出言驳斥,依汉人战法,十倍围之,方能全争;五倍攻之,方保必胜。

朝鲜举国之兵,不过区区二十万,大汉光辽东郡的边军就超过十万,围个鬼啊!

无奈此等忠言太过逆耳,卫右渠年少为王,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心道自个亲领二十万大军,还抵不过汉人的十万边军么,真是笑话!

卫右渠大手一挥,让群臣不必再议,他即日便领军征伐汉国辽东,让汉人知晓朝鲜并非可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朝鲜群臣见自家大王心意已决,也不敢再多加阻拦,只得无奈应诺。

于是乎,三月中旬,朝鲜兴兵征讨大汉辽东边塞。

数日后,刘彻接到鹞鹰传讯时,简直震惊到无法呼吸,更隐隐有些后悔。

尼玛!

早知道朝鲜棒子们那么蠢,就该让李广杀个回马枪,把他们全干死在辽东边塞外啊。

可惜鹞鹰传讯虽比飞骑快捷,但限制太大,若非定点互传,即便是训练得最好的鹞鹰,要寻找到移动中的大军,是要花费大量时间的。若现下传讯给李广,他至少要十天半月才能收到,定是来不及了。

要是有部卫星电话多好,哪怕能拍份电报,朝鲜就能轻松拿下了啊。

刘彻分外懊悔,若是郅都领军,应是能临机决断,把握这等天赐良机的。至于李广,怕是指望不上的。

留守辽东的羽林卫给刘彻传讯时,朝鲜大军已抵近边塞,此时想是早已攻城。朝鲜君臣即便再蠢,顶多攻个十天半月也会醒悟过来,撤兵据守城池。

此等战机稍纵即逝,李广那莽夫抓不住的。朝鲜山地丘陵太多,但凡朝鲜大军撤回丘陵地带,三万细柳只能干瞪眼,冒然追击更是找死。

这也是后世隋唐两朝皆难以将高句丽覆灭的主因,便连装备精良的美帝,不都被咱先辈领着棒子们干翻了么?

刘彻此番倒是没料错,朝鲜王卫右渠领着二十万大军猛攻足足十日,伤亡万余人,愣是连地势最开阔的险读塞都没攻下来,更遑论那些矗立崇山峻岭上的诸多险关。

险读塞不大,辽东都尉领着两万守军镇守就已塞得满满当当,周边依山而建的长城关墙上,不少驻守烽燧的大汉将士蹲在垛口吃着干粮,对着山下正在强攻塞城的朝鲜兵卒指指点点。

“疯了,疯了!”

年岁稍长的汉军守卒摇头道:“俺家三代戍边,可从未见过有哪座辽东边塞被蛮夷攻陷过。”

旁的守卒纷纷应和道:“可不是么,辽东边塞多是依山傍水,城坚池深,又无法从旁绕路,即便朝鲜蛮子有百万大军,每次也至多派个两三千人攻城,哪能攻得下?”

有少年守卒疑惑道:“若有朝鲜蛮子乘船从海上绕到我辽东郡内呢?”

“你当蛮子比你还傻啊?”

老守卒连翻白眼,鄙夷道:“就朝鲜蛮子那些走浿水的舟楫,走海路能运多少人?且不论海上浪大,若撞上我大汉水师的大翼楼船,怕是没靠岸就得翻海里喂鱼了。”

老守卒无非随口胡诌,却不料自个倒还真是说准小半。

大汉的琅邪水师虽驻扎于齐地,但常沿勃海及辽东郡沿岸巡视操演,并担负些为朝廷转运钱粮的,类似于内河漕运的职守。

自去年入冬,琅邪水师便不断从齐燕之地往辽东郡运送钱粮及火油。此番李广出征前,琅邪水师更是奉命严密巡视辽东沿海,甚至是朝鲜南部沿海地带。

依着太子刘彻的军令,若朝鲜胆敢从海路大举来犯,琅邪水师可不会如老守卒所想的那般冒然与他们进行海战,而会先放他们从辽东沿海登岸,再出动楼船截断其后路,由周边郡县驰援的骑兵将他们彻底剿灭在地广人稀的辽东郡。

汉六十二年四月初,朝鲜久攻险读塞不下,又惊闻汉将李广正率三万细柳骑兵袭往国都王俭城,忙是撤兵回援。

朝鲜大军撤回王俭城后,却久久不见汉军来袭,方才清楚认识到何为围魏救赵之计。

长安城中的太子刘彻闻讯后,仰天哀叹,李广果是有勇无谋,狗屁的围魏救赵,为何不来个围点打援?

蠢啊!

第二百六十一章 欲设军校

未央宫宣室内,汉帝刘启看着眼前两个跪伏在地的皇子,瞧着他们鼻青脸肿的凄惨模样,气得眼角不住抽搐。 ̄︶︺sц閣浼镄嗹載尛裞閲渎棢つā

“堂堂皇子,为了个火锅城的包间与宗室子弟当街厮打,成何体统?”

刘启愈看愈是恼怒,踱步到他们身后,抬腿冲着两人撅起的小屁股一人赏一脚,念在他们岁数尚幼踢得倒是不重。

十一皇子刘越生性怯懦,不敢躲避,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依旧不敢吭声。

十二皇子刘寄却是个机灵胆大的,见老哥中招,便即毫不迟疑的侧身闪过。

刘启一脚踢空,险些没闪了老腰,恼得额角直冒青筋,待得站稳又要抬脚去踹。

“父皇息怒啊!”

刘寄忙是死死抱住皇帝老爹的大腿,涕泪横流的求饶道:“儿臣知错了,儿臣今后动手前必先辨明敌我情势,不会再如此莽撞冲动了。”

“……”

刘启哑然无语,心道这惫懒小子的脾性倒真与其母王皃姁一模一样,惯会耍无赖。

刘启向来对憨直爽朗的王皃姁宠幸不断,王皃姁又似乎颇为适合生育,多少嫔妃苦求天家子嗣却不可得,她偏是毫不停歇的一口气连生四位皇子。

十岁的广川王刘越,九岁的胶东王刘寄,八岁的清河王刘乘,七岁的常山王刘舜。

每年抱一个,闹得汉帝刘启又喜又愁,若她再生下去,大汉可再没多少郡国可封了。好在生完刘舜后,王皃姁的肚子终是彻底消停了,再未传出孕信。

自古父母多爱幼子,此乃人之常情,刘启虽贵为大汉天子,亦不能免俗。

王皃姁诞下的四个皇子中,幼子刘舜最得父母宠溺,从小娇生惯养,娇纵怠惰,好在年岁尚小,常伴母妃身侧,养在深宫内苑倒也闯不出甚么大祸。

刘乘则是天资聪颖,又自幼被太子刘彻时常带在身边教导,小小年纪便奸猾似鬼,经常捣鼓些危险的玩意闹得宫里鸡飞狗跳,汉帝刘启索性将他丢到太子府里,让刘彻多加管教。

刘越作为王皃姁的长子,比太子刘彻只小三岁,打小便被拿来与这位天资卓绝的皇兄比较,自是乌云压顶,阴影厚重,养成了怯懦的性子,向来缺乏自信。

倒是次子刘寄长得虽是虎头虎脑,偏生将父皇和母妃的脾性尽皆继承,端是阴损无赖,懂得审时度势,占着上风时出手狠辣,见势不对立马服软认怂,痞得很!

刘寄对太子刘彻崇拜得紧,却又不想像刘乘似的跟太子皇兄学那甚么科学甚么政经的,只想学擒拿格斗,就是皇兄那种徒手卸掉对方胳膊,肘击对方喉结的手段。

刘彻自然不会将军体搏杀术教给这小屁孩,闹不好可真会出人命的。

刘寄苦求未果,便是终日撺掇着胞兄刘越陪他出宫,四处惹事生非,找借口与贵胄子弟厮打。

刘越虽性格怯懦,但毕竟为人兄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出去闯祸,每每也只得跟着,若刘寄折腾得太过火,他也好及时从旁制止,免得事情闹大。

往常中尉张汤坐镇长安城,刘寄倒是不敢闹得太过,如今张汤奉旨前往临淮查案,国之蝰蛇离了长安中尉府,北阙甲第彻底成了刘寄的天下,可不得往死里闹腾。

好在刘寄还是知晓轻重的,从未让随行的郎卫出手,皆是自个撸起袍袖就上,还往往是找年岁更大的贵胄子弟干架。

与刘寄干架的贵胄子弟,心里着实是憋屈的,打赢了不敢声张,打输了更是没脸声张。

他们的家中长辈得知此事,也往往一笑置之,侍卫又没出手,权当街边童子打架,关中民风自古彪悍,不少世家大族更是军武传家,少不更事时也没少揍过刘氏宗亲的子弟。

刘寄虽已封了胶东王,但未出宫开府,更未就国,在大汉君臣眼中,依旧是个小屁孩。

只要不缺胳膊断腿,包括汉帝刘启在内的诸多长辈们,对此还是极为宽容的。

汉帝刘启今日之所以恼火,不是因两个儿子与人厮打,而是他们非但打输了,还被揍成这副熊样,恁的丢了他的老脸!

遥想当年,他抡起棋盘就把吴王刘濞的嫡长子活活砸死,也没甚么可惧怕的,一旦动起手来,可不就得拚命往死揍么?

他怎的生出这两个没出息的东西?

“滚!”

刘启咬着后槽牙,身为皇帝,有些话又不便明言,意有所指的呵斥道:“滚去找你的太子皇兄,让他好生操练你二人。朕移驾甘泉宫避暑前,若此事没个后续交代,你二人便自行去宗正府吃顿祖宗家法!”

“谢父皇!”

刘寄眼神大亮,忙是松开了皇帝老爹的小腿,拉着尚自愣怔的刘越,屁颠屁颠的告退而去。

刘启看着两个渐渐远去的小小背影,满脸无奈的摇头苦笑,儿子多了也真是不省心啊!

太子府后苑的兰园小筑内,刘彻正躺在摇椅上看些稗官野史,见得两个顶着肿胀猪头的弟弟结伴而来,抬眸瞟了瞟他俩,谑笑道:“父皇失了颜面,竟没赏你们吃顿廷杖?”

刘寄面色讪讪的辩解道:“那两位族兄皆已束发,我二人尚且年幼,虽是打不赢他们,却也没吃甚大亏,不过受些皮外伤,不碍事。”

刘彻笑问:“宗室子弟当街互殴,老宗正没发话?”

“是在旁边的巷弄里,巷道两头皆有郎卫和侍卫把守,算不得当街互殴。”

刘越忙是拽住刘寄的袍袖,抢先出言解释道。

“诶,你惯是维护他,却屡屡被他连累,着实难为你了。”

刘彻眼见刘越虽是胆怯却仍下意识的将刘寄拽到身后,无奈的摇摇头:“众多兄弟中数你最老实,日后怕是要吃亏的。”

刘越垂着头,硬是没敢吭气。

刘寄却是拍着胸脯道:“有我在,谁也不敢教兄长吃亏!”

刘彻眼角抽搐,颓这不要脸的秉性,真是似足了南宫二姊,不由万分鄙夷道:“除了你,谁会教他吃亏?你若少闯些祸,他也能活得轻省些。”

刘寄小脸涨红,强自犟嘴道:“若殿下多教我几招擒拿之术,我自个就能将那两位族兄收拾服帖了。”

刘彻轻笑道:“真想学?”

刘寄闻得有戏,忙是连连点头,宛如小鸡啄米。

刘彻抚着下巴,半阖眼睑,微作沉吟。

大汉取官多采世袭,世家子弟的进身之阶多为承官袭爵。随着时间推移,世家子弟愈来愈多,朝廷的官爵之位却是有限,世家子弟不是等着继承家业,便是混吃等死。

从后世史籍可知,这些游手好闲的世家子弟会渐渐成为社会毒瘤,仗着家世欺男霸女,为非作歹。

长此以往,定是不行的。

大举清除世家大族倒可暂时缓解这等窘况,但必会引得朝野动荡,且是治标不治本的无用之举。

旧的世家没落了,自会有新的世家取而代之。

譬如刘彻栽培起来的诸多羽林卫,似李松和赵立这类军中遗孤,他们日后官居高位,不也会荫妻庇子,开创世家大族么?

即便是后世的美帝和华夏,实则皆是采取精英政治的。毕竟教育资源和出身境遇的不同,往往意味着眼界和机遇的极大差别,妄图无视这种残酷事实的理想主义者,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合格的执政者,只要保证民众有接受良好教育的途径,和较为公平的晋升体制就足够了。保持住适当的阶级流动性,使寻常百姓有机会通过自身努力改变命运,才能推动整个社会不断向前发展。

一味要求齐头式平等,不惜拉低精英阶层的社会地位乃至收入水准,这和后世华夏某个阶段的大锅饭及欧洲多国兴起的反智主义般,是违背自然规律,违反人性的,必将被历史的车轮碾成齑粉,徒增后人笑谈。

刘彻虽不想让世家子弟独踞大汉朝堂,却又不想让他们沦落成社会的渣滓,自然要想个办法为他们找寻出路。

近日见得李广在对朝作战时缺乏谋略,刘彻渐渐生出个想法,今日又看到自家皇弟精力过剩,却因没甚么正事可做,只得四处惹事生非,他终是拿定主意。

不妨再开个帝*校,让贵胄子弟入学。

遗孤内院虽有军事学院,但招收的皆是军中遗孤,刘彻实则是有些担心的,若日后大汉的军政皆被军中遗孤们掌控,他们势必抱团,排挤旧有世家在军中的固有势力。

太危险了!

缺乏制衡的军中朋党,对于帝皇而言,简直是在背芒刺,威胁太大!

何况让世家子弟进入帝*校,日后可通过军功谋取进身之阶,非但让他们瞧到前程有望,更会增强和传承大汉铁血尚武的精神,而不似史书般在朝堂上争权夺利,闹得官爵泛滥,吏治不宁。

若想加官进爵,便得仗剑执盾,为大汉杀伐四方!

刘彻心意已决,抬眸望向刘寄道:“怕吃苦么?”

刘寄昂首扬眉:“不怕!”

刘彻微是颌首,复又问道:“日后敢征战沙场,刀头舔血么?”

刘寄浑身微颤,急声反问:“皇子可统率大军,开疆拓土么?”

大汉立朝后,刘氏诸侯王鲜少得以领军征战,在吴楚之乱,梁王刘武和江都王刘非抵御叛军时,统率的皆为封国私兵,故而刘寄方才有此疑问。

“有何不可?若你真有本事,入虎贲为将帅亦无不可。”

刘彻却是不太在意,想让将领不敢谋逆,关键是看帝皇的手腕够不够灵活狠辣,能不能让将领们相互制衡,牢牢握住军权。

刘寄目光熠熠:“当真?”

“若真有心,孤王便为贵胄子弟设立军学,你率先入学。”

刘彻展颜笑道,复又望向默然不语的刘越,不容置疑道:“你亦随之入学,好生磨练磨练,改改这怯懦的性子,学着做个昂首提胸的男儿,做个顶天立地的天家子!”

刘越缓缓抬头,凝视刘彻双眸,见得那满是勉励的坚定眼神,便是重重点头:“臣弟定不负兄长嘱托!”

“若能如此,自是大善!”

刘彻抚掌大笑,吩咐道:“你俩且先回去好生养伤,待为兄去寻父皇讨要圣旨,尽速开设军学。”

第二百六十二章 清河百货

四月初五,立夏。一秒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日清晨,羽林军候李松与赵立领着两百羽林卫出校营,扮做寻常长安行商,随行人令卓王孙前往巴蜀。

羽林医官苏媛早已候在城外,前来送别。

赵立此番离去,不知何时方能返京,苏媛解下发髻上的双股玳瑁盘丝钗,将之分为二,一半赠予他,一半自留。

此钗本是昔日赵立在匈奴右部王庭的缴获,前些日子苏媛及笄时,他便将之赠为贺礼。今日苏媛分钗相赠,自是待他日重见再合之意。

赵立惯是冷面待人,此时却勾唇一笑,接过那股分钗,小心收入怀中。

苏媛泫然而泣,却是无声。

赵立亦不多言,转身离去,甚是洒脱。

李松笑着追上,拍着他的肩膀,朗声大笑,笑声盈野。

苏媛以袖拭泪,望着众人离去身影,握紧手中分钗,亦是破涕为笑。

城外有人洒泪惜别,城内东市却是热闹欢腾。

筹备月余清河百货定在今日开门营业,窦宪盘下了东市主街五间相邻的两层四开大铺,内里皆是打通,且请了田氏商团的营建工坊代为装饰布置。

田氏商团的东家乃是国舅田胜,田氏外戚风头最盛之人,却是亲自帮着窦宪忙里忙外,依着太子殿下的那本清河百货策划案,将这铺面整得妥妥帖帖。

田胜如此卖力,固然是得了刘彻的嘱托,亦因随着田氏商团的产业愈做愈大,也已隐现后势不足的苗头,田氏家族毕竟底蕴不厚,在各郡县经营不深,无法继续大肆扩张铺面。

经过与刘彻深谈,田胜已意识到个中关节,田氏商团如今拥有诸多作坊,所出之物涵盖颇广,即便开设再多铺面都不虞使用,索*由旁的世家大族代为贩售到各地郡县,田氏商团做好那甚么上游商家即可。

皇室实业亦是如此,如今江都王刘非尚在封国未返,事务交由长沙王刘发与赵王刘彭祖代为执掌,两人得了太子刘彻的嘱咐,将皇室实业需在店铺出售的货品交由窦氏和陈氏合伙开设的清河百货代为贩售。

江都王妃杨绮罗执掌的联合制衣,亦将成衣贩售交由清河百货代理。

近日来,为了在开业之日打响清河百货的名头,一车车的货物源源不绝的运入清河百货内,皆是最新最好的货品,多是庶民过往有钱都买不到的。

譬如晶莹细腻的白砂糖,向来只在北阙甲第的石蜜坊贩售,许多没有背景的长安豪富商贾向来无福享用,只能和寻常百姓般买来饴糖食用。

醇香美酒,精美陶瓷,金银器具,羊毛织品,染色成衣,蜡烛,香皂,各郡县特产乃至产自西域的珍奇饰品。

清河百货的底楼划分诸多区块,顶楼则是一水的玻璃柜面,百货百货,货满百种,且皆为寻常百姓难得见到的好货,倒是没刻意排挤东市的其他杂货铺面。

依着太子刘彻的吩咐,若是旁的铺面有好货,也可纳入清河百货内为之代售,适当收取些份子钱即可。

不过这些章程尚待日后细细琢磨,关键是开业之日要彻底打响清河百货的名头,否则已在关中各郡筹备的诸多分店就得暂缓兴建了。

窦宪打理窦氏族业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这般豪迈的大手笔,清河百货尚未开业,田氏商团和皇室实业就运来价值数亿钱的货物,便连江都王妃都运来十万身成衣,货包垒满了后巷那几座由宅院改建成的库房。

后院账房内,十余名少年飞速扒拉着那甚么算盘,细细比对着账目,库房内亦有不少人正点算着货品,查验好坏。

月余来,田胜亲自领着窦宪看过田氏商团的诸多产业,为他讲解何为批发,物流,库存,零售;又如何议价,囤货,仓储,品管,出货。

窦宪方才深觉自个过往何等无知,怪不得打理的族业多年没甚进益,也怨府里的家老和掌事没甚本事。

得知田氏商团和皇室实业皆是从那遗孤内院招募大量人手,用以打理产业后,窦宪忙是入宫求见太子刘彻,求了道手令,依着田氏商团给的月例和章程,从遗孤内院招募了百余学子,打理长安东市的清河百货。

若是这产业真能置办好,日后定会再多多招募那些遗孤内院里的学子,光是这手脚瞧着就比过往那些家老和掌事利落得多。

窦宪看着埋头忙活不已,处事却依旧井井有条的少年们,心中如是想。

数日前,窦宪就接受田胜的建议,花钱雇了不少闲人,在坊间四处传扬清河百货今日开业之事。除了清河百货的东家是窦氏和陈氏不宜大肆宣扬外,旁的亦不用夸大鼓吹,将实情传得人尽皆知即可。

巳初时分,清河百货的铺面前已是人潮熙攘,铺内的总掌事领着数名伙计出得正门,请百姓们稍稍退后,空出片地方,挂出一串长长的鞭炮,点了引信。

大汉的百姓年节是虽会点爆竹,但还真没多少人见过这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声和漫天飞扬的红色纸屑还真是惊着不少人。

街边对过的茶肆二楼上,凭栏而立的窦宪眼角不断抽搐,心道太子殿下这是甚么布置,可不得把候在门外的买客都吓走了么?

身边的田胜却是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窦兄不必担忧,店铺开张之日必得图个喜庆热闹,店里的货品物美价廉,不愁无人登门的,窦兄必能挣得钵满盆满。”

窦宪讪讪笑道:“若真能如此,自是大善。”

鞭炮燃尽后,清河百货随即铺门尽启,开门迎客。

正如田胜所言,先前还有些慌乱的百姓们纷纷涌入店铺内,其中自是少不得皇室实业及田氏商团的掌事和工匠。

这两大商界巨兽皆是太子刘彻亲手扶持起来的,各项章程也是刘彻为之制定,自是不吝于大幅提高员工待遇,非但有休沐日和年终奖,月例更是比寻常作坊高出数倍甚至十数倍,

在刘彻眼里,没甚么大锅饭的,多劳多得,能者多得。

华夏后世不是有某企业强调狼群精神么?

即便该企业将女人当男人用,将男人当狗用,仍是有大量人才蜂拥而至的,可不就是为了挣钱么?

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亦是如此,能者留,无能者走,但凡留下的,月例给得足足的,让其心甘情愿的往死了卖力干活。

两大商团里的掌事和工匠已是数以万计,他们平日劳力劳神,待到沐日,摸着腰间鼓胀的荷囊,自然要花销个痛快,好生犒劳犒劳自个。

近年来,他们已然成为长安城乃至京畿三辅最为强劲的购买群体,大到宅邸民居,小到针头线脑,皆是出手阔绰得紧。

长安的富商巨贾亦不甘落后,他们虽身家丰厚,但没甚么地位,连北阙甲第都难得进出,更遑论买到权贵们才能享用到的好货。

如今闻得清河百货里的物品多是从北阙甲第的铺面运来,过往难以得见,他们自是命府中家老和僮仆,揣着装满金豆子的荷囊前来抢购。

窦宪看着不断涌入清河百货的人潮,终是笑得咧开了嘴。

田胜却是摇头无奈道:“这场面远比我等预想的火爆,备货时还是有些太过谨慎,可惜啦。”

窦宪满脸疑惑的扭头看他,心道生意如此兴隆,有甚可惜的。

田胜自是瞧出他的心思,却未多做解释,轻笑道:“窦兄稍后便会晓得我的意思。”

窦宪倒是没追问,复又扭头看着对街的清河百货,心中成就感彻底爆棚。

过得不久,清河百货的总掌事匆匆赶来禀报,铺里的不少货品皆已告罄,不少买不到的百姓正在店内抱怨连连,不肯离去。

窦宪不由着恼道:“赶紧去后巷的库房取货啊!”

总掌事哭丧着脸:“库房的存货亦是没了。”

“直娘贼!”

窦宪直接爆了粗俗俚言,心道铺面才刚开张便无货可售,与闭门歇业有何差别,这传扬出去像话么?

“存货售罄比我料想的还要更快,莫不是有人大肆抢购?”

田胜算得上经商老手了,自是比窦宪更看得清形势,径自插言问道。

总掌事躬身道:“回国舅,确实如此,不少长安巨富府上的家老一掷千金,把货品皆买下了。”

田胜沉吟片刻,便是道:“无妨,你去与没买到百姓好生解释,就说为补偿他们今日空手而回,下个沐日,清河百货的货品皆降价半成,但仅限一日。”

“降价?”

总掌事讶异的张大了嘴,迟疑的望向真正的东家窦宪,心道明明生意火爆,非但不加价,反是要降价,有这么做买卖的么?

窦宪瞪他一眼,恼怒的呵斥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照办?”

总掌事再不敢拖延,忙是应诺离去。

“贤弟,这里头究竟有何说头?”

窦宪待得总掌事离去,便是出言询问田胜。

近日来,窦浚见识过田胜的不少经商手腕,对此颇是佩服,故而先前虽亦不甚清楚为何当如此应对,却仍信田胜绝非无的放矢,故而才让总掌事依言照办。

田胜见窦宪这般信赖他,亦不吝于为之传授自身经验:“日前我曾向窦兄提过,清河百货这行当是为零售业,看着薄利,但货品销量极大,又是长久买卖,日积月累定是获利不菲。”

窦宪颌首认同,他此时虽尚未知晓今日入账,但近日已和田胜及刘发等人细算过,每种货品清河百货约莫能获利一到两成。

今日若价值数亿钱的各式存货尽数告罄,清河百货的获利必超千万钱。

“清河百货既是走薄利多销的路子,便需招揽客源,愈多愈好。”

田胜顿了顿,复又道:“窦兄前些日子也看过我的古奇坊和艾格坊,晓得偶尔为货品降价,也就是所谓的打折,瞧着获利薄了些,但却多卖出不少货,只需细细精算,定是只赚不赔的。即便赚不到赀财,也会招揽到更多客源。”

窦宪恍然大悟,抚掌笑道:“原来如此,日后还得靠贤弟多多指点才是!”

田胜忙是道:“不敢,窦兄但遇难事,小弟自当竭力相助!”

两人举盏品茶,相谈甚欢,甚是和睦亲近,全不似过往外戚间彼此视若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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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锑矿之用

汉武挥鞭

汉六十二年,四月十八日。

太子刘彻认为应当命太史令将今日之事载入史册,因为长沙王刘发为他送来梦寐以求的宝贝,一块泛着银白色光泽的矿石。

在长沙国挖到辉锑矿了!

刘彻险些忍不住掉下泪来,咱华夏的锑矿储量位居世界首位啊,后世的锑合金几乎随处可见,谁知特么的在大汉要找块辉锑矿那么难。

遥想当初,刘彻费劲浑身解数,硬是没能让少府诸冶监掌矿石的匠师们晓得甚么是锑,既不是铅,更特么不是锡。没有实物比对,跟这群不懂元素周期表的理工盲说甚么都是白搭。

刘彻自然不可能为给他们找样品而放下手头的事,专程跑大汉各处锡矿去挖掘伴生的辉锑矿。

通过查阅脑海中的藏书,刘彻晓得长沙国的湘南县必定存在大储量的锡矿,且那些锡矿里必然伴生着辉锑矿,只因后世湖南娄底的冷水江锡矿就在那,是全世界锑矿产量最大的矿山。

自朝廷代管长沙国后,太子刘彻和皇室实业并未投入太多的精力和资源去经营,毕竟相较与关中与中原,长沙国着实山高水远,且当地人口不算稠密,商贸不兴,道路不畅,投入的资源自然无法尽速获得足够收益。

皇室实业对长沙国唯有两项投入颇为巨大,种植甘蔗和挖掘锡矿山。

种植甘蔗是为榨取蔗糖,进而制成价格昂贵的白砂糖,收益自是巨大,诸位皇子们是极为认同的。

至于动用大批奴隶去探勘和挖掘锡矿么,皇子们可就无法理解太子殿下的所作所为了。

锡矿在关中和中原皆是多见,没甚么稀奇,更算不得贵重矿物,何苦不远万里跑到长沙国那偏乡僻壤去挖掘?

太子殿下虽是提到锡矿里有种不寻常的矿石,颇为宝贵,却又解释得不清不除,只是遣人押着大批奴隶在长沙国湘南县四处探勘,遇着锡矿山便是开挖,没日没夜的往死里挖,但凡发现有与寻常锡矿不同的泛着银光的矿石便尽速送往长安来,让他亲自验看。

于是乎,数年间长安与湘南县之间的驿站快马不断,一块块奇形怪状的矿石从湘南锡矿山挖了出来,送到长安的太子府,又皆是被郁闷不堪的太子扔到后苑的观鱼池里。

今日,就在今日,长沙王刘发终是见得太子彻底癫狂,捧着他刚送来的那块银白色的矿石手舞足蹈,嚎叫不止。

刘发看得心里发毛,硬着头皮唤道:“殿下!”

“宝贝啊,这特么是宝贝啊!”

刘彻将矿石放在桌案上,双手抓着刘发的肩膀,拼命的晃着,急声道:“速速备齐五千口奴隶,尽数押往湘南县,让他们都给孤王挖矿去,往死里挖!”

锑及其多数化合物是有较大毒性的,刘彻还不至于枉顾大汉百姓的性命,奴隶就不同了,用性命为大汉的繁荣多做贡献吧。

锑矿着实太重要了,与铅和锡根据不同的配比形成的合金,其应用无比广泛,小到子弹,大到工业轴承,包括电极材料皆要用到。

尤是令刘彻兴奋的是,再也不需要用雕版印刷了,他先前之所以不采用北宋毕昇发明的活字印刷,是因根本研究不出胶泥的配比,而用木活字印刷,由于木料纹理疏密不匀,刻制困难,木活字沾水后变形,且会和药剂粘着,导致难以分开。

如今有了辉锑矿,压根再用不着制作胶泥活字,可直接跃升到十五世纪的铅版活字,其合金配比约莫为锑二锡一铅七,熔炼极为简单。

铅版活字无需用药剂粘合,便于排版,印刷完成后也易于拆卸,且字面饱满,不易磨损,且这种合金耐腐蚀,故所用的油墨也无需特别调制,只要掌握好墨汁的浓稠度即可。

刘发的肩膀被刘彻那双魔爪抓得生疼,不禁倒吸着凉气,本能的想往后退。

刘彻见状,忙是松开他的肩膀,稍稍稳下心神,颇有些尴尬的讪笑着,出言问道:“类似的矿石还有多少?”

刘发虽不晓得这矿石有何特异之处,但见得刘彻如此看重,知晓定是宝贝无疑,忙是答道:“此番送来的不多,我王府里还有十余块拳头大小的,但在湘南锡矿应是挖出了不少,只是未曾尽数运来。”

刘彻迫不及待的吩咐道:“烦劳皇兄将王府里的这类矿石都送来,待孤王一一验过,再遣人快马送回湘南锡矿,让奴隶们以之比对,专挖这类矿石。”

刘发忙是点头应诺,匆匆回王府去取矿石。

待得刘发离去,刘彻缓缓沉淀心情,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做。

铅和锑都有不小毒性,煅烧和提炼倒是简单,毕竟两者熔点都很低,寻常的冶炼作坊都可以炼制铅锑合金,只是其副产物和废水对环境污染颇为严重。

在大汉的初级工业化没彻底完成前,是难以普及环保知识的,更遑论制定环保类的律法让百姓遵守了,这些文盲压根理解不了的。

暂时还得由少府或皇室实业的冶炼作坊来炼制这类合金,不可随意把这些技术传播到民间,否则难保会有丧良心的冶炼作坊往河流里倾倒大量含锑含铅的废水,未来大汉得出现多少畸形儿啊,闹不好要亡国灭种的。

铅版活字眼瞧着便能弄出来了,也是时候在大汉普及纸张的使用了。

昔年刘彻向汉帝刘启献上造纸术时,因着中原诸侯国尚未彻底被降服,且担忧各地豪强权贵私下办学养士,以此提升威望,愈发做大,不利朝廷统治,故而父子俩决意暂且不向民间传播造纸术。

少府的造纸作坊产出的纸张大多供应新华书局,让之印刷成书籍贩售,数年来只卖书不卖纸。不少权贵乃至民间商贾都曾私下试制纸张,但不是成本太高,就是品质太差,跟少府制造的纸张压根不能比。

时至今日,大汉朝局稳定,境内四海升平,塞外连战连捷,自是不必再如过往般担心诸侯或地方豪强做大。

谁若再敢生出割据之心,出兵将之剿灭必是再无半分顾虑。

念及至此,刘彻忙是前往未央宫的椒房殿,寻到正自斜倚金丝软枕,正待假寐小憩的汉帝刘启,想与他商议此事。

刘启听罢他的讲述,登时睡意尽消,本是半阖的眼睑猛地睁开,狭长凤眸泛着亮光。

为君十余载,他岂会不晓得以纸张替代简牍和帛书何等利国利民的大事,旁的不说,每年光朝廷及各郡县官府所用的简牍和帛书,所需耗费便是数以亿计,若能尽数用纸张代替,定能节省下不少钱财,国库又能充盈不少。

刘启龙颜大悦,出言道:“皇儿是想将那造纸术传播到民间?”

刘彻忙是摇头道:“寻常百姓可没多少能识文断字,父皇大可不必急着传播造纸术,不妨让少府先多办些造纸作坊,向民间出售大量纸张,权贵世家和富商巨贾必定出手抢购。待从他们手中赚足了钱财,再由朝廷出资在各郡县兴办官学,让出身贫寒的学子们亦得以治学,如此方是一举两得。”

刘启自是颌首认同,若过早将造纸术传播到民间,百姓们也用不上甚么纸张,反是便宜了世家大族和商贾们,让他们以此牟取暴利。

他沉吟片刻,不由皱眉问道:“若要大量制取纸张,少府的造纸作坊及工匠定是不足,便连供应朝廷及各地官府的公文所需都难以做到,更遑论向民间出售,为之奈何?”

刘彻早有设想,无需思索便是答道:“少府近年已将造纸术改进不少,民间不知具体工艺,必是难以仿照制取。父皇不妨命少府将之传授给皇室实业的匠师,日后皇室实业造纸作坊的收益向少府缴纳两成即可。”

“嗯,主意倒是不错,只是皇室实业的造纸作坊能担保不将那造纸术泄露出去?”

刘启微是颌首,却仍有些迟疑,作为城府颇深的帝皇,他从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摩他治下的臣民,“难保有人利欲熏心,从皇室实业的诸多匠师下手啊。”

刘彻笑道:“父皇无需担忧,田氏商团那些羊毛织品的纺织和提花工艺,以及皮毛服饰的鞣制技艺,诸多权贵亦是眼馋的紧,暗中没少使些阴损手段探察,却不也毫无所获么?”

刘启扬眉道:“哦?田胜如何做到的?”

“将各项工艺尽量细分,使得不同的匠师只知悉自身负责的那道工艺,如此可尽量避免过多人掌握全部工艺。且让匠师们皆订立死契,终生不得另谋出路,他们拿着十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工钱,若还贪心不足,存了背主之心,那就只能……”

刘彻顿了顿,随即抬手做了个往脖子上划刀子的动作。

刘启勾唇而笑,赞赏道:“不错,万事皆得预先想着最坏的打算,人性贪婪,利欲熏心下甚么事都做得出来,多防备着总是好的。”

刘彻颌首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定时时谨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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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开发湘南

汉武挥鞭

四月末,江都王刘非回京复命,与反贼吴驹勾结的吴地三十四豪门及其族长的妻族和母族在内的百余世家大族尽皆抄家,主犯就地枭首,旁的族人尽数押为官奴。

汉帝刘启分外难得的在早朝露了面,对刘非好生赞许,复又颇是豪迈的给亲家翁杨氏族长封了个江宁侯,食邑为丹阳郡江宁县。

刘非忙是替自家岳丈叩拜谢恩,心下却是暗自腹诽,皇帝老爹着实精明得紧,依汉律,列候不得擅离封地,如今岳丈封了江宁候,必得举家迁至江宁县定居。

满殿朝臣亦是面皮不住抽搐,谁不知吴地杨氏祖居江北广陵之地,族业亦多置于江北,皇帝封出个候爵,便可堂而皇之的将杨氏迁到江南丹阳,非但能避免其继续在广陵经营做大,还能让其不得不竭力重振在此番豪门清洗中遭受重创的丹阳诸县。

吴地杨氏此番立下大功,皇帝半个大钱没赏,连封个侯爵都带着算计,好可怕!

相较之下,还是太子刘彻厚道啊!

朝臣们皆如是想,尤是近来因清河百货挣得钵满盆满的大行令窦浚,心下暗自懊悔,早知抱太子大腿能有这般天大好处,老子早就举族投靠了,也免得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恐遭了皇帝算计。

您赶紧禅位让贤得了!

窦浚首次生出对太子刘彻尽早即位的希冀,着实是汉帝刘启近年随着皇权愈发稳固,行事也愈发吝啬和阴狠,再这样下去,遭不住啊!

下得朝后,刘非匆匆赶回皇亲苑内的江都王府,他今日清晨抵达的长安城,径自就上朝复命,还真算得上为国操劳,过家门而不如了。

寻到三月未见的王妃杨绮罗,刘非压下小别胜新欢的些许邪念,颇是赧然的将岳丈封了江宁候的旨意告知于她,皇帝老爹这事办得着实不厚道,虽算不得卸磨杀驴,却也堪称过河拆桥。

刘非本以为杨绮罗会出言抱怨,却不料她竟是满脸欣喜之色,拽着他的袍袖直晃悠。

刘非不免有些发懵,低声问她是否没看出父皇的盘算,才如此喜上眉梢。

杨绮罗却是翻着白眼瞪他,刘非这些天家子,出身尊贵,即便终日混吃等死都能封王,岂会理解寻常世家大族的想法。

吴地杨氏不知渴求爵位多少年了,汉制二十等爵,列候位最高,那是杨氏全族过往想都不敢想的。

说句不好听的,有了列候的爵位,阿父死后的坟茔都能垒得高些,墓葬形制可比杨氏在广陵的那些祖坟高多了,日后子孙祭祖时,祭拜的定是他在丹阳江宁县的坟冢!

听罢杨绮罗的话,刘非不由汗颜,想来父皇也是晓得吴地杨氏非但不会心生怨忿,反会感恩戴德吧?

要做这大汉皇帝,果是得费心劳神,步步精心算计,无怪父皇生了禅位之心啊。

太子刘彻自是想不到,皇帝老爹随口封个侯爵,就教他成了众望所归的贤明储君。

今日汉帝刘启临朝,刘彻索性告假躲闲,窝在太子府补觉。

先前长沙王刘发呈上的那些矿石皆为辉锑石,刘彻将大部分辉锑石遣人送回湘南锡矿,好让采矿的奴隶比对挖掘,较大的数块矿石则留了下来。

近些天来,刘彻每日下朝便往少府的诸冶监跑,指导匠师们如何从辉锑石中提取硫化锑,依着现有科技水准,自不可能采用药剂浮选的,只能采用手选和重选混合工艺。

洗矿,手选,粉碎,沉降,重选,连带最终的废弃物和废水处理,刘彻皆得手把手的教,可把他累得四脚朝天。

甚么时候开个矿业学院吧?

刘彻躺在卧榻上,做着白日梦,就凭大汉现下的师资力量,基础化学尚且教不全,元素周期表里的原子质量低于铅的那些金属都还没找齐,还是不要太过躁进为好。

若好死不死送来块放射性矿石,他这辈子更算折腾毁了。

后世史上那些傻缺皇帝把玩的夜明珠,不少是会释放辐射线的,拥有化学硕士学位的刘彻是碰都不想碰。

从辉锑石中筛出高品质硫化锑后,还要用其制取锑白,亦即氧化锑,便于和铅锡熔炼,加工成相应合金。

制取锑白可用干法和湿法,干法需用炭粉脱硫,会产生大量毒性极强的硫化物和一氧化碳,但因简单方便,成本又低,故后世在工业化初期常选用此法。

刘彻自是不走寻常路的,有了化工之母浓硫酸,制取硝酸和盐酸并不难,索性用湿法从硫化锑中制取锑白,副产物氯化铵还可用作化肥,简直划算极了。

待到沐日,刘彻亲临皇室实业的总部,召集诸位皇子商议相关事宜。

近年刘彻虽已鲜少涉入皇室实业的具体事务,但话语权还是极重的,当他提出要耗资巨资在长沙国湘南县全力开采辉锑矿时,诸皇子并未执意反对。

刘彻晓得他们心怀疑虑,毕竟都是化工盲,不懂锑白的用处也可以理解。

若让他们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今后难免会消极怠工,亦会对刘彻留下独断专行的坏印象,更会冲击到刘非这皇室实业首席执掌者的地位。

非到万不得已,刘彻绝不愿破坏皇室实业乃至田氏商团的权责体系,制度一旦破坏,再想重塑就得花费更多的努力去重新获取相关参与者的信任。

念及至此,刘彻耐心的向他们讲解了些锑白的用途,不过也仅限于铅版活字和水磨轴承之类他们能理解的事物,至于子弹和电极材料甚么的,还是省省唾沫吧。

可即便他讲得口干舌燥,诸位皇子仍是兴致缺缺,看似侧耳倾听,实则皆是魂游天外,就差没打呵欠了。

刊印书籍是新华书局的买卖,水磨作坊乃是田氏商团的独门生意,与他们皇室实业有甚么关系?

刘彻终是晓得昔年上量子力学,他趴桌上打鼾时,讲台上的导师是甚么感受了。

他索性不再多作解释,径自抛出更为震撼的大计划,大举开发湘南县。

锡矿窑,辉锑矿窑,硫酸作坊,盐酸作坊,硝酸作坊,锑白作坊,化肥作坊,造桥铺路……

疯了!

江都王刘非捧着刘彻分发下来的那甚么湘南开发案,险些翻着白眼晕厥过去,这等耗费定是数以十亿计,备不住会超过百亿。

百亿啊,朝廷国库近年虽岁入大涨,却也才将将过百亿钱,将此等巨资用来开发长沙国的某处穷乡僻壤,太子殿下真是疯了!

“殿下,耗费此等巨资,若无法获取足额收益,那每岁年末的红利怕是要大幅削减。”

刘非硬着头皮,尽可能委婉的提出了异议,“如此一来,入了份子的诸多世家怕是会闹腾的。”

刘彻摆手笑道:“无需削减红利,父皇已言明,此乃国之大事,若诸位皇兄将之揽下,父皇会命少府与皇室实业联手做笔独门生意,足以支应因开发湘南而产生的短期亏空。”

诸皇子皆是眼神大亮,齐声问道:“甚么生意?”

刘彻缓声道:“向民间出售纸张,少府出匠师传授技艺,皇室实业出人手和作坊,获利二八分,少府只取两成,如何?”

刘非何等敏锐,瞬间便抓住他话里的重点,老刘家遗传的狭长凤眸骤然大睁,颤声问道:“不似新华书局般光卖书,可自行制造及出售纸张?”

“正是如此。”

刘彻挤了挤眉角,含笑颌首。

“大善!”

刘非猛地拍案而起,激动得满脸通红,开发湘南的那数十亿钱是分作数年,逐批投入的,每岁支出的数额其实不算太大。

造纸却是能迅速获取暴利的行当,所获收益非但能填补开发湘南的亏空,更会有大笔盈余,且待得湘南的矿山和诸多作坊完工,又是源源不断的大笔进项,若真要细细计较,湘南县的产业等若是朝廷出资兴建,却白送给皇室实业啊。

其余皇子也不傻,新华书局刊印的线装书虽不似开业之初般能卖出每本万钱的高价,但千余钱还是要的。

每年卖数万本书籍便能获取近亿钱的暴利,何况是向民间大肆出售纸张,且还是独门生意,这特么必得赚翻啊!

刘彻见得他们皆是两眼泛着绿光,不禁出言打趣道:“诸位兄长对这份湘南开发案还有甚么异议么?”

诸皇子忙是连连摇头,傻子才有异议,万一太子殿下恼了,将此事交办给田氏商团,国舅田胜那厮定得乐疯了,他们却没地哭去。

刘非更是拍着胸脯保证道:“殿下尽且放心,父皇既将此等重任交办下来,我等身为人子,身为人臣,皆必竭心尽力,将此事办得周详妥帖,为我大汉社稷永昌略尽绵薄之力。”

“五皇兄说得是,我等身为天家子,自当为刘家的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错!父皇既有此意,我等若不遵从,便是不孝悖逆,如何有脸苟活于世?”

“此事我等必得揽下,竭力为父皇分忧!”

……

眼见诸位兄长声嘶力竭的争相表露其为国为民,为君为父的拳拳之心,大有不惜以身赴死,慷慨就义之势,刘彻不由摇头哀叹,咱老刘家的人还能要点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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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为何而战

汉武挥鞭

横波将军荀世就任豫章水师的主掌仆射,整顿完水师诸校后,开始按着羽林卫提供的线报,领着麾下楼船将士清剿大江沿岸的水匪寨子,权当日常操练。

荀世心内颇为遗憾,他去年见识过太子刘彻改进的新式战船,知晓汉中水师的多处船坞已在奉旨试制太子所谓的桅帆战列舰了。

作为水师将帅,不得亲眼见证此等坚船利舰下水试航,荀世自是想仰天骂娘,若非豫章水师诸将折腾这等幺蛾子,他何需丢下汉中水师跑来这等偏乡僻壤。

主帅心绪难平,麾下将士自是没好日子过,每日被操练得哭爹喊娘,虽说吴越之地的军士水性向来比关中军士好不少,可也遭不住终日泡大江大湖里任风吹浪打的。

相较下,反是出兵剿匪轻松些,那些大江水匪的快船轻舟遇着水师的大队楼船自是难以对抗,见得水寨被围,不是逃就是降,没见过敢与水师硬扛的。

羽林校尉公孙贺见得荀世已牢牢掌控住了豫章水师,便领着两千羽林卫押上戈船将军及一众涉案将官回京复命。

入得五月,中尉张汤亦是回京复命,酷吏出手,自是暴烈异常,愣是没押半个临淮犯官回京判罪。临淮郡的官场已惨遭血洗,主犯皆就地腰斩,其族人亲眷尽数押为官奴,被官府低价卖给早就候着的皇室实业掌事们。

汉帝刘启再度临朝,重赏张汤百金,并下旨升任御史中丞石建为临淮太守,即日离京赴任,空出的御史中丞之位则由丞相长史张骞补任。

朝臣们眼皮直抽抽,丞相长史秩比千石,御史中丞秩千石,便看只有一字之差,那是道高高的门槛,跨过去就是真正的朝堂重臣,千石大员。

张骞去年冬天从太子中庶子升任丞相长史,就任未满一年,便再度晋升御史中丞,这升迁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饶是群臣暗自腹诽皇帝任人唯亲,但也没敢出言反对,毕竟御史中丞执掌殿中兰台,向来皆由皇帝选任亲信充任,现下皇帝明摆着就信他的女婿,朝臣们也无话可说。

总不能哭着喊着抱皇帝的大腿,舔着脸说自个比张骞更为忠君爱国吧?

大汉群臣还是比较有格调的,不至为争个官位把家族的脸面放脚下踩。

张骞倒是以平常心待之,陛下如此重用他,多是想让太子殿下即位后能在朝堂多些臂助。他是个聪明人,晓得自个真正该向谁人誓死效忠。

休沐之日,阔别经年的数位少年皆被刘彻召入太子府,把酒言欢。

御史中丞张骞,羽林校尉公孙贺,虎贲左监李当户,虎贲军候秦立,还有刚接替族叔陈煌成为太子詹事的陈诚。

刘彻瞧着已是位高权重的少年们,心中豪气顿生,小爷亲手栽培扶持出的班底,丝毫不比史上汉武帝手下的卫青和霍去病差。

霍去病能以弱冠之年封狼居胥,公孙贺等人日后定也能做到,甚至会踏破匈奴单于庭,夷灭匈奴全族!

且尚有张骞和陈诚这类执掌大汉政经之人,绝不会似汉武帝般因穷兵黩武而掏空汉初数代帝皇积攒的老底,导致赋税沉重,汉地处处民不聊生。

酒过三巡,刘彻已有几分微醺,取出一柄带鞘弯刀,执在手中把玩,笑问李当户:“小李子,可还识得此刀?”

李当户颌首应是,去年的河西走廊之战,匈奴右贤王与阿父李广在阵前叙话时,他亦伴随身侧,亲眼见得右贤王将自身多年佩刀交给阿父,请他转呈大汉太子,已示自身败得心服口服。

战后,李广遵守对右贤王的承诺,遣亲卫将此刀连同捷报一并呈交远在长安的太子殿下。

众少年听罢李当户讲述当日情形,虽为右贤王这等枭雄唏嘘不已,更是豪气顿生,为煌煌大汉感到无比自豪。

刘彻踞座案席,将弯刀放在身侧,举起酒樽仰头饮尽,意有所指道:“孤王亲手搭了个刀架放置此刀,不料做得大了些,光放一柄弯刀颇显单薄。”

李当户忙是将胸脯拍得如擂鼓般,朗声道:“殿下放心,日后俺必将匈奴大单于和左贤王尽皆宰了,将其佩刀呈交殿下。”

刘彻抬眸瞧他,却不言语,只是摇头轻笑。

李当户满头雾水,心道莫非殿下觉得自个是狂妄虚言,不由有些着急,他可是真想着率大军踏破匈奴单于庭的。

张骞接过话头:“殿下还要尽揽朝鲜,诸越及西南之地?”

刘彻仍是摇头道:“你的眼界虽比这莽夫广得多,却仍嫌不足。”

秦立连年在外征战,已不再似昔年般怯懦,突是福由心至,便带着几分犹豫道:“殿下莫不是还要出兵西域诸国?”

“呵呵,你领军征战河西走廊和西域,果是有些长进,已不负军武秦氏的名头。”

刘彻颇是满意秦立的转变,毕竟是骁骑将军秦勇的嫡长孙,若能传承军武世家的铁血家风自是最好。

民族之魂正是由这些代代传承的精气神累积而成的,礼法不失,兵戈不弃,方是最宝贵的华夏魂。

刘彻扭头看向默然不语的公孙贺,出言问道:“你不说些甚么?”

公孙贺缩了缩脖子,讪笑道:“殿下恕罪,小的虽明白殿下的心思,但怕若说将出来,这差事会落在自个头上。”

刘彻道:“你倒是机灵,从横海将军荀世口中套出不少话吧?”

公孙贺倒是光棍,无奈的摊着手坦承道:“若非我做了年余水匪头子,又辅助横海将军处置豫章水师,亦会如他们般猜不透殿下的心思。”

众人皆不知他们在打甚么哑谜,刘彻也不多言,唤近侍李福领着宫人取来寰宇四海图,将之缓缓摊在地上。

他起身离席,唤众人随他行至图前,好生看看。

这图不小,约莫三尺见宽,乃是他依照后世的世界地图绘制而成,却鲜少展露人前,只有昔年曾向汉帝刘彻呈过一副。

殿内众人皆对地形图甚为熟识,无需刘彻多做解释,便能寻到熟悉的地形和标注的城池。

在这图中,大汉疆域所占的地界着实不大。

“……”

众人看着那大片大片的蓝色海洋和夹杂其中的几块大陆,眼中尽是震惊之色,便连先前猜出太子想要打造强悍水师的公孙贺亦是满脸震撼之色。

刘彻笑着打趣道:“你等看到这图,是否感到自身的渺小?”

李当户最莽,不加思索的感叹道:“若将这些地界都打下来,我大汉疆域该是何等辽阔!”

“蠢!”

刘彻抬脚便踹,恨铁不成钢道:“打下来谁去驻守?”

李当户不敢躲闪,结结实实的挨了脚,满脸无辜的挠了挠头,嘟囔道:“为大汉开疆拓土不是好事么?”

刘彻只得摇头叹息,这货果真如他老子般,一家子有勇无谋的大老粗啊。

张骞惯是会做人,笑着向李当户解释道:“殿下的意思,这些地界离长安乃至大汉皆在万里之外,且不少孤悬海外。若派人驻守,朝廷难以节制,怕是守将会拥兵自重,天长日久后必将划地割据甚或称帝自立。”

李当户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太子先前会踹他。

刘彻微是颌首,环视众人,沉声道:“你等想想,为何要征战四方?若只为自身加官进爵,为大汉国泰民安,那不出十年,匈奴必将覆灭,朝鲜,诸越,西域和西南夷亦会彻底征服,届时你等功成名就,大汉社稷稳固,无需再秣兵历马,空耗军粮。”

众人皆是默然沉思,殿下并非妄言,依照大汉日益强盛的势头,十年内必定横扫四海,再无外敌为患。

届时他们还能做甚么,做个闲散权贵,混吃等死么?

刘彻见得他们面色颓唐,顿觉哭笑不得,啐道:“皆是蠢驴的脑子,这些地界虽不便驻守,但未必不能出兵征伐!”

众人闻言,皆是抬眸望他,眼神迷茫疑惑,显是没领会他的话外之意。

刘彻喟然长叹,炎黄子孙的思维与那些白皮蛮夷的强盗逻辑大为不同,怪不得后世朝代大多并未大肆对外扩张。

好在汉人仍是铁血尚武,还有得救!

“即便暂且无法将那些地界划入大汉疆域,但那里的奴隶,财宝,牲畜你们不会都给孤王抢回来么?”

刘彻抬腿每人重重赏了脚,酒劲上头,自是没有半分留力。

他自幼坚持锻炼,腿力颇大,将众人尽皆踹倒在地,复又呵斥道:“将蛮夷掳回来,为大汉造桥修路;将牲畜抢回来,让百姓顿顿吃肉;将财宝抢回来,供妻儿锦衣玉食!”

众人皆是眼神大亮,原来如此!

“为何而战?”

刘彻阴恻恻的冷笑出声,蕴着九幽黄泉般的森寒,“孤王不管你等是为自身的荣华富贵,还是为大汉的后世子孙,总之仗剑执盾,给孤王去杀,去抢,去将目光所及之处的各族蛮夷尽皆剿灭了!”

“诺!”

众人跪伏在地,齐声应诺。

翌日,英明神武的太子刘彻因宿醉不醒,旷席早朝,惨遭汉帝刘启暴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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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乌桓备战

初夏的漠南草原,天空湛蓝,牧歌悠扬。

去年的夏秋之际,乌桓诸部攻陷了匈奴左谷蠹王庭,劫掠了大量的奴隶,牲畜和财宝,从汉国边市换取粮食,海盐,饴糖乃至兵械,渡过数十年来最安逸的冬季。

起先乌桓贵族们兴奋之余尚有些忧心,唯恐左谷蠹王伊稚斜会率匈奴铁骑前来报仇雪耻,岂料冬去来,依旧没见半点动静。

待得入夏,乌桓贵族终是彻底醒悟,伊稚斜那厮认怂了!

原来咱们的二十万乌桓骑,也会教纵横草原的匈奴人畏惧得不敢南下牧马么?

心思活泛过来的乌桓人可就没了顾虑,大部族的附属部落纷纷驱赶牲畜,西出乌桓山脉,在漠南草原东部四处游牧,否则就浪费了水草丰沛的广袤草原。

只是乌桓的诸多驻牧地大多限于山的东北麓,在原本的匈奴左谷蠹王庭附近,并未进入漠南草原的中部。

困守乌桓山脉数十载,又常年被匈奴肆意役使抢掠,乌桓诸部若不算上奴隶,族人已不足百万,若非乌桓男儿皆是马背上长起来的,怕还凑不齐二十万骑。

因而漠南草原的东部已足供乌桓诸部游牧,且汉国只在燕北的长城关塞向乌桓开放边市,上谷和云中两郡的北部边塞皆是城门紧闭,严汉商出塞。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享受过从汉国边市换来的醇香黄酒,再喝自家苦涩的乌桓白酒,只觉淡得出鸟来。若再离了盐糖乃至粟米,更是真真没法活了,毕竟乌桓诸部早已习惯半耕半牧的生活方式,饮食结构与匈奴等游牧部族颇为不同。

于是乎,乌桓的诸多小部落在漠南草原东部愉快的游牧,偶尔到汉国边境用皮毛和牲畜换些好货,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正当乌桓人乐悠悠的享受当下,憧憬将来时,残酷的现实突然狠狠甩了他们一记耳光!

匈奴左贤王亲率铁骑十五万,从狼居胥山南下,带着滔天戾气杀向乌桓山脉。漫山遍野的匈奴铁骑疾速奔驰,阵阵马蹄踏地声如夏惊雷,轰隆作响。

左贤王扬鞭打马,眼中怒意难消。

那些乌桓猪猡不知天高地厚,非但断然拒绝再向左部王庭进贡,更是屡屡侵袭左部在乌桓山北的驻牧地,屠杀左部附属部落的匈奴牧民,劫掠牲畜和财货。

若非有匈奴牧民侥幸逃生,左部王庭此时怕仍浑然不知,他左贤王亦还不晓得乌桓人竟敢如此猖狂。

真当本王是伊稚斜那胆小怯懦的黄口小儿么?

左贤王不相信,乌桓骑能与他麾下的匈奴铁骑匹敌,十五万匈奴铁骑足以横扫乌桓诸部,用那些猪猡的血染红乌桓山脉。

乌桓贵族们亦是这般认为,闻得匈奴左部来犯的消息,皆是骇然失色,齐聚薄奚部的大帐商讨对策,却迟迟议不出该如何应对。

赤勃部的首领巴鲁面色愈发不耐,皱眉道:“有甚么好啰嗦的,无非两条路,战或降!”

乌桓贵族们皆是哑然,赤勃部俨然已成为实力仅次薄奚部的大部族,没人想轻易开罪巴鲁,何况他说的也实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无非是战是降罢了。

求和?

匈奴人向来暴虐,鲜少会与弱者和谈,只接受跪地乞降。

乌桓贵族纷纷看向薄奚部的首领忽都,想知道他要如何抉择。

忽都愁容满面,带着几分疑虑道:“匈奴左贤王此番挥师来犯着实蹊跷,他向来与伊稚斜不睦,甚至将彼此视若寇仇,怎的会替伊稚斜出兵复仇?”

“这还瞧不出么?自是见不得咱们乌桓恢复元气,唯恐后向他复仇。”

巴鲁不嗤笑出声,复又环视帐內众人,恨声道:“遥想昔年,我乌桓与鲜卑同为东胡大族,匈奴尚是翰海之北的弱小部族,我族沿浇水及其众多支流游牧,驻牧地何等广袤,如今匈奴左部的属地,大多皆为我族祖辈的驻牧地!”

大多乌桓权贵的心里亦是如此思量,却没料到巴鲁会如此直白的将之挑破,皆是默然不语,面色蕴着几分不甘。

巴鲁说得没错,昔年乌桓与鲜卑共掌东胡,各族莫敢不从,那是何等强大。

直到匈奴在冒顿单于的带领下迅速崛起,进而出兵偷袭毫无防备的东胡各族,鲜卑遭受重创,元气大伤下只得举族迁入大鲜卑山深处。

乌桓势孤利单,又缺乏打造兵械的铜铁,被匈奴大军生生bi)入乌桓山脉,数十载不得而出。自那时起,匈奴每岁向乌桓征收大量牲畜和皮毛,若逾期不交,则被掳去妻儿,为奴为婢。

乌桓山里适合放牧的山谷太少,猎取的野兽也不足以养活众多乌桓族人,他们只得学着耕作,可谷物产出仍是远远不足。各部首领只能眼睁睁看着族人食不果腹,以致人丁益单薄。

多年来,乌桓各部忍辱偷生,却仍面临几近灭族的困境,心里对匈奴自是无比仇视的。

待后兵强马壮,自然要向匈奴复仇!

两族间血仇难消,匈奴左贤王对乌桓心怀忌惮,不愿见得乌桓恢复往昔实力,也在理之中。

“战吧!我乌桓与匈奴早结下不死不休的血仇。”

“是啊,若是跪地乞降,匈奴人定会变本加厉的役使我族,掳我妻儿,掠我财货。”

“若我族再如过往般困守乌桓山,还需每岁向匈奴进贡,族人只会愈来愈少,再无与匈奴一战之力。”

……

随着某位贵族起了头,帐內众人皆是纷纷出言附和。

降,必是灭族;战,尚可一搏。

如何抉择,其实不难。

他们先前的踌躇迟疑无非是出于对匈奴多年积威的畏惧,不敢率先出言罢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乌桓诸部如今已被匈奴人bi)到这份上,除了出兵迎战,再无别的出路。

忽都本是不太愿与匈奴左贤王为敌,存着遣使求和的盘算,至少要先弄清左贤王为何突是大举来犯,但此时见得群激奋,又不敢冒然提议此事,免得引发众怒,抬眸去瞧巴鲁,却见他亦在看着自己,眼神端是意味难明。

忽都下意识的移开视线后,却觉自个的闪躲无异于心虚,便是复又看向巴鲁,半眯着眼睑与他对视。

巴鲁却是突兀大笑,朗声道:“既然大伙决意与匈奴决一死战,那便得齐心协力,方有胜算。”

帐內众人皆是颌首认同,乌桓虽有二十万骑,但分属各部贵族自行统率,若与匈奴大战时无法齐心,定无法与十五万匈奴铁骑对抗。

忽都微是扬眉,缓声问道:“依你之意,如何才能齐心对抗匈奴?”

巴鲁缓缓道:“自是选出可靠之人,统率我乌桓各部将士,大战时若谁人该不听号令,便是叛族的罪人!”

乌桓贵族们自是哗然,巴鲁的意思便是选出个大首领,在战时统领各部,这无异于要夺取他们部族的兵力,甚或是他们的权势。

忽都谑笑道:“莫非你想做我乌桓的大首领?”

乌桓贵族们亦是纷纷望向巴鲁,面色隐有不善,只觉他野心太大。

然而巴鲁接下来的言行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只见他行至忽都近前,单膝跪地后卸下腰间弯刀,双手呈给忽都,沉声道:“我乌桓灭族之祸已在眼前,此时不应再分甚么部族,若你肯领我乌桓族人迎战匈奴,便接下我的佩刀。自今起,赤勃部遵你号令,即便让我率赤勃将士冲锋在前,只要能为旁的乌桓族人谋到生路,巴鲁死而无怨!”

忽都不由愣怔当场,众人惊讶之余更隐现几分羞愧之色。

巴鲁说得不错,大敌当前,若是战败必遭灭族,此时再分甚么部族,再计较私利着实可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好,战!”

忽都双手颤抖的接过巴鲁佩刀,随即伸手将他扶起,沉声应诺道:“你巴鲁都能舍得麾下儿郎,我忽都又岂会偏私,薄奚部的儿郎们亦非怯战的懦夫,定与赤勃将士并肩同袍,为我乌桓的后世子孙拼死一战!”

“战!”

“战!”

“战!”

各部首领俱是血沸腾,齐声振臂高呼,如今乌桓最强大的两个部族已决意迎敌,他们必得随之出兵征战,否则后在乌桓族内再无立足之地。

既已议定迎战,忽都也不再拖延,即刻遣亲信向常驻在右北平的汉使宋远呈上求援书信,恳求其奏请大汉皇帝,让汉军出塞协助乌桓迎战匈奴。

宋远接到书信,不抚掌大笑,巴鲁果是不负下所望,彻底引发了乌桓和匈奴左部间的大战。

宋远让羽林卫用鹞鹰给太子下传去喜讯,便自行依下早已拟定好的谋划进行动作。

三后,宋远再度出使乌桓,虽未带甚么援军,却送去大批的兵械和粮草,并向乌桓贵族许诺,后定会源源不断的向乌桓各部提供物资,使其可毫无后顾之忧的抵御匈奴。

忽都虽有些失望,但也没甚么怨忿之意,毕竟前些子朝鲜王刚率大军进攻大汉的辽东边塞,汉廷无法向乌桓派出援军也在理之中。

且汉廷将大批的兵械和粮草送来乌桓,并言明分文不取,光凭这点,乌桓各部已颇为感激,只觉大汉皇帝果然仗义。

他们并不知晓,“仗义”的汉帝刘启得知乌桓与匈奴左部大战将起后,多不曾沾酒的他难得破例,让宫人摆下宴席,与太子刘彻彻夜畅饮。

翌,汉帝刘启与太子刘彻皆宿醉不醒,旷席早朝,徒让朝臣危坐正枯等大半个时辰,老宗正刘通险些气得请出祖宗家法,暴揍这对父子。

第二百六十七章 意在扩编

入得五月,兴建年余的武威城陆续完工了城垣,府衙及囤兵大营等主要建筑,已着手修筑城内的配套建物,及连接焉支山和腾格里大漠的数百里关墙。wδwww

此等营建进度超乎所有人的预料,连太子刘彻都没想到用黏浆土筑城会如此省时省力。

或许是因武威城周边便可就地开采出料姜石和石炭,节省了大量的运力,抑或是因华夏民族自古就是不可理喻的建筑狂魔,汉人监工们押着十余万外族奴隶昼夜赶工的缘故。

若非去年匈奴右贤王挥师进犯,导致武威城停工月余,怕是还能更快些。

大汉君臣不由对已着手兴建的西宁城更多几分期待,待得两城及周边关墙尽皆落成,牢牢扼守住河西走廊和河湟谷地,大汉西陲即可稳如磐石。

安夷将军公孙歂负责督造及守备武威城,功劳甚大,朝臣们皆在猜测皇帝会如何封赏他。

汉帝刘启的旨意却大是出乎群臣意料,着秦广除五原太守,改任武威太守,从北地郡和安定郡各抽调五万边军,由秦广节制,屯驻武威城;着安北将军史惕率两万中垒轻骑前往河湟谷地,与陇西都尉冯远统领的万余陇西郡骑兵共同驻守兴建中的西宁城;着卑禾候瓦素各率麾下羌骑全力征讨祁连山南麓的月氏和诸羌。

朝臣们讶异之余,却也能理解皇帝的顾虑,毕竟公孙氏出身匈奴,着实不宜将公孙歂任用为边郡太守,守备大汉边陲,还是汉将比较可靠。

太子刘彻高居御座,见得掌印太监宣读完圣旨后,朝臣们皆是露出恍然之色,心中不由好笑。

皇帝老爹虽是阴狠,但心胸还是豁达的,岂会不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浅显道理,公孙歂虽未出任武威太守,却也是另有重任,只是不便公之于众罢了。

六月间,公孙歂向前来赴任的秦广交接完武威诸般事务,便在月黑风高之夜,率麾下八千胡骑纵马出城,进入河西走廊。

马背上的公孙歂神采飞扬,全无半分为他人做嫁的愤懑,他是个识时务的,此番捞了个阴安候的爵位,得以阴安县为食邑,已是大赚,还有甚么不知足的。

何况陛下仍让他统率胡骑将士,继续为大汉征战,日后还愁无法斩获更多军功么?

日前收到太子殿下的鹞鹰传讯,让他暗中率麾下胡骑从河西走廊绕过腾格里大漠,再转往云中塞外的漠南草原。

公孙歂虽尚未得知太子的意图,但为隐匿行踪而不惜绕行数千里,这等奇诡的举动,定是有不小的谋算。

想到太子殿下那运筹万里的手段,公孙歂愈发兴奋,仿似看到前方有无数封赏在等着他撷取,不禁甩鞭催马,再度提升几分马速。

公孙歂全速赶路时,漠南草原东部已是杀声盈野。

乌桓各部尊忽都为大首领,由其统率二十万乌桓骑射西出乌桓山脉,迎战左贤王麾下的十五万匈奴铁骑。

忽都接受了汉使宋远的建议,不与匈奴大军正面决战,而是牵着匈奴骑兵在阴山北麓和乌桓山西麓间来回打转,且不断分出小股游骑绕道北上,悍然侵入匈奴左部的属地,四处烧杀掳掠匈奴的游牧部落。

“将匈奴大军生生拖死在漠南草原,若他们敢冒然进入乌桓山脉,你等便堵住山口,让他们活活饿死在里头!”

宋远对乌桓贵族们如是道。

忽都为首的乌桓贵族们皆是眼神大亮,心道汉人果是擅于兵法谋略,怪不得近年对匈奴连战连捷。

漠南草原的诸多匈奴驻牧地去年已被尽数血洗,找不到半个活着的匈奴牧民,劳师远征的匈奴大军压根无法就地补给,乌桓骑射却能从大汉边塞获取源源不断的粮草兵械。

只要不断派游骑侵扰匈奴左部属地,使其无法轻易向漠南草原运送粮草牲畜,匈奴大军撑不了多久的。

匈奴人敢进入乌桓山脉?

笑话!

昔年冒顿单于何等嚣张,都不敢踏足乌桓山半步,否则乌桓人早就被其彻底灭族了,焉能繁衍至今。

此时乌桓精锐虽是尽数出山,但留在山中的老弱妇孺足以自保,在峻岭密林间,匈奴铁骑想抓住自幼生长于山中的乌桓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忽都庆幸道:“若真能不战而胜,真乃大大的幸事。”

乌桓贵族们皆是颌首认同,他们心中对匈奴还是颇为畏惧的,此番若非逼不得已,也不会出兵迎战。

宋远心下冷笑,太子殿下果是洞悉人心,晓得乌桓人若知悉这等妙计,定不愿再与匈奴死战。

他抬眸望向忽都,谑笑道:“听薄奚候之意,只要匈奴罢兵北返,此番大战便算了结么?”

忽都听出他语气不善,忙是道:“那使臣以为还当如何,总不能让我乌桓儿郎凭白送命吧?”

“甚么叫凭白送命?他们是为你乌桓的后世子孙豁出性命抵御匈奴!”

宋远环视帐內众人,丝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之意,冷声道:“奇谋乃是诡道,可一不可再,首重的还是实力。若你乌桓不趁此良机削弱匈奴左部的实力,待左贤王罢兵北返,想出应对之策后再次兴兵来犯,必定做足准备,你等还能抵御得住?”

乌桓贵族们皆是醒悟过来,深觉宋远说得在理,匈奴左贤王此番如此轻敌托大,乃是乌桓将之重创的天赐良机,若是不好生把握,日后怕会遭至其更为凶狠的报复。

汉人常言,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想来也是这么个道理。

忽都颇是急切的求教道:“依使臣之见,后续该如何行事?”

大敌当前,他顾不得在意脸面,既然谋略不如人,索性直接出言询问。只要能打败匈奴人,为族人谋得生路,个人荣辱算得了甚么?

宋远眯着双眼,沉声道:“依先前的计划,待拖得匈奴大军人困马乏,罢兵北返时,你等再率乌桓骑射衔尾追击,一路攻到狼居胥山下!”

帐內一片哗然,狼居胥山乃是匈奴左部王庭所在,周边的匈奴部族不计其数,哪里是区区二十万乌桓骑射可以攻陷的?

忽都眉宇紧皱,迟疑道:“这未免太过……匈奴左部王庭远在数千里之外,可不似左谷蠹王庭……”

“诸位怕是误解本使之意,并非是要你等攻陷左部王庭,而是在追击之时将沿途的匈奴驻牧地尽皆拔除。”

宋远自是知晓他们的心思,不由摇头轻笑道:“诸位想想,若能像先前血洗漠南草原般,将匈奴左部属地的匈奴牧民尽皆屠戮殆尽,日后匈奴左贤王再想兴兵南下,要花多少功夫才备得齐所需的粮草和牲畜?”

“妙啊!”

忽都重重拍着大腿,大声赞道。

众人亦是颌首,若匈奴左部遭受这等重创,数年内绝对难以恢复元气,又岂敢再度兴兵来犯?

“你等追至狼居胥山附近,再分出大股骑射四处烧杀抢掠,即便匈奴左贤王醒悟过来,也定然不敢轻易分兵去守护其附属部族,而会想尽法子与你乌桓大军决战。”

宋远顿了顿,复又嘱咐道:“届时你等万不可中计,只需尽量分散兵力,令各路乌桓将士遇着大队匈奴铁骑便逃,遇着匈奴部落便屠,待得杀累了,抢够了,再自行撤回漠南。”

忽都仔细聆听,将之牢记在心,不住点头应是。

宋远见帐內的乌桓贵族们皆是眼放绿光,满脸迫不及待的神情,心下自是暗喜。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去年乌桓人经由抢掠漠南草原的匈奴驻牧地,获取了大笔财货,已是食髓知味,如今匈奴左部的附属部族在他们眼中,或许是更大的肥肉吧?

至于肉里有没有毒,要真正吃过才会知晓。

匈奴左贤王若真受此等大辱,定不会善罢甘休,指不定会舔着脸,花费巨大代价向其余匈奴王者借兵,甚或与左谷蠹王伊稚斜联手复仇也并非全无可能。

日后可真有得瞧了!

远在长安城的太子刘彻接到宋远传讯,得知诸事顺遂,不由抚掌大笑。

以夷制夷,果是个省力又实用的法子。

一道封王的圣旨,一枚乌桓王金印,就能获得这等奇效。

他非但不会让乌桓出现真正的王者,更是打着那些乌桓骑射的主意,毕竟公孙歂麾下的八千胡骑还是太少,需得扩编才是,免得浪费了公孙歂的将帅之才。

大汉的胡骑将士,来源多为归降的匈奴人和义渠出身的胡人,不宜与汉人混编成军,免得将士间因习性不同而生出纷争,平添麻烦。

公孙歂身具匈奴血脉,也不宜统率汉将。

朝廷设立胡骑的本意,本就是想让其与正统汉军彻底区隔,到得汉帝刘启即位,更是重用公孙氏的族长公孙昆邪,颇有以此制衡诸多汉将的意味。

即便如此,公孙歂的胡骑与瓦素各的羌骑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胡骑将士是有大汉军籍的,享有粮饷抚恤,亦在汉境内安家落户;羌骑在朝廷眼中则近似炮灰般的存在,并没有将其纳入汉军编制的心思,故而严禁其迁居汉境。

刘彻亦承袭了皇帝老爹的思路,虎贲和羽林即将扩编,那胡骑的兵员也需添加,但不可再增加匈奴将士的比例,乌桓骑射倒是合宜。

只是如何能让乌桓骑射心甘情愿的被收编,还需费些心思。

好在不需收编太多,约莫有个六七千骑,让胡骑凑足十五个曲部的一万五千骑即可。

兵贵精,不贵多。

譬如细柳精骑,不过区区三万之数,却是大汉当今最强悍的骑军,足与数目相当的匈奴精锐铁骑正面硬刚,八千虎贲与之相较,还是颇有不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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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黄埔军学

汉六十二年,六月十

太子刘彻特意选在这个日子,成立黄埔军学。

虽说汉历不同于后世的公元纪年,但他仍想让华夏后世子孙牢牢铭记住六月十六日,亦想让黄埔精神在今世的大汉帝国传承下去。

八年抗战中,黄埔师生以身殉国者众多,光将官便有百余人,抗战期间约二十万学生入校受训,战后幸存者仅剩万余人。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

不是玩笑,是玩命!

不管这些先辈的出身和政治背景如何,他们曾为民族抛头颅洒热血,华夏子孙皆应对其感念在心,不可随意轻慢,否则便是数典忘祖的畜生了。

黄埔军学筹备的时间不长,不到三个月的光景。

皇权时代最大的好处,便是圣旨颁布后,整个官僚体系的办事效率堪称神速,要地给地,要钱给钱,要编制给编制。

没有编制,那就给你编,随你编,硬生生弄出个秩俸千石的军学祭酒之位,还依着太子殿下的意思,增设大批的从未听闻的官职,各类教官,各类教官仆射,参谋,参谋仆射。

刘彻暂时没那么些人手填补官缺,却又不愿让世家大族插手进军学内,便是命仓素及诸多羽林将官暂代。

丞相袁盎险些跟太子翻脸,皇帝刚拔擢了张骞为御史中丞,太子又让弱冠之年的仓素出任军学祭酒,成为朝堂重臣,这朝臣升迁还有规矩么?

刘彻也不与他多作争执,径自在朝廷之上甩出一摞厚厚军功簿,让朝臣自行传阅,好生瞧瞧他们口中那群黄口小儿是何等战功赫赫的少年英豪。

“近年对匈奴的连番大捷中,哪次少了羽林卫的功劳?”

刘彻环视殿内满脸错愕的朝臣们,以极为强硬乃至狠戾的姿态,乾坤独断道:“此事无需再议,今后无论是谁,胆敢擅自插手黄埔军学的事务,孤王就夷他三族,勿谓言之不预!”

他不是妄言恐吓,黄埔军学作为培养将官的地方,必须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并不断给学员灌输忠君报国的价值观,否则日后他们学成兵书战略,扭头领兵造反,还不得天下大乱么?

袁盎看着高居御座的太子,张了张嘴,却终是没再多言。他深知若再执意反对,太子必会毫不迟疑的将他罢官去职。

如今的太子刘彻已是众望所归,且大权在握,换个丞相想来不会导致朝局不稳。

皇帝为了维护太子的威信,也不会轻易驳斥他的抉择。

储君与丞相,孰轻孰重,不是显而易见么?

朝臣们见得太子殿下对这军学如此看重,皆是心念急转,看来是让族中子弟得到太子重用的通天捷径啊。

刘彻倒不介意他们的想法,令内史王轩在京畿三辅张贴榜文,颁布黄埔军学招募学子的三大章程。

一者,取八至十五岁的世家子弟,不论嫡庶,不看身形体格,只需过得军学祭酒及军学教官的审核即可入学。

二者,入学者需签订生死状,意即生死不究之意。

三者,入学后,学子除却沐日外,皆宿于军学营房,不得擅自离营,且需册入军籍,犯事触法皆依军律处置,胆敢私逃者亦按阵前叛逃论。

朝臣们闻得这等章程,皆是头皮发麻,这富贵原来是要用命去搏的,还得细细思量才好。

死几个族中子弟倒算不得甚么,关键那阵前叛逃之罪是要株连全族的,半分轻忽不得。

是以,待到六月十六日,毗邻未央宫北门的黄埔军学敞开正门,招募学员之时,门外虽是熙熙攘攘,却愣是无人敢率先举步而入。

悬挂正门之上的金匾乃是皇帝亲书,龙飞凤舞的“黄埔军学”四个大字,笔势雄浑,锋芒内敛,倒是瞧不出为气血双亏之人的手笔。

倒是门边的那副楹联有些……

“加官进爵可入此门,贪生怕死另寻他路!”

字句简单粗暴,字体歪歪斜斜。

这楹联自是太子刘彻亲笔所书,他也不怕臣民嘲笑,进了黄埔军学就是为建功立业的,从军入伍乃是刀头舔血的行当,就不要学那些酸腐文人清谈务虚了。

多年后,这副楹联作为武帝刘彻鲜少存世的真迹之一,被视为帝国重宝妥善珍藏。

这是后话,且不多提。

众多世家子弟望着那正门内的幽深庭院,正自踌躇不前,却闻得宫门出传来阵阵喧哗。

循声望去,却见广川王刘越与胶东王刘寄在众多郎卫的簇拥下,将壅塞道路的人群排开,从宫门一路行来。

两人到得黄埔军学的正门,便是迈步而入,毫无半分迟疑。

众人皆是哗然,两位年幼的皇子竟打算入军学,是要签生死状的啊。虽说军学诸官不至要了皇子的性命,但平日需常宿营房,这等苦头岂是自幼娇生惯养的皇子能吃得了的?

安安分分做个闲散亲王,便可享尽荣华富贵,何苦自找罪受?

未央宫高台之上,遥望北门,却望不到两个儿子的王皃姁亦是如此想。

她身旁的皇后王娡见得自家胞妹眼泪涟涟,也不知当如何安慰,只是抽出锦帕替她拭去滑落脸颊的泪珠。

而在姊妹俩身前,大汉帝国最尊贵的两个男人亦是放眼北望,只是他们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黄埔军学之处,而是望得更远,只因他们站得更高,比大汉的所有人都高。

黄埔军学正门外的众人正自议论纷纷,进去没多久的两位皇子便已被人抬将出来。

候在门外的郎卫们忙是上前接过,查看他们的伤势。

世家子弟们不敢围上前去,只是远远瞧着,见得两位皇子的惨状,不免倒抽凉气。

真惨!

两位皇子被揍得鼻青脸肿,本是白皙的脸蛋满是青紫伤痕,身上袍服更是破损不堪,惨不忍睹啊。

这特么回宫后怎的向陛下交代啊?

郎卫首领自是吓懵了,抬头便向将两人抬出的军学教官们厉声呵斥道:“你等怎敢如此……”

“住口!”

他怀中的刘寄忙是出言打断,却不经意的触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待得疼痛稍缓,刘寄又颇是自得道:“本王这伤是皇兄打的,本王亦未留手,好在是没输!”

他们兄弟二人适才刚进得军学,便被领到军学祭酒仓素面前。

仓素并未多言,淡淡道:“你二人入得军学,皇子的身份就没甚么用处了。若想入学需得使出真本事,彼此互搏,入得本官的眼,便可留下。”

刘寄是个暴脾气,自是不愿听从他的指使,对自家兄长下手。刘越亦是垂首不语,恍若未闻。

“太子殿下曾言,军伍之中,最重服从二字。”

仓素见状,不由满脸鄙夷的冷笑道:“你等这般作态,好在尚未入学,否则违抗军令,依军律当处枭首!”

刘寄正欲开口辩驳,却见仓素摆摆手,一旁的军学教官便是上前,欲将两人拉走。

刘寄恼怒之余,岂会轻易就范,挥拳冲那教官砸去。

却见那教官不闪不避,抬起左手格住刘寄的手腕,顺势一带,右手直接掐住他的喉咙,生生将他举得双脚离地。

荷荷~~

刘寄喘不上气,双脚不停乱蹬,眼看小脸霎时便已青紫。

刘越自是大急,忙是上前踢打那教官,却被他抬腿踹倒,复又用脚踩在刘越背上,压得他无法翻身。

见得刘寄将要窒息晕厥,军学教官方才将他甩到地上。

仓素看着地上的两位皇子,轻蔑的谑笑道:“敢对羽林卫军候出手,若非你俩有皇子身份,此时已是个死人!”

太子殿下特意嘱咐过,对两位皇子无需客气,该揍就狠狠的揍,不得留手,只要不弄死即可。

刘寄刚缓过气,便用手捂着脖子,喘着粗气嘶声道:“军学里的教官皆出身羽林卫?”

自太子刘彻在朝堂上公布先前隐匿的羽林军功簿,羽林卫的名头已传遍京畿乃至关中各地,这些尚未及冠的少年英豪成为了无数热血男儿仰慕的对象,刘寄亦是如此。

他虽晓得仓素本是羽林右监,却没想到连军学里的区区教官都是羽林军候,那可是立下赫赫战功才能晋升的军候,是统率羽林部曲的军候啊。

仓素颌首道:“然也,军学教官暂且全由羽林将官充任。”

刘寄咬牙道:“本王要入学!”

仓素嗤笑:“本王?”

刘寄踉跄起身,躬身道:“请祭酒准我入学。”

仓素瞄他一眼,摇头不语。

刘寄大急,正待上前再度出言恳求,却被已爬起来的刘越拽住袍袖。

刘越微是垂眸,缓声问道:“你真想入着军学?”

刘寄只道兄长要阻止他,忙是急道:“我必要入军学,兄长勿要阻拦!”

“诶,为兄帮你!”

刘越知他甚深,见他心意已决,只得叹息一声,便即挥拳狠狠砸在他的腹部。

刘寄猝不及防下,自是遭重,闷哼一声便是弯下腰,捂着小腹说不出话来。

刘越倒是没趁势继续下手,待得刘寄缓过气来,方才淡淡道:“为兄也想入这军学,免得日后再被人轻易踩在脚下。”

刘寄终是恍然大悟,大吼一声,朝刘越撞了过来,与之全力厮打,端是拳拳到肉,毫无半分留手。

……

于是乎,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位凄惨的皇子被郎卫抱回未央宫。

刘越的寝宫内,这对难兄难弟同榻而卧,任由宫人为其敷药治伤。

见得前来探望的汉帝刘启等人,刘寄只顾冲着泪眼朦胧的母妃嘿嘿傻乐,向来寡言鲜语的刘越却是费力睁开肿胀不堪的眼睑,抬眸看向刘启及其身后的刘彻,嘶声道:“父皇,皇兄,我没给天家丢人!”

“好!”

刘启颌首,只觉老怀大慰。

第二百六十九章 拜谒公婆

汉武挥鞭

黄埔军学成立之日,恰逢初伏,大汉朝廷又入三伏天的休朝期。

按往年惯例,汉帝刘启该是领着老婆孩子到甘泉宫避暑去的,只因着刘越和刘寄要入黄埔军学,刘启特意多等了数日。

待得兄弟俩伤势好了些,正式入了军学,刘启方才领着嫔妃和子女移驾甘泉宫,如今他身边只有七岁的常山王刘舜和尚未足岁的泰安公主可承欢膝下了,对这幼子幼女简直是毫无原则的偏宠溺爱。

太子刘彻见得刘舜那小屁孩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不禁摇头苦笑,闹不好又养成梁王刘武那般跋扈张扬的脾性,皇祖母和皇帝老爹对幼子的无限宠溺简直是遗传的天性。

算了,反正据史籍记载,这刘舜秉性不算太坏,虽是喜好女色,倒也敢弄甚么欺男霸女的恶事,娇纵怠惰四十载,终是碌碌无为,算是个混吃等死的安分亲王吧。

对无法承袭帝位的皇子而言,这样也挺好的。

刘彻索性也不再管他,反正日后也养得起,就让他做个快乐的米虫好了。

黄埔军学刚开始招募学员的数日,几乎无人登门,直到刘越和刘寄入得军学后,情势才骤然发生逆转。

京畿内的诸多军武世家纷纷遣族中子弟拜门应募,毕竟皇帝都舍得让两个幼小皇子入伍磨练,承袭祖辈武风的军武世家若是还怯步不前,在铁血尚武的大汉再混不下去的。

不少文臣亦是选了性情坚韧的庶出子弟送来,这些庶子是无法传承家业的,倒不如入军学,待日后征战沙场,或许还能搏出个似锦前程。

黄埔军学的招募倒不算严,大多数前来应募的世家子弟都得以入学。

军学祭酒仓素依着太子殿下的吩咐,执行宽入严出的原则,先招收大量学员,日后再逐渐通过种种测试,剔除其中不合格的,留下真正的精英。

砂砾中的金子,乍看之下自是难以发现,需得细细筛选,免有遗珠之憾。

仓素对殿下的话深以为然,譬如广川王刘越,看似怯懦孱弱,但仓素偏是觉得他内里蕴着股狠劲,是个好苗子,是比体格强壮的胶东王刘寄还要好的苗子。

皇帝和皇后带走了泰安公主,离了小孙女的老太后只觉人生寂寞如雪,便也随即移驾甘泉宫,重新夺回孙女的抚养权。

女学诸官在三伏亦有暑休,停了经筵讲席,长安贵女们自是欢呼雀跃,随着家中长辈避暑去也。

南宫公主再度迎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美好时光,乘着她那辆奢华的油輧画车,接了阿娇和楋跋子,便连卓文君也没落下,一同前往南山边的避暑山庄。

南宫公主脸皮厚逾城墙,早从五皇兄刘非那讹了栋价值千万的临湖别墅,四女乐呵呵的住了进去。

赶巧梁王刘武购置的别墅亦是紧邻在侧,刘武也带了梁王妃前来避暑,南宫公主和阿娇身为刘武的侄女,怎的也得登门拜谒,向长辈问安的。

南宫公主吩咐侍女备下谒礼,正欲前往,却见得阿娇将楋跋子生拉硬拽的拖着,显是执意要她同往。

南宫公主疑惑道:“这是闹的哪般?”

阿娇展颜坏笑道:“太子不是常言,丑媳妇终要见公婆么?”

楋跋子闻言,挥着拳头就往她背上砸。

阿娇自幼喜欢骑马射猎,又跟刘彻学了甚么女子防狼术,身手可不弱,抬手抓住楋跋子的虎口处,顺势一推一剿,将她的手臂反扭到身后,得意道:“还敢作死不?”

“……”

南宫公主瞧得委屈得紧咬下唇的楋跋子,不由满头雾水,问阿娇道:“甚么见公婆?”

阿娇冲身前动弹不得的楋跋子努努嘴,道:“你不晓得这头倔驴与刘买族兄已是看对眼了?”

南宫公主掩嘴惊呼道:“还有这等事儿?”

“走吧,莫多说废话,到了地方你便甚么都晓得了。”

阿娇是个莽的,懒得多作解释,又冲楋跋子道:“你这丑媳妇是想自个走,还是让本翁主押着你过去见那公婆?”

楋跋子晓得拧她不过,只得憋屈的闷声道:“松开,我……去!”

阿娇这才放开剿着她的胳膊,拍拍手掌道:“早该这般识相。”

“……”

南宫公主瞧得这闺蜜加表姊愈发霸道暴力,又想到日后她还会是自个弟妹,不由缩了缩脖子。

梁王夫妇刚接了拜帖,三女便已登门拜谒,把夫妇俩闹了个措手不及。

“你俩这性子还真是急啊!”

梁王刘武摇头苦笑道,他尚未没来及让王妃回帖,两个侄女便是来了,近侍又不敢将之拦在门外,只得任其排闼而入。

他连稍事梳洗的功夫都没有,这像话么?

“皇叔这番打扮倒是随性。”

南宫公主见得刘武披头散发,身着绢衣丝袍,不禁掩嘴坏笑道:“怎的不见婶母?”

刘武老脸微红,梁王妃自是匆匆躲入内寝梳洗去了,哪能素面朝天,衣裳不整的见晚辈?

“谒礼收下了,旁的俗礼免了,你俩赶紧回吧。”

刘武惯是重相貌,好姿仪,今日却教晚辈看了笑话,自是羞恼不已,索性直接扬手赶人。

阿娇故作讶异之色,惊呼道:“咦?舅父为了赶我等走,儿媳妇都不要了?”

“甚么儿媳妇……”

刘武张嘴便要呵斥,却猛是看到被阿娇推上前来的那少女,却见她臻首低垂,粉嫩的俏脸涨得通红。

“这位是……卑禾候府的小姐?”

刘武自是瞧过楋跋子的画像,虽不似后世的相片那么真实,但宫廷画师的技艺颇是不凡,刘彻特意命其为楋跋子绘像,给刘武夫妇过了眼的。

不得不说,遗传基因是极为重要的。

楋跋子的阿妈格桑曾为羌族第一美人,卑禾候亦是英武俊朗,楋跋子完美继承了父母相貌的优点,自幼便被视为卑禾族最美的少女。

尤是及笄后,她那的眉眼渐渐长开,愈发显得钟灵俊秀,且五官较寻常汉人女子更为深邃,教人过目难忘。

“你等且在此候着!”

刘武一眼便是认出了楋跋子,不免愈发无措,丢下句话便是转身入了内寝。

不多时,妆容妥帖的梁王妃率先出了内寝,狠狠瞪了瞪两个侄女,却又瞬间转了笑脸,牵着楋跋子的小手,笑意盈盈的好一通嘘寒问暖。

为人父母者,最操心的无异儿女婚事。

尤是长子刘买,着实教梁王妃愁白了头。

刘买本就不好女色,娶了出身卑微的陈氏女,偏生又是个心怀不轨的妖妇,还生下身怀项氏余孽血脉的儿子,可把梁王府坑惨了!

梁王妃向来是个温润和善的性子,硬是气得要亲眼看着那妖妇被封入陶俑,灌水银,可见对其恨意是何等之深。

好在太子刘彻是个善心的,替刘买寻了续弦的好人选。

楋跋子的出身背景,梁王刘武已向她细说分明,梁王妃是颇为满意的。

出身羌族又何妨,古人曾言,夷狄入华夏者则华夏之,何况那卑禾候屡立军功,足以荫蔽刘买的后裔。

可不比那出身卑微的陈氏女好无数倍么?

“瞧这小模样,长得多俊!”

梁王妃不禁伸手摸了摸楋跋子的俏脸,只觉入手滑腻,心下更是满意,好个水灵的小丫头。

怪不得自家惯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儿子动了凡心,硬是为这丫头冲到太子府,拽着太子殿下的袍袖与之理论,真真吓懵了梁王夫妇。

好在太子殿下没有怪罪下来,否则若扣上出言无状,冲撞储君的罪名,整个梁王府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王妃莫要打趣……”

楋跋子垂着小脑袋,声如蚊呐,端是含羞带怯,瞧得深悉其本性的南宫公主和阿娇头皮发麻。

你丫就装吧!

阳信公主成婚时,南宫公主偷来内宰为阿姊备下的春宫图,就数楋跋子看得最欢,眼皮都不带眨的,现下却来装羞扮怯,老娘信了你的邪!

楋跋子还真是装的,听闻武威城年内必会彻底落成,她可急得很。

刘买出身显赫,脾性又好,日后定会竭力护得她乃至阿父的周全,何况他还不好女色,对她又颇为怜惜,甚至不惜为她找太子理论,这样的男子靠得住。

她历尽艰辛困苦,可不似寻常少女般光顾着甚么情情爱爱的,找夫君还得找个靠谱的。

刘买虽娶的是续弦,但他那原配已死,又没留下子嗣,且刘买对其恨意颇深,没有半分眷恋。

嫁给他,便为正妻,堂堂乘氏侯夫人,梁王嗣子妃,日后的梁王妃。

不嫁他,难道要让皇帝指婚,随意嫁个刘氏宗族的纨绔子弟么?

她又不傻!

只可惜刘买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还得从梁王夫妇入手。

故而今日看似是阿娇强逼着她来拜谒梁王夫妇,实则她心里亦有此意,否则若执意不来,阿娇也不会真的过于逼迫。

阿娇想来也是瞧出她的小心思,方才故作玩闹般将她押来。

“莽丫头近来跟着太子殿下长了不少本事啊!”

楋跋子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瞄阿娇,见得她满脸坏笑,心下暗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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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三伏景象

去年入秋后,朝廷在长安城的西边划设了泬西新区,后因迁入的工坊及居民为数甚众,需另行设衙治政,故改称泬西邑。

泬西邑设有邑令,位同万户大县的县令,秩俸六百石,邑内府衙形制及诸官亦同大县。泬西邑令不归长安县令辖制,而是直属长安内史府。

泬西邑划分南北两阙,北阙建民居,南阙设工坊。

朝廷曾颁布政令,迁入泬西邑的工坊商税减半,为期三年,故而长安西市内的诸多作坊纷纷迁往泬西邑南阙,新的作坊亦选择直接在泬西邑兴建。

数以千计的新作坊中,尤以联合制衣的染坊和制衣作坊的增设速度最为迅猛,短短半年便已陆续建成百余间作坊。

田氏商团非但为此投入了大量人手,更是直接就近也设了数处营建工坊,专为替联合制衣迅速营造作坊。

田胜本想着待得为联合制衣建完所需的作坊,便让那些营建工坊接些零散的生意,替旁的商贾在泬西邑进行营造。

岂料联合制衣的诸多作坊还未建完,又有笔大买卖砸到他头上。

江都王刘非四月末刚返回长安,不久便寻到田胜,让他协助皇室实业在泬西邑南阙营建一间作坊。

田胜起初还觉得刘非有些小题大作,区区一间作坊,何必特意寻他协助,偌大的皇室实业,连避暑山庄都能建起来,还负责筹建武威城和西宁城,总不至还缺这点工匠吧?

直到他见得太子詹事府匠师们绘制的营建图时,方才晓得刘非为何要他协助。

这特么是建作坊还是建城啊?

作坊内的各式房舍且先不论,光是那周长数里的围墙,各式引水渠和排水渠加起来亦有十余里,再加上百座废水池,三月内想尽数完工,得调集多少工匠和奴隶啊?

好在刘非没太过为难田胜,只要他的营建工坊及建材工坊出工匠和某些特殊的建材,奴隶甚么的皇室实业并不缺,行人令卓王孙正不断从西南夷购买奴隶,遣人逐批押来长安。

见得田胜尚有些迟疑,刘非索直接拿出本预算书,让他翻阅。

田胜自是看得懂这预算书,瞧那条陈形制就是出自那些从遗孤内院招募来的财会学员之手,田氏商团的诸多产业早有应用。

他细细翻阅,见得各项条目的成本支出皆预估清楚,便连田氏商团的营建工坊能从中获利多少都算得**不离十。

田胜不由面色讪讪,营建确是堪称暴利的行当,每单生意获利都高逾三成,加上建材工坊亦是自家生意,算上各式建材的赚头,获利足有四五成之高。

刘非豪爽道:“本王也不与你议价,就依着这预算书的数目,先付你三成定钱,三月后若能如期完工,再付清余款,如何?”

田胜还能说甚么,依着这预算书,田氏商团足可获利近亿钱,刘非都不压价,他若还不接这买卖,不是傻么?

他倒不担心刘非拿本假的预算书诓骗于他,且不论刘非何等高傲自持,单说皇室实业的信誉,就不值为这区区亿钱彻底砸了。

于是乎,田胜在刘非早就备好的契约上盖了印,揽下了这单大生意。

待到六月下旬,眼见工期过半,营建速度有些迟缓,田胜急得嘴角直起水泡。

顶着三伏天的毒辣头,他亲自到工地督促进度,吩咐掌事让工匠们吃好喝好,再给他玩命的干,加班加点的干,甚么加班费的只管发,若能如期完工还有大笔赏钱。

大东家都发话了,掌事和工匠们还有甚么说的,彻底爆发出百倍的忱,即便入夜,工地依旧灯火通明,工匠们轮番加班赶工,不少索直接歇在掌事们特意备下的帐篷里,多不曾着家。

前来督促奴隶的监工们见得田氏商团的人如此玩命,想着也不能丢了咱皇室实业的脸面,故而也挥舞皮鞭,押着奴隶们以继夜的赶工,听话的吃饭管饱,偷懒的就往死里打。

见得营建速度骤然加快不少,田胜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岂料他还没来得及好生歇息,窦宪又是登门拜访,想让他再多遣些人手,在关中各郡县加速营建清河百货。

京畿三辅的清河百货开业以来,不足三月就赚了近亿钱,窦氏的诸多族业去年岁入拢共也才这个数,若非窦氏在皇室实业也入了份子,近些年可不会过得如此滋润。

如今见得清河百货的进项这般大,窦浚和族老们皆是红了眼,若早些抱太子下的大粗腿,此时窦氏想来应已家赀巨亿。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窦浚愈发坚定投向太子下的决心,又命窦宪速速在关中各郡县开设清河百货,既然后窦氏族人会渐渐退出朝堂,那就得多攒些赀财,置办产业,使后代子孙得以富贵传家。

“……”

田胜听完窦宪的话,死的心都有了,觉着生意太多也不是甚么好事,何况这些客户皆是来头颇大,轻易得罪不起。

好在窦氏家大业大,族业众多,自是不乏营建亭台楼阁的熟练工匠。

田胜索派了十余名营建工坊的掌事和匠师,领着刚从遗孤内院新招募的数百学子,赶赴周边郡县,指导窦氏工匠营建清河百货的铺面。

窦宪见得田胜在人手短缺之际尚如此仗义相助,自是感念得紧,往田府走动的愈发勤快,两人渐渐成为可勾肩搭背逛章台ji)馆的好友。

荷囊鼓鼓时,男人去逛ji)馆,女人自也要吃喝玩乐。

近年长安贵妇们的避暑胜地无非两处,一为南山脚下的避暑山庄,一为长安城内的天上人间。

说实话,避暑山庄没甚么玩头,去多了不免觉着无聊,近年去的多是些长辈,大多辈分较小的贵妇和贵女还是喜欢留着长安避暑,没了长辈约束,反倒难得自在些。

不少贵妇在联合制衣入了份子,江都王妃杨绮罗还是依照定好的章程,按月向联合制衣的股东公布获利,故而贵妇们皆知晓自个是挣了大钱的。

这可是她们的体己钱,是不入府内公库的,花销起来可没甚么顾忌。虽要到岁首才发放红利,但不妨碍她们先花掉过往攒下的私用钱,反正再过数月便有大进项,还攒着这点小钱作甚?

于是乎,天上人间在三伏天里几乎爆满,为了让偌大的楼阁保持凉爽,总掌事不断遣人从城郊的数座大冰窖运来冰块,甚至不惜耗费巨资,使用大量的硝石制取冰块。

耗费固然颇大,获利却更是可观,每近百万钱的流水把总掌事的嘴角都笑裂了。

长安东市内,王老实家的狗蛋亦是笑得开怀。

近些年他和同窗们彻底打响了永和豆浆的名头,分店已开遍京畿三辅的各处坊市,赚得钵满盆满。

去年狗蛋已办过束发礼,给自个取了大名,唤作王富贵。

王老实本是嫌这名俗气,王婶却是乐呵呵的赞他取得好,听着大气响亮,原本她还想为他取个王有财来着,看来多读书还是有好处的,瞧这名取得多好,是带着福气的。

王婶的话倒是没错,狗蛋刚取了王富贵的大名,田氏私学的先生就给他送了场大富贵。

田氏商团在北阙甲第置办了诸多产业,其中有间叫哈根达斯的冷饮铺,权贵子弟近年多去那铺子消暑,边是吃喝着冷饮,边是谈笑闲聊。

国舅田胜近来想着扩大冷饮产业,又不想加开铺面,便让冷饮铺的掌事想想法子,寻些田氏商团内掌事和工匠的亲眷,似艾格服饰般弄些加盟连锁店甚么的,向寻常百姓出售冷饮。

当然,哈根达斯的名头是不能用的,免得在权贵子弟眼里降了档次。

那冷饮铺掌事的老汉恰好是狗蛋的先生,听自家婆娘提到此事,又想到私学里的数名学子合伙开的永和豆浆已盘了不少铺面,熟客亦是众多,便是将狗蛋等人引荐给自家婆娘。

掌事与狗蛋等人仔细商议过后,觉得此事合宜,便向东家田胜禀报,很快便是得了准,由田氏商团出冷饮师及各式材料,在永和豆浆制作及出售冷饮,获利五五开。

为保证冷饮技艺不外泄,狗蛋等人必须签订契约,保证今后永和豆浆不得自行制作与哈格达斯品项相似的冷饮。

狗蛋他们自是万般愿意,铺面和人手皆是现成的,却能凭白拿五成利,不应下的人是有多蠢?

三伏天里,长安东市的永和豆浆率先向寻常百姓销售各式冷饮。

冰激凌,昔,冰红茶……

种种新奇美味的吃食展现在长安百姓眼前,不少富商巨贾特意前来品尝,感受那滋润舌尖的香甜,沁入心脾的清凉。

果是比以往用来消暑的冰镇梅汤要美味得多啊!

各式冷饮虽要价颇高,但长安百姓近年荷囊渐鼓,偶尔花上数十大钱尝个新鲜,倒也没甚么可痛的。

于是乎,永和豆浆的名头愈发响亮,长安城里的小小王富贵也渐渐真正富贵起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 精神文明

待到末伏,汉帝刘启果不出朝臣所料,没再回返长安城,老太后亦留在了甘泉宫。

离秋祭大典尚有月余,大汉又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太子刘彻和朝臣们除了按部就班的打理些政务,着实无事可做,皆是闲得发慌。

刘彻觉着权贵们愈发富足,难免会生出些惰,懒得再多动脑,虽说会少花心思争权夺利,但若长此以往,容易智力退化。

何况在可控范围内的争权夺利也非坏事,若权贵们皆缺乏上进心,整个官僚体系便是一潭死水,人人都想着混子攒资历,还谈甚么建设工业化新大汉?

“一手抓物质文明建设,一手抓精神文明建设,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太子刘彻高居御座,向内群臣发表重要谈话,端是掷地有声。

刘彻自然不会让大汉群臣去学甚么马列斯毛,而是命御史中丞张骞整理兰台典籍,从高祖,文帝和景帝过往颁布的政令和常言谈中,撷取些有利于未来革新的论述,汇编成语录,刊印成册。

朝臣们人手一本《汉帝语录》,老老实实拿回府中,好生背诵,必得熟记于心,每岁由兰台不定期抽验,背不出的朝臣名薄将在中央官署的正门外张榜公告,并罚俸半年。

朝臣们脊背直冒汗,他们家赀丰厚,倒不太在乎被罚俸,可是若被张榜公告,那这张老脸还往哪搁?

虽想出言反对,偏又张不开嘴,为人臣若连历代皇帝的语录都无法熟记,传扬出去还不得被百姓骂做尸位素餐的佞臣么?

于是乎,大汉朝臣们每回府都手捧《汉帝语录》,废寝忘食的背诵着。

年过八旬的老宗正刘通亦是如此,他是最为德高望重的刘氏宗亲,将这语录视为家训,不需太子多说,自会将之背熟。

刘彻见得效果奇佳,自是大喜过望,今后再往里加些私货,给臣民们提前洗洗脑,再想革新变法就容易得多了,且皇室实业即将向民间大举销售纸张,得先让新华书局赶末班车,最后再狂捞一笔。

六月末,朝廷颁布诏令,大汉官吏及意为官者,皆应熟读《汉帝语录》,后公府非但会不时派员前往各地郡县抽验官吏,取官时更会加试策论,考的就是历代汉帝的治政方略。

诏令一经颁布,新华书局在京畿三辅发售的五万册《汉帝语录》短短半月间便即售罄,毕竟朝廷只给各郡县秩俸六百石以上的官员发放这本语录,其余官吏需得自行购置。

好在新华书局刊印的线装书已不似先前昂贵,每本千钱的售价对于世家大族而言,有志入仕的子弟自是人手一本。

新华书局在中原各大郡治的分店继续铺货,销量依旧火爆,赚得钵满盆满。

华夏向来不缺想做官的人,故而刘彻对超过二十万册的销量并不意外。

因着修养生息的国策,加之近年来国库岁入大涨,非但赋税极低,朝廷更是大肆鼓励百姓生育,自然会迎来婴儿潮,如今大汉册籍在簿的人口数已近五千万。

五千万人才卖出二十余万册,还远不如后世某些网络爽文的实体书卖得多啊。

“大汉的文盲比例太高,识字率还没后世的啃书宅男比例高。”

刘彻无奈摇头,暗自叹息,“真想赚钱,还得向有钱有闲的贵妇和贵女们下手,印几本古代言好了,先前的红楼梦销量大好,不也没遭御史弹劾么?”

大汉与礼法严苛的后世朝代不同,女上的封建枷锁不算沉重,和离改嫁乃至自由恋皆是屡见不鲜,只要不离家私奔,旁的都好商量。

刘彻觉得这样好,故也没打算刊印些女则女训来束缚大汉女的自主意识,甚么三从四德还是算了,懂得孝顺,知晓自就好。

改编些不太犯忌讳的,譬如西厢记,男女主虽是违反长辈意志追寻真,但毕竟没有走到私奔的地步,且最后还是靠着男主努力奋发,得以入朝为官,男女主方可得成眷属。

这等体制内的解决方式,堪称典范,既教育少女该找有上进心的男人,亦警示少年们,唯有奋发向上才能抱得美人归。

果如刘彻所料,西厢记一经刊印发售,销量比汉帝语录还要火爆,非但是贵妇与世家公子小姐,便是寻常百姓亦多有购买。

新华书局数度加印,仍是供不应求,可见大汉百姓对精神食粮的渴求程度。

长安纸贵啊!

新任少府丞陈煌向刘彻禀报,库房内的本是堆积如山的纸张已然耗尽,少府的造纸作坊难以再供应足够纸张,西厢记只能停止刊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新华书局在连续刊印汉帝语录和数版西厢记后,终是停下疯狂揽财的行为,彻底偃旗息鼓。

江都王刘非特意入宫求见,恳请太子刘彻让他见识下少府所属新华书局的账簿。

刘彻倒是大方,直接命陈煌将形制齐备的少府版财务报表取来,让刘非细细阅看。

“两月内竟获利近愈三亿钱!”

刘非看罢,险些喷出口老血,这尼玛是惊天的暴利啊!

“才学就是财富,知识就是力量!”

刘彻颇是恬不知耻,出言指点道:“若皇兄能似孤王般著出本西厢记,想来亦能挣到不少。”

刘非面色讪讪,略带不甘的辩解道:“我向来只擅辞赋,这等闲书……”

呦呵,还敢嘴硬,瞧不起言文学?

刘彻剑眉微扬,吩咐近侍道:“李福,取孤王所著的《绝句百首》来,让皇兄指教指教!”

李福忙是从书架上寻出本厚厚的线装书,躬呈给刘非,心下暗笑,江都王若是跟下比书法倒还罢了,却偏要比文采,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刘非接过那书,刚阅看数页,便已额角冒汗,面露颓唐之色。

想他刘非向来恃才傲物,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等精妙词句他虽也能写出几句,但若要做足百首这甚么绝句,怕是至死都难以办到。

刘非合上书页,喟然长叹道:“下文采斐然,堪称旷古烁今,我果是目光浅薄,自视太高啦!”

刘彻哈哈大笑,出言勉励道:“皇兄也不必过于自谦,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论及楚辞大赋,孤王还是远不及皇兄的。”

刘彻倒不是虚言安慰,毕竟流传后世的大赋为数甚少,他实在找不到太多可供抄袭的,还是藏拙的好。

刘非摇头苦笑道:“下说笑了,下赠与堂邑翁主的那篇《凤求凰》已传遍皇亲苑,连皇叔都击节而赞,自叹弗如啊!”

刘彻登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道阿小萝莉真不靠谱,怎的拿着那赋四处炫耀,司马相如这原作者此时尚为梁王府门客,这不太好吧?

“下为何不将此书刊印?”

刘非自是不晓得刘彻的心思,拍了拍手中的诗集,疑惑道:“如此书问世,天下文人雅士必将之奉为经典,或许能将这所谓的绝句诗体发扬光大,另开一派文风。”

“孤王本想继西厢记后便刊印此书,少府纸库却已无纸可用,为之奈何?”

刘彻无奈的耸耸肩,他也想让文人雅士乃至寻常百姓能多些经典读物,更不想让臣民以为大汉太子只会著些的闲书。

奈何计划没有变化快,万万没料到西厢竟如此畅销,挣钱挣到手抽筋,脑子也跟着抽抽了,愣是忘了留些纸张库存刊印诗集。

刘非闻言,心下暗喜,忙是道:“下,待得入秋,我皇室实业的造纸作坊便可完工,下先前又曾提及的那甚么铅版活字,说要建甚么印刷作坊,不如将之也交由我皇室实业吧?”

刘彻抬眸瞧他,语带戏谑道:“皇兄这胃口可不小啊。”

刘非讪笑道:“毕竟下在皇室实业有最大的份子,小王不也算是在替下打理经营么?”

刘彻撇撇嘴:“于孤王而言,皇室实业是合资的,少府却是专属的……”

刘彻出于忌讳,并未将话说透,但刘非自然能领会他的意思。

少府是皇帝私府,正如太子詹事府是太子的私府,后待得刘彻即位,少府自然归他所有。

刘非晓得是要大出血的,只得咬咬牙,道:“不若这样,若下将印刷之术传授于我皇室实业的匠师,后少府再将刊印书籍的生意交由我皇室实业,则纸张及印书所需赀费皆只收取半价,如何?”

刘彻沉吟片刻,方才嗤笑道:“皇兄所谓的半价,是指替寻常权贵刊印书籍所收取费用的半数?”

刘非额角冒汗,心道太子果是精明。

“依着皇兄的脾,这半价怕仍是暴利啊。”

刘彻见他张嘴要辩解,便是摆手笑道:“无妨,开门做生意,自是要赚钱的。不若这样,印刷作坊如造纸作坊般,所得获利亦向少府缴纳两成,外加少府刊印新书收取半价,可否?”

“好!”

刘非只得点头应下,免得这生意教国舅田胜抢了去,那厮可也是个财不走空的主。

第二百七十二章 秋季局势

太子刘彻接到云中太守郅都用鹞鹰传回的密报,不禁有些疑惑。ヤ看圕閣免費槤載ノ亅丶哾閲讀網メwwwkàla

匈奴左贤王从狼居胥山挥师南下已两月有余,远在漠北的匈奴单于庭竟不见半点动静。郅都派出不少游骑斥候在漠南草原北边巡弋,甚至不时深入大戈壁,压根就没遇到过匈奴人。

去年匈奴右贤王庭和左谷蠹王庭相继沦陷,军臣单于竟吞得下这口恶气,将贺兰山以东,大戈壁以南的广袤地域尽皆放弃?

刘彻万万没想到,竟能如此轻易的将后世的甘肃全境及内蒙古中西部纳入大汉掌控范围,待得西宁城兴建完成,后世的青海省也能牢牢掌控住。

如果是后世的历史穿越网文,这特么是要即将完本的节奏啊。

嗯……除非作者是个闲得蛋疼的家伙,才会继续往下写,譬如脑海书库中那本《汉武挥鞭》,竟然最后写到征服全世界了,你说脑残不脑残。

今岁的秋分来得较晚,要到八月廿四,仲秋之末。

朝鲜的气候与辽东郡相差不大,因每岁只种一季粟谷,故而为晚种早收,三月开耕,九月收割。

依着刘彻的谋划,入得九月李广便要率三万细柳精骑再度侵扰朝鲜,袭杀农人,焚烧农田。

若待得秋分行过秋祭大典,再将郅都迁任辽东太守,怕是有些来不及啊。

念及至此,刘彻遣郎官前往甘泉宫向汉帝刘启呈了道密函,请示此事当如何处置。

汉帝刘启倒是干脆利落,直接赐回道圣旨。

刘彻摊开阅看,不禁摇头苦笑,比起玩弄权术的手段,自个还真是太嫩啊。

翌日早朝,掌印太监当殿宣读了这道圣旨。

着李广除辽东太守,升任太尉,统率细柳营镇守辽东边塞;

着郅都除云中太守,迁任辽东太守;吴蒯除陇西太守,迁任云中太守。

着魏其候窦婴任陇西太守,即日前去赴任。

朝臣们闻得圣旨,自是举众哗然。

窦婴告病致仕,卸下太尉之位尚未满一年,怎的就又重新启用为陇西太守?

一郡太守可是封疆大吏啊,还是陇西这等屯驻边军的大郡,手中权势可比过去那有名无实的太尉重得多。

大行令窦浚更是嘴角抽搐,依照辈分,窦婴乃是他的侄儿,只不过昔年窦婴为保全妻儿,顺着皇帝的心意,将窦氏私兵尽数葬送在西北边塞,早已与窦氏彻底翻脸。

在窦浚眼里,窦婴就是窦氏家族的不肖子孙,虽碍着皇帝的观感,不敢轻易弄死这厮,可也见不得他再受到重用啊。

刘彻瞧得窦浚吹胡子瞪眼,心中暗笑,为君者可不就喜欢重用窦婴这等孤臣么?

若窦婴还是窦氏的中流砥柱,那皇帝老爹早就出手弄死他了。

现下窦婴若想好好活着,就得为皇帝竭力尽忠,毕竟他曾做过太尉,又曾在陇西编练新军,能力和经验都是足够的,出任陇西太守最是合宜。

待得西宁城兴建完工,进而设置西宁郡,则屯驻在陇西,北地和安定的大量边军便会移防或裁撤,交由郡兵和县兵为主的府兵守备这三个大郡,窦婴这陇西太守远不似朝臣们想的那般位高权重。

刘彻也懒得跟朝臣们解释,反正这圣旨是皇帝下的,有胆子自个跑去甘泉宫外跪求进谏啊。

朝臣们自是没这胆子,毕竟皇帝早就放下话来,谁若再随意去扰他清静,使其不能安心养病,就是居心叵测的贼子,盼着他早些驾崩。

这罪名谁特么敢担,谁特么担得起?

大行令窦浚就跟吃了二斤苍蝇屎似的,沉着老脸偏又也无可奈何,他倒不敢对皇帝和太子心怀怨忿,纯粹是觉得窦婴这孽障碍眼罢了。

罢了,滚到陇西赴任也好,眼不见为净。

窦婴倒还真如了他的意,接到圣旨和敕书,当夜就领着府中亲卫悄无声息的离京赴任去了。

于是乎,大汉朝的四位重臣相当是转着圈把官位给换了,倒是有趣得紧。

太尉位居三公,本应由皇帝亲手赐印拜官,汉帝刘启却没让李广回京,而是命近侍宦官将圣旨和金印直接送去给他。

李广接下圣旨和金印后,足足懵了半日,他做梦都没想过这辈子能官居太尉,位列三公啊。

李家祖坟这是冒的什么烟啊?

莽夫最大的好处,就是没太多旁的想法,太尉有无实权压根不在考虑范围内,官位够高,足以光宗耀祖就成。

文官做到顶,就是丞相;武将做到顶,就是太尉啊!

大将军是战时暂设的虚衔,太尉可是正经的官职,意义大为不同。

待得郅都将云中的军政事务尽皆向吴蒯交接清楚,再赶到辽东郡接替李广时,已是八月下旬。

远在长安的太子刘彻刚领着朝臣们举办秋祭,便是收到宋远从燕北边塞传来的鹞鹰密信。

匈奴左贤王已于八月中旬撤兵北返,乌桓诸部率大军衔尾追击!

刘彻不禁仰天长笑,游牧民族打仗鲜少注重后勤补给,譬如后世的蒙古铁骑,打欧洲时靠得是就地掠夺,打到哪抢到哪,以战养战,故而最害怕敌方使用焦土战。

据野史记载,蒙古骑兵粮草匮乏时,屡屡以白彘为食。

何为白彘?

肯定不是猪肉,而是两条腿的白皮猪,想想都有些恶寒。

漠南草原上的匈奴游牧部落早被血洗一空,算得上另类的焦土策略,左贤王领着十五万铁骑吃草根么?

五月初发兵,八月中旬撤兵,足足三个半月,没活活饿死在漠南草原已算他走运。

至于乌桓人么,不懂得穷寇莫追的道理,若真被宋远忽悠着追击到狼居胥山,那就真有好戏瞧了。

念及至此,刘彻便即书写密信,让羽林卫用鹞鹰传给安夷将军公孙歂。

公孙歂率八千胡骑绕行数千里,早已抵达云中塞外,此番能否依计收编到足够的乌桓骑射,就看他的本事了。

若能凑足一万五千胡骑,日后到西域各国打草谷时,就能方便不少。

咱大汉的军队乃是正义之师,文明之师,不好堂而皇之的在西域干那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毕竟要……以德服人嘛!

至于胡骑将士,换个旗号,装匈奴人,扮乌桓人,谁特么活腻歪了,敢把账算在汉军头上?

入得九月,太尉李广率三万细柳再度征伐朝鲜,一路烧杀抢掠,不留半个活口。

朝鲜北边的各处城池纷纷燃起狼烟,奈何汉骑来去如风,跟盗匪似的,不攻城不恋战,更不踏入丘陵地带,只在平坦开阔之地大肆放火焚烧农田。

尤是诸多适宜耕作的河谷地带,水坝皆被掘开,大片已近成熟庄稼被大水淹没,朝鲜百姓流离失所者不可计数。

换了旁的汉军将领,多是不敢担负骂名行这等泯灭人性的毒计,奈何李广是个莽的,管个狗屁名声,能将朝鲜彻底弄废就是好的。

飞将军和血手屠夫,不过一线之隔。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名声管个鸟用?

灭了朝鲜,他李广就是替大汉开疆拓土的大功臣,哪个史官敢写他的坏话?

必定名垂青史!

刘彻若晓得李广的想法,必会竖起大拇指给他按三十二个赞,莽夫也有脑筋清楚的时候,许多自命不凡的酸腐文人往往不敢承认,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朝鲜君臣即便再蠢,自然也瞧得出汉人的阳谋,摆明就是要让朝鲜今年禾谷绝收,进而引发大饥荒。

国相痛心疾首的高呼道:“大王,若再放任汉军这般横行作乱,我朝鲜危矣,必得尽速派兵围剿啊!”

朝鲜王卫右渠正待出言应允,便有臣子出言劝阻。

“大王,且不论我朝鲜将士能否战胜李广麾下的三万铁骑,即便是战而胜之,北方的农田绝收,饥荒已成定局,此时出兵还有甚么必要?”

卫右渠不由愣怔,那臣子说得没错,汉军的骑兵不敢轻易进入丘陵地带,只在北方及浿水沿岸为患,对国都王俭城并无威胁。

“可若将北方的子民弃之不顾,怕是会民心大乱啊!”

卫右渠数月前亲率大军进攻汉国的辽东边塞,非但久攻不下,更是伤亡近两万步卒,他彻底认识到朝鲜远非汉国之敌,再不似即位之初那般狂妄。

臣子忙是进谏道:“大王,向汉国求和吧,并请求大汉开放辽东边市,让我朝鲜可像乌桓人般,向汉商换取粮草。”

卫右渠眉宇紧锁,抿紧的双唇显出他心中颇为不甘。

沉默良久后,他方才叹息道:“罢了,只是该当如何做,方让汉国皇帝接受和议?”

“和亲!”

那臣子见得大王松口,复又道。

卫右渠双手握拳,强抑心头怒意,最终却仍只得重重颌首。

数日后,辽东太守郅都见到了执节而来的朝鲜使臣,并得知了他的来意。

郅都不敢私自决断,忙是用鹞鹰向太子殿下传讯,询问当如何处置。

他很快便收到了太子传回的密信,唯有一句颇是玄奥难解的话。

“尼玛,让那些大饼脸的女棒子重新投胎去整容,再来与孤王谈和亲之事!”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不同景象

河湟谷地,西宁城。

因着兴建武威城在前,累积下物资调配及使用黏浆土筑城的经验,且焉支山西麓炭山岭的石炭窑又是现成的,故而西宁城的兴建速度极快。去年秋末筹建,今年初春动工,九月末已建成了城墙,屯兵大营及府衙。

月氏和诸羌近年不断遭到卑禾候瓦素各麾下羌骑的侵扰,已陆续迁移,远离西海,月氏部族大多迁往西域,诸羌则有不少南迁,进入巴颜喀拉山脉南边的高原地带。

冬季将至,河湟谷地已瞧不到任何月氏和诸羌的游牧部落。

汉帝刘启给卑禾候瓦素各颁了道圣旨,命他将六万余羌骑驻扎在西海侧畔,交由安北将军史惕及其麾下中垒轻骑节制后,便即返京复命。

瓦素各不敢不从,他虽重建了卑禾部族,但实则族中没甚么牧民和奴隶,大多是收编来的羌骑,所需的粮草兵械皆需通过西宁城补充。

如今西宁城中除了两万中垒轻骑,还有从北地,陇西和安定移防来十余万边军。关中诸多世家大族亦是招募了不少游侠和马贼,组建捕奴队,以武威城和西宁城为据点,大肆掳掠月氏,诸羌乃至西域诸国的子民,押回汉境卖做奴隶。

光凭六万羌骑想要兴兵造反,无异痴人说梦,备不住全被近年愈发凶残的汉人押去做了奴隶。

且瓦素各亦有不得不前往长安的理由,楋跋子要成婚了!

皇帝已下旨为梁王嗣子刘买和楋跋子赐婚,婚期定在明年春祭之后。瓦素各身为人父,独女出阁在即,他岂能不返回长安的卑禾候府为其筹备婚事?

瓦素各将羌骑分别交由六名亲信统率,沿西海侧畔隔百里各自扎营屯驻,并命他们听从安北将军史惕的号令。

他倒不担心这些亲信们会背叛卑禾部族,只因他们身边也都时刻跟着大汉死士,且都是识时务的聪明人,明白在投靠诸羌和臣服大汉间该如何抉择。

若没有西宁城运来的粮食,他们是很难熬过寒冬的。

瓦素各安置好麾下羌骑,便是领千余亲卫押着百余辆大车前往长安,车上装满了近年掳掠来的金银珠玉及皮毛,除却部分要进献给皇帝,余下的自然是楋跋子的嫁妆。

他膝下唯有楋跋子这个女儿,又听闻她要嫁给梁王嗣子,怎的也得多备些嫁妆,免得教人小觑了他视若珍宝的女儿。

远在长安的楋跋子听闻阿父即将返京的消息,亦是欣喜不已,早早命侯府的下人们扫洒楼阁庭院,等着阿父回家。

皇帝赐婚圣旨后,梁王妃曾亲自跑了趟甘泉宫,向太后和皇后求来十余名内宰,送到卑禾侯府,专为楋跋子备嫁。

如今闻得亲家翁要返京,更是紧张的筹备起来,婚仪六礼的流程必是要走的,礼数还得愈加周全,场面得够隆重,免得旁人觉着自个不重视这儿媳妇。

楋跋子是嫁做梁王嗣子妃的,她若失了脸面,梁王府有甚么好处?

于是乎,皇亲苑彻底热闹起来,梁王府,馆陶公主府,阳信公主府,南宫公主府,每日皆有车驾将各式物件运往北阙甲第的卑禾候府,将宽阔的街道都拥塞住了,直瞧得权贵们咂舌不已,万没料到这卑禾侯府的小姐背景如此硬实啊。

太子刘彻颇是满意这情形,卑禾候瓦素各今后还是有些用处的。

刘彻打算将那些羌骑长期豢养在河湟谷地,不时派去后世的藏地扫荡原住民,既可抓些奴隶,又能使其无法发展出吐蕃之类的成熟政体,最好能为后人留下片广袤的无人区。

汉帝刘启接受了刘彻的谏言,颁下圣旨:设西宁郡,辖河湟谷地;着史惕除安北将军,改任西宁太守。

皇室实业则再度接到笔大生意,将京武和京陇这两条西北大道延伸至武威城和西宁城,并将京陇大道改命京西大道。

这两年不断从关中往两城运送大量粮草货物,雍凉草原本没有大路,走得多了,也便有了路,只需往两条西北大道的雍凉段加铺沥青即可,又因没有工期限制,倒也耗费不了多少人手。

江都王刘非入宫求见太子,提议待得武威城和西宁城及周边的长城关墙尽数完工,再全力铺设西北大道。

刘彻欣然应允,大汉西陲稳固,没甚么可急的,若像后世的隋炀帝那般急功近利,好事也会变坏事的。

卑禾候抵京之日,楋跋子自是前往城门迎候,父女俩见得面,尚未来得及上演久别多年的催泪戏码,太后的懿旨便是到了。

太后已请皇帝准允,封楋跋子为卑禾翁主,划天水郡獂道为其汤沐邑。

父女俩忙是领旨谢恩,待得送走了宣旨的内侍,方才得以登车回府,闭门相叙。

闭门谢客的父女俩对汉廷礼制不甚熟悉,只是不晓得这道旨意已引得长安权贵尽皆哗然。

翁主啊,那是诸侯王的嫡女才能封的位号。

譬如阿娇的堂邑翁主,位号虽源自她的阿父堂邑候陈午,但全因其母馆陶公主刘嫖为大汉长公主,位同诸侯王,才得封翁主。

何况诸侯王的嫡女即便被封为翁主,其汤沐邑也是有大有小,分作亭,乡,县,以县为汤沐邑的翁主非常少,毕竟连公主和列候的汤沐邑也只可为县,顶多稍微富庶些罢了。

天水郡的獂道虽是贫瘠之地,但好歹也已设县立衙,就这么封给卑禾翁主了?

这等违反礼制的行为,不怕死的御史们自是要上奏弹劾的,太子刘彻压根没把那些奏章转呈皇帝和太后,只是在朝堂上问了句:“卑禾候立下赫赫战功,却无食邑,你等打算将何处划给他,划多少户?”

群臣皆是恍然,太子殿下言之有理,卑禾候也是位居列候,又有军功在身,本就是该封食邑的。

皇帝现下将这食邑封给他的独女做汤沐邑,待其与梁王嗣子成婚,便等若将肉烂在刘氏自家锅里。

好算计啊!

既是给未来的梁王嗣子妃做了脸面,让人不敢因其出身羌族而有半分小觑,又只划了处贫瘠之地,皇帝果是精于计较,吝啬得紧。

朝臣们知晓了皇帝和太后的本意,自是不便再多做反对,尽皆捏着鼻子认下了。

大汉国都长安城内热闹喧嚣,朝鲜国都王俭城外却是饿殍遍野。

辽东郡在九月下旬降的初雪,十月未半便已大雪纷飞。

因着朝廷发布的政令,今年辽东各地设了不少粥棚,施饭赠粥,官府又以微薄租赋向百姓出佃官田。在这风调雨顺的好年头,辽东百姓家中自是余粮不少,且还有闲暇备下不少柴火,冬天再不似往年难熬。

且官府仍如去年冬天般,不停派吏卒巡视各地雪况,遇着遭受雪灾的村落便会动用府兵救灾,并开官仓向灾民发放粮食,还提供暂住之处及取暖用的木材。

辽东百姓这冬天自是过得安稳,不少身强力壮的男子还会进入山林,猎些雪天觅食的傻狍子,拖回家里替即将到来的年节备下大肉。

辽东塞外却是另一番景象,太尉李广虽已领着三万细柳精骑撤回辽东边塞越冬,但之前长达月余的烧杀抢掠已然重创朝鲜。

朝鲜中南部的丘陵地带不宜耕作,产粮地大多位于北部,与大汉辽东郡接壤的肥沃平原,没了那片广袤的黑土地,朝鲜人怕要饿死大半。

偏生汉军今年趁秋收之前,将朝鲜北方的近乎成熟的大片粮田尽皆火烧水淹,使其颗粒无收。

侥幸从汉军铁蹄下逃得性命的朝鲜百姓心丧欲死,凛冬将至,无屋无粮,只得南下逃荒。

短短月余间,朝鲜国都王俭城周边聚集了数万衣食无着的难民,壅塞于道,车驾非但难以通行,更是屡屡遭到难民劫掠。

人一旦饿疯了,还顾得了甚么律法么?

朝鲜君臣皆知长此下去并生大乱,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开仓放粮?

今年北方粮食绝收,国库收不上赋税,仓廪里的存粮着实不多。

昔年向汉国纳贡称臣时,汉廷为让朝鲜替其守护辽东边塞,免受塞外各族蛮夷的侵扰,非但会向朝鲜开发边市,还会不时供应些粮草财货,故而朝鲜国向来不会积攒太多存粮。

如今两国交恶,汉军更是使出令朝鲜北部绝收的毒计,亦不接受朝鲜求和,明摆着就是要让朝鲜发生大饥荒,进而引发民乱。

汉人这是阳谋,难以化解的阳谋。

“大王,开仓放粮没用的,城内的存粮撑不到来年秋收。且若日后汉人皆如此侵扰,北部平原地怕是再也收不上粮来,那待得国都存粮耗尽,城内的臣民和大军……”

朝鲜大臣虽未把话说完,但意思已颇为明显,王俭城的存粮供应城中的军民都嫌不足,何况向城外难民放粮。

“那城外的灾民如何处置?”

朝鲜王卫右渠焦躁不堪,心中颇为懊悔。

他刚即位时,朝局不稳,多处动乱,唯恐汉国趁机来犯,便出动大军渡过浿水,陈兵辽东塞外。万万没料到,他的这般举动会引得汉国皇帝和太子震怒,进而出兵来犯,大有将朝鲜灭国之势。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大臣硬着头皮道:“大王,出兵驱赶难民,让他们南下三韩求生吧。”

朝鲜南边为三韩之地,分为马韩、弁韩和辰韩。昔年卫右渠的祖父卫满篡夺了箕准的朝鲜王之位,箕准便是逃往那三韩之地。

后来箕准率余部征服了三韩,自号辰王,且将三韩合并为辰国。箕准死后,因其膝下并无子嗣,三韩人又各自推选己国人为王,三韩再度分裂。

卫右渠重重颌首:“也只好如此。”

第二百七十四章 凛冬战事

山山脉以北是为高原地带,这片广袤高原东起大鲜卑山,西至阿尔泰山,北抵翰海。漠南草原位于这片高原的南端,与漠北隔着辽阔的大漠戈壁。

高原的西北部多山地,东部则为大片丘陵,紧挨着大鲜卑山脉。

匈奴左部王庭所在的狼居胥山就位于高原东部的丘陵地带,山势呈南北走向,余吾水和弓卢水皆源出此山。余吾水向西北蜿蜒流淌千余里,汇入浩渺的翰海;弓卢水则向东流入大鲜卑山脉深处。

狼居胥山以西的辽阔漠北皆为匈奴单于庭属地,狼居胥山以东则为匈奴左部属地,沿着大鲜卑山西麓向南延伸到漠南草原。

故在匈奴最为强盛时,曾宣称大漠戈壁东边凡有牧草生长之处,皆为匈奴左部属地,外族不得踏足半步。

然而在今年秋冬之际,这片长着牧草的地界,却成了匈奴左部诸多附属部族的墓地。

难以计数的乌桓骑呼啸而来,锐利的箭矢不断杀着匈奴牧民,妻女被凌辱,帐篷被焚烧,牲畜和财物被尽数掳掠。

乌桓人自知难以带着俘虏赶路,便只得忍着痛,将遇着的匈奴人尽皆斩杀,不留半个活口。

若能全数押为奴隶,将之卖给汉国商贾,能换来多少好货啊?

乌桓将士们宰杀牲畜,吃饱喝足后,带着抢到的财物复又启程,找寻四处游牧的匈奴部落。

自匈奴左贤王从漠南草原撤军北返后,乌桓贵族们领着二十万骑一路衔尾追击,直接冲到弓卢水畔,却没敢再冒然进入狼居胥山所处的丘陵地带。

他们依着汉使宋远的计策,让麾下的乌桓将士尽皆分散,命其四处杀戮劫掠匈奴左部的附属部族。

待得匈奴铁骑在左部王庭休整好,左贤王重新整军,大举反击时,却再寻不到乌桓大军。

不断有侥幸逃生的匈奴牧民前来求援,左贤王才知自个的属地已是处处烽火,险些气得晕厥过去。他岂会猜不透乌桓人的盘算,分明就与过往匈奴南侵汉国,在汉地四处打草谷的形如出一辙。

堂堂匈奴左贤王,竟被那些乌桓猪猡打了草谷,这口恶气怎生吞得下?

他命麾下诸将即刻率各自部众,前往各处驻牧地剿灭乌桓骑。

匈奴铁骑固然彪悍,但奈何乌桓将士压根不与他们硬拼,见得大队匈奴骑兵便是纵马奔逃。

皆是马背上长起来的,匈奴人的骑术又能比乌桓人强到哪去?

打不过总逃得掉的。

于是乎,在辽阔的匈奴左部属地内,匈奴铁骑如同驱赶麻雀般,顾得东边顾不得西边,北边的刚赶跑,南边的又来了。

毕竟乌桓骑足有二十万,即便分散为数百队伍,每队仍有数百人,足以轻松剿灭散居四处的匈奴游牧部落。

匈奴铁骑累得人困马乏,却依旧拿滑溜难缠的乌桓骑毫无办法。

左贤王闻讯,虽恼怒万分,却也知晓若再如此下去,匈奴左部就彻底完了,忙是传令麾下诸将,将侥幸未被殃及的附属部族尽数聚集起来,护送其迁到狼居胥山附近的丘陵地带。

即已入冬,索让附属部族都迁回来越冬,明年开再向乌桓人复仇雪耻。

左贤王如是想。

偏生抢疯了的乌桓将士们不让他轻易如愿,见得再无散居部落可抢,又察觉许多匈奴部落似乎正向某些地点聚集,自不会轻易放过。

乌桓将士自幼生在在山林谷地,皆是打猎的好手,搜寻猎物的行踪自是轻松,一路追寻着踪迹跟了上去。

同样想法的乌桓将领自是不少,于是原本分散的乌桓小队渐渐汇聚,人数不断飙升,就如平大伙在山中齐力围猎般,默契的将猎物团团围住。

即便见得那些匈奴部落有匈奴铁骑护送,乌桓将士也不再似过往般畏惧了。

去年他们攻陷了匈奴左谷蠹王庭,匈奴人认怂了!

今年匈奴左贤王兴兵来犯,反被他们一路追杀回老巢,也算是怂了!

匈奴人压根不似乌桓长辈们说的那般强大,那般不可战胜,何况他们的兵力比匈奴人多,还怕甚么?

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是正确的。

左贤王及其麾下的匈奴将士大意了,只道乌桓人是不敢正面迎战的废物,见了匈奴铁骑只会逃,故而派去护送附属部族的兵力并不多。毕竟左部属地太过辽阔,十五万匈奴铁骑要分散到各处驻牧地,兵力自然单薄。

当乌桓将士们汇集超过万人时,他们终是开始袭击护送牧民的匈奴骑兵了。战果自是喜人,匈奴铁骑再强,也不足以一当十,千余骑的匈奴大队瞬间便被乌桓将士的利箭尽皆成了刺猬,惨遭全歼。

余下的就是杀戮和抢掠那些聚集起来的匈奴牧民了,这对乌桓将士而言,简直是场狂欢的盛宴。

食髓知味的乌桓人不再分散兵力,四处去费力找寻几乎绝迹的匈奴牧民,而是探寻着他们聚集的地点,不断进行围猎似的剿杀。

待得左贤王得知这般形,已有十余支千人骑队惨遭围歼,伤亡近两万匈奴铁骑。

左贤王只觉天旋地转,恨声道:“乌桓竟有这等惊世帅才,将本王玩弄与股掌之上!”

他自是不知,后世俚语有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乌桓将士们虽不懂甚么兵法谋略,但他们会打猎啊,而且个个皆是好猎手,自幼结伴入山猎熊打虎,围猎之时自是分外默契。

总之乌桓将士们是彻底打疯了,胆子愈发的大,聚拢的兵力也愈发的多。

乌桓各部首领已先行返回乌桓山脉,筹备族人的越冬所需,自是不晓得麾下年轻气盛的儿郎们非但未依言且杀且退,更是重新聚集起大军,直接堵在在狼居胥山外截杀汇聚而来的匈奴部落。

左贤王再是忍无可忍,传令麾下诸将,尽数聚集到丘陵地带西南侧的实颜山口。

十月初十,立冬,大雪夜。

匈奴左贤王亲率十万匈奴铁骑,从实颜山出丘陵,绕道北上,从后方奇袭堵在狼居胥山口的八万余乌桓骑。

乌桓骑猝不及防下,自是一触即溃,四散奔逃,匈奴大军衔尾追杀数百里,滚烫的鲜血染红苍茫雪原,融化积雪,汇成涓涓红色细流,未及渗入冻得分外硬实的土壤里,便被冻做殷红的冰凌,被漫天飘落的鹅毛大雪尽数掩盖。

“待得来年冰雪融化时,这片沃土应能长出更为茂盛的牧草。”

大汉安夷将军公孙歂放眼北望,摇头叹息道。

他领着八千胡骑前来此处,本想半途劫些乌桓的散兵游勇,通过威bi)利将其收编,万没料到会见着这般惨烈的景象。

“小兄弟,饿了么?”

公孙歂见得前方又有乌桓残兵的战马倒毙,便是纵马上前,拍拍马背上的干粮袋,俯视着那乌桓少年,勾唇问道。

瞧着形,收编六千余乌桓骑应是不难,或许不需用到下的计策。

公孙歂如是想。

十一月廿六,冬至。

依礼制,大汉的藩属国每岁皆有贺冬至、贺正朔、贺圣节、纳岁币的四次固定朝贡。

今岁冬至唯有东瓯国和闽越国的使臣上朝贡,南越国没派来使臣,朝鲜国虽派了使臣,监国的太子刘彻却权当不晓得还有个朝鲜国,见都懒得见。

大行令窦浚瞧出皇帝和太子是想彻底灭了朝鲜,便是没敢再收朝鲜使臣送来的孝敬,命行人将他们安置在蛮夷邸的馆舍内,便不再过问了。

所谓蛮夷邸,是大汉供来朝邻族和邻国的使者所住的馆舍,位于未央宫北门附近的藁街,紧挨着北阙甲第。

因着近年大汉愈发强盛,除了藩属国外,尚有不少外族乃至西域诸国会派出使者前来长安,寻求与大汉通商或对其提供庇护。

皇帝和太子自不会纡尊降贵的接见他们,多是有大行府的属官接待,洽谈些通商和开放边市之类的事宜,至于提供庇护甚么的,自是免谈的。

近年大汉对外用兵连战连捷,武将们皆想着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压得主和派在朝堂上都不敢吭气。

朝鲜近来不断遣使求和,甘愿称臣,纳贡,和亲,乃至将朝鲜太子送来长安作为质子,就差割地献城了。

为此事,太子刘彻在朝堂上对大行令窦浚吩咐道:“让卫右渠给孤王滚来长安,跪着自称儿臣,以父礼事孤王,再将王俭城以北的所有城池作为孝敬,且每岁前来向孤王贺寿,献上寿礼,方可休兵止戈!”

“……”

朝臣们皆是额角冒汗,卫右渠真若能应下这些,他那朝鲜王还做得下去?

太子下这番话迅速传遍长安城,宿在蛮夷邸的诸多外族使者自也得以听闻,心道大汉君臣近年戾气颇重,朝鲜国怕是真要被灭了。他们碰到朝鲜使者便似见了瘟神般,远远躲开,即便不至引火烧,沾了晦气也不好。

刘彻倒是不急着灭掉朝鲜,为了减少汉军将士的伤亡,让朝鲜君臣多饿上几年也无不可。

他之所以心有不悦,实因据郅都呈报,逃入辽东地界的朝鲜难民太少,远比比预期的少得多。

铺设中的燕北大道还缺大量的奴隶,本是想着让郅都使些手段,引饥寒交迫的朝鲜难民前来投奔,来年开便押去修路的,岂料却是失算了。

卫右渠那货宁可让他的子民去三韩逃难,也不肯让他们投奔大汉啊。

朝鲜和三韩堪称世仇,朝鲜百姓前往三韩,下场可想而知。

大汉对奴隶虽是残暴,但还是会像对牲口般,好好喂饱他们,让他们有力气干活,可三韩那些蛮夷对奴隶就没那么宽容了,绝对是往死里使唤的。

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啊!

刘彻想到那些去三韩白白送死的朝鲜棒子们,心头都在滴血,如今汉境内每口精壮奴隶的要价已近两万钱,却仍是供不应求。

卫右渠啊卫右渠,你让孤王凭白损失了数亿钱,你特么要怎么赔?

太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刘彻以皇帝老爹的名义颁布旨意,命琅邪水师至辽东的海陆码头待命,待冰讯过后便即前往朝鲜沿岸巡海,将胆敢出海捕鱼的朝鲜舟楫尽数撞沉,彻底饿死那群傻棒子。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发行邸报

汉六十三年,丙申。

年节到来,大汉君臣普天同庆,长安城内爆竹声声,除旧迎新。

腊月时,权贵们再度从皇室实业获得巨额的红利,秋季落成的造纸作坊和印刷作坊成为皇室实业今岁最大的营收来源。

成摞的洁白纸张由新华书局代为贩售,以刀计数,每刀百张。皇室实业还不断刊印出各式新书,经史子集,天文地理,野史轶闻,乃至女子最爱的言情话本,几乎无所不包。

不到半年间,非但将兴建作坊的成本尽皆回收,更赚取了数以亿计的赀财。

联合制衣也向入了份子的贵妇们发放了大笔红利,至少都有千万钱。

贵妇们虽是眉开眼笑,却也没太多意外,毕竟江都王妃杨绮罗会按月将那甚么财报公布于众,她们早晓得联合制衣盈利颇丰。

尤是年节之前,百姓们纷纷添置新衣,联合制衣的三色成衣物美价廉,自是供不应求,即便作坊内的匠人昼夜不停的赶工,让清河百货代为贩售的成衣仍是尽数告罄。

清河百货如今已在关中各郡的郡治皆设了铺面,并正筹划着在中原各郡也增设铺面,太后母族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各地官府和世家大族皆会暗中给窦氏行些方便,能省不少事。

窦宪跟着国舅田胜学了不少经营产业的本事,与之交情颇深,俨然已是称兄道弟。

他与阿父窦浚商议过,在太子殿下划设的那处长安商区盘了块地,待得开春后,便请田氏商团的营建工坊为清河百货兴建个总部,形制规模与田氏商团的总部相同即可。

太子刘彻知晓此事后,对窦氏的知情识趣分外满意,又想着长安商区虽已入驻了四大商团,但尚是不够,建立商贸区是为形成群聚效用,优质商家应是越多越好。

只可惜大汉臣民不懂他的心思,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得想个办法进行政策宣传,向臣民传达他的指示精神,刘彻沉思良久,却毫无办法,总不能每次有甚么新想法便重新将那本汉帝语录改版刊印吧?

刘彻召来掌印太监孙全,询问他这大宦官有甚么好主意,毕竟在皇帝老爹身边服侍了数十载,阅历见闻丰富得紧。

孙全略作沉吟,便是道:“听殿下所言,与各郡国派驻于长安的邸舍诸官所掌职守颇为相似。”

刘彻不由眼神发亮,忙是细细询问,这才晓得汉朝也有类似于后世各省的驻京办事处,名为邸舍。

大汉各地郡国皆在长安城设有邸舍,且在邸舍派驻官吏,定期将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写在竹简上或绢帛上,然后由信使骑着快马,通过驿道传送给各郡太守。

这应该就是后世朝代所谓的邸报了!

“何必让各郡太守费心搜集政情,索性朝廷直接发行邸报好了。”

刘彻眸光熠熠,先整份后世华夏的内参,向朝臣和各级官府传达政情,日后再寻个合宜的时间办份官方报纸,引导民间舆论,还愁他的指示精神难以贯彻落实么?

刘彻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想到就尽速去做。

他召了御史中丞张骞入宫,将发行邸报之事交由他去办,毕竟御史中丞掌殿内兰台,除在殿中受公卿奏事外,并负责典校秘书或撰述,带有后世秘书处的职能。

张骞乃是刘彻亲手栽培起来的,曾随侍多年,不难领会他那些颇为新奇的想法,出于谨慎复又出言询问了几句,便是躬身应诺,即刻去召集兰台属官,将相应事宜分别交办下去。

过得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刘彻以皇帝老爹的名义颁布诏令,日后将由殿内兰台刊印邸报,向朝臣及各郡县秩俸在三百石以上的官员发放。

汉朝在郡以下设县,领民万户以上的大县设县令,领民不足万户的小县则设县长,县令的秩俸为一千石至六百石,县长的秩俸则为五百石至三百石。

故而秩俸最低的县长亦能获得朝廷发放的邸报,得以知悉朝廷颁布的各项政令乃至治政方略。

各郡县的邸报将由少府邮政司通过驿站用最快的速度传送至各处官府,交到相关官员手中。

这邮政司乃是前些年新设的部司,非但负责民间通邮,更已承接除却紧急奏报或密函之外的大部分公文传递,用来发放邸报最是合宜。

“想好好为朝廷效力,必得多读书,多看报!”

太子刘彻在大汉朝堂再度发布重要训示,这是建设精神文明的重要环节,不仔细看内参,不好生领会指示精神的官员,不是好官员。

朝臣们倒是没甚么异议,厚实的汉帝语录都已熟背在心,还在乎多花些功夫阅看这邸报?

何况殿下已是言明,若无甚么紧急政情,这邸报则每月只刊印一份,倒是不算频繁,看看也不费甚么事。

刘彻也瞧出朝臣们对这邸报有些兴致缺缺,毕竟他们位列朝堂,邸报内的国策和政令早已在朝议时听闻,没甚么新鲜的。

他倒是没再多言,首份邸报自是不宜掺杂太多私货,待得大汉官员们对邸报习以为常后,再缓缓加些料即可。洗脑是项细致活,太过冒进往往会弄巧成拙,极易引发洗脑对象的逆反情绪,急不来的。

朝臣们对邸报毫不在意,各郡县的官员却是颇为欣喜,有邸报在手,日后可少些派人手前往长安打探消息了,亦不需再费心劳神去揣度朝廷政令的本意。邸报已将近来发布的各项政令细细剖析,立意及施行章程皆条陈分明。

邸报末尾还特意言明,各地官府施行政令时应因地制宜,若觉此政令不宜在当地施行,需向朝廷上奏,切不可盲从蛮干。

若有官员能对朝廷政令提出合理的谏言,指出其中的不足之处,并提出改善之策,朝廷将视其轻重,给予重赏,甚至可破格拔擢提出重要谏言的官员,让此执掌此项政令的施行。

这岂非是通天之径?

不少有真才实学的地方官员皆是心下暗喜,对自个的前程多了几分期盼。

大汉取官多为世袭,先帝和今上的数度重手整治,虽是吏治清明,但尸餐素位的官员仍不鲜见。有这等混吃等死的上官,下属胸中纵有沟壑万千,却也是无处施展。

依邸报所述,鼓励地方官员向朝廷进谏,虽仍如过往般不可越级上奏,但颁有严令:若有胆敢压制下属谏言,不向朝廷呈报者,将视同渎职,予以重惩;若有胆敢窃夺下属谏言,谎报争功者,更视同欺君,枭首抄家!

刘彻晓得人性贪婪,再严峻的律法也无法杜绝官员强夺下属功劳,这种事在后世的华夏也屡见不鲜的,但也不能因噎废食不是?

他也不会为广开言路而准允官员越级上奏,这等破坏体制的作法,极易导致整个官僚体系的崩坏,且极有可能走偏,变成官员相互攻讦诬陷的渠道。

最显著的例子便是后世明清两朝那种风闻言事的举措,皇帝为整顿朝纲,肃清吏治,使为官者可以凭风闻上奏,互相弹劾,查实属实者嘉奖,不实者不罚。

最可怕的是,官员即便全无真凭实据,仍可随意举发直属上官,为了扳倒上官,得以上位,有甚么破事是做不出来的?

为官者人人自危,终日如履薄冰,哪还有心思处理日常政务?

刘彻正逐步建立大汉的监察体制,已在御史府增设了监察御史,负责暗中巡查各郡县,检举官邪,肃整官箴。

每种社会体制都是在不断演化的,全看为政者如何引导其演化的方向。

体制内的问题,最好在体制内解决,若实在无法解决,就对体制做进一步的完善甚或改进。

华夏的官僚体制能延续数千年,自有其独到之处,盲目的冲撞官僚体制,乃至想彻底打破官僚体制,那是极为愚蠢的作法,智者不取!

后世不少崇洋媚外的国人,压根没去过大洋彼岸的灯塔国,亦不了解美帝的政治体系,就天天鼓吹皿猪,皿犬,三犬分栗甚么的,殊不知美帝比华夏更为官僚主义。

某些在国内叫嚣得厉害的砖家叫兽,到得灯塔国后,连屎都吃不上!

所以说,要多读书,多看报,多动脑,避免青少年脑残及中老年痴呆。

大汉群臣既不脑残也未痴呆,直觉敏锐得紧,尤是对皇帝的举动分外在意。

正月下旬,汉帝刘启回返长安未央宫。

离二月廿九的春分尚有月余,皇帝已遣内侍知会老宗正和太常卿,他会亲领臣民出郊设坛,举行大典祭奠日神。

群臣闻讯,不由有些疑惑,纷纷揣测皇帝的用意,去年皇帝可是让太子殿下代行春祭的,今年怎的要亲自行祭?

太子刘彻却是暗暗叹息:皇帝老爹无非是想有始有终,亲自举行今岁的几大祭奠。

年节过去,按着大汉历法,刘彻的虚岁已满十五。

待过得六月初九的生辰,大汉太子就该束发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阳春徐来

二月间,刘彻接到出使乌桓的宋远传信,赤勃部大人巴鲁已由乌桓诸部贵族推举,取代薄奚部大人忽都,成为乌桓大wwla

这并未出乎刘彻的意料,二十万乌桓骑射侵扰匈奴左部,却因贪功恋战,遭到匈奴左贤王的反杀,导致功败垂成,伤亡七万余骑。

忽都作为大首领,自然需要负责,且那些违抗军令的乌桓将士多是出身薄奚部,赤勃部的将士则遵从巴鲁的严令,早已且杀且退的撤回漠南草原。

经此一役,赤勃部足以力压遭受重创的薄奚部,成为乌桓最强大的部族,巴鲁作为赤勃部大人,出任乌桓大首领乃是顺理成章的。

匈奴左贤王虽斩杀了七万余乌桓骑射,但却无法挽回匈奴左部遭受的巨大损失,其附属部落几乎被屠戮殆尽,纵有十余万匈奴铁骑,却也只如无根浮萍,无处可依。

人类繁衍可不是母猪下崽,十年生聚,十年养育,匈奴左部怕是十余年都难以恢复元气了。

“巴鲁既想做乌桓王,便如他所愿吧。”

刘彻勾唇轻笑,给宋远传讯,让他颁布朝廷册封巴鲁为乌桓王的圣旨,并赐下乌桓王金印。

乌桓贵族们虽推举巴鲁为大首领,却绝不愿见到他被封为乌桓王的,想来又会有好戏瞧了。

倒是安夷将军公孙歂脑子活,去年腊月趁机拦截下不少乌桓败兵,经过威逼利诱,还真是收编到近六千余乌桓骑射。

那些乌桓将士违抗部族首领的军令,招致如此惨败,即便回到部族中也会遭受极重的处罚,甚至可能被押为奴隶,还不如跟着汉国将军吃香喝辣的好。

刘彻相信公孙歂有办法让那些乌桓将士彻底归心,就如他麾下那些胡骑将士般,金银,珠玉,美人,若能以杀戮和掳掠去不断获取,稳固军心其实不难的。

何为军魂?

军魂的形势有很多种,华夏有华夏的军魂,美帝有美帝的军魂,甚至每支不同的部队都形成独特的军魂,孰优孰劣难以评断,亦谈不上何者更为高尚。

能提高军队的凝聚力,使其能打硬仗,且多打胜仗,就是好军魂!

故而刘彻已传讯公孙歂,命他率已满编十五部曲的胡骑将士前往西域各国,只要不打出汉军的旗号,便去肆意的杀戮和掠夺吧。

再过些年,待虎贲和羽林真正成长茁壮,再前往西域收拾残局,西域百姓怕是会感激得痛哭流涕,出城相迎啊。

煌煌大汉的文明之师,威武之师嘛!

虎贲和羽林的军魂,又当如何竖立呢?

刘彻举头西望,武威城中的那座通天碑即将完工。

为了修筑这通天碑,刘彻不惜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从贺兰山东麓开采出坚硬的大块花岗岩,不远千里运往武威城。

若用黏浆土来立碑,就太对不起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了。

贺兰山位于后世内蒙古与宁夏的交界处,可开采出特有的黑色花岗岩,即为后世所谓的蒙古黑,唯有福建出产的福鼎黑才能与之媲美。

秦汉尚黑,将士们又是战死在河西走廊及匈奴右部属地,用贺兰山采出的花岗岩为其立碑最是合宜,让后世子孙牢牢记住,正因为有这些先辈,匈奴人再不敢东出贺兰,南下祁连!

刘彻曾向虎贲和羽林将士们许诺,通天碑落成之日,他必亲临武威,在碑前奉以三牲,祭奠英灵。

身为堂堂大汉太子,他自不会食言,早已与皇帝老爹商议过,得了准允,六月初九的生辰过后便即启程。

按说他身为监国太子,平日不宜离京,免得耽搁政务,最好应选在三伏休朝期时出行。

偏生今岁的三伏期颇短,从七月初二的初伏到七月廿二的末伏,只有二十日,不似寻常年头般将将一月光景。

故而也只能烦劳皇帝老爹重临朝堂,亲自打理政务了,就当禅位前再过把瘾吧。

虎贲校尉马屿与羽林校尉公孙贺去年已开始对两校进行扩编,羽林校要从两千余人扩到五千,虎贲则从八千扩到两万。

兵贵精,不贵多,尤其是精锐部队,两万主力骑军加五千特战队,加上出征时的各式辅兵近愈三万。

后世由多兵种混编的集团军也不过六万左右的员额,虎贲和羽林皆以骑兵为主,加总两万五将将合宜,毕竟真若爆发大战,还可与大汉其他部队配合作战。

总不能用纯骑兵去攻城,细柳精骑攻陷匈奴右部王庭是因出其不意,又有羽林卫做内应,方才得以成功,日后怕是难以复制的。

刘彻打算启程前往武威时,将虎贲和羽林的将士们尽皆带上,除了有任务在身的齐山和赵立等少数羽林卫。

马屿和公孙贺得知殿下的意图,心下兴奋之余,并未大肆宣扬,而是加紧操练新兵,待其完成基本训练后,便秉持以老带新的好传统,将之尽数散入老兵中。

两校的军候们虽也知晓此事,却也严守两校的保密章程,未曾对外透露半分。即便是出身军武秦氏的虎贲军候秦立,也不敢对族长长辈露半分口风。

在大汉权贵的毫无所觉中,虎贲和羽林两校将领默默为太子殿下领兵出行做着准备,若在两校的护卫下,殿下出了甚么差池,他们便是大汉的千古罪人,身死亦难谢其罪!

刘彻倒不担心自身的安全问题,上辈子的国际佣兵不是白当的,只要皇帝老爹派给他的那些死士不掉链子,即便虎贲和羽林诸将尽皆背叛,他也有把握独自逃回长安城。

毕竟都是他手把手教导出来的,想擒拿住他,哪有这么容易?

不吝于以最大恶意揣度治下臣民,时时保持警惕之心。

这正是皇帝老爹教给刘彻最重要的为君之道,尤其不要把身家性命尽数交付到臣民手中,无论那些臣民过往有多么忠诚。

人心,无疑是世间最难揣度的事物。

二月廿九,春分。

汉帝刘启令太子刘彻和朝臣东出长安城,行四十六里,于城郊设高坛,奉三牲,举行祭日大典。

长安城及周边百姓自是蜂拥而至,跟随皇帝前往城郊,祭拜日神。

近年大汉愈发强盛,京畿三辅的百姓生活尤为富足,甚是感念天子恩德,今日有机会得见天颜,皆是夹道叩拜,山呼万岁。

御辇上的汉帝刘启双眼微涩,为君者能得百姓这般拥戴,也算没白做回皇帝。百年之后,当能昂首挺胸的去见刘家的列祖列宗了。

纵马随行的太子刘彻亦是颇为感慨,其实百姓所求不多,无非求个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为政者但凡多存几分体恤之心,少些争权夺利的阴私算计,也不会使得民不聊生,导致民怨四起。

春祭过后,梁王嗣子刘买执辔引车,出皇亲苑,前往北阙甲第的卑禾候府,迎娶稗禾翁主楋跋子。

两人成婚场面虽不如阳信公主出降时盛大,却远较寻常王侯的婚礼更为隆重。

毕竟刘买出身高贵,若非梁王刘武将梁国交由朝廷代管,刘买此时可就不仅是个乘氏候,而是堂堂梁国太子。即便如此,待刘武百年之后,刘买仍可承袭梁王之位,地位自非寻常列候可比。

且楋跋子有翁主的身份,位同诸侯王嫡女,可乘油輧画车,礼服带缓,以采组为组带,黄金辟邪,首为带,饰以白珠,如此种种形制,亦非寻常贵女可比。

窦太后甚是偏宠幼子刘武,对孙儿刘买自也是爱屋及乌,非但为楋跋子谋得翁主身份,更赐下顶九翬四凤冠,让其出嫁时配戴。

阿娇亦有一顶这等形制的凤冠,乃是及笄是皇后王娡赐下的。

此凤冠以漆竹丝为圆匡,冒以翡翠,上饰翠翬九、金凤四,皆口衔珠滴,唯太子妃,亲王妃与诸位公主可配此冠。

楋跋子得戴此凤冠出嫁,自是风光得紧。

汉帝刘启却没再多赏赐甚么,划个小县给楋跋子做汤沐邑足以让他肉痛至今。皇后王娡也不好压过太后的风头,索性赐了对雕工精细的镂空龙凤金玉镯。

倒是太子刘彻大方,知悉梁王刘武有心让刘买在大婚后另行开府,便是赐了座皇亲苑内的宅邸,作为乘氏侯府。

身为后世之人,刘彻可深知想要让婆媳关系和谐,就得适当保持距离,可以住得近,但最好别住在同个屋檐下,否则总不免磕牙拌嘴,影响感情。

梁王和稗禾候日后都还有些用处,若因儿女之事闹出些不愉快,刘彻还得两边安抚,岂不麻烦?

梁王刘武自是猜不到刘彻的心思,只道这侄儿比皇兄刘启大方得多,是个仗义疏财,重视亲情的好男儿,真是愈看愈顺眼。

刘武又晓得阳信公主和张骞乃是暗中牵线之人,虽不好明着送上媒妁谢礼,但仍暗中遣人送了好几箱珠宝。梁国之地自古富庶,梁王府甚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诸位王妃因着联合制衣的巨额红利,荷囊鼓鼓,出手亦是大方得紧,并未跟着皇子们随礼,而是另行随南宫公主和阿娇给楋跋子添妆。

楋跋子的娘家只有卑禾候一个亲人,两位大汉好闺蜜自是要为她拉些人撑撑场面,诸位王妃便是由婆家亲眷换做娘家人,给楋跋子的添妆生生装满了嫁车。

梁王妃见状,非但毫无不悦之色,更是放任南宫她们胡闹,自家媳妇能与王妃们建立良好的私交,对梁王府是天大的好事。

念及至此,她不禁生出个心思,得将手中联合制衣的份子分些给楋跋子,方能让其迅速融入大族宗妇的圈子里。

此情此景,正如诗云:暖风拂人醉,阳春徐徐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建设兵团

三月间,太子刘彻在朝堂提出裁撤边军之事,让群臣举行朝议。

裁撤边军虽是事关重大,但朝臣已早有预料,毕竟随着武威城和西宁城陆续落成,大批奴隶已开始修筑两城周边的长城关墙及要塞,大汉西陲渐稳固,实在没必要继续在陇西,北地与安定屯驻大量边军。

依照大汉军制,大汉过往的征兵制度分作三大类,兵役,募兵与谪戍。

男子年满二十三岁则需服兵役,役期多为两年,首年在本地郡县做府兵,谓之正卒,次年到边郡戍守或到京师守卫,谓之戍卒或卫士。如遇战争需要,适龄男子还须随时应征入伍,至战争结束或年满五十六岁才能免役。

募兵则是如虎贲骑,中垒骑和细柳骑等朝廷精锐部队,招募适龄的良家子,从严择取合格者,入伍后给予其较高的待遇,军龄大多不短,退伍后朝廷还会授予相当丰厚田宅和赀财。

至于谪戍,则是指朝廷谪发已科罪犯或徒隶等为兵,此类兵员无疑是军队的最底层,既无军饷,亦无抚恤,平时做着最繁重的活计,战时还会被推上战场做炮灰。

按说朝廷是不需主动裁撤边军的,只需后不再将服兵役的百姓派外陇西等地即可。

只因匈奴数十年来屡屡犯边,朝廷兵员不足,只得延长部分边军的服役年限。尤是陇西,安定和北地三郡是大汉西北的门户,又作为京师长安城的最后防线,最多曾屯驻过三十余万边军,且大多兵龄较长,战斗经验丰富。

如今武威城和西宁城尽皆落成,朝廷已向两城各移防了十万役期未满的年轻边军,后两郡边军按正常兵役时限不断轮替即可。

陇西等地则将交由郡县的本地府兵守备,剩余的近十万边军多为超过兵役期的老兵,势必要全数裁撤。

可是该如何裁撤,裁撤后该如何安置,皆是棘手的问题。

遣返原籍,命其解甲归田?

若家中有妻儿老小的到还好,若是孤一人,这些年级不小的光棍汉,打了好些年仗,吃惯了军饷,愿安安分分的重新下地干活么?

若是活得不如意,怕是会成为民间的大隐患,甚至落草为寇都有可能。

刘彻能想到的,大汉群臣们自然也能想到,纷纷低声议论,却久久寻不出解决之道。

大汉立朝以来,大规模裁撤边军还是头一遭,并无先例可循。

大农令曹栾更是愁眉不展,裁撤边军虽能节省国库支出的军费,但后续的资遣和安置费用必然是笔庞大的开销,光是该不该授其田宅,给多少赀财,就是大难题。

丞相袁盎起出列,躬道:“下,可否让这些边军将士前往雍凉屯田?”

群臣多是附议,雍凉原本被匈奴右贤王占据,将之作为驻牧地,如今大汉将之夺回,却尚未来得及大规模移民,派这些边军去屯田,既能垦荒,又为朝廷省下大笔安置的开销,岂非两全其美?

刘彻微是皱眉,久久不语。

屯田之举源自秦朝,秦始皇命蒙恬北击匈奴后,在河朔之地建立塞城,让守卒平耕作,战时执戈,以使朝廷不必向那些塞城运送过多粮食。

大汉立朝后,匈奴势大,汉文帝接受了晁错的谏言,用招募之法,有计划的向边境移民,并修筑塞城堡垒,用以屯田戍边。

数年前,大汉出兵夺回河朔之地后,新设朔方,云中,五原和西河这四大边郡,就曾从中原征募百万移民前去屯田戍边,效果着实不错。

袁盎这法子确实可行,但刘彻仍有些犹豫。

要屯田,就必得焚草垦荒,此时的雍凉之地可不似后世般黄土朝天,而是牧草萋萋的大草原。

后世的大西北渐渐贫瘠沙化或许是因气候变迁,但过度滥垦滥伐,导致水土流失严重,更是会急速加剧这种变化。

牧草不能烧,林木不能砍!

一旦土壤彻底沙化,即便后人大举植树造林,怕都难以挽回了。

刘彻心意已决,却是犯愁,不知当如何向群臣解释何为环境保护,且若雍凉之地放着不开发,也未免太过浪费了些。

便在此时,太仆石奋颤颤巍巍的起,缓缓出列道:“下,雍凉之地水草丰沛,适宜畜牧,不若广设马苑,多驯养些战马,如何?”

刘彻不由眼神微亮,朝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他不是没想过在雍凉之地发展畜牧业,但不少品种的羊吃草时,会连草根一并吃掉。即便田氏商团的纺织作坊需要大量羊毛,刘彻也没准国舅田胜大肆养羊。

至少在雍凉和关中皆不宜大量养羊,尤其是山羊,漠南草原倒可以少量养殖。

刘彻虽不是甚么环保狂魔,但后世的教训摆在眼前,华夏境内最容易土壤沙化的几大块区域必须要加倍重视,免得被后代子孙指着脊梁骨痛骂。

至于养马么,自是经济又实惠,既能为大汉提供更多战马,马粪还可肥沃土壤,这才是一举两得。

还有牛,牛……

刘彻愈发兴奋,抚掌笑问道:“老太仆,可曾喝过牛?”

石奋不由愣怔,摇头道:“回禀下,老臣只喝过羊……马倒也喝过回,只是有些酸,这牛……”

朝臣们亦是掩嘴失笑,心道太子下莫不是故意拿老太仆取乐,哪有人会去喝牛?

刘彻瞧着群臣的神,就晓得这群文盲在想甚么,倒也也怨不得他们,即便刘彻自个穿越来大汉后,也没喝过牛。

他制作糕点和冰激凌里用的油,也皆是羊制成的。

主要是关中及中原自古便没甚么牛品种,匈奴人虽有少量使用牛,但也是牛下的。

且大汉的耕牛数量向来不足,谁会闲得无聊,去跟小牛犊抢吃?

何况未经加工的生牛含有难以吸收的糖及大量细菌,人直接食用往往会引发呕吐和腹泻,甚至会因病毒感染而导致发烧乃至死亡。

大汉没有适宜的牛品种,中东地区有啊!

汉人不知如何加工牛制品,刘彻知道啊!

暂且先不跟这群文盲多费唇舌,待得后小爷办起伊利和蒙牛,你们别后悔就成!

念及至此,刘彻不由想到那伊利的由来,想到后世的红旗厂,想到各地的生产建设兵团。

所谓生产建设兵团是指通过军垦这种特殊体制达到巩固边防,发展经济,安置人员的目的,形成的半军事化组织和社会经济体系。

“不妨用那近十万边军组建雍凉建设兵团?”

刘彻福由心至,默默思索起来。

朝臣们见得太子下正自皱眉沉思,不敢轻易出言打扰,只得静静候着。

过得良久,刘彻才缓缓回神,见得袁盎和石奋仍在御阶下躬而立,忙是满含歉疚道:“丞相和老太仆怎的如此在意虚礼,快快归席入座,孤王适才想得出神,还请两位长者莫要见怪。”

“老臣不敢。”

袁盎和石奋忙是齐声道。

刘彻连连摆手,让他们无需多礼,赶紧落座。瞧那石奋老胳膊老腿的,都快站不住了,若真倒在上,那还得了么?

待得两人依言归席后,刘彻方才环视内群臣,缓声道:“孤王已大致知晓了诸位的想法,待得下朝后便向父皇禀报,由父皇圣裁吧。”

群臣皆是颌首认同,毕竟是涉及军政要务,太子下也不好自行做主,请陛下圣裁才是合合理。

于是,裁撤边军之事便暂且搁置不议,留待后。

三月末,汉帝刘启颁布诏令,裁撤陇西,北地和安定的十万边军。

边军将士可自行从三种安置方式中任选其一。

一者,回返原籍,重新册籍为民,朝廷依军功及兵龄授予相应数量的田宅;

二者,调往太仆府在雍凉各地新设的马苑,为朝廷驯养战马,可获取与现有军职相应的官职和秩俸,寻常兵卒亦有不少月俸;

三者,调往少府新设的雍凉建设兵团,维持现有军籍,从事劳务,形同屯田戍边,且由少府发放丰厚月俸。

太子刘彻之所以没让皇室实业接手建设兵团,而让少府执掌,是因建设兵团为半军半工的质,还是由皇帝私府掌控为好。

且后建设兵团要经营制品,就要让大汉百姓喝到放心,刘彻至少能保证少府不会往牛里加三聚氰胺。

少府作为皇帝私府,麾下产业自要为大汉商贾设立标杆,要做良心产业,要做有道德,有cāo)守的大汉好企业!

诏令一出,三郡官吏及边军诸将皆是纷纷动作,边是安抚军心,边是为麾下军士讲解诏令,并征询其意愿,倒是没闹出甚么大乱子。

半月后,三郡太守纷纷向朝廷呈报了征询的结果,近十万边军中近愈七成选择回原籍落户,两成想去马苑驯养战马,仅有一成愿调往那甚么雍凉建设兵团。

刘彻对此结果并不意外,大多数老兵想回故乡安家,军吏们则想去太仆府的马苑继续吃皇粮,愿意前往雍凉屯田戍边的想来多是些无牵无挂的年轻士兵吧?

后这些小伙子定会为自个的选择感到庆幸的,建设兵团可并非真要屯田戍边啊。

第二百七十八章 长安四月

因着短期内无法寻找到合宜的奶牛品种,刘彻需得想办法先安置好愿意进入雍凉建设兵团的近万军士。

恰逢江都王刘非入宫求见,提及武威城和西宁城周边的长城关墙要修筑起来乃是水磨工夫,想先抽调部分奴隶先把两条西北大道铺设上沥青,免得往两城调运物资时太过耗时耗力,不划算。

刘彻颇是认同,他本就不太想修筑过多的关墙,在地势平坦处稍微修建,防止游牧民族的骑兵轻易入境即可,那些崇山峻岭上着实没太多必要修建的。

不怕敌军大规模进犯,就怕小股的骑兵侵扰,使大汉边民不得安生。

“把险要之处的关墙先建好,高山深谷处缓缓修建即可,无需投入太多人手。”

刘彻沉吟片刻,复又道:“少府新设的雍凉建设兵团有近万边军暂且需要安置,便让他们负责从上郡的石油作坊往西北大道运送沥青,也可做为监工,皇兄给予他们相应的月俸和赏钱即可。”

刘非自是欣然应诺,如今帝国物流负责往各郡县运送化肥,还需往武威和西宁调运部分物资,近来又刚接下清河百货和新华书局的货品运送生意,人手严重不足。

有近万青壮的加入,倒是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刘彻送走满脸喜色的刘非,又让羽林卫给已抵达西域的安夷将军公孙歂传去密信,让他在侵扰西域各国时,留意是否能找到专门用于产奶的牛种,若遇着便尽数抢来,遣人送至武威城。

波斯帝国在两百年前已被亚历山大大帝给灭了,在后世的中东地区,离西域最近的成熟政体为大夏,康居和安息,应是都会豢养奶牛的,只是不知西域各国有没有引进繁育。

若公孙歂能在西域找到合意的奶牛品种,那就能省下不少功夫。

入得四月,远在辽东的太尉李广传来密信,据派到朝鲜查探的诸多游骑斥候回报,朝鲜丘陵地带以北的广袤土地鲜少有农人耕作,顶多在城池附近的田地种些禾苗。

刘彻不禁冷笑,后世的朝鲜都会闹饥荒,意味着多山地丘陵的朝鲜半岛北半部是养活不了多少人,尤其是在这个农业技术不发达的年代。

失去后世的辽宁和吉林东部,朝鲜国即便撑得下去,人口也必会急速减少,且看卫右渠那头蠢驴还能耗多久。

刘彻给李广回函,继续派游骑查探,若待得五月朝鲜农人还未大举开耕,那今年便不必再出兵侵扰朝鲜,让细柳将士们轮番归家探亲。他们大多是关中子弟,连年在外征战,也该回来报个平安的,见见妻儿老小。

经过长达数月的反复征募,筛选,训练,淘汰,虎贲和羽林两校的扩编陆续完成,不断进行各式操演。

两校中的老兵皆已经过不少实战,自是晓得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道理,操练得新兵们嗷嗷直叫,好在两校从遗孤内院征募了不少医官,可以及时给将士们治伤,倒是没弄出甚么伤残来。

此番前往武威城,两校的诸多医官亦会随行,以便熟悉行军时将士们会染上甚么病症,又当如何医治,为日后随大军远征积累经验。

因两校皆以骑兵为主,故而医官们无论男女,皆需学会骑马,不求能马上作战,但行军时绝不能轻易掉队。

如此一来,自是苦了那些花样年华的女医官们,长安的四月天,日头渐渐毒辣起来,纵马跑上半个时辰,她们非但香汗淋漓,更是将小脸晒得通红,过后怕是得脱层皮,有得罪受了。

好在她们皆是军中遗孤,自幼吃尽苦头,且能进入孤儿内院,进而成选为虎贲和羽林的医官,自是性格坚韧之人,硬是咬着牙坚持下来,渐渐骑得有模有样了。

羽林军候赵立回返长安,向太子刘彻复命后,刚回到羽林校场,便是见得小脸晒成麦色的苏媛骑着战马在跳拦马桩。

赵立没敢出身唤她,免得让她分神,跳拦马桩乃是虎贲和羽林中难度较高的马术训练科目,稍有失误,极易人仰马翻。

虽说苏媛胯下的战马看着便是久经训练的良驹,即便跳桩失败也不至慌乱失蹄,但马背上的苏媛可就难说了,摔下马来还不得筋断骨折?

赵立抿紧双唇,默默看着苏媛纵马跃过拦马桩,待见得战马安然落地,兴奋的仰天长嘶,他方才长长疏了口气。

“苏媛!”

赵立冲她扬了扬手,朗声唤道。

苏媛忙是勒紧缰绳,循声望来,见得真是赵立,只觉鼻尖微酸,双眼蕴上薄薄水雾。

她忙是用手背揉了揉眼角,利落的翻身下马,朝赵立跑来。

赵立忙是迎了上去,正欲张嘴说话,却见苏媛脚下不停,硬生生冲他撞了过来。他身手矫健,若想闪避本是不难,此时却偏生挪不开腿,任由她撞入怀中。

“你回来了?”

苏媛语带哽咽,说了句废话。

赵立不由愣怔,两人相识多年,虽曾见过她默默落泪,但这带着哭音的腔调倒是闻所未闻,只得略微僵硬的答道:“回来了。”

自去年立夏离京,至今将将一年。

原本照着太子殿下的估算,要探察到那条从滇国通往身毒的隐秘商道至少要花两三年。岂料老天开眼,赵立在夜郎国都假扮汉商时,遇到了位哀劳国的使者,将其灌醉后,从他嘴里套出了些消息。

哀劳国派到夜郎国的执节使臣出身哀劳王室,且平日与身毒人颇有来往。

赵立大喜之余,忙是用鹞鹰将此事禀报给远在长安的太子殿下。殿下很快便传回命令,将那执节使臣擒下,若他知晓隐秘商道之事,羽林卫便护送行人令卓王孙及其属下诸多行人撤回汉境,并将那使臣押解回长安。

赵立自是奉命行事,用计将哀劳使臣擒拿盘问,确认他知晓商道之事,便是与李松领着两百羽林卫护送卓王孙等人撤出夜郎国,并将哀劳使臣押解回京,向太子殿下复命。

苏媛复又问道:“你怎的回来了?”

赵立的回答依旧简练:“回京复命。”

“不走了?”

苏媛没多问旁的事,她入得羽林校已有年余,知道有些事是不能问的。

“不走了,随殿下出行。”

赵立微是颌首,殿下已将欲前往武威祭奠逝去将士之事告知他和李松,昔年殿下许下这承诺时,他们亦是在场。

他无比庆幸自己能提早完成任务,回京复命,得以随殿下前往武威城,在通天碑下祭奠过去曾与他并肩作战的那些袍泽。

苏媛不再多言,小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襟,见得被她的泪水浸出大片湿渍,不由小脸晕红。

不远处,李松瞧着他俩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不由吹着口哨,将四周流着哈喇子瞧热闹的羽林将士们远远赶开。

他心中不禁为赵立和苏媛默哀,若要教军法官知晓,应是要赏上好几军棍的,所以说情之一字最害人。

罪过啊,罪过!

赵立和苏媛并未如李松所预想的那般倒霉,只因羽林军法官及其大头目羽林右监仓素早在去年六月便已尽数抽调到黄埔军学,此时此刻正在操练那群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

骄阳当空,黄埔军学的校场内站着百余名高矮不一的学员。

经过数次筛选淘汰,留下的这些世家子弟皆是有潜力有毅力的好苗子,可以作为预备将官悉心培养。

其中不少人年岁尚幼,不宜进行过高强度的操练,除去早晚适度锻炼外,大多时候是让军学参谋教授他们些兵法谋略,军学教官则传授些擒拿搏杀之术。

当然也免不了虎贲和羽林两校最经典的科目,站军姿。

每日午后,都要在校场抬头挺胸的站上半个时辰,不管刮风下雨,还是烈日飞雪,都得老老实实出去站着。

刚入学时,世家子弟们自是对这等毫无意义的训练大为不满,军学教官们倒是没强压下这些抱怨和质疑,倒非是忌惮这些学员出身显赫,而是懒得和小屁孩们计较。

想不站军姿也行,想练武总得先学蹲马步吧?

军学教官们和颜悦色的向学员们提议,大伙一起蹲马步,且教官们蹲马步时大腿绑着分量不轻的沙袋,唯有一个条件,教官不歇息,学员亦不得歇息。

学员们皆是年轻气盛的世家子弟,受不得激,自是纷纷应下。

他们的结局自然很凄惨,足足陪着教官们蹲了半个时辰,偷懒是不行的,军学祭酒仓素手持竹枝来回巡看,见得偷奸耍滑的便是毫不客气的冲背上抽一鞭子。

倒是允许耍赖,不过会被直接扔出黄埔军学的正门。

仓素有言在先,黄埔军学不收言而无信之人,堂堂男儿,岂能轻易食言?

大多数学员自是没办法蹲半个时辰马步,多是累得两腿抽筋摔倒在地,更有甚者直接晕厥过去,仓素倒是没再多为难这些体力不支的学员,命医官带下去好生医治。

体力可以经过锻炼来提高,毅力却与人的秉性息息相关。

在仓素看来,那个紧咬着下唇,坚持蹲到彻底昏死过去的广川王刘越,远比那些蹲了许久的学员更有潜力。

经过这番折腾,学员们方才发觉相较于蹲马步,站军姿是多么的轻松美好,再不敢出言抱怨,老老实实每日午后站军姿,自觉得很。

于是乎,他们将将站了快一年,得知黄埔军学即将停课三月,暂时不用再站军姿,他们反是怅然若失。

习惯,果是种极为可怕的事物。

刘越却似想到了甚么,眼神不由微微发亮。

第二百七十九章 意欲随行

太子府书室内,刘彻饶有兴致的看着西南夷的地形图,将之与后世云贵高原的地图相互印证。

行人令卓王孙侍立在侧,他此番跟着赵立等羽林卫回京复命,想来短期内是无需再重回巴蜀了,毕竟羽林卫把哀劳派夜郎的执节使臣都绑了回来,这事瞒不住的。

夜郎国拥有精兵十余万,地广数千里,算得上国富民强。

夜郎王为西南夷诸多君长之首,向来不容他人悖逆,只怕其盛怒之下是会对大汉动兵的。毕竟蛮夷眼界短浅,只局限在山野丛林间,不知汉之广大强盛。

刘彻倒是毫不在乎,他固然暂且不想征讨西南夷,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敢和西南夷开战。夜郎王若真敢领夷兵出高原地带的深山密林,大汉骑兵自会好好教他们如何做人。

“如此看来,与夜郎有往来的汉商皆汇聚在蜀郡的笮都和巴郡的枳县?”

刘彻用手指敲了敲桌案上的地形图,抬眸问道。

卓王孙不由脊背冒汗,忙是躬身请罪道:“回禀殿下,正是如此。巴蜀前往夜郎的商路皆在两县境内,且大部分……不经各处边市,过往臣等为牟取私利,多有犯禁之举,望殿下恕罪。”

刘彻倒不是想追究巴蜀商贾走私之事,摆手道:“无妨,只要你等日后好生为朝廷效力,不再触犯律法,孤王自会既往不咎。况且此番孤王命羽林卫将哀劳使臣擒下,与夜郎交恶,你等应是损失了不少在夜郎的产业,权当赎免前罪了。”

卓王孙忙是由衷道:“能蒙殿下看重,赐下官身,已是臣等大幸,钱财乃是身外物,本就算不得甚么,且先前我等替江都王从西南夷购买奴隶,亦从中赚取了大笔暴利。”

刘彻轻笑道:“你务必好生安抚那些得了官身的巴蜀巨商,朝廷是绝不会亏待为国效力之人,待得灭了西南夷,你等今日损失的产业,皆会获得加倍的报偿。”

“谢殿下!”

卓王孙自是大喜,若真能如殿下所言,朝廷出兵攻占西南之地,那于巴蜀商贾而言还真是天大的好事。尤是滇国境内通往身毒的商路,对富商巨贾的诱惑无疑非常巨大。

刘彻微是颌首,复又望向桌案上的地形图。

巴郡的枳县即为后世的涪陵,地处盆地与山地的过渡地带,派些府兵守城即可。巴郡还是有不少骑兵的,西南夷兵若敢绕过枳县,进入盆地便是找死。

蜀郡的笮都为秦灭古蜀国后置县,设吏治理,即为后世的汉源,位于戢水北畔,与夜郎属地隔河相望,两地需通过笮桥和舟楫往来。

蜀郡河川众多,虽因水道险峻,难行大船,并未设立水师,但留存着不少舟兵。西南夷想大举乘舟渡水,进犯汉境,无异痴人说梦。

走笮桥更是想都不用想,莫不是想来个夜郎版的飞夺泸定桥,真当自个是红军啊?

守备巴蜀,靠着当地府兵足够了。

刘彻早已以皇帝老爹的名义诏令巴蜀两郡太守,命其调集郡兵严守各处关隘,防备夜郎出兵侵扰。大汉的舟兵和骑兵皆占有绝对优势,若连离开山林的夷兵都对付不了,两位太守索性自戮谢罪吧。

至于那哀劳使臣,已被通识多种夷语的羽林卫押往中尉府,交由中尉张汤秘密审讯。刘彻自是不急,即便得知隐秘商道的所在,短期内也无法攻占滇国。

出兵征讨西南夷之事,就等收服南越国后再做计较,对付深山密林间的夷兵,南越将士可比汉军精锐更为擅长。

刘彻略作沉吟,便是缓声道:“你离京经年,暂且回府好生休养,待孤王谋划妥当,再召你入宫商议。”

卓王孙颇是识相,躬身应诺后,便即告退而出。

刘彻望着地形图思索良久,待得对日后局势有了大致的构想,方才缓缓起身,前往未央宫的椒房殿向皇帝老爹禀报相关事宜。

他刚迈入连通未央宫与长乐宫的廊道,便见皇帝的随侍宦官行色匆匆的迎面走来。

那宦官见的刘彻,面色微喜,原来是汉帝刘启正欲召刘彻到未央宣室觐见。

刘彻随宦官前往宣室,入得殿内,见广川王刘越及胶东王刘寄正并肩跪着,御案后的皇帝老爹却是老神在在的品着茶,脸上倒没甚么怒意。

刘彻躬身见礼:“儿臣见过父皇!”

汉帝刘启摆摆手,对着两个跪着的儿子轻笑道:“你们的太子皇兄来了,既有所求,自行与他商议即可。”

两位皇子不禁面色讪讪,皆是垂首不语。

“怎的?黄埔军学昨日方才停课,你便又开始闹腾了?”

刘彻下意识的望向刘寄,出言问道。

“……”

刘寄委屈得想嚎啕大哭啊,父皇先前见到他时,开口说的首句话与皇兄如出一辙。

莫非在他们心里,他就只会闯祸?

何况刘越兄长亦是在侧,他们怎的就光想到是他刘寄闯祸,而非刘越?

“皇兄,此番求见父皇乃是臣弟的主意,本是想让父皇代为向皇兄说项。”

刘越入得黄埔军学后,性情不再似过往般怯懦,但对刘寄这弟弟依旧十分维护,自不愿让他替自个背了黑锅,忙是抬头对刘彻解释道。

“哦?”

刘彻饶有趣味的轻笑道:“若遇着甚么难事,直接来寻为兄即可,何必烦劳父皇代为说项?”

刘越不禁赧然,显也觉得自个的做法不合规矩,忙是解释道:“此事需得父皇与皇兄皆是准允,故而臣弟方才先来寻父皇的。”

刘彻微是颌首,接受了他的解释,复又道:“说来听听。”

刘越稍有些犹豫,硬着头皮道:“臣弟听闻皇兄将率羽林卫远行,不知可否带上我俩?”

刘彻剑眉微扬:“从何处听闻的?”

刘越不由哑然无语,半晌答不上话来。

他身旁的刘寄是个莽的,看得着急,便是出言道:“不用听闻,都能瞧出不少端倪!”

刘彻满含鄙夷的挑了挑眉梢:“瞧得出来?就凭你?”

刘寄满脸不甘,想要出言反驳,却终是不敢当着刘彻的面撒谎,只得泄气的撇撇嘴,嘟囔道:“我虽瞧不出来,但兄长却是猜到了。”

他口中的兄长,自是指的胞兄刘越。

刘越被自家胞弟买了,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臣弟沐日时曾听母妃提起,皇后姨母在为皇兄备些出行的物件,又听闻虎贲和羽林大举扩编,且军学教官们也纷纷整理行装,还要停课三月,便猜着皇兄是否要率羽林卫出行,且时日还不短……”

“你俩莫不是以为为兄要领兵出征吧?”

刘彻不禁失笑,倒是明白了这两个小屁孩的想法,应是在黄埔军学待了一年,就想随军出征,过把征战沙场的瘾。

果然还是不懂人世艰辛的小屁孩啊!

刘寄闻言,难掩失望的问道:“皇兄真不是要出征?”

刘越却是若有所思,听皇兄的言语,虽非领兵出征,但率大军离京远行却是真的,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先前父皇闻得他俩的请求,虽未多说甚么,只让随侍宦官去传召皇兄,却也能印证确有其事。

刘彻笑问道:“此行确非出征,你俩还想跟着去么?”

刘寄正欲作答,却被刘越扯住袍袖,抢在他前头插言发话,“敢问皇兄,若我俩随行,可会成为皇兄负累?”

刘彻微作沉吟,坦言道:“倒称不上负累,然事有万一,如若陷入九死一生的险境,为保全性命,为兄可能会将你俩弃之不顾。”

这话虽有些冷血,听着教人心寒,却是实在话。

汉帝刘启听在耳中,只觉老怀大慰,开口道:“你为国之储君,身系社稷,正该如此!”

刘彻躬身道:“儿臣出言无状,让父皇见笑。”

刘启摆摆手,复又继续呷着茶水,细细品着。

“若真遇险境,我俩宁死亦不会拖累皇兄!”

刘越攥紧双拳,直视着刘彻的双眼,执着而坚定的出言承诺,复又道:“还请皇兄带上我俩!”

刘寄亦是附和道:“皇兄,带上我俩吧。”

刘彻从刘越的眼中看到过往从未有过的神采,那是某种不达目的绝不甘休的偏执。他上辈子也曾遇过这样的人,内敛而偏执,不是天才,就是疯子。

仓素会定期向刘彻禀报两位皇子在黄埔军学的表现,对刘越尤其赞赏,认为他的悟性和心性皆是上佳,若是好好栽培,日后必成大器。

“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刘彻转身望向汉帝刘启,出言询问道。

刘启微是抬眸,笑道:“随你!”

刘彻微是颌首,缓声道:“罢了,你俩便速速去准备行囊吧,六月离京,约莫需要月余光景方才回返。”

刘越和刘寄自是大喜过望,忙是起身,就欲告退而出。

刘彻瞟了瞟喜形于色的刘寄,出言嘱咐刘越道:“等等,此事不宜张扬,若是过早泄露出去,你俩随行之事便即作罢。”

刘越忙是躬身应诺道:“皇兄放心,我会看好寄弟,不教他向旁人都透露半句的。”

“……”

刘寄满脑门黑线,你们当着小爷的面说这些,合适么?

第二百八十章 出巡武威

六月初九,太子刘彻生辰,虚年十五岁,该行束发之礼。→お看書閣免費連載小説閲讀網cwwla

古语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若以此认为汉人皆不剪发,却是后世之人的谬误。

大汉孩童九岁前时常剪发,女童以细绳系辫,额前垂发时常修剪,不使盖眉;男童则索性剃去大半,只将囟门近旁的头发留下,久而久之鬌便深垂下来,谓之髫,故此时的孩童谓之垂髫之年。

待得虚年九岁,于该年三月之末,择日剪发为鬌,男角女羁。男童因常年剃发的缘故,发量比女童少,故可直接将头发绾聚左右两髦,形同头顶两角;女童因发量较多,绾聚总角时还需拂髦羁发,再不许散发及肩。

九岁之后,男女皆需蓄发,待到十五岁,女子及笄,将后垂分髾的垂挂髻,绾成小巧发髻,以簪插定;男子束发,散去总角,以锦为緫,将头发绾聚成束,盘在头顶,不使散发。

若如后世戏剧中,男子墨发披肩,迎风翩翩,放在大汉就是轻浮的浪荡子了。

女子及笄之后,则为许婚待嫁之年,可视为成人礼;男子束发后,尚需年满二十,再行过及冠之礼,方视为成人,可参与各种宗室仪式,乃至继承家业。

换而言之,束发礼寓意着男子从孩童成为少年,可就大学,蹍大节,业大道,为成年后继承家业做准备。

刘彻身为大汉储君,按说其束发礼是极为重要的,偏生这位太子殿下厉害得紧,前些年就已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其后更是临朝监国,代皇帝打理政务,便连祭天大典都行过数次了。

还谈甚么束发礼?

没瞧见太子殿下头上早已戴着束发紫金冠了么?

貌似太子殿下在孩童时就没怎么剃过发,也不喜绾聚总角,朝臣们已记不太清从甚么时候起,殿下就是如今这般打扮,总之是有好些年了。

虽说刘彻早已实质束发,但礼法还是要遵循的,流程也还是要走的。

汉帝刘启倒是没有命人大肆操办,毕竟在他禅位前,还要帮刘彻提前行冠礼,没必要在束发礼上太过折腾。

长秋宫为未央中宫,乃是皇后所居,椒房殿即为长秋宫的正殿。

刘启在长秋宫的偏殿为刘彻行了束发礼,观礼的皆为嫡系血亲或老宗正刘通等德高望重的刘氏宗亲。

束发礼上,汉帝刘启倒是省事,连替自家儿子用緫带束发的功夫都免了,直接把刘彻平常戴的那顶紫金束发冠往他早已自行梳好的发髻上一套,插上簪子便算完事。

刘彻倒也不以为意,跪久了膝盖也疼,稍微做做样子就行了。

在旁观礼的皇后王娡自是苦笑不得,这父子俩也太随便了,没瞧见老宗正已气得连翻白眼,连胡子都翘了起来。

行完束发礼后,刘启命宫人摆了筵席,摆了场小小家宴,让宾客们吃饱喝足后就告退出宫。

总之太子刘彻的束发礼办得比寻常世家子弟都简单得多,若非观礼的宾客皆是身份显赫,说是寒酸都不为过。

翌日清晨,没能入宫观礼的朝臣们皆是议论纷纷,猜想着太子殿下束发礼的场面。见得老宗正刘通面色不善,他们也不敢出言询问,只能暗自揣测是否出了甚么岔子。

待得宦官宣群臣入殿,他们见得高居御座的汉帝刘启时,更是讶异不已,心道今日是刮得哪股邪风,皇帝竟然亲自临朝了?

直到闻得掌印太监孙全宣读圣旨,诏令太子刘彻率虎贲与羽林两校前往武威城巡视军务,即刻启程时,朝臣们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皇帝临朝,原来太子殿下已然离京了。

瞒得还真严实啊!

群臣皆是暗叹,皇帝和太子压根没必要瞒着他们,如今的大汉谁敢动太子殿下,谁又能动得了太子殿下?

他们并不知晓,自打出了项氏余孽那档子事,汉帝刘启便命郎中令给刘彻加派了十名郎官,皆是自幼由郎中令秘密培养的死士,堪称万里挑一的好手。

刘彻曾亲自出手试过,正面硬刚的话,他还真刚不过。

论起正面搏杀,这些经过严酷训练的精锐死士并不比他这后世的国际佣兵差,甚至远胜于他。没有热武器在手,他刘彻的武力值尚远远排不上号。

长安西郊,刘彻领着虎贲和羽林卫,加上诸曹辅兵,将将三万骑,踏上了平坦宽阔的京武大道。

这条从长安直抵武威城的沥青大道,见证了刘彻数年来的努力,他真正改变了历史,让匈奴再不敢南下牧马,使得大汉愈发强盛,百姓愈发富足,算是没白穿越一遭。

大汉立朝以来,常年与匈奴作战,京畿三辅皆屯驻重兵,周边百姓们对大军出行已是习以为常。沥青大道上的商旅和行人纷纷避让,将大道中央空出,以便骑军通行。

大道虽是宽阔,但三万骑兵仍是绵延数里,毕竟是在繁华的京畿之地,而非地广人稀的大草原,大道两侧皆为农田,汉军不会为加速行军,纵马践踏大汉自家百姓的庄稼。

中军处,刘彻打马缓行,刘越和刘寄亦是骑马紧随,诸多郎卫则在三人周边不断游弋,时刻保持着戒备。

前后两侧皆由羽林精锐骑营拱卫,任何人冲撞阵型,不问缘由,就地斩杀。

刘寄刚离京时尚是兴奋不已,骑马赶了半天路,却已有些发蔫,满脸百无聊赖的神情。他的脾性与生母王皃姁颇像,新鲜劲来得快去得更快,

刘彻见状,笑着打趣道:“怎的,烦了?此时后悔还来得及,孤王让郎卫护送你回长安。”

刘寄挠了挠头,讪讪道:“自是不会后悔,只是骑得太慢,闷得慌。”

“嗯,出得京畿便好,入了草原便可散开军阵,任你驰骋。”

刘彻顿了顿,沉吟道:“不若让仓素领你去亲身体验羽林卫的各类职守,如何?”

刘寄陡然精神大振,急忙问道:“当真?”

刘彻耸耸肩,径自让郎卫去唤羽林右监仓素前来。

刘寄满脸喜色,一旁的刘越亦是满眼期待,硬着头皮道:“皇兄,我……”

“你也一同去吧。”

刘彻微是颌首,复又出言嘱咐道:“但孤王有言在先,男儿做事当有始有终,需得将仓素安排给你俩的职守尽皆做好了,不可半途而废。”

两人忙是应诺,兄弟俩对军功赫赫的羽林卫本就颇为好奇和崇拜,只是在黄埔军学中,那些教官和参谋鲜少提及羽林校的内情,任学员们如何恳求,就是不肯透露半点口风。

愈是如此,学员们对神秘的羽林卫就愈是心生向往。

他们很想见识见识,羽林卫使出那些擒拿搏杀之术时是何等狠辣凌厉,只可惜教官们从未全力出手,只道学员们没资格让他们耗费更多的力气。

学员们虽是心有不甘,但确实是打不过教官,百余学员围攻十名教官都没打过,反被揍得鼻青脸肿。若是真手持利刃生死搏杀,怕是只需五名教官就可以把他们尽皆杀了。

不多时,仓素已被郎卫唤了来,刘彻让他策马近前,将事情交代仔细。

仓素对太子殿下向来是绝对服从,毫不迟疑的拱手领命,便即领着刘越和刘寄告退而去。

刘彻望着两个小屁孩儿渐渐消失在前方军列中,不禁摇头失笑,等他们吃足苦头,就晓得当兵打仗不是闹着玩的了。

刘彻在为两小费心劳神,皇亲苑里的阳信公主也不轻省,左手拉着南宫公主的袍袖,右手拽住阿娇的胳膊,不让她们离去。

阳信公主出言呵斥道:“太子出巡武威乃是军务,你俩跟着闹腾甚么?”

她早猜到这两人若是得知太子出巡之事必要闹腾,故而待她们刚下女学,便径自接来阳信公主府,让下人将门窗死死关牢,方才极为婉转的将此事告知她们。

南宫公主满脸不甘道:“小十一和小十二都能随行前往,本宫凭甚不能去?”

阳信公主翻着白眼道:“他俩能住军营,你能住么?”

南宫公主无言以对,便是想要拉帮手,冲阿娇道:“你怎么说?”

阿娇学着刘彻的习惯性动作,耸了耸肩,摊着手反问道:“你想让我怎么说?”

南宫公主讶异道:“太子不辞而别,你竟是不恼?”

“心里自是恼的,但即便怒容满面,也是于事无补,不妨先默默记在心里,待他回来再细细算账。”

阿娇唇角微勾,扭头冲拽着她的阳信公主潋滟一笑,娇嗔道:“表姊拽便拽了,何必使那么大的手劲,我这胳膊应是青紫了。”

“……”

阳信公主忙是松开她的胳膊,面色讪讪的问道:“你真不会为此事闹腾?”

南宫公主则是挤眉弄眼,只道她是为脱身而随口扯谎。

“闹腾?”阿娇掩嘴而笑,摇头道:“太子已然离京,现下找谁闹腾去,皇后,陛下还是太后?”

两位公主皆是杏目圆瞪,她们与阿娇自**好,知她向来莽撞憨直,今日却不知怎的竟转了性子。

阿娇见得两人神情,自能猜出她们的心思,颇是无奈的自嘲道:“莫非本翁主在两位公主眼中,竟是莽撞到会因些许小事惊扰长辈的愚笨之人么?”

第二百八十一章 实地考察

武威距离长安城约莫两千里,京武大道的沥青路段暂时只铺设到了安定郡,安定到武威的雍凉段尚在紧锣密鼓的筹建中。

大队骑军在沥青大道上无法展开阵型疾驰,只能排成长龙缓缓行进,反不如地广人稀的大草原便于行军。随太子刘彻出巡的三万骑兵走走停停,花去**功夫,方才出得安定郡,进入广袤的雍凉草原。

刘彻晓得麾下将士这些子憋得慌,便即颁下军令,展开雁形散阵,全速进军。

三万铁骑彼此拉出足够的间隔,在平坦的大草原上迅速分散,宛如大雁展开两翼,在前锋骑营的引领下纵马前行,马蹄踏地声如密集的鼓点,阵阵轰隆,宛若惊雷。

不到三,骑军便已奔驰千里,于六月廿二抵达武威城,若非保持马力,想来还能再快些。

武威太守秦广领着官民出城迎候,引太子及其麾下将士入城。

武威城扼河西走廊东侧咽喉,镇守大汉西陲,乃是屯驻重兵之地。

城内的屯兵大营修筑得颇为用心,成排的军舍虽是大通铺,却异常宽敞整洁,被褥齐全,还特意盘了火炕,即便数九寒冬亦不会让将士们受冻遭罪。

大营内的军舍建物为数众多,本就是依着驻军二十万的规模修建的,虽已屯驻着十万边军和不少武威郡兵,再入驻三万骑兵也是绰绰有余。

秦广自是不敢安排太子去住军营,而是识趣的腾出太守府衙的第三进院落供刘彻及两位小皇子居住。

这内三堂本是太守接待上级官员,商议政事,处理公务及燕居的地方,刘彻颇是满意秦广的安排。

他可没甚么自虐倾向,更不想去做那些与将士同吃同住的真人秀,既然有舒适的高软枕,何苦要去挤军营的大通铺?

刘彻却不晓得,公孙贺和李当户等人可还真没住到城内供往来官吏下榻的馆驿,而是直接领麾下将士入驻军营。

毕竟护卫太子出行乃是军务,他们为军中将领,可不能轻易离营。离京至今,公孙贺等人领着部众时刻保持戒备,若非刘彻偶尔召见,他们压根就不怎么露面。

刘彻领着大队郎卫入住了府衙内堂,又遣人命仓素将两位皇子送回来,折腾了小半个月,他晓得两个小孩真是吃足了苦头的。

不多时,便见得刘越和刘寄艰难缓慢的挪动双腿,迈着鸭子步进得屋来。

刘彻不谑笑道:“短短半月不见,怎的连路都不会走啦?”

两小面色赧然,讪讪不语。

刘彻无奈的摇摇头:“还逞甚么强,赶紧躺到榻上,将裤子脱了!”

两小颇是不知所措,心道脱裤子作甚,要打板子也不需脱裤子啊,多丢人!

刘彻也懒得跟他们废话,唤得早候在门外的郎卫和医官入内,将两个小孩押到卧榻上,三下五除二将他们扒个精光。

六月天,冻不着!

两小满脸羞愤,不断挣扎,想要摆脱郎卫们的魔爪,却只是徒劳罢了。

刘彻行至榻前,抬手冲两人的股蛋毫不客气的各甩了一巴掌,方才让他们放弃挣扎,消停下来。

刘彻见得两个小孩大腿内侧那些臌胀的水泡,不由微是皱眉,没料到比他预想的要严重些,不反省自己是否对他们太狠了些,隐隐有些歉意。

这是连策马驰骋累积下来的伤势,若不妥善处理,会逐渐溃烂,若是化脓感染,麻烦就大了,好在已研制出青霉药物。

“即便自个不会上药,没长着嘴么,不会询问旁的将士?”

刘彻眉宇紧锁,沉声呵斥道:“再拖下去,待得化脓溃烂,你俩就在榻上躺着等死吧!”

仓素早就向刘彻禀报过两小的伤,只是他们死要面子,也没向旁人求助。刘彻索让仓素故作不知,就是故意让两个小孩多吃些苦头,好牢牢记住教训。

刘彻吩咐侧的两位医官道:“帮他们治伤吧!”

医官自是不敢怠慢,忙是端来温的淡盐水和酒精,替两位皇子细细清洁过患处后,便取出沸水煮过的锐利医刀,轻轻地挑破大腿内侧那些鼓胀的泡,一股水流出来后,再把上面的白色的皮给揭掉,露出里面粉红色的。

嘶嘶~~

两个小孩趴在榻上,抱着金丝软枕不断仰头,倒吸着凉气,那模样活像是两条窒息濒死的鱼。

两位医官出自羽林卫,其治伤手法乃是军队的特有做法,与民间医者的治伤手法有极大不同,讲求的是速效,敢下狠手。

之所以挑破水泡,也是出于军队思维。

若不及时挑破水泡,再度骑马行军时,泡中有水,再受外压,会向着旁边的地方将皮撑起来,伤口会愈发大,反倒会加重伤势;若是挑破水泡,骑马时虽会更疼,但水出的再多,也会流出来。

医官再度用酒精清理过患处,便是取出装着药粉的小瓷瓶,将瓶里的粉末状的伤药先倒在手上,随即往两个小孩大腿的伤处连吹几下。

刘寄和刘越只觉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后,便是一片清凉,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下,夏酷,包扎患处容易化脓,不若……”

医官替两人上好伤药,躬向太子刘彻请示道。

刘彻微是颌首,向医官和郎卫们下令道:“嗯,这两就让他俩好生趴着养伤,不许下榻!”

小哥俩闻言大急,忙是出言反对,他们此时已晓得太子皇兄此番来武威的目的,要在通天碑下祭奠那些以殉国的英灵,自然也想亲参与的,好歹他们黄埔军学的学员也算出自羽林门下啊。

他们又想挣脱郎卫的压制,却是被刘彻再度往股蛋上甩了巴掌,扯动伤口,不由咧嘴呼痛。

“待得中元节,孤王方会在通天碑下行祭,尚有二十余,急甚么?”

刘彻也懒得多废话,抛出给饵道:“若是十后你俩能养好伤,孤王便带你俩穿过河西走廊,饮马黑水,如何?”

“好!”

小哥俩忙是应下,黄埔军学的参谋们时常用河西走廊内发生的数场大战作为战例,向学员们分析和讲解其中运用的战法计策。

安夷将军防守武威城的战例备受军学参谋的推崇,但学员们却更喜欢听飞将军李广与匈奴右贤王决战之役,毕竟是年少气盛,连刘寄和刘越也不能免俗。

如今得知有机会随太子皇兄进入乃至穿越河西走廊,他们自是喜出望外,心甘愿的接受了医官的安排,光着股在卧榻躺上数。

刘彻见得两人彻底消停了,这才领着郎卫出去,召羽林校尉公孙贺和虎贲校尉马屿前来商议。

想要征服西域各国,大汉还需在河西走廊兴建张掖和酒泉两座大城,再把月氏人盘踞的敦煌地区攻占下来,为后出征西域的大军建立稳固的后勤补给点。

刘彻虽能从后世地图分析出张掖和酒泉两座大城原先的选址,但他还是想实地考察,毕竟此大汉非彼大汉,军事实力和建城技术皆不是同档次的。

经过实地考察,看看祁连北麓的植被和河川况,再进行选址,并做好各种规划,免得牧草萋萋的草原真变成后世的千里黄沙。

况且还可顺便到黑水的主河道,舀一瓢那甚么弱水,用瓶瓶罐罐装回去,后好用来哄哄阿小萝莉,免得她跟他翻算不辞而别的账。

接下来的数,刘彻领着将士们在武威周边四处巡视,尤是百里外的潴野泽。

刘彻叮嘱随行的武威太守秦广,后这潴野泽附近不得修建水坝,不得焚林垦荒,不得往湖畔迁移汉民,若有外族蛮夷迁来聚居,尽数剿灭之。

潴野泽即为后世干涸的青土湖,是河西走廊最大的湖泊,最重要的水源,必须好好保护住,不得随意开发水源。若在潴野泽周边开垦农田,用湖水灌溉作物,着实太过奢侈了,就跟在后世的中东产油国种地一样,不符合成本。

刘彻宁可从关中各郡县往河西走廊运粮,也不愿在武威周边大肆开垦农田。从潴野泽引水提供武威城军民的常所需皆可,万万不能用于农业灌溉。

七月初,刘彻带着两个伤愈的小孩,领兵进入河西走廊,沿着黑水支流纵马而行,直抵源出祁连山北麓的黑水主河道。

依着文献记载,武帝命人依黑水设城,名为张掖,取“张国臂掖,以通西域”之意。

故而张掖城的选址地是很好确认的,刘彻实地考察了一番,觉得此处建城确实不错,依山傍水,既可扼守河西走廊西侧咽喉,又可掌控黑水上游,确实是战略要地。

要到酒泉的选址处,需得渡过黑水,再往西行数百里。

刘彻留下两个小孩和两万虎贲卫,领着诸多郎卫和五千羽林卫快马疾驰,短短两便跑了个来回,将酒泉的建城点在地形图上圈定了。

刘彻将诸事办妥,刘寄和刘越也已玩得痛快,眼见中元节将至,便全速回返武威城。

第二百八十二章 碑前行祭

筑城之时,除国都外,城池的中央多为府衙所在,武威城却是不然。

刘彻在匠师规划武威城时,特意命其在城池居中的位置留了大片空地,作为中心广场。武威的四面城墙各开三门,四条大道从各处正门通往中心广场,轴线对称。

中心广场由青石铺就,通天碑居中矗立,碑体正面朝西,正是河西走廊所在的方向。

大汉的建筑向来朴实厚重,便连宫都采用暗色调,鲜少出现鎏金穹顶和雕梁画栋,只求简约大气。故而刘彻也没为这通天碑涉及甚么浮雕或花纹,除却必要的金属避雷内构,碑尽数由大块的黑色花岗岩堆砌而成。

碑面题词没甚么“永垂不朽”,就是将汉帝刘启撰写的两个大字放大,铭刻在上,是为“武威”。

依着刘彻的意思,后大汉若再开疆拓土,新城中皆会立起同样的通天碑,故以城名铭刻碑面即可,那是为该城牺牲的将士们特有的荣耀,后人缅怀时也能以此牢记先辈的功绩。

通天碑背后则铭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皆是在河西走廊乃至匈奴右部王庭战死的大汉将士,他们的牺牲换来了武威城的落成,换来了大汉西陲的稳固安定。

羽林,虎贲,细柳,中垒,胡骑,乃至参与守城战的边军步卒,合计一万八千七百六十四人。

太子刘彻命匠师们用同等数量的花岗岩堆砌出这座九丈高的通天碑,施工期间克服了不少工程难题。

大汉的工程技术远不如后世,且武威城的土质稍有些松,虽是尽量深挖,灌注黏浆土夯实地基,但还是不能如后世华夏的英雄纪念碑那般建成巨大的长方形碑体,而是从下而上逐渐缩小,以此减少下层碑体和地基的承重。

足足花了年余,这通天碑才彻底落成,战死将士姓名更是直到今年六月末方才尽数铭刻完成。

七月十五,中元节。

虎贲和羽林的三万将士及参与过守城战的万余边军默然矗立,将偌大的中心广场站满,刚移防到武威不久的十万边军沿周边的宽阔街道向外排开。

大汉并未往武威城大举迁移百姓,大多数奴隶又被押去修筑周边关墙,故而城中之人大多皆为屯驻的将士,仅有少量平民,他们亦是自觉的默默行出民宅,站在街道上,望着城中心那座足有城墙三倍高的通天碑。

正午时分,骄阳攀至天穹中央,高悬通天碑之上。

战鼓缓缓擂响,声若惊雷。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塞外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虎贲和羽林卫齐声高歌,这本是后世的东汉将士马踏燕然驱匈奴时的军歌,刘彻自不介意将之写出,提早百余年作为大汉军歌使用。

词句和曲调虽是简单,但气势磅礴,朗朗上口,旁的军民起先有些愣怔,待得听过两边,便能随着高歌。

雄壮的军歌在武威城的上空回dàng),直冲九霄!

战鼓渐止,歌声止歇,城中军民皆是望向那碑座高坛。

通天碑前,太子刘彻携两位小皇子奉太牢三牲,置于祭案之上。

刘彻不喜那些跳大神似的礼乐古舞,此番祭礼皆是免去,连祭文都未曾准备,只是冲通天碑深深三揖,祭以三樽美酒。

“汝等为国捐躯,是为大汉忠魂,为教后人铭记,故立此碑!”

“逝者已矣,生者尤存,朝廷必将好生抚恤尔等亲眷。抚汝等父母,使其安享天年;养汝等儿女,使其茁壮成长!”

“汝等可安心归去,来世再入华夏,再为汉人!”

刘彻躬再拜,久久不起。

将士们亦是随之行拜,武威城内静寂无声。

刘彻没说甚么慷慨激昂的话语,没有借机鼓舞军心,更没有故作哀戚的痛哭流涕,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是真正说到将士们心里,亦是拭去的英烈们最在意之事。

刘彻缓缓起,退到一旁,以便后的诸多将官得以亲自上前祭拜。

这一,城中军民皆是轮番行至通天碑前,默默行拜。

太子刘彻领着两位小皇子手执战戟,立于碑前,为逝者侍立守碑,直至薄西山,军民尽数祭拜过,方才离去。

翌清晨,刘彻率军出城,回返长安。

若干年后,大汉史官记录此事时,多认为武帝刘彻此番前往武威立碑行祭之举实在雷声大雨点小,并无太大意义。

他们却不知,刘彻本就没想靠此事牟取甚么军心民心,他只想让自己能少些愧疚,是他将诸多尚未及冠的羽林卫和虎贲卫过早推上战场,于心不安啊!

想想后世非洲那些战乱之地的娃娃兵,刘彻虽不是甚么圣母表,但还是觉得自己先前的作法确实有些不妥。

即便可以重来,他还是会如此做,却也还是会心怀愧疚。

虽是事出无奈,但若因此而处之泰然,就实在太过冷血了!

前往武威时,刘彻等人足足花了十余,但回程却是快了不少,七月廿二便抵挡长安城,巧好赶上末伏,休朝期的最后一。

翌早朝,朝臣们看到阔别多的太子刘彻高居御座之上,皆是松了口气。

自太子六月初十离京后,到七月初二的初伏休朝,皇帝重新临朝理政,虽只有短短二十余,却真是要了群臣的老命。

近年来,汉帝刘启已习惯睡到自然醒,且因顽疾缠,精神大不如前,突然要在天色未亮便登临朝,那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听朝臣奏事时打盹就罢了,竟还鼾声如雷。

更过分的就是被自个的鼾声惊醒后,还瞪着那对鹰隼般的戾眸子吓唬人,满脸清梦被扰的不悦,这特么像话么?

皇帝你若真不想上早朝,称病休朝就是了,何必强撑着,还让大家伙陪你受罪?

朝臣们盼星星盼月亮,终是盼回了太子下,简直像见到了再生父母,几痛哭流涕。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太庙及冠

九月初五秋分。

是夜,汉帝刘启依循古礼,领太子刘彻及群臣西出长安城,于城郊百三十八里而坛,服白而絻白,搢玉揔,带锡监,吹埙箎之风,凿动金石之音,与臣民共同祭月。

秋祭大典持续至天色微明,汉帝刘启并未摆驾回宫,反是转往同在西郊的太庙,太子刘彻与诸多刘氏宗亲尽皆随行,包括诸多尚未及冠的皇子与刘氏小辈。

除了太子太傅卫绾和太子少傅直不疑外,其余朝臣未再跟随前往,只是默然立于萧索秋风中,望着远远离去的御驾,心中皆是感慨万分。

待太子(殿diàn)下今(日ri)行过冠礼,陛下应是要着手准备禅位于太子的诸般事宜了。

按礼制,男子二十岁行冠礼,然天子诸侯为早(日ri)执掌国政,多提早行礼。且因汉朝男女婚嫁较早,依礼需男子及冠和女子及笄方可成婚,故若男子未满二十(欲yu)娶正妻,则必先提前行冠礼。

譬如梁王嗣子刘买,迎娶原配陈氏时才十六岁,也提早行了冠礼。而虎贲左监李当户虽已有子李陵,但因未及冠,只能将李陵的生母抬为侍妾,并非明媒正娶,李陵的(身shēn)份只是庶长子而已。

故而男子的冠礼是极为重要的,是为成人之礼。

人之所以为人者,在于知悉礼义。

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而后礼义备。以正君臣、亲父子、和长幼,君臣正、父子亲、长幼和,而后礼义立,故冠而后服备。

行冠服备后,方算成人,方能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

若说太子刘彻这冠礼有甚么不合礼制之处,唯有及冠的(日ri)期不甚符合惯例,未免过于仓促了。

依礼制,男子行冠礼多选在二月间,即(春chun)祭(日ri)神之后,寓意旭(日ri)东升,而非秋祭时节。

举行冠礼前的十(日ri)内,受冠者先需先卜筮吉(日ri),十(日ri)内若无吉(日ri),则筮选下一旬的吉(日ri),然后才将吉(日ri)告知亲友。及冠礼前三(日ri),又要用筮法选择主持冠礼的大宾,并选一位赞冠者协助冠礼仪式。

然而刘启和刘彻父子俩皆非迂腐守旧之人,何况先帝刘恒连最为重要的居丧制度都力图从简,不愿让臣民和子孙为其守重孝,可见刘氏的皇帝对太过繁复的古礼皆是颇为不喜的。

再遥想高祖刘邦就儒生的高冠当做夜壶的先例,老刘家对礼制的不以为然还真是一脉相承。

到得太庙,汉帝刘启领众多宗亲在帝庙祭祀过诸位先帝,便开始着手太子刘彻的冠礼。

太子少傅直不疑担任摈者,掌司礼仪摈相,引观礼的刘氏宗亲至太庙东(殿diàn)宫门外,太子刘彻则由司者引往侧(殿diàn)沐浴更衣。

老宗正刘通心里着实有些不舒坦,依照惯例,冠礼由主人及大宾主持,主人为受冠者之父,大宾为德高望重的宗族长辈,主人掌仪程,大宾则负责为受冠者加冠。

按说刘通才是最适合出任大宾之人,偏生汉帝刘启执意要亲手为太子加冠,主人还兼大宾,这特么不是抢老爷子的生意么?

赞者的位置又被太子太傅卫绾抢先占了,这平(日ri)与世无争之人,为了得为太子赞者,不惜死皮赖脸的摆出太子启蒙恩师的(身shēn)份,险些跟老宗正刘通翻脸。

好在除却受冠者之父外,还可多增一位“主人”,辅掌仪程,负责答拜观礼宾客,老宗正才没抡起拐杖敲破这些无耻之人的脑袋。

东(殿diàn)阼阶之上,冕冠衮袍的汉帝刘启长(身shēn)而立,膝下皇子依年岁长幼从上之下立于侧阶,饶是年仅八岁的十四皇子刘舜都不敢似平(日ri)跳脱,乖乖垂首躬(身shēn),南向而立。

宫门处,老宗正刘通揖宾,答拜前来观礼的刘氏宗亲,再由傧者直不疑引其入宫门,行至阼阶之下站定。

待得宾客尽皆入得宫门,傧者直不疑高声通报,汉帝刘启(身shēn)后的赞者卫绾则上前高宣,入(殿diàn)行礼。

汉帝刘启面西作揖,拜观礼宾客,阼阶之下的宾客忙是躬(身shēn)答拜。

刘启复又向赞者卫绾行揖礼,卫绾亦报揖回拜,刘启随即转(身shēn)入(殿diàn),卫绾亦跟随其入得(殿diàn)门。

阼阶的老宗正为揖客的主人,便是作揖引宾客升阶,主宾揖让到阶下,又揖让一次,登阶。主人刘通由阼阶,先登阶,在阼阶上偏东的地方站立,面向西。

赞者卫绾入得(殿diàn)内,以铜盆中的朝露盥洗、拭手,立于(殿diàn)内,面向西。

摈者直不疑则在东序布筵席,稍偏北,面向西,并将沐浴完毕,(身shēn)着童子衣裳的太子刘彻引出侧(殿diàn),前来受冠。

刘彻入(殿diàn)时,主宾早已尽数就位站定,汉帝刘启长(身shēn)立于(殿diàn)内御阶之上,向刘彻行揖礼,刘彻忙是答拜,心道汉朝往前的君王果不似后世朝代般唯我独尊,常常依循礼仪向朝臣乃至后辈作揖行礼。

刘彻缓步上前,跪在御阶下的席垫上,向刘启俯(身shēn)行拜。

卫绾此时已取栉掠,置于席左,并手捧木盘,奉以缁布纶巾和进贤冠,以为一加。

汉帝刘启下御阶,接过缁布纶巾,执之于手,面色庄重的行至刘彻跟前。

“吉月令(日ri),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

刘启朗声祝颂,为刘彻以纶巾绾发,复又取过进贤冠为他带上。

一加礼成,刘启重新迈步升阶,在御阶上向刘彻作揖行礼。

刘彻答拜,起(身shēn)随傧者直不疑重返侧(殿diàn),脱去童子衣裳,换上深衣,加大带,纳履,正容,复又回返东(殿diàn),跪于御阶之下。

卫绾再以木盘奉上以玄色丝帛制成的爵弁,以为二加。

汉帝刘启再下御阶,为刘彻取下进贤冠,交由卫绾,将爵弁执在手中。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

祝颂后为刘彻加上爵弁,二加礼成,便再度登阶,揖刘彻。

刘彻答拜,再往侧(殿diàn),脱去深衣,换上皂衫革带,系鞋,复入东(殿diàn),跪与御阶之下。

卫绾又以木盘奉上武弁,武弁乃是用很细的纱制作的笼冠,冠两侧系缨,笼冠里面是平巾帻,为武将所戴。大汉铁血尚武,刘彻(身shēn)为储君,又即将登基即位,故以武弁为三加。

“秣兵历马,兴师罚罪,驱除胡虏,威加海内,强军奋武,永镇汉疆。”

刘启下御阶,为刘彻取下爵弁,交由卫绾,再取过武弁,为刘彻加之。

三加礼毕,刘彻未及起(身shēn),卫绾又是奉上通天冠,此冠是级位仅仅次于冕冠的冠帽,其形如山,正面直竖,以铁为冠梁,乃是皇帝常服之冠。

非但刘彻有些愣怔,便连观礼的宾客都不(禁j)轻呼出(身shēn)。

皇帝要给太子(殿diàn)下行天子的四加冠礼,还是皇帝才能戴的通天冠!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汉帝刘启毫不在意旁人的心思,为刘彻取下武弁,交由卫绾,再取过通天冠,为刘彻加之。

四加礼毕,卫绾撤去席垫旁的栉掠,躬(身shēn)退到刘启(身shēn)后。

刘彻则答拜过皇帝老爹,则再回侧(殿diàn),换上太子的朝服革带,纳靴执笏,方才重回东(殿diàn)。

摈者直不疑已命宫人于东(殿diàn)西侧设下醮席,面向南。

赞者卫绾酌酒进奉汉帝刘启,刘启取过酒盏,下得御阶,行至刘彻席前,向北念诵祝祝辞曰“旨酒既清,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刘彻避席行拜,直(身shēn)接过酒盏,跪祭酒,起(身shēn)行至席末,再跪,将酒水饮尽,便将盏递给赞者卫绾,面向南,再拜。

直(身shēn)后,刘彻拜赞者卫绾,卫绾答拜。

随后,汉帝刘启为刘彻冠字。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ri),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字曰‘通’,冀你(日ri)后心念通达……政通人和。”

刘彻自是会意,忙是道“儿臣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使我大汉社稷永昌!”

“大善!”

汉帝刘启抚掌大笑,满脸吾家麟儿已长成的欣慰。

刘氏宗亲们纷纷上前,向刘彻躬(身shēn)道贺,态度分外谦恭,他们皆是清楚,陛下即将禅位,眼前这位刚行过冠礼的储君不(日ri)便要君临大汉。

行过祭酒醮礼,汉帝刘启及老宗正刘通领刘彻入太庙内的刘氏宗祠,祭奠除诸位先帝之外的刘氏先祖。

宗祠比帝庙的祖宗牌位多得多,刘彻压根就认不出几个刘氏祖先,高祖刘邦出(身shēn)市井,这些先祖牌位上的名字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刘彻是不信刘家祖辈出过甚么公甚么候的。

汉帝刘启立于香桌之前,告辞曰“后辈刘启,有子刘彻,今(日ri)冠毕,敢见诸位先祖。”

语罢,刘启领刘通和刘彻俯(身shēn)叩拜先祖,方才出得祠堂。

是夜,汉帝刘启于未央正(殿diàn)设下盛宴,以酒馔礼宾及赞者傧者,并赐下诸多钱帛作为酬谢。

刘启历来崇尚节俭,但此番赏赐却毫不吝啬,大笔的撒钱,尤是老宗正刘通,赞者卫绾和傧者直不疑,皆重赏千金,可见其心(情qg)是何等畅快。

翌(日ri)早朝,朝臣们正(欲yu)打探太子(殿diàn)下加冕的盛况,却突是被掌印太监孙全宣读的一道圣旨彻底惊到了。

太寿宫已然落成,皇帝下旨,着少府和长秋属官协辅未央宫内的嫔妃及诸多内宰,于本月择取吉(日ri),迁宫!

十月前,必须处置妥当!

“十月初一,祭祖节,皇帝要禅位!”

朝臣们知道这(日ri)迟早会来,却没料到回来的如此之快,自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难以言喻。

第二百八十四章 登基为帝

十月初一,祭祖之(日ri)。

汉帝刘启率刘氏宗亲至太庙祭祀先祖,十月朝是本是族祭,加之皇帝将禅位太子的消息早已传遍大汉,故而各地的刘氏王侯尽皆回京祭祀,老得走不动的让子孙抬着也非要回返长安。

皇子乃至刘氏诸侯嗣子无论长幼,皆也参与祭祀,场面颇为浩大。

时辰有限,主持祭礼的老宗正刘通特意嘱咐太常卿刘歂诸事从简,古舞乐曲稍稍意思意思即可。

刘歂也知事关重大,自是依言照办,乐舞献祭不到半个时辰便是结束。

汉帝刘启向先祖供奉祭品,焚化寒衣,便即摆驾长安南郊的太社与太稷所在,所有刘氏王侯及有朝官(身shēn)份的宗亲尽皆伴驾随行。

太社与太稷两座祭坛在长安城正南的安门外,太社在东,太稷在西,两座主祭台相距五丈,坛高五丈,长宽亦为五丈。

两坛皆为北向,门朝长安城内的皇宫所在,乃是天子为群姓祈福、报功而设立的祭祀祀社、稷神祇的祭坛。

社坛祭奠土地神,中间实以常土,上以黄土覆之,四面坛体分以四色泥饰之,东青、南红、西白、北黑,象征金、木、水、火、土五行,亦象征东、南、西、北、中五方。五色土由大汉各地进贡而来,寓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稷坛祭奠五谷神,形制同如社坛,惟土不用五色,其上四周纯用一色黄土,寓意大地生长五谷,养育万物。

朝臣们早在社稷两坛外等候多时,见得皇帝驾临,忙是跟着入了祭坛,站在主祭台之下。

汉帝刘启领太子刘彻登台行祭,随即钟鼓齐鸣,群臣将笏版插在腰带上,随声舞蹈,四拜迎神。

汉帝刘启奉太牢三牲与祭案,告天祭地,将禅位于太子刘彻,永保社稷稳固。

群臣拜付在地,同声告祭。

因时辰不早,祭典依旧从简,群臣四拜辞神后,主祭的汉帝刘启本应饮福散胙,与群臣分食酒蔬,却也是免了。

祭典结束,汉帝刘启率众人摆驾回宫。

汉帝刘启回得未央宫,歇息片刻后,稍事梳洗,着冠冕衮袍升(殿diàn)临朝,高居御座之上。

宦官宣了太子刘彻,刘氏王侯及群臣入(殿diàn)参拜,跪伏(殿diàn)中。

皇帝(身shēn)侧的近侍宦官赣褚趋步上前,屈膝跪地,直起上(身shēn),面向(殿diàn)内群臣,朗声宣读圣旨,正是汉帝刘启亲笔所书的禅位诏书。

太子刘彻此时也已换过衮袍朝服,头戴通天冠,行至御阶之下,向汉帝刘启行三拜九叩大礼,领旨谢恩。

御案旁,掌印太监孙全亦屈膝跪地,双手托盘,向汉帝刘启呈上传国玉玺。

此玉玺乃是秦代丞相李斯奉始皇帝之命,用和氏璧镌刻而成,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之信物。

汉帝刘启缓缓起(身shēn),唤刘彻登上御阶,将传国玉玺交托于他,亦在托付大汉社稷,沉声道“汝当竭心尽力,为我刘家列祖列宗守好这大好河山!”

刘彻双手微颤,接过这方重愈山河的传国玺,重重点了点头,承诺道“父皇放心,儿臣非但会守好社稷,更会开疆拓土,富国强民,将更为强盛的煌煌大汉传承给后世子孙!”

“好!”

刘启欣慰的看着他,亦是重重点头,“为父会努力多活些时(日ri),好生看看你铸就的煌煌大汉。”

“赣褚,摆驾回宫……回太寿宫!”

刘启吩咐一句,大笑着转(身shēn)迈下御阶。

“恭送父皇!”

刘彻将传国玉玺放回孙全捧着的托盘,亦是下得御阶,再度向正往内(殿diàn)行去的刘启三叩九拜。

“恭送太上皇!”

(殿diàn)内群臣跟着行三跪九叩的大礼,恭送从此成为太上皇的刘启起驾还宫。

“请陛下御(殿diàn)登极!”

掌印太监孙全朗声道,他心中五味杂陈,随侍刘启数十载,如今却是换了主子。

刘启昨夜与他深谈,言明今(日ri)他只得以死效忠新帝刘彻,而非刘启这太上皇。

“请陛下御(殿diàn)登极!”

群臣亦是朝向刘彻跪伏,齐声道。

刘彻缓缓起(身shēn),迈步登阶,步步沉实,走得稳稳当当。

行至御案之后,他环视(殿diàn)内群臣,心潮澎湃万千。

监国临朝两年来,他从未似这般真实的感受到这御座之高,可俯看群臣,俯瞰天下。

今(日ri)起,吾君临大汉,执掌社稷,手握万民生死!

刘彻轻拂袍袖,稳稳危坐于御座之上,淡然道“众卿免礼,平(身shēn)吧!”

“谢陛下!”

群臣随即起(身shēn),却并未归席落座,而是齐齐躬(身shēn)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刘彻轻笑道“朕初即位,还需诸位卿家多多用心辅佐才是。”

“诺!”

朝臣们虽是齐声应诺,心下却是叨咕,新帝真是(爱ài)说笑,都临朝监国那么些时候了,还扯这些虚的有意义么?

刘彻摆手让群臣归席落座,复又道“孙全,拟旨,朕要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孙全已将传国玉玺重新收好,自是躬(身shēn)应诺。

大农令曹栾却是硬着头皮,离席出列,躬(身shēn)道“陛下,朝廷近年已连番减免赋税,尤是大多郡县的田税皆已降到六十税一,还如何减免啊?”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手道“无妨,近年商税大涨,且因连年丰收,太仓和各郡县的陈粮太多,暂且先将田税降到百税一,为期三年,(日ri)后待得陈粮出清,若国库能支应各地官仓继续购粮,再延期。”

曹栾出言试探道“只降田税?”

刘彻扬眉道“商税不变,人丁税及口赋减半!”

汉袭秦制,对傅籍的百姓征收人丁税,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赋钱,人百二十为一算,治库兵车马。即一个青壮年男女每年缴纳人丁税一百二十钱。而另据规定,商人与奴婢须“倍算”,即加倍缴纳人丁税。

惠帝六年,朝廷为奖励生育,提倡女子早婚,又定“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

所谓口赋,则是对七岁至十四岁未成年人所征的人丁税,为每人每年二十钱供宫廷用费。

“陛下,这……不妥吧?”

曹栾不由大急,口赋是少府征收的,他这大农令管不着,可人丁税是国库岁入的主要来源,数额比连番减免的田税庞大得多,减半征收就意味着国库岁入减少数十亿钱。

“既要鼓励百姓多多生育,就不能在意些许赀财,你且安心,(日ri)后国库岁入若少于百亿钱,少府会出赀财填补亏空,便算朕赏赐给百姓的。”

刘彻端是财大气粗,他在皇室实业有着最大的份子,每年坐享高额红利,如今登基为帝,少府又成为他的私产,虽说要分出部分产业到太寿宫,作为太上皇老爹和太后老娘的棺材本,但足够他大展拳脚了。

曹栾哑然无语,皇帝都这么说了,他若再出言反对,传扬出去要被百姓们戳脊梁啐唾沫的。

群臣也不得不出言附和刘彻,直道陛下仁德,(爱ài)民如子。

刘彻颇是满意的颌首轻笑,做皇帝和做太子就是不一样,真真一言九鼎,言出法随,爽歪歪啊!

心下暗爽的可并非刘彻一人,堂邑翁主陈阿(娇jiāo)更是爽得飞起!

刘彻已然及冠,又登基为帝,那不就可以大婚了?

她比刘彻大了三岁有余,虚年都快二十了,再不成婚就要成深闺恨嫁的老姑娘了。

大婚,皇后!

母仪天下的皇后啊,俨然已是唾手可得,怎不教她心花怒放?

不过想到文君先生的提醒,阿(娇jiāo)深知不可喜形于色,更不可得意忘形,免得生出甚么事端。

不知多少长安贵女在盯着新帝刘彻,即便她们不敢奢望皇后之位,但入宫为妃的心思怕是少不了的。

相貌堂堂,文武双全的少年天子,岂不是万千怀(春chun)少女梦寐以求的良人?

阿(娇jiāo)不断告诫自个,要沉心静气,不能教小人转了空子。文君先生说得对,婚姻乃是人生大事,非朝夕可决,未来前路漫长,需得稳步前行才是。

自刘彻及冠后,阿(娇jiāo)除了前往女学听经筵讲席,便是安生的呆在长公主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有闭门谢客的心思。

南宫公主虽亦是(娇jiāo)纵莽撞的脾(性xg),但好歹出(身shēn)天家,自是晓得阿(娇jiāo)的顾虑,也陪着她静静呆着,不再迈出皇亲苑。

好在楋跋子如今嫁给了梁王嗣子刘买,住在皇亲苑的乘氏侯府,三人即便不出皇亲苑,也能彼此作伴。

倒是已成为太皇太后的窦太后闷得慌,最疼(爱ài)的孙女和外孙女竟多(日ri)不曾来向她请安,闲得她只能终(日ri)抱着尚在牙牙学语的泰安公主,在长乐宫四处晃悠,想寻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两个没良心的丫头!

太皇太后牢(骚sāo)满腹,却是无处倾诉,索(性xg)颁下懿旨,以教导阿(娇jiāo)宫规为由,将她召入长乐宫,住些时(日ri)。

阿(娇jiāo)接到懿旨,不(禁j)皱了小脸,却也不敢忤逆太皇太后,只得将南宫公主生拉硬拽,一道住进了长乐宫。

第二百八十五章 议及大婚

俚语有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刘彻登基后,更是应了这话,太子詹事府的属官纷纷跟着从长乐宫调往未央宫,入了少府。

前任的太子詹事陈煌早就升任少府丞,辅助少府卿陈俞打理事务,如今刘彻做了皇帝,陈俞辞去少府卿之位,前往太寿宫詹事府为太上皇刘启做詹事去了,于是陈煌便顺理成章的接任少府卿之职,位列九卿。

空出来的少府丞之位,自然由现任太子詹事陈诚接任,陈氏乃老刘家的累世家臣,若不出意外,会将少府卿之位继续传承下去。

内侍李福亦是得了正式的官衔,成了少府大宦官,秩俸千石的宦者令,主管少府所辖的宦官内侍,又随侍皇帝刘彻,地位直((逼bi)bi)掌印太监孙全。

李福却压根来不及欢庆,就带着一众宦者忙得昏天黑地,以便接手未央宫的内廷事务。

太上皇刘启迁往太寿宫,晋为太后的王娡自也同去,长秋宫的属官和诸多内宰也尽数带了去。

太寿宫的中宫名为长(春chun)宫,王娡的首席属官大长秋鲁瑞也改任长(春chun)詹事,位同太皇太后窦氏的首席属官长信詹事。

偌大的未央宫少却千余名宦官和宫人,瞬间便空出大半宫室,原本隶属太子府的内侍和宫娥压根不虞使用,光是打理长秋宫都捉襟见肘,更遑论其余嫔妃搬迁后空置出的众多宫室。

“陛下,可否着永巷令往民间采女,往宫内添些内宰宫婢?”

李福硬着头皮向刘彻进谏道,未央宫的人手确实不足,且有些事不宜由宦者内侍((操cāo)cāo)持,还得有足够的内宰和宫娥才行。

刘彻疑惑道:“永巷令是何官职?”

李福忙是躬(身shēn)解释道“回禀陛下,这永巷为宫中妃嫔住地,亦指幽(禁j)妃嫔、宫人之所。秦时设有永巷令及丞,我大汉袭之,掌后妃宫女及宫中狱事,秩俸六百石,亦为少府属官。”

刘彻恍然,原来永巷令就是掖庭令的前(身shēn),只是此时尚未改名罢了。

他微是皱眉道“从太子府带来的宫婢不虞使用?”

李福颇是为难道“宫婢仅够打理长秋宫,内宰更是短缺,太子府原先没甚么女官……”

刘彻沉吟片刻,也知李福所言非虚,他尚未大婚,太子府本就没有女主人,自然也不会有太多内宰女官,如今入主未央宫,带来的人手连长秋属官的缺额都填不满。

“朕又没纳甚么妃嫔,便先将原先嫔妃所居的宫(殿diàn)尽皆闭宫,将里头的人手尽皆调往长秋宫及必备的宫室即可。”

刘彻并不想弄出甚么内宫三千佳丽,就凭他这十五虚岁的小(身shēn)板,即便对着阿(娇jiāo)小萝莉,也只能望梅止渴,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男子未彻底长成前,太早破色戒,(日ri)后小兄弟撑不久的,为了今后大半辈子的幸福,还是多念几年清心咒,忍一忍才好。

李福随侍刘彻多年,知晓他的顾虑,先是躬(身shēn)应诺,复又委婉的提醒道“陛下,所谓的采女非是纳嫔妃,而是遣永巷令於乡中阅视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长壮皎洁有法相者,因载入宫。所选女子皆是良家子,即非医、非巫、非商贾和百工,多为民女……鲜少有世家贵女。”

刘彻自能理会他的言外之意,此番采女可特意不取世家贵女,只需招些民间女子填补宫人缺额即可。

刘彻见得李福有些执着,不由疑惑道“现有的宫人连长秋宫都打理不了?”

“回禀陛下,宫婢倒是足够,只是要拔擢内宰,需得经内廷宫规调教,再经数度筛选,合宜者甚少,且旷(日ri)持久。”

李福刻意稍作停顿,复又意有所指道“若待陛下大婚后,再由皇后自行拔擢内宰,怕是有些……”

刘彻剑眉微扬,终是知晓了李福真正的顾虑,若(日ri)后的内宰尽皆是皇后培养提拔的,那他这皇帝的衣食住行可就全被皇后彻底掌控住了。

虽说夫妻齐心,但还是要有些个人空间的,且依照阿(娇jiāo)那莽直的脾(性xg),若是透过眼线得知了些不该她知晓的事,再泄露出去,难保不闯出祸事来。

何况刘彻是穿越众,对个人还是极为看重的,后世即便是夫妻,也不应该随意翻看对方手机的,不是么?

刘彻思索片刻,缓声道“嗯,言之有理。就着永巷令往民间采女,只需择取有资质的良家女,且不得强迫,需得向其言明,入宫为宫婢,而非妃嫔,(日ri)后合宜者可拔擢为内宰女官,不合宜者年满二十则赐予相应赀财,送其出宫。”

李福讶异道“年满二十即送其出宫?”

刘彻微是颌首“既无晋(身shēn)立命之途,又何必让其在宫内困守一世,索(性xg)拿着赀财出宫,嫁人生子,免生哀怨。”

李福躬(身shēn)道“陛下仁德。”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谑笑道“朕是否仁德,你应最为知晓才是。”

李福不由哑然,随侍刘彻多年,自是见惯了他对敌时的辣手无(情qg),次次都(欲yu)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倒真和仁字不沾边。

十月中旬,即位不到半月的皇帝刘彻颁下旨意,着永巷令往民间采女,取五百民女为扫洒宫婢,不取世家贵女。

世家权贵们皆是失望不已,他们早已怀着心思,就等着新帝广开宫门,收纳嫔妃,好将族内的适龄女子送到新帝的御榻上,为家族吹吹枕边风。

不过想想也是,新帝尚未大婚,在未娶正室之前,也不便收纳嫔妃。如同世家子弟,在正妻过门前,只能抬侍妾,不可迎娶侧室,否则就被视为对未来正室主母的轻视。

于是乎,皇帝大婚之事被朝臣们搬上了大汉朝堂,纷纷进谏,冀望皇帝早(日ri)大婚,迎娶堂邑翁主陈氏阿(娇jiāo)。

馆陶公主刘((嫖iáo)iáo)闻得此事,不喜反忧,她从未忘却,自个昔年是如何伙同王娡将栗夫人捧杀的。

她虽(娇jiāo)纵跋扈,但好歹是大汉长公主,深悉宫廷争斗的险恶,更深知为君者最忌讳朝臣妄议宫闱之事,先前的刘启如此,如今的刘彻亦不例外。

馆陶公主急得六神无主,忙是入长乐宫求见太皇太后窦氏,想寻自家母后商量对策。

太皇太后老于世故,早猜到她的来意,愣是让近侍宦官将馆陶公主拦在(殿diàn)外,只传了句话“蠢女子!此时此刻,最不应来见哀家,而是去寻皇帝!”

馆陶公主闻得宦官传话,愣怔片刻方才恍然大悟,懊悔得直想扇自个耳光,好在母后早早将阿(娇jiāo)召入长乐宫常住,避开了这风口浪尖,果然姜是老的辣。

她忙是转(身shēn)离去,赶往未央宫求见皇帝刘彻。

刘彻(身shēn)为大汉天子,宫城内发生的事,但凡他想知道的,自然没有半分遗漏。

馆陶公主刚入长乐宫,他便得了消息,此时更是知道自家姑母得了皇祖母的提醒,不由摇头苦笑,随着(身shēn)份愈高,亲人对他的态度也愈发谨慎小心,无怪世人皆道天家薄凉啊。

刘彻让李福将馆陶公主引至御苑花榭,又吩咐备了些菊花茶和茶点,打算帮自家姑母兼未来岳母好生降降燥郁之气。

“陛下!”

馆陶公主入得花榭,见刘彻起(身shēn)相迎,忙是躬(身shēn)道。

刘彻摆手轻笑,招呼她落座“姑母无需多礼,先坐下歇口气吧。”

馆陶公主道了谢,依言入席落座,举起茶盏饮了口,折腾了小半(日ri),还真有些口干舌燥。

刘彻突是明知故问道“姑母先前去见过皇祖母了?”

馆陶公主浑(身shēn)一颤,手中的茶盏险些滑落,虽是反应不慢,再度握紧,却仍显出几分慌乱无措。

她忙是急声道“陛下,本宫并非……”

刘彻抬手打断她的话头,笑道“姑母无需多做解释,朕晓得姑母的顾虑,亦深知姑母的脾(性xg),不会生出旁的猜忌。”

他倒非妄言宽慰,无论是从史籍,还是通过多年的亲(身shēn)体会,馆陶公主的城府确实不深,昔年能捧杀栗夫人,将太子刘荣拉下马,其实还是刘彻的生母王娡主导布局的。

与王娡相比,馆陶公主简直单纯得跟白纸似的。

刘彻看着她,缓声问道“姑母是否忧心朕会反悔,不依婚约迎娶阿(娇jiāo)?”

馆陶公主见他问得坦率,也只得点头应是。

刘彻饶有趣味的复又问道“姑母为何有此疑虑?”

馆陶公主张了张嘴,却是(欲yu)言又止。

刘彻笑道“姑母但说无妨,今(日ri)你我只叙家事,不需顾虑旁的甚么。”

馆陶公主微是抬眸,看他神(情qg)不似作伪,方才缓了缓气,叹道“阿(娇jiāo)自幼(娇jiāo)惯,脾(性xg)鲁莽冲动,亦不通世事,确实有些不配皇后之位。”

刘彻微有些讶异,依史籍所述,阿(娇jiāo)婚后多年未有子嗣,馆陶公主为保住阿(娇jiāo)的后位,可是出了不少馊主意,今(日ri)这话怎的听来,倒似有些旁的意思。

刘彻也懒得多想,坦言道“姑母此言虽是实(情qg),但阿(娇jiāo)配不配得上皇后之位,还是朕说的算。朕说她行,她便行,不行也行!”

馆陶公主猛是抬头,脸上满是意外之色,忙是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不喜枕边人太过精于算计,皇后最好是个笨些的,或许是装得笨些,只要知晓何事当做,何事不当做即可。”

刘彻顿了顿,复又意有所指道“阿(娇jiāo)近来就做得不错……姑母(日ri)后若能少过问些,任她随心随(性xg)的替自个做主,朕以为她是行的。”

馆陶公主脾(性xg)虽莽,脑子却不蠢,忙是应诺道“陛下放心,我今后必不过问半分宫闱之事!”

“若能如此,自是大善!”

刘彻抚掌大笑,颇是欣慰她的知(情qg)识趣。

第二百八十六章 帝国科院

刘彻心地实是善良的,不忍见得朝臣们再为他的婚姻大事着急上火,索(性xg)松了口,待得来年正月,堂邑翁主过得十八岁生辰,便可择取吉(日ri),举行大婚。

朝臣们陡然听闻,皆有些猝不及防。

来年正月?

如今已然十月过半,离来年正月也就将将三个月的功夫,要筹备天子大婚的诸般事宜,还得精心备下贺礼,可不得折腾死他们?

刘彻懒得理会他们的心思,他现下正为遗孤内院的诸多学子的出路((操cāo)cāo)心。

遗孤内院广设诸多学院,由太子詹事府派去的先生,教授许多从刘彻处学到或撰写成册的后世知识,至今已将满六年。

虽然都是些基础学科,但首批学子经过六年的专业学习,程度已不算太低,虽有些偏科,但贵在专精,他们又肯玩命学,在某些专业的知识面是超过后世经过九年义务的初中毕业生的。

尤是术数学院,因教授了大量的财会和工商知识,近年培养出来的学子大多被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招募走,成为各个产业的账房乃是掌事。

农学院的学子更是被少府和大农府疯抢,甚至连各个世家大族都有不少找了门路,向少府和大农府的官员疏通,冀望能延揽到些农学院的学子,替他们打理族内的大量农田。

毕竟化肥的施用和不少育种育秧技术,远非寻常农人能摆弄得来的,而遗孤院在南山脚下那些官田的亩产连年屡创新高,已然高逾五石每亩,比大汉寻常农田平均三石的亩产实在高出太多。

对坐拥万顷良田的世家大族而言,如此高的亩产意味着大笔的财富,自是不会等闲视之。

刘彻倒是鼓励农学院的学子们自寻出路的,世家大族能多种出粮食,对大汉也是大好事,他先前(身shēn)为储君,如今更贵为天子,还不至眼光狭隘到只顾自(身shēn)或皇亲国戚的利益。

故而农学院是遗孤内院的诸多学院中最先实践产学合作制度的,刘彻让农学院的院长,益农候裘离向各郡县派出大量学子,教导当地世家施用化肥和各项农业技术,若是学子被世家看重,进而延揽,学院亦大方的放人。

至于军事学院的学子,出路就更无须多想,羽林卫先挑去有潜质成为特战兵的好苗子,虎贲卫再将剩余的尽数包圆。对因扩编而缺兵短将的两校而言,这些经过多年军事训练和战术指导的学子,除了经验不及老兵丰富,旁的皆堪称优秀。

刘彻现下((操cāo)cāo)心的是各式理工学院的学子,譬如格物学院,生物学院,地理学院等,这些学院教授的知识与大汉现有的科技水平几乎是完全脱节的,想要将理论彻底运用到实际,还要不断的实践摸索,有很长的路要走。

学子们渐渐长大,是要成家立业,养家糊口的,自然不能长期呆在遗孤内院,放他们出去自食其力,非但浪费了他们学到的知识,更无法保证他们能丰衣足食。

刘彻苦思良久,决定还是要暂且用朝廷的名义养活他们,并资金让他们从事各项必要的研究工作,尽快将理论与实际结合,形成良好的发展循环,全方面提升大汉的科技水准。

后世的许多国家也是用政府力量维持并推进较为冷门的理论学科。

毕竟基础理论是科学发展的基石,没有质能方程式前,核弹和核电站皆是空中楼阁。

于是乎,刘彻趁着朝臣们因他的婚期迫在眉睫而慌乱失措时,在朝堂上提出设立帝国科学院的想法,让群臣朝议。

“敢问陛下,增设这帝国科学院有何用途,又将归属于哪个府署辖下?”

丞相袁盎总理百政,自然要询问清楚,也好为之明确职守,以及划定所属员额及秩俸水准。

“无非是教授些百工百业的杂学,就划归太学辖下,另辟一科杂学即可。”

刘彻早已思考妥当,太学的(性xg)质与后世的社科院颇为相似,又已有完备的编制和章程,倒不需另外再设立其他体系,将帝国科学院划入太学,(日ri)后时间成熟,再在太学内成立社科院,使两者并行即可。

袁盎微是愣怔,犹豫道“太学内的学子皆读经史,可待诏入士,不知这帝国科学院的学子是否也要册入士籍?”

旁的朝臣亦是纷纷竖起了耳朵,对于朝廷取士为官之事,他们可是极为敏感的,尤是皇帝刚刚即位,任何能影响到他们官位的决策,都不会轻忽怠慢。

刘彻临朝治政不是一(日ri)两(日ri),岂会不晓得他们的心思,不由轻笑道“丞相想岔了,朕都说了这科学院教授的乃是杂学,就似遗孤内院的农学院教授的农事一般,与入仕为官之道是南辕北辙,让他们入士籍作甚?”

群臣闻言,皆是恍然,心道原来如此,想来又是皇帝传下的那些新奇学问。他们皆出(身shēn)世家大族,族里近年也延揽了不少农学院的学子,对这些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匠师还是颇为认同的。

皇帝的少府拥有大量产业,又在皇室实业有份子,想培养些类似的匠师也是理所应当的。

何况若真能再琢磨出甚么好工艺,譬如造纸和印刷甚么的,皇室实业挣了大钱,他们不也跟着荷囊鼓鼓么?

何必出言反对,莫非嫌钱多?

念及至此,他们皆是不想再参合此事,虽仍正襟危坐,却已魂游天外,让袁盎自个与皇帝商讨去,顶多再加上个要替官员发放秩俸的大农令曹栾。

袁盎也瞧出了同侪们的心思,自(身shēn)也不想逆了皇帝的意思,忠于职守的细细询问几句,便是再无异议。

大农令曹栾不(禁j)满脸愁容,因着前些(日ri)子皇帝下旨再度轻徭薄赋,国库的岁入已少去小半,刚重新精算妥当,又得多出这么笔秩俸,真是愁死他了。

虽知孤木难支,他还是硬着头皮离席出列,躬(身shēn)道“陛下,这笔秩俸……”

刘彻瞧着他那屎尿裤裆的神(情qg),心下好笑,出言打断道“大农令不必为此((操cāo)cāo)心,帝国科学院录用的诸多博士和学子皆出自遗孤内院。昔年设立遗孤院乃是太上皇的仁政,曾特意在少府划出大笔赀财,专供遗孤院的诸般开销,故而今后这帝国科学院的开销也全数由少府支应,无需动用国库赀财!”

“陛下英明!陛下(爱ài)民如子,太上皇仁德齐天!”

愈是忠于职守的大农令,就愈是守财奴模样,曹栾亦不例外,闻得不用从国库支取秩俸,忙是躬(身shēn),为皇帝和太上皇歌功颂德。

多(日ri)来,朝臣们已渐渐习惯皇帝这副财大气粗的模样,远比太上皇主政时大方多了,想到那位吝啬到宫宴都只赐下四菜一汤的太上皇,群臣们心下真是无比庆幸,好在今上出手豪气,不是财神下凡,就是散财童子临尘。

皇帝自个出钱养活那些人,无非只要朝廷划出些没甚么权势的博士和助学之位,给他们合宜的正经名头,这还有甚么好反对的?

于是乎,除了要费心劳神划出些官缺的丞相袁盎及其属官,旁的朝臣非但纷纷出言附议,更是齐声赞颂太上皇和皇帝的仁心德政。

大汉朝堂上,谄媚与马(屁i)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十月末,大汉皇帝刘彻颁布诏令,大举扩建太学,并增设杂学一科,于太学内独立设置院邸馆舍,直属太学祭酒卫绾辖制,名为帝国科学院。院内诸官形制秩俸皆同太学诸官,唯学子不册士籍。

诏令颁布后,并未引起太大关注。

除了刘彻外,几乎没人能预料到,若干年后的帝国科学院会成为支撑起煌煌大汉的重要脊梁。

倒是皇帝刘彻对十三皇子刘乘的特殊安排,引发了权贵们的极大关注。

刘乘年仅十岁,六岁时获封清河王,自幼被刘彻带在(身shēn)边教导,相较与其折腾得欢的两位胞兄刘越和刘寄,乃至深受太上皇刘启宠溺的胞弟刘舜,清河王刘乘的存在感无疑是极低的,鲜少在群臣前露面。

若刘乘穿着燕居常服行走在北阙甲第,几乎无人能认出他的(身shēn)份。

偏生就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幼年皇子,被皇帝刘彻敕任为帝国科学院的院监,辅助太学祭酒卫绾设置院内的各项杂学科目,并核验十余名博士仆(射shè)的资质。

需知帝国科学院的每名博士仆(射shè)皆是从遗孤内院的各大学院拔擢的,统率所辖科目的诸多博士和助学,其学识颇为专精,非但时常由刘彻亲自为其授业解惑,更是专研了近六年的学问。

刘乘年岁尚幼,即便天资再高,也不可能如此博闻广识吧?

刘彻却是对刘乘极有信心,刘乘智商本就非常高,又不像后世那些可怜的小学生和中学生要学甚么外语和乐器,自幼就接触理工科学,十岁已掌握了不少的高中理科知识。

在不考虑实践经验的(情qg)况下,应付遗孤内院那些理论知识只相当于初中毕业的半吊子,足够了!

如今的大汉,论起对科学体系的全局观,除了刘彻,没有人能超过刘乘。

这与年龄和学识没甚么关系,主要还是看问题的视角,所处高度的不同自然决定了眼界的不同。

刘乘站在刘彻这个科学巨人的肩膀上,从刚学会说话时就已看到了远处的风景,就像一条从历史的长河高高跃起的鱼儿,早已看清了大汉科学发展的前路。

待得他慢慢积累到足够的经验,终会引领着鱼群沿着既有的坦途快速顺流而下,避免被岔路迷了眼。

何况,他的背后还有大汉皇帝为其查漏补缺,有甚么可担心的呢?

第二百八十七章 引导舆论

入得十一月,关中各地渐渐飘起鹅毛大雪,百姓们纷纷躲在家里熬冬,长安城周边的作坊也在大雪天里歇工大半,仅留下少数人手维持必要的生产。

刘彻窝在暖阁内,望着玻璃窗外的漫天飞雪,微微有些犯愁。

今岁的冬季远比之前数年来得寒冷,气候实在有些反常,让他不由得想起史籍对来年的记载。

明年三月,关中将连降暴雨,并伴随着大量冰雹;七月辛亥,将出现(日ri)食。

史上正值汉景帝刘启在位,民间谣言四起,以为雨雹和(日ri)食乃是上天为惩罚景帝之过,方才连降天灾。景帝无奈之下,只得罢免了当时的丞相刘舍,代其受过,改任卫绾为丞相。

如今历史的进程被刘彻改变了,刘彻已登基为帝,袁盎也没早早死去,而是做了数年丞相,刘舍还是御史大夫,卫绾则从太子太傅改任中大夫,仍兼任太学祭酒。

然而天候却并未因刘彻而发生甚么太大的变化,毕竟如今的大汉可不似后世的华夏,会因碳排放引发甚么温室效应,影响到大气候。

刘彻深知若不尽早想好应对之策,待得天灾降临就会有大麻烦。毕竟他才刚登基,明年还要大婚,若三月和七月就连降天灾,他的威信必定会因谣言而遭到重创。

要提前抢占舆论高地,进而将民间舆论导向对自(身shēn)有利的方向才行。

向臣民解释雨雹和(日ri)食乃是正常的自然现象?

行不通的!

对迷信无知之人,自然要用迷信的做法,但不能由刘彻这个皇帝出面装神弄鬼。

刘彻苦思良久,终是想到合宜的人选。

五年前,朝廷出兵收复河朔之地时,刘彻曾领兵驻守函谷关,以防备梁王刘武举兵谋反。

在函谷关的太初宫内,刘彻遇到了崇尚道学的宣德,并将其收入麾下听用。之后刘彻命宣德到大汉各地建设道观,广为布道。

五年来,刘彻为宣德了大笔赀财,又命各地官府对其建立道观大开方便之门,宣德已将那些名为“慈济”的道观开遍了大汉诸郡。

刘彻之所以让宣德建这些慈济观,并非是想传播宗教,而是想建立如后世慈济般的民间慈善组织,在发生大规模天灾,官府难以顾及周全时,由慈善组织发动民间自救或协助官府投入救灾。

故而遍布大汉的慈济观没有宣扬甚么教义,只是简单的导人向善,扶助孤寡老幼,从信众处募集到的香火钱,也尽数用来广设粥棚,为穷苦百姓布粥施饭。遇到灾害时,更是出动人手,不惜倾尽所有的救助乃至收容灾民。

百姓是淳朴善良的,懂得感恩,尤是对慈济诸多不求回报的善举,百姓们尽皆感念在心,称颂于口。

大汉取官时尤重官声,在民间口碑好的官员往往在升迁时占有极大的优势,故而各地官府对声誉极佳的慈济观愈发看重,便连当地的世家大族也纷纷赠与慈济观大笔的香火钱,为家族谋求良善之名。

宣德虽有悲天悯人的(情qg)怀,却并不迂腐,反是极为狡诈厚黑,这亦是他最被刘彻看重的特质。

宣德命各个慈济观的观主将世家大族送来的香火钱尽数收下,并投桃报李,在布粥施饭乃至救灾时适当的为那些世家扬名,向百姓们提及他们出资布施的善举。

如此一来,所有人各取所需,自是皆大欢喜。

随着慈济观的影响力愈来愈大,宣德(身shēn)为大观主,已成为扬名各地的大善人,又在刘彻暗中的推波助澜下,隐隐有执道教牛耳的势头。

当然,道教和道学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刘彻(允)许大汉出现道学宗室,却觉不会(允)许大汉出现一个道宗。

汉人信奉和崇拜祖先即可,宗教甚么的还是免谈了。

后世谈甚么华夏信仰缺失,那是别有用心的公知或愚蠢的盲从者的谬论,华夏百姓向来不缺乏信仰,祖先筚路蓝缕,开启山林,我们感念在心,故而年年祭祀。

笃定人定胜天,先祖开天辟地,采石补天得为神,这不是信仰么?

顶多是华夏百姓较为实际,求财之时拜财神,求子之时改拜送子观音,这算甚么信仰缺失,这是古典实用主义好么?

信奉长翅膀的鸟人或憧憬乐土七十二少女的圣战士,滚粗好么?

刘彻细细想好对策,便是遣郎卫执手令,急召正在中原巡视各处慈济观的宣德,命其快马进京,不得有半分延误。

汉六十三年岁末,数则流言在关中各地交口相传,并迅速传扬至中原各郡县,乃至蔓延整个大汉。

昔年太后王娡梦的骄阳入怀,不(日ri)便即有孕,随后诞下龙嗣,是为当今大汉天子刘彻,可见今上乃是(日ri)神临尘,贵不可言。

匈奴人得知今上乃是(日ri)神,不甘见得今上护佑大汉社稷永昌,又记恨连年战败之仇,不惜放出北地灾神,要于来年三月在关中各地降下天灾,非但有倾盆暴雨,还会伴有冰雹。

唯有当今天子能引(日ri)神之力,为大汉万民驱邪避灾,然天子年岁尚幼,神力未彰,需得先在来年(春chun)祭大典上祭祀(日ri)神,再于中元节祭奠为国捐躯的大汉忠魂,方能于七月廿九辛亥(日ri)聚(日ri)神及忠魂之力,引来(日ri)曜神力,消灭北地灾神。

大汉百姓若不齐心协力,为今上祈福,并竭力对抗天灾,则今上(性xg)命危矣,大汉亦将为北地灾神占据,沦为匈奴附庸,再无今(日ri)荣景。

这些流言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大汉百姓因之群(情qg)沸腾。

近年大汉对匈奴连战连捷,百姓们的民族自豪感爆棚,加上朝廷屡屡减免赋税,轻徭薄赋,又遇连年丰收,百姓丰衣足食,对已退位的太上皇刘启和今上刘彻是颇为感念的。

不少百姓都在家中为太上皇刘启立了长生牌位,祈祷其长命百岁,对今上刘彻自也是(爱ài)屋及乌。英明仁德太上皇既托之以社稷,定是知晓今上乃(日ri)神临尘,能护佑大汉社稷永昌。

如此圣主,岂能被匈奴人使出的鬼魅伎俩所害,岂能被那狗(屁i)北地灾神所害?

堂堂汉人,又岂甘被匈奴人奴役,辱我妻儿,掠我财货,使我屈膝臣服?

于是乎,百姓纷纷焚香祷告,为天子祈福,更有不少关中百姓不惧风雪酷寒,汇聚在乡里耄老家中,在万民书上盖了血指印,呈交到当地官府,请求郡县长官转呈朝廷,以表誓死捍卫今上之心。

民间舆论的力量如此之大,便连刘彻这始作俑者都未预料到,在他骇然惊觉时,这股近乎大汉总动员的势头已是止都住不住了。

民意是柄双刃剑啊!

刘彻虽为自个在民间拥有如此高的声望感到欣慰,却又不免心生惶恐,大汉的百姓实在太淳朴,太好忽悠了。

若是他(日ri)后昏了头,沉溺于((操cāo)cāo)弄民意,致使民粹泛滥,怕是会祸及社稷啊。

后世的华夏,类似的前车之鉴可不少。

被吓到的可不止刘彻,还有诸多大汉权贵。无论是各郡县的世家大族,还是长安城的朝堂大臣,皆是被这股汹涌澎湃的民意浪潮吓得战战兢兢。

大浪袭来,谁若小心站到风口浪尖,必将被拍得粉(身shēn)碎骨。

朝堂之上,丞相袁盎最先提及此事,向高居御座的刘彻躬(身shēn)道“陛下,这等民言愈传愈盛,为之奈何?”

他虽有“硬项丞”的美誉,但脖子再硬,也不敢将那些流言斥为谣传,否则若传扬出去,他必将被大汉百姓视作居心叵测的佞臣,晚节难保。

“朕闻得那些传言后,已命太史令观测星象,便让太史令向众位卿家细说详(情qg)。”

刘彻早有准备,将已候在御阶之侧的太史令唐都推了出来。

唐都感到群臣纷纷投来的视线,心下不由苦笑,他这太常府属官,秩俸不过区区六百石,平(日ri)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何曾如此受人瞩目。

太史令虽掌天时星历,他唐都也精研天文,但平(日ri)也顶多为皇室或重臣推演些婚丧嫁娶的吉(日ri)良辰,哪有甚么夜观星象,预算天灾的大本事?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依着陛下的吩咐,出言诓骗群臣了。

唐都趋步行至大(殿diàn)中央,向刘彻行了礼,复又转而面向群臣躬(身shēn)作揖,方才道“下官奉陛下旨意,夜观星象,确实见得北方星象混沌,应有灾星现世,来年三月或会稍稍遮掩紫薇帝星,然(日ri)曜亦是大盛,不出明年七月,必能尽扫北方星域的凶邪之气,还我大汉朗朗乾坤,盛世永昌。”

群臣闻言,皆是哗然,万没料到民间传言竟真是确有其事。

老宗正刘通更是急声问道“紫微帝星被遮掩?那陛下命途如何,该如何趋吉避凶?”

此言一出,(殿diàn)内霎时无声,陷入极为凝重的沉寂中。

老宗正实在是急疯了,竟当众询问皇帝的吉凶,这是犯大忌的,闹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刘通亦是醒过神来,扭脸望向御座上的刘彻,浑浊的双眸中满是执拗和担忧。

他不怕死,只担心刘彻有甚么不测。

他晓得刘彻乃是太上皇刘启膝下最为出色的儿子,(日ri)后必能成为千古圣君,将老刘家的江山箍得牢牢的。他作为宗正,不能眼睁睁瞧着刘彻出事!

若以命换命能为刘彻趋吉避凶,他不惜弑杀万千权贵和百姓,甚或让他举家献祭也无妨,死后也能昂首(挺tg)(胸xiong)去见刘家的列祖列宗。

“呵呵,老宗正不必在意,朕知你是因忧心才言出无状,不会怪罪的。”

刘彻摆了摆手,出言宽慰道,复又吩咐唐都“太史令照实说来,无需隐瞒诸位卿家。”

唐都忙是躬(身shēn)应诺,顶着(殿diàn)内群臣锐利如刀的目光,缓声道“民间趋吉避凶,最常见的便是冲喜之途,陛下亦可如此。”

老宗正眼神微亮,忙是道“如何冲喜?”

唐都早将刘彻教他的话背得滚瓜烂熟,宛如神棍般死命忽悠道“三月间若北地灾神降下天灾,则可待灾(情qg)止歇,朝廷抚恤好灾民后,陛下迎娶真凤天女堂邑翁主,可使龙凤齐鸣,抵御灾神侵袭,保陛下无恙。待中元节祭祀过大汉忠魂,不出七月,(日ri)曜神力暂入陛下龙体,扫除凶邪,灾神必定败亡。”

“好,就这般定下了!”

老宗正刘通(身shēn)为最德高望重的刘氏宗亲,径自为皇帝做主,瞪着老眼环视(殿diàn)内群臣,冷声道“来年四五月间,陛下需得大婚,你等皆得悉心筹备,若有居心叵测之人胆敢(阴y)私坏事,就是存心谋逆,当夷九族!”

群臣皆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他们瞧得出老宗正并非妄言恐吓,而是真的决意如此。

朝堂上的这一幕很快便传扬出去,大汉臣民皆是信以为真,对陛下来年的大婚生出诸多期待,堂邑翁主那真凤天女之名也随之传遍汉疆。

第二百八十八章 齐力防灾

既知天灾将至,自然要早做应对。

刘彻身为大汉天子,总不能坐看治下百姓遭受灾害,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因史籍的记载不甚具体,刘彻无从知晓三月雨雹的灾害程度,但也正因史书仅一笔带过,可见雨量还不至大到让关中的各大河川溃堤,进而引发大范围洪灾,主要还是冰雹会带来灾害。

饶是如此,刘彻还是宁可做最坏的打算,预先做好防灾和抗灾的准备。

近年关中百姓大量种植冬小麦,每年*月间播种,隔年四五月间收割,这意味着到得来年三月,有不少冬小麦必须提早收割,就算未成熟也得收。否则冰雹一砸,庄稼就全毁了。

粟谷的种植在南北郡县有着较大的差异,在大江以南那些气候最温暖的郡县,粟谷每岁可种两季,春播时间不同,早到立春,晚至谷雨,皆可播种,种到收约四个月左右;夏播则为多为五六月间播种,种到收约百日左右。

关中郡县气候较冷,粟谷多是每岁一季,惊蛰春耕后,可至春分方才开始播种,最晚不应迟于三月间的谷雨时节。

来年三月,不管是暴雨还是冰雹,都会对关中郡县的农业造成重创,甚至会出现大面积的粮食绝收。也无怪史上的汉景帝要将刘舍这丞相推出来背锅,以此平息民怨了。

“待得来年,关中郡县的冬小麦要提早收割,粟谷不能再种!”

朝堂之上,高居御座的皇帝刘彻环视殿内群臣,掷地有声。

大农令曹栾面色霎时惨白,忙是离席出列,躬身劝诫道:“陛下,虽预料到天灾将至,但若因此而弃种农田,无异因噎废食啊。”

他不得不说重话,关中郡县自古为天府之地,更是大汉最为重要的产粮区之一,若是来岁作物绝收,产生的影响着实太过可怕了!

“大农令勿急,先听朕说完!”

刘彻知他乃是忠于职守,并非故意重话要弃种农田,只是来年三月若真降下雨雹天灾,防灾,救灾及灾后重建,皆需要投入大量人手,着实不宜再种粟谷。

若天灾甚重,粟谷种也是白种。至于提早收割的冬小麦,朕已嘱咐过国舅田胜,命田氏商团尽数按小麦市价向百姓收购,用以饲养猪羊家禽或制取酒精。”

他刻意停顿片刻,方才复又道:“近年来,关中乃至中原不少郡县的百姓已渐渐开始食用面食,若非平准令孔仅屡次出手平抑调控,各地的小麦市价早已暴涨。既然来年关中郡县不宜种粟谷,就全数改种冬小麦,大农令以为如何?”

曹栾忙是摇头,再度劝诫道:“陛下,这农物不是说改种就能改种的,近年确有不少百姓种植冬小麦,但大多农人还是种植的粟谷,且不说他们是否知悉冬小麦该何时播收,如何种植,单说那麦种,仓促之间从何处寻来如此多麦种供关中百姓播种?”

群臣皆是颌首,曹栾说得在理,让农人仓促间改种作物乃是天大的难事,非朝廷和各地官府下达诏令就能轻易解决的。

“正因如此,朕需诸位爱卿及各郡县的官员皆齐心协力,助朕办好这等难事。”

刘彻缓缓起身,走到御案之前,沉声道:“朕已命皇家实业调集大量人手,用以协助平准司从大汉各地尽力购置和选取大量合宜的麦种,遗孤内院的农学院也将派出人手,教导育种的手法,在明年六七月间,必然能提供足够的麦种。

于此同时,关中各郡县的官府皆需广设农事局,作为教导农人各种农艺之所,朕会遣农学院的学子坐镇各地农事局,教导冬小麦的耕作之事。

大农府及各地官府都需往农事局投入大量人手,将冬小麦的种收手法传播给辖地的百姓,若有怠慢渎职者,尽皆枭首抄家!”

天灾将至,灾前布置已是刻不容缓,刘彻无暇多费唇舌,只得乾坤独断。他如今只需要官员们拿出执行力,从上到下将他的旨意迅速而彻底的贯彻下去。

曹栾面露迟疑之色,硬着头皮道:“陛下,若是关中百姓全数改种小麦,那来年各郡县的田税……”

“天灾将至,还谈甚么田税?”

刘彻剑眉微扬,轻拂袍袖道:“来年关中郡县的田税尽数免除,尤是灾情严重的郡县,册籍在簿的百姓尽皆免除丁口税!”

曹栾不由大急:“陛下,前些时候才将大汉各郡县的丁口税减半,如今若再……”

“曹栾!”

刘彻眉宇紧皱,两眼逼视曹栾,冷声呵斥道:“朕知你是忠于职守,但你务必切记,国库的赀财乃是民脂民膏,取之于民,亦当用之于民。若倾尽国库可救百姓于灾难,何足惜哉?”

“说得好!”

老宗正刘通拍案而起,朗声赞道:“老臣曾听闻陛下的一番话,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天灾将至,百姓若是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则似大川水竭,再难行舟,我大汉社稷又怎能安稳?”

曹栾悚然惊醒,噗通跪倒在地,伏身道:“微臣大错,竟失却苦民所苦之心,请陛下治罪!”

“无妨,快起来吧!”

刘彻面色稍霁,缓下声调,出言宽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爱卿向来尽忠职守,只是一时思虑不甚周全,谈不上甚么罪过。况且天灾将至,还需爱卿及大农府诸官竭心尽力,助百姓防灾抗灾。若能将此事办妥当,你非但无罪,还有大功,朕必会重重赏赐于你。”

“谢陛下宽仁,臣定当竭尽所能,为朝廷为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曹栾忙是再拜,方才缓缓起身。

刘彻微微颌首,转身望向丞相袁盎道:“关中各郡县设立农事局之事,还需烦劳丞相多多费心,务必调集充足的人手,不必顾忌开销,一应花费皆可从国库预先支取,待灾后少府将出赀财填补国库亏空。”

袁盎忙是起身避席,躬身应诺。

刘彻复又冷眼扫视殿内群臣,厉声道:“众卿就当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预先提点一句,无论是设立农事局还是调派各类应付天灾的物资,若有人胆敢伸手,从中牟取私利,挪用一枚大钱,朕就杀一人,直至将犯官的九族尽数杀光为止,可是醒得么?”

朝臣们皆是唯唯诺诺的低声应诺。

刘彻凤眸大睁,喝道:“大点声!”

“诺!”

群臣忙是起身,齐声应诺道。

刘彻满意的点点头:“很好!日后若众位爱卿中若有人被夷灭九族,就休怪朕言之不预了。”

群臣皆是缩了缩脖子,脊背直冒冷汗。

今上平日虽多是和颜悦色,但真若决意痛下狠手,可比太上皇更为毒辣凶戾。

年节之前,朝廷连颁布数道诏令,以便提早因应来年预估中的天灾。

命皇室实业于年后从关中郡县招募大批人手,趁着枯水期,在关中各地修葺河堤,疏浚河道,应募者皆可得高额月例。

各地官府亦需调集当地民夫,给予相应赀财,由吏员领往各处地势低洼或紧邻山坡的村落,为百姓做好防洪防雹,甚至是举村搬迁的准备。

关中百姓来年皆免缴田税,若天灾降下,灾民皆免去丁口税,受灾郡县则开官仓放粮,册籍在簿的当地百姓可按量领取,足以饱腹无虞。

若是灾情过于严重,各地官府还需做好广设粥棚和兴建简易屋舍的准备,务必不教灾民流离失所,无容身之处。

为避来年三月的天灾,已种植冬麦的关中百姓可于二月间提前收割,凡官府册籍备注过的,田氏商团皆按小麦市价尽数收购。

关中来年广种冬小麦,百姓可根据册籍的田亩数量,在来年六七月前前往各地官府领取足量的麦种乃至少量农具。

各郡县官府广设农事局,教导农人种植冬小麦,并派吏员协同各乡里正耄老,深入民间传授各式农艺。

来年四月起,中原各郡县的常平仓向长安太仓运送存粮,以供关中百姓所需,并维持太仓一定的存粮储量。皇室实业所辖的皇室储备署亦需做好准备,在必要之时大量释出仓廪存粮,平抑关中粮价。

着大农府辖下的平准司监察关中乃至中原各郡县的物价,但凡有商贾囤积居奇,欲借天灾哄抬物价,牟取暴利者,尽皆出手重惩。尤是官商勾结者,可上报御史府与廷尉府,一经查明,将之尽数枭首,抄家,夷族!

诏令一出,严冬中的关中各地骤然喧嚣起来。

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纷纷从各地调集人手,西北大道的铺设和各式作坊的营建都暂且停工,大批奴隶被押往关中各地,挖雪刨土,搬泥堆沙,运送粮草物资。

朝廷乃至关中各地官府亦是全力动作,官吏们连年节都顾不上,尽皆各奉职守,投入到紧张的防灾中。

百姓们闻得朝廷诏令,又见官府吏员当真带人到各处乡里四处检视,本因天灾将至的愁绪不由缓解大半。

今上果是日神下凡,为造福大汉万民方才履及凡尘,便如太上皇般爱民如子,为百姓思虑得这般周全。

想到先前的那些流言,需得万众齐心方能助今上抵御住北地灾神,百姓们愈发同仇敌忾,更对行这等鬼魅伎俩的匈奴人恨之入骨。

既然不让咱汉人过安生日子,那待得灭了北地灾神,便向天子再呈万民书,恳求朝廷出兵漠北,杀光那群匈奴蛮子!

关中百姓们心间涌着新仇旧恨,恨不能即刻提刀上阵,向匈奴蛮子宣泄出满腹的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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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偶染风寒

汉六十四年正月,过得上元节,关中各地天气回暖,但因着冰雪渐融的缘故,倒是教人觉着比年节时还要冷上几分。

待到惊蛰时节,冰雪尽融后,气候愈发显出不寻常来。往年此时虽也是春雷滚滚,但不似今年般尽是连绵不断的闷雷,就似战马在喷着响鼻。

白昼时艳阳高照,潮湿闷热,压根不像初春,倒似入夏时节。入夜后却往往刮起大风,带着丝丝细雨,直至拂晓前皆是寒凉。

若说年前仅是猜测天灾将至,到得此时,不少年长的农人已然确定,老天真要下雹子了,且拖得愈久,日后下的雹子就愈多愈大。

若这等天候持续到三月再下雹子,怕不是要比鹅蛋还大,那真是能砸死人的。

好在关中百姓多喜欢在家里挖地窖,储藏些粮食或自家酿的糟酒,遇着大的雹灾还有地方躲避,保全性命。除非刚下雹子,未及反应便被生生砸死,那也就只能怨自个倒霉了。

刘彻得了官员们的呈报,这才想起百姓家里还有地窖,忙是诏令各地官员加派人手,帮百姓们开挖或加固地窖,改善地窖的通气状况,同时开挖排水渠,保证地势低洼处的民居在暴雨和冰雹齐至时,地窖不会被水淹了。

太仆府诸官也是全力动作,将诸多关中马苑的战马尽数移往雍凉新设的马苑,少府下辖的雍凉建设兵团也尽皆投入迁移战马之事,在雍凉之地选定了不少水草丰沛之地,设置畜栏。

待得防灾事宜尽数安排下去,刘彻只觉身心俱疲,身体劳累倒是其次,主要是精神长时间高度紧绷,让他有些撑不住。

早早预知天灾虽是好事,但防灾的过程就如同在等待审判之人,时刻在忧心头上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何时会猝然落下,着实磨人得紧。

见得诸事日渐妥当,刘彻的心神稍稍松懈,却是染了风寒,显是因长期的劳累导致免疫力大幅下降的缘故。

“诶,忘了自个才虚岁十六,放在后世就是个未成年的小屁孩啊。”

刘彻裹着锦被,边是擤鼻涕边是苦笑,自嘲他这童工倒也算做得竭心尽力,好在大汉还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刘彻有心情拿自个逗闷子,旁人却没这心思。

皇帝染病罢朝的消息真是吓坏了朝臣们,心道莫非那甚么北地灾神已至,要谋害我大汉天子了?

刘彻从掌印太监孙全的转述中得知群臣的反应,尤是老宗正刘通急着要入宫探病,他不由摇头苦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凭空编出个北地灾神来,闹得养病都不得安生了。

翌日,刘彻强打精神在早朝上露了面,看着御座上不断用锦帕擤鼻涕的皇帝,得知他只是染了风寒,静养数日便好,朝臣们倒是安心不少。

“好了,见也见过了,众位爱卿赶紧去继续布置救灾事宜,国库的赀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等光吃秩俸却不务正业,像话么?”

刘彻毫无正形的摆摆手,起身就下了御阶,带着浓重的鼻音道:“退朝,退朝,让朕好生安心休养数日再说。”

“陛下……”

群臣见得刘彻真的往内殿走去,忙是纷纷唤道。

“作甚?”

刘彻扭头瞟了瞟他们,扬眉道:“莫不是要朕去太寿宫请出太上皇,烦劳太上皇临朝视政数日?”

“陛下只管安心休养,臣等自会将防灾诸事办得妥妥帖帖。”

“是,是,就不需烦劳太上皇了。”

“……”

朝臣们额角冒汗,纷纷露出忠君效死的神情表着决心。

太上皇若晓得他们不让皇帝安生养病,怕是又要雷霆震怒,痛下狠手了。

“如此最好!”

刘彻懒得跟他们废话,径自拂袖而去,回长秋宫补觉去也。

大汉的整套官僚体制还是很严密高效的,每岁三伏休朝期长达近月,也没出过大纰漏,如今罢朝数日,还能出甚么乱子不成?

岂料他刚回到寝殿,就见得乌泱泱的一大家子人。

太皇太后窦氏,太上皇刘启,太后王娡,馆陶公主,阳信公主,南宫公主,乃至阿娇,能未经通传可直入未央宫的人皆是来齐了。

太皇太后见刘彻满脸讶异,不由颦着眉头恼道:“愣着作甚?赶紧回榻上躺着去!”

刘彻这才反应过来,忙边是向众人见礼,边是嬉笑道:“孙儿不孝,还烦劳皇祖母亲来探病。”

太皇太后瞧着他确无大碍,方才稍稍松了口气,若非近侍宦官委婉的提了句,她此时还被瞒着,不知刘彻染病之事。

今日来得未央宫,恰好遇到刘启和王娡等人也前来探病,这才晓得刘彻前日便已深感不适,却特意不让人向他们禀报此事,直拖到无法上朝才再是瞒不住。

“母后,先让彻儿躺下吧。”

太后王娡身为刘彻生母,自是母子连心,心疼自家儿子,忙是出言道。

“没错,快别磨蹭,好生躺下歇息。”

太皇太后忙是颌首,将刘彻轻轻拽到卧榻旁,让他躺下。

刘彻哑然无语,他头戴冠冕,身着朝服衮袍,怎的躺得下去。

他瞧着满满一屋子人,不由讪讪笑道:“皇祖母,父皇,母后,我真无大碍,不若你们先移驾回宫,我也好更衣歇息……安心静养。”

“也对,是得静养!”

太皇太后又是点头,径自对着众人独断道:“你等都随哀家离去,留下阿娇伺候就行了。”

太皇太后发了话,又见得刘彻还有精神说笑,众人也已安心,便随太皇太后往殿外走,阿娇虽要留下伺候,但依着身为小辈的礼数,还是要先将长辈送出寝殿的,自也跟了上去。

太上皇刘启不发一语,故意落后几步,待见得太皇太后等人行出殿门,方才转身回返,轻声问刘彻道:“那甚么北方灾神是你编的谎?”

刘彻不由苦笑,果真瞒不住自家这洞悉世事的老爹,只得坦言道:“确是儿臣让下人传出的流言,预测出天灾将至倒是实情,编出这等谎言也是出于无奈,毕竟儿臣刚登基,若是此时闹出天灾……”

刘启不待他说完,便是出言打断道:“此计不错,但你务必切记,此等怪力乱神之语绝非出自大汉天子之口,仅是民间流言,你并不知晓其出处。”

刘彻忙是颌首:“父皇放心,儿臣醒得轻重。”

刘启复又嘱咐道:“如此便好,你是日神临尘,阿娇为真凤天女,这两个名头倒是不错,可让其在民间继续流传,就如高祖那赤帝子的名头般,总是有些用处的。”

刘彻自是应诺:“儿臣亦是如此盘算的,日后旁人提及日神和真凤天女,儿臣既不承认亦不否认即可。”

“哈哈,好个既不承认亦不否认,果是深肖为父!”

刘启抚掌大笑,老怀大慰的拍拍刘彻的肩膀道:“好生静养,无论是何天灾,只需掌控住民心,大汉的天就塌不下来!”

刘彻笑应:“父皇说得是。”

他将刘启送出了殿门,行回塌边,正待唤内侍宫婢为他宽衣,却闻得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刘彻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抬眼去瞧,便被身材娇小的阿娇撞了个满怀,脚下微是趔趄,好不容易才站稳了。

“小丫头,要谋杀亲夫啊!”

刘彻满脸无奈,他已病了两三天,正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先前可是一直强撑着的,适才是真的险些被她撞倒。

阿娇双手揽着他的腰,将小脑袋埋在他的胸前,没有出声。

刘彻虽还不到十五周岁,但因刘启虎背熊腰,王娡也是身材欣长,优良的遗传基因外加自幼有计划的锻炼,他估摸着自个的身高已过了一米七。

阿娇虽比他大了三岁,但身形娇小,撑死就是一米六,故而刘彻的脸完全被她高高的发髻盖住了,本就因风寒而异常敏感的鼻窦痒得不行。

着实无法继续上演后世狗血韩剧的情节,他稍稍挣脱几分小萝莉的熊抱,从袖袋里抽出锦帕,噗噗的擤着鼻涕。

本是泫然欲泣的阿娇登时便是破涕为笑,抱着肚子咯咯的笑个不停。

刘彻出言调戏道:“娘子,快给为夫宽衣!”

“你这……浪荡子!”

阿娇不由俏脸微红,止了笑声,连连跺着莲足。

娘子一词在汉朝时乃是指未婚的姑娘,而非后世的妻子,娘子与为夫放在同句话里,听在汉人耳中就跟让后世小姑娘叫人老公似的,忒不正经。

身为穿越而来的大叔,调教萝莉多的是手段,刘彻抬手扶额,故作眩晕状,退后几步以手撑榻。

“你……快先坐着,我替你宽衣。”

阿娇见状,登时便急红了眼,忙是扶他坐下,动手帮他摘下冠冕,复又忙着替他解开金玉带和衣襟。

“你这手脚倒是利索。”

刘彻出言打趣道,汉朝的男女服饰还是略有不同的,阿娇又是从小衣来伸手的娇惯贵女,倒是瞧不出会懂得伺候人宽衣。

阿娇红着脸道:“我……向长乐宫的内宰学了些。”

刘彻满脸自得道:“为我才学的?”

阿娇是个直肠子,鲜少矫揉造作,轻点臻首道:“日后也好伺候你。”

尼玛!

刘彻登时眉飞色舞,征服喜好骑马涉猎的女汉子,使其甘愿屈身服侍,这种感觉简直爽到爆!

龙心大悦之余,自也色心大起。

抬手揽过小萝莉,往她那张嫩得滴水的俏脸上啃了口,美味可口,香甜得紧!

阿娇猝然遇袭,不由惊叫失声,含羞带怯的挣扎着。

岂料她的挣扎反是将刘彻推倒了,刘彻索性两腿连夹带翻,顺势将怀里的小萝莉翻到卧榻上,牢牢禁锢在怀里。

“夫妻就该同命相连,同甘苦,共患难,如今我染了风寒,你怎可独自安生,且让我将这病传给你!”

刘彻极为无耻的胡言乱语,又是冲小萝莉的俏脸一通乱啃,爽歪歪!

小萝莉最是好哄,尤是阿娇这种憨直的脾性,对放在心上的人真是掏心掏肺的好,想想他的话也有些歪理,便是不再挣扎,任他胡来,占足了便宜。

不过阿娇的体魄着实强健,刘彻之后又命医官弄了不少大汉版的板蓝根让她喝,倒是没真被传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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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渡过天灾

二月末,望着殿外的倾盆大雨,刘彻庆幸自个未对这天灾掉以轻心。

史籍的记载实在太过简略了,实际上从二月下旬开始,关中各地就连降暴雨,长安城亦不例外。所幸先前在长安改建过程中增设了大量的排水设施,才未在连番暴雨中产生太大的内涝问题。

刘彻已诏令汉中水师备好轻舸快船,准备时刻出动,协助各地郡县的府兵们在洪灾中救助受困百姓。

太史令唐都每日召集熟知关中天时雨候的诸位侍召,甚至延请不少民间耄老前来,一同辨风向,观云态,看物像,经过数日的观测,倒是有了些定见。

唐都忙是入宫求见皇帝刘彻,躬身禀报道:“陛下,今岁关中雨候之所以异常,皆因入得二月下旬后刮起东风,大河中下游因冰雪消融而产生水汽,累积出的大量*尽皆随风飘来关中。”

刘彻微是颌首,出言询问道:“嗯,你等可预测出暴雨何时会止歇?”

唐都满脸羞愧之色,出言请罪道:“臣等无能,只知若风向骤然改变,必会天降冰雹无疑,却无法预测出风向改变的具体时日,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朕也知你等的难处,只是想知晓大概的时日,这暴雨会下到三月下旬么?”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不会太过为难太史诸官,这年代又没有甚么气象卫星,连气候知识都不成体系,只能凭经验推断了。

他只希望这暴雨不会下足一个月,毕竟先前的防灾重点大多放在应付冰雹,而非特大暴雨产生的洪涝灾害。

虽然史籍没有河川决堤的记载,但他还是有些忧心,依照这个降雨量再多下些时日,出现山体滑坡是必然的,若出现大规模的泥石流,对灾民就是灭顶之灾,没办法救的。

“陛下,容臣斗胆预测,谷雨前应会由东风转南风。”

唐都见得刘彻神情倦怠,面色颇为憔悴,显是殚精竭虑的为百姓思虑,心中不由愈发愧疚,索性将被大多侍召认同的预测结果坦承而出。

他知晓若这预测不准,便是犯了欺君大罪,本不敢提及,但见得皇帝如此苦民所苦,只觉自个若为保全性命而不敢坦言,着实对不住陛下,更对不住受灾的百姓。

“哦?有何依据?”

刘彻眼神微亮,今岁的谷雨为三月十一,若暴雨在那之前止歇,洪涝灾害就比最坏的预想要好无数倍。

唐都已是豁出性命,反倒定下心神,出言解释道:“往年每到谷雨时节,关中天候温暖,多细雨,皆因南风过境,将秦岭以南的温润水汽吹入关中,汉中和巴蜀等秦岭以南的郡县今岁天候与往年差别不大,故谷雨之前,必刮来强劲的南风。”

“言之有理!”

刘彻重重点头,觉得唐都的预测应该是正确的。

冰雹的产生主因正是冷暖气流的相互碰撞,造成水蒸气的急速凝结,其实今年关中雪融后就微微刮起南风,只是之后刮起的东风着实太过强劲,方才转了风向。

若是南风愈发强劲,酝酿许久的大规模冰雹必将降下,暴雨却也会止歇,*不是消散就是被刮离关中,往西北飘。

“陛下,这预测未必能准,是臣无能……”

唐都见皇帝反忧为喜,忙是硬着头皮心虚道。

刘彻摆手笑道:“无妨,不管是否准确,朕皆不会怪罪于你。”

唐都复又躬身,由衷道:“谢陛下体恤。”

刘彻微是颌首,便让唐都退下,继续领众多侍召昼夜监测天候。

待得唐都离去,刘彻便让郎卫们冒着大雨,用快马向各地官府传达诏令,通知辖下百姓,做好谷雨前后降下冰雹的准备,倒是没提到暴雨何时止歇之事,免得预测不准或是造成救灾之人心生懈怠。

长安内史府也接到了诏令,非但张榜公告,更派大量吏员挨家挨户的通知城内百姓。

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的诸多作坊也尽皆停工,让工匠和掌事尽量呆在家里,尤是谷雨前后,若天降冰雹,赶紧藏地窖里躲避。

宫城内更是高度戒备,不但加固了各处宫殿的檐宇,刘彻更是不惜工本,早在正月便命匠师用水泥建了些坚实的屋舍,未央宫,长乐宫和太寿宫都有搭建。

天灾将至,保命要紧,哪还顾得理会甚么违制动土,御史弹劾?

江都王刘非也命人在皇亲苑的诸多府邸建了水泥屋,不求华丽,只求足够坚固。

听闻到此番下的雹子或许有不少铜盆大小的,皇亲苑的刘氏宗亲们险些都吓尿了,关中往年也曾下过雹子,可连鸡蛋大的都少见。

脸盆大的?

屋顶的砖瓦再厚也得砸出洞来!

那水泥屋子再贵也得建啊,钱财总没性命要紧,刘氏宗亲们皆是心甘情愿的掏了钱,让江都王在他们的府邸大建快建。

三月六日,汉中郡刮起强劲南风,所幸未有冰雹降下。

刘彻翌日便收到千里加急的呈报,已确认唐都预测得没错,汉中没下冰雹是因其位于秦岭南麓,没受到东部冷气团的太大影响。

南风要往秦岭以北的关中刮来了!

刘彻再度下达急诏,关中百姓务必昼夜警惕天降冰雹。

然而未等诏令传达到,函谷关最先降下冰雹,虽没铜盆那么夸张,但比鹅蛋大的倒俯拾皆是。

据回报,函谷关在三月八日夜间暴雨止歇,三月九日骤然大晴,然而就在闷热的午后,冰雹猝然而降,足足砸了小半个时辰。

太初宫的诸多殿宇惨遭毁损,纷纷让冰雹开了天窗,连殿内的不少雕像都被遭了秧。

长安比函谷关还靠南些,竟没先遭灾,还真得感谢道家老祖提前顶雷,给京畿三辅做了预警。

不用刘彻下诏令,各地官府已自行告知治下百姓,接下来数日尽可能躲在家中,甚至藏身地窖,切勿轻易外出。

果不其然,三月十二日,京畿三辅陆续降下冰雹,不但规模比函谷关的更大,雹子更是大得吓人,比铜盆大的还真不少,坠落在地后,四散的大块碎冰都能将人砸伤。

尼玛!

刘彻的水泥避难室就建在寝殿的侧厢房,他躺在水泥间的卧榻上,听着宫殿的檐宇处不时传来砖木破碎的巨响,都有些担心外头殿宇的房梁塌了,将他活埋在这水泥小屋里。

好在冰雹数量终究有限,下得愈猛,停得也愈快,不足两刻便是彻底止歇。

阵阵南风刮起,待得心惊胆战的人们再憋不住,从屋内探头望天,只见多日阴云密布的天空已变得碧蓝如洗,再见不到几片云彩。

长安城毕竟是天子脚下,即便是北阙的民居,也建得颇为牢固,倒是没出现大范围的屋舍倒塌,但过半数的屋顶都严重破损,若不好生修葺,雨天怕是住不了人的。

然而惊魂未定的百姓们还是听从了官府的建议,若非必要,则先不要大举修葺屋舍,继续躲在屋内或地窖,再等数日,待得确认不再会降下冰雹,再出外走动不迟。

接下来数日间,诸多郎卫不顾生死,冒着被冰雹砸死在路上的危险,不断快马加鞭往返长安和各郡县,传递消息和下达诏令。

刘彻真是被这些尽忠职守的家伙感动坏了,后世有句话,若你活得轻松安逸,那必是有人在默默为你负重前行。

京畿三辅的伤亡情况已初步汇总上来,册籍在簿的百余万军民,伤亡八千余人,倒是奴隶伤亡惨重,近二十万奴隶足足死掉两成有余。

这倒也算说得过去,大多奴隶都在加固河提,挖渠清淤,乃至运送物资,降下冰雹时躲避不及很正常。

三月下旬,天灾终是彻底过去。

连降半个月的暴雨,又有大规模的冰雹,关中各郡县自然遭受重创,所幸官府和百姓都做足了准备,伤亡不算太大,也就百分之一左右的倒霉蛋遭了秧。

在汉朝,如此天灾只有这些伤亡,已是极为难得的了。

接下来的灾后重建,朝廷早已布置妥当,且此番天灾造成的损失远比先前预估的要小得多,故而救灾和灾后的诸般安排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刘彻颇是满意,也深知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从少府的库房支取大笔赀财,适时重赏了防灾和救灾的有功之人,包括朝臣,各地官员乃至寻常的府卒,为数甚众。尤是传递诏令和消息的郎卫们,皆是赐下极为丰厚的赏赐。

如此一来,他们就有更大的动力,全身心的投入到灾后重建中。只因皇帝言明,此番先只赏些钱财,待得灾后重建完成,还会再度论功行赏,为有功之人加官进爵。

值得一提的是,阿娇将年前从联合制衣获取的高额红利尽数取用,命人在关中各郡县广设粥棚,向灾民赠饭施粥。她还特意让人向田氏商团的养殖场购买了不少牲畜家禽,在粥棚里提供些热腾腾的肉汤,还有不少面饼。

各地官府虽也设有粥棚,但饭菜自是比不得财大气粗的堂邑翁主。

一时间,堂邑翁主善名远扬,百姓又想到天子即将迎娶她为后,更是相信那真凤天女的传言。

刘彻闻得此事,险些惊掉了下巴,莽直的女汉子,呆头呆脑的小萝莉,竟会引导民意了?

颇为自得的阿娇倒是坦言相告,乃是文君先生替她出的主意。

刘彻不由失笑道:“这卓文君还真是个妙人,你日后可得多多向她请教才是。”

阿娇臻首轻点:“待我做了皇后,还想延请文君先生做大长秋呢。”

刘彻见这小萝莉丝毫不懂矜持和含蓄,也只得道:“祝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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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长秋基金

入得四月,关中各郡县已将灾情详细呈报至朝廷公府,刘彻遣了少府丞陈诚领着诸多账房前往公府细算,初估灾后重建需花费近百亿公帑。

大农令曹栾被宣召入宫,阅看过写满各类预算的账册,满脸欲哭无泪的神情。

足足百亿,几近于国库岁入!

国库公帑并非只进不出,数十万边军加各郡县府兵要粮草军饷,各级官吏要秩俸,造桥修路,疏浚河川,哪样不需消耗大笔赀财?

即便近年国库岁入大涨,但开销也远较过往大,建设新城,铺设沥青大道,皇室实业可不是白替朝廷卖力的,江都王刘非在收账时从未手软过。

国库虽谈不上入不敷出,但还是那句老话,地主家也没甚么余粮。

现下要支取出百亿公帑,索性让皇帝直接取去他这条老命算了。

刘彻自认是个通情达理的好皇帝,自然不会要了曹栾的命,不等他出言诉苦,便是和颜悦色的笑道:“大农令无需太过犯愁,朕早先已先言明,少府亦会筹集些现钱来应对此事,不若大农府和少府将灾后重建的开销对半平摊,如何?”

曹栾讶异道:“陛下,少府能支取出五十亿现钱?”

他作为执掌天下钱粮的大农令,对少府的收支亦是明晰,颇是怀疑少府能拿出这等数额的现钱。

少府作为皇帝私府,征课山海池泽之税和收取臣民捐输,用以负责皇室及宫廷的所有衣食起居、游猎玩好等诸多事务。

少府近年通过辖下的各式作坊牟取暴利,刘彻即位后又直接并了太子詹事府,但亦如国库般,收入虽多,开销却也极大,尤是阳信公主出降和皇帝刘彻即将举行的大婚,耗费都是极大的。

虽说天子富有四海,整个大汉都是他的,但毕竟山海池泽和诸多产业难以仓促折卖变现,筹集到足以活用的现钱。

五十亿大钱,合五十万金,现下大汉藏有如此巨额现钱的地方,除了国库,就唯有皇室实业总部内那数座守备森严的金库。至于田氏商团么,国舅田胜的全副身家都未必能有这个数,更遑论能活用的现钱。

刘彻晓得他的疑虑,却也没多作解释,只是笑道:“爱卿尽管放心便是,你且按着这账册,从国库逐笔支出相应公帑即可,六月前少府自会将五十亿钱移入国库。”

皇帝都肯将少府赀财用来填补国库亏空,曹栾自是无法再推阻此事,国库预先挪用支取百亿钱还是做得到的,只要少府在岁末发放秩俸前将钱送来入库,就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见曹栾应下此事,刘彻心情大好,他虽身为皇帝,但总不能事事乾坤独断,硬逼着臣下奉旨行事,破坏官僚体制的良好运作。

待得曹栾告退离去,刘彻便命近侍宦官召堂邑翁主阿娇入宫。

少府短期内确实筹集不到五十亿现钱,刘彻又不想再过多插手皇室实业,将其视作刘氏宗亲及诸多世家大族共同出资的股份制企业,还是任其独立运行的好。

朝廷强行向大企业摊派巨额公务开支,这等恶劣的先例不能开!

即便江都王刘非屡屡上奏,想以皇室实业的名义向朝廷捐输重金,为君分忧,刘彻也断然拒绝。

皇室实业可自行将大笔赀财投入灾后救助中,出钱出力帮灾民修葺房舍,清淤农田,但不应为朝廷的公务举措买单。

少府征课山海池泽之税,有后世的国企性质,倒是应该出资捐输给国库。

国企和私企,必须从创立之初就泾渭分明的区分开来,免得日后闹出乱子。

江都王刘非听完刘彻的想法,自是分外认同,拍着胸脯保证日后定会多加注意。

刘彻倒也不想打击刘非等人为国出资的积极性,替皇室实业在民间竖立良好的企业形象也是有必要的,便是想到了个好主意,让刘非先行筹备活钱,等他的消息。

这事儿,还得着落到阿娇小萝莉的身上。

大婚的吉日已定,就在五月初五的端阳之日。

汉初还没甚么端午节,大汉君臣更不会去纪念那投汨罗而亡的屈原,他可是楚臣,虽是战国时的楚人,但也勉强能称上项楚的前人,终归犯了几分汉人的忌讳。

何况大汉铁血尚武,对屈原在楚都陷落后投河自尽的做法颇是不认同,倒不如以匹夫之勇,提三尺之剑,多杀几个入侵楚国的秦兵。

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好汉一条。

投河自尽这种消极的逃避作法,教大汉君臣着实难以理解,纪念他作甚?

大汉的端阳之日,乃是指五月仲夏的首个午日。

五月通午月,五月初五即为午月午日,该日是为阳辰,顺阳在上,阳气颇盛,且多是晴好天气。

此番帝后大婚要抵御北地灾神侵扰,皇帝又是日神临尘,自然要选择阳气旺盛的日子。

现下已入四月,婚期将近,阿娇也不好继续宿在太皇太后的长乐宫,而是回到皇亲苑的大长公主府备嫁。

不过也只是明面上这般做,实际上阿娇还是时常入宫走动,偶尔还会到未央宫见刘彻,没在意甚么备嫁不私会的规矩。

御史府诸官们此时正忙着到关中各郡县监察吏治,确保没有官吏在灾后重建时贪污渎职,没甚么闲心上奏弹劾阿娇不合礼制的做法。

刘彻遣近侍宦官去召阿娇入宫,只消小半个时辰,额角冒汗的小萝莉便带着香风阵阵,跑入长秋宫后苑的翠竹园。

竹间小阁内,刘彻将早已备好的甜汤递给她,无奈摇头道:“又在宫城纵马了?”

“嗯,即便教御史瞧见,顶多再罚些钱财。”

阿娇微微有些喘,不以为意的答了话,便是接过甜汤,仰着细长的颈项咕咚咕咚饮尽。

她放下汤碗后,以袖遮面,打了个分外惬意的响嗝。

“……”

刘彻见得她那刻意装淑女的行为,微是愣怔,便即失笑道:“你若先擦擦汗,理好妆容衣裳,且不打那嗝,倒还有几分贤淑模样。”

阿娇瞪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锦帕,胡乱抹了抹冒着汗珠的额鬓,嘟着嘴不甘道:“我若真有心要扮贤良淑德,亦是能像模像样的。若非急着入宫见你,本翁主还在府里和内宰们学着仪态呢,日后总要教你见识到甚么叫雍容万方的母仪之姿。”

刘彻虽是不信,却也不好打击小萝莉力图上进的积极性,便转了话头道:“你先坐下,朕还有正事要与你商议。”

阿娇依言落座,却非正襟危坐,而是翘臀着席,左脚曲盘,整个身子抵在竖立着的右腿上。

这等踞坐之姿,若教御史们瞧见,怕是又要上奏弹劾她堂邑翁主轻浮无礼,偏生瞧在刘彻这穿越众眼里,只想上前拜见大佬。

活脱脱的大汉版洪兴十三妹啊!

没救了,诸多内宰费心劳神的教导数月,也没把这块“朽木”雕刻成型,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刘彻心下暗叹,出言询问道:“你依着卓文君的谏言,出资广设粥棚,向灾民布粥施饭,如今成效如何?”

“甚么成效?”

阿娇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道:“听下人回禀,灾民们吃得饱,就是赀财不多,人手也有限,设不了多少粥棚。”

刘彻无奈的摇摇头,这萝莉就是没甚么城府,压根没完全领会卓文君让她广设粥棚的初衷,只得挑明道:“朕是问你,灾民是否对你这堂邑翁主交口称赞,夸你果然是福泽世人的真凤天女转世?”

阿娇方才恍然,忙是轻点臻首:“倒是赚到不少好名声。”

“那便好!”

刘彻其实早知成效不错,甚至还命宣德让慈济观在暗中推波助澜,替阿娇扬名,此时出言只是想提点阿娇,复又道:“日后你若想做个母仪天下的贤后,这点名望还是颇有不足。”

“啊?”

阿娇不禁颦眉,她近年不断努力,就是想做个好皇后,此时听得刘彻的话,不由有些心焦道:“那还该如何做才好?”

刘彻不答反问道:“依你看来,父皇和朕算得上仁德贤明么?”

阿娇忙是颌首,由衷道:“自然是仁德贤明的。”

刘彻摇摇头,不以为忤的笑道:“贤明倒还勉强算得上,但父皇和朕屡屡夷人全族,且用尽阴私算计,担不起仁德二字的。”

“……”

阿娇知晓刘彻所言非虚,自是无言以对,她的脾性再莽直,也不敢轻易评鉴帝皇。尤其还涉及到太上皇刘启,岂是她这做晚辈的能随意出言置喙的。

刘彻见她沉默,复又不加掩饰道:“即便如此,百姓还是称颂父皇和朕是爱民如子的仁君圣主,盖因是我父子二人懂得谋取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纵使帝皇手段狠辣,但只要是民心所向,灭杀权贵豪强比宰鸡屠狗还简单,甚至不需自个动手,只须将其斥为祸国贼子,百姓就会用唾沫将那些权贵淹死。”

阿娇张着小嘴,满面惊容,又蕴着几分好奇和探究,显是从未听闻这番道理。

刘彻见她来了兴致,颇是欣慰,继续道:“民意便如河川,可疏不可堵,为君者若能善用民意,治政之时便是顺畅无阻。你若想成为百姓交口称颂的贤后,自然也应善用民意,否则即便做得再多,也如着锦衣而夜行,无人闻问,岂非事倍功半?”

阿娇虽莽,脑子却是聪慧得紧,过往只因出身高贵,甚么事都可轻松摆平,懒得费心算计罢了。

此时闻得刘彻所言,她已会意大半,忙是问道:“我该如何善用民意?”

“要引导民意,必先争取民心。”

刘彻见她有所领悟,不由轻笑道:“卓文君让你广设粥棚,初衷亦是在此,只是就凭你从联合制衣分到的那点红利,无异杯水车薪,不虞使用。”

阿娇臻首连点,便似啄米的小鸡,犯愁道:“可我过往花销太大,没攒下甚么体己钱。”

刘彻微是扬眉:“无妨,朕已替你盘算好了,不妨设立个慈善基金,用于救助受灾百姓和困顿孤寡。待大婚后,你这皇后要入主长秋宫,不妨就将这慈善基金称作长秋基金吧。”

“慈善基金?长秋基金?”

阿娇虽不知何为基金,但是听闻刘彻要让她以长秋之名设立产业,剪水双眸中登时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大汉皇后,长秋宫之主!

与刘彻定立婚约时,她年岁还不大,并未完全理解那道赐婚圣旨的真正价值。

随着年岁渐长,她已然明白,若能坐稳后位,她就是大汉的女主人,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除却太皇太后和太后。

她身为大长公主之女,自幼长在天家,岂会没有半分权利欲?

只要能坐稳后位,她甚么都愿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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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募集善款

四月间,朝臣们为关中各地的灾后重建不断忙碌,长安贵妇们则尽皆将目光投向了天子即将到来的大婚上。

依礼制,男女婚嫁需经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帝后大婚亦不例外,只是仪式更为隆重,程序更为繁琐和复杂。

然而刘彻和阿娇婚约早定,议亲时的纳采礼和问名礼,乃至订亲的纳吉礼,在太上皇主政时已然依赐婚圣旨行过,如今没必要也不应再重新举行,否则就有对太上皇不敬之嫌。

至于选定婚期吉日的请期礼,因着此番北地灾神侵袭的缘故,亦是特事特办,掌天时星历的太史诸官以为五月初五端阳为吉日,阿娇的父母双亲自是没有任何意义,欣然应诺。

皇帝大婚虽是大事,但刘彻现下所要举行的,无非就只剩纳征和亲迎两礼,只是光这两礼,其仪程也远比寻常世家权贵要来得繁复得多。

因着关中各地刚遭遇天灾,皇帝刘彻下旨,仪程从简,不宜大肆操办。

然而不知何故,身为天子岳母的馆陶公主刘嫖却突然上奏请旨,恳请能以大汉长公主的名义,向大汉各地王侯乃至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发请柬,广邀其宗妇入京观礼。

朝臣们皆认为馆陶公主有些得意忘形,为了给自家爱女撑场面,竟不惜违背皇帝将大婚从简的意愿,怕是会惹得皇帝不快。

岂料皇帝却是欣然应允,并准允其在皇亲苑的大长公主府摆千席百胗百蔬的送嫁宴,已宴请前来道贺的众多宗妇。

太皇太后亦颁下懿旨,届时会亲临大长公主府,只以外祖母的身份,先为堂邑翁主陈阿娇送嫁,再移驾回宫,出席未央宫宴。

群臣闻讯,皆是哗然,心道堂邑翁主果真圣眷昌隆,这等排场都能摆得出来。诸位御史却得了御史大夫刘舍的暗中叮嘱,不要妄言皇帝大婚之事,有甚么不合礼制之处,权当没瞧见就好,别胡乱折腾,免得引火烧身。

馆陶公主尚未遣人往各郡县送出请柬,堂邑翁主又是上奏请旨,恳求皇帝能准允她设立甚么慈善基金,并将少府为纳征时备好的聘礼尽皆换做赀财,尽数投入到那慈善基金中,用以救助受灾百姓和困顿孤寡。

闻得此事,几乎所有的权贵都觉得堂邑翁主真是恃宠而骄,胆子大得没了边,皇帝赐的聘礼都敢挑拣,还言明不要珠玉珍宝,只要黄金和大钱。

她莫非不晓得那聘礼中诸多的珍宝,皆是价值连城,无可估价的么?

皇帝的态度再次出乎群臣的意料,下旨准允此事,非但大肆赞颂堂邑翁主为民解难的善举,更并亲自为那慈善基金命名,唤作长秋基金。

天爷啊!

这下非但群臣愕然,长安城的贵妇和贵女们更是对阿娇艳羡不已,只觉当今天子对她的宠溺真是没了边际,还没大婚,就让她用着长秋的名头。

长秋宫可是未央中宫啊,这还不是暗喻阿娇执掌长秋宫么?

阿娇得了旨意,便请阿母馆陶公主以大汉长公主的名义,通过各地官府张榜公告那长秋基金的详细章程,且发往各郡县的请柬亦一并附上介绍长秋基金的书册。

所谓慈善基金者,乃是无偿为弱势者提供救助的组织。

堂邑翁主设立这长秋基金,主要是为了救助遭受天灾的百姓,使其不至食不果腹,流离失所,同时亦会辅助平日生活困顿的孤寡老幼,使其老有所养,幼可得育。

今岁关中各地遭遇天灾,堂邑翁主深感痛心,愿以长秋基金的名义向朝廷捐输十亿钱,用以救助灾民。

同时长秋基金会向大汉所有善人继续募集钱财,希望能筹集到更多善款,再向朝廷捐输,继续用于受灾郡县的灾后重建。日后若有盈余,则留存部分以备日后救助各地遭受天灾的百姓,其余善款皆用以扶助困顿孤寡。

若有入京为她道贺者,切勿送上珍奇贺礼,请将贺礼换做钱财,尽数捐赠给长秋基金,用来行善。

但凡向长秋基金捐赠善款的大善人,长秋基金皆会将其名册籍在簿,每岁在各地张榜公布。

长秋基金日后会在长安商区设立总部,并立下行善碑,将大善人之名镌刻碑面,向世人传颂其善举,并教后人永远铭记。

长秋基金的章程一经公告,闻讯的百姓皆是交口称颂堂邑翁主善心仁念,不愧是救苦救难的真凤天女,日后定是爱民如子的一代贤后。

老奸巨猾的大汉朝臣们亦是彻底看懂了个中玄奥,这分明就是皇帝陛下与堂邑翁主联手演戏,更是请动了太皇太后和馆陶公主,乃至……太上皇和太后。

太上皇刘启和太后王娡齐齐下旨赞颂堂邑翁主仁德贤淑,堪为大汉贵女典范,并着太寿宫詹事府向长秋基金捐赠五亿钱。

太皇太后窦氏亦是大方豪爽,压了儿子和儿媳一头,捐赠了六亿钱。

馆陶公主身为阿娇生母,又数度与刘彻坦言恳谈,自是晓得轻重。

且她去年已从联合制衣的份子中获取巨额红利,陈氏又在窦氏主掌的清河百货中吃着干股,赚得钵满盆满,可不敢太过小气,咬着牙往长秋基金捐了两亿钱。

几大巨头皆作出了表率,皇亲苑的诸多刘姓王侯哪敢怠慢,忙是让自家婆娘从库房支取大笔现钱,往长秋基金向皇室实业暂且借用的金库里送。

皇帝刘彻见得刘氏宗亲们知情识趣,自是大为欣慰,非但在朝堂上屡屡夸赞,更是连下圣旨,赐下数十面篆刻着救民水火的鎏金匾,将捐赠者尽皆勉励一番。

长安权贵们算是彻底看清了,也清楚为何皇帝前些天言之凿凿,让大农令曹栾无需忧心灾后重建耗费巨资会导致国库亏空,会从少府支取赀财为之填补。

长秋基金摆明是由堂邑翁主做主,首批的十亿钱虽是捐输入国库,但待得大婚之后,堂邑翁主做了皇后,她所拥有的赀财会存放在长秋宫私库,各类产业亦由少府协助长秋诸官打理,长秋基金的善款用途可不就由她和陛下夫妻俩商量着来么?

长秋基金的大笔善款经少府转个手,再捐输给国库,要完成皇帝陛下先前由少府出资五十亿钱的许诺,自是轻松得紧。

真是好盘算啊!

权贵们终是领教到皇帝刘彻丝毫不弱于太上皇的算计,无奈他行这等阳谋,又没强迫他们向长秋基金捐赠善款,他们也只得哑巴吃黄连,生受了。

出言反对?

上奏弹劾?

你自个吝啬,不舍得捐钱行善,还不让旁人募款捐钱,这若传扬出去,即便皇帝不与你计较,老百姓放得过你?

光是长安城里受灾的百姓得知有这等佞臣,怕是会直接冲入北阙甲第,将人揪出来撕得粉碎,生啖其肉,分而食之。

自古法不责众,群情激愤下,中尉张汤这条蝰蛇也未必镇得住场面。

好在近年长安权贵们大多从皇室实业获取了巨额红利,捐个千百万钱倒也不至伤筋动骨,虽有些肉痛,却也权当破财消灾。

于是乎,长安的世家大族纷纷由宗妇出面,向长秋基金捐赠了大笔善款。

待到四月末,成立不足半月的长秋基金竟募集到五十亿善款,让出借大批人手暂时替其打理账目的江都王刘非震惊不已,这等揽财手段着实堪称逆天啊。

要知道尚有不少世家正赶赴长安城,尤是路途遥远的中原郡县,有不少接到馆陶公主请柬的世家宗妇压根赶不上帝后大婚。然迟来总比不来好,人不到,贺礼也会到的,大汉长公主的请柬哪能白拿?

刘非粗粗估算,待得帝后大婚时,堂邑翁主至少能从众多宗妇手中收取到近二十亿钱的贺礼,若再加上此番进京观礼的各地世家向长秋基金直接捐赠的善款,估计又能凑足五十亿钱。

意即是说,此番皇帝陛下趁着大婚前夕,让堂邑翁主成立这长秋基金,竟狂揽百亿巨资。

刘非不由懊悔万分,只想以头撞墙,想当年他迎娶杨绮罗为江都王妃时,耗费巨资大肆操办,非但没赚,反是赔了不少赀财。

两相比较下,他觉得自个好蠢啊!

原来婚嫁竟是挣钱的大好机会,他怎的会往里赔钱啊?

是夜,回到王府的刘非色心大起,整得王妃杨绮罗哭天喊地,怕是接下来数日都下不得床榻,再难承雨露之恩。

云消雨歇后,杨绮罗已是浑身瘫软,蕴满春色的明眸瞪着枕边的刘非,语带娇嗔道:“你今日这是怎的了?”

刘非微是扬眉,闷声道:“没怎的,就是想让你早些给本王生个小嗣子,待他长大成人,安排桩好亲事,本王也好大大挣上一笔!”

杨绮罗满头雾水,不知其中意味。

刘非也不吊她胃口,低声在她耳边细说此事。

杨绮罗听罢,不禁杏目圆瞪,羞恼道:“你这斯文败类,竟为这事来折腾我!”

“竟敢辱骂本王,田胜那厮倒是说得对,婆娘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且看本王如何收拾你!”

刘非睁着狭长凤眸,瞪了回去,随即翻身压住自家婆娘,再度举枪上阵。

窗外明月羞得躲到了云后,汉武挥鞭的作者为免本书再被屏蔽,也不好再往下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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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福祸相倚

五月仲夏,天灾已过去月余,遭受重创的关中各地渐渐恢复生机,更多了几分昂扬向上的势头。→お℃..

由于朝廷投入了大批的人力物力,又是赀财充裕,灾后重建的诸般事宜进行的异常顺利。

重建的进度本来还能更快些,毕竟大汉还不似后世的工业社会,百姓们除了农田和屋舍,也没甚么可损失的,灾后的清理和重建也花不了多大功夫。

皇帝刘彻却想借机稍微改善大汉百姓的生活质量,至少不能再住些茅草屋或黄土屋,免得今后再有天灾又是倒塌无数。尤是住在丘陵山地的百姓要尽量往外迁移,聚居在容易铺设道路的乡里村落,日后想要村村通沙土路也能节省大笔赀财。

刘彻倒不担心耕地不足的问题,即便经过多年的修养生息,近年朝廷又不断鼓励百姓多多生育,大汉册籍在簿的丁口也才将将五千万。

按照后世的经济理论,成熟的工业社会想要维持成套的工业体系,并为之提供足够的人力和内需市场,五千万人口是个底线。英法德和北欧国家就是最好的正反例,一旦欧盟解体,也就英法德还能勉强独自继续发展,国内工业体系不完备的北欧国家绝对会面临大笔外贸逆差,进而彻底崩溃。

尤是在发展工业化的过程中,大量受过基础教育的劳动力是必须的。

由于化肥的施用和农业技艺的提升,大汉粮食的平均亩产已近三石,若日后再大举开发江南这片广袤肥沃的鱼米之乡,并在当地推广水稻种植,便足以供应上亿百姓的口粮。

没有足够的人口,派大军远征万里去开疆拓土便是劳民伤财,毕竟境内的大量土地还没开发。大汉现下连初级工业化的边都没摸到,暂时还不需要大量的石油和矿产,最多从境外掳掠些奴隶而已。

从境外劫掠来金银等贵金属没有太大意义,社会创造的物资总量不变,将大量金银投入市面,也只能导致大汉境内的货币大幅贬值而已。除非彻底打通对外商路,能用金银从安息乃至罗马帝国换取更多的资源。

现下大汉最紧要的,就是尽可能多的掳掠奴隶,同时让大汉百姓多生孩子,最繁重的纯体力劳动可交由奴隶去做,而工业化的推进还需靠汉人工匠撑起来,绝不能让外族奴隶学到工业知识和各种工艺,免得其后裔抢了汉人的饭碗。

甚么民族融合,见你的大头鬼!

现下的大汉,唯有诸越的百姓亦可视为后世华夏民族的先祖种族之一,旁的外族压根不需要再融合进来。

刘彻可不认为上辈子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着朝鲜棒子和东南亚矮黑人种的血脉。他承认自己是个思想狭隘的皇汉主义者,那又如何?

大汉可没有公知和圣母表,写本历史小说都要上纲上线,甚么玩意?

将关中各地的大量山民迁移出丘陵山地,官府虽让他们用极低的价格佃租官田,但更是鼓励他们进入不断兴建的各式作坊务工。

为了推进工业化进程,身为天子的刘彻并未着手处理历朝历代最为头疼的土地兼并问题,世家大族占有大片农田,对农业社会自然是巨大隐患,但对工业社会却未必如此。

只要朝廷维持住粮食价格,并保证足够的工作岗位和务工百姓的基本待遇,避免形成欧洲工业化初期那种羊吃人的圈地运动,则可暂缓处理土地兼并问题,以此变相释放劳动力,推进百姓从务农到务工的转变过程。

事物总是有两面性的,是好是坏,全看是否能掌控好个中分寸,也就是所谓的“度”。

朝廷没有强制迁移,但大多山民还是响应了号召,纷纷迁往地势平坦之处聚居,除了太上皇和皇帝在民间拥有极高威望外,更因官府给的条件着实优厚。

非但让他们佃租官田,更允诺六七月间会免费提供大量的麦种和农具,且还动用大批奴隶和钱财协助他们用黏浆土修筑屋舍。

黏浆土经过武威城和西宁城的修建,已积累了大量的使用经验,并进行了不小改进,虽还远不如后世的水泥坚固,但胜在制取便利,成本低,用来修筑民居颇是划算。

因此刘彻索性命各地官府在灾后重建过程中,大力推广黏浆土的使用,可烧制成砖瓦,也可直接浇灌夯实成墙壁,既省时省力,又节约大量的木材,避免大量砍伐林木。

大汉百姓是很淳朴的,所求并不多,住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食可饱腹,衣可暖身,便是足矣。

朝廷为灾后重建投入了百亿巨资,相当于国库的岁入,自然是赀财充裕,对百姓着实大方得紧。

不少没受到天灾太大波及的老百姓反是因祸得福,有官府出钱出奴隶协助他们翻修乃至新建屋舍,免费获得麦种和农具,各处乡里还有不少粥棚可去蹭饭吃,这般算下来,其实是赚大了。

此番天灾,朝廷从防灾,救灾到灾后重建皆全力以赴,为百姓考虑周全,自是深得民心。

朝堂重臣乃至各郡县的官吏都刷足了好感度,关中百姓皆是交口称颂,对朝廷感念在心。

皇帝刘彻在关中各郡县的威望更是扶摇直上,真正获得了百姓的由衷崇敬,而非仅是作为太上皇刘启的继承者,受到百姓爱屋及乌的爱戴。

在皇室实业的领头下,田氏商团,联合制衣乃至清河百货亦是出钱出力,救助灾民。

阿娇成立长秋基金后,在刘彻的建议下,用大笔善款购买从这四大商团购买大批货物,以长秋基金的名义运到各郡县分发给百姓。至于某些高单价货品,则由清河百货代为降价出售给确有需求的百姓。

四大商团虽没敢向阿娇要高价,但因数量颇大,薄利多销仍能赚到不少,忙是让旗下的各式作坊全力恢复生产,加班加点的赶工,按质按量的供应货品。清河百货虽没甚么作坊,却也得以购买到不少物美价廉的好货,在关中各郡县大肆铺货上架。

近年来,泬西邑乃至京畿的新作坊大多与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有关,不是属于这两大商团,就是与两大商团有大量生意往来,正是后世所谓的群聚效应,大企业的周边配套产业。

如今两大商团乃至联合制衣的诸多作坊非但尽皆复工,更是加班赶工,其余作坊的东家自然全数跟进。

刘彻得知这等情形,心情愈发愉悦。

工业和商业是相辅相成的,想要将之向前推进,就要适时的注入活水,为其创造出足够的需求量。

祸兮,福之所倚。

天灾虽是大祸,但若能因势利导,只要在关键处投入数亿钱,就能让工商业彻底恢复元气,甚至更上一层楼。

刘彻近来常为阿娇耐心讲解他各项举措的用意和效用,倒不仅止于长秋基金的运作,而是囊括全局,涵盖近期施政治理的各个面向。

虽是大婚在即,但有几位闲得无事可做的长辈筹备把关,又有诸多内宰将各项事宜处理得妥当周全,阿娇这待嫁之人反是清闲。

自成立了长秋基金后,她便不时入宫听刘彻讲这些掌管产业乃至统御臣民的方法。太皇太后前些日子虽是教过她如何执掌宫闱,但却不似刘彻这般直白的将各种利弊得失说得清楚明白。

刘彻会给她讲那些厚黑之学,讲他如何制衡朝臣,又教她要学会借势,即便不懂阴私算计,也能用堂皇的阳谋迫使对方不得不屈服。

刘彻倒不担心小萝莉会长歪,变成表里不一的白莲花。

有道是本性难移,阿娇的莽撞蛮横多是源于她过于强烈的自尊心和胜负心,以及堪称傲慢的心态。似这类脾性,即便想要害人,也用不出太过阴损的手段。

刘氏后人虽多多少少传承了高祖刘邦的地痞习气,但似太上皇刘启般城府极深,手段阴戾的刘家人倒是不多。正如馆陶公主刘嫖,梁王刘武,江都王刘非,乃至史上的汉武帝,一个赛一个的傲,狂得无边无际,做坏事都是理直气壮,从不心虚,更懒得耍甚么心眼。

或许史上的汉武帝之所以废掉阿娇的后位,除了她多年没诞下子嗣外,更因两人的性情皆是傲慢,不肯向对方率先服软,更不会轻声细语的解释,方才渐渐将多年的情分磨灭殆尽,最终以悲剧收场。

刘彻身为穿越众,两世加起来活了四十余年,心理年龄就是个中年大叔,阅历又颇为丰富,对阿娇自是更为耐心,况且调教小萝莉也是种乐趣。

好歹是自家婆娘,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因憨直莽撞的脾性被有心人撺掇利用,闯出大祸,将皇后之位生生折腾没了,落个冷宫深锁的悲惨下场。

阿娇若想坐稳后位,多学点厚黑学是没坏处的,即便自身不屑使用阴私算计,也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被奸邪小人蒙蔽。

好在阿娇脑子不笨,深知自身的短处,又肯虚心受教,还有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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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帝后大婚

大婚前夕,太后王娡遣了数名女御,要教导刘彻男女床帏之事。

女御亦为诸内宰之一,掌御叙帝皇燕寝,虽未被太上皇刘启临幸过,但还是有不少观战经验的。若是刘彻有心,她们倒是乐意以身相授,让刘彻真枪实弹的学习那些事儿。

过往因刘彻年岁尚幼,王娡虽给他安排了数位贴身宫婢,但倒是没特意让她们教导刘彻临幸技巧。在皇子乃至太子的性启蒙上,大汉与后世皇朝还是有较大差别的。

或许是因汉人极为重视嫡庶之分,在迎娶正妻前便让侍婢诞下长子,就得先给侍婢名分,那对未过门的正妻不免失礼,且若长子非嫡子,日后继承家业时总是免不得麻烦。

譬如刘彻身为皇十子,为了让他能安稳的登上帝位,刘启非但废了皇长子刘荣的太子之位,更是逼得刘荣投缳自尽。

因此在世家大族尤其是刘氏皇族中,男子在迎娶正妻前,是极少会让侍婢怀孕的,李当户那未婚生子的莽夫是特例,李广想来也不太在乎这些。

若权贵子弟既管不住下身,又不想让侍婢怀上身孕,就会让其大量服用避子汤。

汉朝的医学远不如后世皇朝发达,中医体系刚渡过启蒙阶段,方兴未艾。此时的避子汤乃是指些性味寒凉的汤药,用后世医学来看,无非是让子宫的血脉保持寒冷的状态,受精卵就相对不容易着床。

汉代医官开的避子汤中,大多含有水银、麝香、藏红花等原料,服用后对女性身体会有巨大伤害,尤其是体寒的女性,长久服用避子汤,有可能终生不孕,甚至会导致死亡。

刘彻觉得这样着实太过残忍,即便侍婢身份卑微,但也不应受到这般糟蹋,彻底毁了人生。

他虽无法干涉旁的权贵子弟如何做,但至少能管住自己,不去做这等缺德带冒烟的破事。

对敌人施展阎罗手段,对百姓心存慈悲善念,这是刘彻的处事原则。

尤是想到眼前的女御们惯看自个爹娘翻雨覆雨,刘彻不由觉得有些膈应,自然不会在她们身上破了童子身。

刘彻摆手让她们退下:“你等都退下,且回太寿宫替朕谢过母后,朕甚么都明了,无需旁人教导,就不劳母后费心了。”

女御们稍作迟疑,却也只得躬身应诺,趋步而退。

依礼制,大婚的三日前,即五月初二要行纳征礼。

所谓纳征者,纳聘财也。征,成也,先纳聘财而后婚成。

简而言之,就是男方给女方送聘礼。刘彻身为皇帝,只不能亲自登门,而是由丞相袁盎和御史大夫刘舍代劳,将聘财送至皇亲苑的大长公主府。

天子纳征,以七寸谷圭和大璋为聘,祭雁,乘马,束帛亦不可缺,珠玉珍宝更是不可计数。

只因堂邑翁主前些日子上奏请旨,要将聘礼中的珠玉珍宝换做现钱,以便投入到长秋基金用作善款,故而少府卿陈煌从府库提出黄金六万斤,替代珠玉珍宝运往大长公主府。

六万斤黄金!

大汉立朝以来,天子登基后方才大婚的先例唯有汉惠帝,其纳征时的聘金不过黄金二万斤,今上大婚却足足拿出六万斤,对堂邑翁主还真是宠得没边了。

刘彻倒非故意摆阔,只是等于变相捐赠给长秋基金罢了,终归是用来替朝廷辅助弱势百姓的,对他这大汉皇帝而言,只是左手出,右手进的事。

还能用来给阿娇做面子,哄小萝莉开心,一举两得的好事,何乐不为?

至于聘礼的价值稳稳压过汉惠帝,略有不敬之嫌,也没甚么人会在意。

毕竟汉惠帝和汉文帝乃是兄弟,而非父子,汉惠帝只是刘彻的伯祖父,御史们再不长眼,也不敢触这等眉头,皇室的忌讳还是少沾为妙。

五月初五,端阳,帝后大婚之日。

天子大婚,亦称为大昏,专指在黄昏时刻迎娶皇后的典礼。

昏时行礼,故谓之婚也;妇人因夫而成,故曰姻。之所以选在昏时行礼,盖因黄昏为示阳下阴之际,阴阳相交之时。

当然,整个大婚典礼的流程极为繁复,实际从凌晨就开始了,只是帝后的同牢合卺结发的正婚三礼在黄昏时刻举行。

凌晨时分,刘彻需先往宫内祖祠告庙,祭拜刘氏先祖,告知子孙刘彻要娶婆娘了,日后要生娃娃,替咱老刘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请列祖列宗保佑等等。

走完这项流程,天色已是破晓,刘彻就要赶往未央宫正殿,召群臣上殿,颁布立后诏书,并着丞相袁盎和御史大夫刘舍前往皇亲苑的大长公主奉迎。

袁盎和刘舍躬身接下诏书,带着浩浩荡荡的奉迎仪仗出未央前殿,经宫北中门出得宫城,前往皇亲苑的大长公主府。

因刘彻身为天子,不宜屈尊登门行亲迎礼,故由丞相和御史大夫代行,奉迎皇后入宫,谓之奉迎礼。

凌晨时分,堂邑候陈午已领着阿娇在陈氏宗祠祭告过老陈家的列祖列宗,早早穿好朝服,领着陈氏男丁候在门外,等着袁盎等人的到来。

陈氏女眷则是站在中庭迎候,便连馆陶公主刘嫖和阿娇本人亦不例外。

阿娇身着三翟礼服,袆衣,揄翟,阙翟都绣有翟鸟纹,整套冠服包括凤冠、翟衣、中单、蔽膝、玉谷圭、玉革带、大带、大绶、玉佩、小绶、袜、舄等,袍服加各类配饰足有近二十斤。

饶是她自幼喜好骑马射猎,不是孱弱的娇姐儿,但小半个时辰站下来,依旧是脖子犯僵,小腿打颤,忙是唤了两名太皇太后遣来服侍她的内宰女官,左右扶持着她,这才轻松了些。

昔日阳信公主和楋跋子出嫁,也没见这般折腾人啊!

阿娇心中哀叹,万是没料到过往无比期待的大婚会是这般情形,着实累人得紧。

天未破晓就要祭拜祖宗,又是沐浴梳洗,又是盛装打扮,捯饬完又得到院里站着迎候圣旨,她现下是又累又困,忍不住连连打着呵欠。

馆陶公主见得她这没正行的惫懒模样,真是哭笑不得,大喜的日子又不好出言呵斥,只是狠狠剜了她两眼,让她警醒点。

阿娇无奈的撇撇嘴,明明前来奉迎的袁盎等人是算着时辰登门的,何必早早出来迎候,凭白傻站了许久?

袁盎等人确是按着太史诸官算好的良辰吉时,在正午时分登门,进入大长公主府向陈氏诸人宣读了圣旨,待得阿娇接了圣旨,他们便是趋步而退,躬身候在府邸正门外,准备奉迎皇后入宫。

皇后的仪仗已是备好,却非袁盎等人带来的,而是早早等候在大长公主府的后院,却也不是说走就走。

一众出身尊贵的宗妇贵女还候在内宅,等着给阿娇添妆送嫁,自也少不了阳信公主,南宫公主和楋跋子。

她们可不管甚么长秋基金,该捐赠的善款她们都捐过了,此番给阿娇添妆依旧送上不少珍奇的首饰,件件皆是价值不菲。

尤是梁王妃感念她撮合刘买和楋跋子这门好亲事,着实大方得紧,全套的墨玉首饰端出来,闪瞎了宗妇们的眼,便连馆陶公主都直流哈喇子。

自家这弟妹还真是身家丰厚,此等价值巨亿的珍宝都舍得拿出来送人。

阿娇是个直性子,向来不知客气为何物,躬身谢过后,便喜笑颜开的接过那装着玉饰的大锦盒,抱在怀里一阵傻乐。

便在这时,前头传来宦官尖细敞亮的宣唱声,太皇太后驾临,着众人接驾。

宗妇们忙是跟着阿娇和馆陶公主前去中庭接驾,陈氏的诸多男眷乃至袁盎等人已是循礼避让,不经宣召,不得见太皇太后天颜。

“妾身见过太皇太后!”

阿娇已得了金册,改口以妾身自称,给太皇太后见了礼。

太皇太后扶她起身,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笑道:“傻丫头,此时没甚么太皇太后,哀家这外祖母是来给外孙女送嫁的。”

旁的贵女出嫁时多是哭哭啼啼,即便心下高兴,仍是要做做样子,偏生阿娇不同,小脸满是笑意和自得,揽着太皇太后的胳膊,咯咯的笑:“谢外祖母。”

“诶,你这没心没肺的丫头啊!”

太皇太后无奈的摇摇头,言语中尽是宠溺:“哀家那长信宫的好物件皆被你和南宫搜刮得差不多了,再没甚么宝贝给你添妆的。哀家已吩咐了长信詹事,待你入主长秋宫,有甚么短缺的,就从长信私库里随意取用吧。”

“……”

馆陶公主和宗妇贵女们皆是哑然,那可是太皇太后的私库啊,旁人连进去看两眼的资格都没有,就让阿娇随意从里头拿宝贝么?

诸位公主和亲王妃皆是在场,当着一众孙女孙媳妇的面,您老这般偏心,不好吧?

阿娇见得南宫公主的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反是冲她示威般的挤了挤眉眼,复又摇着太皇太后的胳膊一通谄媚讨好,直把老太太哄得晕头转向,老脸笑出花来。

第二百九十五章 芙蓉帐暖

未正时分,太皇太后执阿娇之手,送她登上羽盖华蚤的驷马凤舆,目送她出得大长公主府的内宅。→お看書閣免費連載小説閲讀網℃Ww.La

女眷送嫁,止于中庭,太皇太后亦如此,倒不会真将阿娇送入未央宫。

丞相袁盎和御史大夫已等候多时,见得时辰到,皇后仪仗出,忙是领长公主府外的奉迎仪仗在前引路,前往未央宫正北的中门。堂邑候陈午身为皇后生父,自亦随行。

待得皇后仪仗离了大长公主府,太皇太后便即摆驾回长乐宫,诸位公主和亲王妃也纷纷离去,回府重新沐浴梳洗,整理仪容,准备在黄昏入宫。

馆陶公主则是吩咐府内下人摆下送嫁宴,迎接待会前来道贺的世家宗妇们,她先前可是发出不少请柬,大汉各郡县有头有脸的世家宗妇纷纷进京来贺,这千席百胗百蔬宴自然是要摆的。

只是这送嫁宴也只是走走形式,收收贺礼,与世家宗妇们攀攀交情,必得在暮鼓响起前结束。

黄昏时刻,馆陶公主作为皇后生母,还要领着陈氏女眷前往长信宫,届时太皇太后和太后王娡会以婆家的身份赐宴,并由诸位公主和刘氏宗妇作陪。

阿娇乘着凤舆,行至未央宫北的中门,在内宰的扶持下缓缓落车,换乘凤辇,由内侍抬往未央正殿,袁盎等人随行。

凤辇上的阿娇心情愉悦得紧,大多皇后是没机会举行大婚的,出嫁时自然也没从皇宫正门入宫,更遑论前往未央正殿行册后婚典。

太皇太后和太后皆出身卑微,最初都是姬妾的身份,连明媒正娶都不可得,更遑论举办大婚了。且古来天子多在即位前便已迎娶正妻,自然不会在即位后重新举行大婚。

凤辇到得未央正殿的阼阶下,皇帝刘彻已等候在殿前,朝臣们则躬身侍立在侧。

阿娇在内宰的扶持下落辇,向阼阶上的刘彻行遥遥见礼。

礼官出列,朗声宣读册立皇后的册文,无非就是些贤良淑德宜为后的赞颂之辞。

册文宣读完毕,阿娇向刘彻行三肃三跪的三拜礼。所谓肃拜,乃指跪拜时不低头,上身直立,双手抬至额迹再向下伸,然手不及地。

肃拜是为大汉女子专礼,盖因女子盘髻,首饰众多,不便似男子般顿首叩拜,故以以手拜当男子之稽首。尤是阿娇此时头戴凤冠,更不可能低头俯身的。

大汉男子的肃揖,则为站姿拱手行揖礼,非是跪拜礼,多用于军中,将士身着盔甲,不便跪地顿首之时则行此礼。

后世的电视剧多有谬误,屡见男子行肃拜礼,想是弄混了文士雅拜和女子肃拜,而棒子剧中,女子肃拜时竟然低头俯身,或许是棒子的祖先学汉礼时一知半解没学全,或许是女棒子不盘高髻,且首饰不多的缘故。

不少追剧的同胞也在婚礼等场合,男男女女都去学着行那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拜礼,无疑是汉民族最大的悲哀!

要学古礼,先得了解其源起缘由,体会其中蕴含着的先人智慧和礼教,才不会闹出笑话,不是么?

为免继续偏题,笔者便不再苦口婆心劝诫国人了,回归正题。

阿娇行过跪拜礼,便由内宰搀扶起身,缓步前行,拾阶而上,行至刘彻面前,再拜谢恩:“臣妾陈阿娇谢陛下隆恩,祝吾皇万岁,愿社稷永昌!”

刘彻见她倒还真学得像模像样,一派宠辱不惊的雍容仪态,毫无半分平日的惫懒神情,只是那小脑袋晃晃悠悠,显是凤冠太重,她那纤长的脖项着实有些撑不住了。

刘彻心下暗笑,也不顾甚么规矩,径自伸出双手,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免礼,免礼,快快起身吧。”

御史大夫微微垂首,权当没瞧见,掌印太监孙全却是轻轻咳了声,提醒刘彻注意些仪态,别当众与皇后卿卿我我。

刘彻无奈的松开手,退了两步,阿娇亦在内宰的搀扶下退了几步。

孙全也瞧出皇后有些撑不住了,不再拖延,跪地向皇帝呈上摆放着凤印和金册的木盘。

刘彻取过木盘,将之转交给宦者令李福,李福跪着接下,再转授给随侍阿娇的内宰女官,由其替阿娇佩戴印绶。

金册上镌刻有大汉皇后陈氏阿娇的姓名和生辰,约莫类似后世的户口簿。

所谓册立礼,实际就是用金册给皇后转户口,承认她天子正妻的身份,再赐予凤印,承认她拥有执掌中宫的权利。

待得阿娇佩戴好印绶,再拜道:“臣妾谢恩!”

至此,册封典礼才算结束。

大汉皇后即位,群臣皆就位行礼后,掌印太监孙全便是高宣退朝,让朝臣们赶紧告退离去,免得强撑着的皇后继续受累遭罪。

待得群臣离去,刘彻行至阿娇身前,低声打趣道:“赶紧去歇歇,别再摇头晃脑了。”

阿娇翻了翻白眼,抬手揉了揉颈项,嘟囔道:“真真折腾死人了!”

侍立在侧的内宰们见状,额角冒汗之余,心下也不免哀叹,费心劳神教导了数月功夫,终究还是没教出个端庄的皇后。

孙全亦是眼角抽搐,出言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让皇后入中宫了。”

“嗯。”

刘彻微是颌首,对阿娇笑道:“你先去椒房殿好生歇息,待会还要行三礼。”

阿娇嘟着小嘴,倒是没忘了礼数,欠身告退后,由内宰搀扶着下阼阶,登凤辇,前往长秋宫。

阿娇离开后,刘彻经由阁道,前往长乐宫恭请太皇太后,又前往太寿宫恭请太上皇和太后。

黄昏时分,长秋宫前殿,在诸多刘氏宗亲的见证下,刘彻和阿娇共牢合卺,又在椒房殿解缨结发。

阿娇自昨日用过晚膳,便是滴米未进,又折腾了大半日,真是饿疯了。

刘彻也不在意甚么虚礼,命宦者令李福赶紧去给阿娇悄悄弄盆红烧肉来。阿娇传承了刘家人的好胃口,顿顿无肉不欢,闻得有红烧肉吃,登时眉开眼笑,再是不觉腰酸腿疼。

刘彻笑着打趣了她几句,也不好再拖延,忙是出去举行宫宴。

婚宴的地点分作两处,未央宫正殿和长秋宫前殿。

太上皇刘启和皇帝刘彻到未央宫正殿,赐皇后之父堂邑候陈午及陈氏男丁饮宴,刘氏王侯宗亲及朝臣均是列席坐陪;太皇太后窦氏和太后王娡则驾临长秋前殿,赐皇后之母馆陶公主刘嫖及陈氏女眷宴饮,由公主及刘氏王侯的宗妇坐陪。

长秋宫宴上的馆陶公主喜笑颜开,未央宫宴上的堂邑候却是战战兢兢,毕竟两人虽为阿娇父母,但对皇族而言,身份大是不同。

主持长秋宫宴的两大巨头,太皇太后是刘嫖的母后,太后是刘嫖的弟妹,坐陪的公主和刘氏宗妇也尽是刘嫖的血亲,她等若是回了娘家,自然如鱼得水。

未央正殿内的陈午就全然不同了,太上皇虽是他小舅子,皇帝还是他女婿,可他空有爵位,却无官身,没资格上朝,此时见得满殿王侯和朝堂重臣纷纷向他敬酒道贺,丝毫不敢轻忽怠慢,只得来者不拒,被灌了不少酒。

刘彻看着自家岳父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下不由哀叹,怨不得姑母费尽心思为子女谋算,实在是嫁了个绣花枕头啊。

不过也怨不得旁人,昔年姑母肯下嫁陈午,怕也是瞧上了陈午那俊朗清隽的相貌。色字头上一把刀,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好色,也就更容易挨刀了。

小白脸有甚么好?

还不如汉武挥鞭的读者有理想,有追求!

有太上皇老爹坐镇,刘彻也懒得与这满殿男人多作应酬,索性早早向老爹告退,又对群臣拱了拱手,径自回了椒房殿。

“小娘子,为夫回来了!”

刘彻摒退了寝殿内侍候的内侍宫婢,大摇大摆的进了内寝,出言调戏道:“*一刻值千金,快来伺候为夫宽衣!”

没有半句回应,仅有隐约可闻的低沉闷响。

刘彻放眼瞧去,只见身着袍服的阿娇小萝莉膝盖以上的大半个身子躺在卧榻上,两条小腿耷拉在榻沿,偶尔晃上两晃,显是坐着坐着就直接躺倒睡着了,此时正张着樱桃小嘴,流着口水打着鼾,娇俏的鼻子随着鼾声微微开阖。

他扭头去瞧桌案,见得那只剩下油腻汁水的空瓷碟,这盘红烧肉的分量可不小,刘彻先前可是特意命李福备了两人的分量,竟已被她吃个精光。

诶,果然还是那个豪迈的女汉子,没得救了!

刘彻取过锦帕,帮她擦了擦从嘴角流到脸颊的哈喇子,又动手帮她解下各类首饰,宽衣解带。

阿娇确实是累坏了,刘彻都快把她扒光了,只剩下小衣和亵裤,她愣是没醒过来。

刘彻即便再禽兽,也不至饥渴到对累到打鼾的小萝莉下手,大叔还是该有大叔的品格,绅士的品格。

他将阿娇挪到卧榻的内侧,又到外间唤内侍取来温水和帛巾,亲手替阿娇抹了脸,洗净那层胭脂水粉,露出粉嫩嫩的小脸蛋。

“诶,别人家娶的婆娘会帮夫君端水洗脚,我却娶个女汉子,要当小姑奶奶伺候着,这叫甚么事?”

刘彻甚是自怨自艾,却也只能自行宽衣解带,稍事梳洗后也是上了卧榻。

芙蓉帐下,两人并卧,挨得很近很近。

许是夏夜闷热,刘彻只觉燥的慌,尤是当小萝莉将腿搭到他大腿上,侧身扒着他后,这股燥意更在胸口沸腾冒泡。

“朕也不能白白伺候你,权当收点利息……你若不吱声,便是答应了!”

刘彻轻声嘟哝着,魔爪缓缓深入阿娇的小衣内,抚弄某处丰腴。

软温新剥鸡头肉,润滑初来塞上酥。

第二百九十六章 暂缓圆房

大婚已过数日,阿娇见得刘彻依旧有些臊得慌,倒非是因大婚之夜她睡了过去,而是他每夜总是花样百出的占她便宜。两人除了没真正圆房,该做的不该做的可都做了。

好在刘彻不喜女御和宫婢伺候燕寝,每夜皆会将宫人尽数摒退到寝殿外,这才没让瞧到大汉皇帝种种的荒淫无度。

刘彻此等作法自是有些不合规矩,掌伺燕寝的女御诸官还要需撰写皇帝的起居录,且记录的颇是详细,譬如每夜在何处燕寝,临幸了哪位妃嫔,甚至……龙泉几度入玉门。

女御们没法子,只得恳请太后王娡劝诫陛下,毕竟是关乎天家子嗣的大事。

她们倒不是担心皇帝不通男女床帏之事,这事儿只需男女同榻,多是能无师自通的。皇帝起居录主要用于推算妃嫔的孕期是否准确,说直白些,就是以之确定妃嫔怀的是否真为龙种,而非与人偷情有孕。

自古君王多妃嫔,大汉立朝后虽数度精简宫制,但仍设后妃八品,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

太上皇刘启虽偏宠王娡和王皃姁姊妹二人,但临幸过的妃嫔亦是不少,尤是昔年醉酒时曾临幸宫婢唐姬,使之诞下第五子刘发。

若无女御如实为刘启撰写起居录,记录下刘启临幸唐姬之事,刘发莫说被封为长沙王,怕是会被当成孽种活活摔死。

太后王娡见得女御们冒死前来哭诉,也算忠心为君,倒没多加怪罪,便唤近侍宦官去请皇帝前来太寿宫。

宫城内发生的事,没有刘彻不晓得的,自也清楚女御们去找太后老娘诉苦告状了。

自从即位后,刘彻就逐步往掌宫禁守卫的卫尉府塞亲信,尤是巡视宫闱的南军将领多换上最为忠心的羽林将官,先前派往西南夷的李松和赵立也因立下大功,直接被封为卫尉丞,秩俸千石,共同值守未央宫。

原本值守未央宫的卫尉丞田蚡则被调去值守太上皇所居的太寿宫,让他这国舅继续替妹夫和妹妹看门,刘彻可不会容许自家这位志大才疏的舅父如史籍记载的那般趁势崛起,进而胆大到妄言宫闱之事。

卫尉卿张肃眼睁睁瞧着自个被皇帝逐步架空,倒也没甚么怨言。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尤是卫尉执掌两万南军将士,守备宫城,皇帝即位后换上亲信心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卫尉位列九卿,他张肃做了数年,已算是光耀门楣。即便日后转为闲职,应也能迁个中大夫甚么的闲散文职,继续拿着朝廷秩俸,每日种花养鸟,颐养天年。

刘彻倒不急着换张肃,只要他不插手未央宫的守备事宜,用心守卫好长乐宫和太寿宫即可,毕竟是太上皇信得过的老臣,就继续让老爹用吧。

至于统率郎卫乃至诸多死士的郎中令吴成,刘彻更不打算轻易更换,吴成作为刘氏皇族贴身保镖的大头目,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就和掌印太监孙全般。

孙全留着制衡李福,吴成留着日后制衡从羽林将官拔擢的卫尉,如此刘彻才能真正睡得安稳踏实。若任由某个派系大权独揽,必然会埋下巨大隐患,智者不为。

刘彻经由阁道到得太寿宫,晃晃悠悠的迈入长春内殿,向太后老娘问了安。

太后王娡尚在犹豫如何与自家儿子提及床帏之事,刘彻已是呈上本线装书,名为。

“母后若真想让儿臣日后子嗣成群,个个机灵聪慧,就再多等些时日吧。”

刘彻挠了挠头,故作无奈的耸耸肩,满嘴胡说八道的忽悠着:“依古礼,男子二十及冠,及冠方娶正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想来也是知晓唯有男子真正成人,方能让正妻诞下最为聪慧的嫡长子,继承家业。”

王娡微是愣怔,急忙阅看那本线装书,脸颊渐渐有些泛红,显是教书中那些细致的描写和栩栩如生的插图闹的。

她猛地合上书册,低声啐道:“你身为大汉天子,怎可读此等诲淫之书?”

刘彻扯谎向来不用打草稿,立马上纲上线道:“母后慎言,这可不是甚么诲淫之书,乃是从上古先圣轩辕黄帝留下的御女经中节录的。我大汉尊奉黄老之学,母后这话若传到御史耳中,怕是要遭弹劾的。”

王娡信以为真,忙是亦袍袖掩口,唯恐真犯了忌讳。

刘彻心下暗笑,复又道:“阿娇已将此书呈给皇祖母看过,皇祖母也觉书中说得在理。儿臣尚且年幼,不必急着与阿娇圆房,繁衍子嗣,免得生出个不成器的嫡长子,日后反倒麻烦。”

王娡柳眉微颦:“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母后详细看完此书便会知晓。”

刘彻微是颌首,复又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道:“儿臣得了轩辕黄帝传下的不少典籍,除却讲述男女之事御女经,还有医术黄帝内经,对抑制父皇的顽疾发作应有些益处,只是尚需印证。”

“如何印证?需多少时日?”

王娡杏目圆瞪,双眸中蕴满惊喜,如今她的儿子已贵为天子,再无旁的念想,只想着让自家夫君再多活些年,毕竟寡妇不好当,尤是在这深宫内苑,若刘启无法与她白首偕老,日子可怎么熬?

“近年朝廷在长沙国湘南县大举开采矿藏,发现挖矿的奴隶多患肺疾,发作时咳嗽、气促、喘鸣,难以呼吸,与父皇顽疾发作时极为相似,应为肺疾引发的哮喘之症。儿臣正命羽林医官以之试药,半年内应能有些成效。”

刘彻倒非全然妄言欺骗,经过诸多医官对刘启常年的诊治和调理,已能确认刘启患的是慢性肺疾,虽是磨人,但却不轻易致命,真正要命的是哮喘等并发症。

若能有抑制哮喘的药物,在发作时扩张其支气管,不让其心肺功能因屡屡重度缺氧而急速衰竭,他应不会早早病逝,能比史籍记载的汉景帝多活好些年。

刘彻身为化学硕士,化学知识可比十八世纪的欧洲化学家们要丰富得多,虽不能直接制出抗哮喘的药物,但粗制肾上腺应激素还是不难的。

名头虽是唬人,但其前身早在欧洲中世纪就被用作毒药了,因其会造成心跳频率过快,进而导致服用者脑溢血乃至猝死,可杀人于无形,压根查不出来,直到十八世纪才作为化学药剂被化学家淬炼制取。

在拥有浓硫酸,浓硝酸的情况下,只要不惜成本,不难从原油多重蒸馏油品中分离出的少量邻苯二甲酸酐。

再将之与酒精及钾盐反应,可制取邻苯二甲酸氢钾,萃取后再加入氯酸和醋酸,即可生成可作为平喘药的肾上腺应激素。

其实没甚么高大上的,在后世俗称瘦肉精,用来喂猪,使其少长肥肉,多长瘦肉,三流的地下化工厂都能轻松批量生产。

刘彻自不会让自家老爹直接服用这些试剂,恰好不少挖矿的奴隶出现了急性肺病,主要症状虽和刘启不同,但哮喘这类并发症却是相通的,正好用来试药,便如试制青霉药膏般。

如今已有不少患病的奴隶从湘南锡矿押送到长安的羽林校营中,由羽林医官制药和试药。每服药剂皆是纯手工制取,成本高逾近万钱,合一斤黄金,别说试药的羽林医官们会手抖,便连刘彻都肉疼不已。

要真正制出适合太上皇刘启服用的平喘药,并确认精准的药量,至少要经上万次的人体试验,那就是近亿钱,万斤黄金,且只能抑制刘启的哮喘症状,每次发作皆需用药,随着时间推移更要不断重新验证用药剂量。

长年累月下,此项开销绝对是笔惊人的数额。

所以说,不管在哪个年代,穷人都是生不起病的。

好在刘彻富有四海,能不断往里头砸钱,让自家老爹再多活些年。

太后王娡更是不管甚么花销,喜得眉飞色舞,径自丢下刘彻去寻自家老汉报喜,全然忘了此番将刘彻召来的目的。

刘启闻得此事,亦是欣喜,近年他少沾荤腥水酒,又日日勤练五禽戏,可不就为能多添几年阳寿么?

常年食用医官调制的药膳,他的顽疾已鲜少发作,但秋冬之际仍屡屡胸闷气促,咳喘不断,正是刘彻所说的哮喘之症。顽疾最是磨人,他也不求彻底治愈,只要能在秋冬时能少遭罪,就知足了。

刘启忙是让近侍宦官再去召刘彻,要细细询问清楚。

刘彻倒是来得快,早料到老爹会寻他,压根就没走。

他细细为刘启答疑,同时不忘夹杂些私货,就是些青春期生理知识。

“甚么御女经?你休要将那诲淫这书牵拖到黄帝身上,真当为父老而昏聩么?”

刘启分外鄙夷的瞟了瞟他,不以为意道:“既然为父还能多活些年,你与阿娇晚些圆房也无不可。只要你能稳住老宗正及朝堂那群老狐狸便好,若你成婚数年还没有子嗣,他们免不得要闹腾。”

“……”

刘彻颇是尴尬的看了看满脸愠怒的太后老娘,讪笑道:“儿臣心里有数,近来国政繁忙,就先行告退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便逃,压根没给王娡发飙的机会。

王娡望着他的背影,自是哭笑不得,却也只得由他去了。这小子自幼便是个生而知之的妖孽,颇有主见,想来此事亦是盘算清楚,自有主张。

儿子长大成人,她再管不了,也不想再管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经略南越

五月中旬,刘彻收到了安夷将军公孙歂的鹞鹰传讯,在西域的姑墨国找到专供产奶的乳牛,却不似刘彻描述的白底黑斑,而是白底Ww.la

公孙歂抢掠到四十余头乳牛和六头种牛,又掳到了十余名养牛人,已派麾下将士押往长安。

刘彻欣喜之余,也有些惊讶于公孙歂的彪悍。姑墨国位于后世的阿克苏地区,接近华夏国界的最西端,离武威城足有五千里,公孙歂领着一万五千胡骑将士竟能侵入到那片地域。

据史籍记载,姑墨国都为南城,属民三千五百户,二万四千五百人,精兵四千五百人。

“还真是小国寡民啊!”

刘彻让宦者令李福取来西域地形图,看着图上的十余个小圆圈,分散西域各处,不由有些犯愁,低声嘟囔道:“后勤补给太麻烦,出兵攻占也没甚么用处。”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若出兵将西域诸国灭了,又不能派兵驻守,开辟丝绸之路后,大汉行商就缺少了沿途的补给点。

派张骞出使西域暂时不合适,匈奴近年虽元气大伤,但在西域诸国还是有很大影响力的,史上的张骞出使西域时就曾被匈奴俘虏过,若这辈子再被抓到,天晓得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再逃回来。

刘彻辛苦栽培张骞这么些年,非但拔擢他做了御史中丞,还刻意撮合成他与长姊阳信公主,若真是教匈奴人宰了,于公于私皆是天大噩耗。

“还得先将匈奴彻底收拾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匈奴单于庭位于漠北,与漠南草原隔着荒凉辽阔的大漠戈壁,想彻底剿灭谈何容易。

史籍记载的汉匈大战延续了百余年,直到汉宣帝刘询出动十六万汉骑远赴漠北,又联合五万乌孙骑兵,两国东西合击,方才取得这场百年战争的最后胜利。

“汉宣帝,真算起来那可是老子的曾孙啊。”

刘彻摇头苦笑,并不打算将匈奴的问题留给子孙后代去头疼。

自去年二月,赤勃部大人巴鲁被册封为乌桓王,乌桓诸部便是内讧,彻底分裂成两大阵营。一派以薄奚部为首,一派赤勃部为首,彼此算是势均力敌,虽未真正爆发大战,但也彼此互不往来,僵持至今已有年余。

大汉朝廷除了封巴鲁为乌桓王,旁的倒是一视同仁,不偏不倚,边市仍向所有乌桓人开放,不管是何派系。

刘彻即位后,便让汉使宋远向乌桓贵族们如实传达了他的意志,当初封巴鲁为乌桓王是太上皇刘启的旨意,如今他刘彻登基即位,虽不敢违背太上皇的旨意,但对待此事也另有原则:大汉再不干预乌桓内政!

巴鲁自是心怀怨怼,却又不敢显露半分,还得继续巴结讨好汉使宋远。薄奚部大人忽都却是松了口气,巴鲁没有大汉撑腰,也不敢真正掀起乌桓内战。

匈奴未彻底剿灭前,刘彻还是要留着乌桓这条看门狗的,却又不能任其继续发展壮大,如今的分裂局面最是合宜。

朝鲜现下也陷入了绝境,据太尉李广回报,今年春天仍不见有农人在朝鲜北方的大片农田耕作。

刘彻晓得朝鲜再难翻身了,农田彻底抛荒后,不是说复耕就能复耕的,若不重新整治养田,粮食产量会低得离谱。

大汉的藩属国就只剩南越不肯彻底臣服,东瓯和闽越至少表面还是遵从朝廷诏令的。

依照史籍记载,南越王赵佗还能活个五六年,刘彻可有些等不及啊。

南越国辖地颇广,占据南粤,西瓯,交趾,国都番禺。秦始皇曾设置南海郡,郡治正是番禺。

桂阳郡是离番禺最近的汉郡,其郡治郴县离番禺不足千里,只是汉军若从郴县出兵征讨南越国,需翻越山势险阻的九嶷山和骑田岭。

南越国为避免汉军南下,在骑田岭的阳山关屯驻重兵,不拿下阳山关,大汉的骑兵和步卒便难以进入岭南之地。

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山高路险的南方五岭就是南越国的天然屏障,步卒骑兵皆是难以逾越。史上汉武帝足足出动十万大军,分别通过四条水路才得以攻到番禺城下,灭了南越国。

“还得说服闽越国从揭阳出兵,或是先派大汉将士攻占南越国东边的龙川。”

刘彻翻出大汉地形图,龙川和揭阳皆位于南越国与闽越国的接壤处。龙川为南越属地,离番禺五百里;揭阳为闽越属地,离番禺八百里。

秦始皇三十三年,秦平南越,置龙川县,赵佗为令,属南海郡。秦二世元年,赵佗自立为南越武王,故龙川被视为赵佗的“龙兴之地”。赵佗虽将南越国都设在番禺,但在龙川县仍屯驻有重兵。

大汉离龙川最近的城池是为豫章郡的赣县,两地不过五百里,只要拿下龙川,精锐骑兵出赣县,疾驰千里,三日内可直抵番禺城下。

打?还是不打?

这是个问题。

刘彻苦思良久,依旧难以定计,便是让近侍宦官宣召张骞,商议此事。

不多时,张骞便入得未央宫宣室觐见,他如今身为御史中丞,下朝后不是在中央官署的御史府,就是在殿内兰台,自是来得快。

刘彻未待他躬身行礼,便径自出言询问道:“你先前出使东瓯与闽越,对南越国王族可曾了解?”

张骞略作思索,便是答道:“回禀陛下,那南越王赵佗已近百岁,嫡长子赵始早已故去多年,赵佗立赵始长子赵胡为王太孙,应是有意让其继承王位。然赵胡生母媚珠乃是安阳王之女,故南越群臣及赵佗的其余子孙对赵胡颇有疑忌。”

刘彻微是扬眉,复又问道:“那安阳王莫非是外族之人?”

秦朝曾占据整个岭南,将之划入大秦版图,并在桂林、象、南海三地设郡治理,又迁五十万中原百姓至岭南。秦末大乱时,更是有不少中原百信翻越南方五岭,迁往岭南逃避战乱,并定居下来。

故南越臣民多为秦朝遗民,在刘彻眼中,秦人与汉人皆为炎黄子孙,如今秦朝亡了,岭南之地的百姓就是大汉的子民,是汉人。

至于交趾那些矮黑人,就另当别论了。

“安阳王本名蜀泮,原是古蜀的王子,乃为鳖灵的后裔。秦国灭古蜀之后,蜀泮辗转流亡至交趾,建立瓯雒国,自称为安阳王,建都于古螺。

南越国初立时,赵佗在岭南立足未稳,为拉拢安阳王,便让嫡长子赵始娶安阳王的独女媚珠为妻,甚至不惜让赵始入赘安阳王族,得子赵胡。

待得南越国力愈发强盛,赵始便以省亲之名带赵胡北归,将瓯雒国的各处布防和兵力皆告知赵佗,并随赵佗率兵南下征讨瓯雒国。安阳王兵败国灭,随即与其女媚珠逃跑,再不知所踪。”

张骞在出使东瓯和闽越大半年中,亦打探到不少关于南越国的消息,尤是对南越王室的种种密辛最为关注,故而向刘彻解释得清清楚楚。

这赵始还真是个渣男啊!

刘彻不觉得阴私算计有甚么不对,只是利用自个婆娘来谋算岳父的家业,也太渣了些,反正刘彻是打死都做不出这等龌龊之事。

男人可以无耻,但某些底限还是要守的。

刘彻沉吟片刻,意有所指道:“如此说来,赵胡身具蛮夷骨血,怪不得以胡为名啊。”

张骞会意一笑:“赵佗对这嫡长孙倒是看重,不惜力排众议将他立为王太孙,只不知待赵佗故去后,赵胡能否坐稳南越的王位。”

刘彻剑眉微扬:“何必要等赵佗故去?”

张骞讶异道:“陛下是想借此事让南越内讧?”

刘彻摇了摇头:“以赵佗的威望,还是镇得住南越臣民的,朕只是想试试,能否将这老贼早些气死!”

张骞不解其意,难以接话,只得道:“恕臣愚钝,不解陛下深意。”

刘彻摆摆手,径自吩咐道:“拟旨,周知天下,斥责南越王赵佗,竟胆敢将身具蛮夷骨血之人立为王太孙,待他百年后,南越的华夏子民岂非尽数落入蛮夷之手?有道是,华夏入蛮夷者则蛮夷之,今后南越百姓可不都成了化外蛮夷么?”

张骞恍然大悟,忙是躬身应诺,心道陛下着实太损了,这圣旨颁下,若在南越国传扬开去,即便赵佗能稳住政局,但南越百姓,尤是岭南百姓必心生怨念。

华夏者,以炎帝黄帝为共祖,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在周朝时,凡遵周礼、守礼义之诸侯,称为诸夏。

即便在春秋战国,群雄并起的乱世,各个诸侯国亦自居炎黄后裔,华夏之国,不同化外夷狄。尤是地处华夏边陲的秦楚两国,最为痛恨中原诸侯将其称为西夷和南蛮。

偏生岭南百姓大多皆为秦楚两地的移民,大汉立朝不过六十余载,那些移民可还记着自个身体里留着炎黄骨血,记着自个是华夏子民。

岭南人向来就瞧不起夜郎人和滇人,甚至都瞧不起同为南越国属民的交趾人,且不说服饰礼仪,风俗饮食,光是长相就很不同好么?

好好的炎黄子孙,谁特么愿被人当化外蛮夷鄙视?

张骞出言提醒道:“陛下,若是赵佗老贼愤而作乱,兴兵进犯……”

刘彻轻蔑谑笑:“无妨!如今朝鲜再难翻身,朕会命太尉李广领三万细柳精骑调往豫章郡赣县坐镇,再命虎贲校尉马屿率两万虎贲骑兵驻守桂阳郡郴县。赵佗老贼若是出兵来犯,倒是替我大汉将士省却不少功夫。”

第二百九十八章 无心插柳

五月下旬,大汉皇帝颁布圣旨,通传天下,公开斥责南越王赵佗数典忘祖,竟将华夏之民交托于蛮夷之手。

大行令窦浚更狠,以掌属国交往事务的大行府之名发布檄文,并着大汉各郡县官府向百姓张榜公告,言明大汉虽可接受蛮夷外族臣服,收其为藩属,但南越国背弃炎黄共祖,乃不仁不孝举,有违大汉立国之本,大汉朝廷不屑再受其朝贡,大汉百姓亦不得与之为伍。

大汉朝臣们皆是被窦浚如此过激的举动整懵了,却不晓得窦浚实是颇为无奈,这篇檄文乃是御史中丞张骞送来的,再经由他的名义转成政令罢了。

檄文中的遣词用字堪称毒辣,通篇将南越王赵佗糟践得不成样子,显是皇帝陛下要保持天子风范,不宜口出恶言,却让他这大行令代为发布此篇檄文。

张骞数来承受了窦浚不少哀怨眼神,心下直呼冤枉,圣旨虽是他拟的,但他写的檄文不合陛下心意,并未被采用。

陛下特意召了羽林校尉公孙贺入宫,让他执笔撰写檄文。

公孙贺是甚么人?

大烂人!

狡诈险,嘴毒心黑,将赵佗的祖宗十八代尽数骂遍,压根不理会张骞打探到的真实境况,而是信笔挥毫,怎么痛快怎么写,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为娼。尤是赵始嫁给蛮女媚珠之事,被其大肆渲染。

堂堂华夏男儿,竟入赘蛮夷,以色侍人,不是数典忘祖是甚么?

赵胡分明是个孽种,若非赵佗的祖宗皆是奴皆是娼,岂会容许赵胡再冠赵姓?

阅看过公孙贺写就的檄文,张骞额角直冒汗,打死他都用不出这等损的词句。

刘彻却是抚掌大笑,快意无限,让张骞速速誊写一份,给大行令窦浚送去。

于是乎,窦浚乃至整个大行府替烂人公孙贺背了锅,将此篇檄文公告天下。

事自然没完,刘彻依后世网络爽文的路拟定了几篇大纲,让公孙贺召集不少文笔斐然的僚属,做为写手,照着大纲和后世的小说体裁,昼夜不停的写书。

未入六月,长安东市的数间新华书局铺面最先上架贩售新书。

《奴与娼:赵佗是何人所生》

《羊狼:渣男赵始与痴女媚珠》

《祖孙不伦恋:赵佗与赵胡不得不说的故事》

……

整好十本小说将南越王族的种种“密辛”堂而皇之的展露人前,销售火爆。

窥私是人类天,尤对王族隐秘更是如此,大汉臣民不敢妄议自家皇帝,但南越国可不同,花钱买上一本,读过的坊间邻里间就有了新的谈资。

皇室实业的造纸作坊和印刷作坊落成后,大肆向民间出售纸张,并因工艺不断改进成熟,成本大幅下降,故屡屡调降价格。

新华书局刊印的新书自也随之降价,蝇头小隶撰写的百页新书寻常只售百钱,对于今年愈加富足的京畿百姓而言,算不甚么大开销。毕竟几大商团的掌事和工匠们月例皆高过千钱,不少铺面和作坊的总掌事月例更是近愈万钱,每逢岁末还能拿到高额赏钱。

王婶就是其中一员,她虽是个精细人,但秉善良,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昔年楋跋子沦为女奴时,多蒙王婶关照,如今做了乘氏侯夫人,更贵为梁王嗣子妃,自是要回报这份恩。

梁王妃将在联合制衣的份子分出不少,过到儿媳妇楋跋子名下,使得楋跋子也成了那甚么股东。联合制衣的股东都可举荐些人手出任相应掌事,楋跋子便是举荐了王婶。

同为刘氏宗妇,主掌联合制衣的江都王妃杨绮罗自不会驳楋跋子面子,又见王婶是个手脚利落的灵泛人,连开百余间成衣作坊,人手也是不足,索让王婶做了一间成衣作坊的总掌事,月例六千钱。

国舅田胜亦是通达理,大方的命养殖场的总掌事与王婶消了长契,不误她的大好前程。

王婶自是乐疯了,成衣作坊的活比养殖场干净轻省,虽也常起早摸黑的加班加点赶工,但总比养殖场轻松得多。何况她还是总掌事,只要安排好下边的掌事们,便不需事事亲力亲为。

六千月例啊,自家老汉的月例也才将将三千大钱!

王婶也知道得为总掌事是靠了楋跋子的面子,今后若是做不好,非但会丢了大好差事,还会教楋跋子颜面无光。

掌管好成衣作坊,她倒是有些信心,毕竟在田氏商团做了好些年,联合制衣的基本章程多是与之大同小异,讲究的是无论少了谁,都不会影响作坊运作。

总掌事只需熟识制作成衣的各项工艺,并掌管好入货和出货的工期和账册即可。

王婶是个懂得上进的,想着为总掌事,不识字可不成,便在每下工后,向自家儿子王富贵学识字,不求会写,好歹要能看懂章程和账册不是?

谋求生计往往是促人上进的最大动力。

正如后世之人,从小学到大学,学了十余年英语也没太大成效。待得毕业后若公司将外派的机会摆在眼前,为了能赚大钱,不惜先花费数万报补习班,每废寝忘食的啃商务英语。半年的学习成果绝对能顶先前十余年,个个懊悔连连,若昔年在高中能有这等劲头,考进清华北大不在话下的。

王婶亦是如此,半年不到,非但能看懂成衣作坊的章程和账册,连西厢记都能看懂不少,除却书中那些诗词难解其意,旁的字句连蒙带猜还是能读懂的。

尤是近新华书局贩售的那些新书,说是甚么白话文小说,总之比西厢记更好懂,没甚么之乎者也,词句简单直白,通俗易懂。

王婶将十本小说全买了,每下工就津津有味的捧着看,说废寝忘食有些过,但手不释卷倒是真的,用晚膳的时候都是边吃便看,偶尔还会放下竹箸,自顾自的傻乐。

王老实觉着自家婆娘彻底魔怔了,无奈自个月例仅有她的一半,腰板不直,也只能认怂,随她去了。

华夏妇女自古最扎堆,聊些家长里短,坊间传闻,王婶读到小说中南越王族种种密辛,自然要与街坊四邻的三姑六婆们好生说道说道。

尤是成衣作坊内的掌事们多为女子,识字的亦不少,就跟后世追剧的女白领似的,上工闲暇之余,皆是聚在一处,谈谈昨夜将小说读到何处,那媚珠如何如何痴,偏生多总被无伤,教赵始那渣男害得国破家亡……

没读过那些小说的掌事压根插不上话,唯恐后再赶不上话头,要被渐渐排除出这小圈子了,下工后忙是去东市的新华书局买上几本,连夜啃书。

于是乎,新华书局刊印的初版小说迅速售罄,随即再连番刊印数版,并大量运往各郡县的分店。即便不会如京畿三辅这般火爆,但大汉百姓的喜好应是差不多的,销量不会太差。

新华书局在北阙甲第的总店要保持格调,多是刊印经史子集,并未贩售这些小说的。

起先长安的贵妇贵女们多是未曾留意到有新书刊印贩售,然而随着那些小说迅速席卷民间,书中种种新奇秘闻喧嚣尘世,她们才晓得新华书局出了新书,还是民间口碑大好的新书。

贵妇和贵女们忙是遣府内下人到东市买书,看过红楼梦和西厢记等书,她们再就盼着新书问世,犹如野猫挠心挠肺,如今终是等到了,自然要好生享受阅读的乐趣。

见得新书销量屡创新高,非但新华书局的总掌事眉开眼笑,便连江都王刘非都是兴奋狂,毕竟皇室实业的造纸作坊和印刷作坊也从中牟取了暴利。

真是暴利,卖书比卖纸的利润要大太多!

刘非好不容易等到沐,入宫求见皇帝刘彻,恳请陛下再多让人写些新书,好教皇室实业填补因出资救灾和灾后重建造成的亏空。

刘彻见得他那无耻嘴脸,险些忍不住将桌案上的镇山河砸他脑袋上,长秋基金不断耗费巨资从几大商团采购货品支援灾区,皇室实业别说填补亏空,早就赚得钵满盆满了。

他没好气的让刘非自行去与公孙贺商量,大汉皇帝不管这等破事,也没听过甚么小说。

刘非自是会意,连连告罪,随即便是颠颠的去寻公孙贺,筹备后的挣钱大计。

刘彻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摇头哀叹,自个辛辛苦苦培养出的羽林校尉公孙贺,不会就此转型做爽文小说家吧?

他手下有众多写手,不知比汉武挥鞭的作者轻松多少倍,挣到的钱财更是天差地别,好羡慕,嘤嘤嘤……

待得刘彻回到长秋宫,看到寝内捧着小说嘿嘿傻乐的萝莉皇后,心真是难以言喻。

阿见得刘彻入,忙是揽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的给他讲书中趣事。刘彻心下阵阵无力,这大纲都是老子cāo)刀的,还用你来复述啊?

他当然没将心里话说出来,若教旁人晓得大汉天子写这等胡编乱造的闲书,天家的脸面可就没法要了。

“你从何处得着这些书的?”

刘彻待得小萝莉说得口干舌燥,便是给她递了清茶,插言问道。

阿自做了皇后,就没出过宫城,顶多经由阁道前往长乐宫或太寿宫向长辈问安,顺带玩耍嬉戏。刘彻可不相信宦官和内宰们敢往宫城里带坊间闲书,更遑论将之呈给皇后。

“楋跋子和南宫今入宫,给臣妾送的啊。”

阿不加思索的答道,复又将楋跋子讲述的趣事复述给刘彻听,包括楋跋子从王婶那见得这些小说的事儿亦是说了。

刘彻微是扬眉,饶有趣味道:“哦?你是说那甚么王婶本是不识字,为读懂章程才学了些,后因想看这些闲书更是埋头苦学,如今已能看懂书中不少词句了?”

阿轻点臻首:“楋跋子确是这般说的,却不知是否有些夸大。”

刘彻笑道:“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原来想让百姓多读书多识字,除却让其有入仕为官的盼头,还有旁的不少途径,尤是对难以获取官的女子而言。”

阿满头雾水,不解其意。

刘彻也不出言解释,只是抬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哈哈大笑。

第二百九十九章 何为拘束

六月八月,博士仆卓文君在女学馆舍开经筵讲席,前来听讲的长安贵女为数甚众,端是座无虚席。

隔便是初伏,女学便要暂且休学,直至末伏方会重开。

贵女们皆晓得今乃文君先生最后一次在女学开设讲席,只因先生已接下皇后的敕书,任为大长秋,管理中宫事宜,为皇后近侍官之首。

过往大长秋多由宦官充任,内宰女官鲜有担当此任,只因大长秋还负有替皇后打理私产之责,内宰往往不便出面与少府诸官沟通商议。

然皇后阿为让卓文君得以安心出任大长秋,另拔擢近侍宦官孙洵为长秋詹事,负责打理私产及各项内宰女官不宜出面处置的事务。

卓文君接下敕书后,将于末伏后入公府册籍,并至长秋府取印赴任。

所谓的长秋府亦名长秋少府或长秋詹事府,居长秋宫中,为皇后私府,位同太寿宫的长詹事府与长乐宫的长信詹事府。

三大詹事府的首官秩俸皆为二千石,仅比九大卿的中二千石低半个品阶,与各郡太守同秩,且因是内朝官,故位列诸卿。

此乃大汉女官能获取的最高官职,再无旁的职务可于诸卿并举,约莫略高于后世的高官,又尚不到副国级。

卓文君担任女学的博士仆已近三年,因其学识渊博及谈吐风趣深受贵女们的喜推崇。

大汉女学不似后世的学校,要发放甚么毕业证,学风颇是开放。诸女学博士及助教按时传授各项课业,录过名簿的贵女们可自由选择来或不来,学或不学。毕竟贵女们皆是世家大族的嫡女,尚需不时随长辈学着打理族内事务,各自脾喜好又大为不同,女学的管理因而格外宽松。

琴棋书画有教,诗词歌赋有教,经史子集也讲解,便连刺绣女工乃至骑马箭都有专人传授。

总之刘彻就是让女学祭酒直不疑照着后世大学选修课的章程,开设了不少课业,贵女们喜欢的就多开,不喜欢的就少开,但哪怕只有一名贵女要学某门课业,也得派专人传授。

卓文君多是开经筵讲席,教导诗词歌赋,倒是对贵女们的胃口,花季少女最伤悲秋,尤喜哀婉凄美的辞赋。

刘婧更是如此,做为御史大夫刘舍最疼的嫡亲孙女,她自幼常伴祖父侧,耳濡目染多年,眼界和学识皆非寻常贵女可比。

尚未及笄前,刘婧便已是名满长安的才女,又因相貌清隽绝美,向来多受追捧,她虽谦逊自持,但心中亦不免有些飘飘然。

直到入了女学,见得文君先生,她才晓得甚么叫风华绝代,甚么叫文采斐然,如此女子方可称作才貌双全,过往的自己却是井底之蛙,着实不知天高地厚。

她本想敬拜文君先生为女师,却不料早被堂邑翁主抢在前头,以师礼待之,甚至暗地放出风来,谁若敢跟她抢人,便休怪她纵马冲府,不留面。

贵女们都晓得堂邑翁主纵跋扈,且向来言出必行,若被bī)急了,还真敢豁出份,做得出这等事来。

何况堂邑翁主旁还跟着更为跋扈的南宫公主,没有贵女敢惹的,包括刘婧在内,即便内史王轩的嫡女王嫣也与她交好,可她们这些世家嫡女终是没法跟天家女比背景的。

如今堂邑翁主被册立为大汉皇后,凌驾万民之上,又要将文君先生任为大长秋,替她打理中宫事务。

又想到当今天子刘彻,刘婧愈发心有不甘。

昔年未见过刘彻时,刘婧听闻祖父对他的诸多赞誉,又在遗孤内院阅看过不少他编撰的书册,早是心生向往。其后又数度巧遇刘彻,见识到他因久居上位养成尊贵从容,因博闻广识蕴出的风趣随,更是心仪不已。

偏生又是堂邑翁主抢了先机,早早与太子刘彻订下婚约,终是得以登上后位,成为天子正室,母仪天下。

想起数月来喧嚣尘上的坊间传言,说甚么堂邑翁主是救苦救难的真凤天女,就那个纵跋扈的陈阿?

若非有文君先生从旁费心教导,不学无术的陈阿怎能写出那些精妙的绝句新诗,怎能在短短不到三年就从终飞鹰走狗的顽劣贵女变成万民称颂的贤后?

若非有那道婚约束缚,目光如炬的大汉天子又岂会瞧得上陈阿这等莽撞冲动的女子,更遑论让她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刘婧愈想愈是不甘,微微攥紧掩在袍袖下的双拳。她不觉自个是心怀嫉妒,只是为文君先生乃至陛下不值,更觉陈阿才德皆不配为大汉皇后。

卓文君此番讲席较长,足足讲了大半个时辰,刘婧却是半句没听进去,直到侧的王嫣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方才醒过神来。

王嫣见得她面色有些难看,略显担忧的问道:“婧儿姐,可是子有甚不适之处?”

刘婧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摇头道:“没甚不适,只是昨夜闷,难以入眠,现下有些失神犯困。”

王嫣信以为真,不由松了口气,笑道:“近来确是得紧,好在明便是初伏,可再到南山脚下的避暑山庄小住些时。”

“也好。”

刘婧微是点头,又想到她与刘彻在遗孤内院的初次相遇,心中不由泛起难言的苦涩,扭头去看首席,只见不少贵女正向文君先生见礼拜别,好歹蒙她教导将近三载,总有几分师徒般的谊。

刘婧轻声道:“嫣儿,你待会先行回府吧,我想独自同文君先生话别。”

王嫣虽有些讶异,但想到平刘婧对文君先生颇为推崇,也是能理解她的惜别不舍,便是点头应下。

此时已近午时,讲学的馆舍离女学正门距离不短,虽是林荫道,但若待骄阳爬到天穹顶端再出馆舍,必会教着锦衣的贵女们得全冒汗。

因此众位贵女多只与卓文君叙别几句,便是纷纷趋步离去,很快馆舍内便只余卓文君与刘婧二人。

“文君先生……”

刘婧缓步行至卓文君近前,躬唤道。

卓文君何等聪慧敏锐,先前早已察觉刘婧不时投来的视线,蕴着某种难明意味,且待她抬眸回视时,刘婧的眼神却会迅速闪躲。

此时见得刘婧故意等着众人离去,方才趋步近前,语气又是言又止,便是和颜悦色道:“呵呵,不必多礼,可是有甚话想对我说?”

刘婧稍作犹豫,便是抬头看着比她高出不少卓文君,出言问道:“先生真愿去做那大长秋么?”

卓文君微是愣怔,万没料到刘婧会问及此事,反问道:“你为何有此疑问?”

刘婧见她没直接作答,心中莫名有些喜意,咬了咬下唇,直言道:“我知先生品高洁,并非贪恋富贵权势的俗人,且先生率真随,不喜拘束,岂会愿意到那规矩森严的深宫内苑做内宰女官,伺候旁人呢?”

卓文君微是颦眉,她向来对才学出众的刘婧甚是看重,只觉此女品才貌皆无可挑剔,今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对劲。

她所谓的“伺候旁人”,那“旁人”可是大汉皇后,这话若让真的旁人听去,是大不敬,会惹出大事的。

卓文君缓声答道:“我确是不喜拘束,但拘束非仅源自他人,更源自本心,譬如你所谓的品高洁,对我亦是拘束。率而为,无愧于心,方为我之所求,却是难以真正做到。”

卓文君倒非妄言,她之所以愿教导阿,正因看重了阿的率真,虽是莽撞跋扈,但心着实是好的,对亲近之人更是掏心掏肺。或许她本就想活成阿那般模样,只是她的出和经历,注定她永远无法那般肆无忌惮的活着。

阿敕任她为大长秋,非是仓促的决定,更不存半点强迫。反是阿早已出言恳求多次,诸般软磨硬泡都没教她应下此事。

直到阿父卓王孙近来不断为她张罗亲事,让她再嫁,好与长安权贵世家联姻时,她才赫然惊觉,区区的女学博士仆,仍不能教阿父满意,使她活得足够轻省。

出任大长秋,成为大汉皇后的首席僚属,位列诸卿,看似受宫规束缚,实则却能比如今要更自在,至少阿父再不会以甚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强bī)她再嫁。

果不其然,当她应下阿,出任大长秋后,阿父兴奋狂,更不再提及让她再嫁之事。

大长秋是皇后属官之首,甚么时候嫁人,嫁甚么人,不是卓王孙这个小小行人令能管得了的,甚至连皇帝都不好过问,需得请得皇后亲自准。

再说得更难听更冷血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卓文君若是嫁为人妇,与卓氏必不如现下亲近。卓王孙即便再宠溺这女儿,作为卓氏族长,他自然晓得此时卓文君不嫁人对卓氏最为有利。

若有可能,卓王孙甚至愿意将自家儿子阉了,送进长秋宫做宦官,替卓文君出任大长秋之位。

商贾世家深深晓得权势何等重要,家中出个位列诸卿的高官,哪怕是个宦官,也能彻底改变族人的命运。

亲眷可改册士籍,可着锦绣华衣,可骑高头大马,可入仕为官,可入住北阙甲第!

卓文君确信自个的选择没有错,出任大长秋,后约束她的唯有阿这长秋宫之主,连皇帝都不会轻易过问宫闱之事。

依阿的脾,怕是也懒得管束她的,如此只需忠于职守,辅助好阿,她卓文君就能活得更随,更无拘无束!

刘婧自然无法了解卓文君的心思,听得半知半解,忙是道:“若先生不愿入宫为内宰,我可请祖父代为上奏……”

“贵女慎言!”

卓文君俯视着比她矮大半个脑袋的刘婧,只觉这少女今的言行真真过于逾越,她不想也不敢再听下去,沉声道:“得蒙皇后看重,乃是我的福分,旁人求都求不来,还请贵女勿要听信谣传,胡乱揣测!”

“先生……”

刘婧满脸惊愕,正要再度出言,却见卓文君向她微是欠,便即告退而出。

刘婧望着卓文君的背影,久久默立,神颇是复杂。

第三百章 采菊东篱

今岁三伏天整好有三十,太上皇刘启照例带着嫔妃们前往甘泉宫避暑。

泰安公主将满三周岁,已是能跑能跳,闹腾得紧,太皇太后年事渐高,有些带不动了,已交由太后王娡管教。无奈小丫头自襁褓时便被皇祖母养着,只跟老太太亲,一见不到就哭得昏天黑他,嚎得快厥过去。

太皇太后真是又欣慰又犯愁,索也跟着移驾甘泉宫,好歹每能见见那黏人的小孙女,精神头好的时候还能稍微带着她玩耍嬉闹。

刘彻本也准备带阿去甘泉宫,但小萝莉明显兴致缺缺,甘泉宫着实无聊得紧,且南宫和楋跋子都不在,她反会比平在长安未央宫更为孤单。

刘彻听完她的抱怨,倒也能理解,阿向来好动,又无拘无束惯了,如今入宫为后,终呆在深宫内苑,如同锁入笼中的金丝雀,彻底失去了往的自由。

长此以往,这雀儿非但会失去欢快的鸣叫,更会转了脾,变得脆弱敏感,甚或会为掩饰自的脆弱而变得异常暴躁,这或许就是后世所谓的抑郁症吧。

或许史上的阿正因如此,才屡屡与汉武帝争吵冲突,甚至做下不少蠢事以求得汉武帝的关注,最终反是导致被废去后位。

刘彻揉揉她的小脑袋,问道:“那你想去哪儿避暑?”

阿撅着小嘴道:“自是想去南山的避暑山庄,南宫和楋跋子她们都要去的,刘买族兄还特意买了幢临湖别墅。”

刘彻疑惑道:“咦,皇叔刘武不是本就在避暑山庄有临湖别墅的么?”

“你不是常说婆婆和儿媳妇应适当保持甚么距离,免得磕牙拌嘴么?”

阿揉着他的袍袖,得意道:“我将这话儿与皇婶说了,她也觉得是这理儿,便让族兄另行买了别墅,有闲暇的时候领着儿媳妇去给她问安就好。”

刘彻微是愣怔,无奈道:“你就是管不住自个的嘴,这话都能说出去。”

阿不乐意的撇撇嘴:“我这也是为了皇婶和楋跋子好,再说皇婶如今就指望着楋跋子赶紧给她生个大胖孙儿,可是疼惜得紧呢。”

“……”

刘彻对这家长里短的八卦可没甚么兴趣,重新转回话头:“你真想去南山?”

“自然想去!”

阿臻首轻点,却随即颇有些丧气道:“想去又如何,还不是去不了?”

她虽憨直,但还是知晓轻重的。刘彻如今做了皇帝,她也成为皇后,份再与过往不同,一旦驾临避暑山庄,在那避暑的权贵们怕是要战战兢兢,出门遇着御驾都要远远退避。

“为何去不了?”

刘彻剑眉微扬,故作豪迈状:“大汉的万里河山都是朕的,区区南山还去不得么?”

阿登时眼神大亮:“当真能去避暑山庄?”

刘彻摇头笑道:“去甚么避暑山庄,朕带你去另一处好地方,亦在南山脚下,你若闷得慌,让二姊与楋跋子来陪陪你。”

阿忙是颌首,小脸笑出花来,粉嫩莹白的肌肤泛着明媚的光,晃得刘彻好是眼晕,色心大起下,又是扑了上去,做些不可言传之事。

帝后出行是大事,本应阵仗浩大,但此番刘彻只想安生休个清静长假,登基以来大事不断,真是把他弄得心俱疲。

再不好好度假,阿会闲出抑郁症,他则会忙出躁郁症,夫妻俩怕是真要成苦命鸳鸯了。

刘彻与阿轻车简从,仅仅带些内宰和百余名郎卫,赶在清晨时分悄悄出了长安城,前往南山。

真正的护卫力量自然并未表面所见的这般单薄,诸多羽林卫早已在沿途暗中布防,只是不会轻易出来露面,扰了陛下的清静。

倒是羽林校尉公孙贺一路随行,跟在帝后侧,见得夫妻俩屡屡旁若无人的秀恩,真真憋屈得紧。

刘彻本也不想带个电灯泡,无奈阿硬是要让他将公孙贺带上。

刘彻颇是疑惑,过往阿可是觉得油嘴滑舌的公孙贺颇为讨嫌,现下又怎的转了态度。

阿学着他平作态,耸了耸肩道:“奈何有人瞎了眼,瞧上公孙贺这烂人,偏生嘴犟,打死不认,我也只能多多费心,免得教她深闺恨嫁下去。”

“莫非二姊……”

刘彻险些惊掉了眼球,现下能教阿上心的待嫁少女还能有谁,无非就剩南宫公主。

阿无奈叹息,随即臻首轻点。

刘彻心里直想骂娘,自个辛苦栽培起张骞和公孙贺,本只想倚为肱骨之臣,没曾想是养了两头猪,将自家的两颗好白菜尽数拱了。

张骞也就罢了,想到公孙贺这等烂人也要做他姊夫,刘彻的脸色就跟吃了屎般难看。

好在公孙贺追随刘彻多年,受了不少影响,看着惫懒浪dàng),实则对男女之事颇是谨慎,近年又忙于军务,没在外头乱搞,至少没似李当户那般把丫鬟的肚子搞大了,弄出个儿子来。

只是二姊过往就如阿般,对公孙贺从未有甚么好脸色,怎的突然就瞧上眼了?

阿闻得刘彻的疑问,柳眉轻扬道:“陛下岂会晓得女儿家的心思,尤是南宫这等傲慢的脾,若非入了眼的男子,哪里够格让她摆脸色的?”

“……”

刘彻无言以对,二姊出尊贵,自幼又深受长辈宠溺,还真是眼高于顶,压根不屑理会不相干的人。

正因如此,她活了十余载,硬是只有阿和楋跋子两个年岁相仿的闺蜜,对长姊阳信公主都没这般亲密。

刘彻摇头苦笑道:“两人的脾天差地别,就怕撮合出一对怨偶啊!”

阿却不认同:“陛下此言差矣,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南宫那急躁易怒的脾,也就公孙贺那张破嘴能哄好。”

“希望如此吧。”

刘彻倒是没甚么把握,也只能顺其自然,若公孙贺不乐意,他也不会强行下旨赐婚的,免得乱点鸳鸯谱,同时误了两人的终生。

两人此番出行没带甚么龙舆凤辇,纵马疾驰大半,便到得南山西边的一处隐秘的小河谷。

涓涓溪流源出滈水,环绕着偌大的庄园,地势平坦的河谷间,菊花遍野,微风拂过便泛着金色的浪,飘着淡雅的香。

见得阿小萝莉满脸惊喜,刘彻亦是心愉悦,皇权时代最大的好处,就是能霸道无比的独占风景优美的好地界。后世某些有权有钱的人或许也能做到,但敢堂而皇之摆在明面上的,怕还真没几个。

河谷外,早有羽林卫严密布防,自是安全无虞。

庄园内没甚么亭台楼阁,皆是些竹舍和草庐,住不下太多人。

刘彻留下十名死士和服侍阿的内宰,便是让郎卫们自行到庄园外搭建行军帐篷,无事就莫来打扰。

郎卫们见得河谷间处处都有羽林卫布下的暗哨,也知帝后无需他们多加护卫,自是应诺。

此番随行的郎卫亦随侍刘彻多年,今岁关中遭遇天灾时,他们冒死不断往返于长安和各郡县间,皆心俱疲。刘彻也是特意带上他们,算是出来野营了。

众人刚安顿下来,河谷外便不断运送来不少常所需之物,瓜果菜蔬,酒荤腥皆是不少。

刘彻让郎卫们随意吃喝,只是不要随地乱扔垃圾,不要破坏景致花草便好。

众人这才晓得陛下还真是想趁机犒劳他们,自是谢恩不已,领着刘彻特意派给他们的数名御厨,回扎营之处,如陛下所言般也好生享受假期去了。

阿没了过往拘束,领着内宰们纵马溪畔花间,疯玩了两。若无刘彻好心提醒,怕是要将南宫公主和楋跋子这两位好闺蜜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忙是写了帖子,让近侍宦官快马送往避暑山庄,邀两位闺蜜和族兄刘买前来游玩。

避暑山庄离这河谷不远,清晨送出的帖子,未到晌午南宫三人便已应邀而至。他们依着帖子,亦是轻装简从,拢共只带了十余名随侍的婢女。

入得河谷,三人皆是眼前大亮,万没料到南山附近还有这等花香萦绕的清幽之地,且被藏得严严实实的,怕是没甚么人知晓,显然早被圈为皇室私苑了。

皇帝果是会享受,躲个清静都能弄出这等手笔。

三人入得庄园,阿跑出主宅的竹楼,拉着两位闺蜜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刘买向阿见了礼,抬头看着竹楼的牌匾,只见得歪歪扭扭的三个题字,清心居。

刘买知晓那是陛下的手笔,忍着笑意,又去看门边的楹联,却是眼神一亮。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词句简单,字体歪斜,但衬着这庄园景致,细细咂摸戏下,倒是颇具意味。

刘买乃是书痴,尤喜诗词歌赋,便即举步入内,见得皇帝刘彻正躺在竹制的摇椅上,于延伸出竹楼西侧的敞间品着清茶,迎着徐徐微风,望着远处的南山,显是惬意得紧。

闻得后的动静,刘彻也未起,只是扭头瞧了瞧,见得刘买待行礼,便是笑道:“族兄在此间无需太过在意虚礼,免得扰了兴致,且来躺下,陪朕品茶,好生享受这份清静吧。”

刘买见得刘彻抬手指了指紧挨着其左侧的另一张摇椅,稍作犹豫后也只得躬应诺,硬着头皮举步上前,坐到摇椅上,小心翼翼的躺下,倒是没敢像刘彻似的晃啊晃。

刘彻手拈茶盏,呷了口茶水,突是出言问道:“族兄对后有何打算?”

刘买忙要起作答,却是被刘彻猛地抬起左手按住肩膀。

刘彻淡淡道:“朕说过族兄无需多礼,权当你我兄弟间闲谈即可。”

刘买面色复杂,迟疑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刘彻微是愣怔,随即放声大笑,连连摇头道:“族兄想岔了,朕并非这般气量狭小之人,更不至容不得皇室宗亲施展长才。十一弟和十二弟都可入黄埔军学,后统率大军为大汉开疆拓土,何况是族兄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雅士?”

“……”

刘买哑然无语,陛下貌似不太会安慰人,虽是让他安心不少,但那“手无缚鸡之力”听着还真有些刺耳。且陛下突是问及此事,似乎另有深意,着实教他有些摸不着头绪,不敢随意作答。

第三百零一章 如此撮合

刘彻见刘买面色犹豫难决,也不bī)他作答,反是替他斟了盏茶,自顾自的闭目养神起来。

阿晓得刘彻应是有事要与刘买谈,便是带着两个闺蜜到庄园外的溪畔嬉戏,顺带唤上了神颇是尴尬的公孙贺,说是让他跟着做护卫,旁的内宰和死士半个没带上,就是四个人。

死士们倒是没执意跟随,河谷内其实四处都潜伏着纹丝不动的羽林卫,只是大多隐藏得很好,瞧不出来罢了。

据羽林校尉公孙贺说,不少都是老兵带着新兵,借此机会练练甚么伪装隐蔽。若是谁被陛下瞧破隐蔽之处,就是不合格,后还得往死里cāo)练。

公孙贺却是面色讪讪,经过皇后两来数度旁敲侧击,他若还瞧出端倪,那真是枉为羽林校尉了。

瞧南宫公主那皱鼻子瞪眼的嫌弃模样,也不似对他有意啊,他倒真想说一句陛下常挂在嘴边的话:你瞧上我何处,我改还不成么?

实话实说,南宫公主美艳中不乏英气,年岁与他也相仿,出更是没得挑剔,同辈的贵女出了阳信长公主,就数她最尊贵了,就是那脾真真要了亲命。

说句大不敬的,若皇后是头顺毛驴,南宫公主就是头浑炸了毛的犟驴,那毛不管是顺着捋还是逆着捋,都难让她温顺下来。

唯独皇后拿她有办法,凡是见她耍横就往死里揍!

可皇后敢动手揍她,公孙贺可不敢啊。

皇后与南宫公主是自家人,即便没陛下这层关系,好歹也是表姊妹,揍了她长辈们也就权当小辈玩闹。他公孙贺为人臣,若是揍了太上皇的女,皇帝的阿姊,这特么真是会要命的,指不定还是全家的命!

众人在溪畔嬉闹了一会,阿连连给公孙贺使眼色,奈何这厮故作懵懂,硬是不搭茬。

阿脾莽直,最看不得男子装怂,瞧他那没出息的模样就来气,绕到他后抬脚将往小溪里踹。

公孙贺其实是能躲过去的,但就怕皇后踹空后闪了腰,或是栽到溪流里,那事就不是被踹一脚这般轻省了。

阿半分没留力,公孙贺硬生生受了一脚,马步再稳也是撑不住,踉踉跄跄的踩着水踏进溪流,好在溪水不深,将将到膝盖处。

南宫公主和楋跋子稍是愣怔,随即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尤是南宫公主瞧见公孙贺那狼狈模样,不由抱着小腹,笑得弯下了腰。

阿的莽是冲破云霄的,已然莽到不可思议。

她对南宫公主和公孙贺的耐心已抵达极限,再忍不下去,又是绕到南宫公主后。

“公孙贺,不想掉脑袋就护好公主!”

阿猛是大喝,抬脚也将南宫公主往溪水里踹,方向倒是准,就是朝着公孙贺去的。

南宫公主猝不及防下,尖叫着直往溪里栽,公孙贺登时惊得亡魂大冒。南宫公主本是弯着腰,没跌撞几步就要脑袋冲下的栽倒,偏生两人间还是有些距离,来不及跑过去啊。

公孙贺咬咬牙,真是豁出去了,两腿蹬着溪流里的碎石子,整个人朝南宫公主的方向跃了出去。

噗通~~

公孙贺跃到南宫公主前,抬手撑住了她的肩膀,使得她的脑袋不至栽入水里,他自个则很尽责的做了垫,被倒下的南宫公主压入溪水里。

“啊!”

南宫公主惊魂未定的尖叫着,周围的菊花丛中纷纷冒出不少着黄色麻衣的羽林卫。

阿扬眉呵斥道:“都给本宫退下,滚远些!胆敢窥视落水的公主下,不要命了么?”

羽林卫们尽皆扭头迅速退去,半句废话都没有。

咳咳咳~~~

公孙贺呛了口水,挣扎着起,剧烈的咳嗽着。

“公孙贺,好生照看好公主,若是教旁人瞧见公主这等狼狈模样,小心命!”

阿满脸得意,留下这话,便是径自拉着满脸惊愕的楋跋子往庄园跑去。

公孙贺满脸骇然,下意识的看眼前的南宫公主。因是三伏天,她上的丝绸深衣本就轻薄,偏生又没穿着她平最喜的大红色,而是浑素白,此时浸过溪水,这场面……

南宫公主听到阿的叫嚷,已止了尖叫,正自手足无措,又感受到公孙贺的视线,脑子嗡的炸开,哇得放声大哭起来,顾不得多想,整个人习惯的往溪流里蹲。

“……”

公孙贺真是哭笑不得,除了伸手去搀还能有甚么办法?

且不提他们两人,阿拉着楋跋子没跑多远,便瞧见刘彻和刘买领着死士们匆匆从庄园的方向迎面跑来。

“出甚么事了?”

刘彻见得两女,忙是再度加快脚步,跑到近前,拉过阿边是打量边是出言问道。

刘买亦是紧随其后,只是他较为文弱,体魄没刘彻强健,握着楋跋子的小手喘着粗气,说不上话来。

楋跋子笑着伸手替他抚背顺气,心下却是微甜,只道自个倒算是没嫁错人。

“二姊呢?”

刘彻见得阿垂首不语,又用右脚尖习惯的在地上画圈,就晓得她又犯浑闯祸,心里发虚了,再想到先前听到的是二姊那穿透力极强的尖锐大嗓门,不由扬眉问道。

阿深知刘彻的脾,此时定是那甚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忙是可怜兮兮的扯了扯刘彻的袍袖,将他拉近些,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的尽数交代了。

“你……”

刘彻惊骇得险些喷出口老血,这莽货的胆子也太大了,此事若传扬出去,公孙贺固然非娶二姊不可,阿也必得到宗正府吃顿祖宗家法,甚至被御史们往死里弹劾。

“既然二姊执意要去采菊,又有公孙贺在旁护卫,应是无碍,都先随朕回庄园吧。”

刘彻瞪了瞪阿,转对刘买道,复又有意无意的看了眼楋跋子。

楋跋子何等聪慧,自是会意,忙是出言附和道:“陛下所言甚是,公主最是喜欢雏菊,想要多采些,便让皇后与妾先回庄上。”

刘买正待说些甚么,却是被楋跋子扯着袍袖,跟上已迈步离去的刘彻和阿。

死士们自也跟着回返庄园,他们的职责就是护得陛下周全,至于旁的人,若无陛下吩咐,他们才懒得理会,包括皇后亦如此。先前若陛下亲自不出庄,他们也只会严密护卫着庄子,不会轻易出来寻人的。

将近黄昏时分,公孙贺和南宫公主才是回了庄园,倒皆是衣冠齐整,只是两人的神色明显有些不对劲。

便连尚蒙在鼓里的刘买都瞧出有些不对劲,尤是看着自家族妹那眼睑红肿,垂着小脑袋不发一语的模样,全无半分平那等张扬跋扈的做派。

“陛下……”

公孙贺见得刘彻满脸意味深长,硬着头皮就要发话。

“你等都退下吧!”

刘彻抬手暂且打断他的话,先将屋内的下人尽皆摒退,方才对他道:“有话便说吧!”

“这……”

公孙贺看了看未曾离去的刘买和楋跋子,依旧有些迟疑。

刘彻语带双关的摆手道:“无妨,皆是自家人,不用避讳!”

公孙贺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南宫公主,见她长长的睫毛上又挂了泪珠,心中不由长叹。

若非亲眼所见,他还真没料到平跋扈嚣张的公主哭起来就跟水做的般,那泪止都止不住。他足足哄了大半个时辰,端是好话说尽,就差没指天跪地的发毒誓了。

公孙贺突是单膝跪地,朗声道:“陛下,臣对南宫公主倾慕已久,肯请陛下赐婚!”

刘买震惊万分,微微张开了嘴,他若还瞧不出里头有甚么猫腻,那还不得蠢死?

刘彻垂着眼睑看着跪在前的公孙贺,默然良久,直到阿怯生生的拽了拽他的袍袖,方才喟叹道:“你是朕最为看重的将帅之才,朕不bī)你抉择,男女之事本就求个你我愿,强扭的瓜不甜,朕不愿看到你与二姊成为怨偶,误了彼此终生。”

阿面色大急道:“陛下!”

“闭嘴!”

刘彻扭头bī)视着阿,狭长的凤眸里涌着怒意,没有半分作伪。

阿吓得连连后退,她从未被刘彻这般呵斥过,更未见过他露出这般恼怒的眼神。

换做平时,她或许会撒耍赖,但此时她是真的怕了,怕自个再多说半个字,他便不会再似过往那般宠溺她了。她宁可到宗正府吃顿祖宗家法,也不愿瞧见刘彻此时的眼神。

竹舍内静得可怕,见得皇帝怒斥皇后,刘买和楋跋子自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公孙贺却久久不语,只是默默跪着。

南宫公主看了看刘彻,又目光迷离的望向公孙贺。

良久,她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突然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道:“此事便是作罢,后不要再提了。”

她乃堂堂大汉公主,太上皇嫡女,皇帝的胞姊,平可任胡为,但唯是不得有损天家尊严,这是为天家女必须时刻牢记在心的。

她南宫公主即便再是恨嫁,也绝不能不顾天家颜面!

话音未落,她便是转走。

“公主且慢!”

公孙贺豁然起,迈着步近前,拉住南宫公主柔如无骨的小手,拇指稍稍用力在她的手心捏了捏,方才重新松开。

“陛下!”

公孙贺再度向刘彻单膝下跪,抬首与他对视,朗声道:“臣自幼随侍陛下,与公主亦是熟识,深悉公主的本,过往却因不敢妄图攀附天家,又以为公主……厌恶微臣,故才未敢多做奢求。若陛下不嫌臣卑微,还请下旨赐婚,臣必好生善待公主,此生定不离不弃!”

刘彻扬眉道:“当真?”

公孙贺重重颌首:“当真!”

他虽对南宫公主谈不上有多深的意,但此时也已知晓她的意。脾如此高傲的少女,先前肯在他眼前泪眼婆娑的说出那些倾心之语,显是出自真心实意的,他倒真有些受宠若惊。

南宫公主明艳动人,虽是张扬跋扈些,却从未真作出甚么恶事来,且她秉率真,没甚么城府,若能摸准了脉门,其实还是好哄的。

公孙贺本就对男女之事不太上心,他十岁便追随刘彻,深受其影响,好男儿志存高远,运筹帷幄间,马踏万里外,男女私在他心中占的分量当真不大。

南宫公主为陛下胞姊,若能与之结亲,后陛下让他领兵出征时,也能更放心几分。毕竟他公孙世家出匈奴,即便造反也坐不得汉人的帝皇,只能为他人做嫁。若为皇室姻亲,嫡系后裔具天家血脉,那公孙家就更不可能造老刘家的反了。

这道理虽有些冷酷,但却是实实在在的。

公孙贺懂,刘彻懂,在场众人都懂,包括看似莽撞的阿。

否则,她今也不敢这般肆意胡为!

“此事朕也不便做主,让二姊去向父皇请旨吧!”

刘彻终是松了口,若如可能,他真不想让自家阿姊结下这等政治联姻,着实是没必要的,只希望二姊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谢陛下!”

第三百零二章 文教府司

事已至此,刘彻也不好再多说甚么,让公孙贺起身,便唤了内宰进得竹舍,带南宫公主去稍事梳洗,换身衣裳。

“李福,让御厨准备晚膳,待得二姊梳洗妥当便可布膳。”

他见得天色不早,便是吩咐候在门外的宦者令李福,复又望向躬身侍立的公孙贺,略带鄙夷道“朕深知你的脾性,不必再故作拘谨,一并用膳吧。”

公孙贺面色讪讪,语带双关道“陛下慧眼,臣谢过陛下看重!”

刘彻无奈的摇摇头,就凭自家二姊那憨傻脑子,日后怕是要被公孙贺这等奸猾似鬼的大烂人治得服服服帖帖的。

阿娇见得刘彻面色稍霁,便是挪着脚步近前,拽了拽他的袍袖,小心翼翼的出言试探道“陛下不是常说怒后不可便食么?”

刘彻没理会她,却也没甩开她的手,任由她拽着。阿娇的脾性就跟弹簧似的,若对她太过强硬,她必会更为强硬的逆反,虽要给她些教训,但还是得把握好尺度。

刘买性情温和,又算是刘彻和阿娇的兄长,忙是出言缓颊道“陛下,公主梳洗想是尚需些时候,可否再请陛下指点微臣几盘残局?”

他所说的残局并非围棋,而是近年来在大汉愈发盛行的象棋,自然也是刘彻弄出来的。象棋比围棋简单得多,耗时也短,棋局厮杀也更为激烈直接,故而颇受大汉臣民喜爱。

刘买的棋力暂时比不过刘彻,也就只能对下残局了。

刘彻颌首应下,复又吩咐阿娇道“你与楋跋子去泡壶菊花茶来。”

“好!”

阿娇忙是乖巧的点点头,松开他的袍袖,拉着楋跋子泡茶去了。

南宫公主梳洗确是有些久,将将小半个时辰,换过衣裳又稍稍敷了哭肿的眼睑,倒是精神了不少。

她生性直率爽朗,知晓刘彻不反对,则她与公孙贺的婚事已是不离十,压根掩不住眉眼间的那丝笑意,全无半分少女应有的矜持。

诶,女人啊!

刘彻看得直摇头,边是举棋落子,边是叹气连连。

侍立在侧,默然观棋的公孙贺听着皇帝的叹息声,眼皮直打颤,心道公主您老千万悠着点,免得再惹恼了陛下。

好在已等候多时的李福及时趋步入内,请示陛下是否即刻布膳,这才帮惴惴不安的羽林校尉解了围。

刘彻让人在正厅摆了八仙桌和座椅,难得出宫,用膳的又皆是自家人……及某个未来的自家人,倒是不必太过拘礼。【¥~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众人对桌椅皆不陌生,待得刘彻在上首落座,也纷纷落座。

阿娇自是坐在刘彻身边,南宫公主做了左侧上座,刘买和楋跋子夫妇坐在右侧。

公孙贺面色分外尴尬,心道陛下真损,怪不得让他陪着用膳,原来早打定主意要瞧他笑话。

方方正正的八仙桌,八张椅子,就剩三张。

他自是不敢坐下首那两张椅子,跟皇帝和皇后面对面,不要命了?

就唯剩下南宫公主身侧的那张椅子空着,他此时才真晓得甚么叫坐立难安。

“赶紧过来坐下,难不成还怕本宫吃了你?”

倒是南宫公主爽利,毫无顾忌的出言道。

“……”

公孙贺只得硬着头皮坐下,心道不是怕公主您老人家,是怕皇帝陛下啊!

其实倒是他想岔了,刘彻没这般无聊,若真想动手收拾他,多的是手段,现下是真有正事要商议。

酒过三巡,众人渐渐放开了些,尤是在刘彻给阿娇夹了次菜后,小萝莉终是不再可怜巴巴的皱着小脸,面上恢复了几分神采,旁若无人的咯咯傻笑。

刘彻不再管她,抬眸看向刘买,突是出言问道“族兄可是想好今后的打算了?”

刘买闻得他复又重提此事,只得无奈的坦言道“臣愚钝,可否请陛下明示?”

刘彻见众人皆是停箸默然,不由轻笑道“朕想新设文教府司,若族兄有意施展才学,或可一试。”

刘买疑惑道“文教府司?”

刘彻缓缓解释道“不错,所谓文教者,是为人文与教化,主掌以诗书礼乐教化万民之事,却又非仅限于此,琴棋书画,经史子集亦涵盖其中,且还需统管各郡县官学,日后朝廷要为官学审定课业,甚至派遣教书先生,力图使大汉子民皆可读书识字。”

“教化万民,皆可读书识字,陛下莫不是想……开启民智?”

刘买大为讶异,忙是急声劝诫道“这万万不可啊!”

“族兄想岔了。”

刘彻自是知晓尊奉黄老之学的汉初统治阶级对开启民智讳莫如深,倒是从未想要正面硬刚,要说服他们着实困难,倒不如曲线而行,缓缓图之,“近来新华书局刊印的新书,族兄可曾看过?”

刘买不知陛下为何突然转了话头,出言答道“陛下莫非是指那些甚么小说体裁的闲书?”

刘彻笑着点点头“不错,族兄以为那些小说如何?”

刘买下意识的瞄了瞄身侧的楋跋子,犹豫着讪讪道“文笔尚可,用以消闲解闷倒是合宜,只是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刘彻饶有趣味的问道“族兄想是因书中讲述南越王族的密辛多为捕风捉影,不合实情吧?”

刘买颌首应是,他熟读史籍,对南越王族的来历还是有些了解的,赵佗虽不是出身世家大族,但其先人也不至如那些小说所言的代代为奴,代代为娼。

“族兄可知晓,凭借这些小说,朝廷或许能少死伤数万将士,将南越国彻底攻占?”

刘彻摇头笑着,将南越国此时的境况尽数说与众人听,只是撰写小说的锅让公孙贺继续背着,他这皇帝只是后知后觉之人。

刘买和三女听罢,皆是讶异的看向公孙贺。

南宫公主两眼泛着光芒,掩嘴惊呼道“你就是长安笑笑生?”

长安笑笑生,近来长安城声名鹊起的著书人,其交由新华书局刊印发售的新书本本大卖。虽皆是那甚么白话文小说的新体裁,被文人雅士批驳得一无是处,奈何百姓们易看懂又爱看,贵妇和贵女们也极为追捧,便连南宫公主和楋跋子皆是他的书迷,甚或可称为书痴。

“让公主见笑了。”

公孙贺尴尬的挠挠头,这笔名还是陛下替他取的。

南宫公主追问道“近来可还著有新书?”

“……那些小说非我亲手撰写,我只是想出些情景,稍稍写个概况,便交由旁人代笔润色,著作成书,现下尚有数本未及刊印。”

公孙贺半真半假的答道,其实最起先的数本乃是陛下拟定的那甚么大纲,让他照着学,最后倒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在江都王刘非的怂恿下,招募了大量写手依着他编的那些鬼话代笔,连出十余本,本本大卖。

南宫公主眼神大亮“那先将手稿取来让本宫阅看!”

咳咳~~

刘彻见话题跑偏,清咳两声,南宫公主只得满脸不甘的止住了话头,安静下来。

“正如朕先前所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似公孙贺这类笔下如刀的……奸邪小人,往往可让不知详情之人将书中所述信以为真。”

刘彻满脸肃容,沉声道“此等操弄民意的手法,用以对敌自是妙计,但若日后被人用来对付我大汉,乃至针对天家散播谣言,就是天大的麻烦!”

众人心头皆是咯噔一下,深觉陛下非是杞人忧天,此事确实不可不防。

“陛下以为该当如何防备?”

刘买眉宇紧皱,着实想不出甚么好办法。

刘彻缓声出言道“说难也不难,就是先前提及的文教府司,日后所有需刊印的新书,乃至各处官学教授的课业,皆因先经过文教府司审定,于我大汉有利者方可获准刊印。未经审定而私自刊印新书者,依犯情轻重,处以重惩!”

刘彻虽不会弄甚么文字狱,但适当的书籍审核制度还是需要的,免得在民智未开之时,大汉百姓被有心人带风向,弄得谣言四起,社稷大乱。

刘买恍然,沉吟片刻便是认同道“陛下此计应是可行!”

“其实能操弄民意的并非书籍,乐曲民谣,诗词歌赋,皆是如此,只是不似书籍那般易于掌控,更需有文教府司导引风气,教文人雅士乃至山野乡民多多歌颂为国捐躯的忠魂,歌颂忠君爱国的官吏,更要赞颂……爱民如子的朕。”

刘彻丝毫不加掩饰的坦言,在煌煌大汉,甚么是主流正能量,自然是忠君报国,誓死效忠于他刘彻!

“陛下是想让微臣担此重任?”

刘买惊喜交加,自梁王刘武入朝请罪后,其子嗣早没旁的念想,皆以为日后只能做闲散王侯,刘买这梁王嗣子更是如此,他万没料能蒙陛下如此看重,却又唯恐自个才不配位。

“不错,依九卿辖制,这文教府司当归入太常府辖下。大汉立朝后,历任太常多为我刘氏宗亲,然族兄也晓得,喜好诗书的宗室子弟怕是寻不出几个。”

刘彻无奈的耸耸肩,复又看了看阿娇和自家二姊,多加了句“男女亲眷全算上,能通读经史子集的,怕是不出一掌之数。”

“……”

阿娇和南宫公主被当众打脸,自是郁闷不已,偏生无可辩驳,好在出身羌族的楋跋子比她俩还更差些,可聊以安慰她们受损的自尊心。

刘买城府也不深,当即面露欣喜道“蒙陛下看重,臣定竭尽所能。”

他虽不贪慕权势,但好歹是堂堂男儿,也不愿终日混吃等死的,且这文教府司或许真能让他施展长才。

刘彻抚掌笑道“大善!”



第三百零三章 朝堂议定

七月初九,末伏的隔日,大汉君臣们复又早起上朝。

汉代官僚体制严密完善,早朝远不似后世电视剧中那般高大上,大多时候就如公司高层开早会,让董事长兼总裁的皇帝出来露个脸表个态罢了。

今日倒是例外,鲜少露面的太常卿刘歂竟领着诸多属官上朝了!

朝臣们之所以讶异,非是因刘歂无资格上朝,在九大卿中,宗正卿和太常卿地位最高,席位仅在三公之下。

太常卿之所以较少上朝,乃因其职守使然。

太常卿的主要执掌有二一是掌祭祀社稷、宗庙和大朝会、丧葬等礼仪,祭祀时充当主祭人皇帝的助手。二是主管皇帝的寝庙园陵及其所在的县邑,太常卿每月要亲自巡视诸帝陵墓一次。

太常府日常事务既繁重又繁琐,还往往动辄得咎,诸多祭祀典仪但凡出半点差池,皆是了不得的大事,故而除却主持大朝会,公务繁忙的太常卿是鲜少有闲暇上朝的。

太常卿上朝,必有大事!

群臣久居大汉朝堂,对此早是了然于心,纷纷在心下揣测起来。

果不其然,掌印太监孙全宣了羽林校尉公孙贺上殿,颁下太上皇刘启赐婚的旨意,将南宫公主下嫁于他。

按说赐婚旨意本无需宣之于朝堂,奈何南宫公主是太上皇的嫡女,是皇帝的胞姊,或许是天家想敲打敲打公孙贺,朝臣们倒也没太过在意。

只是公主出降与太常府也没太大关系啊,太常卿刘歂上朝作甚?

皇帝刘彻倒是没吊他们胃口,言及欲在太常府增设文教司之事,让群臣朝议。

将有大量新的官缺!

大多数朝臣皆是欣喜在心,族里尚有不少子弟未获官身,终日浪荡,混迹章台窑馆。朝廷要新设府司,若能举荐族内子弟占到那官缺,那是大好事。

丞相袁盎听罢那文教司的执掌,觉得皇帝有些语焉不详,只说甚么要审定欲刊印发售的新书,免得大量诲淫之书流传民间。

他不信陛下光为这点小事就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流传民间的各类多得是,秦皇焚书都禁不绝,何况太常府下辖的区区文教司。

然而袁盎也不想出言反对,臣僚们的心思他也懂,何必断人子弟的进身之阶?何况以陛下的脾性和心计,也绝不会让他们白拿秩俸的。

增设文教司并未破坏现有官制,且其职守亦是新奇,没有触及半分旧有诸府司的职守,如同先前在御史府增设的监察御史,设也就设了。

倒是大农令曹栾愁容不展,国库每岁又要多支出大笔秩俸,尤是今岁的账目又得重新细细精算。

刘彻瞧他那守财奴的神情就想笑,出言道“大农令可是为文教司诸官的秩俸烦心?”

曹栾起身避席,坦言道“陛下慧眼,臣确是有些犯愁!”

“诶,朕曾听闻持家有道者讲究个开源节流,你执掌天下租赋和国库,等同为大汉持家,可不能只顾节流,不顾开源啊!”

刘彻摇头轻叹,苦口婆心的指点道“我大汉虽是尚俭,但若国库支出的公帑用对了地方,日后总能有所回报的。”

“陛下教训的是。”

曹栾躬身受教,却又随即硬着头皮道“只是臣虽想多多开源,可总难免有与民争利之嫌。”

刘彻扬眉道“那就多想想甚么事是百姓无法做,唯有官府乃至朝廷才能着手施行的,譬如高奴县的石油开采,近年就为国库添了大笔进项!”

曹栾自是无法辩驳,亦是庆幸朝堂早年已定下律法,少府,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虽可开设石油作坊,但探勘出的所有油田尽皆归为国有,交由朝廷开采。

刘彻复又道“再譬如这新设的文教司,职守既是审定待刊印的新书,自然要向著书者收取些许赀费,待审定合格后再向其发放相应刊号,准其刊印发售。”

曹栾乃至群臣皆是听得云里雾里,刘彻也懒得多作解释,命宦者令李福将早已备好的文教司章程发放给群臣,人手一册。

群臣正自阅看书册,又闻得宦官宣了乘氏侯刘买上殿,为他们讲解书册中的章程。

他们心中皆有些讶异,瞧这意思,陛下莫不是有意让刘买执掌这文教司,出任文教令?

梁王刘武自入朝请罪后,可是安分得紧,其子嗣也是谨言慎行,鲜少与官员往来,刘买这梁王嗣子更是如此。

之前刘买的原配暴毙,梁王夫妇延请媒妁,想替自家长子再寻门亲事,迎娶长安贵女作为续弦,不少权贵世家都是婉拒,不想与梁王府扯上干系,免得引来皇帝刘启猜忌。

没曾想,如今刘彻做了皇帝,梁王府竟要翻身了?

新设的文教令秩俸虽只有六百石,却也位列朝堂。

何况太常府虽属官众多,但因职守繁复琐碎,属官秩俸品阶大多不高,除却礼官大夫这等有官无印的闲散职位,位列文教令之上的实权官位就只有太常卿和数位太常丞。

若太常卿与太常丞无暇上朝,这文教令可就领太常属官登殿了。

朝臣们再想到历任太常卿多由刘氏宗亲出任,现任太常卿刘歂的年岁也已不小,刘买却是弱冠之年,若早早占着位置,日后岂非是会顺理成章的继任太常卿,得以位列九卿?

失算了!

不少朝臣皆是心生悔意,万没料到当今天子有这等心胸,连昔年梁王刘武与他争夺储君之位的旧怨都能释下,启用梁王嗣子。

早知如此,当年就该将家中嫡女嫁入梁王府的,虽名为续弦,却是实实在在的嗣子妃啊。瞧这情形,陛下应是不会再对梁王府下狠手了,那待刘武百年之后,刘买就能踏踏实实的梁王之位啊!

族中本应能出个诸侯王妃的,倒是便宜了出身羌族的稗禾候府啊。

错失良机的那些朝臣恨不能捶胸顿足,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梁王府能翻身,真真见了鬼!

刘彻可懒得猜群臣的心思,命刘买细细给他们讲解了文教司的职守和章程,尤是向曹栾将将如何收取著书者的审定赀费。

文教司倒是不指着这审定费挣钱,主要还是避免民间将甚么破书的呈报审定。现下倒还能应付,但待日后造纸术和印刷术向民间推广后,每年必定有大量新书问世,就凭文教司这点人手,哪里审查得过来?

大汉可没有甚么软件可以屏蔽关键字的,需让文教司的属官逐字逐句核查校对,工作量定是不小。

依着刘彻制定的章程,要出版书籍可以,先向文教司申请刊号,不管能否通过审定,都得先教审定费,且看何人嫌钱多,随意将些破书呈报审定。

曹栾听罢刘买的讲解,神情俨然轻松不少,若真依着章程收取那甚么审定费,国库非但不亏,反倒小有获利。

近来新华书局通过刊印那些甚么白话文小说牟取暴利,曹栾也是多有耳闻,如今想到能从中分一杯羹,自是颇为欣喜。

丞相袁盎也对这文教司多了几分重视,只因这份章程将不同的书籍做了详尽归类,审定费也是天差地别。

经史子集的审定费最为低廉,审定每千字收取百钱,几近于无;白话文小说的审定费最为高昂,甚至要由大农府协助,依照印版和书籍数量,向书商收取相应税费,书商卖得愈多,朝廷挣得愈多。

袁盎对此举颇为赞赏,陛下显是鼓励书商多多刊印经典的,正如章程开篇所述以书养书,聚百家经典,遗泽后世子孙。

见得朝臣们再无异议,刘彻当殿命御史中丞张骞拟旨,于太常府增设文教司,着乘氏侯刘买出任文教令,待丞相府编制好文教司的属官员额,再由刘买自行择取,呈报公府核考合格者即可拔擢就任。

朝臣瞧着刘买的眼神就跟饿狼见了肥肉似的,太常府下辖的各府司皆是员额众多,增设文教司估摸也得至少释出三百官缺。

平日有资格登殿上朝的也就数十名大臣,三百官缺虽不多,但朝臣们还是能举荐不少子弟谋官的。

刘买感受到那些火辣辣的视线,心下庆幸陛下思虑周全,早想到此节。为免他开罪朝臣,造成文教司日后行事受到掣肘,陛下言明会与丞相私下商谈,释出五百官缺。

两百闲职取用品行尚可的世家子弟,让他们平日出面疏通中央官署乃至各郡县官府;三百实职则取用真才实学之人,让他们处理文教司的正经事务。

刘买晓得陛下此举是为日后文教司逐步插手各地官学预做谋划,不得不佩服陛下为人处事的周全细致。

他自是不晓得,后世的诸多跨国企业,皆设立有此类名为公关的部门,非仅止华夏特有,尤是最为强大的美帝,某些公关公司的触角更深入议会,甚至能影响到法令的制定。

刘彻自不会允许大汉出现甚么公关公司,但并不妨碍他借助诸多世家子弟的背景和能量,去徐徐推行改革。

还是那句老话,世间万物皆有正反两面,全看主其事者如何把握好个中尺度了。



第三百零四章 雍凉乳业

三伏刚过得不久,长安尚是炎热得紧,皇后阿娇没甚么胃口,就跟久未浇灌的花儿,蔫了吧唧的。

这日午后,刘彻得了闲,亲自动手帮她做了些新鲜的吃食,恰好南宫公主和楋跋子也入了宫,倒是有口福。

只是阿娇刚端起汤碗喝了口那冒着丝丝凉气的浓稠牛乳,便是哇的吐了出来,连声道“这吃食都酸了!”

刘彻看着满地的酸乳,满脑袋黑线,从袖带抽出锦帕让她擦嘴,出言解释道“真是没见识,这酸乳本就是酸的,喝了开胃的。”

“你俩也试试,没多做准备,就弄了桃子,蜜梨和菉豆这三种口味,都试试,都试试。”

刘彻满脸期待的看向自家二姊和楋跋子,就像昔年他的生物电化学导师做实验时看着笼子里的小白鼠。他虽确信这酸乳喝下去不会有甚么问题,但却不太确信是否合大汉贵女们的口味。

公孙歂遣人从西域送来的乳牛在六月下旬便已到了,羽林校营监牢内也多了些奴隶,不是过往那些身强体壮的外族战俘,而是身娇肉贵的公子小姐,皆为被抄家的犯官亲眷。

对于大汉子民,即便是罪犯,刘彻的心还是比较善良的,倒没让他们试药,而是每日试喝牛乳及吃些牛乳制品。有甚么不良反应就让羽林医官出手诊治,若能光凭牛乳制品撑过半个月,就让他们脱去奴籍,做回堂堂正正的大汉子民。

结果让刘彻很是高兴,这些牛乳经过粗加工后,试喝的奴隶们几乎都未曾出现乳糖不耐症,显然汉人的体质还是很强健的,对乳糖成分的吸收能力很强。

四十余头乳牛,每天不断产出牛乳,刘彻派去的御厨不断的做着各式乳制品,酸乳和乳酪倒是容易做,由于大汉没甚么杀菌设备,只能将生乳煮沸成熟乳,保证杀死大部分细菌。

最重要的还是制作奶粉,这年月可没有甚么真空包装,在全国各地养乳牛也不符合成本收益,毕竟少府还要养活雍凉建设兵团那万余退伍的边军将士。

之前发生天灾时,雍凉建设兵团协助帝国物流转运各类救灾物资,其月例和各项开销皆是由皇室实业承担,如今天灾已过,还是要快些将筹备多时的雍凉乳业搭建起来,并尽快实现盈利。

奶粉的制作其实也并非太难,华夏早在元代就出现了类似奶粉的乳制品。

意大利马可波罗还曾在游记中有详细的记述,蒙古大将慧元对牛乳和羊乳进行了某种巧妙的干燥处理,做成了便于携带的粉末状奶粉,作为军需物质。

长途行军时,奶粉便于携带。食用时取半镑左右放入随身携带的皮囊中,加入水挂在马背上通过马奔跑时产生的震动,使其溶解成粥状从而食用,在作战时在马背上能迅速补充体力,所以蒙古骑兵才那样强悍,使敌人闻风丧胆。在长途行军和沙漠作战缺少粮草时,依靠这种方法能生存达几个月之久。

刘彻无法从史籍中查到蒙古人的对牛羊乳的干燥手法,索性直接跨越道欧洲十八世纪的喷雾干燥法,以大汉现有的技术水准是足以做到的。

喷雾干燥法的主要工序有六道过滤杂质,脱脂,加热杀菌,浓缩,喷雾干燥,包装。

最先的过滤杂质用纱布即可,加热杀菌和脱脂这两道工序其实可同时处理。【…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脱脂这名头听着高大上,其实家里煮过鲜奶的人都知道,就是将鲜奶煮沸后静置,待稍冷却后牛奶表层即形成一奶皮,此奶皮就是脂肪皮,去除后就是低脂牛奶。一般去皮三次,使脂肪减至最少量。

很多人误以为脂肪皮营养丰富,不舍得刮掉废弃,其实对身体很不好的,汉武挥鞭的作者在此提醒大家,远离脂肪,珍爱生命。

浓缩的工序因大汉的科技储备尚不足,制作抽气真空槽太过危险,索性就利用高温加压蒸馏的原理,将制取硫酸的反应釜稍事改装,即可将脱脂牛乳浓缩到五成。虽不如后世般能抽真空,将之压缩到四分之一左右,但也比蒙古骑兵那些没经过浓缩的类奶粉要精纯得多。

喷雾干燥就更简单了,后世农村喷农药时的喷药器制作简单,将脱脂牛乳装进去,竖起大铁板,稍稍加热,往上喷牛乳,乳雾遇热干燥,就会化成粉末飘落,即可制得奶粉。

包装也很简单,用不着甚么真空包装,汉人能用瓶瓶罐罐保存海盐和糖,自然也能保证里头的奶粉干燥。

大汉庖厨们依着刘彻的法子制出了奶粉,虽不如后世般保质期动不动就十来个月,至少两三个月是没太大的问题。

如此一来,雍凉乳业算是真正有了可以贩运到大汉各郡县出售的货品,刘彻还是很看好乳制品产业的发展前景的。

刘彻迅速从帝国物流召回了雍凉建设兵团的将士们,回到雍凉之地早已选定好的地界,开始逐步建设各处乳牛养殖场和奶粉作坊。

他又用鹞鹰传讯给公孙歂,尽可能多的在西域诸国掳掠乳牛,直接送雍凉乳业的乳牛养殖场。先前送来的四十余头乳牛和六头种牛也送往养殖场,刘彻只让少府负责继续专研乳制品工艺的庖厨们留了两头。

除了从西域掳来的养牛人,刘彻还特意派了上林苑专事野兽豢养和繁育的官吏,前往养殖场,试试将大汉本土的种牛与西域乳牛杂交。他从脑海书库中得知,后世国人为了让外来乳牛适应华夏天候,确实是经过杂交形成新的品种。

电视广告中甚么荷兰纯种奶牛着实有些夸大了,人的适应力如此之强,都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何况是牛?

好在雍凉的气候与中原的南方郡县相比,更为接近西域,可以让那些西域乳牛有个过渡期,日后不断杂交繁衍,应该是能繁育出更为适应华夏气候的新品种。

刘彻今日好不容易得了闲暇,遣宦者令李福从少府取来些发酵过的酸乳原汁和纯乳,又是熬煮又是搅拌,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最后特意还用硝石瓮制冷冰镇。

万万没料到小萝莉这般不识货,竟然以为这酸乳是腐坏了。

好在南宫公主和楋跋子赏脸,有了阿娇的前车之鉴,她们也没急着大口吞咽,而是端起碗,以袖遮掩,满满抿着。

刘彻迫不及待的问道“味道如何?”

“回禀陛下,有些似乳酪的味道,确实不错。”

楋跋子放下汤碗,用早就备好的锦帕拭去唇边的酸乳,方才放下举袖掩面的左手,出言答道。

“嗯。”

刘彻微是颌首,乳酪最先是匈奴人制作的,后来传到了诸羌和西域,楋跋子出身卑禾羌,自幼应是吃得惯的,倒没太大的参考价值。

“二姊以为……”

刘彻扭头看向南宫公主,正待问她,却见得她已然饮尽,正伸手去取第二碗。

不用问了,对胃口得紧。

阿娇见得南宫公主喝得津津有味,不由咽了咽口水,出言道“真的这般好喝?”

南宫公主眼珠提溜乱转,端着第二碗酸乳,故作好心道“酸得紧,你向来不喜食酸,还是莫要喝了。”

“我过往虽不喜食酸,但现下却是要学着喜欢了!”

阿娇似是想到了甚么,忙是端起碗酸乳,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放下汤碗时还忍不住打了个嗝。

刘彻瞧着她那柳眉微颦的模样,就跟要慷慨赴义似的,哭笑不得的劝道“行了,就这也要争强好胜,个人口味不同,既是不喜食酸,朕帮你再做些甜的奶昔就好了。”

阿娇臻首低垂,赧然道“臣妾不是为争抢好胜,只是想到先前母后和阿母有孕在身时,陛下说甚么酸儿辣女,最后还真是应验了。母后爱吃辣,就诞下泰安,阿母喜食酸,就得了幺儿,臣妾是怕日后……”

刘彻险些没背过气去,当着二姊和楋跋子的面,这话说出来场面多尴尬?

楋跋子也晓得阿娇的失言让陛下有些不自在,忙是随意想了个由头,拽着略有不甘的南宫公主告退离去。

阿娇此时也晓得自个又犯浑了,又摆出那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拽着刘彻的袍袖眨着大眼睛,委屈道“陛下,臣妾也是想为陛下诞下龙嗣啊。”

刘彻心中咯噔一下,想到史籍记载,阿娇婚后数年未能给诞下一儿半女,他不免有些忧心,若真这辈子阿娇也不能诞下子嗣……

或许,自己不想过早与阿娇圆房,也是在潜意识里存着某种想要逃避的心思吧。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天既然让他穿越而来,改变了大汉,应该不会吝啬于给他和阿娇一个孩子吧?

何况汉武挥鞭的作者那么敦厚善良,又怎会如此残忍的对待小说女主呢?

念及至此,他终是又对阿娇心软,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道“你这憨货,所谓的酸儿辣女,是指在孕期时的口味。不少女子怀有身孕后,口味会彻底翻转,本是喜辣的反倒变得极爱吃酸,故而你现下不喜酸,有孕时或许会嗜酸如命,可不就能生个小皇子了?”

阿娇眸光熠熠,欣喜道“当真?”

“骗你作甚?你适才不是说朕算得准腹中胎儿是男是女么?”

刘彻把她揽到怀里,附耳轻声道“不若今夜朕再传授你些御女经中的玄妙法门,如何?”

阿娇的俏脸霎时布满红晕,便连晶莹的耳根子都红得滴血,贝齿紧咬下唇“可不能似昨夜那般折腾个没完。”

刘彻笑道“好!”



第三百零五章 铁业整合

七月下旬,关中各郡县持续近四个月的灾后重建尽数完成,各地官府也已将足量的冬麦良种尽数分发给辖地属民,是依照册籍在簿的田亩数量分发的,无论是对世家大族还是山野乡民皆是一视同仁。→お看書閣免費連載小説閲讀網cww.

刘彻没甚么仇富心态,拥有大量农地的世家大族也是大汉的臣民,他们的田地若是抛荒了,来年关中郡县必会出现极大的粮食缺口,对大汉有弊无利。

打土豪,分田地?

不存在的!

如今大汉日益强盛,刘彻着实没必要发动人民群众革自个的小命。

后世美帝的农场主们拥有的农地不比现下的大汉世家少,也没因土地兼并闹出甚么大乱子,反是便于发展机械化的集约型农业,大幅提升农业效益,以最小的成本获取最大的回报,并为工业发展释出大量劳动力。

华夏虽多山地丘陵,却也有面积不小的平原地带,只是随着人口不断增长,汉人又喜欢在平原地带聚居筑城,造成大量农地被分割乃至侵占。

后世诸多砖家叫兽说华夏自古不适宜发展集约型农业,在刘彻看来是极为荒谬的。譬如辽东郡乃至后世的大东北,若刘彻从现下开始努力,北大荒必定会早早变成北大仓的。

漠南草原和雍凉之地可大力发展畜牧业,后世的江南地带也尚待开发,只要日后严令禁制臣民再随意侵占适宜耕作的土地,要养活华夏的后世子孙其实不难。

今岁因着天灾的缘故,关中农田大多改种冬小麦,八月播种,来年四五月间便可收割,还有诸多后续事宜要早早筹划。

大汉百姓惯食粟谷,小麦要磨成面粉,制作面食才能符合百姓的喜好。

田氏商团旗下的营建工坊近年不断为商贾们建造水磨作坊,但还是无法满足日益增加的面粉需求量。眼见小麦产量即将暴增,大举增建水磨作坊的规划势在必行。

水磨作坊的关键技术不是传动架构,而是金属轴承。现下大汉唯有少府的冶铁作坊能打造出刚性,韧性及耐久性皆合宜的主轴承,并未将相关的合金配方公之于众。

无论是为保持科技优势还是保护生态环境,刘彻都不容许大汉最先进的冶金工艺散播民间,进而被外族夷狄轻易获取。

后世华夏为造航母甲板吃了多少苦头,又因造不出圆珠笔芯被嘲笑了多少年?

历史的教训告诉刘彻,华夏向化外蛮夷无私传播四大发明的做法,只会豢养出许多白眼狼,指不定会再被反咬,更遑论他手头这些超越时代的科学技术了。

何况冶金工业对环境的破坏甚为严重,尤是含有大量重金属元素的废水会污染河川田地,甚至渗入地层,污染地下水。

商贾是疯狂追本逐利的物种,刘彻从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们。

大汉商贾会自发自觉自愿的耗费巨资建设污水处理系统?【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天大的笑话!

为加速推进工业化进程,大力发展冶金工业是必须的,少府无疑是最为合宜的执行机构。

大汉立朝后,开关梁,驰山泽之禁,使百姓盐铁自营,且榷铁从宽,大幅削降冶铁税,故民间的冶铁作坊为数众多,获利也极为丰厚。

刘彻倒不会似史上的汉武帝般,以行政力量强硬颁布盐铁官营的法令,实现盐铁的国家垄断经营,这实在有些纠枉过正了。

先前江都王刘非以皇室实业的名义整合齐地的海盐业,收效就很是不错,既没彻底绝了大汉盐商的生路,又让大汉百姓能买到价格低廉的优质食盐。

冶金工业亦可循例而行,由带着几分国企性质的少府出面,进行全产业的垂直整合,形成等级不同的技术分工,而非国家彻底垄断。

冶金此等支柱产业,光凭国家的力量是很难迅速发展起来的,还是要善用民间商贾的力量,倚为臂助。

刘彻倒没有躁进,盲目发布甚么大炼钢铁,大干快上的政令,先整合好现下大汉冶铁业最为兴盛的两个大郡即可。

南阳郡和蜀郡,分别居于中原和巴蜀,再加上关中的少府,足以暂时满足大汉的钢铁合金需求。日后在燕地,也就是后世河北再多增设冶金工业区,也就差不多了。

整合盐业时从齐地大盐商东郭世家入手,现下要整合铁业,自然要借助南阳孔氏和蜀郡卓氏的力量。这两大冶铁世家皆是家赀巨亿,又在当地经营多年,势力不可小觑。

想要马儿跑,就要给草吃,甚至是精饲料。

刘彻晓得他们这些商贾世家最想要甚么,他昔日能给东郭咸阳的,今日亦不吝于赐予卓王孙和孔仅。

刘彻遣宦者令李福,宣了丞相袁盎,御史大夫刘舍和大农令曹栾入未央宣室觐见,与三位重臣商议良久,方才取得了共识。

翌日早朝,掌印太监孙全当殿宣读圣旨,于大农府增设大农部丞,位次大农丞,但秩俸同为千石,分掌诸郡均输及盐铁诸官。

着孔仅除平准令,升任大农部丞,掌中原盐铁均输;着卓王孙除行人令,升任大农部丞,掌巴蜀盐铁均输;着大农丞东郭咸阳兼掌关中盐铁均输。

群臣皆是惊愕不已,皇帝竟新设千石官位,并径自拔擢孔仅和卓王孙出任,压根没经过朝议。

孔仅倒还罢了,出任平准令三年多来,实打实的政绩做不得假,屡屡出手平抑各郡县物价,便连今岁遭遇天灾的关中郡县都是物价平稳,未现太大波动。他被皇帝重用是必然的,此番拔擢升迁也早在朝臣意料之中。

卓王孙这行人令尚未任满三载,且也没见甚么大的政绩,怎的就能升迁?

且还是从大行府破格拔擢到大农府,出任秩俸千石的大农部丞,前后职守简直是天差地别,压根没半分相通之处。

朝臣们纷纷望向丞相袁盎和大农令曹栾,见得两人老神在在,显是早已知悉此事,并认同陛下此举。

他们心中即便再郁闷,也没法出言反对。

这新设的大农部丞乃千石大员,且与大农丞同列大农令的辅丞,除了总领百官的丞相袁盎,再无旁的大臣有资格出言置喙。即便九大重卿,也颇是忌讳插手彼此的执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谁都懂,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就好。

孔仅和卓王孙得赐敕书,自是大喜过望,忙是到公府册籍,换过官印,只需待朝服置办好,便可前往中央官署的大农府赴任。

赴任后就需登殿上朝,且这大农部丞仅位列大农令和数名大农丞之后,席位靠前得紧,若是殿前失仪就麻烦大了。

孔仅倒还好,因其主掌的平准司亦在中央官署,近年与朝臣们低头不见抬头见,渐渐脱去自幼养成的些许商贾习气,举手同足皆有模有样,已颇具喜怒不形于色的堂皇官仪。

卓王孙出任行人令后却不断往来巴蜀和长安间,且先前还数度前往夜郎国,到中央官署的次数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自然谈不上甚么官仪。

好在他的女儿卓文君有大出息,得任大长秋,管着众多内宰和宦官,闻得阿父升任朝堂大员,忙是请了皇后准允,遣数名宦官到卓府教导自家阿父些朝仪和规矩。

蠢笨之人是做不来好宦官的,尤是帝后的近侍宦官,懂得察言观色只是最基本的要求,还要有好记性和机灵脑子,对文武百官的姓名,相貌,脾性乃至口味偏好皆是记得清清楚楚。

譬如宦者令李福,光听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是哪位朝臣入宫求见陛下。

卓文君自是挑了辖下最出色的宦官前来教导自家阿父,别看他们年岁不大,秩俸品阶不高,但自今上尚为太子时就随侍在侧,真真是见多识广,遇着朝堂大臣虽是谦卑恭敬,却绝不会有半分犯怵。

得着大长秋的嘱托,宦官们自是不敢怠慢,非但悉心指点卓王孙朝仪,更是私下给他稍稍讲了些诸位重臣的各种喜好和忌讳,虽多是点到即止,但已让卓王孙获益不少。

果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卓王孙如是想,出手亦是大方豪爽,赠予宦官们重重的谢礼。

宦官们欣然笑纳,大长秋早有吩咐,若她阿父赠出谢礼,只管收下即可,卓氏不差钱,也算不得甚么贿赂,皇后不会怪罪的。

有大长秋这话,宦官们自是放心大胆的收下,同时也讶异于这新任大农部丞出手之阔绰,价值不菲的珠玉珍宝装满匣子,按天送上。

宦官爱财,取之有道,皇帝陛下时常如是训诫他们。

既然拿了卓王孙的厚礼,自然要更为悉心的教导才是。

经过这般突击培训,待得公府制办好朝服,卓王孙到大农府赴任,登殿上朝时倒是像模像样,没闹出甚么笑话。

宦官们见得大功告成,满载而归的回宫向大长秋复命,卓文君亦是欣喜,替自家阿父向皇后阿娇谢恩。

阿娇则眉开眼笑的将此事讲述给刘彻听,派几个宦官便能得文君先生感激,这无本买卖是赚大了,足以让她得意良久。

刘彻剑眉微扬,意味深长的轻笑道“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朝廷的秩俸可不是能白拿的。”



第三百零六章 商贾世家

在大汉朝堂的三公九卿中,宗正卿往往在任时间最长,干到死或实在无法动弹才会去任。太常卿和大农令则在任时间最短,皆择取年富力强的官员接任,盖因其事务繁重,又不容出错,精力不济者难以担当此任。

宗正卿和太常卿皆为刘氏宗亲出任,老宗正刘通年事已高,隐有告老之意,不出数年,太常卿刘歂应会转任宗正卿。

瞧着皇帝的意思,后空出的太常之位,或许会从其同辈宗亲中择取出任,毕竟与太上皇刘启同辈的刘氏王侯因昔年的吴楚七国多受牵连,未被波及者也是死的死,老的老,或是没甚么威望。

照现下的形看,最有希望的继任太常卿的刘氏宗亲,乃是乘氏侯刘买和赵王刘彭祖,本是最合宜的江都王刘非因执掌着皇家实业,活得潇洒快意,压根没心思入朝为官。

大农令曹栾也已年近五旬,再过些年亦要去任,他这些年来兢兢业业,政绩显著,依往例应可封候,且转任中大夫,作为皇帝幕僚出谋献策。

正因如此,此番升迁的虽是孔仅和卓王孙,风头最盛的却是大农丞东郭咸阳。他刚过而立之年,又深受陛下重用,待得曹栾去任后,他极有可能继任大农令,位列九卿。

皇室实业昔年之所以能如此彻底的整合齐地盐业,东郭世家功不可没,尤是东郭咸阳处置好南阳盐商后,刘彻对其才能更是认可。

此番破格拔擢孔仅和卓王孙,刘彻也没忘奖赏近年政绩显著的东郭咸阳,索赐下座北阙甲第的大宅院,让他作为官邸居住,以示对他的看重。

宅院的形制本是列候府邸,因前任主人被贬谪,故才闲置下来,按说东郭咸阳这大农丞住着是有些逾制的。然而因是皇帝御赐,御史们倒也不便上奏弹劾,否则未免有妒贤嫉能之嫌,落个不好的名声。

自家长子得蒙天子看重,东郭老家主东郭逺自是快慰不已,庆幸自个早早将一众亲眷都迁来长安,明面上没再过问商贾之事,耽误长子前程。

齐地的产业已尽数交由他的次子领着旁系族人打理,至少明面上是分了家,本家的嫡裔亲眷不再从事商贾之事,只是每岁从庞大的族业中分润些红利。

北阙甲第权贵云集,东郭咸阳为大农丞,旧官邸并不大,大多数亲眷迁入长安后,居住在北阙闾里。如今分了偌大的新官邸,老家主东郭逺自要领着家眷随长子喜迁新居。

同时乔迁的还有卓家和孔家,卓王孙和孔仅的官邸亦是换过,且恰好都在东郭咸阳的新官邸附近,只并非皇帝亲赐,公府是按着形制分发的,占地远不如东郭府。

东郭咸阳昔年奉命前往南阳打击盐商,因有南阳孔氏从旁暗助,方才得竟全功。孔仅入仕为官后,同为大农府属官的东郭咸阳对其也多加照拂,故而两家交不浅。

孔氏的老家主孔余与东郭逺年岁相仿,又皆曾执掌赀财巨亿的商贾世家,自是相投,彼此时常走动。

如今孔仅升迁为大农部丞,孔余也学着东郭逺,把南阳的族业交由长子孔稗打理,明面上分了家,带着本家亲眷尽数迁入长安,尤是嫡裔亲眷尽数入住孔仅的新官邸。

孔余经商数十载,惯是会算计,心里盘算得清清楚楚,现下孔仅已占着位置,孔余深信凭自家儿子的本事,后应能有更大作为。

毕竟曹栾比东郭咸阳大了十余岁,东郭咸阳又比孔仅大了十余岁……

孔余的目光放得很远,东郭逺当初能想到的,他现下自也能想到。【¥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卓王孙倒是没太多念想,他年岁比大农令曹栾也小不了多少,没指望再往上爬,一心就想着坐稳这大农部丞之位,顶多再升任大农丞就到头了。

位列九卿?

他是没指望了,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或许卓氏后辈能更进一步。

念及至此,他也去信蜀都卓氏,让嫡系亲眷迁往长安,入住新官邸。靠着他和女儿卓文君现下的官位,三服内的嫡裔子弟可脱去商籍,还可经举荐由公府录入士籍,才学出众者说不准还能得入太学。

土豪乔迁新居,自是车马粼粼,场面不小。

刘彻闻得此事,颇是满意孔氏和卓氏的知识趣,便是召了东郭咸阳入宫,将整合铁业之事交代下去,让他领两位新晋的大农部丞全力协助少府卿陈煌。

东郭咸阳自是会意,躬应诺后便领命而去。

是夜,东郭咸阳备下宴席,邀了孔氏父子和卓王孙过府饮宴,其父东郭逺自然也在席。

席间五人皆是出商贾世家,言谈举止间倒是少了几分平的拘束,宾主皆是开怀畅饮。

东郭咸阳深悉商贾,也没说甚么虚头巴脑的场面话,直率坦诚的将陛下的想法说与众人听。

孔氏父子和卓王孙并不觉意外,他们晓得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同时破格拔擢任用两位朝堂重臣,且还是新设的大农部丞。让孔仅掌中原郡县铁业均输,卓王孙掌巴蜀郡县铁业均输,摆明就是有心对南阳郡和蜀郡两地的冶铁业出手整治。

他们听罢陛下那甚么整合计划,反是有些讶异陛下的胃口这般小,毕竟他们甚至都做好要将大半族业捐输给朝廷的准备了。

东郭咸阳听完他们的想法,不由摇头笑道“你等倒是想岔了,陛下向来不喜朝廷与民争利,更遑论对商贾强取豪夺,便如昔年对南阳盐商般,也没真动用官兵硬来。”

“正是如此,老夫亦听咸阳提及过南阳盐商之事,若非他们勾结官府,交通王侯,妄图蚍蜉撼树般对抗朝廷,也不至落得现今的下场。”

东郭逺举着酒樽随声附和,复又现说法道“譬如我齐地盐商,欣然应下了江都王的那甚么盐业整合计划,如今跟着皇室实业吃香喝辣,挣到的赀财比过往反是多出不少。想来陛下此番命少府整合铁业,亦如昔年盐业般,不会亏待尽心协助的铁商。”

孔仅在大农府做了三年多的平准令,对皇帝的行事风格亦颇为了解,不由颌首认同道“伯父说得在理,或许此番我孔卓两家的族业非但不会减损,反会更加兴盛,毕竟少府的冶铁作坊能炼出更好的钢铁,远非民间冶铁作坊可以媲美。”

孔余对少府的冶铁作坊了解不多,有些将信将疑,只道自家儿子在说场面话,毕竟南阳孔氏的冶铁术在大汉是响当当的。

卓王孙却是隐晦道“我任行人令时,曾见识过些少府打造的兵刃军械,锋锐坚固,远非我卓氏的冶铁作坊所能打造,甚至从未见过可与之媲美的铁器,想来应是少府特有的铁方和技艺。”

“哦,当真如此?”

孔余微是扬眉,东郭父子乃是盐商,对冶铁自是不甚熟悉,蜀郡卓氏却是能与南阳孔氏比肩的大铁商,卓王孙为卓氏家主,其对铁器的评鉴可比东郭父子要可信得多。

“不错,我看那些兵械皆是同等形制,尺寸分毫不差,且看那刃纹理应非捶打而成……”

卓王孙抬眸与他对视,缓声道。

东郭父子没听出甚么门道,孔氏父子的眼睛却是愈睁愈大。

孔余面色震惊,颤声道“依你之意,那些异常坚韧的兵刃皆是同模直接浇筑,无需经过铁匠捶打?”

孔仅也是面色潮红,他自幼便随阿父学着打理族业,自然晓得若兵刃真能浇筑后不经捶打淬炼,那意味着铁质本就精纯,甚或少府的冶炼匠师有把握控制好铁汁的纯度,从而保证浇筑成品直接具备兵刃所需的刚度乃至韧度,既保证刃坚固,又不至过刚易折。

他们自然不晓得,控制钢铁含碳量是后世冶金工业最基本的cāo)作,更料想不到,少府的冶铁作坊中,打铁匠师们大多都转了行,学着雕琢或用砂轮研磨如滚轴之类形状独特的精细部件,成为陛下所谓的车工。

卓王孙重重颌首,复又加码道“据我猜测,少府已能大量打造此类兵械,甚至能打造出更为精良的兵刃,毕竟持有这兵械的只是军士,而非将官。”

孔余喟然长叹道“这就难怪陛下要整合铁业了,这等铁方和技艺是不能随意传到民间的,若教居心叵测的贼子……”

“阿父慎言!”

孔仅忙是打断他的话头,可不能再往下说,免得触犯忌讳。

席间皆是明白人,有些话点到即止,忙是转了话头,不再谈及少府的冶铁作坊,而是寻常的闲谈,便连铁业整合也暂时不再提及。

东郭咸阳晓得孔氏父子和卓王孙已有定见,后自会全力协助少府行事,今设宴的目的已是达成。整合铁业之事,待领着孔仅和卓王孙去见过少府卿陈煌,再细细商谈不迟。

出商贾之人惯会交际,此时又是大事底定,席间自是觥筹交错,开怀畅饮,端是宾主尽欢。



第三百零七章 项王藏宝

八月十六的秋分之夜,刘彻领臣民行秋祭大典,祭祀过月神。

刘彻万万没想到,大汉的月神还能当财神用,祭奠的隔便降下天大的福泽。

他收到羽林左监齐山的传讯,已大致确认项王遗宝的藏匿之处,只是具体地点尚需查探。

刘彻自是欣喜若狂,不枉齐山扮做南阳孔氏的族人,与秭归项氏周旋,足足花了三年有余,终是有了眉目。

据史籍记载,项羽遣三十万大军盗掘秦皇骊山大墓,所获财宝以三十万大军押运,东出函谷关,足足三十仍是未能运完。项羽还曾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返。

骊山大墓,阿旁宫,咸阳宫,秦始皇诸侯时掠夺来的珍宝尽藏于此,却几乎被项羽收刮殆尽。

汉高祖刘邦得了江山后,数度叹息,昔年他先入咸阳,曾在秦宫见过隋侯之珠,泰阿之剑,卞和之玉这三大镇国之宝。然大汉终只得卞和之玉,即为秦相李斯以和氏璧制成的那枚传国玉玺,而隋侯之珠与太阿之剑落入项羽之手,再不知所踪。

韩非子有云和氏之壁,不饰以五采;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其美,物不足以饰。隋侯之珠硕大晶亮,洁白圆润,光彩夺目,近观如晶莹之烛,远望如海上明月。

泰阿之剑的传闻更是神奇,甚至有些玄幻。

世人传言泰阿剑是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两位大师却是矢口否认,只因出剑之时,剑已天然镌刻篆体“泰阿”二字。

古人笃信天道,以此认定泰阿剑乃是柄诸侯威道之剑,早已存在天地间,只是无形、无迹,但是剑气早已存于天地之间,只等待时机凝聚起来,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此剑即成。

刘彻不稀罕甚么隋侯之珠,再美好亮丽的宝珠也有光泽褪尽的一,除非那颗宝珠不是珍珠,而是含有放物质的所谓“夜明珠”,那就更要不得了。

他在乎的是泰阿剑,不是为见识甚么玄之又玄的剑气,而是为其代表的意涵,其重要几乎等同传国玉玺。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大汉也有柄镇国宝剑,谓之赤霄,乃高祖刘邦在秦末起义时,由铸剑师打造的青铜剑。剑仿秦剑。秀有花纹、饰有七彩珠、九华玉的寒光bi)人、刃如霜雪的宝剑,剑镌刻两个篆字赤霄。

高祖斩白蛇、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正是用的赤霄剑,故赤霄剑被视为帝道之剑。

赤霄因帝皇而成就,泰阿的本却既代表帝皇威道,两者的意义截然不同。

赤霄剑可镇大汉气运,泰阿剑和传国玉玺则可镇华夏气运,后世历朝历代的帝皇,无不对泰阿剑和传国玉玺渴求万分,得此二者,即为受命于天的华夏正统。

刘彻虽不迷信皇朝气运,但泰阿剑和传国玉玺皆代表着华夏民族的道统,意义重大。

尤是泰阿之剑,寓意着华夏先人披坚执锐,威服四海,可让后人铭记祖先的铁血尚武,切勿再重蹈“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之覆辙!

这柄剑所代表的信念,是需要不断传承下去的,亦是刘彻要为煌煌大汉打造的精神脊梁。

刘彻忙是吩咐郎卫以鹞鹰给齐山传讯,命他不必cāo)之过急,力求万无一失。

随后,刘彻取出地形图,分析齐山大致确认的藏宝之处。

荆山!

荆山位于后世的鄂西北,所谓荆山楚源,正因楚人源起于此。

千年前的周成王时,楚先王熊绎获封子爵,被称为楚子,遂领族人在此莽荒之地定都,名曰丹阳,位于现下的秭归东南。

丹阳城据山跨阜周八里,二百八十步,东北两面悉临绝涧,西带亭下,溪南枕大江,崄峭壁,立信天固。

楚国初立时,地僻民贫,势弱位卑,楚先人筚路蓝缕,开启山林,终是成为秋战国时的强盛诸侯国。其后楚国历次迁都,古都丹阳经过千余年的战乱和风雨,终是化作历史的尘埃,便连断壁残垣都已隐于乡野荒草之中。

万万没料到,项羽竟会将掠夺来的秦朝宝物藏匿于荆山之中。

怪不得项声昔年在项羽即将败亡之际,会逃到秭归改名换姓,并让后人皆以复为姓。

秭归复氏,秭归项氏,果是想凭借项王藏宝,暗中积蓄力量,以图后伺机起事,复兴楚项啊!

如今以平皋候为首的项佗余孽已屠戮殆尽,却没得到半点关于项王藏宝的信息,显见秭归项氏对项佗一脉亦怀有戒备。

刘彻甚至怀疑真正知晓项王藏宝处的,唯有秭归项氏现任家主项复。若他察觉不对,学项羽来个引颈自戮甚么的,那项王藏宝可就难找了。

在荆山的茂密山林间,若要漫无目的的搜寻和挖掘宝藏,难度着实太大,数十万人撒下去都未必能有所获。

毕竟后世历朝历代可是没少惦记项王藏宝,可用了两千多年,硬是半个金锭都没寻到,刘彻可不想赌运气。

三年来,齐山以孔氏子弟的份接触项复,卖给秭归项氏不少精铁乃至铁匠。尤是项佗余孽被朝廷剿灭后,项复在焦虑惶恐之余,加大了每岁购买的数量。

待得秭归项氏的府库赀财耗尽,项复应会前往荆山,启出些项王藏宝,届时时刻暗中监视的诸多羽林卫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藏宝之处。

刘彻微微眯起的狭长的凤眸,待南阳郡的铁业整合完成后,该让齐山多卖些高品质的钢铁给项复,尽快将秭归项氏的府库榨干才是。

念及至此,刘彻遣近侍宦官召了孔仅到宣室晋见,交代他继续配合齐山行事。

孔仅应诺之余,心下也是无奈得紧。

他不晓得陛下有甚么盘算,只晓得那齐山化名为孔山,以孔氏子弟自居,每岁暗中从南阳孔氏买走大批精铁,还有不少奴籍出的铁匠。

三年来累积的数量甚是惊人,若那些精铁尽数用来打造兵械,造反都够了!

若非昔年太上皇刘启曾颁下密旨,南阳孔氏可不敢接这桩买卖,否则后闹出甚么乱子,那真是要夷灭九族的。

现下陛下又让他在整合好南阳铁业后,向齐山出售更高品质的铁材,且还是唯有少府的冶铁作坊方能产出的优质钢铁,这里头的蹊跷他可不敢深究,想都不愿多想。

入朝为官三年有余,他已深悉官场的至理名言对天家之事,知晓得愈多的臣子,往往死得愈快,难得糊涂。

孔仅躬应诺后,便即告退而出,出得宣室,脊背已满是冷汗,生生浸湿内衬。

诸事停当,刘彻心愉悦,批阅完奏章便是回了椒房。

寝的外间,阿小萝莉正盘腿靠坐在刘彻命匠师特制的棉布沙发上,捧着长安笑笑生公孙贺的新书看得津津有味。

瞧着小萝莉边是嘿嘿傻笑,边是拈起几案摆放着的菊花糖扔嘴里,嘎嘣嘎嘣的咬着,刘彻就觉得阵阵牙疼。

这特么是要往宅女的方向进化了?

刘彻无奈的摇着头,径自将她手中的书卷抽出来,出言道“朕今得空,领你去沧池猎苑猎,如何?”

阿却不领,眼疾手快的夺回书卷,撇嘴道“沧池猎苑只养着些山雉野兔,算甚么猎,况且陛下前些子不是说甚么要护小动物么?”

“……”

刘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确是说过这话,只因那夜有只野猫不知怎的窜入长秋宫,哀嚎连连,扰得阿难以入眠。她是个暴脾气,随即起,不知从哪摸出副弓箭,出了门便是弯弓搭箭,非要亲手杀墙头上的野猫不可。

好在内宰们反应快,死命拦着,否则箭矢出,还不得招来大批郎卫护驾么?

刘彻更是彻底懵圈,心道这椒房竟藏有此等凶器,后若将小萝莉得罪恨了,不是要谋杀亲夫么?

于是他边是教导阿萝莉要护小动物,边是亲自搜查寝,共计搜出两柄弯刀,三副弓箭和匕首若干。

这特么开兵器铺都够了,还有那柄带倒刺的马鞭是怎么回事,是准备用来打马还是杀人?

刘彻觉得自家婆娘的暴力倾向太过严重,近来不厌其烦的对其重新再教育,岂料竟是纠枉过正,如今小萝莉不再终想着骑马猎,反是迷上了白话文小说,每宅在寝,疯狂追书。

更让人无语的是,南宫公主和楋跋子也跟着掺和,硬是要公孙贺府里的诸多写手依着她们的喜好去写小说。

男主高大英俊,谦恭守礼;女主文武双全,文可吟诗作赋,武可弯弓雕;男主对女主深义重,眼中再无旁人,历经千辛万苦仍是痴心不改,终是抱得美人归;婚后对女主更是百般宠溺,万般呵护,恨不能跪地高唱“就这样被你征服”。

好一派狗血的女王节!

即便大汉女权主义再高涨,可也讲究个贤良淑德,相夫教子,唯有三女对书中这等彪悍女主会有代入感。

长安笑笑生的数本新书销量大跌,江都王刘非索不再刊印这类女王小说,只让人专门编撰给三位小姑看,真正刊印贩售的依旧是原先那些比较符合大汉百姓口味的小说。

刘彻知晓此事,也是哭笑不得,有权有钱果是任,想看小说都有专人撰写,还能自行拟定大纲,指不定后会写出甚么来。

《大汉贤后》,《南宫金枝》,还是《才貌双全嗣子妃》?

刘彻决意不让大汉腐女们贻害后人,硬是将阿从沙发上拽起来,扛在肩上,往沧池猎苑去了。



第三百零八章 速难平原

古往今来,华夏北方的夷狄果是没半刻消停,刘彻刚出手将辽东郡东边的朝鲜国整废了,辽东郡北边的扶余国又有些不老实了。

大汉的东北部设有右北平和辽东两郡,两郡边塞再往北,有两条西南朝向东北的大山脉,西侧的为大鲜卑山,即后世大兴安岭;东侧的为不咸山,即后世长白山脉。

自匈奴冒顿单于击败东胡各族后,北方夷狄散居在匈奴左部属地东边的辽阔区域,且多是倚山脉而居,避免匈奴的不断侵袭。

鲜卑的大多部族皆从草原退居山林,默默守护着祖先源起的鲜卑圣山,意为瑞兽皮带之山,在大鲜卑山脉北端的深山密林间。鲜卑山的具体方位颇是隐秘,便连昔年强盛无比的匈奴人都无从知晓,刘彻更是懒得遣人多加查探,着实没甚么意义。

乌桓人则困守大鲜卑山南端的乌桓山脉,少数部族还偶尔到饶乐水北边游牧。只是他们不会南渡饶乐水,免得太过靠近大汉右北平和辽东两郡的北边长城边塞,引来大汉边军驱逐甚或掳掠。

不咸山脉亦有不少化外夷狄聚居,只是文明程度大多不高。

山脉北端为挹娄族占据,挹娄意为居之,据说挹娄人不筑房舍,居于山中洞,却又俗好养猪,食其,衣其皮。故在汉人看来,挹娄人是既不游牧,又不耕作的山间野人,只要不进山招惹他们,他们也没甚么威胁。

山脉东麓至海边的狭长地带有不少沃沮部落,沃沮人散处山林,以狩猎为生,并未凝聚成政体,故没甚么沃沮族,沃沮人只是泛称那片地域的外族蛮夷。

然而不咸山脉南麓的扶余却是例外,或许是其祖居之地与大汉和朝鲜接壤的缘故,接触到外来文明的扶余人渐渐走出深山老林,学会游牧,甚至学会农耕。

尤是十余年前,扶余人竟兴建起木栅城,称王立国。

扶余国的属民尚不足八万户,就算全是十口之家,也尚凑不足百万人,大汉随便拎出个郡国来,都比扶余人口多啊。

刘彻还特意派遣羽林卫去扶余国仔细打探过,莫说百万属民,撑死就五十万,而且整个扶余国唯有王都这座城池,且正如其“木栅城”之名,城墙并非砖石建筑,而是砍伐巨木撴成木栅,再糊以泥土。

这特么都敢建国,你叫月氏,诸羌,乃至鲜卑和乌桓两族何以堪?

西边的月氏和诸羌太过遥远,且先略过不论,鲜卑和乌桓昔年可是统掌东胡各族,即便现下沦落衰败,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鲜卑不说,光乌桓就能征募出二十万骑。

乌桓都不敢建国,你扶余是脑子冻傻了,还是故意搞笑的?

刘彻看着辽东太守郅都呈报的奏章,却是半分笑意都没有,扶余国的诸多部族竟西出不咸山脉南麓,渡过速末水,也就是后世的松花江,跑到辽东北部边塞外的平原地带游牧了。

刘彻目光落在大鲜卑山脉和不咸山脉中间的那片辽阔平原,由松花江和嫩江冲积而成的松嫩平原在大汉没甚么名头,依着这命名的规则,速末水为松花江,难水为嫩江,那松嫩平原岂非该称为速难平原?

速难,速难,速速给北方夷狄带去灾难!

刘彻觉得倒是不错,便在地形图的那片平原上花了个圈,挥毫提了歪歪斜斜的“速难平原”四个蝇头小隶。【~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若放任扶余或其他北方蛮夷迁入丰饶的速难平原,后怕是真会冒出个甚么契丹或女真来,那收拾起来可不比匈奴轻省。

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扶余人应不会大举涉足速难平原,然现下朝鲜被大汉折腾得半死不活,尤是与扶余国接壤的朝鲜北部已没甚么兵力驻守。

扶余国没了朝鲜的威胁,又不敢轻易南下,自然会盯上西边的速难平原。若扶余王是将农人迁移过去,定居农耕也就罢了,偏生是让牧民去游牧啊。

刘彻最忌惮北方出现新的游牧民族,想朝鲜这等以农耕为主的国度,收拾起来倒是简单,打不过就跑的游牧民族才真是大麻烦。

得将扶余人往死里收拾!

刘彻让宦者令李福去内兰台将御史中丞张骞找了来,让他拟旨,诏令右北平郡的各处边塞,因关中今岁遭遇天灾,物资不足,故需以价制量,将各处边市汉商的所需缴纳的商税加倍。

张骞真真听愣了,太上皇和皇帝近些年来屡屡调降赋税,田税降至百税一,丁口税减半,商税也足足降了三成,他本以为今生是不会从陛下口中听闻到“加税”二字的。

待听完刘彻的旨意,他才明白自个太天真,原来陛下此举不是针对汉商,而是针对乌桓各部。

陛下还诏令各处边市对汉商购买外族奴隶时的商税减半,摆明就是要让乌桓各部多用奴隶换取大汉的货品。

“陛下,恕臣直言,乌桓各部应已没有多少奴隶了,毕竟在漠南草原和邻近乌桓山匈奴左部驻牧地,匈奴游牧部落已被清剿殆尽,乌桓人总不至对自己的族人下手。”

张骞追随刘彻多年,深知他不喜臣子虚言应对,便是直言劝诫道“若陛下当真提高汉货的商税,而乌桓又拿不出更多奴隶,换取的汉货必定大减,怕是会心生怨怼。”

刘彻意有所指的笑道“谁说他们拿不出更多的奴隶,我大汉的塞北外族可并非只有匈奴,不是还有个扶余国么?”

张骞微是愣怔,讶异道“陛下,扶余国都木栅城离乌桓山脉足有千余里,还隔着大鲜卑山和不咸山的不少支脉,乌桓骑即便掳掠到扶余人,也不好押送返回吧?”

“乌桓骑要掳掠扶余人,无须翻山越岭的,更无须押送回右北平的边郡。”

刘彻摇摇头,恻恻的笑道“给驻在右北平郡的行人令宋远下旨,让他再出使乌桓各部,说服乌桓出兵扶余,同时命右北平太守和都尉,乃至各处边军将领,准乌桓骑南渡饶乐水,沿饶乐水的南畔行军,以便抵达辽东郡的塞北。”

张骞闻言,真真惊呆了,陛下这是要借道给乌桓人。

南北流向的大辽水贯穿辽东,南至勃海,北出辽东边塞,与东西向的饶乐水交汇。

即便在匈奴最强盛之时,辽东郡的北部边塞和长城关墙依旧握在汉廷手中,右北平郡也从未被匈奴铁骑攻破过。

因此饶乐水南畔和大辽河的塞北流域皆在大汉边军的掌控中,时时派兵巡视,乌桓各部鲜少敢南渡饶乐水,更遑论东出乌桓山脉,直抵大辽河。

若陛下真的借道给乌桓各部,使其能绕过大鲜卑山南端的诸多分支,凭借乌桓骑的马速,即便要保持马力,五内亦足以抵达不咸山南麓。

就凭扶余那弱得可怜的国力,指不定会被二十万乌桓骑彻底灭国。

刘彻的最后一道旨意,彻底肯定了张骞的猜测。

诏令辽东太守郅都,在辽东北部边塞开放边市,用高价购买奴隶,尤是乌桓人押送来的扶余奴隶,以右北平郡各边市的奴隶市价加倍购买。

张骞脊背直冒汗,陛下这是打算花钱买扶余百姓的人头啊。

现今大汉奴隶短缺,在不少郡县,精壮奴隶的市价已高逾每口两万钱,右北平各边市虽便宜不少,却也涨到将近万钱。

在辽东边市以右北平郡的奴隶市价加倍购买,意即每口扶余奴隶两万钱,即便押运回劳力最为短缺的关中郡县转卖,也是要大大赔本的。

向来不做亏本买卖的皇帝陛下,此番竟宁可赔本也要将扶余往死里收拾,真不晓得扶余国是造了甚么孽,得罪了陛下啊?

张骞心有戚戚,却是不敢怠慢,提笔挥毫,将数道圣旨尽数撰写完毕。

刘彻唤来掌印太监孙全,取了传国玉玺,往那些圣旨上尽数盖了大印,想了想,复又道嘱咐张骞道“这些密旨就不要录入兰台备查了,朕亦会嘱咐前去颁旨的郎卫,后将这些密旨带回,尽数焚毁……你可领会朕的意思么?”

“陛下,臣近来公务繁忙,忘大。”

张骞追随他多年,自是心领神会,无非就是不想让史官知晓,将之记录在史籍上,有损陛下仁德贤明的光辉形象。

刘彻笑着颌首道“嗯,那今卿便早些回府,好生休养吧。”

“谢陛下体恤,微臣告退!”

张骞忙是就坡下驴,躬告退,缓缓趋步而出。

刘彻吩咐侍立在侧的宦者令李福将这些密旨让郎卫速速送出去,倒是没再多作叮嘱。

李福适才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该如何做,他心里自是有数。为长伴君侧的近侍宦官,若连这点眼力和脑子都没有,早就抛尸荒野,茔草及腰了。

诸事处置妥当,刘彻回了椒房,睡在躺椅上晃啊晃,着实闲得发慌,心道此时手头若有本《汉武挥鞭》,一卷在手,俯视天地,仰望苍穹,该是何等惬意。



第三百零九章 麦棉复种

汉六十四年九月,帝国科学院在成立将满一年之际,出现了首位获得皇帝封爵的属官。

遗孤内院的农学先生耿老汉,破格拔擢为帝科院农业研究所的博士,他本是出卑微,有姓无名,得皇帝赐名耿忠,并封了五大夫的爵位。

汉承秦制,设二十等爵位,用以奖赏有功的臣民。

五大夫为二十等爵的第九级,高于二十等爵中第五、六、七级的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号为“大夫之尊”,虽不是拥有食邑的高爵,但可使其本家子弟免役。

耿老汉之所以获得爵位,乃是因他带领农学院的学子们花费数年功夫,终于在遗孤内院的官田成功实现了一项新农艺——麦棉复种。

复种是指在同一耕地上每岁种收一茬以上作物的种植方式,可分为旱地复种和水田复种两大类。

关中多种植粟禾或小麦,水田较少,故较为适宜旱地复种。

刘彻为穿越众,晓得关中的光照条件优越,是后世华夏重要的棉花产地,然大汉朝臣视白叠子为“谷蔬之祸”,认为广泛种植白叠子会侵占农田,导致粮食产量下降,动摇国本。

刘彻倒也不觉得这想法有错,毕竟大汉农田的亩产尚远低于后世水准,大范围种植棉花此类经济作物确实会影响粮食产量。

好在后世农学家们已找到两全其美的解决方式,就是在温带区域采用棉麦一年二熟的复种模式,大江以南的不少亚带区域更可采用稻棉麦复种的一年三熟复种。

只是这棉麦复种需选取和培育合宜的棉种,关中的冬小麦在月间种植,来年三四月间收割,故与之复种的棉花品种生长期需配合着前后两季冬麦种植的间歇期。

所幸大多棉种的生长期只需百左右,且关中各郡县光照充足,棉花种植期还能再短些,即便加上农人种植和收获所需的时间,五个月是足够的。

刘彻晓得棉麦复种在后世华夏是极为普遍的耕作模式,但在农业技术颇为落后的大汉能否做到,他心里终究是没底。

好在这项农艺不需要甚么高科技,只需不断的试种,择取和培育合宜的棉种即可。大汉固然没有真正的农业学家,可刘彻有足够的人力物力,遗孤院在南山脚下拥有大片官田,采用最笨的列举排除法,让遗孤内院的农学先生们划出大量实验田,不断培育和试种棉种。

百余块实验田,整整耗费五年光,终是在去年选定最合宜的棉种,今岁三月的天灾过后,于四月间在南山脚下的官田试种百顷。

今年八月末,刘彻特意微服出宫,前往南山察看试种结果。

望着遍野洁白如雪的棉桃,刘彻不由感慨万千,这是农学院的一小步,却是大汉农业的一大步。

发展农业比发展工业更为艰辛,物种的优胜劣汰需要经过漫长的岁月,培育良种亦得遵守自然规律,不可能如工业那般跳跃式前进。

朝堂之上,刘彻将白叠子正式更名为棉花,并将棉麦复种的农艺及今岁南山棉田的产量宣之于众。

朝臣起先本是将信将疑,但看过记录着棉田种植过程和亩产的册薄后,皆是眼神大亮。

百倾棉田,平均亩产近愈二百斤,且丝毫不影响冬麦种植!

朝臣们平虽着锦绣华衣,对白叠子……棉花制作的衣物没甚么念想,但并不代表他们不晓得棉花为何物。朝廷虽不许寻常百姓种植棉花,但不少权贵世家私下小范围种植,做成白叠布,供家老和管家制衣,以便与着本色麻衣的庶民区分。

二百斤棉若用来制作白叠布,再裁剪制衣,除却各式损耗,怎的也能制成百件深衣。

朝臣们家里的婆娘可都在联合制衣入了份子,那甚么每月财报也是看过的,麻制深衣的售价多为百钱。

田氏商团旗下近来已将品相不高的羊毛纺线尽数卖给联合制衣,其旗下的艾格服饰今后只出售价格高昂的提花毛衣,联合制衣则制作式样和做工较为简单的羊毛衫,以每件成衣五百钱左右向寻常百姓出售。

白叠布比麻布柔软暖和,比羊毛料价格低廉,若是裁剪成衣,估摸着能卖到两百钱。

意即是说,每亩棉田能制出价值两万大钱的深衣,刨除纺线,织布,裁剪成衣所需的开销成本,每亩棉田产出的棉花怎的也能值数千钱。

不少朝臣皆是目光熠熠,刘彻岂会猜不出他们的心思,心下冷笑不已。

短期内,他是绝对不会许种植棉花等经济作物的收益高过种植粮食的收益,否则这些唯利是图的世家权贵们甚么破事做不出来?

现下大汉农田的平均亩产不过三石,依照粟谷和小麦每石八十钱的市价,收益尚不足三百钱。若田氏商团或联合制衣用过高的价格收取棉花,拥有大批农田的世家大族可懒得搞甚么棉麦复种,只会光种棉花。

刘彻环视内群臣,故作迟疑道“麦棉复种之法虽是不错,但历朝历代皆视棉花为谷蔬之祸,诸位卿过往也多是反对种植,朕细细想来,也颇是在理,故而这棉花如何种,如何收,还得好好计较才是。”

朝臣们皆是哑然,过往他们是不晓得种植棉花能有这般大的收益,毕竟他们小范围种植时亩产仅有数十斤,又不敢让下人拿到市面贩售,自是会执意反对。

陛下现如今说出这话,分明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教他们难看。

倒是大行令窦浚为群臣出言缓颊道“陛下,过往是臣等见识浅薄,不知还有此等麦棉复种的耕作之法,故才妄言反对。如今陛下得此妙法,种植棉花乃利国利民之举,且不可因噎废食啊。”

群臣微是愣怔,心道大行令近年在朝堂上已鲜少出言,对陛下甚是恭顺,怎的今却是率先出头?

不管怎的,既然大行令起了头,不少朝臣也纷纷出言附和,希望陛下能让遗孤内院的农学先生或帝国科学院那些个农业博士将此项农业广为传播,就如先前教导农人化肥使用和冬麦种植般。

朝臣们不晓得窦浚的盘算,刘彻却是清楚的紧。

如今联合制衣已鲜少自设铺面,制作的成衣几乎尽数交由清河百货代售,挣得钵满盆满的清河百货不断在关中各地增设铺面,甚至已着手谋划中原各郡县的分铺。

旁的世家大族想的是种棉花,窦浚可是想着卖棉衣,这只老狐狸目光长远,胃口大着呢。

不过窦浚的此番出言倒是正合刘彻心意,得以顺水推舟,应下群臣的请求,向民间传播麦棉复种的方法。

毕竟因着三月天灾,今年关中农田大多改种冬麦,明年三四月小麦收割后,正好种些棉花,亩产或许尚远远比不上那些南山实验田,但蚊子腿再小也是,百姓能多些收入,还能促进大汉棉纺工业的发展,没甚么不好的。

刘彻故作沉吟片刻,复又道“这棉花倒是可以试种,但为避免真成为谷蔬之祸。朕需有言在先,后田氏商团或联合制衣只得用两钱每斤的价格从民间购买棉桃,免得有人唯利是图,光种棉花,不种粮食。”

“……”

朝臣们多是面色讪讪,心道陛下这也太狠,每斤两钱的低价,即便亩产二百斤,也才能获利四百钱,就比种植粟谷小麦多了些,再刨除购买棉种的开销,将将和种粮的收益齐平。

大农令曹栾没太多私心,却是硬着头皮出言劝诫道“陛下,依臣粗粗估算,若那田氏商团和联合制衣以棉花制衣,本就可牟取暴利,若再这般压低棉花市价,对农人不公,太过……与民争利!”

先前心有不甘的朝臣闻言,皆是眼神大亮,忙是纷纷出言附和,摆明是不愿放弃这块肥。

刘彻却早是谋划妥当,岂会让他们得逞?

他抬手示意群臣肃静,望向曹栾连连摇头道“朕数次教你多想想如何为国库开源,你怎的就不开窍呢?”

曹栾不解其意,只得再度躬道“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商贾本就是追本逐利的,自然要极力低买高卖,朝廷能准商贾合法获利,却亦负有调控之责,不使商贾为牟取暴利而压榨百姓或匠人。”

刘彻顿了顿,耐心解释道“你为掌天下租赋大农令,既知田氏商团或联合制衣会因棉衣牟取暴利,那何妨多增加个税种,是为棉税?”

曹栾闻言,只觉醍醐灌顶,不错,可以课征棉税啊,就如同盐税和铁税般。

刘彻看他神,知他已是会意,复又叮嘱道“你切记,这棉税乃是商税,而非农税,应向商贾课征,而非百姓农人。”

曹栾自是会意,忙是应诺道“陛下放心,臣自是醒得。”

刘彻展颜轻笑“如此便好,国库今岁因救灾而支取出不少公帑,数年内应能以棉税完全填补好亏空。后卿还要多想想如何开源,待国库有了足够盈余,切勿忘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甚至是取之于商用之于商的道理,继续调降丁口税乃至商税。”

曹栾略待愧疚道“陛下仁德圣明,臣虽愚钝,但后定竭心尽力,苦思开源之法。”

“卿若真能如此,自是大善。”

刘彻抚掌大笑,复又环视内群臣,见得不少大臣言又止的不甘模样,心下快意得紧。

与这群老狐狸斗心眼,果真是其乐无穷。

朝堂就是要这样勾心斗角,做皇帝才不无聊啊!



第三百一十章 营养早膳

过得九九重阳,仁德的大汉皇帝刘彻突发奇想,要给中央官署的官员们营养早膳。

大汉上朝的时辰定在卯正时分,即早晨六点,除了登(殿diàn)上朝的大臣,便连其余在中央官署办公的府司官员都需在卯初(五点)入宫。朝臣卯正登(殿diàn)时,其辖下官员亦开始办公。

汉人习惯(日ri)食早晚两顿,是为巳饔申飧。巳时为九点到十一点,正是朝臣们下朝回到官署的时辰,可用早饔;申时为十五点到十七点,中央官署的官员往往需待得暮鼓敲响再出宫,回官邸用晚飧,故会比寻常百姓稍晚些。

官员们的早饔自然是要在中央官署食用,朝臣们倒还有(热rè)腾腾的饭菜,品阶较低的府司属官可就只能啃些冷掉的自带吃食。

朝臣的饭菜非是皇帝赐下的,而是官署有专人为其庖制。

汉代的官署包括中央官署在内,非但有办公场所,还会为各府司的仆(射shè)诸官备有燕居之所。正如各郡县的府衙和县衙,后堂是可让太守和县令燕居,中央官署亦然,朝臣们皆是有住所的。

若是官员的官邸离官署较远,往来耗时过久,或需昼夜处理紧急公务时,官员往往习惯上住在他们的官署,而非住在家里。汉朝官员隔五(日ri)休沐的规矩,也是让离家较远的官员能有个回府与家人相处的假(日ri),算是比较人(性xg)的举措。

譬如三月天灾前后,不少朝臣需(日ri)以继夜的处理公务,就索(性xg)常住在中央官署。中央官署虽居未央宫城内,但离嫔妃居住的内宫还隔着数座宫室,倒没甚么可忌讳的。

刘彻之所以想在中央官署营养早膳,除是眼瞧天气转凉,卯初就要入宫的官员们饥寒交迫太过可怜,更是想普及牛(乳ru)的饮用,尤是要大力推广(奶nǎi)粉。

数月来,远在西域的公孙歂不断掳掠(乳ru)牛和种牛,遣人押运至雍凉。雍凉(乳ru)业的(乳ru)牛数量已近两百头,只是尚待隔离豢养,并逐一验过牛(乳ru)品质,让奴隶们多次试喝,确保没带甚么对人体有害的病菌。

原先的四十余头(乳ru)牛所产牛(乳ru)皆经过严格检验,已然确认无虞,并制成数批(奶nǎi)粉运来长安城。

刘彻为官员们准备的营养早膳自不会只有用(奶nǎi)粉冲泡的牛(乳ru),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喝得惯牛(乳ru)。

蛋(奶nǎi)蔬果,豆浆油条,清粥小菜,区区一顿早膳皇帝还是管得起的。

刘彻特意命少府在中央官署划出处暂时空置的清幽宅院,作为庖厨所在,每(日ri)遣御厨去给官员们做早膳,每(日ri)卯初到卯正供应半个时辰。

不论官秩高低,想吃甚么取甚么,想吃多少吃多少。

此等德政一出,中央官署的官员们感动得几(欲yu)飙泪,除却位列朝堂的重臣,他们平(日ri)可难得吃上(热rè)腾腾的早膳,尤是天寒地冻的时节,每(日ri)啃着冷冰冰硬邦邦的吃食,常年累月下来,诸多同僚的肠胃大都生出病症来。

虽说陛下赐的这早膳是在卯时,而非巳时,但官员们可不介意多吃一顿,巳饔申飧的习惯又不难改。少吃一顿饿得慌,多吃一顿却是撑不死的。

何况这早膳乃是御厨的手艺,再加上陛下还特意言明,即便入冬,还是会有适量的蔬果。

冬(日ri)食蔬果,对不少官员而言还是比较奢侈的,毕竟汉朝可没甚么蔬菜大棚,用造价高昂的暖房来种植蔬果,自非人人都能做到。现下除了少府和田氏商团可在冬季种植出大量蔬果,便连皇室实业都尚未完全掌握此项农艺。

诸御史自是不敢冒然反对,拿甚么祖制规矩说事,否则(日ri)后御史府在中央官署可就是要被彻底孤立了,众怒难犯啊。

少府负责营养早膳的宦官们得了宦者令李福的叮嘱,极力向官员们推荐那用(奶nǎi)粉冲泡的牛(乳ru),说是帝后每(日ri)都要享用的御品,分外精贵的玩意。

官员们知晓是牛(乳ru)后,起先尚有些抗拒,但想着既是御品,不妨稍稍品品,沾沾龙气也算讨个吉利。

待得喝过后,大多官员都觉得不错,不似羊(乳ru)般腥膳,带着淡淡香醇,与那甚么豆浆倒是各有风味。尤是某些闻不惯菽豆味道的官员,觉得还是这牛(乳ru)配着煎饼油条最是合宜。

有不少朝臣还特意询问宦官,想知晓这牛(乳ru)的庖制手法,他们倒不是想学了出去做甚么买卖,而是平(日ri)多食羊(乳ru),却觉味道尚不如这牛(乳ru),(日ri)后倒不如改喝牛(乳ru)好了。

宦官们闻得他们的盘算,忙是出言劝阻,说是宦者令再三叮嘱,这牛(乳ru)乃是出自特殊的牛种,又经过精细的庖制方可食用,若朝臣们回府自行寻生鲜牛(乳ru)食用,怕是要闹病的。

朝臣们听罢,失望之余却也觉得宦官说得在理,若牛(乳ru)真能轻易庖制成这般口味,大汉百姓还喝甚么羊(乳ru)?

宦者令李福听完宦官们的回报,忙是转而禀告皇帝刘彻,他可晓得陛下的盘算,现下的(情qg)形还真是遂了陛下心意。

果不其然,刘彻得知后欣喜不已,只要中央官署的官员们开始食用牛(乳ru),尤其是雍凉(乳ru)业制作的(奶nǎi)粉,不愁(日ri)后没人跟风,进而由上而下的推广至民间。

刘彻自个却不会去喝(奶nǎi)粉,堂堂大汉皇帝,自然要养十头八头(乳ru)牛,天天让御厨庖制新鲜牛(乳ru),喝甚么(奶nǎi)粉?

大汉群臣觉得当今天子真是豪爽大方,比吝啬的太上皇着实好太多,知晓不少朝臣喜食御品牛(乳ru)后,索(性xg)便赐下大批那甚么(奶nǎi)粉,中央官署的官员依照官秩品阶,或多或少都是分到了。

这(奶nǎi)粉据说是用牛(乳ru)炮制而成,只需取用适量,以沸水冲泡即可饮用,并可加入蜂蜜或饴糖,使口味更佳。

官员们端着盛放(奶nǎi)粉的瓷罐,细细看上头的数行蝇头小隶书。

“精制(奶nǎi)粉”

“食用期限汉六十四年十二月”

“(乳ru)牛品项西域姑墨(乳ru)牛”

“制取作坊雍凉(乳ru)业第壹(乳ru)坊”

既是详实,又颇简单明了,无需分发(奶nǎi)粉的宦官们多做解释,官员们也能看懂,再看到瓷罐的底部雕出代表少府制物的特殊印纹,他们更是心里有底,少府所出之物皆是精益求精,毕竟是皇帝的私府,绝不至偷工减料,丢了天家颜面。

刘彻为推广(奶nǎi)粉,着实大方得紧,让宦者令李福传下话去,分发的(奶nǎi)粉是让群臣拿回府中让父母妻儿食用的,少府还会按月给中央官署各府司足量的(奶nǎi)粉,让官员办公时得以随时自行取用冲泡。

群臣真是感动到痛哭涕零,咱这皇帝真是够意思,真真是(爱ài)官如子的千古圣君啊。

于是乎,待得暮鼓响起,官员们纷纷带着(奶nǎi)粉回府,尤分发到不少的朝臣还有内侍宦官帮着将之运送到府里。

不出数(日ri),喜好攀比的贵妇们见面的头句话,就成了“今(日ri)你喝了(奶nǎi)粉么”。

若是有贵妇没喝,表明不是她的夫婿权势太低没分到多少,就是她不得夫婿宠(爱ài),连陛下御赐的(奶nǎi)粉都不舍让她尝尝。

自是没有哪位世家宗妇甘愿被人这般看扁了,即便素来不喜食用,怎的也得抿一抿,尝尝味道,出门也好和旁的贵妇说嘴。尤是自家夫婿妾室众多的宗妇们,更是要将(奶nǎi)粉牢牢掌在手里,免得便宜了那群小妖精。

国舅田胜从中瞧出了商机,忙是入宫求见皇帝,想着能否让陛下赐些(奶nǎi)粉,好在天上人间向贵妇们出售冲泡好的牛(乳ru)。

刘彻虽是佩服他如此灵敏的商业嗅觉,但也没办法应下此事,雍凉(乳ru)业先前运送来的(奶nǎi)粉已近告罄,还要留下少量供群臣每(日ri)在中央官署取用。

“再等数(日ri)吧。”

刘彻耸了耸肩,无奈道“雍凉(乳ru)业制取的(奶nǎi)粉每隔半月方会出货启运,若(日ri)后产量充裕,或许才能更为密集的出货。”

田胜((舔tiǎn)tiǎn)脸笑道“陛下,若是雍凉(乳ru)业人手不足,我田氏商团可入些份子,出人出赀……”

“你就休要惦记此事了,朕不会让任何商贾插足少府下辖的雍凉(乳ru)业,皇室实业亦是如此。你若想真想涉足(乳ru)业,就自个去开作坊,与雍凉(乳ru)业公平竞争,朕倒是乐意看到。”

刘彻摆摆手,打消了田胜的如意算盘,他虽不打算让少府垄断大汉的(乳ru)业,却还是要让百姓们有可以完全信赖的(乳ru)业品牌。

田胜等商贾若是开设(乳ru)业作坊,或许会降低价格抢占市场,但(奶nǎi)粉品质怕是不如少府这般有严格保证。

少府就是要立个标杆,做品质保证的典范,即便价格高些,买的人想来也不会少。

想想后世华夏,多少国人花大钱买国外的进口(奶nǎi)粉,难道真是他们崇洋媚外不(爱ài)国?

要让大汉百姓有购买到放心(奶nǎi)的权利啊,很多时候价格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而是品质,是品质啊!

国内的“知名”品牌,你们特么知道么?

知道老子跑某港帮朋友家的小孩代买(奶nǎi)粉,过关口检查时多丢人么?

草!



第三百一十七章 增加受众

大汉历法没有一周七的概念,却有隔五休沐一的惯例,故而长秋府发行的长安周报乃是每逢沐刊印发售,大汉民间也就渐渐有了一周六的说法,这是后话,且先不提。

长安周报亦是通过新华书局贩售,一份四开八版的报纸,蝇头小隶四千字,排版比书籍要密集得多,却仅售十个大钱,虽多费油墨,纸张却是用得少,成本算起来与刊印书籍其实是差不多。

刘彻阅看首份长安周报时,略带自嘲的想着,六天才连载四千字,这在后世貌似只有《萌芽》之类的文青刊物才能做得出来。若是汉武挥鞭的作者敢这样做,怕是读者要纷纷弃书了。

然而长安周报发行后,却迅速广受追捧,有钱有闲的贵妇和贵女们且不提,便是寻常百姓也多在各处坊市的新华书局购买。

大汉百姓虽淳朴却又不乏精明,瞧着这甚么报纸只花十钱就有四千字,而每本百页书籍不过两万余字却售价百钱,两相比较自是买报纸划算。

首版长安周报只是试水之作,仅刊印两万份在京畿三辅贩售,尽数售罄。

皇后阿乐得眉开眼笑,她虽在联合制衣入了份子,又创设长秋基金,但长安周报却是她捣鼓的首个能挣钱的产业,自是成就感爆棚。

她扒拉着账册向刘彻好生炫耀,复又说下版长安周报要刊印十万份,在关中各郡县的新华书局出售。

刘彻忙是出言制止道“你且莫先得意,不妨继续在京畿三辅再发行五万份试试,若还能售罄,再谈向关中各地发行不迟。”

阿撅着嘴,不愿道“莫不成陛下还忧心长安周报卖不了十万份?张骞可说了,朝廷的邸报每月要刊印二十余万份呢。”

“……”

刘彻哑然无语,长安周报和朝廷邸报压根不能比,邸报是朝廷免费下发到大汉各级官府的,相当于后世的机关报乃至内参,官员要通过邸报领会上级精神。

长安周报是需要老百姓自行花钱购买的,光凭故事连载能卖多少?

“行吧,你怎的便怎的,后蚀了血本莫来找朕哭鼻子便是。”

刘彻晓得自家婆娘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若是不依着她,接下来的数且得闹腾,索就摆摆手,随她去了。

阿瞧他说话颇不中听,颇是不服气的哼哼两声,便是自顾自的寻大长秋卓文君吩咐下版报纸加印之事,却没向卓文君提及刘彻出言阻止之事。

卓文君即便再聪慧,毕竟不似刘彻这穿越众看得通透,又是首次办报,经验不足,也就依着阿的意思,遣人去安排下版加印到十万份,且交办少府邮政司届时将报纸分送到关中各郡县的新华书局。

第二版长安周报发行三后,阿得知销量大大不如预期,倒还真没向刘彻哭诉,却整闷闷不乐,窝在棉质沙发上嘎嘣嘎嘣的咬着菊花饴糖。

批阅完奏章的刘彻回了寝,见得这形,不用多想也能猜到是为何事。

刘彻行至近前,拿起几案上被揉成一团的长安周报,笑着打趣道“怎的?被朕说着了?”

阿抬眸瞪他,翁声道“都怨陛下!”

刘彻满脸讶然“你这般迁怒可真真不讲理,朕可是出言拦了你的。”

阿皱着鼻子“陛下可是金口玉言,既说这报纸卖不掉,自然是卖不掉的。”

“……你索直说是被朕的乌鸦嘴咒的好了。”

刘彻见得她这强词夺理的甩锅模样,端是又好气又好笑,怪不得史上的汉武帝要将这憨货打入冷宫,恁的气人啊!

“臣妾不敢!”

阿鼓着腮帮子,哪有半分不敢的意思?

刘彻虽是正太,却有大叔心,也不跟小萝莉计较,摇头笑道“朕本是想帮你出出主意,既然你嫌朕说话不中听,那便不说也罢了。”

“陛下真有好法子?”

阿腾地从沙发上窜了起来,急声问道。

刘彻斜觑她一眼,没吱声,自顾自的转过去,作势走。

阿忙是飞而上,扒拉到刘彻的背上,手脚并用如树袋熊般箍着刘彻,嘴里不住道“陛下,是臣妾错了,陛下大人有大量,莫与臣妾计较……”

“下来!”

刘彻反手一巴掌甩在她的翘上,无奈道。

阿不为所动“不下!”

刘彻真真苦笑得不“你不下来,朕怎的好生说话,给你出主意?”

阿得了满意的答复,这才松开手脚,重新坐回沙发上,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刘彻,满脸期待。

刘彻挨着她坐下,出言问道“朕且问你,这四千字的长安周报,你看完需多少时辰?”

阿挠了挠头“若是没听陛下亲口讲过上头的故事,需细细阅看的话,约莫得需两刻时辰。”

刘彻微微颌首“即便看得更慢些,常人小半个时辰也能看完这长安周报,依着这般算,一册百页的白话文小说,得看两三个时辰,若换了没太多空闲的寻常百姓,怕是要分作数,才能仔细看完。”

阿臻首轻点“不错,臣妾亦难一便看完一册小说。”

刘彻揉着她的小脑袋,缓声道“一册小说百余钱,看着又慢,百姓们自不会轻易借阅给他人,这报纸却是不同,每份不过十钱,算不得甚么,百姓精明得紧,街坊邻里数人买上一份,相互传阅即可,何必多买?”

“……”

阿自幼生惯养,从未缺过花用,自是考虑不到寻常百姓的想法,此时听得刘彻这般说来,不由哑然无语。

刘彻见她面露恍然之色,复又道“何况这长安周报连载的故事并非人人看,受众太少。”

阿疑惑道“受众?”

刘彻出言解释道“所谓受众,即为喜好阅读报纸或书籍之人,受众愈广,你这长安周报才会卖得愈好。”

阿点着小脑袋,复又问道“那该如何让这甚么受众变得多些?”

“要增加受众,自然要让报纸里的文章多些面向,而非只是妇孺看的故事,使得士农工商皆想阅看。”

刘彻最是喜欢她这懵懂的模样,伸手将她揽在怀里,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至于该如何做到,朕可不能白白教你……”

阿见他又要使坏,不俏脸微红,但为了讨到好法子,只得出卖色相,拒还迎的任由他占尽便宜。

翌,全酸软的阿召了卓文君,将自个花费巨大代价换来的法子转述给她听。

将长安周报增页,共两张四开八版,售价却只提到十五大钱。

增加的八个版面分作士农工商和衣食住行,撰写些新奇的事,譬如“士版”可印些诗词歌赋,“食版”可印些新吃食的庖制方法。

尤是“商版”,可发布些四大商团所需进料等商贾消息,更可让四大商团出钱,帮他们发布那甚么广告。

卓文君不解其意“广告?”

阿揉着发酸的细腰,颌首道“广告即为广而告之之意,譬如联合制衣要售些甚么新衣样式,或清河百货近来入了甚么新货,皇室实业或田氏商团要招募甚么工匠掌事,皆印在长安周报的商版,让百姓们都能瞧到,自然就省了吆喝的功夫,也不用再如过往般预先四处派人到坊间放风声了。”

卓文君登时眼神大亮“此举甚妙,只是不知那四大商团肯出多少赀财印这甚么广告?”

阿哈欠连连,挠着头道“依着陛下的意思,赀财收取不是定数,总之版面就有限,字数也有限,就看他们出赀多少,便占多大的版面,若是只有一个商家肯印广告,就算百钱也替他印上半版,先打响商版的名头,后商家们见了成效,定要捧着钱求咱们印广告。”

卓文君心里已是有数,又瞧见皇后丝毫不加掩饰疲态,不由暗自好笑,忙是识趣的应诺告退,回长秋府细细思量下份长安周报该如何刊印。

改版后的长安周报果是销量大增,尤是过往最不屑白话文小说和长安周报的文人雅士,偶然读到“士版”刊印的那数首精妙绝句后,对这等新体裁的诗词疯狂追捧。

刘彻盗版的万首唐人绝句先前并未刊印发售,仅在内兰台存有数本书吏誊写的手稿,卓文君请了刘彻的准,从中撷取数首应季应景的咏绝句,印上长安周报。

执掌文教司的刘买对长安周报亦有审定之责,瞧得这等精妙词句,拍案叫绝之余自是不忘誊写下来,匆匆前往梁王府与其父梁王刘武共同赏析。

父子俩皆喜好辞赋,又俱是文采斐然,赏析之后复又各自提笔挥毫写了品鉴。

卓文君闻知此事自是大喜,复又与刘买商量,将父子俩的品鉴亦印上报纸。

梁王和刘买自是乐意,随着大汉渐强,文风亦渐渐恢复先秦时的兴盛,只是颇偏浮躁,尤是辞藻华丽的长篇大赋盛行其道。此等言简意赅,却意境悠远的绝句,正可开文风清流,自当广为宣之,以正文风。

父子俩向来喜贤好士,在大汉的士族圈拥有极好的口碑和声望,文人雅士们预先闻讯,得知长安周报将刊印有备受两人推崇的新体辞赋,并写有品鉴,自是趋之若鹜。

阿和卓文君先前吃了教训,此番倒是谨慎,第三份长安周报仅在京畿三辅发行五万份,岂料不到半便即售罄,尤是长安城内堪称一报难求。

是夜,阿闻得这天大的好消息,喜出望外之余,任由刘彻将她吃干抹净仍是嘿嘿傻乐,满脸蠢相。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三百一十八章 诸般绸缪

阳三月,柳絮飞白。

去年因天灾暂且停工,灾后又重新复工的两条西北大道终是全面竣工,虽远比不上后世的沥青公路,却也足以使长安到武威和西宁两城货流通畅,大大降低了往来时间。

从兴建武威城算起,已过去足足四年,大汉共计动用近百万奴隶,每岁征发十余万青壮服监役,并数度追加投入,耗费百亿巨资,方才将西部边陲打造得稳如磐石。

关中通往中原各郡的直道也早分包给各地世家大族,主要干道皆经过平整拓宽,并铺设了沥青,只是从各郡治通往下辖县城的道路有不少尚待整葺。

刘彻倒也没奢望大汉会如后世华夏般来个村村通路,甚至连县县通路怕都难以在短期内做到,好大喜功的结果只会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皇室实业再度接到了朝廷的大生意,依旧是修路,从上郡往北,修筑通往朔方和云中两大北方边军的沥青大道,沿途会经过西河郡和五原郡,再分东西两路岔道,分别通往朔方和云中的郡治。

这条北方大道倒是不算长,拢共加起来将将千里,只是中途要渡过大河,大汉自然没足够的工程能力做甚么跨河大桥,只得在五原郡治九原县附近的大河沿岸设立水陆码头,作为货物转运之用。

皇室实业还需往河东北铺设简易土路,在大河小拐角处的古思旺浅水渡口架设大型浮桥,以加快大河两岸的物资运送速度。

刘彻也晓得古思旺浮桥用不久,却也没甚么办法,跨河大桥是项系统工程,钢筋水泥结构不是说弄就能弄的,悬吊式桥梁更是想都别想,上哪找足够坚韧的钢索?

他索在帝国科学院又增设了工程研究所,让掌营建的少府司空抽调出诸多经验丰富的匠师,与遗孤内院挑选出的学子共同研习刘彻撰写的工程建筑学,慢慢琢磨,对如何造桥铺路从头学起。

其实刘彻自个也对工程建筑一窍不通,只能从脑海书库中照搬,让大汉匠师们好生钻研个十年八载的,能学多少学多少,边学边练手,总比摸着石头过河要轻松些吧?

对于此类工程书籍,刘彻是不保密的,刊印了不少,除了放到遗孤内院的藏书阁供学员阅看学习,更分发给皇室实业乃至田氏商团,人多力量大,备不住会从哪冒出个工程奇才,出个大汉詹天佑甚么的,那就是天大的好事。【…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黏浆土的配方,刘彻也彻底公之于众,向民间大肆推广,好歹能让百姓们建造屋舍时少砍伐些木材。每每看着大汉近乎纯木质结构的大型建筑,刘彻就痛不已,这特么都是参天大树啊。

近年朝廷不断对大河上游的诸多山林颁布伐垦令,今岁更是对关中各郡县新建的亭台楼阁课征新税,名为林木税,营建时用的木材愈多,赋税愈重。

此举自然引发诸多世家大族的不满,刘彻却是极力弹压朝臣,不想缴林木税也可以,那就课征奴隶税,依照各世家拥有的奴隶数量,按人头缴税。

朝臣们霎时便老实了,朝廷近年不断调降丁口税,各世家大族的仆役和奴隶众多,自也因此举省下大笔赋税,与那甚么林木税比起来,无疑要多得多。

见得朝臣们再无异议,刘彻复又命大农府增设林业司,将林木税用于在大河沿岸的植被贫瘠处进行植树造林。

大汉朝臣们眼界浅,他却是清楚得紧,随着大河上游的水土流失加速,大河中游的河道淤积会愈发严重。

依照史籍记载,汉武帝在位时大河中游河堤数度大决口,左堵右疏将近十年,撤换了好几批治水官员,直到汉武帝亲自坐镇,领数十万军民治水,方才彻底平息水患,却已有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浮殍盈野。

大汉之所以由盛转衰,固然有汉武帝穷兵黩武的原因,大河水患带来的巨大损失却也不容忽视。

河提大决口,既是天灾,更是!

待修筑好北方大道,就要迅速开始展开治河工程,每年枯水期都要对河道清淤,并不断加固河堤,还要逐步迁移史籍记载的河道决口处生活着的百姓。

然而这般做也只能治标,想要治本,还得从大河上游的水土保持着手,植树造林虽是耗费不菲,但与洪灾造成的重大损失比起来,反是不值一提的。

他可不希望自个苦心经营的基业被洪水冲垮,后还得重头再来。

刘彻向来鲜少在大汉朝堂强硬的贯彻其意志,然而对治河相关事宜却是懒得与群臣讨论,他们只需完全服从并切实执行即可。

治河向来是肥差,刘彻信不过权贵世家,还是得交由皇室实业来办,江都王刘非是个懂分寸的,倒不至偷工减料,敷衍了事。

贪财没甚么,拿钱不办事才是可恶至极,刘彻不介意让皇室实业挣得钵满盆满,只要把河道治理好,尽量减少水患即可。

刘彻召了诸位皇兄入宫,先将此事向他们交了底。

六大亲王皆是面色潮红,依着陛下的意思,待得北方大道竣工后,朝廷预计要花费十年功夫,每岁皆会拨出五十万金治河,近乎国库一半的岁入啊!

皇室实业若能接下这桩大买卖,十年内即便旁的甚么事都不做,就能获取惊天暴利。

江都王刘非更是眼冒绿光,急声道“陛下,国库每岁真能支出如此多的赀财?”

刘彻不以为意道“皇兄无须疑虑,即便国库活钱不足,朕也会让大农府向民间增发国库券的,国库岁入连年大涨,不愁后无法赎买回那些国库券。”

刘非疑惑道“陛下,那国库券的年息不过五厘,如今将赀财存入少府钱庄,即便利钱最少的活存亦有五厘,还会有人购入国库券?”

刘彻笑道“少府钱庄现下只吸纳大额存款,每笔需在百万钱之上,寻常百姓岂能如皇兄这般家赀巨亿?”

他早已想得清楚,少府钱庄如今压根不具备大肆吸纳民间存款的条件,只能开出类似后世银行本票的大额票据,至于为百姓办理存折,处理常存取款甚么的,那真是异想天开。

索用国库券这种具有半货币质的官方债券,让百姓们渐渐接受纸质货币的概念,为后推行纸币打下基础。

当然,在此之前还要储备好充足的金银,并想法让白银成为黄金般的硬通贵金属,此后才能以金本位和银本位并行,与纸币价值紧密挂钩,否则纸币压根就是没有价值的废纸。

后世若非美帝有强大的军事和科技能力作为支撑,与金本位脱钩后的美金连特么废纸都不如。

现今的世界,可没甚么人傻钱多的外国为大汉消化金融泡沫,大肆购买大汉国债。因而大汉即便后发行纸币,也要制定最严苛的律法,保障纸币可通兑金银,免得后不肖子孙肆意印钱,把大汉给玩残了,整出甚么金融危机来。

刘非不如刘彻目光长远,但亦晓得向民间增发国库券是可行的。随着大汉工商业愈发兴盛,短短数年间,国库岁入已从五十亿钱暴增至过百亿,且还数度降低赋税,可见商税的增长是何等迅猛。

光是皇室实业去年就向朝廷缴纳了超过十亿商税,今岁怕是更要多出不少,若无太大天灾,未来数年国库岁入的增长必再大幅增长。尤是朝廷近来已开始整合铁业,盐铁自古便是最为暴利的行当,陛下为百姓着想,降低了盐税,但怕是不会再放过铁税这个大进项的。

念及至此,刘非突是福由心至,猛地抬眸望向刘彻,颤声道“陛下,若待铁业整合妥当,那民间铸币是否……”

诸位亲王闻言,皆是浑微颤,大汉之所以许民间私铸,乃因立国之初朝廷无力铸造出足够的铜钱,以供市面流通,可经过六十余载,民间的铜钱已是足用,更有不少世家大族的府库内存满大钱,便连穿钱的麻绳都已腐朽。

依着如今少府诸冶监的冶炼工艺,若再加上蜀郡和南阳郡的诸多冶炼作坊,要填补市面常耗损的大钱是轻而易举的。

如此看来,确是该止民间私铸钱币了,只是事关重大,怕是会生出不少掣肘。毕竟不少世家大族也设有铸造钱币的作坊,朝廷收回铸币权无疑是彻底断了他们的这条财路,且有得闹腾了。

然而此事若真能办成,朝廷独拥铸币权,好处自是无比巨大,毕竟少府诸冶监如今铸币都刻意压着数目,免得引发市面铜钱过多,物价飞涨。若是后能全力铸钱,那皇帝还愁无钱可用?

刘彻深深看了刘非一眼,心道自个这皇兄果真心思通透,若非过于高傲张扬,昔怕是真能跟他争夺帝位的。

“此事不急,或许后不需再铸币了。”

刘彻并未言明,发行纸币之事还要仔细筹谋,至少要花数年的水磨工夫,没必要也不能过早透露出去。

他早已放弃从民间回收铸币权的打算了,待大汉百姓广泛使用可通兑金银的纸币后,只需朝廷诏告天下,铜钱需限时到官府通兑金银,过期者再不通兑,那铜钱自然就彻底废掉了。

朝廷过往只准民间铸币,可没许民间印纸币,最终解释权自然归刘彻这皇帝所有,世家大族们即便会心怀不满,又能如何?

胆敢伪造纸币者,刘彻自然要夷灭其九族的。

论起玩文字游戏,谁能玩得过他这穿越众?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下旨推恩

汉人的虚岁是按着年首和生辰计算的,每岁年首过后,虚岁则比周岁多二,待过得当岁生辰,虚岁则比周岁多一。

广川王刘越与胶东王刘寄周岁虽差着将近一年,待因二人生辰分别在正月和腊月,故而过得年节,两者虚年皆为十五。

因两人为同母所生,太上皇刘启索就在三月为他们同时办了束发礼,省得麻烦。

依过往惯例,诸侯王束发后既可之国,前往封国居住,然现下朝廷削藩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再准诸侯王之国了。

皇亲苑早已建好两座王府,刘越和刘寄只需带着近侍和宫婢入住,就算出宫建府了,其实跟阳信和南宫公主没甚么差别,后其封国也就仅相当于公主的汤沐邑,享受租赋即可,不可能再设官治民了。

清河王刘乘虽比刘寄还小一岁,但因早已出任帝国科学院的院监,早早便出宫建府,亦入住了皇亲苑。现下尚住在太寿宫,承欢太上皇膝下的就唯剩常山王刘舜和泰安公主这对幼子幼女。

朝臣们皆瞧得明白,皇帝刘彻的削藩手法虽没有太上皇刘启昔年躁进,但也是坚定不移的缓步推进,打算彻底将大汉的分封制改回秦朝的郡县制了。

中原各地的刘氏诸王自有些惴惴不安,如今朝廷势大,皇帝在民间威望甚重,正是如中天之时。

自古挟大势者,凡事皆可一言而决,无人可阻。

岂料皇帝尚未出手,多年不问国事的太上皇却是颁下旨意,命老宗正刘通以刘氏宗族耄老的份,反布族令,刘氏王侯后可将封国食邑分封给膝下所有嫡子,而非如过往般仅有嗣子继承家业,避免其余嫡子衣食无着,无力供奉孝敬宗亲长辈,有违仁孝之道。

太上皇这道推恩令一经颁布,自是朝野哗然。

群臣和刘氏王侯又不是傻子,岂会瞧不出太上皇的盘算?

刘氏王侯若将封地分由所有嫡子继承,封国势必会被层层削减。

依着汉律,诸侯王所辖的郡国可设官治民,虽在吴楚之乱后已被朝廷大幅削减封国属官,但还是有不少自治之权。

然列候的封国是为县国,则归郡守乃至县令辖制,是不可设官治民的,譬如前面章节提到的平皋候国,其所在的平皋县是由朝廷设的县令辖制。

按着这推恩令,刘氏王侯将不断将封国土地分封给家中所有嫡子,不出三代,所有郡国都会自然而然被削减成县国,若再往下推恩,怕是后世子孙的食邑就只剩属民百余户的乡里了。

太上皇也忒险了!

刘氏王侯们皆是暗暗腹诽太上皇的险恶用心,却又不敢上奏反对,毕竟太上皇在旨意中言明,刘氏王侯“可”分封,而非“须”分封,意即是不含半分强迫,不想将食邑分封给自家子弟的,不分便是,又没bi)着你分封。

这才是最损的,原本能全部继承封国的诸侯王嗣子虽会反对这推恩令,但本应分不到任何封地的其余诸侯子弟却会对太上皇心怀感念,毕竟这推恩令对他们大有益处。

刘氏王侯若执意不分封,其膝下的嫡子们自然要闹腾,后兄弟阋墙都非不可能。【~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何况太上皇旨意中还提及,颁布推恩令是为避免刘氏子弟后衣食无着,无力奉养宗亲长辈,有违仁孝之道。

大汉以孝治天下,出言冒犯长辈者依律当重惩,甚至当家中父母犯罪时,其子女出于孝道对其包庇,是不会受律法惩处连坐的。因而汉人若不奉养或遗弃宗亲长辈乃是大罪,轻者抄家,重者枭首。

太上皇将孝道这杆大旗打出来,刘氏王侯多少也是有顾虑的,他们也不想在百年后被自家子孙记恨,不愿为他们供奉香火。再说那些嫡子也都是自个的亲生骨,即便他们较为偏心嗣子,也不代表不疼旁的子嗣啊。

不少年事已高的刘氏王侯纷纷上奏,向皇帝刘彻请旨,在他们百年之前先将食邑预先分封好,免得后自个猝然离世,膝下子嗣们为此闹个兄弟反目,彼此视若寇仇。

刘彻自是欣然准,短短月余,大汉便是又多出三十余位列候,朝廷却没多封出半分食邑,不少郡国已被彻底裂解。

刘氏诸王见事已至此,不少索领着嫔妃们入朝,恳请陛下在皇亲苑赐下宅邸,作为他们的新王府,安心住下。至于所辖的郡国,就留给嫡子们瓜分,来个眼不见为净,毕竟他们为人父,见得儿子们为食邑彼此争闹不休,难免看着心塞。

刘彻见得形势大好,自是满意至极,对为他出面背锅的太上皇老爹更是感激不尽。

依着原本的历史进程,这推恩令本应在十余年后,由主父偃向汉武帝进谏,继而得以推行的法令,推行后亦遭到了不小的阻碍。

如今刘彻请出太上皇这尊大神,提前颁布推恩令,没想到竟推行得如此顺利,可见比起蛮横强硬的汉武帝,大汉的王侯权贵反是更畏惧戾内敛的汉景帝。

对帝皇而言,用凶神恶煞的强硬手段治国理政,反是落了下乘,刘彻自当引以为戒。

刘彻提前采取主父偃的政见,获得这般成效,便想好好奖赏这位未来的大功臣,但他也不能直接寻来主父偃,说甚么这推恩令是你十余年后会提出的妙计,朕先采纳了。

如今的主父偃只是弱冠之年,且是个出贫寒的学子。前些年,刘彻特意遣人到齐都临淄寻到他,录入太学,先以太学生的份研习纵横之术,现下正跟着博士仆胡毋生学公羊秋。

刘彻晓得史上的主父偃对百家之言多有涉猎,是可兼容并蓄的大才,此番又想奖赏他,便是拔擢他入御史府,做了兰台令史,与司马谈一同修撰阳、儒、墨、名、法各家的典籍,并为先秦诸子作传。

御史中丞张骞掌内兰台,深知刘彻的盘算,对司马谈向来善待,对主父偃亦然,特意颁了符令,让其可随意阅看兰台内珍藏的各式典籍,更是在兰台为他辟了专属书舍,让其专心编书修史。

主父偃自是受宠若惊,心下甚是惶恐,好在有司马谈为其解惑,终是安下心来,竭心尽力的汲取百家学养,唯恐有负陛下重望。

对于司马谈和主父偃这些弱冠之年的文臣,刘彻短时间内并不打算委以重任,揠苗助长不是甚么好事,还是先学好理论知识,大好基础再说吧。

治国理政不是打打杀杀,马上得天下,却不可马上治天下。

即便是刘彻最为倚重的张骞,看似屡屡破格拔擢,其实也是经过完整历练的。

太子庶子,太子中庶子,随宋远出使乌桓,随东郭咸阳打击南阳盐商,出使东瓯和闽越,出任丞相长史,迁任御史中丞。

建立起严谨的官员拔擢体系,才可选拔出优秀的治国人才。

其实后世华夏的官僚体系经过不断演化,已是颇为严密可靠的,要成为国家的几大巨头,其历练也是极为完整的。尤是最上头那位,起码要在两个不同的省份做过封疆大吏。

常言说的好,华夏巨头有好蛋有坏蛋,但绝没有笨蛋。

蠢货在华夏官场是爬不上去的,至少难以掌握实权。

胶东王刘寄出宫建府后,有些闷闷不乐,待得休沐出了黄埔军学,也没与广川王刘越打招呼,便独自入宫求见皇帝兄长。

刘彻正在未央宣室批阅奏章,暂时没闲暇见他。

因着刘寄的母妃王皃姁是刘彻姨母,比其他亲王更为亲近刘彻几分,又未满十三周岁,还是个小孩,刘彻也就没太过避讳,所幸让他先到沧池猎苑,陪闲得发慌的皇后阿猎。

刘彻批阅完奏章,到得沧池猎苑,瞧见眼前的形,不由面皮抽搐,端是哭笑不得。

阿,南宫公主和楋跋子皆着猎装,三大悍妇凝眉叉腰,围着刘寄拳打脚踢,将那小孩揍得鼻青脸肿,再瞧不出原本容貌。

咳咳~~

刘彻只得清咳两声,为自家那可怜的皇弟解了围。

三大悍妇这才惊觉陛下驾到,忙是停了手,面色讪讪的趋步近前,欠行礼。

“你等这是……”

刘彻倒是没当即出言呵斥,他晓得刘寄这小孩向来是欠揍的,三天不打就皮痒,在黄埔军学时没少被教官暴揍,好在不记仇,且愈揍愈皮实,真有几分受虐狂的味道。

“陛下,十二弟先前说他学不少功夫,远非臣妾的花拳绣腿可比,故而要以一敌三,与我等过过招式。”

阿柳眉微扬,满脸自得道“我等推拒不过,只好帮他松松筋骨。”

“……”

刘彻不由为自个的蠢弟弟默哀,真以为在黄埔军学呆了三年就能与三大悍妇动手,也不想想,阿的夫婿是他刘彻,南宫公主的驸马是公孙贺,都特么是羽林卫的祖宗啊。

虽没教自家婆娘甚么杀人手法,可徒手搏击的防狼术还是会稍加指点的,尤是撩腿用得出神入化。

何况阿和南宫公主自幼骑马猎,再加上马背长大的楋跋子,刘寄这半大孩子,要跟三个体魄强健的成年少妇徒手搏斗,又不敢真下死手,这特么还不是自寻死路?

“你怎的还是这般蠢啊?”

刘彻无奈的走上前去,将刘寄拉了起来,看着这涕泪横流的傻弟弟,万般无力的叹息道。

刘寄也晓得自个今是丢尽颜面,也没脸再嘴硬,只是用袍袖拭去鼻涕和眼泪,颓自道“皇兄,臣弟待到六月就已在黄埔军学呆满三年了,皇兄昔说过的话可还作数?”

刘彻剑眉微扬“你真不想做闲散亲王,想领兵为大汉开疆拓土?”

刘寄翁声道“这是自然,若非如此,臣弟当初何必入黄埔军学?”

刘彻颌首沉吟片刻,突是扭头望向楋跋子,轻笑道“既是如此,朕的这位皇弟后或许要烦劳卑禾候代为照应了。”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三百二十章 兵发西域

汉六十五年五月,大汉天子刘彻颁下一道匪夷所思的圣旨,诏令西域诸国向大汉称臣,除每岁遣使入京朝贡外,还需向朝廷缴什一税,其属民更需服什一役。

什一税,即西域诸国每年岁入十者取一,进贡大汉为岁币;什一役,即西域诸国属民中凡十五至五十六岁的男子,每岁十者取一,为大汉服徭役。

此诏一出,莫说大汉朝野震惊,便是长安城中诸多外族商贾和使者都为大汉皇帝的狂妄和嚣张感到不可理喻。

西域诸国自秦末就只向匈奴进贡,从未对大汉有过称臣之意,更遑论接受甚么什一税和什一役此等严苛乃至屈辱的臣属条件。

刘彻却不管臣民如何想,紧接着再度颁布诏令,宣布将在河西走廊中部依黑水上游设城,名为张掖,取“张国臂掖,以通西域”之意。

张掖城将由安夷将军公孙歂督建,形制同武威城,朝廷及皇室实业只需负责向张掖城的选址处输送所需粮草和物资,不需押送奴隶前往建城,后全由西域诸国前来服徭役的役夫兴建该城。

群臣自是惊愕不已,心道陛下这是在做甚么白梦呢?

刘彻自然不是白做梦,他早就想对西域诸国下手,好早些打通前往安息乃至大秦的丝绸之路,但过往忧心灭掉西域诸国后,往来的行商没有中途补给点,故而难以下定决心。

只是大汉近年的发展远超他的预计,已面临奴隶严重不足的窘境,造桥修路,整治河川,若大举征发大汉百姓服这等繁重的劳役,必然会引发极大的民怨,秦始皇和后世的隋炀帝,皆是前车之鉴。

如今能搞到奴隶的地方不多了,去年岁末怂恿乌桓诸部去攻击扶余国,掳掠到的扶余奴隶尚不足五万,其余扶余人都逃入深山老林,再抓不到了。

朝鲜国龟缩在朝鲜半岛中部的丘陵地带;夜郎国山高林深不好打;诸越又皆是后世华夏民族的先祖部族之一,攻占后也只能通过移民混居进行融合,而不能奴役诸越百姓。

没有足够的奴隶,想快速推进工业化,无异痴人说梦,后世的欧美列强可都是踩着黑奴的尸体站上世界之巅的。

既然不想灭掉西域诸国,又要打通丝绸之路,那就要让他们臣服大汉,并竭力限制住他们的发展,刘彻不可能再许出现甚么横跨欧亚的波斯帝国。

两道诏令陆续颁布后,突如起来的一则消息更是震撼大汉朝野,战功彪炳的骠骑将军秦勇告老致仕,皇帝刘彻欣然准,毫无慰留之意。

骠骑将军乃二品常置将军,可参与宫中机密,平时参与决策、处理军国要务,战时统率大军出征。由于汉初不常置大将军一职,而历任太尉多参与政务,平时并不亲自掌军,因此骠骑将军是汉军常置的最高实质军事统帅,秩比三公。

秦勇乃三朝元老,堪称汉军砥柱,社稷之脊梁,铁血秦氏更在汉军中拥有极高威望。秦勇卸任骠骑将军,自然是天大之事,引得大汉臣民侧目。

莫非天子忌惮秦氏势大,要对其动手了?

朝臣们皆是纷纷揣测,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如今大汉边陲稳固,外夷不敢犯边,似秦氏这等功高震主的军伍世家,怕真是不得善终。

刘彻自然不是这等气量狭小的帝皇,随即下诏,着秦勇嫡幼子秦方出任长安城卫军的南营都尉,镇守安门。

城卫五营都尉虽是并举同秩,但因镇守的位置不同,其重要还是有较大区别的,譬如中营都尉李当户,领兵驻守在未央宫之北,自然比其余四营都尉更得天子信重。

安门为长安南面的中门,因未央宫和长乐宫都在长安南阙,紧贴着长安南墙,入得安门,大道两侧就是未央宫和长乐宫,故驻守安门之侧的城卫南营亦是重要。

皇帝让秦方出任南营都尉,自然显出对秦氏还是颇为信重的。

非但如此,刘彻还下诏,着刚任虎贲左监短短半年的秦立出任安西将军,赶赴西宁城,从西宁太守史惕手中接掌两万中垒轻骑。

秦立是秦勇的嫡长孙,不过弱冠之年便可独领骑营,再加上秦勇的嫡长子秦广如今官居武威太守,亦是封疆大吏,秦氏已算后继有人。

坊间的诸多谣传至此止歇,大汉臣民都不蠢,皆已瞧出秦勇为何要告老致仕了。

无论是出于给子孙让路,还是避免皇帝猜忌,秦勇都不宜再继续出任担任骠骑将军,否则就真是bi)皇帝血洗秦氏了。

新任的骠骑将军倒没太出乎朝臣的意料,皇帝陛下将辽东太守郅都调回京师,接任了骠骑将军之职。

郅都领兵抵御匈奴多年,历任雁门太守,征北将军,云中太守,辽东太守,其功绩是没人能抹杀的,出任骠骑将军更无人敢出言反对。若是不服气,小心皇帝陛下将你扔到军中,送上沙场。

然而接任辽东太守的人选却是引得群臣惊愕不已,竟是由陇西太守窦婴转任,而接任陇西太守的,竟是前丞相周亚夫的嫡长子周匡。

咸鱼要翻了?

皇帝陛下的用人真真出乎世人意料,先是窦婴,再来是梁王嗣子刘买,接着是周匡,原先被太上皇刘启剥夺实权的这三家人竟突又尽皆被新帝启用,且委以重任?

刘彻自有盘算,若后旧世家尽数没落,大汉军务和政务皆被虎贲和羽林出的将官掌控,新兴的诸多世家是铁板一块,那他这大汉皇帝还睡得踏实么?

朝臣不分派系,抑或某个派系独大,皆是极为危险的,让群臣相互制衡,皆来抱皇帝大腿,才是为君之道。

这才是政治现实,而非某些穿越历史小说中那种百官齐心的乌托邦国度,真当做皇帝是过家家啊?

后世的办公室都有政治生态圈,何况是大汉朝堂,想要政通人和,可没网文里写得这般简单。

刘彻之所以费这般心思,自还有其他盘算。

五月中旬,秦立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城,接了安西将军的帅印和虎符,没在秦府呆上几,便又领着密旨匆匆赶赴西宁城。

西出长安时,送行的人来头很大,却不是来送秦立的。秦氏兵戈传家,向来不送子弟出征,只迎凯旋归来抑或马革裹尸的族人,这是祖训,从无例外。

送行的乃是太上皇刘启和王皃姁,太后王娡和皇帝刘彻却未前来,因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分别被任命为中垒右监和中垒左监,此番要随秦立前往西宁城,接掌两万中垒轻骑。

当然,两个小孩没领过兵,便连沙场都未上过,给他们这两个军职,只是让他们跟在秦立侧,不会任其独立掌军,更不会让其干涉军务,权当是见习参谋的质,顶多印证下在黄埔军学三年所学,做做出主意的臭皮匠。

刘彻已将此事仔细交代给秦立,让他务必保障好两位亲王的命,旁的就无需多管,尤是胶东王刘寄,若是整出甚么幺蛾子就玩命揍他,别打死打残就好。

秦立自是应下,昔年他被祖父扔入虎贲大营时,陛下亦是命李当户时不时玩命揍他,压根毫无顾忌他后的秦氏。他晓得陛下此番也绝非说笑,是真想让他好生调教两位这亲王。

何况陛下还给两位亲王各派了十名死士和两名羽林医官,只要不是被敌军团团围困,两位亲王想找死怕是都不容易。

刘彻因已把事尽皆交办妥当,故没来为两个小孩送行。

太后王娡因着妹子王皃姁才是两人的生母,唯恐影响到他们母子临别相叙,故也没露面。她还特意召了阿,南宫公主和楋跋子入太寿宫,备好自家妹子喜好的吃食及玩乐用的牌九和麻将,待王皃姁回宫,大家乐呵乐呵,看能否让她开解几分。

说句不吉利的,待后太上皇刘启崩殂,这深宫内苑中真正能陪伴她王娡的,也就唯有王皃姁这胞妹了。

长安城西的直城门外,王皃姁看着披甲胄的两个儿子,真是哭得稀里哗啦,闹得刘越和刘寄小哥俩尴尬不已。

不远处的众多亲卫可都眼睁睁瞧着,这叫他俩后如何领军啊?

刘越生内敛,不善言辞,只得推了推刘寄,让他去哄哄母妃。刘寄只好无奈的走上前去,低声劝慰着王皃姁。

太上皇刘启唤道“越儿,过来。”

刘越忙是迈步近前,因着甲胄无法跪地,只得躬揖拜道“父皇。”

刘启伸手将他扶起,嘱咐道“此番随军出征,务必看好寄儿,不许再任他胡闹,可是知晓了?”

刘越应诺道“儿臣定全力照看好阿弟!”

刘启捋须笑道“如此便好,你近年在黄埔军学表现优异,为父皆已知晓,方知过往倒是看走了眼,不想你竟会如此擅长领军谋略。”

刘越不赧然道“父皇过誉,儿臣不过是纸上谈兵,侥幸赢了参谋们数盘战棋,远不足以真正领兵征战。”

刘启颌首认同道“既知如此,此番就好生历练,后方能真正统率大军,为我大汉开疆拓土。”

刘越不双目微红,他自幼多被旁人用来与惊才绝艳的皇兄刘彻比较,却又如何能比得上?

他为得到父皇这句认同,虽等得着实有些久,此时却也觉得近年在黄埔军学的诸般艰辛皆是值得的。

刘启向来不喜多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缓声道“时辰不早了,去向你母妃拜别,便出征吧,记着莫给天家丢脸!”

刘越亦不多话,再度躬揖拜,便即转离去。

汉六十五年六月,前往西域诸国宣旨的汉使纷纷快马回报,诸国皆不肯尊奉大汉天子旨意,不肯臣服归附,更不肯纳岁币服徭役。

大汉天子自是震怒不已,遂下旨出兵,命安西将军秦立率两万中垒轻骑征伐西域诸国,卑禾候瓦素各亦率六万羌骑从旁协助。

八万铁骑马踏西风,从西宁城出发,沿祁连南麓一路西去,北出祁连山脉东端山口,转往西域而去。

刘彻的旨意简单明了,诛不臣,掳精壮,留妇孺,不灭其国,扶臣服者为王!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三百二十一章 政经官学

因要推广棉麦复种的新农艺,今岁关中各郡县的官府并未向辖下百姓征发徭役,且后若乡间农人皆普及麦棉复种,那每岁除却隆冬和初便皆是农忙时节,也不好再征发徭役了。

对于朝廷而言,无法征发百姓服役便意味着造桥修路、治理河渠、转输漕谷等事会出现极大的劳动力缺口,长此以往自是不行的。

刘彻只得在大农府增设营建司,其执掌涵盖广泛,囊括后世的交通部和水利部,每岁从征收的丁口税中划拨半数,作为营建司的专款,用于征募役夫,整葺各地道路河渠及漕运诸事。

各郡县官府亦增设营建局,形制与之前的农业局相同,统筹辖地每岁所需营建事,上报朝廷审定后,由大农府营建司调拨相应款项,以为支应。

此类公帑皆为专款专用,御史府会派出监察御史巡视地处营建局,若有挪用营建专款乃至贪渎者,尽皆依律严惩。

财帛动人心,刘彻也晓得将此等巨款交由地方官府自行处置略有不妥,难免滋生,可也只能加强监督力道。

汉初的数代帝皇皆大力精简官制,以减轻国库的秩俸负担,实乃大大的良政。

然今时不同往,随着大汉益强盛,刘彻又要推进工业化进程,现下的官员是远远不够用。

譬如大农府,执掌涵盖后世的财政部,农业部,工业部,商业部,交通部,水利部等大部,约莫等顶大半个国无院,若是有足够的官员,刘彻必定会将大农府彻底拆分,将各类执掌细化,否则大农令就是累死也忙不过来。

偏偏此类官员最需要专业知识,还要有丰富的基层经验,短期内刘彻上拿找大批适任的官员?

他只得先在各郡县官府广设农业局和营建局,派遣遗孤内院的学子们充任底层官吏,等这些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少年真正成长起来,若有表现出色的,后再拔擢到大农府吧。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刘彻等不了百年,但没个三年五载怕也不会有太大成效。

好在大汉的工商业尚在发展初期,否则光凭遗孤内院培养出的人手,更是远远不虞使用的。【~!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刘彻晓得要尽早未雨绸缪,得加速创办和改造官学,且还得由上而下的推展,否则定会引发大汉权贵的反弹和掣肘。

今岁的初伏来得晚,要到六月廿三,偏生长安入夏后又比往年炎,群臣上朝时都有些蔫了吧唧的。

皇帝陛下提出要设立甚么政经官学,让群臣朝议时,他们都有些无精打采。

自家这皇帝向来就捣鼓这些,甚么太学,女学,遗孤内院的诸多学院,帝国科学院,黄埔军学,总之在群臣的印象中,刘彻自被封为储君到登基为帝,仿似不断在办学,俨然是种特殊的癖好。

想办就办吧!

群臣们兴致缺缺,反正他们族中子弟若要入仕为官,不是靠世袭,就是靠举荐,只需经过公府考核,没必要入甚么官学,在各世家开办的私学多读读书即可。

刘彻眼瞧着朝臣们态度敷衍,真是哭笑不得,偏生又拿他们没办法。

汉初的世家大族没后世史书描写的那般腐朽,贵族子弟也并非都是酒囊饭袋,恰恰相反,他们才是大汉此时真正的精英阶层。

残酷点说,出背景的不同代表受教育的机会的不平等,亦代表着眼界的不同,所得到的机遇更是大为不同。

即便在后世华夏,诸多砖家叫兽鼓吹官二代富二代如何如何愚蠢无知,平头百姓经过努力创业能成为马云,这特么都是扯蛋!

不要看特例,要看比例!

哪怕二世祖们再烂,百中选一总归能选出个好的,十多亿平头百姓又能出几个马云,别听砖家叫兽胡扯了,还是看汉武挥鞭的作者为大家揭开这血淋淋的事实吧。

现下的大汉亦是如此,遗孤院的孤儿们光先学识字就要花费许久,而贵族子弟们即便再无能,最基本的识文断句还是懂的。

譬如皇后阿,自幼纵跋扈,喜好骑马猎,不读书,可仍是被馆陶公主用马鞭硬bi)着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可不是寻常百姓能比的。

刘彻创办政经官学,是要为朝廷培养大量可以尽速适任的官员,以便填补普及全民教育前出现的诸多官缺,并以之制衡今后从民间拔擢的官员,贵族子弟们若不入学,那还搞毛线?

“这政经官学非是少府创设,而是由太常府执掌,国库出资支应,只收世家子弟。”

刘彻晓得这群老狐狸皆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便是画着大饼,出言解释道“政经官学的学子不似太学生般只是入仕待诏,而是拥有官,但凡入学者,便可如吏员般领取月俸,若能以优异评鉴完成学业,更可拔擢为官。”

果不其然,朝臣们本是无精打采的眼神骤然聚焦,泛着绿油油的幽光望向高居御座的刘彻,又扭头看向大农令曹栾。

见得曹栾一副屎尿裤裆的痛神,却未出言反对,显是已认下此事,朝臣们这可就乐翻了。

陛下即位以来,随屡屡增设府司,释出官缺,然而留给朝臣举荐的员额却颇为有限,各大世家分到的着实不多。

大汉立国六十余载,兴起的大汉权贵已繁衍数代,子嗣众多,不知有多少世家子弟终浪dàng),不务正业。

现下只需入这甚么政经官学,好歹能拿吏员月俸,虽着实不多,但总好过混吃等死,且后还有拔擢为官的机会,这是天大的好事。

念及至此,朝臣们皆是纷纷出言赞颂陛下此举英明,为国选材,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刘彻瞧着他们这般无耻嘴脸,不由气乐了,本是让他们朝议此事,而非歌功颂德,岂料此时竟似他乾坤独断,已将此事定下似的。

士大夫之无耻,是为国耻啊!

刘彻简直没脸再看这群大汉栋梁,只得在心中默叹,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自家子侄后的出路,群臣们连老脸都豁的出去,希望那些贵族子弟后能争点气吧。

大汉君臣达成共识后,整官僚体系的效率堪称神速,政经官学是要地有地,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短短半个月,赶在初伏之前,黄埔军学的对街就划出数座偌大的宅院,内里尽数打通,作为政经学院的学舍,两千名经过公府初步核验过世家子弟更是尽皆入学。

依着皇帝陛下的旨意,政经官学今岁三伏不休,整好进行一个月的军训,由黄埔军学的教官和学员领着,让这群生惯养的二世祖体验体验甚么叫尚武精神。

太常府的文教令刘买兼任了政经官学的祭酒,负责从遗孤内院乃至太学择取诸多课目的博士仆,再由博士仆自行推举所需的博士及助教。

楋跋子晓得自家夫婿这三伏天是无暇出城避暑了,也只好跟着留在长安城的皇亲苑。

卫尉公孙贺要cāo)练刚扩编不久的羽林卫,也离不得长安,尚在新婚甜蜜期的南宫公主亦是“娶”狗随狗,在皇亲苑呆着。

皇后阿见两位大汉好闺蜜都不出城避暑,自个也没甚么兴致,亦留在长安城。

刘彻见的自家婆娘天天宅在寝,想着长此以往也不成。

如今太皇太后,太上皇和太后去了甘泉宫,群臣也大多前往南山避暑,城里没留下几个御史,索就准阿带着死士们微服出宫,去寻两位闺蜜在长安周边游玩。

皇宫是座大囚笼,偶尔还是要放雀儿出去飞飞,免得宅在寝长膘。

刘彻如是想。

三大悍妇突又回到婚前那种无人管束的状态,自是彻底乐翻了,终领着侍卫和婢女跑到太液池畔的皇家林苑骑马猎。

皇家林苑与未央宫内的猎苑不同,周围的广袤山林并未圈,禽兽可不是放养的小兽,而是真正天生天养的野兽,不但偶能遇着豺狼虎豹,更是有着不少野猪。

好在阿她们带的侍卫皆是精锐,又没执意深入山林,倒可保安全无虞。

如是过得半月,刘彻突是觉得自家婆娘有些不对劲,仔细瞧了片刻,方才后知后觉的恍然道“果是黑了不少。”

阿闻言,两眼腾地睁得溜圆,窜到大大的铜镜前瞧了瞧,复又发了疯似的翻箱倒柜,口中嘟囔道“银镜呢?本宫的玻璃银镜呢?”

“……”

刘彻哑然无语,这小萝莉果是粗神经,想来近梳洗后只照铜镜,没瞧出自个已然晒成了黑木炭。

待得阿找出银镜,急急照了照自个的小脸,哇的就哭嚎起来,端是惊天地泣鬼神,把刘彻彻底整懵了。

接下来的子,阿喝牛,洗牛浴,真真奢侈到刘彻都眼角抽搐,若放到后世,这等婆娘他可养不起。

尤是刘彻还发现自家婆娘心眼大大的坏,虽拒绝两位闺蜜的邀约,却没告知实,待得她的肤色渐渐恢复白皙,方才召南宫公主和楋跋子入宫,让她们用新制好的落地银镜好生照照自个的脸。

结果可想而知,两女彻底崩溃,管甚么尊卑,硬是将堂堂大汉皇后往死里揍。直到阿将早已多备下的两块落地银镜分赠给她们,两女这才饶她不死。

刘彻知晓此事后,瞧着自家婆娘边是咧嘴呼痛,边是嘿嘿傻乐,不由心下暗叹,朕英明一世,竟娶到这等傻婆娘,凭白挨顿揍,还送出去价值万钱的两块落地镜。

真是个败家娘们啊!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三百二十二章 铸钢为犁

因着皇帝刘彻授意,大汉铁业整合计划并不冒进,将满一年,方才规整好十一处重要的铁矿产地,并设立铁监,依着少府的冶炼工艺广设新式冶铁工坊。

东郭咸阳掌京畿漆县,陇西郡襄武和弘农郡宜阳;卓王孙掌蜀郡临邛,巴郡枳县和汉中沔县;孔仅掌南阳郡宛城,河东郡平阳,河内郡dàng),河南郡巩县,汝南郡西平。

刘彻短期内不会在其余郡县大举开采和冶炼铁矿,十一处铁矿产地的冶铁工坊若全力冶炼,并不断精进工艺,足以供应大汉数年内所需钢铁。

毕竟大汉暂时尚不会出现大型钢构建筑,火车轮船亦是远未可及,造出钢铁主要是用作军械和农械,最多再加些纺织类机具,着实用不了多少,没必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大干快上。

大汉的主力骑营早已汰换过军械,如今外夷又不敢犯边,刘彻不打算再大幅汰换边军乃至府兵的军械,免得太过浪费。

倒是百姓的农械应大幅改进,大汉现下的耕犁为直辕、长辕,耕地时回头转弯不够灵活,起土费力,且无法调整耕地的深度,效率极低。

后世隋唐因铸铁的硬度和产量大幅提升,可大量使用铁制的犁镵、犁壁,便将汉犁改进为曲辕、短辕,并在辕头安装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这样不仅使犁架变小变轻,而且便于调头和转弯,cāo)作灵活,节省人力和牲畜。

待到宋元时期,精钢的出现,使得的隋唐曲辕犁再度得到改进和完善,犁嘴多用精钢代替,使犁辕缩短、弯曲,减少策额、压镵等部件,犁结构更加轻巧,使用灵活,耕作效率也更高。

少府诸冶监此时已能较为准确的控制钢铁含碳量,相较于宋元需千锤百炼的精钢部件,少府辖下冶铁作坊可先批量注模成型,再经细部锻造研磨,便可得纯钢成品。

此等工艺,无疑是冶铁炼钢的大飞跃,只是距离真正的冶金还有较大差距。毕竟各式合金不是只有配方就能锻造出来,需要保证诸多金属成分能均匀分布各处,这可不是往水里加糖,用勺子搅拌两下就能办到的。

饶是如此,大汉现下能锻造的纯钢也足以用作犁嘴,再用生铁包覆犁底,即可大大减轻宋元耕犁的重量。

三伏休朝期刚过,朝廷便是诏令各郡县农业局的官吏,到各处乡里向百姓推广新式耕犁,暂因产量有限,无法大量出售,权当先教农人学着用。

朝廷也无意打造出整耕犁出售,后只会出售耕犁的钢制和铁制部件,且统一规格,百姓后只需制作木质犁,再买来钢铁部件安上皆可。

新式耕犁公布后,并未在民间引起太大反响,盖因寻常百姓拥有的田亩有限,旧式直辕犁虽费力费时,却也将就能用,且还用习惯了,想着后没必要花钱去换新犁。

刘彻得了各郡县农业局的呈报,倒也没感到挫败,想让老百姓接受新鲜事物自然并非易事,何况还是要他们往外掏钱。

他本是想顺其自然,等待百姓们慢慢觉醒,岂料最先觉醒的倒是诸多向来被刘彻视为保守派的大汉权贵。【¥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大汉的保守势力可细分为两大派系,一者为薄氏和窦氏等外戚,二者为各地王侯。他们除了可收取租赋的食邑外,更拥有大量私有农田,是大汉最为庞大的地主阶级。

外戚势力在刘彻近年的努力分化下,已逐渐瓦解或转型,王侯们也因推恩令的颁布,面临不断被削弱的窘境,然而他们的私田并未有任何削减。

随着大汉愈发强盛,四大商团在京畿三辅广设作坊或铺面,皇室实业更在各地招募大量百姓造桥铺路,营建工坊,连中原郡县都没落下,且朝廷还数度调降田税,向民间大肆低价佃租官田。

现下大汉劳动力严重不足,百姓们不是务工就是佃种官田,世家大族的私田鲜少再有百姓前来佃租,只能靠仆役和奴隶打理。

偏生皇室实业不断撒钱,让世家大族协助他们完成各项营建,就是已被世人熟知的所谓工程外包。

当初兴建武威和西宁城,运去各式物资的世家大族都挣得钵满盆满,如今又要建北方大道和张掖城,自然再度开了那甚么招标会。

世家大族们精明得紧,府中的仆役和奴隶去置办和运送货物,输往皇室实业指定的地点,所赚取的赀财远比耕作农田挣得多,自然不断将大量人手投入其中。

如此一来,耕作私田就更缺乏劳力了。

不耕作,任其抛荒?

谁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大汉已耕作的田亩皆在官府有册籍,连每岁耕作何种作物都要预闻备注,收成亩产更要汇总呈报大农府。粮田无故抛荒将课以重罚,累犯者不但会罚没田亩,更会由官府依律治罪,犯行恶劣者甚至会被枭首抄家。

你抛荒的虽是自家私田,但亏的是朝廷赋税,砸的是皇帝家的锅。

不杀你,杀谁?

近年世家大族从遗孤内院招募到不少农学院的学子,让他们做了田庄管事,打理族内田亩,此番朝廷刚刚公告新式耕犁问世,这些管事们便已关注到此事。

他们出遗孤内院,对陛下折腾出的新奇事物有种盲目的崇拜和信心,觉得定是有大用途。譬如过往的化肥和今岁的棉麦复种,皆能让农田产出大增。

田庄管事纷纷前往所在郡县的官府,请来农业局里的师兄师弟们,让他们教导试用新式耕犁。

世家大族平多以奴隶拉犁,耕牛亦不缺,上新式耕犁后,数亩田地犁下来,无论用人拉还是用牛拉,皆生生比过往快了数倍。

尤是转弯和调头时轻松不少,无需用人将沉重的犁具搬转,省时省力,且犁得更深,能翻出深埋地下的虫卵,可为后减少大量虫害。

田庄管事们自是欣喜异常,纷纷上报主家,若有了这新式耕犁,耕作的人手应可减半。

权贵们知晓此事,大喜之余皆屈尊纡贵,到田间地头亲自查看田庄的农奴用新旧两种耕犁试做比对,结果自然让他们满意得紧。

于是乎,大汉朝堂之上的群臣纷纷进谏,言农事为大汉立国之本,少府既有新式耕犁,就当迅速向民间推广,最好能似去年灾后在关中各郡推广新农艺般,向农人免费供应麦种和适量农械。

刘彻瞧着满忧国忧民的朝臣们,险些没喷出口老血,这群吃嘛嘛不够的地主老财!

在关中各郡县,朝廷去年因天灾免费发放麦种和农具,今年因推广棉麦复种又免费发放棉种,皆是一视同仁,按着册籍在簿的田亩数,无论世家大族还是寻常百姓皆不取分文。

国库为此足足支出数十万金的公帑,大农令曹栾险些痛到心梗猝死。

新式耕犁还想免费拿?

见你们的大头鬼!

观自在菩萨……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刘彻心中默念数遍观音心经,方才抑制住抄起镇山河朝那群老货掷去的冲动,尽量平心静气道“我大汉铁业尚未整合完毕,钢铁产量不足,仓促间无法打造足够的犁铧部件。”

不少朝臣眼珠微转,脑中急速盘算起来,眼瞧八月将至,棉花收获后便又要复种冬麦,最迟要在九月末播种完毕,那月就得先犁地晒田,耽搁不起的。

这新式耕犁必得早些到手!

“陛下,中原郡县尚未推广棉麦复种的农艺,故月鲜少需要耕作,这新犁还是应先供关中郡县所需才是。”

“不错,巴蜀两郡隔着蜀道,难以将新犁运来也就罢了,南阳等五处中原铁坊皆离函谷关不远,新犁运入关中只需半月光景,还赶得上秋耕。”

“陛下,大行令言之有理,臣附议!”

“臣亦附议!”

……

刘彻瞧着纷纷附议的群臣,心里只想骂声直娘贼,怪不得中原世家大族对朝廷多有埋怨,看看这满出关中的朝堂重臣,心都偏到九霄云外了,就跟中原百姓乃至世家大族皆是后娘养的一般。

“罢了罢了,新犁的部件每副造价百钱,再算上运赀,计百五十钱,若是不嫌贵,自行去寻少府卿陈煌商议购置事宜。”

刘彻摆摆手,懒得跟他们啰嗦,也没虚报价格,他本就不想通过农械挣钱,从农人上吸血,而世家大族买农械也是拿去耕作,于国有利,没必要计较他们的初衷和本心。

朝臣们见得陛下圣口决断,也不好再纠缠,掂量着那价格倒也划算。

他们大多细细看过新犁,晓得确实耗费不少纯钢和生铁,百五十钱尚买不到两石粟谷,着实算是便宜的。毕竟耕犁又不是只能用一年,且他们族里的田亩众多,买新犁自然比田亩少的百姓更划算得多。

“陛下圣明!”

“陛下仁德!”

群臣皆是交口称颂,听得刘彻直起鸡皮疙瘩。

老而不死是为贼,这群不要脸的老贼!

刘彻心中如是暗骂。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三百二十三章 难得糊涂

仲秋八月,丹桂飘香如往昔,关中各地的乡间地头又比过往多了番美景,遍野棉桃如白雪覆地,不少农人已在摘取棉桃,装到麻袋里压实,准备送往官仓出售。

倒非官府出资收购棉花,只是将闲置的仓廪暂且租借给田氏商团,还出动了不少吏员衙役,尤是各处农业局的官吏皆为之奔忙。

没人担心有官商勾结的嫌疑,田氏商团与各地官府的赀财往来账目清楚,甚至会不时张榜公告,借用多少仓廪和劳力,皆是给的足额钱财,入的官府公库,郡县长官从不过手。

往各地督巡的监察御史们对田氏商团的行事还是放心的,毕竟长安四大商团为保证商誉,向来严守律法,又皆是背景过硬,压根不屑以钱财贿赂地方官员。

郡县官府之所以对其大行方便,盖因朝廷的大农府下了政令,准各地官府用闲置的仓廪及人力协助田氏商团购置棉桃,并收取相应的报酬,所得无需上缴国库,可由各官府自行调配。

皇帝刘彻曾对大农令曹栾笑言,水至清则无鱼,各地官府有些无伤大雅的小金库,偶尔贴补自家及辖下官吏们,也是人之常。

他说的是实在话,后世的政府部门或跨国企业总免不得公务支出,华夏又是个人社会,交际应酬免不了的。

只要大汉官员不贪渎公帑,不收受商贾贿赂,刘彻不介意让他们的公务费用稍稍宽松些,否则后工商业发展起来后,有才能的人皆下海经商,朝廷只能招到二流货色入仕为官,官员被商贾算计得死死的,着实于国不利。

后世的欧猪五国便是最好例证,其国内富豪众多,政府却效能低下,积欠大笔外债,纷纷面临破产,正因其官僚体系从根子上烂掉了。

官员的无能比贪渎更要命!

关中各地的百姓们忙着收获棉桃,长安城内的皇室宗妇们亦是忙碌不已,要为阳信公主在五月诞下的小公子筹备百礼。

汉人不会摆甚么满月酒,但对百礼却是格外重视,百又名百岁、百晬,即祈愿孩子长命百岁之意。

尤是阳信公主作为大汉长公主,其父为太上皇,其弟为皇帝,就更是如此。因为百礼又为认舅礼和命名礼,这孩子百之时,要认皇帝舅父,更要由太上皇为其命名。

阳信公主体质偏弱,且是头胎,月子足足坐了两月有余。

大汉寻常妇人坐月子时,不能净沐浴,需关紧门窗拒绝通风,卧不动。长安的盛夏就跟蒸笼似的,真要这般修养,阳信公主不是被活活焖熟在屋里,就是被自个上的臭味熏死。

好在太后遣了先前怀泰安公主时伺候她的数名女医官,服侍阳信公主待产。医官们没管那些民间陋习,而是依照过往从刘彻撰写出的医书学到的那些妇科知识,悉心照顾阳信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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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民俗,产妇没出月子,即血气未散,最忌冲撞。宫里的几大巨头虽心焦得紧,却没能前来探望,只得不时宣召张骞,再三叮嘱他要看顾好阳信公主和孩子。

张骞终在长乐宫,太寿宫和未央宫来回跑,接受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的轮番嘱咐,脑子都快炸了,好在是喜得贵子,只能继续痛并快乐着。

阳信公主心思通透,刚能出屋便是抱着襁褓中的大胖小子入宫,给皇祖母和父皇母后问了安,又到了长秋宫,拜见皇后阿。

早在阳信公主抱着孩子去太寿宫和长乐宫问安时,阿便得了近侍禀报,晓得她母子俩定会来长秋宫,已等候多时了。

阳信公主见了礼,便出言问道“时辰不早了,陛下尚在打理政务?”

阿无奈的耸耸肩“他这大汉皇帝,总有cāo)不完心,不是批阅奏章就是宣召大臣,近来皆是在宣室草草用的晚膳。”

阳信公主微是颌首,叹道“父皇昔年亦是如此,想成贤君圣主自非易事。”

阿没接话,缓步近前,小心翼翼的伸出双手,从阳信公主怀里接过襁褓,抱在怀里。她过往没少抱过幺弟陈蟜和泰安公主,倒是熟练得紧,没将熟睡中的婴孩惊醒。

瞧着那粉嘟嘟胖乎乎的小脸,阿眼里满是欣喜,还有些微羡慕。

她与刘彻圆房已半年有余,除了小子,房事端是不少,偏生肚子没半点动静。好在楋跋子比她还早成婚,亦未怀有孕,否则她真得愁死了。

阿晃了晃脑袋,驱散脑海繁乱的思绪,轻声问道“父皇可是替这孩子取了名字?”

阳信公主答道“父皇替他取名张笃,说是待百礼时再下旨赐名。”

阿轻点臻首,复又问道“张笃,取之何意?”

“依父皇之意,他阿父名骞,为高举飞腾之意;故为他取名为笃,冀望他后忠厚踏实。”

阳信公主展颜一笑,她聪慧至极,自能领会父皇的意思。

她是位同诸侯王的大汉长公主,张骞又得皇帝信重,后应能位极人臣,这孩子作为其嗣子,不需太过精明,更不要妄想能比父母站得更高,踏踏实实的守成即可,否则反是不美。

阳信公主为人母,亦只求儿子安稳度,她为天家女,懂得不该存有望子成龙的心思。只因她的父亲和弟弟乃至后的侄儿才是真龙,她的儿子唯有老实忠厚些才能安逸度。

阿虽是莽,但她的出决定了她的眼界,其生母馆陶公主是大长公主,太上皇的阿姊,故她能轻易理解阳信公主转述此话的意味。

她摇头轻笑道“陛下应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陛下虽是大度,但为人臣者,该守的分际还是要守好的。”

阳信公主亦是笑应,便即转了话头,与阿聊些旁的趣事,她在屋里足足闷了两月有余,即便生恬淡喜静,但也着实快憋疯了。

待得襁褓中的孩子睡醒,眼瞧着便要哭闹,阳信公主忙起告退,抱着自家儿子,带着母和宫婢出了宫。

是夜,阿与刘彻在卧榻上夫妻夜话时,不经意间提及此事时。

刘彻微是愣怔,将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帷帐的束顶,凝视良久方才轻声道“怕是唯有你这傻丫头,才会将朕往好里看。”

阿不解其意,颓自道“我才不傻,陛下本就是个好的。”

噗嗤~~

刘彻不由失笑,侧过子,看着她那蕴着几分憨傻神的小脸问道“依你看来,朕若非得抉择,大汉的好皇帝,父皇的好儿子,阿姊的好三弟,三者择其一,何为先?”

阿柳眉微颦,沉吟片刻方才抬眸与他对视,坦然道“旁的我不想管,更不敢管,我只愿陛下能做我的好夫婿。”

刘彻颇是讶异道“没料到你这傻子也偶有机灵之时。”

阿翻了翻白眼,将刘彻的胳膊扯了过去,枕在她的颈项处,随即将小的子窝进他的怀里,翁声道“我本就不傻,只是有些事儿不愿多想罢了,只因唯有如此,方能过着文君先生求而不得的轻省子。”

刘彻剑眉微扬,颇是意味难明的出言问道“哦?这番道理亦是卓文君说与你听的?”

“文君先生聪慧过人,自然晓得分寸,不该说的从未多说半句,尤是天家之事,她向来避之唯恐不及。”

阿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小脑袋,复又轻声叹道“但也正因她心思深,顾忌太多,活得着实太累,便连我在旁瞧着,都替她觉着累,常劝她活得随些。管甚么卓氏兴衰,人总得为自个活着,自私些也没甚么不好的。”

刘彻真是惊到了,自家婆娘今是鬼上还是被人魂穿了?

能将彰显个人主义和利己主义的话说得这般理直气壮,莫不是哪位后世的华夏同胞穿越而来,夺舍重生?

他用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她的小脸,瞧着那略带英气的眉眼间还是蕴着浓浓傻气,这才放下心来,若从后世穿来朵矫揉造作的白莲花,那还真是消受不起。

阿不由杏目圆瞪,疑惑道“陛下这是作甚?”

刘彻挑眉回瞪,嘴里不忘出言打趣道“你真是阿?真是那莽头莽脑的陈氏阿?”

阿这才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皱了皱鼻子,拍开他的爪子,复又将头埋在他的前,哼哼道“早跟陛下说了,我本就不傻。何况陛下不是常说,为人处世,最为难得是糊涂么?”

“……”

刘彻万没料到,他会有被这憨货噎得无言以对之时。

或许在某些时候,傻子往往比聪明人看得更清楚,活得更自在。

好在这辈子娶了个憨态可掬的女汉子!

刘彻暗自庆幸,突是大喝道“你这妖女,朕要代表月亮惩罚你!”

惊呼连连,喘声声,帷幔幢幢夜色沉,云销雨霁伴月眠。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三百二十四章 调控畜牧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史书上的张骞为大汉征服西域立下大功,这辈子他儿子张笃也给大汉带来好运。

张笃百礼的当,西域捷报传来,两万中垒和六万羌骑挥师西域后,彻底打疯了。汉军每每攻破城池便掳掠精壮为奴隶,押往下个城池,用马刀bi)着奴隶攻城,短短月余连下十余城,伤亡微乎其微。

每当攒够十万奴隶,安夷将军公孙歂遣来候着的胡骑将士便会将奴隶押往兴建中的张掖城,安西将军秦立书写此份捷报时,第二批奴隶已是交接押送。

短短月余,二十万精壮奴隶啊!

大汉群臣皆是双目泛光,绿油油的,大白天看着渗人。

依照大汉现下的奴隶市价,每口精壮奴隶至少两万钱,这意味着征伐西域的八万骑兵只用月余就为大汉挣回四十万金,已超过朝廷国库岁入的三成。

战争,尤是以掠夺为首要目标的对外战争,收益着实太大了!

陛下早已言明,除却奴隶,将士们掳掠的珠玉珍宝无需上缴国库,只需取用部分,向皇室实业支付运送去各类物资的所需开销,其余皆就地分发给将士们。

依照陛下的话,这叫以战养战,自负盈亏。

将士们若想多挣赀财,就好好打,玩命打,自个既能挣得钵满盆满,又能为大汉开疆拓土,真真两全其美。

大农令曹栾本是颇不甘愿放弃那些战利品,现下见得朝廷得着二十万精壮奴隶,且都归入大农府辖下,端是乐得眉开眼笑,有这笔大进项,去年因天灾支出的大笔公帑,造成都国库亏空尽可全数贴补回来。

他近来想到个为国库开源的好主意,便是将大农府暂时闲置的奴隶租借给皇室实业甚或缺乏劳力的世家大族,以此赚取大批报酬。

皇帝陛下对此谏言赞赏有加,大农府下辖的产业遍布大汉各郡县,难免出现奴隶闲置的况,譬如每岁漕运需动用大量人力,但待得大河冰期,停了漕运,那些奴隶就彻底闲下来了。【!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与其白白养活这些饭量不小的精壮奴隶,倒不如租借给所在地的世家大族,哪怕是用来多犁几遍地,也能为国库增收不少。

得了皇帝的赞赏和勉励,曹栾愈发起劲,心心念念想着如何继续为国库开源,倒是多开拓了几分经济视野,刘彻自是龙心大慰。

“不懂经济学的大农令,不是合格的大农令!”

刘彻如是道。

朝堂之上,刘彻嘱咐掌马政及畜牧事的老太仆石奋,大汉各处马苑豢养的战马数量保持在百万匹即可,多出的马匹挑出较为老弱的尽数发卖到民间。

如此一来,朝廷既得了赀财,民间亦多了驭车的马匹,从而提升整体运力。

大汉初立时,因屡屡被匈奴骑兵打得找不着北,故以举国之力大力豢养战马,发展骑兵。太上皇刘启即位后,更在各大边郡广置马苑,设牧师官,圈养数十万匹战马。

随着水草肥美的河朔及雍凉之地陆续纳入大汉版图,太仆府更是四处圈地设置马苑,放开手脚大肆牧马,故而战马数量不断增长,已隐要冲破百万。

“兵贵精不贵多,战马亦是如此!”

刘彻没有完全道出他真正的心思,在可预见的将来,大汉终会引来工业大发展,进入兵器时代,火车轮船亦会有的。

就凭这个时代的外族夷狄,即便算上罗马帝国,也用不着大汉出动百万骑兵。真要打欧洲,坚船利炮就够了。

石奋沉吟片刻,迟疑道“陛下,雍凉之地草原广袤,若是不用来放牧,岂不可惜了?”

“老太仆想岔了,朕只说限制战马数量,优中选优,淘汰老马弱马,却不是要太仆府不在雍凉发展畜牧啊。”

刘彻对这位四朝元老还是颇为敬重的,和颜悦色的解释道“羊吃草时会嚼草根,不利牧草生长,不宜多养,但不妨多圈养些耕牛。少府近来虽制作出新的耕犁,但民间的耕牛数量过少,价格昂贵,不少郡县的耕牛市价堪比精壮奴隶,且还难以买到,这般不好。”

石奋恍然,欣然应诺道“陛下言之有理,老臣醒得了。”

刘彻颌首道“嗯,非但大农府要想着开源,太仆府也不能总是入不敷出的,豢养战马耗费太多精料和人手,每岁要从国库支取数万金贴补,长此以往总归不好。”

石奋略显赧然“老臣执掌太仆府多年,却未想到此节,着实惭愧。”

刘彻摇摇头,由衷赞赏道“老太仆言重了,若无你多年来竭心尽力打理马政,我大汉如今何来这百万战马,十余万精锐铁骑。大汉如今兵威赫赫,所向披靡,老太仆居功厥伟!”

石奋老脸通红,只是拙於言词,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道“陛下谬赞,此乃臣之本分。”

“呵呵,不是谬赞。”

刘彻摆摆手,复又饶有意味道“朕知老太仆膝下四子皆入朝为官,尤是长子石建先任御史中丞,现下更出任临淮太守,只不知其余三子中可有熟悉马政及畜牧事,可传承家业的?”

此语一出,非但石奋掩不住脸上喜色,便是内群臣皆微微抬眸侧目。

石奋已年过古稀,之所以还留在朝堂,便如老宗正刘通般,是太上皇刘启为年少的皇帝留着坐镇朝堂的。

如今陛下的皇位坐得稳稳当当,老宗正已萌生致仕之意,石奋自也不想再拖着老迈之躯上朝。

三公九卿中,太常卿和宗正卿是皇族的私有地,多择取德高望重的刘氏宗亲接任;少府卿和太仆卿实可视作皇帝最为信重家臣,故多取家族世袭之制。

依着陛下的意思,是准备要让石奋的子嗣袭官了。

石奋倒是举贤不避亲,颤颤巍巍的起离席,行至大中央躬道“回禀陛下,老臣的次子石庆在他们兄弟四人中最为简略疏粗,故没甚么大出息,只能跟着老臣学些畜牧事,多年来倒是懂了些皮毛。”

刘彻微是颌首,他早翻阅过史籍,晓得石奋是实话实说,史上的石庆确是没有多大才能,但胜在忠厚老实,谨慎小心,在武帝朝历任太仆,太子太傅,御史大夫,直至做到丞相,多年兢兢业业,克己奉公,最终得以善终。

太仆就是需要这样踏实肯干的官员来做,不可能整个朝堂都是锐意进取的革新派,否则满皆会充斥着好高骛远的空谈,官僚体系更会人浮于事。

没有勤勤恳恳的老黄牛,光凭活蹦乱跳的千里马,也拉不动大汉前进的车轮。

刘彻颌首道“嗯,既是如此,就拔擢石庆出任太仆丞,以便更好协佐老太仆打理太仆府的事务。”

“老臣替犬子谢过陛下!”

石奋忙是拜伏在地,为忠心耿耿的四朝元老,知晓皇帝要让他的子嗣继承太仆之位,这代表对他多年付出的极大认同。

太仆除了掌马政,还掌帝皇舆车,皇帝出巡时更多由太仆驾车,乃是最为信重的近臣。即便他的长子石建官居临淮太守,是为封疆大吏,但还是远比不得这太仆给石家带来的荣耀。

“呵呵,老太仆无需多礼。”

刘彻摆摆手,复又意有所指道“老太仆为大汉畜牧之事有大功,有功不可不赏,朕便封你为牧丘候,只是大汉没甚么牧丘县,这食邑……”

群臣闻言,皆是哑然无语,暗自腹诽不已,陛下分明就是不想再轻易赐给大臣食邑。自太上皇颁下推恩令后,朝臣们已心里有数,削藩势在必行,后爵位易得,食邑却再是难求。

“老臣得蒙陛下赐爵已深是惶恐,岂敢再贪图食邑?”

石奋连忙出言道,此乃由衷之言,不含半分作伪,他石家本就不缺赀财,反是对列候的爵位颇为看重。

说句不好听的,有了列候的名头,百年后坟茔的封土都能堆得更高些。

“老太仆说的甚么话?”

刘彻笑意盈盈,复又道“这若传扬出去,大汉臣民还道朕苛待功臣,索朕便赐你些皇室实业的份子,每岁的红利必会比甚么食邑租赋来得多些,如何?”

群臣纷纷侧目,再不觉皇帝吝啬,心说咱陛下真不愧散财童子之名。

皇室实业成立至今,只增发过一次那甚么股份,便再未接受任何权贵出资入股。皇室实业每岁会发放巨额红利,如今已成为诸多世家大族最重要的收入来源,最初那些入股契约现下是有钱也没处去买。

谁都不傻,会将下金蛋的老母鸡卖了,总之昔年没赶上趟的大汉权贵肠子都悔青了。

江都王刘非虽在明面上执掌皇室实业,但大汉权贵们皆是知晓,其实最大的份子就在皇帝陛下手里。

不要食邑要份子,划得来!

朝廷颁布了推恩令,食邑传不过三代便被拆得零零落落,但只要大汉的天下还是刘家的,这皇室实业就绝不会倒,那些份子必定愈发值钱,足以当做祖产代代传下去。

石奋自然晓得这道理,他不是会虚应推拒的脾,丝毫不掩欣喜的当即躬谢恩。

刘彻笑着摆摆手,让他快快免礼起,回席落座。

他是刻意要将手中皇室实业的份子分出部分去,若他继续作为最大的股东,对皇室实业的发展有弊无利。

依着刘彻的规划,皇室实业应是独立的合资企业,还是不要与朝廷乃至帝皇牵扯过多,否则子愈长便愈发牵扯不清。

何况还有少府在,大汉皇帝总归是饿不死的。

婆娘的胭脂钱,儿女将来的粉钱,也不愁挣不到,何必还多占着皇室实业的份子,稍微留着些做个不大不小的股东,坐享红利得了。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三百二十五章 葡萄引战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皇后笑,无人知是葡萄来。

大汉皇帝刘彻看着窝在沙发哧溜哧溜吃着葡萄的皇后阿,为其奢侈甚感不耻,故更为无耻的盗版唐诗一首,借以讽刺自家婆娘的骄奢逸。

无奈阿只是粗通诗词,不解诗中寓意,还道刘彻是为她作诗赞颂,瞧诗句里又是“绣成堆”,又是“皇后笑”,皆是好话,故而她边吃葡萄边是咯咯傻乐。

刘彻如同挥出的重拳砸进棉花里,反把自个憋出了内伤。

刘越和刘寄两个小孩还真会来事,遣人从西域数千里加急,就为送回百余筐葡萄,刘彻收到时生生气乐了。

偏生小孩们传回的信函中言明,这些葡萄是孝敬长辈和皇嫂皇姊的,高举着孝道大旗,刘彻这皇帝也不好出手惩治,且也不能不教而罚,只得给他们去了密信,好生敲打敲打,言明下不为例。

葡萄自是尽数分了,长乐宫,太寿宫,皇亲苑都送去不少。

刘彻尝了两粒这汉代的西域葡萄,就撇撇嘴懒得再碰,甜到发腻,看来后世的葡萄经过两千余年的改良,或许是刻意降低过甜度的。

汉人的口味确实重,不止做菜重油重盐,连瓜果都偏甜腻的,阿亦是如此,对这齁甜齁甜的葡萄甚是喜。

她倒是不吃独食,或许是想着这葡萄也不耐旧放,便只留下五筐,让内宰和近侍们分食了两筐,又赐了大长秋卓文君一筐,剩下两筐放宫内冰窖,自个慢慢享用。

刘彻见这傻婆娘吃的美滋滋的,想着还是的让御苑的花匠试着种些,后能否形成产业且先不论,至少不再用数千里加急从西域运来,真的太过奢侈,传出去总归影响不好。

他边是吩咐花匠们拿着葡萄种子暂且先在暖房里试试,边是给两个小孩送去本图册,描绘着西瓜,哈密瓜,葡萄和枸杞等西域特产,更备注了移植的各类注意事项,让他们若是遇着,便遣人连根拔起,直接运送回长安栽种。

毕竟刘彻上辈子也没种过这些东东,连葡萄种子到底能不能直接种出葡萄藤也心里没底,只记得儿时倒是用西瓜籽在花盆里种出过瓜藤。

刘彻自我安慰道“朕这不是以权谋私,而是为大汉农业多增加些经济作物,利国利民,善哉善哉!”【~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这百余筐葡萄给长安权贵带来的震撼远超刘彻的想象,过往似这等稀奇的贡品瓜果数量从未有这般多。

太皇太后年岁大了,不喜甜食,亦只留下五筐;太上皇刘启的嫔妃不多,又似乎出于某种默契抑或潜规则,给刘越和刘寄的母妃王皃姁送去五筐,太后王娡亦留下五筐,其余各宫室送了两筐。

三大宫拢共只分去五十余筐,剩下的皆赐给皇亲苑的宗亲乃至北阙甲第的重臣及外戚。

长安权贵经过六十余年的不断联姻,彼此皆是沾亲带故,各家宗妇或多或少都有尝到这葡萄,一串两串的就是吃个新奇和脸面,好歹是西域送来的,常人见都没见过。

宗妇们吃的是葡萄,朝臣们却是看到了背后的意义,想到生长着葡萄的那片土地。

此番能运回百余筐葡萄,后就会有千筐万筐,更重要的却是香料。

大汉权贵的饮食多为炙烤和熬煮,近年刘彻虽散播了不少煎炒烹炸的美食,但短时间还是无法扭转汉人的重口味。

西域及毒运来的香料在长安城价格昂贵,最顶级的香料甚至价同等重的黄金。

刘彻亦是晓得香料价高,故才觉着两个小孩脑子有水,若送回的不是葡萄而是香料,那还划得来些。

大汉权贵若发起狠来,比刘彻可贪婪得多。

翌朝堂之上,过往朝臣们大多觉着皇帝向西域诸国征收什一税的诏令过于轻率,此时却皆是转了口径。

“陛下,那什一税该征,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西域土地贫瘠,产粮不多,为免其属民衣食无着,臣以为应准西域诸国以香料抑或宝石和良玉抵粮谷布帛。”

大行令窦浚掌藩属及夷狄外事,对西域诸国多有了解,满脸悲天悯人的出言进谏道。

刘彻瞧着自家这厚颜无耻的舅祖父,晓得他又打着后在清河百货大量出售西域特产的主意了。

涉及香料和珠玉宝石的生意皆是暴利,西域的稀有特产若在现下的大汉贩卖,就如同将丝绸和瓷器放到中世纪欧洲贩卖般,绝对的一本万利。

刘彻颇是无奈道“西域诸国尚未臣服,现下商议此事,未免太早吧?”

大农令曹栾突是出言道“陛下,西域蛮夷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此等不识时务的化外蛮夷,其国可亡也!”

刘彻真真惊呆了,执掌国库的曹栾向来最不乐见朝廷大动兵戈,因为大军出征的开销着实太大,战时的粮饷兵械,战后的赏赐抚恤,样样皆需消耗大笔公帑。

没曾想,曹栾这厮竟突然成了激进派,张嘴就是要灭掉西域诸国啊!

“曹卿今这是……”

刘彻愣怔之余险些脱口而出,问他今是不是魔怔了,好在中途缓过神来,急忙转了话锋“灭掉西域诸国对我大汉似乎没甚么好处吧?”

曹栾丝毫不假思索的答道“陛下,西域盛产宝石和美玉,可灭诸国,掳其民,押往各处矿山挖掘玉矿,若有此开源之举,我大汉国库岁入定能大涨。”

刘彻觉着自个太阳咚咚作响,险些脑溢血,窦浚还只想着卖特产,曹栾就直接想要霸占矿山了。

这特么是要上演大汉版的饿狼传说么?

“此事不急,容后再议。”

刘彻摆摆手,对略有不甘的曹栾道“待安西将军先将西域诸国尽皆慑服,以观后效吧。”

曹栾觉着陛下所言倒也在理,此事也不急在一时半刻,便是没再多言。

下得早朝,刘彻没到宣室批阅奏章,而是直接回了椒房。

他今着实有些头疼,貌似大汉群臣的好战绪被他在无意中彻底引燃了,朝堂突然没了主和派的声音,莫名有些不适应啊。

虽说要内施王道,外施霸道,但漫无目的的穷兵黩武就不好了。

这波求战浪潮必须得找地方宣泄出去才行,若强行压制怕是会闹出乱子的。

刘彻入得寝,便见百无聊赖的皇后阿在咕噜噜转着地球仪。

这地球仪是刘彻命少府匠师新制的,没有公之于众,更未批量制作,全天下独一份。

主要是汉人还信奉天圆地方说,刘彻若冒然宣称脚下的大地是个球形,大汉臣民怕是会以为自家皇帝魔障了,指不定要请巫师来给他驱魔辟邪。

实践是检验真理最好的办法,还是等着大汉组建起远洋水师,能完成环球航行再对天体学说进行详细论述吧。

想到水师,刘彻更是犯愁,造船的难度远超他的想象,尤是远海战舰所需的帆布和防腐涂料,光凭桐油是不成的,史籍上并未详细记载明清时的海船是用的甚么涂料。

刘彻虽是化学硕士,但也只约莫懂得钢铁船舰涂装的少量成分,这和木制战舰涂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除却涂料,还有巨型龙骨的构建,乃至铆钉的咬合,密闭的独立舱室……

如此种种皆是大难题,更遑论造出符合甚么流体力学的船体了。

造船工业和后世的航天工业般,是艰巨的系统工程,代表着全社会的整体科技水准。拍拍股就能造出无敌舰队,横行海洋,那是只有在无脑历史文里才会出现的神迹。

汉中水师耗费四年有余,仅能将原有的近千艘大翼楼船改装成可抛高爆弩箭和燃烧弹的低配版风帆战列舰,真正能远洋航行的新舰连影子都没见着。

刘彻已往汉中水师投入了十余万金,整整十座巨型船坞,不断的试制验证巨舰,但造出的船舰皆不如意,不断的来回返工,乃至拆除重造。

他倒是没有太过泄气,大汉的造船匠师们此时正处在经验积累期,唯有不断堆积错误,才能查漏补缺,汲取教训,终有一会技术大爆发,迎来真正的成功。

只是耗资过为庞大,也怪不得后世华夏要等国力渐强,才敢倾力打造蓝海水师,这种短期难见收益的烧钱行为,不是每个国家都玩得起的。

刘彻这大汉皇帝虽说富有四海,但也已隐觉有些无力为继了,着实是大汉现下太多地方需要砸钱,国库难以支应,汉中水师近年几乎都是刘彻自个掏钱养着的。

十余万金,在推进基础工业化时,能做多少大事啊?

“若是汉中水师能有些收益就好了,不求能完全填补亏空,但起码稍稍缓解些资金缺口啊。”

刘彻瞧着自家婆娘玩命折腾那地球仪,将那圆球绕着轴心转的飞起,不揉了揉发胀的太阳。

他迈步行至近前,抬手按住了旋转着的地球仪。

阿正玩得兴起,不由扭脸瞪着他。

刘彻却没理会她,目光死死盯在地球仪上,缓缓抬起手掌,露出大汉东北方的那个狭长半岛。

他眼中的忧虑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灼人的亮光。

“用了三年的水磨工夫,卫右渠那厮还能苟延残喘,不妨再给他来个狠的。”

刘彻喃喃自语道,复又扭脸往满头雾水的阿,抬手捧着她那蕴满傻气的小脸蛋,扯过来在她脸颊狠狠啃了口“你这憨货还真是个小福星!”

阿猝然遇袭,端是又羞又恼,张牙舞爪的想要暴揍刘彻。

之后的形涉及屏蔽节,恕不赘述,诸位看官请自行脑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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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雇佣战舰

数日后,刘彻领文武百官前往未央沧池,筑起简易高台,共赏水战操演。

沧池之上,由楼船改造而成的数艘战列舰迎风扬帆,不断抛射出高爆弩箭和燃烧弹,次向大汉权贵们展现出其强悍的战斗力,轰隆的炸裂声中,十余艘靶船腾起熊熊烈焰,尽皆沉入水底。

群臣惊悸之余皆是面色潮红,他们过往虽知晓汉军在西北大捷时使用过某种威力惊人的军械,却鲜少有人亲眼见识过高爆炸药的威力。

远远望着水面上那些桅帆如林的战列舰,他们自是震撼不已。

“陛下,有此等坚船利舰,南越可破矣!”

刚回京接任骠骑将军的郅都目光熠熠,如今大汉兵威赫赫,再不似昔年被匈奴铁骑逼迫得只能凭借坚城深池死守,他领兵作为抵御匈奴多年,更是渴望见到汉军威服海内。

返京就任骠骑将军后,他接到不少各路营伍及细作上报的军情,晓得陛下早在筹划着征伐南越,此时见得这些风帆战列舰,自是最先想到通过河川乃至海路进攻南越无疑是可行的。

刘彻淡淡一笑“你戍边多年,历任三大边郡太守,现下怎的目光只瞧着南越呢?”

郅都眸光微闪,恍然道“陛下是想对朝鲜下手了?”

群臣闻言,皆是竖起了耳朵,生恐漏听半点重要军情,并因此错失良机。

西域已被皇帝吃了独食,胡骑,中垒乃至羌骑皆是直属陛下统御的,出身各大世家的将领压根没法插手其中,只能眼睁睁瞧着安夷将军公孙歂和安西将军秦立轮番在西域诸国刮地皮,掳掠数以十万计的奴隶和大批珠玉珍宝。

日后朝廷若再出兵征讨外夷,世家大族们宁可与陛下玩命闹腾,也必得从中分一杯羹。即便是皇帝也不能次次吃独食,大汉的天下虽是老刘家做主,但也要靠各大世家齐力支撑啊。

“朝廷连年征战,太过劳民伤财,且上天有好生之德,非是逼不得已,朕不愿妄动刀兵,使得生离涂炭。”

刘彻摇摇头,满脸悲天悯人的叹息道。

群臣不由阵阵愣,不晓得自家皇帝这是闹的哪出。

要知道陛下尚为储君时便创立虎贲和羽林,朝廷屡次出兵征伐匈奴且不提,屠戮月氏与诸羌,侵袭朝鲜,兵西域,可都是陛下自行决断的,压根从未与群臣商议过。

在群臣眼中,皇帝陛下虽算不得穷兵黩武的暴君,但无疑是对开疆拓土拥有极深执念的,尤是容不得外夷张狂。

昔年刘彻命李广领三万细柳精骑侵扰朝鲜时,群臣皆以为朝鲜不灭,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岂料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朝鲜龟缩死守丘陵地带后,汉军也很快偃旗息鼓,不再闹出甚么大动静。

依着陛下的脾性,能让朝鲜苟延残喘三载有余,已是大大出乎大汉群臣意料之外。

此时闻得陛下说征战是劳民伤财之举,不忍见得生灵涂炭,群臣只觉自个怕不是耳目昏聩,听岔了吧?

便连老宗正刘通都看不下去了,颤颤巍巍的拄杖而起,在近侍的搀扶下走了几步,用浑浊的老眼看着刘彻,淡淡道“老臣倒想在有生之年见得朝鲜灭国,百年后也好向列祖列宗多报几桩大喜事,陛下若心中早有计较,不妨明言。”

“哈哈,真是甚么都瞒不过皇伯祖。”【!…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刘彻被他戳破心思,却是不恼反笑,出言打趣道“皇伯祖这急脾气还真是多年不改,且先归席落座,再听朕细细说来,可好?”

“老臣无状,陛下恕罪。”

刘通已是仗朝之年,辈分及威望又极高,虽是出言请罪,倒也没真的躬身行揖,又由近侍搀扶着归席落座。

“我大汉西陲虽已稳固,然朝廷仍需防备匈奴和南越,还要威慑西域诸国,仓促间着实难以调集大军征讨朝鲜。”

刘彻待得老宗正坐定,放眼环视群臣,缓声道“依细作打探到的军情,朝鲜因放弃北部地界,丘陵山地产粮不足使其民果腹,故朝鲜百姓多是逃难至山林或沿海地带,靠狩猎捕鱼为生。”

郅都在群臣中最为熟悉军务,又成官居辽东太守,已然听出刘彻的盘算,略带兴奋道“陛下是想再度出兵侵袭朝鲜,却不似先前通过6路侵袭朝鲜北部,而是借助坚船利舰,护送将士经由海路从朝鲜南面登岸,将朝鲜蛮子困死在中部的丘陵山地?”

群臣亦是恍然大悟,纷纷扭头再度望向沧池上的那些风帆战舰,心中尽皆兴奋不已,只要朝廷肯出兵,朝鲜必灭,到时自是皇帝吃肉他们喝汤啊。

“朕早说过,朝廷无兵可派!”

刘彻摇头轻笑,先出言粉碎群臣们跟着占便宜的白日梦,却复又话锋一转,意有所指道“汉中水师的近千艘战列舰倒是要去辽东沿海的海6码头做些演训,每舰除却五十楼船将士,尚可搭载百余人或数十匹战马。”

“陛下的意思是准允民间前往朝鲜捕奴……”

不少大臣已领回了刘彻话外之意,近年来大汉朝廷没少做这事,只是没堂而皇之的宣之于众,大汉边塞外的匈奴和诸羌游牧部落可没少被汉人捕奴队乃至马贼侵扰,掳为奴隶,押送回大汉。

据传梁王嗣子妃楋跋子昔年亦是被掳来的羌人女奴,只因如今其身份尊贵,再没人敢当众提及此事,以免犯了天家忌讳,无端惹来大祸。

“胡说八道!朕乃大汉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为王臣,岂会容许旁害藩属国的百姓?”

刘彻勃然大怒,出言呵斥道“朕只是想让大汉百姓前往朝鲜,以身说法,劝服朝鲜百姓弃暗投明,归附大汉!”

“陛下仁德!”

群臣皆是拜伏,齐声赞颂吾皇圣心仁念。

捕奴队的组成除却世家大族的私兵,更要招募不少游侠乃至地痞,大汉权贵们自需各自准备些时日,且耗时长短和招募到的人手难以预估。

刘彻也不想在史书上留下泯灭人寰的千古恶名,索性将近千艘战舰及掌船的楼船将士尽数分派各大世家,由权贵们出资雇佣。

他上辈子便是国际佣兵,还是组织里的头目,对这档事自是驾轻就熟。

战列舰和楼船将士的雇佣期为一年,皆配备有适量的高爆弩箭和燃烧弹,由随船军法官提前点算清楚,日后若遇海战,消耗掉的弹药要尽数报备,免得被世家大族挪走隐匿。

雇佣期内,战列舰往来于辽东海6码头和朝鲜沿海,负责接送雇主的捕奴队,保证其登岸及回程的安全,运送次数不限,直到雇佣期满为止。

依着雇佣的章程,楼船将士只管海路接送人马,不登岸,各世家的捕奴队掳掠了甚么,掳掠了多少,楼船将士一概不得过问。

雇佣费用亦是合理,每艘战列舰收取百金,楼船将士的粮饷,修葺战舰的花销,乃至弹药的损耗,皆无需雇主支付。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让权贵们一次性付款,全年包船,其余费用全免。

大汉权贵们拿着这章程,压根不用细算也知大有赚头,依照大汉精壮奴隶每口两万钱的市价,只要捕奴队掳掠到五十口朝鲜奴隶,就足以支付雇佣战舰的开销。

辽东郡紧挨着朝鲜,依着这甚么战列舰的航,每月至少可往来一趟,每趟能运送百余人。若捕奴队进展顺利,一年下来怎么也能掳掠到数百奴隶,且还不算抢到的金银器物。

何况陛下还言明,非但是朝鲜沿岸,若捕奴队有意前往半岛南端的三韩之地,楼船将士亦可经由海路接送。如此就不愁遇不着蛮夷了,毕竟三韩蛮夷不擅农耕,属民多是沿海而居,靠捕鱼为生。

这买卖大有赚头!

刘彻与群臣商议章程时,还不忘提醒他们辽东和朝鲜冬季酷寒,海面会出现大块冰凌,既不利战舰航行,亦不利捕奴队登岸行动。

汉中水师的近千艘战列舰今岁会先沿汉水入大江,再转而北上,暂驻琅琊水师待命。待得明年开春,战列舰群方会前往辽东郡的海6码头,开始接送世家大族的捕奴队。

因而各大世家可先将捕奴队安排在辽东郡等候,最好让他们先试着搭乘几次海船,免得这些关中大汉日后严重晕船,登岸后战力大减。

战列舰的雇佣期就从明年二月算起,至后年三月结束。

权贵们觉着自家皇帝真真厚道得紧,依着陛下的意思,纷纷找大农令曹栾立契付款,定下了各大世家雇佣的战舰数量。

短短数日,近千艘战列舰皆被预定完毕,曹栾点算完运入国库的将近十万金,两眼直泛金光。

陛下真乃财神下凡,过往朝廷养兵皆是耗费甚钜,陛下此举却是既可练兵,又可牟取暴利,还可重创朝鲜,端是三全其美。

如此开源之法,吾辈不及啊!

少府卿陈煌却是无语得紧,汉中水师近年皆由少府养着,怎的挣了钱要上缴国库,这特么叫甚么事?

好在陛下已言明,汉中水师今后花销重新改由国库支应,曹栾也已欣然应允,否则陈煌真要郁闷得吐血三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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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蹴鞠联赛

刘彻耗费多日方才将雇佣战舰的事处置妥当,岂料尚未安生几日,诸御史又纷纷上奏弹劾中尉张汤擅法乱权。

看着御案上的大摞劾举奏章,刘彻揉了揉眉心,自今岁重阳后,张汤在短短半月光景便逮捕了百余名权贵子弟,非但用了鞭刑,还尽皆处以课以巨额罚金。

光罚金就收了数百金,这特么比后世号称华夏第五兵种的城管还狠啊。

刘彻宣召张汤入宫,询问个中详情。

张汤亦觉冤枉得紧,他虽有酷吏之名,却也不愿无端得罪诸多世家大族,只是近来长安城的二世祖们愈闹腾,屡屡在章台街闹事,甚至不少贵胄子弟聚众当街互殴,不下重手怕是遏制不住这股歪风。

刘彻听罢张汤诉苦,不由哑然失笑,若要追本溯源,这事还得怨到他的头上。

随着黄埔军学和政经官学6续创办,有些本事或上进心的权贵子弟都入学谋取前程了,只剩下些不被长辈看好的纨绔留在家中无所事事。近年各大世家又因傍着四大商团的大粗腿,愈豪富,给子弟的月钱和贴补也愈大方。

纨绔二世祖们见得这般情形,更是自暴自弃,反正自个没本事继承家业,是混吃等死的命,索性趁着长辈还健在,能奢侈多久算多久,免得长辈们百年之后,继承家业的兄弟吝啬,使他们再无法如今日般骄奢淫逸。

因着此等心思,章台街的诸多秀坊生意愈火爆,长安纨绔们皆是在倡伎优伶身上一掷千金,甚至为了争夺名伶大打出手。

大汉权贵对族中子弟流连秀坊倒是没太在意,只要不去窑馆胡来就好,毕竟秀坊和窑馆还是有不小区别的。

秦汉时的秀坊中的倡伎优伶多为家道中落,不得以沦落风尘的大家闺秀,端是才貌俱佳,精通棋琴书画,诗词歌赋的大有人在。

秀坊倡伎可不是后世某莞五百包夜的娼妓,非但不屑营造偎红依翠的十年扬州梦,更少有滥情寡恩的薄幸之名。

所谓楚楚文弱,寒淡如孤梅冷月;含冰傲霜,不喜与俗子交接。

许多矜贵寡言笑的倡伎虽入秀坊,却未签奴契,既温柔多情,却又不乏侠义肝胆,虽身不由己的沦落风尘,却始终坚守着卖艺不卖身的底限,是文人雅士寤寐思服的追慕对象。

若要花钱买肉,倒也方便,出了秀坊走到紧邻东市南面坊门的街尾,寻窑馆官妓即可。

刘彻倒是没对秦汉的秀坊现象太过意外,无论任何年代,这类行当总有高端低端之分。

后世华夏国人亦是如此,总觉去休闲会所玩玩明星嫩模,总比去酒店找小姐要上档次些,无非是赚取噱头,牟取暴利罢了。

其实两腿一张,差不多的。

刘彻无奈摇了摇头,对张汤道“你这等做法,只能治标,难以治本的。”

张汤面带难色“臣亦知这般执法收效不大,却又不知为之奈何。”

刘彻沉吟片刻,方才道“想要扭转这股歪风,须得釜底抽薪,还需双管齐下。”

张汤不解其意,正待出言求问,却被刘彻抬手打断。

“此事朕已有计较,你且先回去,依旧该捉的捉,该罚的罚,只是切记依律执法,万勿再执法过苛,少动大刑,免得又让言官逮到把柄,上奏弹劾。”

刘彻出言叮嘱道,张汤甚么都好,就是往往执法过苛。

乱世方用重典,现下政局稳定,过于严刑峻法,容易造成世家大族的反弹,甚至引民怨。

“诺,臣谨遵陛下喻令。”

张汤忙是躬身应诺,他也晓得若非陛下拦下那些劾举奏章,他这中尉算是做到头了。

数日后,大农府再度颁布加税的政令,针对京畿三辅的各处秀坊征收甚么奢侈税和营业税,窑馆却不在征税之列。

刘彻本不想盘剥那些沦落风尘的可怜女子,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若非没了活路,谁愿去卖笑卖身。

然而秀坊类似后世的高档休闲会所,是暴利行当,不课以重税,怕是京畿三辅的秀坊会愈开愈多,导致奢靡之风日盛,于国不利。

古希腊和古罗马皆因贵族阶级的奢靡腐朽而逐渐沉沦,最终湮灭成历史的尘埃,大汉应引以为戒。

刘彻亦不忘给纨绔子弟们找些事做,免得他们终日无所事事,无处宣泄过于旺盛的精力。

想要达到此等目的,自然是要推广体育运动,且是最容易普及和受到臣民广泛喜爱的运动。

骑马射猎场地要求高,田径游泳参与度太低,就数蹴鞠最合宜。

上辈子的国足何等坚挺,每每能保持九十分钟不射,刘彻觉着大汉纨绔们身子骨虚,一个半时辰怎的也能射十来回,蹴鞠的观赏性还是能保障的。

九月间,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联合布公告,将在长安城举办甚么蹴鞠联赛,广邀各大世家参与其中。

依着章程,京畿三辅的世家大族可派出傅籍的子弟组成蹴鞠队,参加蹴鞠联赛。

联赛分两个阶段,每岁阳春三月开赛,每逢沐日竞技,世家子弟只需报名即可组队参赛。

阶段采取单场决胜的淘汰制,所有蹴鞠队两两竞技,胜者留败者退,用一个月的光景从所有蹴鞠队中择取出二十支获得全胜的队伍。

次阶段采取大循环的积分制,二十支蹴鞠队捉对厮杀,胜者积三分,平者积一分,负者无积分。

待联赛结束,积分最高的队伍谓之冠军,可获千金;位居次席的队伍谓之亚军,可获五百金;位列第三的队伍谓之季军,可获二百金,其余进入次阶段的队伍皆可获百金。

消息传开,京畿三辅无论世家权贵抑或寻常百姓皆是兴致高涨。

早在战国之时,蹴鞠就广受华夏百姓喜爱。

待到秦汉之际,蹴鞠更在民间广为流传,百姓们多是康庄驰逐,穷巷踏鞠;权贵们亦是上以弓马为务,家以蹴鞠为学。

然皇帝刘彻看过几场宫廷蹴鞠后,觉着这年月的蹴鞠更重表演性质,各类控球表演跟杂耍差不多,故又称为蹴鞠舞,对抗性差,不够激烈,不够热血,没甚么看头。

他索性照搬后世的足球规则,只是场地和球门皆比后世小了不少,只因现下大汉造不出有足够弹性的足球。

充气球倒是可以制作出来,其实华夏在唐宋时就有了充气的皮球。将动物尿泡吹胀扎紧,放入皮革缝制的球体,再塞入些毛或棉絮,既使皮球紧实有弹性又能保护里头的尿泡不被踢破。

刘彻命少府的匠作们试制了几个充气皮球,亲自试了试脚感,觉着确实不错,足以用于比赛竞技。

上辈子九四美国世界杯那会,他尚年幼,家里又穷,可买不起足球,家中长辈亦是帮着他缝了个小皮球,里头塞了谷糠,小伙伴们照样踢得不亦乐乎。

相较之下,这大汉版的充气皮球,已算得很好很好了。

场地倒是好弄,江都王刘非在城内和城外围了几块地,依着刘彻的嘱咐在四面建起简易的高台,先让熟读新式蹴鞠章程的侍卫们踢上近百场具有示范性质的表演赛。

长安北阙亦开始兴建一座类后世的大球场,虽不需雕梁画栋,但占地颇大,且刘彻特意嘱咐至少要有上万个观赛的席位,估摸着也得到明天入夏才能竣工,将将赶上蹴鞠联赛的次阶段开始。

表演赛是由皇室实业与田氏商团各出蹴鞠队,彼此对抗,而由少府出裁判。

刘彻已在宫内亲自观摩了几场,还偶尔下场指点,待得蹴鞠队员及裁判渐渐熟识了章程,踢得有模有样后,方才让江都王刘非安排他们在城内外踢表演赛。

长安周报早已刊登出大幅广告,告知百姓们这些表演赛的时间和地点,可自行前往观赏,皆是免费的。

当然,安排在北阙甲第的场地是不许百姓入内的,由赵王刘彭祖领着诸多有兴致的权贵及其子弟前去关塞。百姓们则可前往城外或城内北阙的场地,观看其余场次的表演赛。

刘彻虽不觉得观看体育赛事还要分出高低贵贱,但在北阙大球场没盖好前,让大批贵族和百姓混处,闹出甚么乱子就不好了。

大汉虽然暂时不会出现甚么足球流氓,但足球毕竟是对抗激烈的比赛项目,也极易引动观赛者的情形,若是支持不同队伍的观赛者坐在一起,热血上脑时难保不会爆口角,甚至动起手来。

因着四大商团的庞大影响力,不少商贾也逐渐学着让手下的工匠和掌事们按时休沐,免得被四大商团视为苛待下人的血汗作坊,不屑再与他们做买卖。

非但是长安的百姓,京畿三辅的百姓都愈有钱有闲,闻得沐日里有新奇的蹴鞠比赛,便是纷纷赶来观看,就图个热闹瞧个新鲜。

表演赛自是场场爆满,不少百姓皆站着远远观看,且看过之后皆是兴奋不已,觉着很是过瘾,回家之后又眉飞色舞的讲述,勾起更多街坊邻里的好奇,相约下次同往。

九月末已过了霜降时间,天气日渐寒凉,却无法浇熄百姓们狂热的观赛。

刘彻闻得这般情形,不由摇头叹息“大汉老百姓过往业余生活到底是多么无趣无聊,区区蹴鞠表演赛就这般狂热。若是让他们穿越到后世,见得国足长年坚挺不射,对上矮黑南蛮输到脱裤,连身毒阿三都要艰难逼平,那特么还不得举旗造反啊?”

汉武挥鞭作者在天台狂吼一声里皮快下课,国足去挖矿!

辣眼睛的直娘贼,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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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欲购新宅

对商贾而言,时间就是金钱,国舅田胜更是深以为然。

田氏商团月间刚从关中各地收取棉桃,十月光景便是纺出了批棉线,并尽织成棉布买给联合制衣。

之所以有如此快的进度,盖因田氏商团从开便不断沿渭水营建了诸多棉纺作坊,水力纺车,配纱锤乃至女奴早已备齐,且已从过往私种白叠子的权贵世家中预先买了些棉花,连番试制。

渭水冬季会有枯水期和流凌期,水力纺车将要暂停运转,只能靠人力纺线,故得在那之前制出尽量赶工,免得赶不上年末百姓添置新衣的购买潮。

近年来,每岁年末已成为关中商贾最为重视的时候,是场疯狂的逐利盛宴。

在四大商团中,尤以田氏商团和清河百货联系最为紧密,田氏商团涉足诸多产业,制作出各式各样的货品,清河百货则在各郡县广设铺面,负责代售转卖。

窦氏,田氏,陈氏这三代外戚非但未如过往新旧外戚间般斗个你死我活,反是来往愈加密切,携手合作做买卖。

果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联合制衣的各处作坊亦是忙得火朝天,只因皇帝陛下命少府向联合制衣下了笔大订单。

由少府出资,为十余万长安驻军添置谓之棉袄的冬装,年前需尽数放下去。

执掌联合制衣的江都王妃杨绮罗接着这笔大买卖,端是有喜有愁。

少府出的价钱不低,每棉袄五百大钱,刨除棉布和棉絮的成本,每约莫能挣个两百钱,且因不需交由清河百货代售,而直接向少府交货,故这两百钱是纯利。十余万棉袄,可就能赚到近三千万钱啊。

联合制衣不似皇室实业般财大气粗,三千万纯利对联合制衣是笔大大的营收,绝对无法轻易舍弃的。

只是旗下的制衣作坊虽过两百间,但真正试制过棉袄的制衣作坊不到半数。且因年节将至,联合制衣还要裁剪出足够的各式成衣交由清河百货代卖,攫取更多获利,故而也不宜全力投入到军需棉袄的生产中,分出百间制衣作坊裁剪棉袄已是极限。

意即三月内这百间制衣作坊要分别赶制出千余棉袄,即便流水线作业的效率颇高,但在棉袄制作工艺尚未完全纯熟时,还是得夜以继的赶工才能按质按量的完成。

杨绮罗经营联合制衣已有数载,深知若要工匠和掌事玩命干活,就得舍得砸钱,便是向各制衣作坊的总掌事言明,若年节前能圆满达成预定的生产目标,年终奖加五成,不达标的照着章程逐级削减年终奖。

总掌事们听罢,皆是精神大振,萧索寒凉的风都吹不冷他们咕咚沸腾的血。

她们每岁的年终奖皆在两万钱上下,约莫相当于三个月的月例,增五成即是加万钱,寻常百姓半年都挣不到万钱。

王婶亦是这些总掌事中的一员,虽说她儿子狗蛋自改名王富贵后,与同窗们将永和豆浆愈办愈红火,家里不缺花销,但谁会嫌钱多?

况且买卖有赚有赔,那永和豆浆又是多家凑的份子,不是自家买卖,王婶觉着也不怎么稳妥,反倒是她这差事稳当,每岁稳稳挣着近十万大钱,胜在过得安生,睡得舒坦。

眼瞧着自家儿子年岁渐长,再过两年就得娶媳妇了,总得先替置办座更好的宅院。现下王婶已是彻底瞧不上寻常民居了,要买就买东四巷的大宅院,甚至想要买临街四坊的宅邸。

王老实觉着自家婆娘着实是疯了,近年来长安北阙民居的价钱不断飙涨,东四巷的宅院动辄数十万钱。

他们当初能花十万钱买到这东四巷的二进小宅院,乃是因着儿子的同窗家中急需用现钱,方才低价变卖闲置多年的屋舍,让他们捡了个大便宜。

临街四坊乃是东四巷中最昂贵的地段,开门便是贯通长安南北的青石大道,想在那买宅邸,不备下五六十万钱,都没脸找说合买卖的驵侩牙商询价。

王婶觉着自家老汉忒不上进,便与儿子商量,王富贵倒是觉着此举可行。

随着永和豆浆的买卖愈红火,分铺已开遍京畿三辅的诸多坊市,逐渐往关中各郡县推展。

不少商贾皆是纷纷登门,向王富贵等永和豆浆的东家寻求合作,王富贵等人皆是田氏私学教出来的,精明得紧,可绝不会再让旁人入份子,摊薄自家获利。

他们倒是想到私学先生曾讲解过那甚么连锁经营的法子,故而细细商讨章程,大肆吸收有意出资的各地商贾,大搞连锁加盟。

如此一来,登门商谈的商贾更是络绎不绝,王富贵等人便想学着四大商团建立总部,但长安商区的宅邸价钱有些高,永和豆浆现下尚在迅展壮大,暂时不宜花费巨资买宅邸设总部,免得无活钱应急。

秉承着宁缺毋滥的原则,他们打算缓个两三年再建总部,但必须在长安商区建,这不但是他们的执念,更因在田氏私学读懂了甚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死死傍着四大商团,绝对错不了!

登门寻求加盟的商贾多是家丰厚,王家这二进的宅邸虽在东四巷,但位置算不得太好,有些偏,镇不住那些富商巨贾,买卖不好谈。

王富贵闻得自家老娘想在临街四坊买宅邸,就觉着这是大好事,便与王婶细细盘算。

王家现下在西四巷有三宅子,最大的那三进宅院由王婶的爹娘和兄嫂暂住。

近年兄长跟着王老实在田氏商团的营建工坊干活,嫂子又因王婶的举荐,进了制衣作坊,兄嫂二人月例拢共也有个三四千钱,再加上年终奖,数年来亦攒下数万赀财。

依着王婶的盘算,不妨先让爹娘兄嫂搬来这处宅子,王家将西四巷的三宅子尽数卖了,约莫能卖个二十万钱,再加上王婶近年攒的二十万钱,待得年末夫妻俩又有数万年终奖,再向兄嫂借点,怎的都能凑足五十万钱。

王富贵听罢,深觉此事可行,忙是出言附和,永和豆浆今岁收得不少加盟费,待得管账的同窗把账册整理清楚,在年节前应能分巨额红利。

依着他的份子,估摸能分到个二十余万钱,除却要留十万活钱以备不时之需,至少还能支应王婶十万钱。

王婶自是大喜过望,有六十余万钱定能在临街四坊买座二进宅邸,且绝不比现下住着的这小。

母子俩商量妥当,方才与王老实商议。

王老实瞧着眼前难掩喜色的娘俩,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架势分明不是要与他这一家之主商议,仅是把定下的事儿复述一遍罢了。

没办法,如今一家三口中就数他挣钱最少,昔的顶梁柱已是腰杆不硬,冰冷的现实摆在眼前,莫名有些失落啊。

好在王老实生憨厚,只要家人活得舒心,他也没旁的多余心思,娘俩怎的折腾就怎的折腾吧。

至于后将这座宅院让大舅哥住着,他也欣然应,毫无二话。

王老实自幼无父无母,家徒四壁,王婶的父母肯将女嫁给他,这份恩他无时无刻不铭记在心,自然将王婶的父母兄长皆当自个的亲爹娘,亲兄长。

何况这座宅院是他豁出脸面,请来营建工坊的诸多同僚,用休沐和节庆的闲暇,铺设了地砖瓷砖,整葺装潢,又通过宜家家居阁的总掌事,购置到不少略带瑕疵的低价精美家居。

北阙甲第的诸多官邸他不敢比,但在这东八巷,他敢拍着脯担保,内部装饰比他这宅子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宅邸数不出几座来。

临街四坊住着的那些豪富商贾虽家赀巨亿,但论起营建装潢,与营建工坊的匠师们差得远着,用大东家国舅田胜的话来说,他们就是些俗得只会往墙上贴金的大土鳖。

正因如此,王老实可舍不得将这宅院随意租给旁人,若是遇着不惜的,每在屋里磕磕碰碰,白瞎了这好宅子。倒是让自家人住着放心,反正王家也不在乎那点房租。

王婶见自家老汉应下此事,更是乐得眉开眼笑,忙又趁着休沐,拉上王老实父子同去西四巷与兄嫂商量。

她的兄长是个没主意的,嫂子倒是个精细人,刚听她说完便是欣然应,且不说夫妻俩皆靠王婶俩口子照应才有现下的好差事,单说家中的儿女已年岁不小,尤是女儿大丫已是待嫁之年,正想说门好亲事。

待她们搬到东四巷住着,登门说亲的媒妁心下都会多掂量几分。

嫂子晓得王婶生爽快,也没藏着掖着,将心思尽数坦言,拉着她的手,恳求道“娟儿,你若真在临街四坊购了新宅,那现下这宅院不妨转给俺家可好,嫂子出十五万钱买下,先付五万钱,其余的五年内还清可好。”

王婶微是愣怔,忙是看了看旁的王老实。

王老实与她夫妻十余载,自是晓得她的心思,憨憨笑道“俺是愿意的,只是当初只花了十万钱买来,要让兄嫂十五万钱买下,这也太过……”

嫂子却忙是道“这是应当的,那宅子是甚么形我与当家的皆是清楚得紧,出十五万钱实是占了大便宜,若非俺家大丫和二虎就要谈婚论嫁,俺也没法添着脸张这嘴。”

王婶见自家兄长也是连连颌,便是笑道“那便这般定下了,哥哥嫂嫂这几收拾收拾,下个沐先与爹娘和孩子搬到俺那去,待这些宅子卖了,俺置办好新宅子,便让俺家老汉与兄长去公府过房契。”

她的兄嫂自也高兴不已,心心念念皆为儿女打算,可怜天下父母心啊。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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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藩王入京

腊月间,关中各地因棉麦复种劳累整年的农人终是可以稍歇些时,待来年开雪化再下地劳作,匠人们却依旧在作坊里忙碌不休,加班加点的赶工。

朝臣们也早预先布置好诸般政务,以便在年节前夕多歇几,否则待得正朔又得彻底忙碌起来,无暇再多陪伴家人。

唯有大行令窦浚及其属官有些忙乱,只因皇帝陛下已是诏令东瓯王和闽越王,让他们明岁正朔亲自入京朝贡。

现下大汉尚有四个藩属国,朝鲜,南越,东瓯和闽越。

朝鲜和南越已与汉廷彻底反目,藩属关系已是名存实亡,仅因尚未正式递呈国书,两国派驻长安的使臣亦未被驱逐,故在名义上还是臣属大汉的。

东瓯和闽越却大是不同,自欧复鸣和邹馀善各自弑兄篡位,分别作了东瓯王和闽越王,已遣使重递国书,承诺向汉廷永世臣服,并将两国太子尽皆送来长安作为质子,已示诚意。

大汉皇帝刘彻对他们识时务的做法甚是满意,便在豫章郡和丹阳郡向两国开放诸多边市,除却铁器,旁的货物皆准汉商向两国出售。

欧复鸣和邹馀善见得大汉皇帝既开边市,又未在两郡陈列重兵,晓得大汉是真的无心大动兵戈,灭了东瓯和闽越,皆不松了口气。

近年大汉愈强盛,兵锋所指,无可匹敌,若真要对两国出兵,他们除了归降献国也没旁的办法。

东瓯和闽越不似匈奴等北地游牧民族,打不过就能拖家带口远遁万里,两国紧邻吴越之地,自古与华夏往来密切,秋战国及秦末乱世,不少中原百姓为逃避战祸,纷纷迁徙到两国地界,与当地部族混居。

数百年下来,本地部族早已纷纷走出山林,不再靠狩猎采集为生,更再非茹毛饮血的山中野人,已然学会刀耕火种,织布裁衣,除了些许古老民俗,旁的几与汉人无异。

尤是两国君臣,体内可都混着几分汉人的骨血,以汉话为官言,读汉书,书汉隶,着汉服,或许就是后世所谓的文化向心力,甚或是文化入侵了。

匈奴过去也曾数度出现大规模汉化的迹象,只因历代单于受了中行説等汉的怂恿,竭力用强硬手段遏制匈奴臣民的汉化趋势,使得匈奴数十年仍只以游牧和劫掠为生,其社会文明的展其实是处于相对停滞状态的。【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接受大汉的文化影响实是柄双刃剑,譬如东瓯和闽越,俨然已成为农耕之国,又是背靠大海,没战略纵深,若是大汉出兵征讨,他们除了冒险出海,逃往东鳀,意即后世的台蛙岛,就再没旁的退路了。

朝鲜国的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欧复鸣和邹馀善不傻,既然大汉皇帝诏令他们入京朝贡,还是老老实实奉诏入朝的好。

毕竟大汉虽是铁血尚武,心心念念要开疆拓土,但汉人极讲诚信,惜名声,从未干出过扣留朝贡藩王之事,大汉皇帝更是丢不起这人的。

欧复鸣和邹馀善好歹是属国的藩王,又是前来入京朝贡,掌外夷邦交事的大行府自不宜怠慢。

闻得两位藩王已启程前来,大行府的属官们忙是整葺蛮夷邸,更要腾出不少院落,以便安置随两位藩王入京的大批使臣,侍卫乃至侍女。

近年大汉工商繁荣,又屡开边市,鼓励与外夷通商,京畿涌入大量胡商及外邦使者,尤以西域人居多。

大汉虽正出兵征讨西域诸国,但西域胡商可不管这么些,西域自古小国林立,从未如华夏般大一统过,小国寡民的地界压根谈不上甚么民族认同感。

尤是四海为家的西域行商,往来一趟就是大半年,谁晓得回到西域时会不会就换了君王,他们早已习惯了,换谁做王不是做?

他们甚至还隐隐希望大汉能吞并西域,至少做大汉子民能少缴些商税,运送货物进出边塞也无需关税,往来一趟至少能多挣个五成利。

西域诸国的使者们亦多是心向大汉,他们驻在长安多年,不似本国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井底蛙。

早在大汉皇帝诏令西域诸国称臣时,他们就纷纷遣人快马送密函回国,恳请自家国君不要忤逆大汉天子,汉军比匈奴还狠,绝非西域诸国能抵抗得了的。

岂料自家的国君着实蠢,非但不听劝,还来函斥责他们这些使臣怀有异心,更bi)着他们向汉廷呈递国书,斥责大汉皇帝残暴不仁,妄动兵戈,涂炭生灵。

西域使臣们又不傻,呈递这般国书,不要命了?

大行令窦浚已向他们言明,大汉无意灭掉西域诸国,只想换上些听话的王。

若他们想后荣华富贵,就给所属部族的领去信,帮着大汉反了那些愚蠢的国君。论功行赏时,哪个部族功劳大,其领就可为王。

西域使臣们自是心中大喜,纷纷书写密函,遣人送回族内。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若得以依仗大汉铁骑强军,凭甚么还要尊奉那群蠢货为王?

正因着有这些里通大汉的西域部族作为内应,安西将军秦立和稗禾候瓦素各征讨西域诸国时更是势如破竹,屡见临阵倒戈,开城降汉者,否则以骑兵攻城亦是麻烦得紧。

如今大汉出兵西域已近半年,每每攻城掠地,便会扶持新王,西域诸国本就是小国寡民,再被汉军刻意裂解,让归附的部族瓜分城池,攻占的十余国短短时间冒出百余藩王。

总之只要占据着城池,又臣服大汉的西域部族领,都已占地称王,实则辖地和属民还不如大汉境内的大县县令。

既然都称王了,总得向大汉这宗主国遣使,故而近来驻在长安蛮夷邸的西域使者数量暴增,本是多有空置的院落塞得满满当当。

大行府的属官见着这般形,心里尽是骂着直娘贼,过往大行府是诸多府署里最为清闲的,现下忙得连年节都没法过了。

尤是东瓯和闽越的两大藩王又要入京朝贡,可不比西域小国的使臣,那是真正的大藩,国力比朝鲜怕是都要强上几分,不宜怠慢的。

蛮夷邸的宅院肯定要腾出小半,又不好驱除那些已入住的西域使臣,眼瞧再过半月两大藩王就要抵京了,大行诸官端是急得上蹿下跳,只得请大行令窦浚决断。

窦浚能有甚么办法,近年他已不怎么管事了,心心念念就要靠着清河百货为窦氏后人多攒些祖业,免得他们今后再无法入朝为官,又无所事事,以致衣食无着。

现下仗着太皇太后尚在,窦氏外戚也还有些势力,各郡县的官员还会给窦氏几分面,诸般行事还是大开方便之门,需得尽将清河百货开遍大汉各地。

总之窦浚近来忙着给各郡的封疆大吏不断去信,念故旧攀交,没甚么心思管大行府的事。

皇帝刘彻是晓得自家这舅祖父愈怠惰的,却也没太过苛责,让外戚转型本就是他刻意推动的,窦浚无心再争权夺利自是最好。

反正大汉现下也没太多邦交事务要处理,外邦夷狄老实臣服朝贡就好,不服就揍到服,甚或出兵灭他丫的!

至于蛮夷邸院落不足之事,刘彻看过大行府的奏章后,觉着倒不难解决,挥毫批示,让大行府先将部分西域小国的使臣暂且迁往公府在长安的各处馆驿,为两大藩王腾出蛮夷邸的小半院落。

刘彻复又宣召江都王刘非和国舅田胜入宫,命他们分别在北阙甲第和东市三坊兴建形制不同的客栈。

皇室实业在北阙甲第兴建的客栈要有可供出租的独立院落,占地颇广,就建在蛮夷邸的对街。

刘彻想着后世大使馆也是各国自行出资兴建,使馆人员的花销也由各国自行担负,没道理大汉要出钱养着外邦使者,索在北阙甲第建个高档租住区,他们住不住,出不起钱就趁早滚蛋回国。

田氏商团在东市三坊建的客栈是为各地行商准备的,胡商亦可入住。

现下大汉对胡商尚有不少盘查和管制,又因大汉屡屡对外动兵,民间客栈大多不愿让胡商入住,以免敌国细作入住,遭了牵累惹上大麻烦,故而胡商多在官府开设的馆驿落脚。

加上京畿三辅商贸愈加繁荣,各地商贾蜂拥而至,民间客栈皆是爆满,刘彻觉着后大汉各地亦会出现这般景象,倒不如先让田氏商团在长安试着建些客栈,积累经验,后在各郡县搞后世的连锁酒店好了。

借此推广客栈的入住登记制度,对社会治安的管制和报搜集都是大有好处的。

田胜听完皇帝的盘算,自是欣喜不已,这客栈定是大有赚头的,他早就想涉足其中,只是田氏的势力不似窦氏那般大,影响力仅限京畿三辅,想在各郡县广设客栈,还得皇帝话才好办。

刘非却是面色讪讪,他又不傻,岂会不知这是门好生意,自不甘让田氏商团吃了独食。

刘彻亦是瞧出他的心思,索直接言明,皇室实业亦可广设客栈,但形制要与田氏商团有所区隔,价格更是如此。

刘彻问道“一个走高价高端,一个走廉价低端,你们滴明白?”

“大大滴明白!”

刘非和田胜皆出言应是,无非是如艾格服饰和联合制衣般,彼此分占市面,相安无事。

他们心下清楚,皇室实业要靠田氏商团的营建工坊替他们兴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客栈,田氏商团亦可借助皇室实业的势力,打通各郡县官府,算是各取所需。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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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商讨出兵

刘彻向来信奉实力至上的原则,鲜少摆派头逞威风,此番诏欧复鸣和邹馀善入京朝贡,非是为甚么宣扬国威,而是确有要事与他们商谈。

两人抵京的翌,刘彻便在未央宫宣室召见了他们。

欧复鸣和邹馀善皆是初次入朝拜见大汉皇帝,一路行来方体会到汉疆辽阔,且是国富民强,近月行程途径的十余郡县内,即便在寒冬腊月仍是百业兴盛。尤是京畿之地,漫天飞雪的子亦车马喧嚣,巍峨雄壮的城池更非东瓯和闽越可比。

待见得大汉天子,他们更是讶异不已。

近年汉帝刘彻的诸般作为被汉民广为传颂,皆道其仁德贤明,文治武功皆丝毫不逊已禅位的太上皇刘启,欧复鸣和邹馀善亦多有耳闻。

他们虽知刘彻是年少即位,却没料到十来岁的少年会有这般威仪,尤是那对微微眯起的狭长凤眸,泛着鹰隼般锐利的光,面上虽是笑着,却让人不敢直视他那尚待几分稚气的眉眼。

“外臣欧复鸣见过大汉皇帝陛下。”

“外臣邹馀善见过大汉皇帝陛下。”

两人皆是初次面圣,依着规矩做足礼数,行了拜伏大礼。

刘彻心安理得的受了大礼,方才摆手道“免礼,起入座吧。”

“谢陛下赐座!”

两人忙是谢恩,起入席,像模像样的正襟危坐着,不敢有半分失礼之处。

刘彻对二人的恭顺甚是满意,出言道“朕晓得你们皆是爽快人,便也不虚言废话,此番召你二人进京,乃有要事相商。”

邹馀善心思机敏,忙是道“陛下言重,有甚么事只管吩咐就是,我闽越上下定竭心尽力,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欧复鸣赶紧出言附和道“没错,我东瓯亦是如此,亦是如此。”

“如此便好。”

刘彻缓缓颌,复又意有所指道“朕得了细作回报,南越王赵佗今岁秋冬之际便缠绵病榻,如今已三月有余,尚未病愈……”

邹馀善眼神微亮,闽越毗邻岭南之地,自赵佗占据岭南自立为王,建立南越国,便屡屡出兵侵占闽越国土。两国交恶近七十载,结下的仇怨除了你死我亡,便再无化解之法。

欧复鸣倒是不太在意,东瓯和南越间隔着个闽越,要提到心怀戒备,他倒是对闽越更忌惮。

两人的神逃不过刘彻的眼睛,其表现亦未出乎他的预料。

他的视线淡淡扫过二人的面庞,缓声道“你们以为朝廷是否该趁机兵征讨南越?”

“……”

欧复鸣和邹馀善万没料到大汉皇帝会问得这般直白,丝毫不加掩饰,一时倒不知该如何作答。

刘彻倒是不急,端起茶盏,满满呷着茶。

宣室内骤然安静下来,气氛颇是沉闷,只闻得紧闭的门外寒风呼呼刮着。【¥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陛下,对朝廷应否出兵南越,臣不敢轻言置喙,然若朝廷需我闽越出兵助阵,只需陛下一声令下,我邹馀善必倾举国之兵,以为先锋!”

邹馀善是识时务的,短短片刻心念便已转了数转,忙是出言表忠心道。

他深深知晓,待大汉征服南越后,极有可能会对东瓯和闽越动手,换了他是大汉皇帝,亦不容他人酣睡卧榻之旁。

然而若他不帮着大汉征讨南越,大汉难以绕过南方五岭进军岭南,必定先在东瓯的协从下灭掉拦着路的闽越。

顺从大汉还能多苟延残喘数年,后即便难免被吞并的命运,好歹也能做个大汉诸侯王;若是忤逆大汉皇帝,待得兵临城下,只怕再想出城投降都是奢望,只能落个国破家亡的凄惨结局。

“是,是,我东瓯亦如此,亦是如此。”

欧复鸣是个莽夫,没邹馀善那么多花花肠子,但莽夫有莽夫的好处,就是尊奉强者,尤其是大汉皇帝这等至强者。

莽夫的想法很简单,打不过就老实听话,免得白白挨揍,还是往死里揍。

刘彻见得事远比预想中要顺利得多,便是笑着嘱咐道“很好,待正朔大朝,你二人上朝拜后,便可启程返回国,整军备战,等待朝廷的诏令。”

欧复鸣忙是欣然应。

邹馀善反是略带迟疑道“陛下,恕臣直言,有道是兵贵神,且赵佗老贼又重病在,朝廷若不趁机尽兵,待得老贼病愈,怕是会错失良机啊。”

刘彻摇摇头,意有所指问道“你应曾入山捕猎,朕且问你,熊罴是冬好捕还是好捕?”

邹馀善微是愣怔,沉吟不语。

欧复鸣不解其言外之意,忙是插话道“回陛下,自然是开好捕些。”

刘彻微是扬眉,复又笑问“哦?熊罴需冬眠不食,远比往瘦弱,气力亦所剩无几,为何反不如开吃饱喝足后好捕?”

欧复鸣不假思索道“陛下这话就有些外行了,熊罴冬眠时最是警醒,被惊醒后更是暴躁,就如受伤的山猪般,会红着眼,疯般的跟猎人拼命,最是不好对付。”

邹馀善闻得这话,仿似想通了甚么,露出几分恍然之色。

刘彻将他神的变化尽收眼底,觉着他倒真算得上心思通透之人,无怪乎上上代闽越王本就想让他继承王位,而非他那志大才疏的兄长邹郢。

“东瓯王说得不错,虚弱的野兽最是警惕,唯有待其渐渐恢复,却又尚未完全恢复时,方才是捕猎的最佳时机。”

刘彻不再绕弯子,坦言道“赵佗患的不是急症,又唯恐大汉趁机挥师南下,故已在各边城关隘屯驻重兵。然赵佗年近百岁,此番又是久病,其子孙已然坐不住了,私下频频动作,待他病愈后,南越国势必乱上许久,到时才是出兵征讨的良机。”

“陛下英明!”

欧复鸣和邹馀善忙是出言附和,没有半分作伪,而是真心觉得大汉皇帝损。

刘彻虽未明言,但两人都是王族出,自是熟识王族里的猫腻,昔年汉廷能遣张骞出使两国,说服他们弑兄篡位,今自也能派人撺掇南越王族中人作乱。

毕竟赵佗偏宠王太孙赵胡,其余子嗣却对他让赵胡后继承王位大为不满,见得赵佗久病不愈,自然会生出旁的心思,趁机展势力,甚至觊觎军权。

即便赵佗病愈,再想重新稳定政局,收拢军心,怕是再没那般容易了。他过往威望再高,若令不出王宫,那又有甚么用?

王权争斗本就是你死我活,赵佗若有半分处置不好,硬把其余子孙bi)到墙角,被人领军bi)宫都不是不可能的。

刘彻见二人这般顺从,满意的点点头。

他自不会将心中盘算全数告知他们,征服南越虽势在必行,汉军却不宜在岭南造下太多杀戮,否则他早已挥师南下了。

毕竟对诸越百姓需要融合,而非血腥屠戮。

昔年秦军征伐楚国时,为震慑楚国君臣,屡屡大肆屠城,方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之说。

刘彻可不想在诸越百姓心中种下对大汉军民的血海深仇,否则后怕是难以化解的。

对付南越的计划他已筹谋良久,挥师犯边,攻城掠地的事交由东瓯和闽越来做,至于南越国都番禺城,未必需要跨越南方五岭,个中计较自是不能向欧复鸣和邹馀善说的。

他们只要顺从诏令,待得大汉征服南越后,再协助朝廷将东瓯和闽越缓缓融合入华夏圈子,进而由藩属国平稳过度到诸侯国,刘彻自然会保他们及两国王族享尽富贵荣华。

若他们这能协助刘彻完成这两桩大事,必定名垂汉史,这是比为大汉开疆拓土更大的功绩,值得后世子孙永远铭记的。

要让驴拉磨,最好的法子不是鞭打,而是在其前头吊根萝卜。

接下来的子,刘彻特意吩咐赵王刘彭祖带两人在长安内外四处转转,看看北阙甲第和长安商区,看看四大商团的诸多产业,看看作坊遍布的泬西邑。

欧复鸣和邹馀善这才真正见识到大汉的繁华富足,光从百姓们的衣食住行就全方面体现出对东瓯和闽越压倒的优势,更遑论贵族世家那种精致到奢侈的生活方式。

棉纺作坊飞运转的纺车和纱锭,一车车的纱线和布匹;制衣作坊源源不断缝制出的新衣;清河百货琳琅满目的各式货品,不乏闻所未闻的西域珍品……

尤是寻常百姓都能到清河百货购置大批年货,拉着自家的独轮车满载而归,大汉百姓的富裕程度端是让两大藩王咂舌不已。

只是他们心中亦多有腹诽,清河百货那些货物的品质和价格他们皆是多有留意,这才晓得诸多边市的汉商们将他们坑惨了。

一斛饴糖在边市要价百余钱,在清河百货才卖十钱,还是放在边角出售,大汉百姓多是买雪白精细的砂糖,要价也才三十钱每斛。

更遑论精制海盐了,八十钱每石,一袋袋盐包摞在角落里,买的时候无需称量,每袋一石,有多无少,付款即可搬走。

“赵王下,这海盐论石卖,百姓们吃得完么?”

欧复鸣见着大汉百姓皆是整袋购买,不由嘴角抽搐着问刘彭祖道。

“东瓯王有所不知,近来朝廷已向民间释出部分马匹等牲畜,百姓们买盐多是心疼牲畜,平将之混入精料,牲畜吃了才有力气干活。”

刘彭祖笑着解释道,他不时帮着刘非打理些皇室实业的事务,帝国物流近来也从太仆府的马苑购置了不少汰除的战马,故才晓得这些事。

“……”

两大藩王在心里啐骂连连,那些边市汉商竟将粗制海盐以数百钱每石的高价卖给他们,感他们连畜生都不如啊。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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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冬去春来

每岁正朔,各地诸侯须赴京朝天子,谓之述职。无故不朝者,将依律严惩,一不朝则贬其爵,二不朝则削其地,三不朝六师移之。

正月初一的大朝会上,百官自诸侯王以下的公、卿、将、大夫乃至至秩俸六百石以上的官吏将以次奉贺,再宣外邦藩王及使者上朝贺,复又宣刘氏宗亲贺,因而出席大朝会的官员高达万人以上,场面极为盛大。

大汉各地的郡县长官若无军政要务,皆是奔赴长安,在朝贺之余,还需带上计吏,带着本郡县的计簿,类似后世的统计报表,到中央官署的丞相府和大农府上报去岁政绩,谓之上计,以便公府考核其政绩,评判郡县官吏是否称职。

各郡太守皆为封疆大吏,不少大郡或边郡甚至会由皇帝亲自出面考评,渎职怠惰者撤职查办,敢在计簿造假更是欺君大罪,一经查实就是枭首抄家。

欧复鸣和邹馀善二人在大朝会上见得这般排场,心下震撼之余,对大汉皇帝更不敢生半分忤逆之心,着实是大汉太过强盛,远非他们两国可以匹敌。

朝贺完毕,两大藩王便照着皇帝陛下的意思,启程返回国,因着有天子厚赐,故也算满载而归。

刘彻虽看不惯后世隋唐两代帝皇为了面子屡屡厚赐外邦来贺的藩王和使臣,但对东瓯和闽越却是例外,在他看来,诸越皆是华夏臣民,不该吝啬赏赐,且又没赐下珠玉珍宝,无非是些盐糖陶瓷,绸缎布匹,在汉境着实算不得甚么珍贵货物。

至于西域诸国等真正外邦,滚一边撒尿和泥去!

两大藩王拉着数百大车踏上归途,随他们入京的两位王妃却是依依不舍,送来长安为质的两国太子可是她们的亲儿子,才匆匆见了数面,又要离别,心中自是感伤。

尤是闽越太子送来长安时才五岁,汉话都没说利索,闽越王妃足足哭了小半个月,眼睛都快哭瞎了。

好在此番进京后,得知大汉皇帝特意嘱咐大行属官好生尚待两国太子,非但衣食住用照顾妥帖,更派不少学识渊博之人为师长,从旁教导他们。

两位王妃稍稍安心之余,却又见得自家儿子变化极大,竟隐隐以汉人自居了。

她们担忧儿子在长安吃穿不惯,特意不远万里带来衣裳特产,儿子们反是让近侍备下美味的佳肴盛宴,让她们品尝,复又献上华美的锦绣汉服,孝敬她们。

见得自家儿子有此孝心,两位王妃自是欣慰,只是瞧着那恭顺守礼的做派乃至正襟危坐的姿仪,她们真真有些发懵,眼前分明就是汉家少年郎,还是自家儿子么?

两国太子被潜移默化成这般模样,自然是刘彻有意为之,让两个小孩跟着刘氏宗亲的子弟们混,吃喝玩耍,读书识字,享受美好童年时光。

白纸好作画,如今谁再跟两个小孩说他们是蛮夷,他们非急眼拼命不可。

化外蛮夷这字眼,在自尊心极强的小孩听来,真是刺耳,他们现下早已知晓,自个的小伙伴们提到匈奴,诸羌等外族是何等鄙夷厌恶的神。

好在东瓯和闽越是藩属国,又和汉人没甚么深仇大恨,否则他俩在长安城真是没法混了。

外邦藩王自然不如大汉诸侯王,若自个也像小伙伴们似的,亦是个血脉纯正的汉人就好了。【!¥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这就是刘彻让人不断给两国太子灌输的观念,现下看来,洗脑还是颇为成功的。

洗脑是项系统工程,刘彻向来从不忽视妇女路线,枕边风的威力大到便连他这大汉皇帝都难以抵御。

陛下在榻上耳根子嘴软,甚么事都好商量。

皇后阿曾如是说,刘彻亦无言以对,只因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因而得知两位藩王妃亦是入京后,刘彻便嘱咐诸位皇嫂陪她俩到处转转。

六大亲王妃自是不敢怠慢,领着两人逛遍了天上人间,艾格服饰乃至皇亲苑,让她俩瞧瞧大汉贵妇们的常生活。

两位藩王妃自是被各种闻所未闻的新奇事物深深震撼,更对大汉贵妇们精致而奢华的生活艳羡不已。

十万钱的香水,百万钱的狐裘,亲王妃们购置时眼都不眨,往柜台拍张金制的卡片,只说声“记在账上,别忘了打折”,便是出了店铺。

天上人间更是闹得紧,在冰雪漫天的严冬时节,室内却温暖如,诸多贵妇听曲赏雪,嬉戏玩乐,恣意谈笑。

诸越的诸般礼法多照搬华夏,却只得其形,不得其神,两位藩王妃向来以作则,谨守妇德妇容,万没料到大汉的世家宗妇们真正的生活会是这般形,活得这般洒脱随。

其实她们的看法倒是有失偏颇了,女权主义高涨的大汉本就是华夏历朝历代的特例,盖因历任太后着实太过彪悍,又因有刘彻这穿越众暗中推波助澜,大汉贵妇们才能如此放飞自我。

总之刘彻的目的是达到了,两位藩王妃对大汉贵妇颇是艳羡,甚至怀着丝丝向往。

皇后阿得了刘彻的吩咐,宣召她俩入宫觐见,倒是没多说废话,只是赏赐了两份契书。

满头雾水的两位藩王妃忙是谢恩,待得出宫后,便拿了契书给自家大王看。

欧复鸣和邹馀善接过细看,竟是将不少联合制衣的份子过到两位藩王妃的名下,皆是兴奋不已。

他们已跟赵王刘彭祖到那甚么联合制衣去看过,是个挣钱的大产业,据说大汉有头有脸的世家宗妇都在里头有份子,每岁能分润巨额红利。

他们复又想到赵王有意无意提及大汉权贵多在皇室实业入了份子,且数月前皇帝陛下还曾将皇室实业的份子赐予于国有功太仆卿,已隐隐琢磨出了几分暗含的意味。

学梁王或齐王献国于朝么?

他们着实心有不甘,却已生出几分动摇,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待归国后再细细盘算,毕竟大汉在征服南越前,是不会向东瓯和闽越下手的。

至于联合南越与大汉为敌,他们是想都不敢想,且不论国力差距何其巨大,单说他们三国彼此旧怨难消,想要齐心协力对抗大汉无异此人说梦。

尤是东瓯毗邻大汉丹阳和会稽两郡,接壤处地势平坦,一马平川,大汉骑兵不消三,便可打到东瓯国都瓯城,还能指望闽越和南越发兵来救?

怀着这般复杂的心,两大藩王踏上归途,两位藩王妃则蜷在各自舆车内,捧着皇后赐下的白话文小说读得津津有味,不时撇撇嘴,鄙夷臭不要脸的南越王族。

入得二月,两大藩王才陆续回到各自的国都,未及休憩几,便迅速号令诸将,在全境调集大批兵马,整军备战。

南越潜伏在两国的细作闻得消息,忙是传讯回国,以便南越君臣可早做防备。

南越王赵佗病刚有几分好转,尚未来得及弹压趁他重病时蠢蠢动的王子王孙,却又得了这等呈报,眼见内忧外患齐至,不由急怒交加,导致病反复,又加重了几分。

然而大汉朝廷却没半分挥师南下的迹象,反倒是辽东郡的诸多海陆码头陆续驶入不少风帆战船,复又满载人马缓缓驶出,扬帆远去。

二月中旬,随着大汉战列舰在朝鲜南部沿海陆续靠岸,数以万计的捕奴人对居住在沿海地带的朝鲜百姓展开了疯狂的掳掠和杀戮。

大汉世家的捕奴队除却私兵,更多是招募的游侠乃至马贼,近年随着大汉不断拓边,塞外蛮夷皆远遁千里,游侠和马贼们又不敢转而劫掠大汉百姓,已断了大半生路。

他们中的不少人本已打算响应官府号召,重新册籍为民,老老实实回乡种地了,却在此时闻得各世家再度组建捕奴队,去往朝鲜捕奴,自是纷纷欣然应募。

前些年他们没少在塞外捕奴,晓得这刀头tiǎn)血的差事能挣大钱,掳掠到十口精壮奴隶,东家给的赏钱就能抵得过农人整年的辛苦耕作。此番若能干上数月,就能攒够赀财回乡做个富家翁,下辈子是不愁吃穿了。

至于是否会因此丢了命,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捕奴队不是军伍,无需攻城掠地,打得过就抢,打不过就跑,反正没甚么逃兵的说法。

论起逃命的本事,他们这些游侠和马贼皆是信心满满,逃不快的老伙计们早死绝了,也活不到今天。

杀戮往往是血腥的,尤是这类以掳掠精壮为目的的杀戮,捕奴队老于此道,为避免消息泄露,使得朝鲜军民提早戒备,每处劫掠过的村庄皆是鸡犬不留,绝不放过半个活口。

短短月余,朝鲜南部沿岸尸横盈野,沿海更是浮殍处处,因捕奴队没有闲暇挖坑埋尸,逐渐腐烂的尸体在夏之际不免引发疫,甚至波及到了南边的三韩之地。

这场惨绝人寰的屠戮盛宴虽未载入汉史,但在野史中多有记叙,只是随着年月愈发久远,后世史家再无法考证,又因大汉百姓多不满史家污蔑千古圣君刘彻,故而渐渐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三百三十二章 宫寒之症

阳春三月,冰雪尽融,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太上皇刘启去岁秋冬旧疾未曾发作,现下天气转暖更是神清气爽,刘彻见着这般情形,终是放下心来。他的穿越,终是改变了自家老爹的命运,没让老爹如史籍记载般,在今年正月崩殂。

只不知上天能否再多赐些福泽,让阿娇能为他孕育子嗣。

两人圆房至今已有年余,阿娇的肚子依旧没有半点动静,她已不禁有些着急了。

阿娇虽是憨直,却非真的没心没肺,她是大长公主的女儿,自幼惯知天家事,更懂得子嗣对她这皇后是何等重要。

帝皇的子嗣问题,向来不仅是天家之事,更是悠关社稷的大事。

刘彻已是虚年十八,阿娇更是二十有一,若再迟迟不传孕信,开宫纳妃之事必然将被群臣摆到朝堂上堂而皇之的讨论。

非是妄议宫闱之事,而是无可逃避的国之要务,届时若阿娇敢胡乱闹腾,就是妄妒阴私,不顾社稷之举,定将遭到诸御史冒死弹劾,落个声名尽毁,遑论再做母仪天下的贤后。

刘彻见得阿娇日益焦虑,却也无法可想,他上辈子不是妇科大夫,更不会治疗不孕不育,只得不断撰写出脑海中关于妇科的医学书籍,让诸多医官和内宰仔细研读,希望能找出好的调理法子。

他自个只能装作毫不在意,同时想尽办法哄阿娇开心些,或许心态放松些更有利于受孕也说不定的。

刘彻特意暗中召见了大长秋卓文君,让她平日多从旁为阿娇疏导,莫让其患得患失,忧思太过。

卓文君忙是应诺,入宫年余,帝后恩爱她皆看在眼里,尤是陛下对皇后更是宠溺得紧,事事皆是体贴细致,甚至称得上千依百顺,便连诸多内宰女官看着都艳羡不已,想着日后若能寻着个似陛下这般会疼人的夫婿,折寿十载也是值得。

刘彻交待好卓文君,再没旁的办法了,只能顺其自然,便连他这最坚定的无神论者也只能在心中祈求漫天神仙开眼,赐阿娇个子嗣,最好是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他就甘愿花费千百万金替华夏所有神仙遍塑金身,摆满长安大街小巷。

至于尚未传入大汉的身毒佛陀就算了,他们自个都没儿女,刘彻可不相信他们能懂生儿育女的事儿。

然而事态的发展远超刘彻的预料之外,只因他让医官为阿娇调理身体之事压根瞒不住太皇太后和太后。

太后王娡得知后,倒是没太在意,她晓得刘彻自幼就极有主见,自会好好处置此事。

何况刘彻年岁不大,子嗣问题可再缓些年,毕竟自家儿子雄心勃勃,日后未必会肯似太上皇刘启这般早早禅位,天家自古多薄凉,太子长大成人时,皇帝若还春秋鼎盛,并非是甚么好事。

说句更难听的,阿娇虽讨得王娡喜爱,但却也仅是儿媳妇,甚至仅是她的儿媳妇“之一”。若阿娇真的无法诞下子嗣,过些年王娡自然会出面主持刘彻纳妃之事。

故而王娡现下没甚么可着急的,权当未曾听闻此事。

太皇太后窦氏却是不同,她是阿娇的外祖母,自不希望日后大汉帝位旁落于其他嫔妃诞下的皇子,知晓此事后,她忙是召了阿娇去长乐宫仔细询问。

阿娇脾性憨直,尤是对亲近之人皆是掏心掏肺,甚么事都会说,甚么事都敢说,半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刘彻下朝后,得知阿娇被太皇太后召了去,心里就知大事不妙,忙是经阁道匆匆赶往长乐宫。

入得长信寝殿,见到阿娇正趴在太皇太后腿上,两眼哭得通红,尚在抽噎哽咽,刘彻便知来不及阻止了,不禁暗自喟叹,这个蠢婆娘啊!

“皇帝!你是欺哀家年老,耳目昏聩不成?”

太皇太后抬眸看着满脸讪讪的刘彻,出言呵斥道“这等大事竟私自瞒着哀家!”

刘彻忙是出言解释道“皇祖母息怒,这哪是甚么大事,无非是孙儿觉着阿娇近来体虚,让医官为她做些药膳调理身子罢了。”

“哀家已向阿娇问清此事,现下懒得与你多说废话,只想问你做何打算?”

太皇太后却不听他虚言敷衍,径自问道。

刘彻无奈的摇头苦笑道“这憨货既已向皇祖母尽数坦言,皇祖母又何必在出言试探孙儿?”

太皇太后微是颦眉,浑浊的老眼虽已有些看不真切,却仍能依稀辨出他的神情不似作伪,方才叹气道“既你想过些年再纳妃,哀家便豁出这张老脸,与宗亲耄老和元老重臣说道说道,再缓些时日。”

刘彻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有太皇太后出面替他顶住压力,自是轻松不少。

“孙女谢过皇祖母!”

阿娇更是抽着鼻子,登时破涕为笑,丝毫不掩饰自个不愿刘彻纳妃的心思。

“诶,傻丫头!”

太皇太后抬手抚着她的小脑袋,复又沉声道“但若待彻儿年满二十,你尚未有孕,哀家就不便再出面多言了,可是醒得么?”

阿娇身子微颤,她晓得太皇太后说的是虚年二十,寻常男子的及冠之年,亦代表着男子真正成家立业之年。

刘彻这大汉天子虽提早及冠,但在年满二十前,太皇太后尚能以其年岁尚幼为由,压下宗亲和朝臣让他尽早纳妃的心思。然待得刘彻虚年二十,若膝下再无子嗣,太皇太后非但不能再阻其纳妃,更应与太后王娡亲自出面主持此事。

已剩下不足两年了!

阿娇神色哀戚,双眸再度蕴上薄薄水雾,满是迷茫和彷徨。

刘彻瞧着自家婆娘这可怜巴巴的模样,颇是于心不忍,忙是躬身道“皇祖母,若是无事,孙儿与阿娇便先行告退了,日后再来向皇祖母问安。”

太皇太后默然片刻,方才道“也罢,你们且先回宫,哀家已遣长信詹事去请位老医官入宫,前去为阿娇诊脉。”

“皇祖母,倒是不必……”

刘彻现下最怕阿娇病急乱投医,他压根信不过大汉的医者,后世中医体系现下尚处在方兴未艾之际,张仲景和华佗要百余年后才出生,扁鹊却又已挂了数百年,汉初可没甚么名垂青史的神医啊。

“你懂甚么?莫小觑了天下人,以为只你那未央宫有好医官,哀家寻的这老医官曾在宫内专诊嫔妃孕事,只因年老垂暮方才辞官归乡,若再多过两年,怕是你再想请都请不来了。”

太皇太后出言呵斥道,她觉着自家孙儿甚么都好,就是往往过于自傲,以为事事皆在他掌握之中,长此以往,日后怕是会成个刚愎自用的帝皇。

“皇祖母息怒,孙儿知错了。”

刘彻见得太皇太后是真的动了怒,忙是躬身认错道“孙儿亦知术业有专攻,既是得皇祖母看重的宫中老人,孙儿自是乐于让他为阿娇看诊的。”

“如此便好。”

太皇太后揉了揉眉心,摆手道“你们且先回未央宫吧。”

刘彻如闻大赦,忙是上前扶起阿娇,拉着她的小手告退而出。

两人回到椒房殿,刘彻摒退了殿内宫婢,恼怒的抬手冲阿娇的脑门敲了记爆栗。

“啊!”

阿娇痛呼出声,捂着生疼的脑袋,眼中虽满蕴委屈,却又不敢出言抱怨,她也晓得自个今日又犯了蠢,刘彻着实是气着了。

“诶,你这蠢婆娘啊!”

刘彻见她泫然欲泣,又是心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替她揉了揉脑袋,柔声道“既是晓得疼,可是记了教训?”

阿娇将小脸埋进他的怀里,默然不语,只是簌簌流泪,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是夜,太皇太后请来的老医官随着长信詹事入得椒房殿。

刘彻看长信詹事对那老医官恭敬得紧,不由好生打量了几眼,隐隐有些讶异。

来的竟是位老夫人,怪不得昔年在宫中能专诊嫔妃孕事,这年月女医官可真不多见,当然不包括刘彻命人特意培养的那些。

只是瞧着这位老夫人满头白发,走路尚需两位宫婢搀扶,这还把得稳脉么?

事实证明,刘彻的担心是多余的,老医官不但把得稳脉,还毫不迟疑的出言问诊,不似寻常医官般绕着弯不敢明言,也不似后世医生故意整些虚的,甚是简单直白。

老医官替阿娇诊过脉,用沙哑的声线问道“皇后是否口淡无味,喜食辛辣重盐?”

阿娇忙是臻首轻点,既紧张又期待道“莫非吃食有甚么不妥?”

老医官摇摇头,未曾作答,却再度问道“皇后月事时是否下腹冷痛,尤为肢冷畏寒?”

阿娇面色赧然,颌首不语。

确如老医官所言,她每逢月事皆是疼得夜不能寐,好在刘彻弄了暖水袋为她捂着肚子,又用自个的腿为她暖脚,才能稍稍缓解些疼痛。

老医官眉宇微颦,神情愈发凝重几分,缓声道“烦请皇后伸出舌头,待老身瞧瞧。”

阿娇忙是依言吐出小舌头,老医官只抬眸扫了扫,便是长叹道“果如薄姬般,是为宫寒难孕之症。”

阿娇闻言,脑海轰的就炸了。

老医官口中的薄姬,正是太上皇刘启之前因膝下无子而被废掉的薄皇后,若薄皇后诞下子嗣,王娡当不上皇后,刘彻怕也成不了储君。

这等天家忌讳,老医官竟毫无遮掩的宣之于口,可见她昔年在宫中是何等超然,无怪得太皇太后这般看重,且瞧这年纪比太皇太后还大不少,只怕早在惠帝甚或高祖朝就已入宫为医官了。

好在殿内此时除了阿娇和老医官,就唯有刘彻在,否则阿娇宫寒难孕之事传出去,怕是会闹出大事来。

“老夫人可能医治此症?”

刘彻见得自家婆娘小脸煞白,忙是上前揽着她颤抖不已的肩膀,向老医官缓声问道。

老医官毫不讳言,坦诚道“宫寒是病,却又不是病,乃因寒凝胞宫,久寒伤气,气虚而血淤,血淤而胞脉失养,此症不可急治,唯可温养,若强行用药,寒气可化,但胞宫必伤,再难得子!”

阿娇听得“再难得子”,紧紧拽住刘彻的袍袖,显已六神无主,惶恐得紧。

刘彻却是眼神大亮,他觉着自个或许晓得史上的阿娇为何难以诞下子嗣了。

乱吃药,乱吃药啊!

依照史籍记载,因阿娇成婚无子,馆陶公主为其四处寻医问药,依照寻常医者的尿性,诊脉过后必会开药方的,否则就怕被视为庸医,急于邀功者,只怕更会用些见效快的虎狼之药。

唯有这老医官,晓得此病不能胡乱用药,否则就再难补救,且又不怕被迁怒,敢实话实说,这特么才叫有医德好么?

“老夫人可否留在宫里,朕有几贴轩辕黄帝传下的上古医方,可温阳化淤,温煦血脉,或可用于温补宫寒,只是尚待验证,还望老夫人能留下指点。”

刘彻觉着这老医官最靠谱,至于宫寒之症,在这年月难治,但后世中医经过两千多年发展,早已攻克这难题,温补方子数不胜数,在诸多不孕症中算是比较好治疗的。

“陛下真有上古医方?”

阿娇激动不已,她就晓得世间没甚么事能难道自个的夫君,眼中满是期待。

见得刘彻重重颌首,她哇的就哭了出来。

刘彻早是习以为常,倒是老医官被吓着了,险些背过气去。

刘彻忙是扒开阿娇的手,赶紧扶住老医官替她拍背顺气,这特么要是被吓死了,自家的蠢婆娘怕是真的再生不出大胖小子了。

老医官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瞧着满脸愧疚的阿娇,无奈叹道“老身倒可留在宫中,只是年事已高,不经吓,皇后日后还是改改脾性,莫跟刘嫖那疯丫头似的终日闹腾,教人头疼得紧,恁的少活几年。”

阿娇连忙应是,心里直打鼓,这老医官敢直呼阿母的姓名,还敢称阿母疯丫头,只怕并非寻常医官,怪不得随侍皇祖母数十载的长信詹事都对她恭顺得紧。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两代医者

在长安的贵妇圈里,近年风闻最盛无疑是苏媛和荀兰,两女虽出身庶民,但因嫁了两大中郎将,俨然已是京中新贵。

然两女成婚后似乎没打算融入贵妇圈子,既然自家夫婿鲜少与权贵朝臣往来,她们便也从未似寻常豪门宗妇般迎来送往,依旧安生的过着幸福美满的小日子。

岂料苏媛和荀兰愈是如此,长安贵妇就愈是好奇,好奇她们为何如此得天家看重。

皇帝为仓素与荀兰赐婚时,直接封荀兰做了乡君,这倒可看做是陛下对殿内中郎将尤为看重,让荀兰沾了夫君的福泽,然苏媛成为帝国科学院的甚么医药博士仆射没多久,更被太上皇下旨封为县君,这等赏赐就与她的夫婿赵立扯不上甚么关系了。

说实话,赵立这右中郎将虽是秩比二千石,但论起权势和在朝中底蕴,远不及诸多元老重臣,可是鲜少有朝臣命妇会获封县君的。

列候的食邑亦不过县邑,大汉女子若想得以县邑为其汤沐邑,除非她是公主或诸侯王的嫡长女,还不能是寻常的诸侯王,得是梁王或江都王此类天子血亲的亲王。

换而言之,在赵立尚未获封列候前,他的地位反是不如苏媛高。年过古稀的老太仆效忠天家数十载,临近告老致仕方才封了个牧丘候。世家权贵若非刘氏宗亲,又没有天大的军功,想封候可是极难的。

长安贵妇们都想探探苏媛的底细,想晓得昔日的军中遗孤怎的就攀附上了天家,得蒙如此圣眷。

尤是前些日子,皇后阿娇还宣召苏媛入宫,竟拔擢其升迁长秋詹事丞,掌中宫医官令及中宫食官令,秩俸千石。

长秋府的仆射诸官本多由宦官充任,岂料在大长秋卓文君之后,苏媛亦得为秩俸千石的高官,虽不似大长秋般位列诸卿,却亦是帝后近臣。

贵妇乃至朝臣们都想探究苏媛为何能得蒙天家信重,然天家自不会为他们解惑,苏媛更不会露半点口风。

为太上皇研制平喘药且不论,单说为皇后调养身子,温补宫寒之事,若是传扬出去,她必得死无葬身之地,便连夫君赵立都要遭到牵累。

赵立亦出身羽林卫,见自家婆娘对晋入长秋府之事讳莫如深,对他亦三缄其口,便晓得其中必有隐秘,不再过多追问,只隐晦的询问若事有不遂,会否大祸临头。

苏媛颦着眉委婉道“帝后皆是仁德贤明,若事有不遂,想来倒不至迁怒妾身,然着实于国不利。”

赵立微是颌首“那你当竭心尽力,以报陛下对你我夫妻二人的恩德。”

“妾身自是醒得。”

苏媛肃容道,他们皆是军中遗孤,若非陛下昔年创立遗孤院,使他们吃饱穿暖,还能学得本领,岂会有今日的美满日子。

她沉吟片刻,复又道“或许此事还需夫君从旁协助,若妾身所料不差,过些时日陛下当会向夫君交办,夫君到时只需应诺,切勿细问个中详情才好。”

“好!”

赵立颌首应诺道,便不再提及此事。【!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果不出苏媛所料,过得两日,皇帝刘彻便是召见赵立,着他协从苏媛挑选百余名官奴,需为虚年二十左右的汉人女子,秘密押至右中郎署严加看管,其吃住之事皆听苏媛吩咐,尽数照办。

赵立不傻,瞬间便瞧出个中端倪,想到过往苏媛做羽林医官时负责制药,再联系种种迹象,显是皇后身体不适,需要制药,为保周全,更要寻官奴先行试药了。

无怪苏媛不让他细问详情,有些事即便知晓也要故作不知才好,赵立暗自庆幸,忙是躬身应诺,没多说半句废话,领命而出。

苏媛早已候在殿外,见得赵立出来,便是随他前往公府,挑选用来试药的官奴。

近日来,苏媛已跟着老医官学了不少宫寒之症的病征和脉相,故此番便由她前去挑选与皇后年岁,体格和病征都颇为相似的官奴,用来试药。

“公府的官奴虽多,但满足此等严苛要求的适龄女子却未必足够,若是着实凑不足,可多寻些年岁和体格与皇后相似的,老身自有法子让她们出现宫寒病征。”

慈眉善目的老医官对苏媛如是道,眼中带着淡淡的审视。

“老夫人尽管放心,下官醒得的。”

苏媛淡淡笑道,她可没甚么医者仁心,不觉着老医官的话有多残忍。

何况那些官奴本已注定今生难脱奴籍,若其为皇后试药,日后倒能获得自由,重新册籍为民,不会被发往窑馆或送至军营充为官妓,反是天大的幸事。

比起昔日试制青霉药膏时,那些因试药而死的外族药奴,她们算是幸运得多了。

鹿茸,阿胶,鹿胎膏,龟甲膏……

哪样不是价值万钱的金贵补药,这些官奴若非是替皇后试药,八辈子都吃不起这等奢侈的玩意。

半月不到,光是各式药材就耗费数千金,将近亿钱,方才制备出百套药膳,且每套药膳只有供一人食用的五日分量。

这意味着每名药奴每日将食用二十万钱的药膳,苏媛光是想想就已咂舌不已。

待日后真正配好适宜为皇后调养身子的药膳,皆用最好的药材,只怕每顿药膳会贵愈百金,全天下除了富有四海的皇帝陛下,应是没人再能支应其这般大的开销了。

苏媛不由暗暗审视自家身子,好在没甚么宫寒的病征,即便不吃这般金贵的药膳,应也能给夫君生儿育女的。

不过她也多了几分警醒,心道日后需少吃些寒凉生冷之物,免得坏了身子。

身体无恙的苏媛都会这般想,皇后阿娇自然更是如此。

近日来她再不碰辛辣和过于油腻的吃食,性寒之物更是看都不乐意看到,还不断埋怨刘彻,过往总为她做些冰镇的美食,尤是夏日的甚么冰激凌,累得她害病。

刘彻只觉无处伸冤,总不能回嘴,告诉自家婆娘依着史籍记载,她本就难有子嗣。

何况他心下也确有几分懊悔,若早把此事放在心上,就该从阿娇年幼时就管着她的饮食和生活习惯,不让她得这宫寒之症。

老医官已诊断清楚,阿娇这病不是天生带着的,而是后天造成的。

刘彻相信老医官的诊断,毕竟刘氏宗亲贵女大多体魄强健,且是多子多孙,没发现有甚么生育困难的遗传病,阿娇的生母馆陶公主生下幼子陈蟜时,都已是四十多岁的超高龄产妇了。

阿娇心里难受,脾气难免大些,刘彻也只得尽量哄着她让着她,总不至跟她真的计较。

倒是老医官着实瞧不过眼,借着刘彻上朝之时,好生敲打敲打阿娇“你这蠢丫头,莫要仗着陛下宠你,便玩命的作妖,如此沉不下心性,怎的母仪天下?”

阿娇鼓着腮帮子,虽是不服气,却也不敢还嘴。

前几日馆陶公主入宫时,见着这位老夫人就跟见了阎王似的,匆匆向阿娇嘱咐几句便是离去,那脚步快得就跟逃命似的。

“阿母幼时怕是没少被这老夫人教训。”

阿娇如是想,瞧着老医官手里握着的竹杖,眼皮直抽抽,唯恐惹恼了这老夫人,凭白挨顿揍。

依着老夫人比太皇太后还大上不少的年岁,若过往真与天家有甚么旁的牵扯,那辈分可就太高了,还真敢揍她。

“日后再见得你恃宠而骄,没半点规矩,休怪老身替太皇太后管教你。”

老医官懒得跟她多废话,复又不容置疑道“皇后可是醒得了?”

“哦,醒得了。”

阿娇垂着小脑袋,无奈的应道。

老医官的威慑力果然强大,刘彻回到寝殿时,只见近日暴躁得如同愤怒小鸟似的阿娇正安安静静的挥毫练字。

刘彻凑近细瞧,厚厚一摞书写过的纸张,皆只写着一个大字“静”。

“你今日这是……”

刘彻不免有些发懵,心道莫不是物极必反,自家婆娘彻底疯了,抑或看破红尘了?

阿娇抬眸看他,没好气道“老夫人让臣妾练字静心,每日需写满千字。”

刘彻恍然,他倒是能理解老医官的用意,上辈子他是国际佣兵,组织内有不少成员需要心理治疗时亦是练字。

阿娇若不能平复焦躁不安的情绪,即便宫寒之症治愈,想要怀孕怕也不容易,反倒是误事了。

没想到老医官虽未读过甚么心理学,却也晓得要想办法让阿娇稳定情绪,反倒是自个这穿越众太过疏忽了。

“太皇太后说得没错,朕果是小觑了天下之人啊。”

刘彻摇头轻叹道,自穿越以来,他几乎事事顺遂,登基为帝后更是如鱼得水,威服天下,已渐渐失去了过往的戒慎恐惧,长此以往,怕是大为不妥啊。

现实不是历史爽文,古人亦非任由他摆布的蠢货,且不提隐于民间的能人异士,光是久居朝堂的那些老狐狸们,若非他手握皇权,真凭城府心计,未必能算计得过他们的。

刘彻终是警醒了几分,再不忘躬身自省,谨慎行事。



第三百三十四章 铿锵玫瑰

四月间,长安北阙的万人大球场彻底

依着蹴鞠联赛的章程,次阶段的蹴鞠队共二十队,因无甚么主客场之分,故两两捉对竞技只需十九轮,计一百九十场比赛。

前十八轮的比赛分别在京畿三辅的球场举行,每个沐日赛两场。因大汉沐日为隔五日休沐,故一百八十场比赛整好进行半年,为每岁四月初至九月末。

最后一轮联赛则安排在十月的五个沐日,尽数在长安大球场举行。

因着左冯翊和右扶风的球场尚在兴建中,故先在长安城外设立两处临时的比赛场地,任百姓免费观赛,待两座球场竣工,再进入移往两地的球场比赛。

长安大球场是刘彻照着后世的足球场设计的环形建筑,安置了万余观赛席,还有不少安置着落地窗的包厢,以供出租。

蹴鞠联赛首日,长安的权贵和百姓们早已购买好球票,涌入球场观赛。

发售球票自然亦是刘彻的主意,因着每日比赛两场,故球票亦分两张,每张售价十钱。

虽说城外有两处可免费观赛的场地,但大球场的球票还是早早售罄,只因联赛首阶段已在三月赛过,今日在大球场竞技的四支蹴鞠队是预赛阶段收获最多拥趸的队伍。

经过半年的表演赛和一个月的预赛,京畿三辅的百姓乃至权贵们已疯狂的喜爱上了这等刺激热血的新式蹴鞠赛。

不少赌坊甚至为每场比赛开出了盘口,更是彻底引爆了观赛的热情。

刘彻闻得此事,嘴角微是抽搐,心道大汉的蹴鞠联赛不会刚刚草创,便闹出甚么赌球丑闻吧?

他特意召了江都王刘非和国舅田胜入宫,让联合主办蹴鞠联赛的两大商团同时发布公告,若有蹴鞠队成员参与赌球,踢假赛,一经查实,其背后的家族将被两大商团视为全无诚信,日后不再与之有任何生意往来。

各世家大族得知此等公告,忙是告诫参赛的子弟,若谁为了些许赌资,牵累到家族,就活活打断双腿,逐出家门。

参加联赛的蹴鞠队成员皆是世家子弟,自是晓得孰轻孰重,若被逐出家族,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倒不如死了干脆。

中尉张汤亦是遣人告诫各大赌坊,切勿犯了忌讳,否则且等着被收拾吧。

刘彻倒未打算出手打击赌坊,贪嗔痴是为人性,人性不消,社会总有阴暗面,只要不触犯律法,不闹出太大乱子,暂时还不需耗费太大精力去处理。

后世欧美也有不少赌球盘口,只要其合法经营,朝廷再课以重税,倒也没必非得以行政力量将之取缔。否则其若转入地下,反会造成更大的社会隐患。

譬如中尉张汤要维护好京师治安,除要统领好官吏府卒,坊间闾里的魑魅魍魉亦需善加利用,倒不是说要黑白两道通吃,总之这就是社会现世,有阅历的人多是能懂的。

刘非和田胜二人瞧着这等火爆场面,亦是欣喜不已。

待得其余两座球场竣工,若每岁所有比赛皆能场场爆满,那光坐席的球票就能卖出近两千金,这还不算因诸多权贵租用包厢所获的收益。

虽说二十支蹴鞠队的总赏金高达三千四百金,但刘非和田胜经商多年,眼光已放得极为长远。

这蹴鞠联赛能在京畿三辅办好,日后累积到足够的经验,就能在关中各郡县乃至全大汉办好。

随着长安周报增设商版,并不断刊印各式广告后,京畿三辅的商贾已渐渐知晓了广告宣传的效用,这可比当街吆喝能招揽到的生意多太多了。

起先在长安周报的商版刊印广告颇为廉价,千钱便可登个整版。现下长安周报每个沐日在关中各郡县已能卖出二十余万份,商贾再想花钱登广告,花数千钱都刊印不到巴掌大的一块版面。

依着皇帝陛下的建议,刘非和田胜在大球场竖立了不少看板,名为广告位,商贾可花钱将自家铺面的名字用醒目的大字书写其上,以便前来观赛的权贵和百姓们都能瞧见。

蹴鞠联赛尚是草创,尚未有多少商贾对这广告位生出兴趣,刘非和田胜倒也不急,有长安周报的先例在前,他们相信日后总能靠着这些广告位挣大钱的。

现下举办蹴鞠联赛难免亏些本钱,但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家大业大,这点钱还赔得起。

正如陛下常言,天下的买卖多是先赔后赚,舍不得孩子可套不着狼。

大汉百姓业余生活极其贫乏,因而蹴鞠联赛的火爆早在刘彻预料之中,然而他却万万没想到,皇后阿娇竟也央求他陪着微服出宫,去大球场看场蹴鞠赛。

刘彻不免有些讶异,这憨货自打知晓宫寒难孕后,终日闷闷不乐,做甚么事都提不起劲头,怎的突然想到要去看蹴鞠比赛?

待得细细问明,刘彻才晓得自家婆娘又是被她那两个好闺蜜撺掇的。

盖因公孙贺那厮在大球场租了间包厢,领着南宫公主看了场球赛,南宫公主甚是喜欢,便又拉着楋跋子去看了场。

两大悍妇都觉着这蹴鞠刺激得紧,便又入宫向性情更为彪悍的大汉皇后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

三位女汉子本就臭味相投,不喜琴棋书画和诗词歌赋,就喜欢骑马射猎和舞刀弄剑,谈到蹴鞠这等新奇刺激的竞技比赛自是起劲得紧。

阿娇长居深宫内苑,本就压抑无聊,近来更因宫寒难孕郁郁寡欢,闻得那蹴鞠比赛颇是精彩,自然想出宫透透气。

刘彻觉着这倒是件好事,便提前让江都王刘非备下视野最好的包厢,寻了个沐日,领着阿娇微服出宫,看那蹴鞠比赛。

岂料比赛尚未过半,阿娇便是闹着要回宫。

刘彻疑惑道“怎的,不喜欢这蹴鞠?”

“蹴鞠确实有趣得紧,只是光瞧着旁人比赛没甚么意思,赶紧回宫吧。”

阿娇拽着他的袍袖,双目熠熠生辉。

刘彻瞧她那模样,就晓得事情没这般简单,剑眉微扬道“如此急着回宫,又打着甚么鬼主意?”

阿娇故作恼怒道“陛下说的这叫甚么话!”

刘彻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冲她撇撇嘴。

阿娇只好实话实说“陛下回宫后让人送些个皮球来,臣妾先凑齐人手,练练这蹴鞠技艺,待得纯熟些,便可与南宫和楋跋子赌赛。”

刘彻不禁哑然失笑,他就觉着事有蹊跷,怪不得阿娇非要来亲自看看这蹴鞠赛,原来是早就存有要和两位闺蜜较量的心思。

他颇是无奈的摇头苦笑道“你如今已贵为大汉皇后,怎的还改不了争强好胜的脾性?”

阿娇眼珠子滴溜乱转,随即义正辞严道“臣妾过往骑马射猎可从未输过南宫和楋跋子,此番她们要比蹴鞠,臣妾若不应战,岂不是让陛下丢了颜面,招人耻笑?”

“……”

刘彻发觉自家的蠢婆娘脑子愈发机灵了,至少已懂得上纲上线,只是理由还过于牵强,全天下敢耻笑他刘彻的,怕是找不出几个来,至少南宫公主和楋跋子没那胆子。

“也罢,随你喜欢吧,只是莫要累坏了身子。”

刘彻觉着多多运动也没甚么坏处,蹴鞠虽是对抗较为激烈的运动项目,但怕是没人敢在练习或比赛中冲撞阿娇的,权当让她锻炼身体了,有助身心健康,总好过终日无所事事,胡思乱想。

阿娇见得刘彻应允,摇着他的胳膊嘿嘿傻乐,更是瞧得刘彻摇头不已,憨货也有憨货的好处,至少心够大。

回到未央宫椒房殿,阿娇忙是召了大长秋卓文君,让其安排内宰宫婢,陪她练练蹴鞠。

卓文君秀外慧中的大才女,可不是女汉子,不懂何为蹴鞠,自是满头雾水。

好在刘彻替她解了围,让宦者令李福去寻那些先前陪他玩过数次的近侍宦官来,顺带去少府取来几个充气皮球。

宦官们敢教内宰宫婢们蹴鞠,却是不敢教皇后的,唯恐触碰到皇后玉体,他们虽是阉人,可总归不好。

刘彻只好亲自出马,教自家婆娘些小技巧,免得她日后输了赌赛。依着阿娇极为强烈的胜负心,若是真的输了,怕是又得郁闷上数日。

阿娇身为女汉子,没甚么艺术细胞和文学细胞,运动细胞却是遍布全身,小半个时辰便已踢得像模像样,尤是体能充沛得紧,穿着猎装满场飞奔,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

刘彻瞧得眼角抽搐,确信她的赌赛是输不了的。

楋跋子的体能如何他不清楚,但南宫公主是他二姊,有多少斤量自能掂量出来。二姊若追着阿娇跑,不出半个时辰定会彻底累趴下。

一场蹴鞠赛足有一个半时辰,虽说每队十一人,但听闻她们的赌赛只能带着自个的侍女或宫婢出赛,毕竟不是后世的职业球员,讲究甚么配合战术,皆是追着球跑。

刘彻觉着照自家婆娘这满场飞奔不带喘气的跑法,完全可以凭个人体能拖垮对方全队。

于是乎,他颇是恶趣味替大汉皇后领衔的长秋蹴鞠队起了个响亮的名头——铿锵玫瑰!

阿娇乐滋滋,傻呵呵,满脸自得之色。



第三百三十五章 誓灭乌孙

刚入五月,刘彻便收到安西将军秦立的鹞鹰传讯,汉军在征讨西域东北部时攻势受阻,盖因乌孙昆莫亲率五万骑兵南下,在车师国与汉军ww.

翌日早朝,刘彻让掌印太监孙全向群臣宣读了秦立传回的密函,让他们朝议此事。

老宗正刘通刚听完就炸了毛,怒发冲冠道“乌孙那甚么昆莫莫不是疯了?昔年我大汉国力尚未如此强盛时,太上皇尚不愿再与匈奴和亲。如今我汉军所向披靡,他竟妄想迎娶我大汉宗室女?”

大行令窦浚更是气疯了,自汉军兵发西域,不断扶持傀儡为藩王后,皇室实业旗下的帝国物流便从西域源源不断运回各类稀有特产,交由清河百货代售。

汉军在西域打下的疆域愈大,则窦氏因清河百货获取的收益愈大,乌孙国提出要汉军退兵,这是要阻窦氏的财路啊。

断人财路者,犹杀人父母!

窦浚义正辞严道“陛下,我大汉岂能受这般羞辱,臣请朝廷出兵征讨乌孙!”

刘彻未曾应下,缓声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大行府诸官可有知悉乌孙底细的?”

大行丞周既忙是起身避席,躬身道“回陛下,微臣分掌西域外邦事,故对乌孙过往情势略有知悉。”

刘彻微是颌首“你且出列,向众卿细细道来。”

周既应诺出列,趋步行至大殿中央,出言道“所谓昆莫者,是为乌孙人对其国君的称呼,这乌孙昆莫即为乌孙王。

先秦之时,乌孙部族在居延海及弱水沿岸逐水草游牧,其后就地筑城立国,北邻匈奴。待得大汉立朝,乌孙昆莫难兜靡被月氏人攻杀,其子猎骄靡刚刚诞生,由匈奴冒顿单于收养。

冒顿单于西击月氏后,扶持猎骄靡在其故土复国,重为乌孙昆莫。待冒顿单于故去,老上单于即位,又与乌孙昆莫猎骄靡合力出兵偷袭月氏,南北夹击之。

月氏不敌,分作两支。

一支西击大夏,占领妫水,进而立国,名大月氏;另一支则执意复仇,反是南下进攻乌孙国,将乌孙人打得大败亏输后,便盘踞于祁连山脉的东南端。【…¥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猎骄靡偷鸡不成蚀把米,又不堪月氏屡屡出兵侵扰,只得率乌孙族人舍弃故土,远赴西域之北,与匈奴属国呼揭为邻。”

“如此说来,猎骄靡这狗屁昆莫现下已年愈花甲了?”

老宗正刘通听罢,肺都快要气炸了,就这老东西竟想迎娶大汉宗室女,真当刘家女儿可以任人随意糟践么?

刘彻看着老宗正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颇是感叹。

好在史上的刘通没活到元封年间,否则他将会看到汉武帝将江都王刘非刚及笄的孙女刘细君封为公主,嫁给七老八十的猎骄靡,以为和亲。

岂料猎骄靡是个墙头草,刚娶了大汉公主,又迎娶匈奴单于之女,并以刘细君为右夫人,以匈奴王女为左夫人。匈奴尚左,右夫人就相当于妾室,昆莫左胡妇而右细君,显是更想讨好匈奴些。

汉武帝真是赔了公主又丢脸,最可怜的还是刘细君,猎骄靡因自身年老,又想依照乌孙习俗,将她改嫁给孙子军须靡。

刘细君身为大汉天家之女,自是不愿行这等违背伦常之事,汉武帝却又下旨,逼迫她遵照猎骄靡的意愿,改嫁军须靡。

刘细君愁苦不已,却又不敢抗旨,只得改嫁,婚后诞下一女,不久便郁郁而终。

本是花样年华的少女,只在乌孙生活了五年,任由蛮王祖孙轮番糟践,未满二十便是香消玉殒,只留下一曲哀怨的歌谣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王延;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刘细君羞愤交加,忧思成疾,终是身化黄鹄,魂归故土。

汉武帝却仍未罢手,再将楚王刘戊的孙女刘解忧封为公主,嫁给军须靡为王,以此继续拉拢乌孙国。岂料军须靡仍是学着祖父猎骄靡般,亦迎娶匈奴王女为左夫人,解忧公主又是相当于妾室的右夫人。

军须靡死后,解忧公主二嫁其弟翁归靡,生有五个子女;三嫁给匈奴公主之子泥靡,生了一个儿子。

若非解忧公主志向坚定,懂得忍辱负重,早特么被折腾死了!

这特么叫甚么事?

狗屁的千古一帝!

刘彻不是史上的汉武帝,做不来这等下作事,别提甚么为国牺牲的民族大义,让女人用身体换来的社稷昌盛,想想都恶心!

刘彻不知后世华夏的砖家叫兽们为何要称颂这种和亲政策,敢情送去让蛮夷糟践的不是他们的女儿,甚或他们中的大多数就是愿意卖女求荣的下作之人。

即便打不过游牧民族,无非战死沙场,大汉男儿还能彻底死绝么?

谈甚么为国为民,无非就是上位者的借口,只是想保住自身的权势罢了。

秦虽二世而亡,但因其不与蛮夷和亲,倒是撑起华夏血性的脊梁。

后世的李唐皇族本就有蛮夷骨血,和亲倒还有话说,煌煌大汉和个毛的亲啊!

何况乌孙不是彪悍骁勇的匈奴,连分裂后的月氏人都打不过,与他们和亲作甚?

总之在刘彻看来,史上的汉武帝脑袋里就是有屎,好大喜功,死要面子,也无怪他死前要下诏罪己。

刘彻缓缓起身,行至御案之前,俯视殿内群臣,冷声道“诏令太尉李广和虎贲校尉马屿,着其领三万细柳并两万虎贲,前往西域与安西将军秦立及卑禾候瓦素各会师,北上征讨乌孙国。

诏令安夷将军公孙歂,率胡骑沿途护送帝国物流车马,西出河西走廊,向征西诸军输送粮草军械。

朕倒要看看,我大汉十三万精锐铁骑,能否踏平乌孙国!

通令征西诸军,攻入乌孙国后,献城者,全城百姓押为战奴,驱赶至下座城池,逼其攻城!

不出城投降者,城破后,屠绝!”

群臣闻言,皆是脊背冒汗,晓得自家皇帝此番是动了真怒,否则也不会堂而皇之的下达这等有悖仁君之道的旨意。

即便是暴虐的秦皇,也不会将屠城宣之于口,顶多私下暗示领军将帅罢了。昔年白起于长平坑杀四十余万赵国降卒,不也是替秦昭襄王背了黑锅,挨了训斥处罚么?

御史中丞张骞迟疑片刻,硬着头皮出列,躬身道“陛下,若细柳和虎贲调往西域,那南越……”

刘彻抬手打断他,冷声道“诏令零陵,豫章及桂阳三郡太守,日夜操练边军及府兵,防备南越侵扰;再下旨东瓯及闽越,命两国在闽越揭阳集结重兵,进而出兵南越龙川城,围而不攻,只需歼灭南越援军即可。”

“诺!”

张骞忙是出言应诺,趋步退回席位。

朝臣们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先前陛下诏令东瓯及闽越的两大藩王入京,原来是为与之商议出兵南越之事,若非事先商议妥当,陛下岂能这般成竹在胸,确信两国定会奉旨出兵。

“陛下,南越国力不弱,只怕东瓯及闽越难与之匹敌,不若再遣南军……城卫军挥师征讨。”

“不错,赵佗老贼向来对我大汉阳奉阴违,还敢妄自称帝,朝廷该派兵进剿!”

“正是如此,赵佗竟想将王位传于胡女之子,将南越的华夏百姓交由蛮夷统御,此等数典忘祖之辈,朝廷该发王师诛灭,以儆效尤,彰显天威!”

群臣纷纷出言,端是群情激奋。

刘彻岂会瞧不出他们的心思,无非就是怕他这皇帝又如西域般,在南越吃了独食。

如今十万城卫军分为五营,独立掌军的五营都尉分别出自不同的派系,若是兵发南越,除了中营都尉李当户外,东西南北四营都尉都能为其所属派系谋取到极大的利益。

“长安距南越国都番禺将近四千里,城卫军又多有步卒,即便昼夜行军,也需数月才能抵达,还要翻越险峻的南方五岭,缓不济急!”

刘彻摆摆手,不容置疑的敲碎了群臣的美梦,却又意味难明道“众卿无需着急,汉境之外的蛮夷多得是,想建功立业的大汉儿郎有的是机会!”

朝臣们虽不解其意,但也晓得圣意已决,若再闹腾,怕是要惹陛下不悦,毕竟先前陛下才刚对乌孙国下了屠绝令,此刻还余怒未消,招惹不起的。

豫章和桂阳在汉疆的最南端,距西域东北的车师国近万里之遥,远隔万水千山。细柳营及虎贲卫虽是大汉最精锐的两支骑军,但即便昼夜兼程,怎的也得花去两月光景才能抵达。

何况途中还要保持马力,不可能全力疾驰,耗时自然更久。

刘彻的诏令倒是宽松,给了三个月的时间,估摸着日行百里,将士们偶尔来个急行军,中途就能空出些时日稍作休整,免得到了西域人困马乏,难以作战。

因而刘彻用鹞鹰给安西将军秦立传去密信,让他遣人先与乌孙昆莫猎骄靡言语周旋,甚至可让乌孙遣使来长安,商讨和亲及撤兵之事。

待得拖满三个月,就教乌孙人晓得花儿为甚么这般的红!

猎骄靡这厮也是记吃不记打,昔年联合老上单于夹击月氏,反倒被月氏反杀,连故土都丢了。如今又甘为军臣单于的走狗,出兵增援车师国,与汉军对峙。

既有月氏的成功经验作为借鉴,此番汉军十三万铁骑自然亦要趁乌孙精锐尽出,绕过车师国直捣其老巢,断其后路,且看这回乌孙人再往哪里逃?

史上汉武帝在乌孙身上丢的汉室颜面,这辈子就要让乌孙全族用命来偿!



第三百三十六章 暗度陈仓

五月廿九,初伏。

天未破晓,刘彻迎着习习晨风,矗立于未央高台之上,遥望着东方那颗明亮的晨星。

“太白启明,引旭东升。”

刘彻低声喃喃,转看着默然侍立在侧的骠骑将军郅都,出言问道“昔年朕尚为太子,将军为中尉,曾谈及寡君孤臣之道,将军可还记得?”

郅都冷峻的面庞微是动容,躬道“陛下昔教诲,臣时刻谨记,不敢稍忘,此生愿永为孤臣,为陛下尽忠!”

“很好!”

刘彻朝候在不远处的掌印太监孙全招招手,唤他近前。

孙全趋步上前,行至刘彻侧,慎重而肃穆的跪地垂首,将手中托盘缓缓举至头顶。

“依礼制,敕大将军需登坛拜将,然此事隐秘,只能便宜行之,将军勿怪。”

刘彻伸手取过托盘上的金印,对郅都缓声道。

郅都单膝下跪,垂首道“臣不敢!蒙陛下托以重任,臣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刘彻摇头轻笑,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朕可不愿见得将军肝脑涂地,更不愿将军带着十万大汉将士去送死!”

郅都忙是道“臣失言,臣此番定竭尽所能,攻下南越国都!”

“如此便好,接印吧!”

刘彻缓缓将大将军金印放到郅都略带颤抖的双手中,亦是将率军奇袭南越国都的重任交到他的手中。

“谢陛下信重!”

郅都深知此番责任重大,若有半分差池,陛下多年的苦心谋划将会功败垂成,后若还想发兵征讨南越,怕再难似这般出其不意。

他亦是直到数前,方才得知陛下竟已筹谋好这等精妙布局,先前的诸般动作,皆只为掩人耳目,实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便连将细柳营和虎贲卫调往西域,征讨乌孙国,亦存着因势利导的心思,以便使得南越君臣放松戒备。

“起来吧!”

刘彻伸手虚扶,让郅都起,复又道“密旨昨既已赐你,此番领军在外,将军可临机决断,便宜行事,无需事先禀报,以免贻误战机。”

郅都将金印小心放入前衣襟内,再度躬道“陛下放心,臣醒得的!”

“去年岁末,朕便已给琅琊水师的伏波将军去了密旨,命他除加紧cāo)练水师将士外,更从齐地各郡抽调数万熟识水的府兵,多加演练攻城。将军可先暗中前往琅琊水师,让伏波将军整军待发,再往辽东郡,寻戈船将军聚拢所有的风帆战列舰,重回琅邪水师搭载将士南下。”

刘彻唯恐对郅都下达的军令尚有疏漏,复出言考较道“南越国都番禺沿郁水建城,凭借近千艘战列舰上的高爆弩箭,轰开沿岸的城门甚或城墙应是不难。据细作回报,城中的南越守军不足三万,将军可知为何朕仍要你带齐十万将士?”

郅都颌首道“陛下是想让臣先率兵牢牢围困番禺城,彻底断其退路,以免城破后南越王族出逃。”

刘彻目光熠熠道“不错,南越王赵佗和王太孙赵胡皆不能留,城破后尽速斩杀,留下个识时务的王孙,将之立为新王,掌为傀儡,后对朝廷接管南越属地大有好处!”

“陛下,番禺破城后,南越必乱,若各方势力拥兵自重,裂土割据,未必肯听新王号令。”

郅都历任三大边郡太守,又领兵多年,本就曾为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故对此间势颇是敏锐,出言提醒道。

“无妨,朕要的就是南越大乱。番禺城破,南越各路边军必是军心大乱,龙川城必会被东瓯与闽越攻破。闽越与南越两国乃是世仇,必会趁此良机长驱直入,侵占南越属地;东瓯为抢掠财货,又想向朕邀功,亦会全力攻伐南越各城。”

刘彻为了征服南越,足足筹谋数年之久,各种势变化早在脑海中推导无数遍,想得清清楚楚,更是计划好如何应对,复又仔细嘱咐道“将军攻破番禺城,扶持南越新王后,便让他向南越臣民宣告,除却交趾蛮夷,岭南百姓皆为炎黄后裔,华夏子民,若有被战祸波及者,可尽速前往汉境。大汉天子仁德,自会善待他们,视同汉民。”

郅都恍然大悟,由衷道“陛下圣明!如此南越各方势力再难激起军民死战之心,民心既散,南越更是唾手可得!”

刘彻剑眉微扬,肃容道“将军切记,朕此举非仅为征服南越疆土,更为收拢南越民心,故将军攻破番禺城后,只需率军守城,并维持城内秩序,勿要过多杀戮南越臣民,更切勿领兵出城,四处攻城掠地,使得我大汉将士手中沾染太多南越百姓的鲜血,后血仇难消。”

郅都忙是出言应诺道“陛下放心,臣醒得。攻城掠地之事便交由东瓯及闽越两国,待大局底定,我大汉朝廷再出面调停,进而以新王的名义,派兵从两国手中接管陷落的南越属地,后再逐步蚕食南越全境,大肆吸纳乃至迁移岭南百姓。”

刘彻颇是满意的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这也正是为何他没将攻伐南越之事交托给李广,而是交托给郅都。

将南越完全融入大汉,需要水磨功夫及巧妙的政治手腕,郅都此去必得长久坐镇岭南,没个数年光景,是摆不平的。

想要收拢南越民心,李广那莽夫哪里做得来?

刘彻见得天色微明,沉声道“时辰不早,朕已命卫尉公孙贺派出千名羽林卫在城东十里外等候,护送将军出行,将军轻装简从出城即可,免得动静太大,泄露风声。”

“诺!”

郅都再度躬,趋退得数步,便即转,迈步离去。

“愿天佑郅都!天佑大汉!”

刘彻缓缓转,舒展双臂迎紫气东来,蔚然慨叹。

依旧跪在地上的掌印太监孙全缓缓伏,掩住泪盈眶的浑浊老眼,陛下此计若得竟全功,昔的万里秦疆便已尽归大汉。

若再加之闽越,东瓯,朝鲜乃至西域,陛下武功更远迈秦皇!

高祖刘邦昔年与咸阳市井,观秦皇华车过市,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大汉立朝后,军政诸事多承袭秦制,唯国力难及企及。历代汉帝更因匈奴势大,忍辱负重六十余载,便连南越赵佗都割据岭南,臣而不朝,奉而不尊,对汉廷阳奉违,甚至自号南越武帝。

如今燕北,河朔及雍凉尽皆收复,匈奴不敢再南下牧马,若再将岭南纳入大汉版图,陛下当可宣之天下,大丈夫当如朕!

刘彻自是不晓得岁数不小的孙全还有这等血念想,站得片刻,眼瞧朝阳升空,驱尽清凉,忙是转离去。

三伏天的头毒得很,大清早便是又闷又,站在高台上挨晒,那是傻缺才干的事,智者不为。

刘彻回到椒房,本想睡个回笼觉,才发觉寝内更是闷得紧,只得作罢。

自从知晓皇后阿有宫寒之症,老医官便入住宫中,宿在偏的厢房,专门看顾阿,为她调养子。

阿非但不能再吃寒凉之物,更是要少受寒气,故而这个夏天,寝内再不能似过往般用大量冰块直接降温了。

三伏天没冷气,这特么真会闹出人命的!

阿早从小暑时节就得夜不能寐,胃口亦是大减,再加上她不能再多吃辛辣刺激的食物,更不能再喝冷饮,真真要了亲命。

如此生生熬了十,到得这初伏就再撑不下去了。

刘彻见得自家婆娘有气无力的瘫在竹制摇椅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跟熊猫似的,想着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好在是到了休朝期,索再似前年般到南山那处河谷庄园避暑好了。

阿闻得刘彻的盘算,自是欣喜不已,去年本就没能出城避暑,她倒颇是怀念刘彻口中那甚么采菊东篱下的庄园生活了。

阿此番倒是没打算邀两位好闺蜜同往,只因大汉皇后记仇得紧,前些天她与南宫和楋跋子赌赛蹴鞠,竟意外落败,足足输掉两斛上好的南珠,可把她痛了好几。

现下不乐意见那两个家伙小人得志的嘴脸!

刘彻倒也觉得人少了清静,便是应下,只是尚要带上老医官,大长秋卓文君和长秋詹事丞苏媛,毕竟阿已开始服用调养子的药膳,非但不能停,更要有专人打理,每三诊脉,以调整下顿药膳的各式食材和分量。

此番帝后出行除了死士外,还要带些郎卫,毕竟羽林卫已编入卫尉府,再如前年般随意动用难免闹出太大动静,搞得人尽皆知。

在某些层面而言,刘彻是个很体恤臣属的好皇帝,晓得苏媛是右中郎将赵立的妻子,索就命赵立领右中郎署的两千郎卫随行,反正这些郎卫亦皆是出羽林卫,前年也曾去过河谷庄园。

翌清晨,大汉帝后领着人马轻装出城,朝南山纵马疾驰而去,老医官则是坐着车辇,跟着后头的车队缓缓行进。

因着没摆出甚么天子仪仗,倒是没多少人知晓帝后出宫的消息,即便是知晓之人,多半也以为帝后如太皇太后和太上皇般,前往甘泉宫了。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三百三十七章 白日宣淫

南山河谷内菊花遍野,凉风穿谷而过,自是三伏天的避暑圣地。.1a

然刘彻和阿娇只享受了短短数日休闲惬意的时光,南宫公主便骑马赶来,匆匆入得庄园,没顾得上与阿娇打招呼,径自寻到刘彻。

南宫公主焦急万分道“陛下,快去救救十四弟吧!”

刘彻忙是问道“十四弟怎的了?”

两人口中的十四弟即是常山王刘舜,乃是太上皇刘启最为年幼的皇子,因其生母王皃姁是刘彻的姨母,故而比皇兄们与刘彻的血脉更近了几分。

闻得南宫公主的口气,刘彻亦是心焦,这年月医疗水准低,孩童的免疫力又不如成年人,故历朝历代早夭的皇族子弟数不胜数,就怕刘舜也得了甚么棘手的急症。

南宫公主却未答话,看了看侍立在侧的数名宫人,面露几分难色。

刘彻自是会意,当即尽数摒退了宫人,复又道“快说吧。”

南宫公主急声道“十四弟在甘泉宫与宫婢白日宣淫,却被父皇撞见,父皇大为震怒,怕不是要将十四弟活活打死?”

“……”

刘彻听罢,反是松了口气,脸上再无半分急切,唯是眼角微有些抽搐。

刘舜这小屁孩,不过虚岁十三,搁在后世都没到上初中的年纪,就特么来个白日宣淫,这勇猛的劲头怕是不下昔年的李当户了。

刘彻是穿越众,不觉得大白天行男女床帏之事有甚么罪过。

何况刘舜又不似李当户般早熟,反是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怕是毛都没长齐,所谓的白日宣淫能有甚么实质内容,小泥鳅还真能入得桃源洞不成?

“二姊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刘彻不紧不慢的斟了盏茶,递给南宫公主,出言问道。

南宫公主接过茶盏,仰着脖子饮尽,缓了口气,方才道“母后闻知此事,忙是前去劝解父皇,又暗中遣长春詹事鲁瑞回长安请陛下去为十四弟说情,鲁瑞见陛下不在宫内,便转往南山避暑山庄寻本宫,我料想陛下应是与皇后来这河谷避暑了,忙是纵马而来!”

刘彻颇是讶异道“男女之事本乃天性,十四弟又年少无知,白日宣淫虽是不妥,但想来父皇顶多让他吃顿祖宗家法,怎的连母后都这般紧张?”

南宫公主摇头苦笑道“若十四弟是在自个宫室和贴身侍女胡来倒是没甚么,然而此番是在甘泉宫啊。”【!…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那宫婢不会是辖属甘泉宫的吧?”

刘彻彻底懵圈了,心道自家这弟弟还真是色胆包天,甘泉宫的宫婢都敢碰。

从理论而言,宫娥亦是皇帝或太上皇的女人,否则何来佳丽三千的说法?

太上皇刘启禅位后,便迁往太寿宫居住,除带走所有妃嫔外,尚有不少内宰和宫婢,故刘彻才需遣永巷令往民间采女入未央宫填补宫婢乃至内宰的缺额。甘泉宫作为太上皇的避暑行宫,其宫婢亦是太上皇的女人。

父子共妻共妾本就有违伦常,何况是忌讳颇多的天家?

太寿宫和甘泉宫的宫婢连刘彻这皇帝都不敢轻易碰,何况是刘舜这小屁孩,他虽因年幼被养在宫里,但除了长辈赐下专门服侍他的宫娥,旁的宫婢皆是不能碰的。

怪不得史籍记载着,景帝最为宠溺幼子刘舜,虽其骄纵怠惰,多有之事,屡犯法禁,景帝却皆是宽恕赦免之。

过往刘彻瞧着这条记载,本还颇是好奇,太上皇老爹本应今年正月便要驾崩的,尚且年幼的刘舜能犯甚么“之事”。现下看来,怕就是这甚么白日宣淫,还动了父皇的“预备”女人。

“诶,这叫甚么破事?”

刘彻晓得父皇偏宠幼子,又有母后和姨母在旁劝着,是不会真将刘舜打死的,但一顿胖揍怕是免不了。

然而刘彻还是决定前往甘泉宫,倒不是为了帮刘舜说情,反是要借机好好教训他。

史籍所叙为刘舜多有之事,“多有”二字意味着绝不止一桩。刘舜年岁渐长,此番若是轻纵于他,日后怕是折腾得没完没了。

刘彻让南宫公主留在庄园,陪着阿娇,独自领着死士和部分郎卫,前往甘泉宫。

甘泉宫在渭水之北,离南山将近两百里,刘彻又是晌午启程,顶着毒辣的日头,心里直骂麻麻匹。

好在近年京畿三辅铺设了四通八达的沥青大道,纵马疾驰不到一个时辰,便是到得甘泉宫。

刘彻翻身下马,只觉腿软蛋疼,心道怪不得北方游牧民族多是罗圈腿,矮壮敦实的身材,骑马赶路对身长腿直的关中汉人而言,真是受罪啊。

因着大腿内侧火辣辣的刺痛,他也顾不得甚么仪态,晃晃悠悠的迈着鸭子步,由内侍引着去寻太上皇。

寝殿后苑的水榭内,太上皇刘启正躺在竹椅上呷着菊花清茶,见得刘彻到来,没有半分意外之色,反是谑笑道“那个不肖子倒是面子大,昨日刚请动太皇太后说情,今日你这皇帝亦是来了。”

刘彻摇头道“父皇这倒是想岔了,儿臣虽是为十四弟而来,却非是为他求情的。”

“哦?”

刘启抬眸瞧他,等着听他往下说。

“父皇还是先赐座吧,最好再赏儿臣盏茶水。”

刘彻从袖带掏出锦帕,擦着额头和颈项的汗水,无奈道“母后随口传唤一句,儿臣就得在大晌午疾驰二百里,这孝子不好当啊!”

刘启瞧着他那惫懒无赖的痞样,不由翻了翻白眼,摆手道“坐吧,茶水自便!”

“谢父皇。”

刘彻口中道谢,却是毫不客气的坐在水榭的石凳上,一手拎茶壶,一手执茶盏,自斟自饮,咕咚咕咚的灌了整壶茶水,方才惬意的打了个嗝。

侍立在侧的近侍宦官赣褚嘴角抽搐,强忍着笑意,识相的趋步退出水榭,唤宫娥换过茶水,却未再入水榭。

刘启挑眉看着刘彻,出言道“说说来意吧。”

刘彻把玩着手中茶盏,问道“父皇打算如何处置十四弟?”

“家丑不宜外扬,事涉天家颜面,不便交由宗正府落,索性赏他四十廷杖。”

刘启无奈的摇摇头,显是对刘舜这小屁孩亦是头疼得紧,父母多爱幼子,何况是老来得子。

太上皇对常山王刘舜和泰安公主的偏宠是人尽皆知的,打不舍得打,骂不舍得骂,甚至比昔年对刘彻还要疼爱。

或许也不能这般比,毕竟刘启将刘彻视为传承社稷的儿子,爱之深责之切,反是要求严苛,真谈不上甚么宠溺。

禅位后的刘启见得刘彻坐稳了皇位,对刘舜和泰安再不似对先前的子女般心存猜忌审视,只是纯粹从老父亲的角度去溺爱,几乎毫无底限,就如同太皇太后对幼子梁王刘武般,这或许亦算是遗传吧。

说句难听的,正因刘舜是个只懂吃喝玩乐的废材,对刘彻毫无威胁,刘启才会这般宠溺他,纵容他。

“四十廷杖……已打完了?”

刘彻听着都觉头皮麻,莫说四十廷杖,四廷杖结结实实打下去,成年男子都得皮开肉绽,刘舜这小屁孩自幼娇生惯养,十廷杖就可以直接收尸了。

刘启不容置疑道“昨日先打了四杖,待养好了伤再接着打,打完为止。”

刘彻晓得自家老爹此番是动了真怒,金口玉言既出,是绝难改口的。

只是打在儿女身,疼在父母心,这道理刘彻还是晓得的,见得老爹亦隐有不忍之色,怕是心里除了愠怒,亦有些后悔震怒之时不及细思,便是下令重责。

“父皇,十四弟年岁尚幼,且儿臣适才听宦官说了详情,十四弟不过是对那宫婢毛手毛脚,也没真行甚么苟且之事,这等责罚还是有些重了。”

刘彻自是把此事往小了说,实情是刘舜在扒宫婢的衣裳时,被刘启撞了个正着,虽是犯行未遂,但还是确有犯意的。

刘启微是扬眉,瞟了瞟他,嗤笑道“适才你可说此番非是来求情的。”

刘彻耸了耸肩“儿臣确非为十四弟求情,只是觉着依照律法,犯行未遂者可从轻落,且十四弟亦可以赀财赎刑。”

刘启不怒反笑“你倒是个好兄长,这法子都能想到,以赀财赎刑,他还在乎那点赀财?若开此先例,日后他岂非更无法无天?”

刘舜被封为常山王,虽未之国,但封国的租赋还是归他所有的,且他自幼受宠,长辈们从不吝于赏赐,赀财丰厚得紧。即便此番罚他百金,怕顶多肉痛数日,又会故态萌生,甚至更有恃无恐,变本加厉。

刘彻摇头笑道“父皇倒是误解儿臣之意了,十四弟的赀财皆因父皇而得,此番他触了父皇忌讳,要赎刑之不能动用过往积攒的赀财,得凭他自个去挣。”

刘启饶有兴致道“依你之意,是让他自食其力?”

刘彻意有所指道“儿臣曾在野史看到,秦惠文王嬴驷为太子时,一度触犯律法,商鞅因太子不能受墨刑,便以墨刑处罚其师。秦孝公更将嬴驷放逐山野数年,待其知晓民间疾苦,懂得人世艰辛,方才召其回朝。”

刘启不禁皱眉,沉声道“嬴驷是太子,舜儿是亲王!”

刘彻不以为意道“十一弟与十二弟亦是亲王,儿臣的气量不至这般狭小,父皇也不应心存顾虑才是。”

刘启沉吟片刻,复又问道“你待如何做?”

刘彻答道“不妨将此事交办给八皇兄,让十四弟出宫,隐去身份给八皇兄做个端茶倒水的小厮,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挣取赀财赎刑。”

“大善!”

刘启觉着这主意着实不错,老八刘彭祖圆滑世故,连阴狠暴戾的老七刘端都与他颇为亲近,应可把老十四给收拾服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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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换个营生

刘舜的伤刚养好,赵王刘彭祖便亲自来甘泉宫接人,还特意带了小厮的粗麻衣裳,让他换上。

刘舜心里自是千百万个不乐意,偏生与八皇兄同来的还有七皇兄,正站在一旁,双手抱臂,冷冷瞧着他。

诸位皇兄中,最让他敬仰的自是贵为天子的刘彻,然而最让他畏惧的却是七皇兄刘端,只因刘端有残缺,导致脾异常戾暴虐,内心深处如同盘踞着蝰蛇,真发起狠来谁都敢揍,且是往死里揍。

父皇已是言明,此番若八皇兄管教不好他,就交由七皇兄管教,这不是把他活生生往蛇窟里推么?

刘舜感受到七皇兄冷的目光,三伏天里打着冷颤,乖乖的换上粗麻衣裳,跟着两位皇兄出了宫。

王皃姁倒是没来送自家儿子,去年她送刘越和刘寄出征,不舍中还带着几分骄傲,刘舜这幼子却着实把她气坏了。她的脾与皇后阿有些像,该揍的时候绝不手软,着实算不得甚么慈母,刘舜会这般骄纵,反倒是被太皇太后和太上皇惯出来的。

因而让刘舜出宫吃些苦受些罪,她全无半分不舍,长子和次子在征战沙场,还不忘送回葡萄孝敬长辈,三子刘乘小小年纪就成了帝国科学院的院监,就幼子刘舜没半点出息,还作出这档子丑事,将她这母妃的脸都丢尽了!

何况刘舜虽是出宫,又非离京,还有众位亲王照看着,总不至缺胳膊短腿,担心个甚?

刘舜虽是换了粗布衣裳,扮做刘彭祖的小厮,但皇亲苑的不少宗亲还是能认出他来,只是却也没多过问。

这年月皇族中人乔装打扮到市井坊间游玩屡见不鲜,连皇帝都常微服出宫,常山王这小孩玩大,喜欢扮小厮就扮吧。诸位亲王都将他当成小厮随意使唤,瞧着他貌似也乐在其中,他们这些宗亲又何必多管闲事,凭白惹人嫌。

能认出刘舜的世家权贵却是不多,毕竟他鲜少出宫露面,且孩童长得快,隔数不见便换了样,再加上人靠衣装,小孩又没有甚么久居上位的王霸之气,走在街上就是个寻常的小厮罢了。

于是乎,堂堂常山王刘舜彻底悲催了,除了在赵王府里有独自的简陋厢房,旁的待遇就跟寻常贴小厮差不了多少,比府里的管事吃穿都差。每还得跟着八皇兄出府,到各处作坊乃至工地巡视,鞍前马后的跑腿,真真要了亲命。

抱怨?反抗?

刘彭祖只需摇头叹息,道一句“是为兄无能,着实管教不好你了,看来还得烦劳七皇兄啊。”

刘舜立马尿都会被吓出来,老老实实变回那无比乖巧的小跟班。

反倒是赵王妃许氏着实看不下去,毕竟是做皇嫂的,见着小叔子才来王府没几,本是个胖嘟嘟的小白馒头,硬是晒成了黑炭头,忒惨了些。【~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今乃是沐,皇室实业和联合制衣的工匠都能休沐,夫君总归也得让十四弟歇歇吧?”

许氏对刘彭祖抛下句话,便是自顾自的领着仍是小厮打扮的刘舜出了王府。

刘舜感动得都快流泪了,一路跟着许氏来到了不远的江都王府。

两人进得王府,到了后苑,刘舜见得众位皇嫂和两位阿姊都到齐,正在林荫覆盖的竹棚下品尝着精致茶点,谈笑闲聊。

“嘿,瞧这小厮呆头呆脑的,莫不是个傻子?”

南宫公主见他愣着不动,出言打趣道,引来亲王妃们的阵阵笑声。

倒是阳信公主有长姊的风范,招呼道“诶,数光景便将自个折腾成这般模样,赶紧过来,吃些好的。”

刘舜眼神大亮,忙是跑到竹棚里,拈起糕点便是不断塞进嘴里。

阳信公主边是给他递了冰镇梨汁,边是略带心疼的道“怎的跟多没吃饱似的,慢些吃,别噎着。”

许氏不由笑道“瞧长公主这话说的,仿似我家夫君与妾苛待了十四弟似的。”

阳信公主忙是道“是本宫失言,八皇嫂勿怪。”

“无妨,妾亦是说笑。”

许氏不以为意道,缓缓入座后亦与妯娌姑子们嬉笑闲聊。

“阿姊,你帮我去向父皇说说,就说我已知错,早些让我回宫吧。”

刘舜灌了口梨汁,咽下嘴里的糕点,皱着小脸凑近阳信公主,低声恳求道。

阳信公主抬眸瞧了他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旁边的南宫公主撇着嘴道“回宫?若非本宫当请了陛下去为你说,余下的三十六记廷杖,你打算挨到甚么时候?”

刘舜垂着脑袋,嘟囔道“宁可回宫挨廷杖,也好过在外头吃苦受累的。”

南宫公主鄙夷道“你这没出息的,趁早死了这心思,父皇已发了话,若你再不成器,就扔进黄埔军学,似十一弟和十二弟般熬满三年。”

刘舜丧气道“若依父皇之意,赚取赀财赎刑,每廷杖需以千钱来赎,八皇兄又是吝啬得紧,给的月例亦不过千钱,要赎完还不得将将三年?到时我早已束发,可出宫开府了,还赎个甚么?”

“你傻啊?”

南宫公主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教训道“你不会多干些活计,多赚些钱财?何况你不会换个来钱快的营生,区区三万六千钱还要攒三年么?”

刘舜瞪大了双眼,喃喃道“旁的……营生?”

南宫公主道“可不是?你且问问五皇嫂,联合制衣的工匠和管事们每年能挣多少?”

江都王妃杨绮罗何等聪慧,见得南宫公主眼神闪烁,便只这话绝非是她自个想出来的,必是有人让她刻意说给刘舜听。

能指使南宫公主的人物,整个大汉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

杨绮罗如实陈述道“月例加年终赏钱,作坊的总掌事约莫能有个十万钱,寻常掌事和技艺精湛的匠师五到八万钱,寻常工匠两万到四万不等。”

“当真?”

刘舜眼神微亮,仿佛看到了尽早回宫的希望。

杨绮罗笑道“有联合制衣的账册为凭,十四弟可要细看?”

刘舜摇摇头,数来他跟着八皇兄巡视了诸多皇室实业的产业,对四大商团的形也了解到不少,还是相信五皇嫂的。

过往他久居深宫,不大晓得金钱的真正价值,更不知三万六千钱对寻常百姓而言能买到多少吃食和衣裳,现下却已尽数知晓。

似他上这粗麻衣裳,在清河百货只售八十钱,他剩下的三十六廷杖,能换来足足四百五十粗麻衣裳,换成粟谷便是四百五十石,百余亩农田的产出。

这是笔很大很大的数目,很难挣足,这便是他数来最大的感受。

刘舜出言恳求道“五皇嫂,你去与八皇兄说说,将我要了来,在联合制衣干活,我也不奢望能做作坊的总掌事,给个掌事做做便成。”

此言一出,在场众女皆是乐不可支。

她们都在联合制衣有大份子,过往似这般的聚会,亦多有商讨联合制衣的各类事宜。就凭刘舜,想到联合制衣的作坊做掌事,便连阳信公主都被他这话逗乐了。

杨绮罗坦言道“十四弟或许不知晓,如今想到联合制衣做工匠的人不计其数,精挑细选后,十不留一,掌事更是百里挑一,总掌事虽可经由世家宗妇举荐,但若不合用者亦是不留,依着十四弟的手艺,应募工匠怕都不易啊。”

若换了过往,刘舜自会恼怒不甘,只是经过数磋磨,他已晓得自个是真的没甚么本事,要力气没力气,要技艺没技艺。正如八皇兄所言,能给他千钱月例,已算得上厚道了,旁的小厮累死累活比他多拿不了几个钱。

南宫公主却是道“五皇嫂还是帮十四弟说说,就让他先去制衣作坊给工匠们做学徒,打打下手,依旧拿千钱月例,若是学得好,再升工匠,乃至掌事,如何?”

刘舜惊喜的抬眸看她,心道还是自家阿姊好,嘴上虽是不饶人,心里却是疼着他这幺弟的。

杨绮罗见得南宫公主冲她使着眼色,心里自是有数,故作沉吟片刻,便是道“也罢,待会我便去与八皇弟商量商量,只是后十四弟的吃住……”

南宫公主不需思索,便即道“父皇既是让八皇兄管教他,自然依旧宿在赵王府,每去作坊上工即可。”

杨绮罗颌首应下“如此也好。”

“多谢阿姊,多谢五皇嫂!”

刘舜见此事商定,自是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在旁看戏的阳信公主和亲王妃们皆是相视而笑,南宫公主和杨绮罗的演技太过拙劣,除了刘舜这不通世事的小孩,在场众人皆是心里有数。

果不其然,杨绮罗稍后向刘彭祖提及此事时,刘彭祖欣然应,只是嘱咐刘舜不得向外人泄露份,否则非但此事作罢,更要将他交由七皇兄管教。

刘舜自是连连应诺,点头不已。

然而他却不知晓,为保障他在制衣作坊的安全,兄嫂阿姊们还得在作坊里暗中安插不少侍卫,尽皆乔装成新来的管事或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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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虽远必诛

七月中旬,乌孙国的使臣抵达长安,本以为汉国君臣会盛相迎,岂料却是遭到近乎羞辱的冷落。

大汉仅派了个通识匈奴与西域语言的行人令,将乌孙使团安排在蛮夷邸的某处边角宅邸,便是再未理会他们,便连膳食都未准备。

乌孙使团本是存着两国和亲,为昆莫迎娶大汉宗室女的心思,故而带近千随从,盘算着后用来运嫁妆。岂料汉国竟让他们在这二进的小宅院落脚,莫说近千人,便是百人都住不下。

遭了此等冷遇,乌孙使臣心下不忿,便想带侍卫出院去寻大行府的官员讨要说法,刚到院门却是被汉军将士拦下。

“大行府有令,乌孙蛮夷不通教化,又侍从众多,为保蛮夷邸内的诸国使臣周全,严乌孙诸人执兵出此宅邸,违者杀无赦!”

为首汉将冷声出言,微是抬手,便见早将宅院团团围住的汉兵纷纷亮出已然搭箭在弦的劲弩,锐利的箭尖在骄阳映照下,闪着刺眼却又蕴着几分森寒的光。

“你……这难道就是汉国的待客之礼?”

乌孙使臣惊骇莫名,汉国官兵这般作态,此番怕非如昆莫所愿,能将大汉宗室女顺利迎娶回乌孙,并借机索取大批的随嫁之物啊。

“待客?”

汉将仿似听到天大的笑话,扬眉冷笑道“吾只听闻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却没听过要将敌方使臣视为宾客,以礼相待的说法。”

“将军此言大谬,我乌孙非但未曾与汉国交战,昆莫遣我等来使,更是为两国和亲,今后和睦相亲,彼此扶持。”

乌孙使臣眉宇紧皱,出言驳斥,复又语带威胁道“将军切勿自误,若因此举损伤两国邦谊,致使两国刀兵相向,这等大罪将军怕是担不起!”

此言一出,院门外的大汉将士皆是被逗乐了。

他们都是卫尉府辖下的羽林卫,常年跟随公孙贺那大烂人,又晓得陛下和朝臣们本就不待见乌孙蛮子,已出动大军前去征讨,甚至颁布了屠灭乌孙全族的诛绝令,自是毫无顾忌的哄笑出声。

“这乌孙蛮子脑子是被头晒蔫了么,怎的能这般的蠢笨?”

“小国寡民之邦,国力尚不及我一方汉郡,竟妄想得与我大汉和亲,还说甚么要彼此扶持?”

“都说化外蛮夷千人可称雄,万人即称王,怎的没听过甚么乌孙王?”

“真没见识,没听这蛮子说甚么昆莫么?乌孙的昆莫就是乌孙王。”

……

乌孙众人闻言,面色愈发铁青,若此时还瞧不出汉人全无两国修好的诚意,他们就真的太蠢了。

汉将见乌孙使臣还要出言争执,便是抬手让麾下将士停止谈笑,率先发话道“吾有军务在,懒得与你乌孙人多费口舌,若非得讨要说法,你等自可去寻大行府诸官,却是不得执兵出院,如若不然……杀无赦!”

乌孙使臣气急败坏之余,却又全无办法,只得让侍从回院卸下兵刃,再随他出门去寻大行府的官员。

大行府在蛮夷邸内设有衙司,以长丞为仆,辖部分行人和译官,专为打理蛮夷邸的事务,安置诸国使团。

一众乌孙人强抑着羞恼,脚步匆匆到得衙司门前,却又被门卒拦下,言明上官有令,只让乌孙使臣独自入内。【¥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乌孙使臣已然心知肚明,这些官兵胆敢如此轻慢他们,必是得了上官乃至汉国皇帝的默许,看来事态颇为不妙。

他虽仍是怒容满面,心下却已惊骇万分,前来长安的途中他从未料想汉国会真的跟乌孙撕破面皮。

公孙昆莫猎骄靡此番挥师南下,非是真想和汉军开战,只是想与之对峙,从而得以向汉廷讨要些好处。毕竟西域地域广袤,与长安又相距甚远,汉国想要经略西域,如匈奴般拉拢乌孙国才是上上之策。

近年大汉愈发强盛,匈奴益式微,乌孙渐渐摆脱了匈奴的完全掌控,便想摆出姿态,向大汉靠拢卖好,出兵与汉军对峙,无非是为展示实力,自提价之举。

岂料汉人会这般应对,昆莫此举不会弄巧成拙,彻底惹怒了军力鼎盛的汉国吧?

乌孙使臣心下惴惴,忙让侍从候在衙司正门外,独自入得衙内。

衙司长丞似是料到他会前来,早已让仆役在正堂备好茶水,倒算是以礼相待的。

“使臣匆匆前来,所为何事?”

长丞请乌孙使臣入座奉茶,捋着胡须,明知故问道。

乌孙使臣心焦不已,不愿虚言应对,径直问道“敢问长丞,本使何时可觐见汉国皇帝陛下?”

“使臣竟想觐见陛下?”

长丞故作讶异,挑着眉出言反问道“你乌孙又非我大汉藩属之国,使臣何来资格觐见陛下?”

乌孙使臣微是愣怔,不解其意道“长丞何处此言?”

“我大汉天子何等尊贵,岂会召见化外蛮夷?若非藩属之臣,无法得见陛下天颜!”

长丞毫不掩饰言语中对乌孙的轻蔑之意,复又道“便连大行令都不屑见你等蛮夷,由行人令出面迎送,已算是给你乌孙留着几分颜面了。”

“你……”

乌孙使臣愤而起,对长丞怒目而视,咬牙道“长丞如此轻慢我乌孙,到底是何居心?若本使无法向你汉国皇帝呈递国书,使得两国后兵戎相向,你就不怕抄家夷族?”

“国书?”

长丞缓缓起,行至近前,意味深长的摇头轻笑道“你乌孙国覆灭在即,国既将灭,又何来国书之说?”

乌孙使臣再掩不住惊骇,急声道“你这是何意?”

“此非本官之意,而是我大汉天子之意。”

长丞再是bi)近数步,面上笑意尽敛,肃容道“陛下仁德,念你乌孙乃化外蛮夷,未有文字,不通文墨,特颁谕旨,着本官向你口述战书。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你等收拾收拾,便可启程回返乌孙,向猎骄靡传此战书,且看我大汉铁骑如何诛绝你乌孙全族!”

乌孙使臣闻言,仿似耳边猝然炸响惊雷,骇得倒退数步,双腿一软便是跌坐在地。

大汉竟真要与乌孙开战,这可如何是好?

“不……我要见皇帝陛下,我乌孙从未心存开战之意……皇帝陛下妄动刀兵,就不怕匈奴……”

乌孙使臣颤声道,他思绪已乱,言语更是词不达意。

“送客!”

长丞鄙夷的瞟了瞟他,向侍立在侧的仆役吩咐道。

两名仆役忙是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乌孙使臣的胳膊,将他半抬半拖的带到衙司正门处,硬生生推出门外。

在外守候的乌孙侍从们忙是接住踉跄跌的使臣,正待对汉人兵卒出言怒斥,却闻得使臣颤声道“快快回去!”

乌孙众人只得搀扶着他,在诸多鄙夷的目光注视下,匆匆回了宅邸。

大汉出兵征讨乌孙之事,不少外邦使者亦早已知晓,毕竟大汉皇帝当是在朝堂之上颁布对乌孙国的诛绝令,并未刻意对外隐瞒。

自乌孙使团抵达长安,诸多外邦使者皆是时刻关注其动向,今乌孙使者在宅邸和衙司连番惨遭羞辱的形,自然迅速传遍整个蛮夷邸。

外邦使者们幸灾乐祸之余,亦不免心怀惴惴。

大汉近年愈发强盛,对外邦亦愈加强硬,再不似过往般以笼络交好为主,而改为以军力震慑,迫使外邦臣服。

譬如西域诸国,大汉皇帝先是颁布诏令,命其称臣进贡,不肯奉诏则出兵征讨,压根就不在意诸多外邦如何看待此事。

匈奴昔年最为鼎盛之时,都未如大汉今般凶悍蛮横。

诛绝乌孙全族,这是要造下多少杀孽啊?

华夏不是向来讲究以德服人,与外邦四邻和睦相处么?

翌清晨,刚抵达长安不足十二个时辰的乌孙使团便是仓促踏上归途,只是所有人的兵械皆被收缴殆尽。

汉廷还特意派出千余骑兵随行,名为护送,实为押解,直至将之驱逐出汉境。

乌孙使臣遣数十游骑快马先行,只为将此等惊天变故早些禀报给乌孙昆莫,汉军将士却没有半分阻拦之意,只是分出些斥候远远跟着,保证他们尽数离境即可。

依着刘彻的谋划,安西将军秦立和卑禾候瓦素各率领着两万中垒和六万羌骑,足以将乌孙昆莫猎骄靡率领的五万乌孙骑兵死死拖在车师国。

细柳营和虎贲卫共计五万骑,且为大汉最为精锐的两支骑营,五月初启程,眼瞧着便可抵达目的地,足以绕道奇袭乌孙国。

刘彻此时反倒希望猎骄靡早些得到消息,从乌孙境内抽调更多的兵力到车师国,先引蛇出洞,再捣其巢。

且看猎骄靡此番是全力回援,还是如昔年般舍弃故土,如丧家之犬般远遁他乡。

此番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乌孙全族诛绝!

汉军近年连番对外征战,多是掳掠精壮奴隶,此次对乌孙却是决意屠个鸡犬不留。

似这类摇摆不定的墙头草,给再多的好处,反会喂出白眼狼,倒不如杀鸡儆猴,震慑西域诸国,乃至呼揭诸部和大宛等匈奴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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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经济作物

入秋时节,正宜进补,然皇后阿已吃了数月温补药膳,此时见着补品便是腻歪。

刘彻上辈子虽未学医,但近年亲手撰写出不少医书,也知秋季最忌温大补,尤是汉中秋冬干燥,若在天候尚不算寒凉时进补人参、鹿茸、羊等温补食物,则易内燥不安,扰乱睡眠。

与老医官商量过后,暂且让阿停了药膳,大汉皇帝连续数亲下庖厨,洗手做羹汤,陆续为阿整出桂圆莲子羹,芝麻核桃酥,乌鸡枸杞汤等等新鲜的吃食。

阿吃得舌头都快掉了,感动得涕泪横流之余,却又埋怨刘彻,有此等既好吃又有助滋补的吃食怎的不早拿出来,凭白教她吃了数月口味清淡的药膳。

刘彻自是抬手敲她爆栗,果是个小没良心。

倒非他有心藏私,芝麻和枸杞都是出自西域,桂圆又以产自岭南者为佳品,便连那乌鸡都是他特意命人到豫章郡庐陵县的山林中找寻良久,则舌黑龙爪的珍品,快马送来长安。

光为阿做这膳食,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丝毫不比去年刘越和刘寄从西域送来葡萄轻省。

刘彻深觉自个着实有些以权谋私,然天家子嗣亦是悠关社稷的大事,倒可聊以。

况且这事也未必真会赔本,刘彻已命帝国科学院的农业研究所在渭水之北开辟了专门用于移植嫁接,育苗选种的种植园,对多种外地或本土的经济作物进行栽培育种。

各郡县的农业局也没闲着,在大农府的主导下,不断试种适宜当地种植的各类作物,以便择取可向民间推广的优良品种。

随着新式耕犁的出现,耕作效率大为提升,且因犁地更深,能刨出深埋地底的虫卵,虫害亦大为减少,去岁关中农田的亩产再度出现小幅提升。

太仆府又不断向民间释出马匹乃至耕牛等牲畜,刘彻预计大汉农业应可迈上个小小台阶,至少能达到后世明清两朝的水准。

待得诸越入手,土地肥沃的大江南就可全力开发,后即便养活上亿百姓都毫无压力可言。

眼下大汉的工商业发展迅速,尤是京畿三辅工匠的月例暴涨,不少农人辛苦耕作整年,挣到的赀财尚抵不过那些工匠小半年的月例。

这虽有助吸引农人进入作坊务工,但长此以往亦非好事,想办法提升农人的收入已是当务之急。

想提高农业收入,光靠生产粮食可不行。

在推进工业化时,必是谷jiàn)伤农,谷贵伤民,朝廷需严格调控粮价,不时其出现大幅波动,尤是不能迅速上涨,故农人与工匠的收入会出现较大差距,这即便在后世华夏亦是只能稍稍缓解,而无法避免的。

关中各郡县推广的棉麦复种大为成功,农业收入至少增加了五成,然而刘彻是大汉天子,眼光自不能仅局限在关中,中原,巴蜀,河朔,雍凉,燕北乃至诸越,还有太多地方尚待开发。

唯有在保证粮食产量充足的前提下,推广部分经济作物,才能提高农业收入,避免农人和工匠收入差距过大,产生难以调和的阶级矛盾。

还是那句话,凡事皆要掌握好度。

农人收入过高,就缺乏进入作坊务工的动力;农人收入过低,就会导致农业劳动力缺乏,抑或农人生活困顿,对工匠阶层由慕生恨。

经济作物种植范围过小,农业收入就无法普遍提升;经济作物种植范围过大,就会侵占生产粮食的耕地,成为谷蔬之祸。

朝廷的作用就在统揽全局,进行宏观调控,使得农业,工业乃至商业皆能平衡发展,进而相互促进。

刘彻为穿越众,晓得朝廷在农业推广上,尤是对经济作物的种植只能向农人提供合理建议和传授相关农艺,不能胡乱发布政令,更不能搞一刀切。

后世华夏不少官员好大喜功,搞甚么芒果之县,苹果之乡,弄得农产品大量滞销,农民血本无归,造成的恶果比贪污更为可怕。

不要低估老百姓的智慧,他们常年与土地打交道,只要能从各郡县的农业局学到新的农业技艺,自然会判断是否适用于自家土地。即便会因眼界不够开阔,耽误些年,但总归会自行调整过来,不需十指不沾泥的官员们外行指导内行。

皇后阿不似刘彻般忧国忧民,只是欣喜今岁又有葡萄吃了。

去年刘越和刘寄得了皇帝去函,遣人不断在西域诸国挖掘特有作物。

每每破城灭国,西域诸国的王室林苑里的珍品作物多是被连根刨出,经过相应处理,免得在运送途中枯萎,便由汉军将士押着外族奴隶尽皆运往长安。

近千株枝繁叶茂的葡萄植株被送入未央宫的林苑内,重新栽活的虽不到两成,却足以供大汉皇室享用。

数月来,阿少食辛辣荤腥,不碰寒凉蔬果,人生乐趣几乎少掉大半。葡萄平味甘,可补血益气,却正好适宜她食用。

阿自从入夏就盼着葡萄成熟,尤是末伏回宫后,就终徘徊在爬满葡萄藤的回廊里,望着那一串串青涩果实直流口水。

待得七月末,葡萄终是成熟下树,阿抱着盛满葡萄的竹篓吃得眉开眼笑,若非老医官扬着拐杖教她不可贪食,怕是得真得吃出毛病来。

农业研究所的渭北种植园亦移栽了不少葡萄,且早被国舅田胜牢牢盯上了,闻得葡萄成熟便是寻了少府卿陈煌,愿出高价尽数包圆。

陈煌早得了刘彻指示,种植园产出的多余苗种和作物皆可对外出售,以此填补各项开销,免得常年不见收益,还得不断往里砸钱。

见得田胜有意购买葡萄,陈煌自是欣然应,除让农匠留下部分良种试着能否育苗,其余皆是卖给田胜。

入得八月,长安城的贵妇贵女们闻得天上人间有葡萄可供享用,每人每还可限量外带少许,皆是惊喜不已。

皇宫里虽也种出了不少葡萄,但能得天家赏赐,有口福尝到除了刘氏王侯,也唯有元老重臣和外戚世家,且数量亦是不多,仅够尝尝鲜。

天上人间的葡萄依不同品种和品相,每串售价在数百钱到千余钱不等,虽颇是昂贵,但仍是供不应求,引得贵妇和贵女们纷纷抢购。

田胜经商多年,晓得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每只限量供应。

黎明前遣人从渭北种植园采摘葡萄,早晨便可送入天上人间,串串水灵新鲜,摆在精致的托盘上明码标价,任贵妇贵女们自行选取。

窦宪近年与田胜交往密切,已算得上至交好友,见得田胜又整出牟取暴利的独门生意,忙是登门讨教,想着能否走走他的路子,也多弄些好货在清河百货出售。

田胜摒退了下人,低声指点道“今岁渭北种植园的葡萄已被我包圆了,不过听闻农匠们正在试种寒瓜和甚么哈密瓜,明岁入夏应能成熟收获。若是贤弟有意,不妨提早去走走少府卿陈煌的门路,到时或能得着大进项。”

窦宪忙是连连点头,由衷感谢道“田兄仗义,倒是小弟抢了你这独门生意,着实有些愧疚。”

“贤弟言重了,这算得甚么独门生意,无非抢在前头多挣些钱财。”

田胜摆摆手,实话实说道“似这等农物,待种植园的农匠种熟了手,陛下定然会如过往的麦种和棉种般向民间广为传播农艺,并提供良种。故贤弟若想借此牟利,愈早下手愈好,毕竟物以稀为贵,后百姓种得多了,就不再如现下金贵了。”

“田兄说的是,小弟最佩服田兄眼光独到,每每抢占先机,得享头汤,后还望田兄再多多提点才是。”

窦宪颌首不已,他这话是由衷之言,不存甚么谄媚讨好之意。田胜乃至田氏皆不足让窦氏屈节巴结,他是真的佩服田胜的经商手腕,与份无关。

田胜忙是摆手笑道“以你我间的交,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窦宪回府后,将此事说与阿父窦浚听。

窦浚久居朝堂,现下又是位列九卿的大行令,眼界自然比窦宪更广。

“渭北种植园,葡萄,寒瓜,哈密瓜……”

窦浚捋着胡须,嘴里不住念叨,眼神愈发明亮起来。

窦氏全族在各郡县广置良田万顷,若是能得到这些新的作物及相关农艺,那其收益当是何其丰厚?

窦浚不傻,自不会将这等独门消息与其余朝臣分享,即便是对同派系的大臣亦没露半点口风。

他寻了个沐,独自入宫求见皇帝陛下。

换做过往,他或许会去请太皇太后出面说和,如今却是瞧得清楚,陛下尤为不喜外戚请出太皇太后,太后乃至皇后。

若此事真去求太皇太后,指不定要弄巧成拙,反倒惹得陛下不悦。

刘彻在未央宣室召见了窦浚,听完他的请求,心中颇是无语。

自家这舅祖父果真老巨猾,竟愿出巨资支应渭北种植园的各式开销,只求后的新作物新农业皆优先供应窦氏。

这特么分明就是后世的产学合作嘛!

贪果能激发智慧,向来执汉廷保守派牛耳的窦氏家主,竟能想到这等跨时代的好主意,真让刘彻这穿越众大长见识。

“也罢,既然大行令执意出赀,便待少府卿陈煌与你商讨妥当,再以少府与窦氏的名义立契,将此事定下,如何?”

刘彻确是觉得此事大有可为,若真能办好,或者可竖立个产学合作的典范,自是欣然应。

窦浚大喜,忙是躬道“谢陛下!”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战骤起

西域北部有座横贯东西的大山脉,蜿蜒绵延五余千里,因山岭冬夏皆是白雪皑皑,故名曰白山,即为后世的天山山脉。

偌大的西域被白山山脉隔成南北两地,白山之北为乌孙和呼揭等匈奴属国的领土,白山之南则为狭义中的西域诸国。

白山山脉山形褶皱,山体宽广,大队人马想从山岭翻越近乎不可能,尤是大规模的骑兵部队,若想横穿白山山脉,唯有通过两处豁口,东部的火洲和中部的夏特山口。

两处山脉豁口相距两千余里,山北皆是乌孙属地,山南则分别为车师国和温宿国占据。

火洲是白山山脉东部的山间盆地,亦是数座山脉的交汇之地,故而四面环山,西起阿拉山口,东为峡谷深堑,东西愈五百里;北部为博格达山山麓;南抵库鲁塔格山,南北宽不足两百里。

火洲形如橄榄状的山间盆地,因气候炎似火,故而得名,即为后世的吐鲁番盆地。

车师国居火洲,扼守着周边数座重要山口,东南通往河西走廊,向南通往楼兰、鄯善,向西通往焉耆,西北通往乌孙,东北通往匈奴。

其国都建于柳叶形台地上,长余三里,最宽处仅有百丈,四周崖岸壁立,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因城南有两条河川交汇,故名曰交河城。

车师为寡民小国,却居此兵家必争之地,本就是最大的悲哀。

昔年匈奴势大时倒还罢了,俯首称臣,每岁进贡财货,倒也能苟且偷生。然近年匈奴渐式微,乌孙却不断壮大,隐有脱离匈奴掌控的势头,再加之大汉挥师西域,车师国夹在三大势力中,无论偏向何者,皆动辄得咎,真真喘不过气来。

四月末,大汉安西将军秦立率八万汉骑来攻,车师君臣本已打算归降的,岂料乌孙昆莫猎骄靡竟突率五万乌孙骑兵穿过车师西北山口,进入火洲与汉军对峙。

车师王除了在心里骂娘,还能怎么办?【…~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现下只能等着大汉和乌孙两军决出胜负,再举国归附胜者了。

岂料两军共计十三万骑兵对峙了足足三月有余,却皆是分外默契的按兵不动,反倒不是出动骑队劫掠车师百姓,夺取水源及食物。

车师君臣端是哭无泪,车师属民不过三十余万,分别聚居在火洲的各处绿洲,绿洲外不是荒漠戈壁就是沙海,逃无可逃。

三月来,大汉和乌孙两军劫掠了二十余处绿洲,车师军民死伤已近十万,若再继续折腾数月,车师人就得彻底死绝了。

乱世之中,弱国之民何其悲哀!

大规模的逃亡潮终是爆发,车师百姓纷纷从火洲西南方的数处山口逃往楼兰、鄯善和焉耆,占据这些山口的汉军倒是没多作拦截,皆是任由其随意通行。

大汉皇帝刘彻的旨意很简单,既然大汉暂时无意在此兵家要地屯驻重兵,索就让火洲彻底成为无人区,免得后人还需出兵征讨。

乌孙昆莫猎骄靡渐渐觉着势头不对,车师国占据着火洲,本可作为匈奴,汉国和乌孙间的缓冲地带,若是真的彻底灭国,那后乌孙就得直面匈奴和汉国,那还讨得了好么?

念及至此,他在急切之余不及深思,便是拔营挥师,进入火洲中部,意图bi)迫汉军再后撤些。

秦立闻得此事,不由大喜过望,等了三月有余,乌孙大军终是脱离了车师西北部的白山豁口,进入火洲。

“若此计得成,彻底断绝乌孙大军北归之路,本将必定上奏陛下,为你请功!”

秦立拍了拍中垒右监刘越的肩膀,大笑道。

出征时,秦立尚以为陛下让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随军出征,只是为让两位年幼的亲王混些军功,积攒军中威望,却万没料到刘越竟精通军略,比领军征战多年的他亦是不遑多让。

实则也是正常,秦立虽曾为虎贲将官,但多年皆处前线,积累的是实战经验,刘越则是在黄埔军学经过仓素等羽林将官足足三年的系统培训,尤是黄埔军学的参谋皆是现下大汉最为顶级的战略分析家。

纸上谈兵虽未必能用于实战,但通过战棋进行精密的战局演算和分析,却是极为必要的,也是这年月汉军将领们最缺乏的观念。

刘越在黄埔军学中的战略课目成绩全优,尤是与参谋们的战棋对战屡屡得胜,堪称黄埔军学创立以来最为出色的参谋科学员。

或许他的脾不适宜做冲锋陷阵的猛将,也不适宜做号令千军的主帅,但却是绝佳的战略参谋,只要有人能将他制定的战略执行好,未必不能运筹帷幄,毕竟敌军还是些连兵书都没读过的化外蛮夷。

“将军过誉了!”

刘越分外谦恭的躬道,他晓得自个的斤两,谋划虽可,但执行力大是不足。

秦立哈哈大笑,随即道“随本将去羌骑大营,此事还得托付给卑禾候。”

“诺!”

刘越和刘寄躬应诺,随着秦立出了中垒大帐。

翌,三月未有大动静的汉军突是不宣而战,卑禾候瓦素各率六万羌骑绕过火洲中部,直捣西北山口,一路横穿白山山脉北上,攻入乌孙属地,却并未再深入乌孙国境,而是直接在山口的北端扎营驻守。

六万羌骑死死扼守住狭长山口,别说进入火洲的乌孙铁骑只有五万,便是十万,二十万,再想打通北归之路都是千难万难。

只因山北地势平坦,利于骑兵布阵,乌孙骑兵若是经由山口北返,刚出山口必将遭到军阵齐整的大队羌骑齐,来多少死多少。

这也怨乌孙是半游牧民族,不擅筑城,若换做汉人,怎的也要砸下重本,在这地势险要的山口修筑雄关坚城,就如关中门户函谷关般,进可攻退可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等咽喉要道,竟是被六万羌骑毫不费力的轻易占据,若传回大汉,怕是要被汉人笑掉大牙的。

安西将军秦立更是笑得前俯后仰,随即下令撤兵。

不错,撤兵!

两万中垒铁骑从西南部山口全数撤出火洲,亦是堵在山口外。

困兽犹斗,秦立可不愿以两万中垒铁骑和猎骄靡的五万乌孙骑兵正面硬扛,撤兵扼守山口即可。

至于孤军深入的六万羌骑,秦立丝毫不担心他们无法获取后勤补给,论起以战养战,汉骑是比不过羌骑的。

瓦素各这些年领着羌骑征讨河西走廊的匈奴,祁连山南的诸羌和月氏,还有西域诸国,鲜少需要大汉提供粮草,顶多求些兵械,还皆是用奴隶和财物换取的。

如今乌孙境内兵力空虚,瓦素各随便派出数千羌骑,还愁弄不到补给么?

乌孙昆莫猎骄靡即便再蠢,得到游骑禀报的紧急军后,也彻底察觉了汉军的意图。

惊怒之余,心下更悔恨交加。

他从未打算与汉国刀兵相向,此番出兵只是摆摆姿态,在保住车师国这缓冲之地的同时,向大汉讨要些好处。

早知如此,他即便真要出兵,也会多带些兵马。

乌孙国近年愈发壮大,已有属民十二万户,近愈七十万人,举国之兵可得二十万,且半数为骑兵,故才生出几分脱离匈奴掌控之心。

若猎骄靡真想与汉国交战,早把十万骑兵全带来了,岂会只有现下这区区五万精锐?

他忙是遣亲卫想办法向乌孙国内传讯,尽速抽调兵马,领兵来援,与他南北夹击,全力从羌骑手中夺取山口。

乌孙不似匈奴般驯养鹞鹰传讯,眼下山口被夺,只能遣人经由数处险峻山道翻越白山山脉,不少地段马匹难行,只能徒步行走,因着山体宽广,想要抵达乌孙境内,至少得耗费半月光景。

猎骄靡的亲卫刚带着军令赶回乌孙国都赤谷城,却见得城中混乱喧嚣,扯过路人询问,方才知晓,汉军已由西边的夏特山口北上,进入乌孙西部。

五万汉骑打着太尉李广的旗号,一路烧杀。

献城出降者尽数掳为战奴,驱赶至下座城池;死守不降者,破城后鸡犬不留!

屠城!

焚城!

短短半月光景,乌孙人再听到李广的名字,尿都能吓出来。

昔威名远播的飞将军,如今俨然成为泯灭人寰的血手屠夫!

回国都的求援的亲卫听得这般形,心已凉了大半截,远在火洲的昆莫怕是等不到援军了。

果不其然,暂代理政的乌孙王孙军须靡接到祖父的发兵王令后,摇头叹息道“举国之兵早已发往西边抵御汉军,光凭十万步卒和五万骑兵,能否挡住李广麾下的五万汉骑尚未可知,又岂能再出兵增援火洲?”

谈甚么南北夹击六万羌骑?

军须靡现下反倒担心羌骑分出小半,与李广东西夹击乌孙国,兵力空虚的赤谷城必将陷落。

“给昆莫去信,大汉皇帝已对我乌孙下了屠灭全族的诛绝令。我会死守国都,若举国覆灭,就请昆莫远遁匈奴,向军臣单于求得庇护吧。”

军须靡颓丧的摆摆手,吩咐一句,便是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去。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三百四十二章 南越将亡

南越国东部边城,龙川。

五月末,闽越发兵十万,东瓯发兵五万,在闽越西部边城揭阳集结后,悍然侵入南越国境,进而围困龙川城。

龙川城既是南越直面大汉和闽越边陲重镇,更是南越王赵佗的“龙兴之地”,故常年屯驻重兵,在被闽越和东瓯两国联军突袭时,城中驻有五万步卒。

依汉人的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我军若十倍于敌,就实施围歼,五倍于敌就实施进攻,两倍于敌就要努力战胜敌军。

两国联军却是谨遵大汉皇帝的旨意,对龙川城围而不攻,且是围三放一,留城东不围,任由城中军民可从东城门出逃。

十五万大军除却分出五万作出围城的态势,其余十万尽皆占据着南越国内通往龙川城的各处要道,阻截南越各路援军。

入秋后,龙川城内军民愈发焦急。

眼见秋收在即,东瓯和闽越的联军非但没有半分撤兵的迹象,更押着不少掳掠到的南越奴隶打理城外农田,摆明就是要待庄稼成熟后,就地收割舂谷,作为军粮。

龙川城的存粮却是不多了,若非百姓们大多已出城逃难,只余下五万步卒,官仓内的粮食早就消耗殆尽。

要说也是东瓯和闽越出兵的时机选得毒,就选在存粮将尽,新粮未入的夏秋之际,又彻底阻绝了各处粮道,非但南越援军到不了龙川,粮食也运不过来。

眼下龙川守军面临两种选择,一者是继续守城待援,若援军能在城内粮尽前赶至,则龙川之围可解,若是不能,那五万守军就得活活饿死;二者是趁着将士们尚未因粮食不足饿肚子,早些出城突围,且不说能否击败城外构筑好工事的五万联军,若其余十万大军闻讯合围……

南越将士尚未自大到以为他们能在野战中以一敌三,何况两国联军中有三万骑兵,而南越守军皆是步卒,守将的亲卫骑营不过区区千余骑,怎么扛?

或许龙川守军还有旁的选择,只是南越将士们皆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有人敢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龙川守将晓得军心不稳,出城突围是行不通的,只得继续紧闭城门,据城死守。

大汉豫章郡辖下各县却是贴出了安民告示,言明南越百姓亦是炎黄后裔,华夏子民,盖因南越王赵佗年老昏庸,宠信蛮夷,使得天怒人怨,方引发与东瓯和闽越间战祸。【¥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南越百姓何其无辜?

豫章郡的官员纷纷依照皇帝陛下的诏令,向辖地汉民宣传这等理念,并在各处道路广设粥棚,向逃难来的南越百姓施饭赠粥。

有愿弃暗投明,重归华夏者,则可前往官府册籍为民,免费领取粟种和农具,并与汉民般以百税一的低廉田税佃租官田。

若有肯自行开垦荒地者,只要不焚烧树林,砍伐树木,更可免除三年田税。

刘彻之所以颁布这项诏令,盖因大江以南的郡县大多尚未完全开发,除却大江沿岸,其余地界皆是地广人稀。

尤是豫章郡,从彭泽至整个赣水流域皆归其辖治,辖地范围在诸多汉郡中居于前列,属民却尚不足百万,人口密度比冬季酷寒的辽东郡还低。

先将逃避战祸的南越百姓吸纳至豫章郡,后待诸越尽皆纳入大汉版图,再将诸越和部分中原百姓陆续迁往后世的大江南地区混居,即利于彼此融合,又可用以开发江南,端是一举两得。

大汉皇帝的谋划顺利施行,东瓯王欧复鸣和闽越王邹馀善却正犯着愁。

他们尊奉大汉皇帝的旨意,出兵征讨南越国,现下已过了两月有余,却未见大汉挥军南下,此时已急得如锅上的蚂蚁。

南越国疆域辽阔,辖九郡之地,属民二十余万户,近愈一百五十万人,举国之兵可征得五十万大军。

若大汉不出兵,光凭东瓯和闽越两国征调的十五万联军,如何与南越抗衡?

除非两国亦是倾尽全力,征调国内所有适龄男丁从军,跟南越国拚命死战,才有几分胜算。

虽说大汉皇帝不至于无耻到违背誓约,乘着两国兵力空虚而出兵偷袭,但即便两国战胜了南越,亦必是惨胜,来个两败……三败俱伤,岂非要让大汉这渔翁得利?

好在大汉皇帝言明,两国联军只需围困龙川城,并全力阻截各路南越联军即可,无需攻入南越腹地。

为表示诚意,让两位藩王安心,皇室实业旗下的帝国物流更是调集车马,将大量军需乃至汉军汰换下的兵械从豫章郡南下,运往龙川城外,供应给两国联军。

见得汉廷运来不少兵械,两大藩王果是安心多了,若大汉皇帝有意对两国动兵,自不会行这等“资敌”的蠢事。

汉人的兵械多为铁制,即便是汉军汰换下的,但放在诸越却堪称精良。即便是国力雄厚的南越国,不少将士还是用着青铜刀剑,盖因诸越之地多深山密林,铁矿难寻,且极度缺乏掌握冶铁技艺的匠师。

惠帝朝时,吕后曾颁布令,不许汉商向南越国出售铁器,南越王赵佗不惜大动干戈,出兵北上与大汉玩命,非要汉廷解除这令方才罢兵。

南越缺铁,可见一斑。

东瓯与闽越更是如此,非但缺乏精铁,两国连冶炼出的青铜都数量有限,每岁需从大汉边市购买大量铜铁,重新回炉铸造。

汉廷送来的兵械,是过往在边市有钱也买不到的稀奇货,远非两国工匠铸造的刀剑可比。

即便此番出兵南越无功而返,但光是得到这些兵械,两国已然赚到了。

数月来,南越王赵佗沉疴病榻,病反复难愈,南越群臣纷纷投向诸位王子王孙麾下,只待赵佗崩殂后,王位的血腥争夺便会彻底拉开序幕。

王太孙赵胡作为赵佗属意的王位继承人,麾下自也不乏支持者,然而近年民间谣言四起,皆言他赵胡为胡女媚珠之子,具化外蛮夷的血脉,不配坐上南越的王位。

赵胡愤恨之余,借着祖父赵佗重病,由他暂代理政的机会,大肆动用官兵镇压造谣的臣民,将之擒拿乃至诛杀。

他着实太过年轻气盛,不懂得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愈是行此等暴戾手段,愈是引得民怨四起,反是彻底坐实了蛮夷之子不通教化,残暴不仁的说法。

如此一来,非但百姓对其敢怒不敢言,便是过往支持他的不少大臣亦是失望至极,纷纷改换门庭,转投旁的王子王孙。

病榻上的赵佗闻之此事,忙是召他来见,强打精神训斥良久,想让他知晓甚么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

赵胡表面上认错受教,心下却暗自腹诽,若非祖父拖着不死,抑或早早将王位传给他,使他成为名正言顺的南越王,岂会有这么些麻烦事?

现下之所以谣言四起,无非就是那些觊觎王位的叔伯兄弟在暗中捣鬼,若后他赵胡登上王位,自会将他们尽数清除干净,那些谣言便会不攻自破,彻底销声匿迹。

闽越和东瓯出动十五万大军,围困龙川城,反倒是帮了赵胡一把。

外敌当前,南越王赵佗病又隐有好转,王子王孙们和群臣至少在表面上暂且放下内斗的心思,尽皆谨遵王令,调派兵力前去增援。

龙川距南越国都番禺城五百里,乃是南越东边的门户,且北邻汉境,故南越非但在龙川城屯驻重兵,更在龙川到番禺的沿途布置不少屯兵重镇。

自龙川被围,南越陆续征调兵力,到得六月中旬,番禺以东的十余万驻军皆已发往龙川增援。

然到得仲秋时节,近十五万援军仍被东瓯和闽越的十万联军阻绝在距龙川的百余里外。

昔被南越倚为天然屏障的诸多山岭密林,此时反倒成了南越将士增援龙川的阻碍。

南越东部虽没甚么坚城雄关,却也非地势开阔的平原地带,十万联军足以将各处咽喉要道死死扼守住,南越援军虽兵力更多,但在山林密林间是展不开阵势的。

让大军穿越茂密的丛林更是异想天开,且不论闽越和东瓯将士亦擅长在林中作战,提早布置了不少损的陷阱,光是想想大军入林后,若被两国联军的斥候提早发现,从前头放火烧山,那南越大军就得尽数丧生火海。

这是南越地界,南越将士舍不得焚烧山林,东瓯和闽越将士可没有半分负担。

对山林作战而言,防守方的优势向来是大于进攻方的,何况南越大军的目的地很明显是龙川城,两国联军只要扼守其必经之路,以逸待劳的见招拆招即可。

南越君臣见得这般形,自是急怒交加,他们都已知晓东瓯和闽越是奉了汉国皇帝的诏令才发兵来犯,现下却未见大汉挥师南下,只怕其中有诈啊。

为防备汉军南下,过往驻扎在南越北地五岭各处险关的守军万万不能撤,还得另外增派大军解龙川之围,否则待到汉军从豫章郡南下,与两国联军合力攻下龙川城,南越东部便是门户洞开,汉国的精锐铁骑三内即可杀到番禺城外。

面对此等亡国之危,南越君臣终是暂放罅隙,倾全力从岭南各地抽调兵员,且征募男丁编列新军,又得十万大军,尽数派去增援龙川。

八月末,远在长安的刘彻收到细作传回的鹞鹰传讯,得知南越国都附近已是兵力空虚,不由仰天长笑。

南越为临海之国,拥万里海疆,却仍如中原之国般仅将视线聚于陆地,实乃大汉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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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舰队停靠

南越为濒海之国,所临海域在山海经中谓之朱崖海渚,盖因海中有大岛,名曰朱崖洲,即为后世的海南岛。

先秦之时,朱崖洲有蛮夷立国,自号儋耳国,属百越地。秦皇灭六国后,南征百越,于岭南之地开置南海,桂林,象三郡。

因朱崖洲地远人稀,大秦虽灭儋耳国,却未在此地设置郡县,仅由象郡遥领。

朱崖海渚成为大秦南临之海,故迁入岭南的秦人多谓之南海。汉取秦而代之,南越国虽裂土割据,但南海之名却早约定俗成,南越臣民亦未改口。

南海浩渺无垠,南越国虽拥万里海疆,但其属民不擅建造大型海船,仅能造些舟楫在沿岸的近海捕鱼,反不如在风平浪静的河川行舟捕鱼来得安逸。

又因岭南百姓多由关中及中原迁入,擅农耕,惯食粟谷猪羊,故逐海而居的渔民为数不多,且多半是为捕捞珠蚌,珊瑚和玳瑁等珍稀海宝,赚取赀财。

南越国境内的渔民最多的地方,乃是郁水的出海口。

郁水源起滇地温水及夜郎豚水,流经南越国都番禺入海,后世的右江、郁江、得江及西江皆统称郁水。

番禺城傍水而建,郁水流经城北复又转绕城东,再经二百里宽阔的水道,抵达出海口,汇入南海。

有此等天然的护城河,南越君臣对番禺城的守备自是信心满满,只要在浈水,漓水及郁水中游布置舟师,防备汉军经由水路偷袭,便可高枕无忧矣。

然而他们却已尽皆忽略,危险往往源自视线难及的后之处。

郁水出海口外的东侧,有座不小的岛屿,因岛上有淡水,出海捕鱼的渔民常在此停船歇脚,甚至建起了数处小渔村,却也仅止步于岛屿西部,靠近郁水出海口的地方。

毕竟华夏子民喜欢群居,此地离南越国又近,极少有人会选择在这座偏僻的岛屿定居,且周边海域有不少海匪出没,还是住在官府能保护到的地方比较安全些。

近来不知是何缘故,附近的海匪愈发猖獗,官府的兵卒却被抽调不少,随大军前去增援被东瓯和闽越两国联军围困的龙川城,无暇出兵剿匪,闹得渔民都不敢出海捕鱼了。

郁水的出海口骤然冷清不少,再不见昔往来穿梭的渔船。

九月初,便在南越臣民毫无察觉时,近千艘风帆战列舰已在那座岛屿的东侧缓缓靠岸下锚。

海滩处,海匪头目唐涛望着远处海面上桅帆如林的战舰,眼角微有些湿润。

这一刻,他足足等了五年有余!

他本为军中遗孤,羽林初创时便被选入其中,曾随羽林仆公孙贺在雁门关抵御匈奴单于,曾随羽林右监仓素出征河朔,在西北关塞重创匈奴右贤王,算得上军功赫赫。

汉六十一年,他被派往南越国都番禺城,潜伏为细作,为朝廷打探消息。

多年来,每每午夜梦回,他亦不免喟叹,若是昔年没接下这任务,自个或许现下已官居显要了。

羽林初创时,不过区区两百人,昔的袍泽能活到今的,皆已飞黄腾达。

仆公孙贺做了卫尉,右监仓素做了内中郎将,两人皆是他的老长官,这倒罢了。左右中郎将却是赵立和李松,这可是昔他出手调教过的后辈啊,没料到竟也后来居上了。

时也,运也,命也!

唐涛倒不至因此心怀怨怼,只是颇为感慨罢了。【¥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好在陛下筹谋多年,终是要对南越动手了,这等隐藏份的憋屈子算是熬到头了。

去年岁末,陛下再度派来百余熟识水的羽林卫由他统领,扮作海匪在这座岛屿的东面立寨。

半年多来,他们足足收编了周边海域的近千海匪。入秋后,收到陛下的鹞鹰传信,他便领着海匪们不断侵扰郁水的出海口,使得附近的南越渔民再不敢出海捕鱼。

今,望眼穿的唐涛终是见得战舰靠岸,迎来了雄壮威武的大汉水师。

战舰下锚后,纷纷放下缆梯和轻舟,又有不少海匪的舟楫前来接应,使得大汉水师将士们得以迅速登岸。

自打从琅琊水师的海陆码头登船后,为了隐匿行踪,这千艘战舰就再未靠岸,在海上航行足有月余,即便曾在东鳀岛短暂停船,补充淡水,但将士们还是没能下船登岸。

大将军郅都晓得若不让将士们登岸休养数,到底番禺城外怕是没甚么战力的,好在陛下早有预料,已命羽林卫扮做海匪,占据了这座岛屿的东部,让战舰得已暂时停靠。

郅都及诸将刚登岸,唐涛便是迎上前去,行大汉军礼,朗声道“羽林唐涛见过大将军!”

郅都打量他片刻,向来冷峻的面庞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吾还记得你等一众羽林卫昔年在雁门城楼所言,现今果已是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唐涛惊喜交加道“大将军还记得末将?”

郅都颌首笑言道“昔年羽林卫助吾于雁门抵御匈奴时,不过区区百余人,你亦在其中,距今不过未满八载,吾又非耳目昏聩的老朽之人,岂会不记得?”

唐涛闻言,只觉中涌起几分酸涩,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反倒不知该说些甚么。

便在此时,郅都后站出一人,挥拳狠狠捣在唐涛前,朗声道“多年未见,怎的还是这副闲散模样,莫非是海匪做得太过欢喜?”

“易言……”

唐涛倒退两步,抬眸看去,眼中的讶异瞬间化为惊喜。

两人从进入羽林卫便是搭档,彼此扶持着历经大战,是换命的交。后因易言心思细腻,擅长谋略,比个洒脱的唐涛更适合领军,在羽林扩编时被拔擢为军候,cāo)练新兵,两人这才分处不同部曲。

五年前,唐涛被遣来南越做细作后,更与易言彻底断了音讯。

旧袍泽重逢,自是激动不已,唐涛亦是迈步上前,朝易言口重重捣了拳。

郅都见状,不由失笑道“待得把将士们安顿好,你二人再叙旧不迟。”

唐涛忙是应诺,领着郅都及水师诸将入寨,并吩咐麾下羽林卫和海匪们好生安置和犒劳陆续登岸的大汉将士们。

海匪们皆是震惊不已,他们虽已知晓自家大头目是汉军细作,亦知近会在此接应汉军水师,却万没料到会是这般大的场面。

千艘巨舰,近十万兵将,这特么是要灭了南越国啊?

怪不得大头目近来让他们不断去劫掠乃至花重金置办不少酒吃食,还广置营帐,原来是为这大军预备的。

他们本道水寨里存着的酒足够吃年余的,现下看来,不出数,便会消耗殆尽。

惊愕之余,他们心里亦不免欣喜万分,大头目竟能与汉军将帅谈笑风声,来头必然极大,绝非寻常细作可比。他们跟着大当家混,又接应了汉军水师,那后若论功行赏,指不定能洗白了海匪的出,混个一官半职的。

这年月,若是有门路,有活路,谁愿做朝不保夕的盗匪啊?

汉军水师此番虽是奇袭,但因从郁水入海口到番禺城尚有二百里水道,想要完全隐匿行踪是不可能的。

依刘彻的谋划,无非是打个时间差,让南越各地军伍来不及增援番禺罢了。

郅都亦领会了陛下的意图,决定先让将士们在岛上稍歇三,养精蓄锐后再沿郁水北上。

现下南越的多数兵力已尽数征调,前往五百余里外的龙川增援,待得他们知晓汉军奇袭番禺,再班师回援,一来一回,少说也得耗去半月有余。

即便汉军泄露了行踪,南越诸军也来不及回援了。

安置好水师将士后,唐涛便亟不可待的拽着易言,让他讲讲近年的境况。

易言倒是全无隐瞒,尽数娓娓道来。

唐涛被派来南越后不久,易言便随着羽林校尉公孙贺奉旨为匪,做了淝陵水寨的白虎坛主,剿灭了淮水沿岸乃至洪泽的诸多水匪寨子,又协助横海将军荀世清洗了豫章水师。

随公孙贺返京复命,戈船将军因渎职而被查办,横海将军荀世又改为执掌豫章水师,陛下因汉中水师无人执掌,便是将易言破格拔擢为新任的戈船将军,主掌风帆战列舰队。

去岁陛下之所以让世家大族雇佣战列舰,从辽东郡的海陆码头往返接运捕奴队至朝鲜南部,除却要以此重创朝鲜,更是要掩人耳目,为南下奇袭南越国都番禺城预做准备。

唐涛听得艳羡不已,非是羡慕易言官居高位,而是羡慕他能指挥那千艘巨舰,横行海疆。

他早年可没少见识高爆弩箭的威力,更在西北边塞亲手扳过机括,炸得城外的匈奴蛮子哭爹喊娘的。

那些甚么战列舰上尽皆搭载着高爆弩箭和燃烧弹,若是尽数抛而出,那场面得多带劲啊?

“待此番功成,我回京向陛下复命后,也不要甚么封赏了,后就跟着你这戈船将军横行海上吧?”

唐涛做了半年多的海匪头目,个又本是洒脱不羁,对大海有种难以言喻的不舍之,还真不想回到以骑兵为主的羽林卫了。

易言举樽笑道“若真能如此,我自是乐意再与你并肩作战!”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三百四十四章 河滩登岸

汉六十六年,九九重阳与霜降撞日,关中之地已显初霜,天气渐寒,岭南之地却仍骄阳似火,热得紧。

番禺周遭每逢秋冬多刮偏北风,好在风力不强,郅都命千艘战列舰降下风帆,划桨橹行进,入得郁水出海口,在数十艘海匪轻舟的引领下,溯流而上。

既逆流,又逆风,偌大的战列舰航速极慢,每个时辰约莫也就能行进二十里。前方虽有海匪轻舟开路,但难免还是会遇着南越的渔船乃至战船,从郁水出海口到番禺城的二百里水道再快也要耗费一日光景。

郅都倒也不急,番禺城中的南越君臣即便提早大半日得到消息,也断不会弃城出逃。

据细作打探到的消息,城中尚有五万守军,换做郅都是南越王,在不晓得大汉战列舰威力的情况下,必是速速遣人出城往各地征调大军来援,同时据城死守。

番禺城是南越国都,赵佗经营六十余载,端是城坚池深,仓廪存粮充裕,军民共计十余万人,南越君臣绝不信千艘楼船搭载来的汉军能轻易攻陷番禺。

只要拖得十天半月,各路大军来援,这支孤军深入的汉军就得全数被推进海里喂鱼。

二百里水道,行进的难度比郅都想象中的还要困难几分,南越舟师虽缺少大型海船,但突冒和小翼楼船却是不少,纷纷顺流而下,拦截大汉水师。

为免过早暴露威力巨大的高爆弩箭,郅都着人以旗号传令各舰,只能动用寻常弩箭或抛掷燃烧弹。

好在水道宽阔,水深亦是足够,不用太过担心敌方沉船阻塞水道,或是战列舰触礁搁浅。

海匪们早已摇着轻舟,躲入战舰群中,灵巧的穿梭其中,只闻得战舰上传来阵阵绷弦骤弛声,随即便见无数火球从各舰的舰首抛射而出,遮天蔽日的砸向前方水面上的诸多南越战船。

嘭嘭嘭~~

砸到战船上的火球纷纷爆裂,大片带着幽蓝色火焰的液滴四处飞溅,并迅速蔓延开来。

站在甲板上的南越舟兵几乎尽数化作人形火炬,再熊熊烈焰中凄厉的哀嚎着,反应快的忙是跳船,跃入水中,更多的则是躺在甲板上不断翻滚,却怎的都压不熄身上的烈焰。

燃着熊熊烈焰的南越不断沉没,引发的漩涡逐渐平复后,只余水面上的浓重烟雾,久久不散。

侥幸逃脱的南越舟兵浮在水上,尚未来得及庆幸,便是满脸惊骇的要往岸边游,只因大汉的战舰群压根没有减速,依旧不断行进,完全不管这些南越舟兵的死活。

海匪们忙是全力摇桨行舟,继续到前头为大汉水师的战舰群开路,尽可能的清出水道。【…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他们此时无比振奋,大头目发了话,日后他应可入大汉水师为将官,手底下的兄弟若此番立了功,不但重重有赏,将来更能册入军籍,继续跟着他吃香喝辣。

想到自个日后也能乘着这等坚船利舰横行海上,海匪们皆是热血沸腾,好在碰上大头目,否则待大汉攻下南越国,将来用这等巨舰出来剿匪,他们还有甚么活路,没瞧见那些南越舟兵多惨么?

大汉水师接连全歼几波前来拦截的南越战船群后,南越舟师彻底怂了,没敢再螳臂当车,想阻塞河道亦是来不及的,只得不断后撤,回防番禺城北的数处水路码头。

翌日午后,经过十余个时辰的行进,大汉水师终是抵达番禺城外,却未驶入城北的水道,那水道过于狭窄,不利战列舰行进。

番禺城周十里,为东西二里,南北三里的长方形。

大汉的风帆战列舰多由大翼楼船改造而成,长愈十二丈,一字排开,以侧弦面对番禺东面城墙,算上各战舰间的船舰,每排顶多就只能安置下五十艘战舰。

番禺城东的水道虽是宽阔,也挤不下足足二十排战列舰,且高爆弩箭的射程有限,唯有前两排战列舰才能勉强将弩箭抛射到番禺城墙脚下。

好在大汉诸将在出发前已预料到这般情形,不少战列舰皆在更下游之处便已陆续停船下锚,放下轻舟,载着将士们在各处河滩登岸。

郅都另遣五十艘战舰停在上游的水道拐角处,将南越舟师战船尽皆堵在城北水道,免得下舰登岸的大汉将士受其干扰。

番禺城的东城楼上,南越王太孙赵胡见得汉军战舰众多,远眺下游不断载着汉兵登岸的轻舟,端是心焦不已。

他眉宇紧皱道“汉军兵力比先前料想的多,怕是远超五万之数啊。”

现下虽无法知晓汉军的确切数量,但瞧这阵势,定是比番禺城内的守军要多出不少。

南越国相出言道“太孙无需多虑,汉军的千艘大翼楼船,顶多能载十万兵将,我等只需守城待援,汉军必将无功而返。”

赵胡不悦道“汉国欺人太甚,竟行此等下作诡计,进犯我南越国都,若此番让这些汉兵全身而退,我南越颜面何存?”

国相为难道“汉国水师战船众多,远非我南越舟师可敌,即便日后援军赶至,汉兵亦可登船离去,逃之夭夭,为之奈何?”

赵胡扬眉,颇是自得道“吾熟读汉人兵书,知若敌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

“半渡而击?”

国相瞪大双眼,忙是急声劝阻道“如今番禺城中仅余五万守军,太孙万不可行险,派兵出城与汉兵交战啊!”

赵胡鄙夷的瞟了瞟他,颓自道“汉军需由轻舟运载登岸,想要尽数上岸少说也需半日光景,且登岸的汉兵皆分布在各处河岸,首尾不接,行列混乱,正是我军发动攻击的绝佳时机。若此时不出城击之,待汉兵站稳脚跟,便是错失良机。”

国相无可辩驳,毕竟赵胡说得在理,但他觉着此举太过冒险,只得道“不若先向大王禀报,再做定夺?”

“祖父病体未愈,此等小事何须再烦劳他老人家操心?”

赵胡分外恼怒的呵斥道,只觉国相这老家伙太不识相,事事皆拿祖父压他,着实烦人。

若非他向来支持由赵胡这王太孙继承王位,怕是早被赵胡暗中收拾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国相无需再多言。”

赵胡抬手阻止了意欲再劝的国相,对身后的心腹将领吩咐道“岱端,汉兵皆为步卒,你带着五千骑兵出城,斩杀已然登岸的汉兵,切忌不得恋战,一个时辰内必得回城。得胜回城后,重重有赏!”

“末将遵命!”

岱端面色大喜,忙是领命而去。

国相眼见事已至此,也只得无言叹息,好在王太孙没有太过轻敌,非但将城中的五千骑兵尽皆派出,更让岱端不得恋战。

“或许是老夫太过谨慎,其实太孙此计确是可行的。”

国相不断自我安慰道,却仍免不得心悸连连,眼皮更是跳个不停。

大汉将士早在琅琊水师演练过数月的登岸作战,见得南越骑兵出城,来势汹汹的朝河滩疾驰而来,他们却是不慌不忙,手执刀戟汇聚集结,缓缓布好阵势。

岱端骑在战马上,见得汉兵为数不多,又散处各处,阵势颇为单薄,自是大喜过望,呼喝着麾下骑兵,再提几分马速,向河滩冲杀而去。

眼见南越骑兵即将进入抛机的射程,沿岸的诸多大汉战舰早已准备妥当,预先向其冲锋的前方抛射出无数的燃烧弹。

嘭嘭嘭~~

燃烧弹砸落地面,被砸着的南越骑兵虽是不多,但猛然腾起的熊熊烈焰却是把战马吓得不轻。尤是被飞溅的火苗燎着的战马,压根不管背上骑兵如何拉扯缰绳,尽皆扬蹄绕道,疯狂的避开火焰腾起之处。

五千骑兵本是全力奔驰,且从城外大道到郁水河滩皆是下坡,前头的兵马猝然减速乃至返身逃窜,后方的兵马自是反应不及,不少将士皆撞得人仰马翻,跌落在地,骨断筋折倒还罢了,最惨的是被无数马蹄踏得肠穿肚烂,化作一滩烂肉。

“撤,快撤回城中!”

岱端见得这般惨状,已知事不可为,边是庆幸自个没得意忘形的领军冲锋在前,边是喝令麾下将士撤退。

他晓得回城后会被王太孙责罚,但却不敢不回,近来赵胡愈发暴戾,且疑心甚重,对岱端这等自幼追随他的心腹都多有防备,遣人监控其亲眷。

岱端若是逃了,全家上下数十口怕都得人头落地。

“好在伤亡不多,现下又值汉兵围城,正是用人之际,王太孙应会开恩,留我性命好日后将功赎罪吧?”

岱端如是想。

事实证明,他着实错看了赵胡。

病榻上的南越王赵佗闻之此事,险些没活活气死,召去赵胡,厉声呵斥之余更是褫夺他的兵权,交代国相领众将死守不出。

赵胡自是羞恼万分,回府便遣人擒拿岱端,亲手将之斩杀,便连其家眷亦是杀绝。

赵胡的诸多僚属闻得此事,心下皆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意,只觉或该另择明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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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番禺城破

直到日暮西垂,水师将士方才登岸完毕,依着预定计划,且先聚拢于番禺城南扎营休整,待天明再行进兵。..

千余海匪却是被尽皆派到城下,隔一箭之地,双手拢在嘴前,扯着嗓子大声叫阵。

“赵佗无德,数典忘祖!”

“赵胡小儿,蛮夷骨血!”

“百姓无辜,可归华夏!”

“汉军威武,代天罚罪!”

海匪们喊得分外起劲,虽是分成三批,轮番叫骂,但每批三百余粗豪汉子的嗓门亦是不低,尤是在夜幕渐垂,万籁渐寂之时,更是远远传开,回荡在天地之间。

非但番禺城头的守军将士能听得清楚,便是城南附近住着的城中百姓亦隐约得闻,至于心下作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

大将军郅都并未登岸亲自率领步卒,仍是留在旗舰之上,此时闻得远处传来的叫骂声,不由哑然失笑。

这城下叫骂的法子是戈船将军易言想出来的,据说是羽林卫中曾教导过的甚么宣传战,利用甚么宣传攻势打击敌军士气,动摇敌方的军心和民心。

郅都不是古板迂腐之人,觉着倒不妨一试,总归没甚么坏处。

依着汉军过往叫阵,顶多上前吼几句“无胆鼠辈,可敢一战”之类的话语,不至彻夜叫骂不息。

此番却是例外,待得海匪们声音渐渐嘶哑后,汉军又派出千余将士,将海匪们换下,继续叫骂。如是轮番换岗,生生叫骂到翌日清晨。

睡足吃饱的大汉将士们终是恢复了些许精神,摆开军阵,不疾不徐的向番禺城进军。

城头上的番禺守军早是严阵以待,城头已擂木备好,金汤烹沸,就等着汉兵前来攻城。

然汉军的举动却是大出南越将士的预料,压根就没打算立即攻城,于离城墙的一箭之地外止步停驻,随后便在各处城门外头挖掘壕沟,刨出的土泥则垒为拒马。

不多时,汉军更分兵他往,近六万汉兵绕到城西,亦是在城门外头挖沟刨坑,大肆构筑防御工事。

南越将士见得这般情景,皆是懵了。

他们隐约能猜出汉军的意图,无非就是要将番禺城困死,使城内军民无非突围而出。

只是此番汉国水师乃是孤军深入,不出半月南越的各路大军便会来援,十万汉军即便不惜伤亡的全力攻城,都难以在半月内攻陷城坚池深的番禺城,怎的还耽误时日去挖掘壕沟?

守军将领讶异道“汉军主帅莫不是疯了?”

南越国相默然不语,满脸惶惑之色,汉军帅旗已然打出,领军主帅是为大将军郅都。

郅都,大汉苍鹰啊!

戍守汉国北疆近十载,使得昔年战无不胜匈奴连连饮恨城下,再不敢南下牧马。

郅都既擅守城,难道还能不知如何攻城么?

只需推己及人,便极易用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双眼寻出番禺守军的薄弱之处,伺机给予致命一击。

国相直觉向来敏锐,只觉眼皮又是跳个不停,心悸阵阵,觉得郅都此等用兵必有深意,无奈他不擅领军,着实难以瞧出个中端倪,更遑论想出甚么破解之法。

南越王沉疴病榻,却不放心再将兵权交由众位将领,只是命他这国相督军,让将士们坚守不出。

大敌当前,君臣却无法齐心,其势险矣!

国相无奈的长叹一声,只得严令守军将士万勿懈怠,时刻提高戒备,注意汉军动向。

整整一日,汉军在城南和城西除了刨沟挖坑,就是搭建营寨,埋锅造饭,入夜后便是好生歇息。

城下叫骂依然如昨,且西边的城外亦派人叫骂,因着今日汉军营寨距城已近,不用再出营叫骂,站在寨前冲着番禺城大吼即可。

天气有些闷热,睡不着的汉军将士们偶尔也跟着吼上几句,便连各种俚语粗言皆是爆了出来,愈骂愈是兴起,在海上漂了月余,着实是憋得慌,不将赵佗那老鸟的八辈子祖宗骂个遍,真真不解气。

于是乎,数万名出身齐鲁之地的粗豪汉子跟坊间泼妇似的,用齐地方言冲着番禺城满口污言秽语,听得旗舰上的伏波将军田怀面红耳赤。

田怀出身齐地大族田氏,因执掌琅琊水师,此番自也随军出征,辅助大将军郅都掌军。

郅都听不懂齐地方言,田怀听得懂啊,那些叫骂之言的粗俗程度,若教九泉之下的孔老夫子听闻,怕是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好在汉室信奉黄老之术,也不怎的待见儒家。

田怀面色讪讪道“大将军,这……”

“无妨,此举有利提振士气,大善!”

郅都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笑言道。

田怀见他神情不似做伪,这才长疏口气,略是安心。

待到第三日,汉军的兵刃方才真正见血,城西大营仅留万名兵卒,其余五万将士向城北推进。

番禺城北的郁水河畔有数处水陆码头,并设有营寨,驻守着不少南越的舟师将士,却终是抵不住五万汉兵的攻势,尽皆弃营登船。

汉军倒没太过在意,只在各处码头和营寨纵火,将之焚成废墟。

百余艘海匪船率先从城东水道绕入城北水道,后头跟着五十艘大汉战列舰。

城北水道较为狭窄,河滩又是水浅,仅有水道中央可容两艘战列舰并列行进,若无海匪船掩护,极易被南越舟师的冒突船撞击。

南越战船居于上游,若顺流而下再以桨橹划水,则船速极快,冒突船指不定能将大汉战列舰的船身撞出个洞来。

海匪船的作用无非就是肉盾,生生顶在前头。

为减轻海匪的伤亡,前头数排的战列舰不断向前抛射出燃烧弹,丝毫不顾及损耗,南越舟师的战船自是不敢冒着漫天火雨上前找死,只能继续往上游退却。

番禺的北城墙长愈三里,不到半个时辰,大汉的五十艘战列舰便尽皆入得城北水道,停船下锚,稳稳占据此处。

百余艘海匪船则未停泊,而是在上游来回巡弋,以便随时拦截顺流而下的南越冒突船。

岸上的五万将士留下两万,在城北的三处城门外不断挖壕沟,建营寨,余下三万则绕到城东。本是停在城南的四万大军亦早已分出两万,至城东搭建营帐,却未开挖壕沟。

是夜,大汉将士们吃饱歇足后,叫骂依旧,却又纷纷用砺石磨着兵刃,细细擦拭战甲。

第四日的清晨,汉军将士尽皆着甲执兵出营,摆开阵势。

城西万人,城南和城北各二万,皆在壕沟后布阵,将各处城门堵得严严实实,用意昭然若揭,城内的南越军民想出城突围,门都没有!

城东则没有壕沟,大汉将士们虽摆开阵势,却是远离城墙,几乎要退到河滩处。

城头上的南越守军见得这般情形,皆是满头雾水。

瞧汉军这阵势,摆明是要从城东强攻,怎的竟退得远远的?

出于谨慎,他们忙将城内的大半守军调来城东,做好与汉军血战的准备。

城东水道的大汉旗舰上,郅都举着望远镜,见到东面城头挤得满满当当的守军,不由放声大笑。

“传令下去,全军高呼,汉军威武,代天罚罪!”

郅都止住笑声,随即沉声颁布军令“城东诸舰开左舷各处弩舱,尽皆搭箭上弦,待本帅号令。”

亲卫忙是应诺领命,让主桅杆上的传令兵以旗号传达军令。

城东的汉军将士得令,皆是齐声高喝起来。

“汉军威武,代天罚罪!”

“汉军威武,代天罚罪!”

……

城东呼声骤起,其余三处的汉军亦是默契的跟着应和,足足十万大军齐声呼喝,端是声震云霄,传遍全城。

半刻后,郅都见得全军士气已攀至顶峰,过久必衰,当即沉声令道“传令城东各舰,高爆弩箭,齐射!”

帅令一下,主桅杆上的传令兵双手同时举旗过顶,不断交错翻飞,随即猛地朝番禺城的方向落下。

笃笃笃~~

弩机松弦发出的沉闷声不断响起,数百支大腿般粗细的弩箭抛射而出,伴着裂空之声划破天际。

城头的守军将士纷纷逆着清晨的朝阳,眯起双眼,仰头望着那些尖啸而来的巨大箭矢。

大多守军没有闪避,只因估摸着那些弩箭应是射不到城头的。

确实,城东水道离城墙有些远,番禺的城墙又高逾三丈,再强的弩机也没那么远的射程,能将弩箭射上城头。

城东水道处的大汉战舰分作两排,前排的战舰倒能将弩箭勉强射到城墙上,后排的战舰顶多就能将弩箭射到墙根处。

然而南越守军却不知晓,这并非寻常的弩箭,而是高爆弩箭。

轰轰轰~~

震天巨响如旱地惊雷炸开,整个番禺城都颤动连连,城东的城墙更是石屑横飞,城头的守军在猝不及防下,没人能站的稳当,皆是跌倒在地。

更有不少离垛口较近的将士失足栽下城头,砸落在地,生死不知。

城外的汉军将士们虽是早有预料,过往演练时也见识过数次高爆弩箭的威能,但数百支高爆弩箭齐射的场景亦是初次见识,望着远处烟尘弥漫的城墙,皆是震撼不已。

好在是早早依着过往操练的法子,捂紧耳朵,张着嘴,蹲在地上,否则还不得被震聋了?

“汉军威武,代天罚罪!”

不待烟雾散尽,面色潮红的大汉将士们皆是自发的呼喝起来。

城头的守军却是听不到的,现下他们的耳边皆是嗡嗡作响,不少将士的耳内更是渗出血丝,胸口仿似压着千钧巨石,喘不上气来。

“齐射十轮后,全力攻城!”

郅都知晓不能让城内守军缓过神来,便是下令道。

汉六十六年,九月十三,壬子日。

番禺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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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琐碎诸事

郅都率军奇袭番禺城时,远在长安的大汉皇帝刘彻正在安抚着心焦不已的朝臣们,盖因七月间千艘战列舰突然难觅行踪,悍然将辽东境内乃至朝鲜南部的诸多捕奴队弃之不顾。

花费重金雇佣战舰的世家大族闻讯,自是大为不满。

二月开始捕奴,入夏后朝鲜奴隶便源源不断的押回汉境发卖,他们挣得钵满盆满,正待继续往自家的捕奴队加派人手,进而大展拳脚,却得知战舰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下别说往朝鲜南部加派捕奴队,便是先前的那些捕奴队尚有不少滞留在朝鲜南部,没法押着掳掠到的奴隶回返辽东。捕奴队里的游侠和马贼死就死了,可里头还有不少各世家花费巨资装备和豢养的私兵啊。

私兵中更有不少家生子,也就是奴婢在主家所生的子女,自幼吃主家的粮食长大,其忠诚度远非在市面买来的奴隶可比。

譬如史上的霍去病,其生母卫少儿是平阳公主府的女奴,因与人私通,生下的霍去病不被父族承认,便为公主府家生子。

世家大族们突然损失这么大批年轻力壮的家生子,影响是极大的,府中趁手的随从乃至家臣,都会出现断代。

家族的底蕴不光要靠族内子孙争气,亦要有忠心耿耿的仆属啊。

刘彻自是不会将奇袭南越国都的谋划泄露给群臣知晓,同时他也不担心滞留朝鲜南部的捕奴队会出现大量伤亡。

齐地的琅琊水师也有不少海船,此时应已奉命出发前往辽东,进而转往朝鲜南部接会那些捕奴队了。

“慌甚么?”

刘彻在朝堂上环视群臣,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豪气道“今岁耽误的时日,待明年开春双倍补偿给各大世家,不多收取半分雇佣费用,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朝臣们闻言,皆是眼神大亮,高呼陛下圣明。

他们已尝到大甜头,本就想进谏陛下,想着来年还能雇佣战舰,没料到陛下会这般豪爽。

朝鲜百姓掳掠得差不多了,可还有三韩之地的诸多蛮夷啊,两三年内怕都是抓不完的。

如今各大世家反倒不希望见得朝廷出兵征讨朝鲜,他们已将那座狭长半岛视为自家的畜栏,若朝廷挥师攻占,那他们只能跟着喝汤,哪会如现下般吃得满嘴流油?

朝臣们作为各大世家派系的代言人,自也是这般打算。

闻得来年还能继续雇佣战舰往朝鲜半岛捕奴,心里美得直冒泡。

刘彻轻松摆平群臣,刚下得早朝,尚未来得及批阅奏章,便是接到安西将军以鹞鹰传来的军情奏报。

乌孙昆莫猎骄奢领五万骑兵逃往匈奴属地,车师国归降!

刘彻放下密信,揉了揉眉心,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沉吟良久,刘彻命人给秦立传讯,将车师国百姓尽数迁往楼兰、鄯善和焉耆三国安置,城池宅邸尽皆纵火焚烧,水井尽数填埋,滞留火洲不愿迁徙者,杀无赦!

火洲远离汉境,反是紧邻匈奴属地,刘彻不愿耗费大量兵力屯驻,又不愿见这战略要地被其它势力占据,索性让其变成无人区。

后世华夏开发起来都困难得紧,刘彻可不觉得现下的大汉能对火洲进行有效治理。日后只要大汉足够强大,全世界都将是汉人的地界,不必急于求成,凭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破坏总比建设来得容易!

刘彻如是想。

至于猎骄奢那老贼,必是想托庇于匈奴了,倒不妨借机试探匈奴的态度。

据史籍记载,汉武帝征服南越后,便下诏曰“南越、东瓯,咸伏其辜;西蛮、北夷,颇未辑睦,朕将巡边垂。”

随后便以封禅为由,亲率十八万铁骑北狩,并派使者给匈奴单于送去国书,曰“南越王头已悬于汉北阙矣,今单于能战,天子自将待边;不能,即南面而臣于汉,何徒远走亡匿于漠北寒苦无水草之地!”

看着文绉绉的,其实意思颇是简单,无非就是嚣张得意的挑衅一句“不服来战”。

眼下南越尚未平定,刘彻也没心思学汉武帝般,劳民伤财的搞甚么封禅和北狩,搞形式主义倒不如用心将国家治理好,使大汉国强民富。

万国来朝没甚么意思,还不如教他们全都跪下唱征服来得方便。

汉匈两国虽是连年大战,但是最基本的邦交往来还是有的,且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蛮夷邸依旧驻有匈奴使者,大汉并未将之驱除。

刘彻召了大行令窦浚入宣室觐见,吩咐他给匈奴使者送去道国书,让其速速回国,转呈军臣单于亲阅。

窦浚接过国书,展开细看,不由愣怔当场。

通篇国书连称呼和落款都没写,唯有简简单单的一句,“猎骄奢之首级,可需大汉出兵去取?”

“陛下,这怕是不妥吧?”

窦浚眼角抽搐不已,心道换做他是军臣单于,瞧见这国书,必会恼得背过气去。

军臣单于绝不会依言就范的,否则将彻底威望扫地,在只尊奉强者的匈奴族内,再保不住大单于之位。

“有何不妥?”

刘彻抬眸看他,轻笑道“近年匈奴太过老实,指不定暗中谋划着甚么,打草惊蛇未必是坏事,藏匿在草丛里的蝰蛇才是最危险,若是显了身形,反倒好对付了。”

窦浚久居朝堂,又能位列九卿,自是只奸猾狡诈的老狐狸,瞬间便领会了皇帝的话外之意,躬身笑道“陛下英明!”

不出窦浚所料,匈奴使者接过这国书时,双手抖个不停。

这可是个要命的差事啊!

匈奴使者已可想见,大单于阅过国书后,挥刀将他剁成肉酱的场面。

“使臣务必即刻启程回返单于庭,将此国书尽速转呈军臣单于,免得耽搁太久,我大汉天子若是震怒,兵发漠北,就休怪我朝言之不预了。”

窦浚满脸鄙夷的嗤笑一声,便是转身离去。

今后从匈奴使团身上怕是再难捞到油水了,有这闲工夫,倒不如接见西域诸国的使臣,即便受的孝敬不够丰厚,但好歹能为清河百货多搭几条商路,弄些稀有的西域特产转卖,牟取暴利。

依着陛下的脾性,官员只要不渎职懈怠,贪污公帑,盘剥百姓,旁的事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从外邦蛮夷身上刮油水,陛下才没心思理会,不行通敌卖国之举即可。

近年清河百货已开遍大汉各郡的郡治,端是财源滚滚,尤是有了西域特产后,生意兴隆得紧,就是人手严重不足,向民间招募来的掌事和账房着实不顶用。

窦浚腆着老脸向皇帝陛下求了准允,得以派长子窦宪再往遗孤内院招募大量学员,岂料皇室实业,田氏商团乃至联合制衣早已先行下手,今岁完成学业的学子已被招募一空。

陛下有严令,为免揠苗助长之举,今后遗孤内院的学员未完成学业前,不得对外应募。

窦浚心焦不已,终是彻底领会到陛下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至理名言时间就是金钱!

好在窦宪与国舅田胜交好,打听到个好主意。

田氏早在数年前便设立私学,入学之人非是族内子弟,而是田氏商团掌事及匠师的子嗣,请来先生如遗孤内院般教授那甚么术数财会之类的学问。

如今已有不少学有小成之人,进入田氏商团作掌事和账房,倒是可暂时借调给清河百货,先解燃眉之急。

窦浚自是欣然应允,沉吟片刻后,又是皱眉道“这也非长久之计,倒不若我窦氏亦依样办个私学,让诸多家生子入学,用着更放心些。”

家生子为家奴所生,窦氏有其身契在手,确实比外人用起来要安心得多。

窦宪闻言,忙是出言附和道“阿父所言甚是,若让家生子入学,还能让其身为家奴的父母双亲感念我窦家恩德,日后更会忠心不二。”

“正是此理。”

窦浚微是颌首,复又嘱咐道“你去寻田胜,让他帮着延请些适格的教书先生,再将田氏私学的形制章程尽皆照搬即可。”

清河百货的章程就多是照搬田氏商团的,窦浚如今是瞧清楚了,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最初都是皇帝陛下捣鼓出来的,陛下本就是财神下凡,他们这些凡人只需抱着财神的大粗腿即可,多费脑子反倒会走岔了路子。

窦氏在长安城内财大势大,家主窦浚发了话,又是嗣子窦宪主其事,则甚么都不是难事,短短数日便是把窦氏私学捣鼓出来了。

让家奴之子入私学,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田氏私学的学子都是没有奴籍的良家子,窦氏私学的学子却有不少奴籍在身的。

御史们没找麻烦,倒是不少腐儒跳了出来,直道此举有辱斯文。

窦浚是甚么人?

太皇太后的嫡亲幼弟!

太皇太后向来尊奉黄老之学,觉着儒生就跟大粪般讨嫌,闻之此事,即便患了眼疾,仍是亲自提笔挥毫,给窦氏私学赐了块牌匾,“有教无类”。

皇帝刘彻闻言,不由捧腹大笑。

这群腐儒,被打脸了吧?

太学的博士仆射胡毋生则亲自出面驳斥这等迂腐言论,更在长安周报的“士版”连续撰文,痛斥腐儒此举徒招世人鄙夷,污儒家声名。有教无类乃孔老夫子毕生所求,腐儒数典忘祖,有何颜面以儒生自居?

近年讲求兼容并蓄和实用主义的公羊学派在刘彻的刻意扶持下,俨然成为儒家各派之首,胡毋生执公羊学派之牛耳,更是声名最盛的儒学宗师。

其言掷地有声,诸多大儒纷纷出面应和,进而引发了一场超乎意料之外的儒家教育理念大反思。



第三百四十七章 立冬时节

九月廿三,距郅都领兵攻陷南越国都番禺已过十日,皇帝刘彻虽早已接到鹞鹰传来的捷报,却拖到今日才在朝堂上向满殿朝臣宣告此事。

群臣不禁面面相觑,心道陛下行事真是不讲规矩。

出兵征讨南越前,没与朝臣商议,倒说得过去,毕竟此等奇袭计谋确实不便早早宣之于众,以免泄密。

然陛下分明早已接获捷报,却到今日方才让朝臣知晓,这就着实太不厚道了。

隔日的九月廿四便是立冬,天子要出城行冬祭,百官皆需随行,故而今日早朝需早早结束,君臣皆要为明日出行做些准备。

偏生九月廿五又逢沐日休朝,百官亦返家休沐。

陛下摆明就是想拖过一日算一日,懒得与群臣多费口舌讨论南越军情,显是早已谋划妥当,成竹在胸,不想群臣出言置喙。

又想吃独食啊?

朝臣们自是腹诽不已,却又无可奈何,皇帝此番出兵压根没有动用边军或郡县府兵,更没让国库支应半分公帑,他们没半分插手的余地。

“陛下,既已攻陷南越国都,何不再增派大军挥师南下,将南越彻底攻占?”

“陛下,机不可失,可遣长安城卫五营兵发南越!”

“还请陛下速速决断,以免贻误战机。”

……

老狐狸们心心念念惦记着远隔万里的那只大肥羊,流着哈喇子纷纷出言进谏,满脸忠君为国的坚毅神情,仿似皇帝若不答应,便要撞柱而亡,死在殿前。

刘彻好歹是穿越众,上辈子没少看影剧,演技丝毫不弱于这满殿朝臣,缓缓起身,微阖眼眸,悲天悯人的叹息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南越百姓亦是炎黄后裔,华夏子民,朕受命于天,实不愿见南越百姓遭受兵灾战祸,生灵涂炭……”

群臣远远见得陛下眼角竟微泛泪光,皆是强忍着胃部不适,不得不附和道“陛下仁德!”

这是大汉朝堂的固定套路,不管朝臣们心里多不甘愿,也得出言赞颂天子。

刘彻心下暗笑,却也不想让群臣太憋屈,故作为难的沉吟道“南越日后必将纳为我大汉疆土,只是南越地域广袤,足有九郡之地,要重新设郡置县,开衙治政,怕是朝廷派不出足够的官吏去填补恁多官缺啊。”

群臣自是会意,陛下这是要彻底灭了南越,并将之吞并,若真是如此,那确实会释出大量的官缺,光太守这等封疆大吏都足有九人之多。

“陛下,朝廷开设政经官学已有年余,不少学子皆已学有小成,待南越平定后,不妨将之拔擢外放,做些郡县吏员。”

丞相袁盎率先出言进谏,他倒没甚么私心,确是为朝廷考虑。

朝臣们皆是纷纷附议,毕竟政经官学中的学子多是他们的族中子弟,早早得派官缺自是最好,虽是外放岭南等偏远之地,但好歹得了官身,日后若能攒下些许政绩,再迁调回京亦是不难。

“嗯,丞相之言倒无不可,只是那些学子尚缺乏历练,不宜为郡县府司的长官仆射,至多得为辅官。”

刘彻微是颌首,复又吩咐道“想要彻底平定南越尚需不少时日,倒要烦劳丞相在岁末对各署府京官和返京上计述职的各郡县长官从严评核,以供日后拔擢,填补新设郡县内出缺的长官仆射。”

袁盎忙是躬身应诺,群臣则是纷纷望向丞相府诸官,目光熠熠生辉生辉,旁的官缺且先不提,秩俸二千石的太守出缺,且是足足九位,那怎的都得想法子分一杯羹啊。

刘彻瞧着满殿眼泛绿光的老狐狸,晓得他们又在动着歪脑筋,想背地里走走门路,他却是没太过在意。

精英阶层的内部竞争还是有其必要的,官场亦是优胜劣汰的修罗场,真正存活下来的人都不会太笨。

愚蠢和贪婪的官员,若非让刘彻在两者中作出选择,自是会择取后者。

人性本恶,刘彻从不奢望建立起人人奉公为国,毫无私心的乌托邦国度,若官员皆没有谋求上进的野心,全是看淡世事的得道闲人,那大汉就真要亡国了。

只要朝臣们谨守法度,不擅权乱政,朋党阴私,贪渎舞弊,刘彻就已心满意足,旁的破事就懒得去管了。

权贵们不时彼此攻讦,抑或政治联姻,这等合纵连横之事端是层出不穷,皇帝不好管,也没法管。

群臣们得知日后朝廷会释出诸多官缺给世家子弟,自是心满意足,不再纠结于南越的战事,权当没听闻此事。

这就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刘彻见得朝臣们皆是识趣,也很满意这等朝堂和谐的局面,早早退了朝,哼着小曲回椒房殿,给自家婆娘做些新奇的零嘴吃吃。

随着天气渐寒,老医官已让皇后阿娇再度服食起寡淡无味的药膳,加之葡萄快过季了,阿娇真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宫寒虽非大病,但需长久调养身子,注意饮食和生活方式,反倒比急症更为磨人,何况阿娇脾性本就跳脱,日子久了难免脾气暴躁,喜怒不定。

她又不敢冲老医官发火,对大长秋卓文君的态度倒也还过得去,唯是在刘彻面前不时闹闹脾气,且还说不得骂不得,稍稍甩几句重话便是眼眶泛泪,梨花带雨。

刘彻端是头大得紧,若非他的心理年龄是个中年大叔,而真是十来岁的小年轻,这憨货如此折腾就真是在作死了。

也无怪史上的汉武帝会把阿娇废了,冷宫深锁,这都是她自个作的。

毕竟汉武帝即位后,内有窦太后及众多元老重臣掣肘,外有匈奴为患,本就烦心焦虑,阿娇再胡乱闹腾,哪里受得了?

好在西域的寒瓜和蚕豆已移植成功,后苑暖房里培养了不少,阿娇虽不宜食用寒瓜,但刘彻这穿越众办法多得很,将各种补气益血的药材与瓜籽混炒,就是道好零嘴。

五香瓜子,九制陈皮,怪味豆……

各式零嘴终是让阿娇这憨货吃得眉开眼笑,心情大好,没往作死的路上愈走愈远。

立冬乃贺谒师长耆老的日子,依照惯例,天子会赐群臣冬衣,矜恤孤寡。

去年岁末时,刘彻已让少府向联合制衣购置了十余万套棉袄,赐予京畿三辅的驻军,今岁立冬手笔更大,决意为大汉数十万边军尽皆添置棉袄。

大汉各路边军多是屯驻在冬季严寒的北方边郡,与诸越接壤的郡县则多依仗府兵镇守,鲜少驻有边军。

自大汉立朝,匈奴屡屡犯边,边军数量最多时近愈六十万。

随着刘彻数度裁减边军,加之严守男子服军役的年限,若非必要则不得延长役期,边军的正卒数量已大幅缩减至三十万。

倒是募兵数量略有增加,在各郡县招募了不少适龄的良家子,从严择取合格者,增编了数万骑兵部队,设立校营,由各营校尉统领,屯驻在各大边郡,每岁皆轮调换防。

因着应募从军者入伍后粮饷丰厚,退伍后朝廷还会授予相当丰厚田宅和赀财,故两相抵消下,国库每岁的军费支出实际并未削减太多。

大农令曹栾没从裁军中体会到太大好处,刘彻却是懒得与他多做解释,人力成本和社会成本是颇为复杂的经济学概念,要讲解清楚涉及面太广了,没那闲工夫。

如今汉军兵员数量看似减半,兵员质量却上了数个台阶,若在大汉立朝便有此等军力,高祖刘邦也不至被冒顿单于围困在白登山,被逼着订立城下之盟。

联合制衣今岁又增设了不少成衣作坊,现下离年节尚三月有余,缝制三十万套棉袄倒不算太难。

然而皇后阿娇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心思,亦要以长秋基金的名义,为遗孤院的数万孩童添置棉袄。

“立冬时节,矜恤孤寡本属应当。”

阿娇召了执掌联合制衣的江都王妃杨绮罗入宫,仔细交办后,如是道。

杨绮罗只得出言应诺,听皇后这意思,明摆着是要赶在今岁初雪前将遗孤院的这数万套冬衣先赶制出来。

皇帝的圣旨和皇后的懿旨皆是违逆不得,杨绮罗为难之余,又觉着阿娇近来脾性有些不同过往。

俚语有言,三岁看老,禀性难移。

杨绮罗知晓,长秋基金其实是阿娇依着皇帝陛下的意思捣鼓出来的,无非是为谋取贤名,近年也是交由大长秋卓文君打理,阿娇鲜少过问。

近来阿娇却是屡屡以长秋基金的名义,四处布施行善,说甚么要广为积德。

这还是过往那个娇纵跋扈的陈氏阿娇么?

杨绮罗向来心思深,总觉着这里头有甚么蹊跷,只是暂且摸不着头绪。

她回到府里,随口向江都王刘非提了几句,却见得刘非骤是颦眉。

“这话头日后休要再提,宫闱之内无小事,莫要惹祸上身!”

刘非唯恐自家婆娘在外头胡言乱语,出言警醒道“尤是近来风闻不断,皆事涉宫禁隐秘,怕不是有心人放出的风声,你务必多加小心,谨言慎行,莫被奸人利用。”

“妾身醒得了!”

杨绮罗亦是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一则传闻,赫然惊出满身冷汗,忙是连点臻首道。

如此传言为真,那真是事涉重大,而将这消息传扬出来之人,更是居心叵测啊。



第三百四十八章 乌孙灭国

乌孙属地有条长达两千余里,支流众多的河川,名曰伊列水。

伊列水源出白山山脉西北部,向东北方流淌近千里,与其右岸支流汇聚后,主河道又转向西北蜿蜒千余里,最终汇入夷播海,即后世的巴尔喀什湖。

乌孙部族迁移到白山山脉以北已近六十载,向来逐水草而居,即便定居亦多是依水筑城,伊列水流域广袤,有众多的盆地,河谷,沼泽,湖泊,足供乌孙子民放牧及耕作。

六十载,一甲子。

乌孙人在白山以北繁衍生息,默默壮大自身,没有月氏和诸羌等外族侵扰,匈奴又远距数千里之遥,中间还隔着崇山峻岭和呼揭部族。

乌孙国虽向匈奴称臣进贡,但远不似东胡部族和西域诸国般被肆意盘剥,每岁只需进贡些许皮毛财货即可,盖因山高路远,匈奴铁骑对乌孙国也是鞭长莫及。

因着远离兵祸,又居水草肥美,物产丰沛的伊列水流域,乌孙部族得以休养生息。经过数代繁衍,乌孙子民已近愈七十万,实力早是远超往昔。

近年匈奴日益式微,为了拉拢乌孙君臣,合力出兵对抗汉国,非但再未向乌孙索要贡品,反倒送来不少财货示好。

正因如此,乌孙昆莫猎骄靡生出两面谋利之心,出兵与汉军在火洲对峙,想向汉国亦讨要些好处。

乌孙子民却万万没料到,猎骄靡此举非但触怒了大汉天子,更将无数嗜杀的恶魔召唤到了白山以北这片宁静祥和的土地。

大汉太尉李广率五万精锐汉骑经由夏特山口,横穿白山山脉北上,杀入乌孙属地后,压根不必寻路,沿着伊列水的河道不断进军,遇到较大的支流就分派游骑斥候查探。

两千余里的主河道,对骑兵而言算不得多长,乌孙人用泥土夯成的简陋城墙更抵御不住汉军的进攻。

汉军攻城时,数以万计的乌孙百姓被驱赶上前,攀爬城墙,背后是无数汉骑及明晃晃的马刀。

退后半步者,死!

城头的乌孙守军看着城下的族人不住哭嚎,多是撇过头去不忍再看,滚木擂石砸落城下,将攻城的族人砸成肉泥。

汉军主帅李广见着这等惨状,不由长叹“我大汉与乌孙结下此等血海深仇,怕是永世再难化解。”

虎贲校尉马屿面色沉寂,忽是道“故而必得斩草除根,鸡犬不留!”

李广重重颌首道“正该如此!”

乌孙人不擅筑城,大多城池的城墙高不过两丈,被汉军押来的战奴每每仅死伤小半,尸体便可垒成让战奴们无需攀爬,即可直接冲上城头的血肉缓坡。

汉军只需在后头不断驱赶战奴攻城,攻城,攻城!

月余内,汉军连克十余城,伤亡却是极少。【…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乌孙国王孙军须靡曾遣使乞降,李广不受,让使者传回话去,大汉陛下已颁诛绝令,必夷灭乌孙全族。

自乌孙昆莫猎骄奢从火洲东北部的山口逃往匈奴属地后,卑禾候瓦素各便率六万羌骑清扫乌孙的东部地域,安西将军秦立则率两万中垒汉骑四处屠戮那些不愿迁出火洲的车师百姓。

九月中旬,乌孙国都赤谷城外,太尉李广领五万汉骑与瓦素各的六万羌骑会师。

此时此刻,白山以北的乌孙人几已屠绝,就剩下眼前这座易守难攻的乌孙国都及城内军民。

两路大军会师后,归拢了各自押来的乌孙战奴,估摸着约有五万余口。

五万足矣!

赤谷城内早已兵力空虚,军民合计也绝无五万之数。

“你率虎贲卫将战奴押上去,昼夜不停,全力攻城!”

李广吩咐马屿道,也懒得再想甚么谋略,这五万战奴即便不死在攻城之时,破城后亦无需再留,皆得屠绝。

马屿忙是躬身应诺,领命而去。

“攻下此城,便可回京复命了!”

瓦素各感叹道,目光却未投向赤谷城,而是遥望东南,在那远隔万里的长安城内,有他的爱女楋跋子。

数日前,从长安放飞的鹞鹰给他带来了喜讯,楋跋子已有孕在身,陛下准允他在此战之后回返京城,六万羌骑则将屯驻在兴建中的张掖城外。

瓦素各膝下唯有楋跋子这独女,她的孩子就是他的身后传人啊。

梁王刘武早是应下,楋跋子的长子是为刘买嗣子,日后或可继承梁王之位,若楋跋子再诞下次子,则可让其继母族香火。

所谓的母族香火,可不就是瓦素各的香火?

瓦素各自是大喜,觉着刘武这亲家着实够意思。

他可比梁王夫妇更盼着楋跋子早生子嗣,且愈多愈好,日后也让他能含饴弄孙,安养天年。

瓦素各如今是瞧清楚了,甚么狗屁外邦藩王,还不是大汉想立就立,想废就废?

这年余来,安西将军秦立在西域足足立了百余藩王,连他瓦素各都扶持了十余头蠢驴为王,上报皇帝陛下后,皆是准允了,压根就没多问半句。

现下若皇帝陛下给瓦素各赐下领地,让他称王,他反倒会吓得屎尿横流。

外邦藩王不好做,不知甚么时候得罪了大汉皇帝,就得全族诛绝,倒不如回京做个闲散安逸的大汉列侯,颐养天年。

如今他瓦素各是军功赫赫的大汉卑禾候,自个女儿又是深得公婆宠爱的梁王嗣子妃,顶着皇亲国戚的名头,在长安足可横着走,不比外邦藩王来得强?

“呵呵,待此战过后,吾亦将回京复命,在外征战多年,长孙出世至今,都未曾得见,也是惦念得紧,到时你我不妨同行。”

李广也已知晓瓦素各爱女有孕的消息,颇是感同身受道。

“若能如此,自是大善!”

瓦素各惊喜应下,不加掩饰的坦言道“末将本还发愁,若只带亲卫返京,那近年的缴获就没足够人手押运回去了。”

李广征战多年,自能领会他的难处,笑着打趣道“我只屠了半个乌孙,你却剿了西域诸国,想来定是所获颇丰。”

瓦素各非但不以为忤,反倒颇是自得道“托了陛下洪福,算是挣足了家业,返京后除却给陛下送上的孝敬,其余的可保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

李广抚掌大笑,复又嘱咐道“你得先传令羌骑将士,待得攻下赤谷城,旁的宅邸皆可劫掠,唯独那王宫可别下手,里头的珠玉珍宝皆得仔细造册,运回长安尽数进献给陛下的。”

“太尉放心,末将早已下了严令,不准将士劫掠王宫,过往在西域诸国亦是这般章程。”

瓦素各忙是答道,皇帝陛下向来豪爽,鲜少要求将士们将掠夺到的财物上缴国库,但各路大军亦默契的遵循规矩,各国王宫里的宝物还是要进献给陛下的。

三日后,赤谷城破。

攻城三日,屠城三日,焚城又三日。

待赤谷城化作遍地焦土,只余断壁残垣,汉军便即班师,将从东部山口南下火洲,入河西走廊,进而返京。

西域诸国已征服大半,余者亦遣使乞降,愿臣服大汉,每岁缴纳什一税,属民服什一役。

安西将军秦立及麾下两万中垒轻骑已在火洲等候,待得会师后亦是同行,返京复命。

短短年余,大汉陆续发兵十三万骑,转战万里疆域,征服西域,诛绝乌孙,掳奴四十余万口,屠戮乌孙和西域诸民过百万,杀得白山南北哀鸿遍野。

大宛,大月氏,大夏,伊列……

这些汉人眼中的极西之国更是早已遣使来朝,虽未称臣归附,却亦送来厚重的供奉,向大汉示好,甚至想寻求庇护,只因相较于大汉这遥远的东方国度,西边的康居和安息两国对他们的威胁更大。

远交近攻,并非是华夏民族独有的智慧。

皇后阿娇见得大宛供奉的两对汗血宝马,乐得眉开眼笑,已然将马厩里骑了数年的照夜玉狮子忘得干干净净。

刘彻瞧她那得意样,摇头不已,女人果是喜新厌旧的物种。

他遥望着西北的方向,微是沉吟。

照着现下的情形,即便朝廷不刻意鼓励,嗅觉敏锐的汉商们也会将丝绸之路早早走通的。

然而大汉能从中获取甚么呢?

若只如唐朝般从丝路获取来自西方的奢侈品,对社稷反倒有弊无利,甚么传播文明,宣扬文化之类的,那是后世华夏的砖家叫兽们才有的白痴想法。

大汉现下甚么都不缺,就是缺劳动力,还得是廉价劳动力。

丝绸之路,还是奴隶之路,这是个问题。

翌日的早朝上,刘彻着大农令曹栾研拟政令,对从武威和西宁两郡边塞入关的外邦货物,依照不同种类加重关税。

珠玉宝石等珍宝课税最重,押运外邦奴隶入汉境则可抵税,押奴隶出境则反课重税。

群臣自是领会皇帝的意图,想通过西陲的商路牟取暴利,就得往汉境运回外族奴隶。

他们倒没出言反对,毕竟贩奴亦是暴利行当,顶多日后前往西域的商队少带些奴仆,多带侍卫,直接在西域就地购买外族奴隶,再用来押运货物回大汉,也算一举两得。



第三百四十九章 刘舜务工

长安城往西数里,渡过泬水,便是泬西邑的ww.

泬西邑设衙治邑仅短短五年,却已有三万百姓常住其北阙居民区,每日到南阙工坊区务工的百姓更是近愈十万。

在工坊区拥有最多作坊的无疑是田氏商团和联合制衣,皇室实业的造纸和印刷作坊皆汇聚在工坊区的一座高墙大院中,作坊数量虽不算多,规模却是极大,雇佣了不少匠师。

清河百货更是向来只置铺面,不设作坊,贩售的货物除却窦氏田庄种出的农物,余者皆是代人贩售。

泬西邑的邑令识趣得紧,只要皇室实业那处工坊大院不逃税避税,向来皆不去多管,对田氏商团和联合制衣的诸多作坊则派府卒在周边巡视,免得有不长眼的地痞无赖前来闹事。

近年来泬西邑每岁收取的商税已暴涨至十余亿钱,近愈国库岁入的一成,泬西邑令这位置自也炙手可热。

好在泬西邑令位同万户大县的县令,秩俸六百石,邑内府衙形制及诸官亦同大县,且不归长安县令辖制,而是直属长安内史府。

内史王轩位列诸卿,掌京畿政务,除却丞相袁盎,三公九卿中再无人能指使其理政行事,背后又有皇帝撑腰,自不会因各大派系的压力而轻易撤换现今这办事稳妥的泬西邑令。

立冬过后,泬西邑令加派大量府卒巡夜,盖因泬西邑颇为特殊,不似大汉的寻常城邑设有宵禁。尤是每年岁末前,诸多作坊为了赶工,皆是夜以继日的加班加点,往来运送货物的车驾络绎不绝,即便在深夜亦是灯火通明,车马喧嚣。

今岁联合制衣又接下数笔大买卖,尤以皇帝和皇后下旨购置的近四十万套棉袄冬衣最是紧要,半刻耽误不得。

泬西邑令闻之此事,自也不敢怠慢,甚至遣府卒沿途跟车开道,护着载满棉布和棉絮的车驾,从田氏商团的棉纺作坊运到联合制衣的成衣作坊,复又由帝国物流的车队将裁制好的棉袄成批运走。

现下又是年节将至,其余商贾开设的诸多作坊也正全力赶工,整个泬西邑堪称不夜之城……只是没筑起城垣。

某处成衣作坊内,堂堂大汉常山王刘舜正手持剪刀,沿着棉布上划好的切线细细剪开。

总掌事王婶远远瞧着他全神贯注的神情,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小家伙入得作坊已有三月,起初真是甚么都做不好,还傲气得紧,若非他是某位掌事的远房亲戚,又是被父母逐出家门的小可怜,王婶早就将他辞了。

好在他虽傲气,但确实机灵,学得快,尤是刀箭用得利索,没半个月就从学徒升了正式工匠,月例亦从千钱涨到一千五百钱。【~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舜哥儿,干得差不多了,先歇歇吧。”

王婶见得裁剪的布料已是足够,便是上前招呼道,成衣作坊采流水线作业,布料裁剪得再多,后头缝制的工匠赶不过来,也是白搭。

“好!”

刘舜点头应着,却是直到将手边剩下的小半摞布料裁剪好,这才停了手。

王婶瞧在眼里,愈发满意,心道是如何狠心的爹娘才舍得将这眉清目秀的小哥儿逐出家门。

他刚入作坊时,黑得跟木炭似的,倒还瞧不太出来,直到在作坊里呆久了,逐渐恢复了原本的白皙肤色,作坊里的掌事和工匠们这才晓得这可是个俊俏哥儿。

实话实说,刘舜的容貌确实生得好,且是十四个兄弟中数一数二的好。

毕竟太上皇刘启眉目俊朗,其生母王皃姁更是倾国倾城,论容貌比皇后王娡还要更胜三分,否则也不会得刘启盛宠,四年内接连诞下四个皇子。

然因刘舜常年在宫里娇生惯养,稍有些发胖,加上轻浮孟浪的气质,就是个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

半大小子,正值越揍越皮实的年岁。

先前结结实实挨了四记廷杖,刚养好伤又被赵王刘彭祖带出宫,鞍前马后的随意使唤,入得成衣作坊后更忙得不可开交。

数月光景,过往稍显矮胖的刘舜硬是窜高不少,亦已告别赘肉,气质更沉稳不少,加上常年养成的几分贵气,若是换上文士青衫,还真能扮个翩翩公子。

成衣作坊是甚么地方?

女工汇集之所,除却少数干重活累活的粗使仆役,其余掌事,工匠乃至学徒皆是女子,更有不少还是与刘舜年岁相仿的小丫头。

汉代的风气远比后世历朝历代开放得多,大汉女子更是大胆得紧,刘舜这俊俏哥儿入了成衣作坊,就如同入了狼窝似的,不知多少双眼睛都死死盯着,端是媚眼连连。

刘舜虽是因调戏宫娥而被责罚,但多是出自小屁孩对男女之事的好奇乃至冲动。

自幼养在深宫内苑的他,何曾遇过这么些如狼似虎的女子,每日在众多视线的注视下,他只觉头皮发麻,避之唯恐不及。

“怪不得陛下皇兄常言,女人是林中猛虎,山中饿狼啊!”

刘舜在心中如是哀叹,只想着今后必得让父皇和母妃给他寻个矜持些的王妃,否则只怕自个要被生吞活剥了。

“还需寡言少语……”

刘舜默默念叨,每逢上工间歇,作坊里的女掌事和女工匠们多是会出言调笑,堂堂常山王亦是遭不住,每每皆是面红耳赤,反是引得她们愈发变本加厉的逗弄。

他愈想愈悲催,额角都冒了汗,随手便从怀襟里掏出一方锦帕,正想用来擦汗,却又突是顿了顿,瞧了眼那帕子又是塞回衣襟里,抬手用袖口胡乱抹去额头的汗水。

“婶子,若我玩命干活,到得岁末能拿到那甚么年终奖么?”

刘舜挪着步子,走到王婶跟前,出言问道。

王婶待人随和,私下作坊里那些年纪不大的工匠多是不会唤她总掌事,而是唤声婶子,显得亲近些。

王婶笑道“若真做的好,且作坊能赶在工期内达成预定的生产数量,非但有年终奖,更有不少赏钱。”

刘舜目光熠熠,现下他的月例已涨到一千五百钱,又因作坊近来皆在赶工,算上那甚么加班费,每月能攒到近三千钱。毕竟吃穿住用皆由八皇兄支应着,他挣的工钱都能攒下。

出宫数月,他已攒下六千钱,离着年节还有三个月,光工钱就还能攒八千余钱,若真能再得年终奖和赏钱,离攒足三万六千钱的日子就不远了!

“婶子,可还有旁的活计,我想多干些活,也好多得些年终奖和赏钱。”

刘舜在成衣作坊呆久了,已晓得作坊的章程,尤是那多劳多得的绩效考核,想要升月例,想要多得赏钱,就得比旁人干得多,干得好。

王婶无奈的摇摇头“你这小子,还真是掉钱眼里了。”

这舜哥儿瞧着言行举止应是出身大户人家,只是却穿着粗布麻衣,平日在作坊里用午膳时,也没见他嫌饭菜不好,皆是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就跟饿死鬼似的。

莫不是暂住在那掌事家中,遭了苛待,下了工没让他吃饱?

依着舜哥儿的工钱,在长安城莫说吃饱穿暖,便是不时到食肆吃些好的都不难。

念及至此,王婶不由眉宇紧皱,将刘舜拉到一旁,问道“舜哥儿,你实话跟婶子说,平日可是受了苛待,甚或打骂……”

刘舜不由愣怔,挠了挠头“倒不至被打骂,苛待么……应算是有吧?”

在八皇兄的王府里,吃住可比在宫里差远了,今岁他连皇祖母赐下的葡萄都没吃着,七皇兄还特意抱着竹篓在他面前吃葡萄吐葡萄皮,这可不是苛待么?

“竟真是如此!”

王婶面色微带愠怒,出言道“待婶子帮你去寻许掌事讨个说法,若她仍要如此待你,索性搬出来,婶子给你找个地方落脚。”

“去找许掌事?”

刘舜真是听懵了,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

王婶所谓的许掌事是八皇嫂许氏的远房族妹,本是打算举荐到某间成衣作坊做总掌事的,又觉着历练尚浅,怕掌不好作坊,便先送来做个这处作坊做掌事,跟着学些时日,日后再行迁调。

恰巧刘舜要隐藏身份进成衣作坊务工,就以许掌事远房亲戚的身份进了作坊,反正两人确因八皇嫂有层亲戚关系,只是隔得有些远罢了。

王婶要寻许掌事讨说法,那真是太看得起那位少妇了,这说法怕是连八皇嫂都给不出来啊。

“婶子,你怕是想岔了,许掌事没苛待我,也不敢苛待我的。”

刘舜忙是将她拦着,半真半假道“苛待我的乃是家兄,我现下亦是吃住在兄长家中,必是不能搬到外头居住的。”

王婶疑惑道“你不是被父母逐出家门,借住在许掌事家中么?”

刘舜摇头苦笑道“父母虽将我逐出家门,但又怕我沿街乞讨,丢了家里的颜面,便让兄长收留我,好歹给口粗茶淡饭。”

“吓!怎的有这般狠心的爹娘,这般狠心的兄长。”

王婶扬眉怒目,忿忿不平道“你平日的工钱莫不是都被兄长夺去了,还被他逼着玩命干活挣钱?”

“……”

刘舜哑然无语,总不能实话实话,自个是因调戏女子,才需挣钱赎刑。

他出宫数月,接触到不少寻常百姓,已然晓得在百姓眼中,调戏女子是何等下作之事,非但教人瞧不起,更是会被戳着脊梁骨啐唾沫。

何况王婶还是大丫的……

念及至此,刘舜忙是连连摇头,解释道“婶子还是想岔了,我挣的工钱都自个攒着,只想攒得多些,年节给父亲送去,让他饶恕我过往犯下的大错,准我重归家门。”



第三百五十章 诸越形势

自国都番禺城陷落后,偌大的南越国急速崩解,盖因汉国大将军郅都将南越王族几近屠绝,自南越王赵佗以下,无论男女老幼皆是就地处决,唯留下年近十岁的王孙赵骈,将之扶上ww.

也怨南越的王子王孙们倒霉,因着赵佗沉疴病榻,为了争夺王位,皆齐聚在国都侍疾,生怕被旁人钻了空子,抢得先机。

岂料国都轻易陷落,整个赵氏王族被汉军一网打尽,倒替郅都省却不少功夫。

南越的各路大军救援不及,到得番禺城外时,汉军已将全城牢牢掌控,甚至将那些能轰出神雷的弩机都搬上了城头。

郅都只是将南越王族的头颅尽皆挂上西侧城楼,复又命大汉将士冲城下轰出数十支高爆弩箭,南越各路援军便尽数撤得干干净净。

没过多久,南越西北的西瓯部族及西南的骆越部族皆宣称不再臣服南越,不再尊奉王令,却又无意与大汉为敌,意图谋求自立。唯有苍梧王赵光不断调集兵马,誓要为赵佗复仇。

这赵光本是苍梧的雒越部落的首领,后被赵佗赐予王族姓氏,彼此以兄弟相称,并封为苍梧王。

赵光随即修筑王城,名为广信城,即后世的梧州。

广信城依茶山,傍桂水,夯土为墙,城周不足半里,城墙不过丈余,名为王城,实则不过是个城寨。

郅都压根懒得理会他,全力清洗番禺城内不安分的南越旧臣,扶持起听话的官吏,并向陛下请旨调派汉官前来担任要职。

东瓯和闽越的联军已攻陷南越的东部重镇龙川城,并随即长驱直入,在番禺以东的南越属地大肆劫掠,然却谨守大汉皇帝的旨意,财物可以抢,田舍可以烧,但会讲汉话的百姓不能杀!

至于不会说汉话的土著部落,大汉皇帝没有特意嘱咐,意思却是大家都懂的。

两国联军拿下龙川城后,豫章郡的都尉亦率郡兵南下,除却要接管龙川城外,更是全力聚拢躲避战祸的南越百姓,乃至收编溃逃的南越将士。

数以万计的南越军民在上缴兵械后,被迁往豫章郡。

依照朝廷的诏令,豫章郡下辖各县府依照募民戍边的章程,特意另开籍簿,为这些徙民重新册籍,并为徙民挑选适宜耕种、草木茂盛之地,让其营造房屋,并为其划定阡陌,分配田亩。

分发的粮食足以让徙民吃饱,粟种和农械皆可从官府领取,各处要道和乡间村里亦广设粥棚,布饭施粥,使尚未安家落户的难民不至饿肚子。

南越百姓本是迫于无奈才逃难,此时见得大汉官府竟这般善待他们,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尤是田税仅为百税一,且若是开垦荒地,可免除三年田税,只要不胡乱焚烧植被,砍伐山林即可。【…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若真能如此,自然比躲进深山老林里,采集野果,狩猎野兽要好得多。

人类毕竟是群居动物,且南越百姓的祖辈父辈多是从关中和中原迁徙去的,早已习惯了农耕生活,若让他们学着蛮夷部落在隔绝于世的山林中生活,怕是受不了的。

后世陶渊明的甚么桃花源记,多半就是个梦,在个小小山谷里,有个小村庄,里头的村民为躲避秦时战祸,在山谷里繁衍到东晋太元年间。

与世隔绝足足六百年,想要繁衍只能靠近亲通婚,这特么不满坑满谷的畸形儿?

华夏早在原始社会,就晓得要在不同部落间交换男女,后来更有了姓,有了氏,有了同姓不能通婚的原则。

总之大多的南越百姓若非逼不得已,是不愿躲入深山老林的,大汉的郡县官府给他们点阳光,他们就很灿烂了。

番禺以东的南越属地不大,各城军民得知国都陷落,东瓯和闽越又大兵压境,四处劫掠,多是纷纷弃城而逃。

东瓯和闽越见得势如破竹,索性再从国内抽调来大量骑兵,甩下步卒高歌猛进,短短月余便将南越东部犁了个遍,端是刮地三尺。

好在两大藩王懂规矩,抢到的财货还记得留出部分,准备日后进献给大汉皇帝。

两国的领兵将领到得番禺附近,自得入城拜会大将军郅都。

郅都没跟他们虚应客套,直接递过本名册,上头分别记着服膺南越新王和拥兵自重的各处南越势力。

“服膺新王的,就是大汉的忠臣;拥兵自重的,便是大汉的逆贼。”

郅都看着两国主帅,轻笑道“两位将军该如何做,应不用老夫多言吧?”

两国主帅忙点头应是,拍着胸脯保证必定为大汉铲奸除恶,还南越百姓朗朗乾坤。

他们用眼角余光瞄了瞄端坐主席的那位南越新王,眼角直抽抽,就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子,若非是大汉扶持的傀儡,谁特么尿他这壶啊?

换了他们是手握重兵的南越将领,怕也得裂土割据,拥兵自重的。

十月间,东瓯和闽越已集结近二十万大军,光骑兵就近愈六万,借道番禺进军南越西部的,沿着郁水不断推进。

两国联军最先灭掉的就是苍梧王赵光,不到两日光景,广信城就被攻陷,焚成废墟。

赵光本是部落首领,麾下臣民多为雒越蛮夷,两国联军没半分留情,掳其精壮,杀其妇孺,下手颇为狠辣。

毕竟大将军郅都暗中特意嘱咐过,让他们打着替南越新王扫除奸佞的旗号,将不奉王令的蛮夷部族尽皆屠戮殆尽,便连会讲汉话的岭南百姓也得出兵驱赶,焚烧其田舍,逼得他们背井离乡。

苍梧王覆灭后,两国联军继续西进,依着大将军郅都的意思,甚么时候把西瓯及骆越的部族都收拾服帖了,方可罢兵。

两大藩王听闻这消息,皆是苦笑不已。

南越疆域何等广袤,番禺以东的南越属地仅占其疆土的一成不到,若真要征服整个南越,二十万大军少说也得花个一年半载的。

然事已至此,他们也不敢不从,如今他们对大汉绝不敢有半分悖逆之心。

大汉水师能在短短数日攻陷南越国都番禺城,自然也能攻陷两国的国都,盖因这两座都城亦都是依水而筑。

闽越国都东冶,离闽水的入海口不过百余里;东欧国都瓯城,离瓯水的入海口更是仅有短短五十余里。

两大藩王光是想想东边的豫章水师和北面的琅琊水师,都已心惊胆战,再加上那千艘大汉巨舰现下还停靠在南边的番禺城外,真特么夜里还能睡得着?

大汉水师有那般坚船利舰,东瓯和闽越又不似南越国在北方有崇山峻岭为依托,汉军铁骑若是南下,与水师两面夹击,想灭掉他们两国自是轻而易举。

何况汉军从乌孙呈回的捷报已传遍汉疆,两大藩王也皆听闻。

乌孙数十万军民惨遭屠戮,唯余乌孙昆莫猎骄奢带着五万残兵狼狈逃窜,前往匈奴需求庇护。

举族屠绝,鸡犬不留!

只因猎骄奢出兵与汉军对峙,遣使谋求迎娶大汉宗室之女,就惹来灭族大祸。

乌孙距大汉万里之遥,大汉皇帝只说了句虽远必诛,就真的出兵将之彻底诛绝。东瓯和闽越可就在大汉边上,汉骑东出豫章郡或是从丹阳郡南下,半月内必可杀到两国都城。

还是别惹怒大汉皇帝为好,保不住小命,甚么王位权势皆是空谈。

眼见十月过半,两大藩王命人将南越缴获的不少珍宝造册装车,过些时候便要启程,再度入京朝贡。

大汉现下真正的藩属国也就剩东瓯和闽越了,西域诸国多是被裂解成跳蚤般大的城邦,新任的南越王又是个小娃娃,无非是个用完就杀的傀儡。

除了邹馀善和欧贞鸣,哪还有藩王够资格登殿面圣?

两大藩王惴惴不安,他们的王妃却是兴致高涨,晓得又可随行前往长安,乐得眉开眼笑。

儿行千里母担忧,自家儿子在远隔万水千山的长安城做质子,虽得陛下厚待,但她们这做母亲的却仍不免日夜挂心。

何况年前从长安带回的香水等好货皆是用尽了,各式衣物也穿旧了,得重新置办,这些都是在东瓯和闽越有钱也买不着的。

边市的汉商真是欺人太甚,只当他们东瓯和闽越的贵族们没见过世面,卖的都是甚么狗屁玩意?

两位王妃想到下人从大汉边市采买回的货物就来气,糖是褐的,盐是苦的,面粉都没研匀,还掺着不少大颗米粒。

她们在长安可是逛过清河百货的,大汉百姓但凡家有余钱,都不会买这等粗劣的吃食,边市的汉商竟还敢漫天要价。

这特么想钱想疯了吧?

好在今岁自家大王出兵南越,劫掠回不少财货,此番进京手头宽裕不少,可大肆购买些好货,尽数运回来。

且皇后还曾赐下那甚么联合制衣的份子,腊月抵京后,刚好去取那红利,据说数目可不小,或许又是笔大进项。

去年在长安城蒙众位亲王妃关照,此番入京怎的也得备些厚礼,免得凭白教人看轻,只道她们不懂礼数。



第三百五十一章 得胜还朝

太尉李广率七万西征汉骑快马加鞭,终是赶在冬至前返回京师长安,若非押运着近万辆满载财货的车驾,其实还能更快些。

每岁冬至皆为外邦藩国向汉廷纳岁币的日子,此番汉军西征,征服西域,覆灭乌孙,掠夺财货无数,自要替那些命丧刀下的外邦蛮夷向大汉天子进献些供奉。

汉军在西域诸国和乌孙国的缴获何止万车,大多数不太值钱或行军时不便携带的财货早已交由帝国物流的车队代为运送转卖,获得的赀财尽皆造册,大军班师回朝后会尽数分赏给将士们。

现下押运的皆是从各国王宫掠夺到的宝物,西域虽多为寡民小国,但盛产宝石美玉,这万辆车驾载着的珍宝乃是西域各国王室数百年的积累,自是价值连城。

顶着漫天飞雪,大汉天子亲领百官西出长安,至西郊太庙相迎。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塞外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军歌嘹亮,七万汉骑披坚执锐,踏雪归乡。

天寒地冻,刘彻又向来不喜形式主义,便是没多说废话,出言勉励将士们几句,遂祭告天地祖先,再由太尉李广进献缴获,便是颁下丰厚的赏赐。

汉军将士山呼万岁后,由各军将领带回驻地。

三万细柳精骑离京多年,返京后重归渭水北岸的细柳大营;两万中垒轻骑屯驻在新城东北的棘门大营;两万虎贲卫则屯驻在长安东面,位于灞西高原的霸上大营。

朝廷早已派人将三处大营重新整葺,成排黏浆土构筑的崭新军舍,火炕暖炉,巾枕被褥俱全,又已备齐冬衣,羊毛衣裤,厚实棉袄。

酒已温,肉在炖,将士们到得大营便可开怀畅饮,彻夜欢宴。

此番朝廷除却替西征将士加官进爵,更是赐下大量赀财,再加上他们过往缴获的战利品,皆是腰缠万贯的主。

得胜归朝日,衣锦还乡时。

刘彻晓得将士们的心思,命各营将领让麾下将士陆续出营休假,给足时日,使其得以回乡探亲,过个阖家团圆的年节。

现下长安城内有十余万驻军,不需这七万西征将士保卫京畿,安心还乡,别胡乱闹事就好,且这么些荷囊鼓鼓的将士在年节归家,自会为亲眷购置不少好货,大举拉动关中各郡县的内需市场。

将士们闻得这消息,自是欢欣鼓舞,只等拿到朝廷的赏赐,便可回乡见见父母妻儿,相叙阔别良久的思念之情。

秦立亦是如此,安西将军是不常置的军职,返京复命后便是除去,改任中垒校尉,统领棘门大营的两万中垒轻骑。

自秦勇辞去骠骑将军之职,铁血秦氏族中尚官居校营仆射的将领唯有秦勇幼子秦方这南营都尉,辖两万南营城卫军,镇守长安南阙。

秦立身为秦勇的嫡长孙,又因军功得为中垒校尉,位秩已同于叔父秦方,在同辈族人中再无可与之相较者,自是彻底坐稳了秦氏继承人的位置。

尤是陛下圣旨已下,秦立赐爵安西候,无食邑,另赐皇室实业份子若干。

秦氏自是举族欢庆,盖因此为族内出的第二个列候爵位,过往唯有家主得以承袭侯爵,便连秦立的阿父秦广历任两郡太守,身为封疆大吏,却因身无军功,至今未能封侯。

秦立以弱冠之年得封侯,自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

太庙献礼后,秦立先将麾下中垒将士领往棘门大营安置好,方出营返京。

秦勇得了消息,领族人出府相迎,见得甲胄着身,揖行军礼的嫡长孙,不禁老泪纵横,抬手重重拍着他的肩膀,却是甚么都没说。

太尉官邸内,李广却是抱着个虎头虎脑的男童,咧着嘴哈哈大笑。

“嗯,陵儿深肖为父,你这莽货倒是会生!”

李广见得怀里的长孙李陵瞪大眼睛不断打量着自个,半分没有胆怯怕生,更是喜欢得紧,扭脸对着李当户赞道。

“……”

李当户哑然无语,心道全大汉还有谁能莽得过你老人家?

“怎的不见长媳?”

李广环视厅内,没瞧见长孙李陵的生母,出言问道。

李当户挠了挠头,为难道“毓瑶尚未有名分,故而……”

因李当户尚未娶正妻,而李陵生母本是其贴身丫鬟,没有长辈准允,连妾室都没办法抬。

“你说甚的屁话!”

李广怒目圆瞪,怒斥道“我李氏亦出身卑微,投身军伍,靠军功得以加官进爵,管甚么世家联姻?难不成日后家中子弟还要靠母族照应才能建功立业不成?毓瑶既是为我李家诞下血脉,便是李家的媳妇,你赶紧筹备,年节前迎娶毓瑶为正妻!”

李当户闻言大喜,却又迟疑道“儿子倒是乐意,只是若教毓瑶为正妻,怕是累得阿父招人耻笑。”

李广莽虽莽,却也不是真的蠢,虽不在意甚么门当户对,但若李府未来的宗妇只是丫鬟出身,日后还是免不得有些麻烦。

倒不是在意甚么名声,反是怕毓瑶被旁的世家宗妇孤立,她自个怕也活得累,人言可畏,尤是世家宗妇皆是嘴毒,未必是她这小妮子可抵得住。

“无妨,此事为父自有计较,你先速速筹备吧。”

李广沉吟片刻,便是吩咐道。

李当户自是应下,阿父既是发了话,这事必是定了。

翌日,李广入宫面圣,愿以此番西征的军功,为儿媳求个合宜的身份。

刘彻不得不佩服李广的胸襟,这种不重门第高低的行为,甚合他意,且李当户被刘彻视为心腹,又掌有兵权,不与世家大族联姻是好事。

刘彻随即下旨,毓瑶赐爵乡君,汤沐邑为其出身的乡里,并赐婚李当户与毓瑶。

旨意颁下,长安权贵皆是哗然。

李当户历任太子庶子,太子中庶子,虎贲左监,现下更任中营都尉,掌两万中营城卫驻于未央宫北,乃是天子最为信重的将领,多少世家盼着与之联姻,岂料竟要迎娶个丫鬟为正妻。

然天子已为那丫鬟赐爵,是为乡君,不少世家宗妇见了她都得上前见礼,这地位就大大不同了。

果是出身好不如嫁得好,找了个位高权重的好夫婿,又有个军功赫赫,位列三公的好家翁,这毓瑶算是母凭子贵,一步登天了。

若说毓瑶得蒙夫家荫蔽,让宗妇和贵女们艳羡不已,那更有人是她们如何都羡慕不来的。

梁王嗣子妃楋跋子已有数月身孕,在皇亲苑内的乘氏侯府安心养胎,此番卑禾候瓦素各返京复命,已获准滞留长安卑禾候府,不需返回塞外继续率领羌骑。

乘氏侯刘买性情温润,却又重情重义,见得妻子与岳丈阔别多年,索性请准陛下和自家父王,让瓦素各到乘氏侯府暂住,使其可父女长聚。

刘彻欣然应允,梁王刘武更是开明爽快,毕竟亲家膝下无子,推己及人,自也是想与独女同住,得享天伦之乐。

尤是大汉最重孝道,遗父母而不养者,皆徒已重刑,乃至枭首。

瓦素各自是大喜过望,数百车珍宝络绎不绝的运到乘氏侯府,还不忘给亲家送上厚礼,足有百车之多,一箱箱珠玉珍宝往梁王府里抬。

这等大手笔,真真闪瞎了皇亲苑内众多刘氏王侯的眼,尤是赵王刘彭祖连连吞咽唾沫,俚语有言财不露白,卑禾候光天化日把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送到皇叔府上,还真是张扬。

不过,也这还真特么带劲啊!

消息传开,不少仍觉楋跋子出身外族,不配为梁王嗣子妃的宗妇和贵女皆是闭了嘴。

出身外族又如何?

抵不住人家有个好阿父,先用军功替爱女荫了个县君的高爵,且送上大笔嫁妆,现下更是送来数百车的宝物。

楋跋子如今的身家不下累世王侯,爵位更与诸侯王的嫡长女同等,仅仅稍次于太上皇刘启的三位嫡公主。

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楋跋子日后无法诞下男孩,只要肯将庶子过继到其名下,这梁王嗣子妃的位置也是做得稳稳当当,无人可以动摇。

本想将嫡女嫁入乘氏侯府,作刘买偏房的不少权贵皆是打消了这等心思,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何况楋跋子向来与皇后和南宫公主交好,太皇太后亦因其是梁王刘武的长媳,爱屋及乌下也是宠爱有加。

自楋跋子怀有身孕后,宫里非但派来众多女医官仔细照看,更是赐下无数珍贵的补品,太皇太后和皇后甚至数度驾临乘氏侯,亲自探望,嘱咐她好生安胎。

这等恩宠,与阳信长公主先前怀胎时几无二致,即便是皇亲苑内的刘氏王侯宗妇都艳羡不已,更遑论寻常世家的宗妇贵女。

人比人,真真会气死人的。

权贵世家何其精明,在羡慕之余,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尚未纳妃的四位亲王。

清河王刘乘身为帝国科学院的院监,事务繁忙,向来不与权贵世家往来;常山王刘舜年岁尚幼,养在深宫,尚未出宫开府。

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却早已行过束发礼,此番更担任中垒左右监,随安西将军秦立领军西征,立下不小战功。

鲜衣怒马天家子,马蹄踏雪西征归。

这可不正是万千少女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世家权贵心心念念的乘龙快婿么?

想嫁入亲王府,自不能延请媒妁登门,还得寻其他门路,譬如皇亲苑内的刘氏宗妇们。

返京后,广川王府和胶东王府的门槛险些被三姑六婆们踏破了,诸位皇嫂也是跟着凑热闹,拿着大摞的名帖登门,让刘越和刘寄挑挑,再寻个日子见见。

两位小亲王被折腾得头昏脑涨,只觉被上阵杀敌还费劲得多。仅代表作者汉武挥鞭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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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出言请战

皇帝刘彻特意寻了个沐日,召刘越和刘寄入宫饮宴,姨母王皃姁膝下的其余二子刘乘和刘舜亦是召来相聚。一秒记住,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四位亲王入宫后,被内侍引到后苑的梅园暖阁,等候皇帝陛下。

刘舜见得两位胞兄,端是眼泪汪汪,却非太过想念,而是心酸得紧。

母妃膝下四子,现今就他混得最为凄惨,十三皇兄刘乘也是个心狠的,同住皇亲苑数月,愣是没来赵王府探望过他这幼弟,好歹是一母同胞啊。

刘越和刘寄返京已有数日,早是入宫拜见过皇祖母和父皇母妃,知晓了刘舜犯下的荒唐事,亦懒得去管他,堂堂天家子却对宫婢用强,说出去不嫌臊得慌么?

真要想做那档子事,站宫门外招招手,不知多少权贵会将嫡女送上他的床榻,却反要弄出这档子破事,丢尽了天家颜面。

好在没传扬出去,否则母妃和他们这三位胞兄真真没脸见人了。

“皇兄,你此番立下大功,帮我去向父皇说说情,好歹减免些赎刑赀,三万六千钱着实不好挣到啊。”

刘舜趁着皇帝兄长尚未到来,忙是拽着刘寄的袍袖祈求道。

在他看来,刘越性情软弱,又古板迂腐,求他不管用;刘寄却自幼彪悍,又重情仗义,应是会出手相助才对。

刘寄的反应却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分外鄙夷的瞟了瞟他,扬眉道“撒手!”

刘舜有些发懵,倒是依言松开刘寄的袍袖。

“你到现今竟还不知错?”

刘寄缓缓转身,俯视着自家幺弟,沉声呵斥道。

他虽只比刘舜大了两岁,但自幼身形高大,近年又入伍从军,运动量大,饭量亦大,个头按天往上窜,足比刘舜高出一个脑袋。

刘舜退了两步,仰着头才瞧清兄长面色不善,颇是不服气道“皇兄昔年在宫外四处寻衅滋事,可也闯下不少大祸,怎的不见挨罚?”

刘寄虽是脾性暴烈,却非李当户那般莽夫,反是格外惫懒无赖,懂得审时度势,占着上风时出手狠辣,见势不对立马服软认怂。

现下见得刘舜这小屁孩旧事重提,揭他的老底,压根不多作口舌之争,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拽到身前,便跟拎鸡崽似的提溜起来。

刘寄不怒反笑道“非但不服管教,更出言顶撞兄长,你果是野猪蹭树,皮痒了!”

此时两人的脸庞贴得极近,刘舜甚至能看清刘寄眉角边微微挑起的青筋,晓得这暴躁的兄长是真恼了,吓得忙是手脚并用,想要奋力挣脱。

刘寄虽是松手让他落地,却又微是弯腰,用左手反箍他的腰部,再度将他提离地面,夹在腋下,右手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啪啪啪~~

刘寄照着刘舜的屁股一通猛拍,直打得他哇哇乱,不住求饶。

刘舜虽穿着厚实的冬衣,但刘寄习武多年,手劲极大,又没怎么留手,拍在屁股上就跟硬木板似的,是真的疼啊!【!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刘越闻得刘舜哭嚎着向他求救,却压根没理会,坐在席位上呷着热茶;刘乘则是自顾自的翻着厚重的,看得入神,眼皮都没抬。

姗姗来迟的刘彻入得暖阁,瞧见这般景象,不由哑然失笑。

刘寄见得陛下到来,忙是放下刘舜,与刘越和刘乘向刘彻见礼。

刘舜亦是揉着肿痛不堪的屁股,晃晃悠悠的上前见礼,他倒是机灵,没借机告状,想来也晓得皇帝兄长不会向着他。

刘彻摆手让四人落座,又让宫婢煮酒摆宴,要为两位得胜归来的皇弟接风庆功。

数日前虽已在未央正殿为西征诸将摆过庆功宴,但那是宫宴,规矩太多,不似今日家宴般可畅所欲言,意义大是不同。

宴席上,刘彻等人相谈甚欢,唯有刘舜埋头大吃,他又听不懂甚么军国大事,插不上话,在八皇兄府里和小厮们吃了数月的粗茶淡饭,如今御膳佳肴在前,那还客气甚么?

刘寄的席位在刘舜的上首,眼角余光瞧见他那没出息的模样,恨不能抬脚将他踹飞出去。刘越和刘乘的席位在两人对面,反倒是没去瞧刘舜,来个眼不见为净。

刘彻看得这情形,觉着有趣得紧。

姨母膝下四子,老大刘越和老三刘乘皆是内敛自持,老二刘寄和老四刘舜却是惫懒无赖,说不上何者性格好坏,总之仿似将父皇和姨母的优点缺点掺杂起来,又重新割裂,化作两种极端,分别让他们两两继承。

遗传果然可怕,也无怪人类自古对延续自身血脉如此执着。

“只是不知朕与阿娇的子嗣会是何等性情,阴狠凶残的血手屠夫,还是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刘彻暗自揣测,确是有几分期待的,倒不奢望得个懂事省心的乖宝宝,哪怕是个天天闯祸的臭小子也行啊。

冥冥中自有天意,大汉天子诚心祷告,不料竟一念成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酒过三巡,向来寡言鲜语的刘越突是问道“陛下,听闻我大汉水师已攻陷南越国都,然却未出动大军占据其余南越疆土?”

刘彻端起酒樽,呷了口佳酿,饶有趣味的反问道“你有意领军南下?”

刘越摇头苦笑道“陛下应是知晓,臣弟这脾性……实不宜为军中主帅。”

“你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刘彻颌首笑道,复又问道“依你之见,当以何人为主帅?”

刘越微作迟疑,方才缓声道“若陛下想发宣曲大营的三万骑兵南下,臣弟以为十二弟宜为主帅。”

宣曲大营是近年大汉在京畿内新编练的骑营,宣曲乃是关中河川名,在长安西面,为沣水支流,该骑营依水而设,故谓之宣曲营。

与虎贲卫只招募关中郡县的良家子不同,宣曲营则在大汉各郡县皆招募良家子,故兵员组成较为复杂,且以中原子弟居多。

“哦?”

刘彻抬眸看看刘越,复又扭头望向左席上首的刘寄,见得他目光熠熠,满含期待之色,晓得这兄弟俩已私下商议过了。

刘彻沉默片刻,忽是意有所指道“你二人胆子倒是不小。”

刘越连忙起身避席,躬身道“盖因臣弟深知陛下心胸豁达,故不怕惹陛下猜忌。”

刘寄亦是避席躬身,出言附和道“臣弟亦以为然。”

刘乘则依旧自顾自的品着酒,对三位皇兄的谈话恍若未闻。

他自幼多由刘彻代为教导,跟刘越和刘寄反不如刘彻亲近,且他学到了很多跨时代的知识,眼界远比兄长们看得更远。

在他眼里,除了刘彻,没有甚么人配坐上这大汉帝位,即便坐上也不稳当,光他刘乘就能想出无数种法子让这些逆臣贼子死于非命。

知识就是力量!

刘乘深信刘彻教导他的这句话,若书中描述的火枪,火炮能制作出来,陛下兄长还需担忧领兵在外的将领们拥兵自重么?

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啊!

刘舜却是停下手中的象牙箸,有些迷茫的看着几位皇兄,他适才光顾着吃,不晓得到底发生了甚么。

刘彻突是抚掌大笑,让他们入席落座,对刘越问道“你是怎的猜出朕打算派宣曲骑营南下?”

刘越不由望向刘舜,面露难色,显是欲言又止。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手道“无妨,事无不可对人言,若你真能猜准,朝堂上那些老狐狸自也能瞧出端倪,遮遮掩掩的反倒落了下乘,倒不如彻底挑明了。”

“陛下圣明!”

刘越由衷的佩服皇帝兄长的豁达心态,理了理思绪,缓声道“宣曲骑营为近年新设,遍取各郡县良家子,又择黄埔军学的优秀学子为将官,则现今在军中威望最胜的秦氏,李氏乃至公孙氏皆无法涉足,盖因这三大军伍世家的根基皆在关中……”

刘彻颌首道“不错,继续说。”

刘越得了他的认可,信心更足,复又道“黄埔军学的学子出身不同世家,又分属不同派系,日后若立下军功,得以拔擢,则可分三大世家兵权,如此一来,我刘氏天家无忧矣!

故要出兵平定南越,不能以三大世家的将领为主帅,然想要统辖出自黄埔军学的世家子弟,必得以地位更高,且在军中有威望的将领,大将军郅都本是最合宜的人选,但因其需坐镇南越国都,处理政务,则现下长安城唯十二弟宜为主帅,臣弟则可为副将,为其筹谋战略。

盖因我二人身为亲王,陛下只需战时临设不常置的将军位,即便立下战功,战后赏赐赀财后,无需拔擢官位。若是换了寻常将领,譬如太尉李广再立大功,便已是……封无可封!”

“不错!朕万万料不到,众多兄弟中,反倒是你最为心思通透,心智不下于十三弟,便连五皇兄怕都及不上你!”

刘彻拍案赞道,他是由衷的感到喜悦,多少年来,同辈之人中唯有刘乘能跟得上他的思路,却也仅限于科学领域的奇思妙想,军政谋略方面却是无人相商。

这种苦闷就如同在空旷无垠的荒野中独步前行,难以用语言形容出来。

换个矫情的说法,会当凌绝顶时,虽可览众山之小,却也不禁生出几分高处不胜寒的凄凉。

如今刘越表现出这等计智,说句玩笑话,即便日后他举兵谋反,能与之斗智斗勇,也能让刘彻的人生多增添几分挑战和乐趣。

“陛下谬赞,臣弟愧不敢当。”

刘越面色赧然,只觉皇帝兄长这表现着实有些出人意表,真让他觉着受宠若惊啊。

“哈哈哈哈……”

刘彻抚掌大笑,复又出言打趣道“朕倒是真想让你二人领军南下,只是姨母近日正费尽心思替你二人选妃,若此时让你等离京,这……”

刘越和刘寄闻言,急忙齐声道“国事为重,国事为重!”

他们之所以甘愿冒着惹来陛下猜忌的风险,硬着头皮出言请战,可不就是为了逃过这等劫难么?

女人,往往比敌人更凶残,更可怕啊!

满头雾水的刘舜听了半天,甚么都听不懂,也懒得费脑子去想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计,唯是听到“纳妃”二字,眸色微是发亮,似是想到了甚么。仅代表作者汉武挥鞭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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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议定发兵



刘彻没有刻意隐瞒出兵南越的意图,反是特意让郅都以南越王赵骈的名义上书朝廷,言曰南越国内乱频仍,生灵涂炭,请求大汉发兵相助,征讨拥兵自重的南越各方势力。

朝堂之上,南越使臣向大汉皇帝呈上此份国书,刘彻则让那使臣当殿宣读,以公诸于众。

朝臣们不是傻子,这里头的猫腻还会瞧不出来?

皇帝绕这么大的弯子,无非是为出师有名罢了。

皇帝要做戏,他们身为人臣,自也不能傻看着,必得好生配合才是。

掌外夷邦交的大行令窦浚率先出列,满脸悲天悯人的颤声道“陛下,南越为我大汉藩属之国,其治下百姓遭受兵灾战祸,流离失所,衣食无着,着实可怜,还望陛下以苍生为念,准允发兵救南越百姓于水火之中。”

“陛下,大行令言之有理,我大汉向来以仁德待外邦,泽被四夷,实不能见南越烽烟四起而不顾。”

老宗正刘通年事已高,近来精力愈发不济,本是危坐席上,半阖着眼睑假寐,此时却是缓缓睁眼,出言附和道。

群臣闻言,皆是嘴角抽搐。

果是脸皮愈厚,官位愈高,两位大卿还真是甚么鬼话都说得出口。

瞧那大行令眼角泛泪,语带哽咽,不知内情之人还道受苦受难的不是南越百姓,而是他窦氏子弟啊。

老宗正更是睁眼说瞎话,被屠国灭族的乌孙且是不提,至少朝鲜在名义上亦为大汉藩属国,可真没见甚么“仁德以待”。

位居朝堂,必要识时务,随大流,既然两大卿都出言表态,旁的朝臣自也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皆随之出言附和,恳求陛下为南越百姓计,出兵替其平息战乱,使其得以安居乐业。

刘彻沉吟片刻,故作为难道“我大汉将士近年四处征战,七万西征将士刚返京不久,朕已诏令各营仆射准将士出营探家,欢度年节,岂能食言?”【!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陛下,或可发宣曲大营的三万骑兵挥师南越?”

御史中丞张骞起身避席,躬身进谏道。

群臣更是坚信陛下早已心有定计,张骞分明就是特意出言唱和,过往可没见过御史府的属官言及具体军务,顶多就是劾举不法的军中将帅。

宣曲大营,三万骑兵。

群臣官居高位,皆是心思通透之辈,瞬间便是猜到了皇帝陛下的意图,显是要将平定南越的大功分润给在宣曲营任将官的诸多世家子弟。

这是好事,可加官进爵的大好事!

汉承秦制,爵位分为二十等,无军功者难以得封上爵,莫说各郡太守此等封疆大吏,便是做到三公九卿都未必能得封等秩最高的列侯。

似窦氏等皇亲国戚的嗣子,或可赏个第十九等爵的关内候,却仍低于列侯。

关内候与列候虽只爵差一等,各类形制尊荣却有天壤之别,就如同位高权重的九大卿与其余诸卿之间的差别。

这区区一步,若非立下大功,怕是一辈子都踏不上去。

对世家大族而言,能世袭的爵位比官位更为重要。

三公九卿又如何,总有告老致仕之日,除了少府卿和太仆卿这等近乎皇帝家臣的官位,旁的公卿之位是不可能由某个世家代代承袭的。

非但群臣不乐见,皇帝更是不可能允许出现这种情形,免得出现擅权独大的世家。

太尉李广虽是莽夫,但好歹在外领兵多年,深知皇帝最忌讳兵权旁落。

他近年因屡立大功,得封列候,位列三公,长子李当户又出任城卫军的中营都尉。

李家在军中的威望和势力都太大,长此以往绝非好事。

先前李广之所以入宫面圣,用他西征的军功为毓瑶换得乡君的爵位,自也有着旁的心思。

功劳太大,封无可封的道理,他是懂的,其实大多数将领都懂,全看个人能否放得下对权势的执念,求得善终,并为子孙铺出坦途。

骠骑将军秦勇告老致仕,可不就因秦氏在军中势大么?

秦勇若不辞官,他的子孙非但无法被陛下重用,甚至待得陛下耐心耗尽,只怕更要痛下狠手,清洗秦氏的军中势力。

现下郅都出任骠骑将军,李广为太尉,可分兵权。李广的次子李椒和幼子李敢又年岁浅,没有得任校营仆射,他倒还不需急着告老致仕。

只是这军功可不能再争了,非但他李广不能争,李当户也暂时不能去争。

念及至此,李广忙是出言附和道“陛下,臣也觉宣曲骑营足以平定南越,同时亦能以实战练兵,端是一举两得。”

太尉府属官的职守本就是辅理军政要务,此时见得自家上官出言,亦是纷纷附议。

高居御座的刘彻颌首淡笑,颇是满意李广的知情识趣,若他出言请战,刘彻虽不至心生猜忌,但日后绝不会再太过倚重李氏父子了。

愚蠢,才是最大的罪过!

嗯……自家那莽头莽脑的蠢婆娘例外。

刘彻环视殿内群臣,缓声道“既是如此,待得明岁开春,便发宣曲大营的三万骑兵挥师南越,至于主帅人选,待朕细细思量,再做定夺,如何?”

“陛下仁德!陛下圣明!”

朝臣们皆是齐声高呼道,他们已看出陛下早拿定主意,这领兵主帅也必已有属意的人选。

若是有人不识趣的想举荐自家子弟,反倒会惹得陛下不悦,怕是此番出征就没他所属世家甚么事了。

这等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蠢事,老狐狸们才不会做。

于是乎,大汉朝堂和谐依旧,皇帝还是如过往般仁德贤明,朝臣们亦是如过往般忠君为国。

太寿宫的采蓉殿内,气氛却颇是不好。

王皃姁杏目圆瞪,满脸不悦之色,拍着桌案上的大摞名帖,恼怒道“为娘也懒得管你二人何时再度出征,总之这正妃今日是选也得选,不选也得选!”

刘越向来寡言鲜语,又颇是孝顺,不愿出言顶撞母妃,便是不落痕迹的暗中推了推刘寄。

刘寄自是会意,忙是行至母妃近前,嬉皮笑脸道“阿母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王皃姁瞧着他那惫懒无赖的模样,怒气不减反增,呵斥道“你等随军西征,一去年余,此番若再领兵征讨南越,怎的又得耗去年余,这婚事再不定下,日后岂不是要耽误了?”

她是真有些急,过得年节,这两个儿子可就虚年十七了,若待征讨南越归来,怕不得年近二十了?

天家子的婚事不似寻常人家,诸般礼数皆不能轻忽,谈婚论嫁,下旨赐婚,再行各项婚仪,到得正婚迎娶,没个一年半载弄不完的,且正婚需选在春秋两季,若是误了吉日,又得拖个半年光景。

王皃姁倒是不担心两个儿子出征会遭遇不测,南越的形势早已传遍大汉,便是她们这些居于深宫的妃嫔亦多有耳闻。

她侍奉太上皇刘启多年,又是太后王娡的胞妹,军务国政多多少少有所知悉,只是平日不喜多想罢了。

得知南越新王是个未满十岁的小娃娃,还将国政交由大将军郅都代为打理,她惯悉宫闱阴私,还能瞧不出那南越王就是个傀儡?

自家儿子领着世家子弟们征讨南越,无非就去分润战功的,又是亲卫众多的军中将帅,只要不得甚么难以治愈的急症,在南越国还有谁能要他俩的小命?

王皃姁现下就想着让两个儿子先选好正妃人选,让太上皇早早下旨赐婚。

他们出征在外时,长辈们在长安将各项婚仪都替他们行妥,待日后他俩班师回朝,只需寻个吉日正婚,直接将王妃迎娶入府即可。

偏生两个不肖子不识好歹,硬是说甚么南越未灭不为家,真真把她气得火冒三丈。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若是刘越和刘寄能有幺儿刘舜那般喜好女色,她这母妃反倒省心了。

提起刘舜,王皃姁更是无奈得紧,甚至今日对刘越和刘寄会这般恼怒,也有几分刘舜的缘故。

王皃姁愈想愈气,迁怒道“舜儿都闹着要迎娶少妃了,皆因你俩这为人兄长的没做好典范!”

“……少妃?”

刘越和刘寄皆是讶异不已,心道自家幺弟莫不是想女人想疯了吧?

周制诸侯有一夫人、九嫔,后更改为“一侯妃,少妃无定数”。秦朝施行郡县制,无王爵,将列侯正妻的名号重新改为夫人,少妃的名号亦被废止,改称如夫人。

大汉立朝后,行郡国制,郡县与封国并存,初时诸侯王的正妻亦称王后,随着皇权不断增强,屡屡削弱各大封国,遂改称诸侯王妻为王妃,妾室则再度改称少妃。

刘寄瞪大双眼道“他正妃都未迎娶,岂能先纳少妃?”

王皃姁恼火道“你俩是兄长,未纳正妃,他能先纳么?”

“……”

两人皆是哑然无语,虽说礼法没有言明需得兄长先娶妻,但依常例,诸皇子或亲王纳正妃还是有长幼次序的,尤是一母同胞,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若无太大必要,还是不要轻易破例为好。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亲王选妃



亲王迎娶正妃乃是大事,非如大多世家般依父母之命的政治联姻,更非寻常百姓家彼此看对眼,两情相悦就可延请媒妁登门说亲。

尤是现今天子刘彻乃是刘越和刘寄的兄长,太皇太后又健在,两人选的正妃要让太皇太后,太上皇,太后,皇帝这四大巨头皆认可,方能下旨赐婚。

王皃姁这生母都做不得主的,只能先筛选出部分合宜的贵女,再让两人挑挑,有了大致的人选,方才会呈请四大巨头定夺。

刘越和刘寄着实被逼得没办法,大汉重孝道,王皃姁脾性又暴,以死相逼的事都做得出来。

两人明知自家老娘就是耍无赖,她才不舍得死,却也不敢背上忤逆之名,否则传扬出去,诸御史的弹劾奏章怕是要堆满未央宫的宣室。

到时别说领兵南征,不被拖到宗正府吃顿祖宗家法就是万幸的。

何况母妃的顾虑也是在理,真若等南征班师再选妃,确是要拖上数年,反倒会将刘乘和刘舜的婚事也耽误了。

好女人不管在哪个年月都是稀缺得紧,诸多世家大族瞧着好的就早早定下了,虽说不少是政治联姻,但长辈还是会细细挑过的。

譬如馆陶公主的幺儿陈蟜,刚出生不久便与大行令窦浚的嫡长孙女定下婚约,那女孩儿日后就算美若天仙,也已注定是陈蟜的媳妇,旁人就是瞧上眼,也来不及了。

悔婚?

是不把大长公主放在眼里,还是当那赐婚圣旨是废纸,不要命了么?

这年月可没甚么照片,刘越和刘寄也只得从名帖里挑出些适龄的贵女。

少女年满十五可及笄待嫁,二十未立婚约亦加笄,故这些名帖内的贵女多为虚年十四至十九,若现下赐婚,到正婚时年岁皆是合宜。

王皃姁见得两人应下,自是眉开眼笑,拉着他们坐下,将名帖递过去,还掏出本厚实的簿子,里头都是她向太后阿姊求来的,这些贵女的出身背景,乃至平日的言行举止皆是记录在内。

这等私隐簿子,其实世家宗妇暗地都有,自是从未轻易显露人前的,尤是太皇太后和太后手里的,内容详尽到让人毛骨悚然。

若非太后王娡是王皃姁的胞姊,绝不会将这簿子借与她,虽说只是依着那些名帖誊写出相应贵女的私隐,但若传扬出去,仍会闹出不小乱子。

刘越和刘寄是有节操,有底线的天家子,刚将那簿子翻看数页,别是放下,不敢再多看。

若教人晓得他们看过这么些贵女私隐,非得被诸多世家权贵记恨上,他们这亲王就算做到头了。

其实他们对正妃的人选也没太过在意,交由长辈做主,多是不会选得太差,才貌双全是最基本的,礼数仪态也绝对无可挑剔。【…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诸位皇兄中,唯有江都王刘非的正妃杨绮罗是自个挑的,乃是吴地杨氏家主的嫡长女,盖因刘非昔年被封为江都王时,要拉拢在当地势力极大的杨氏,且杨绮罗又确实才貌品性俱佳,无可挑剔,故父皇才准予赐婚。

依着现下的情形,朝廷是不可能再让亲王之国了,他们注定要长住皇亲苑内的王府,故正妃还是选取关中贵女的好,至少不能再娶封国内的世家嫡女,否则日后省亲颇是麻烦,且还凭白惹得陛下猜忌。

除却军伍世家不能选,平日不太安分的世家也不能选,旁的倒还是没甚么可挑拣的。

两人从那摞名帖中剔除了不少颇是敏感的世家贵女,虽只余下小半,却仍有百余份之多。

刘寄挠着头,嘟囔道“真不晓得父皇昔年纳妃时,是怎的能从数千美人中挑出趁心合意的。”

刘越见他口不择言,不由清咳数声,让他警醒着点。

王皃姁却没在意,随口答道“光看名帖自是不行,还得寻个日子让你等亲自见见,挑出瞧着顺眼合意的。”

“……”

哥俩闻言,晓得这事可还有的折腾,这年节怕是不安生啊。

太后王娡甚是疼爱胞妹王皃姁,晓得刘越和刘寄挑出了百余贵女,便亲下帖子,邀这些贵女所在世家的宗妇在腊日入太寿宫,于后苑倚梅园共赏腊梅。

腊日为冬至后第三个戌日,未必落在腊月,今岁腊日为冬月终末,即十一月三十日。

太后突然广邀宗妇赏菊,还特意嘱咐要带上她们府上的嫡女,又传闻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意欲纳妃,这意思是明摆着的。

若是实在不愿嫁女,倒是可让府上贵女称病不去,强扭的瓜不甜,天家还是有气度的,且愿嫁入天家的贵女多得是,不缺一个半个的。

没收到帖子的世家宗妇也没甚么可抱怨的,谁教自个肚子不争气,没生个好女儿,抑或生早了或生晚了,偏是没赶上趟。

收到帖子的世家宗妇则多是喜笑颜开,喜滋滋的花重金为自家女儿乃至孙女量体裁衣,置办行头,若是教天家瞧上,府上可不就能出个亲王妃么?

即便没让两位亲王瞧上眼,可刘氏王侯的宗妇那日也皆列席作陪,虽说是为两位亲王把关,实则也有为自家子嗣挑媳妇的心思。

若真是才貌双全的贵女,就算捞不着亲王妃当,嗣子妃总有机会的。毕竟这百余贵女皆以亲王妃的标准细细筛选过,绝对是关中世家最拔尖的贵女,从里头挑儿媳妇和孙媳妇,绝对错不了。

御史大夫刘舍的夫人徐氏亦接到了帖子,因刘舍袭桃候爵位,故宗妇皆称徐氏为桃候夫人或老夫人,断不会冠以夫姓称其刘夫人。

徐氏拿着帖子直犯愁,府上云英待嫁的贵女就唯有嗣子刘由的嫡长女刘婧,虚岁恰是十九,确是适龄。

刘婧是名满长安的长女,相貌更是一等一的好,因自幼跟在祖父刘舍身边,倔强执拗的脾气似足了刘舍,又极有主见,徐氏这做祖母的给她说了好几门亲事,皆是被她生生拒了。

这等才貌双全的宝贝孙女,硬是拖到十九都没定下婚事,可把徐氏愁坏了。

刘舍为人处事颇是古板迂腐,偏生对儿女婚事上却豁达开明,对刘婧这嫡长孙女又颇是宠溺,不愿见徐氏乃至刘由夫妇逼她出嫁。

刘舍做了多年的御史大夫,威仪颇重,在府中亦是说一不二,他都发了话,旁人也不敢再多说甚么,使得刘婧拖着拖着就成了老姑娘。

世家子弟多早婚,若刘婧年满二十仍未定下亲事,日后怕就再难找到年岁相仿的世家子弟了。

此番意欲纳妃的两位亲王,要过了年节方才虚年十七,广川王刘越实则比刘婧小了约莫三岁,胶东王刘寄更是小。

刘婧若再执意不嫁,可就真的彻底耽误了。

徐氏着实太过心焦,到底没忍住,还是向刘舍提及此事,让他劝劝孙女,莫再犯倔。

刘舍想想,也觉着此事不宜再拖,只是他先前曾向孙女应诺过,她的婚事可全凭自个做主,此时让他食言违诺,还真是有悖他处世的原则。

人无信不立,何况他这劾举王侯,肃整纲纪的御史大夫。

刘舍略显踌躇的向孙女提到此事,不出他所料,刘婧连忙摇头,直道不愿入宫任人随意挑拣。

刘舍皱眉道“这是甚么话?不慕名利是清高,可若清高太过,必失之孤傲,你日后莫不成要做个孤高自立,离群索居的孤家寡人不成?”

刘婧臻首低垂,紧咬下唇,带着几分执拗的凄声道“祖父言重,孙女只是不愿随意委身他人,这莫非是天大的罪过么?”

刘舍闻得她语带哽咽,又是心软,轻叹道“你若真不想做亲王妃,祖父自不会逼你,况且依你这脾性,嫁入天家也非甚么好事,只是你年岁已是不小,莫不成真想孤独终老?”

“祖父……”

刘婧抬头刚唤了句,正要出言辩解,便是被刘舍抬手打断话头。

“武都候的嫡长孙秦立与你年岁相仿,两家又是世交,且你二人自幼相熟,此番他领军西征,得封安西候,确是配得上你。”

刘舍捋着长须,缓声道“武都候近来已数度向我提及此事,显是诚心要将你迎娶过府,做他的孙媳妇。”

刘婧不禁杏目圆瞪,她向来只将秦立视为弟弟,可从未想过要与他结为夫妻。

刘舍看她神情,便晓得她的心思,劝慰道“你先别急着推拒,且回去好生思量,祖父也不逼你,只是不愿见你因执拗而错失良缘,日后悔之晚矣。”

刘婧张嘴欲要发话,又是被刘舍抬手打断。

刘舍摆摆手“你先退下吧,想好了再来回话。”

刘婧心下虽颇不情愿,但也晓得祖父生性固执,又拘泥礼数,尤为不喜被晚辈顶撞,故也只得欠身应诺,告退而出。

桃候府内之事且是不提,宫内却因两位亲王选妃之事热闹得紧。

刘氏宗妇们平日闲得发慌,此时见得有这等乐子,自是兴奋不已。

莫说三姑六婆,便连皇后阿娇,诸位公主和亲王妃们都兴致高涨,不等腊日便是接连前往太寿宫,给王皃姁乃至太后王娡出主意,皆愿出钱出力,非把这场宴会办得红红火火不可。

太皇太后更是放下话来,若想下旨赐婚,得先让她过过目,即便她近年患了眼疾,不太看得清模样,可也得出言探探性情。

刘彻见得这般情形,端是咂舌不已,这两个臭小子光是相亲就那么大排场,海选过后还得群体面试,群面完还得各级主管轮番进行单独面试,简直比汉武挥鞭的作者昔年应聘工作的时候还恐怖!

这特么是要选媳妇还是要选总裁助理啊?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为越正名



冬月的月末,入京朝贡的东瓯王和闽越王陆续抵达长安。

两大藩王皆是在十月中下旬启程,依着去岁的经验,约莫应在腊月中旬才会抵京。然因中原诸多世家今年买到不少朝鲜奴隶,便与皇室实业谈定大生意,将中原各郡的沥青主干道尽数连接贯通,故他们此番入京,比预料中快了不少。

更重要的主因是两位藩王妃心急,一路催着自家夫君加紧赶路。

正月从长安返回时,皇后特意赐了她们数辆既华美又结实的四轮厢车,据说加了甚么减震的玩意,在沥青大道上跑起来又快又稳,没甚么颠簸,车上又有卧榻歇息,着实没必要如过往般每日寻馆驿落脚。

将时日耗在路上,倒不如早些到得长安城见儿子,还能有更多闲暇与众位亲王妃四处逛逛,购置些好物件,至少得先添置些新的冬衣才是,否则都没脸出门与裘袍华美的世家宗妇们交际。

两大藩王觉着自家婆娘说的也在理,婆娘穿得太差,丢的可是他们的颜面。

人要脸,树要皮,谁特么愿意被当成化外蛮夷瞧啊?

华夏,华夏,有礼仪之大谓之华,有服章之美谓之夏。

要叫长安权贵们瞧得起,除了要遵循礼法仪态,更不能穿得寒碜,锦绣华衣往身上披准是错不了的。

于是乎,两对藩王夫妻领着大队随从快马加鞭,生生提前小半个月赶到长安城。

还别说,来得早确是有好处,刚在蛮夷邸安顿下来,便是闻得太后要于腊日大办宫宴的消息。

两大藩王妃机灵得紧,借着向皇后进献奉礼的由头,明里暗里的向皇后提及此事。

皇后阿娇莽虽莽,好歹自幼长在天家,还能瞧不出她们的心思,无非想见识见识大汉的宫宴气派,更可借机多结交些世家宗妇。

毕竟此番前来赴宴的宗妇都是大汉顶级世家的当家主母,若能于之交好,对东瓯和闽越两国是极有好处的,枕边风的威力不可小觑,权势再大的男人在床榻上耳根都免不得要软几分。

只是这宫宴是太后办的,阿娇轻慢谁都不敢轻慢自家婆婆,便让两大藩王妃且先回去等她消息。

阿娇是厚道人,既收了她们数斛顶好的东珠,自是要把事办好了。

她大多的事都是糊涂得紧,偏是对长辈谄媚讨好最是在行,在这点上两位藩王妃是远不如她的,上头还有太皇太后和太后,光给她这皇后送礼,传出去可不像话。

阿娇先给长乐宫的太皇太后送去一斛东珠,又是屁颠屁颠的跑到太寿宫,给太后亦送了一斛,这才提到为两位藩王妃求帖子的事。

太后王娡见得儿媳妇这般懂事孝顺,自是给她面子,亲笔写了两封帖子,遣内侍给阳信公主送去,由她转交两位藩王妃。

阳信公主聪慧通达,收到帖子时询问了内侍几句,就已清楚母后的意思,亲自给两位藩王妃送去帖子,借着闲谈说笑的功夫,话里话外又谈了不少宫里的礼数规矩,并让两位藩王妃腊日与她结伴入宫赴宴。

得大汉长公主相邀结伴,两位藩王妃自是受宠若惊,道谢连连,却直到阳信公主走后不久,方才彻底醒悟过来,心道若要在大汉顶级宗妇圈里混,自个道行还是太浅,礼数不够周全,且有得学了。

到得腊日,阳信公主乘着车驾到蛮夷邸接了两位藩王妃。

两位藩王妃见得这驾敝以金丝华盖的金辕舆车已是咂舌不已,入得舆内更是彻底惊到了,香玉为榻,紫金为炉,这长公主还真奢侈啊!

其实倒是她们误解阳信公主了,她寻常出门鲜少乘坐这驾舆车。

昔年阳信公主出降时,太上皇刘启未禅位,她还不是长公主,故不可乘坐赤罽辆车。刘启又不愿委屈了嫡长女,便不惜耗重金造成这架公主形制的油輧画车。

唯有入宫时,她才会乘这驾父皇所赐的油輧画车,而不会乘长公主形制的赤罽辆车。

阳信公主瞧见两位藩王妃的神情,就能猜出她们的心思,却只是淡淡浅笑,保持着大汉长公主应有的做派,不必在意旁人怎么想,更无需出言解释甚么。

太寿宫后苑的倚梅园大办宴席时,大汉皇帝刘彻亦召了两大藩王入宫,设宴为其接风洗尘。

接风宴没甚么精致菜式,每案放尊尖顶铜锅,手边放个温酒用的小炭炉,宫人不必在侧伺候,只需陆续送上各式食材即可。

三九寒冬,冰箜隆意,饮烈酒,食火锅,看殿外大雪纷飞,实乃人生一大美事。

两大藩王去岁入京时,也曾随赵王刘彭祖吃过肥羊火锅,端是吃得赞不绝口。

闽越之地靠海,冬季和初春皆潮湿阴冷,可随性取食的火锅既美味,又可驱寒祛湿,颇是对他们的胃口。

回返属地后,他们也曾想学着制作火锅,只是徒得其形,不得其神,火锅的底料怎的都配不好,倒不是两国王宫内的庖厨们太蠢,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即便是长安东市的海底捞火锅都可舍得用诸多西域香料炒制底料,更遑论两大藩王是在北阙甲第吃的肥羊火锅。

将近三十种配料,其中不少还是西域特产,在东瓯和闽越上哪弄去?

就算真能从边市的黑心汉商手里买来,那也无异是天价,要凑足二十余种配料,那吃顿火锅还不得耗费数万钱?

两大藩王不是刘氏王侯,更比不得大汉皇帝,还没壕到这等地步。

酒过三巡,刘彻举樽遥敬了两位藩王,笑问道“你二人可知自家的祖地何处?”

两人闻言皆是愣怔,不知皇帝陛下为何会这般问,他们的先辈分别在瓯水和闽水流域立国,祖地自然也就在那儿。

刘彻见得他俩神情,摇头轻笑道“看来你等非但忘了祖地,便连先祖都是忘了。”

两位藩王闻言,心下颇是不悦,大汉皇帝这话分明是说他们数典忘祖,未免有些太过。

刘彻看着敢怒不敢言的两人,复又道“莫以为朕是出言讥讽你等,实是朕替你们越国的先人不值啊。”

“越国?”

闽越王邹馀善的脑子比东瓯王欧贞鸣好使得多,忙是出言问道“陛下莫不是指先秦时居于会稽之地的于越?”

刘彻颌首道“不错,于越乃是你们越人的自称,中原诸国皆称其为越国。”

邹馀善讶异道“陛下是说,现今的诸越皆是越国的后裔?”

刘彻意味深长的出言解释道“非也,仅有东瓯和闽越是为越国后裔,南越子民多为先秦迁居的关中及中原百姓,西瓯和雒越的诸多部落则为真正的化外蛮夷,与越国没甚么关系。”

欧贞鸣没甚么反应,邹馀善却是听出了大汉皇帝的言外之意。

他眼神大亮,颇是急切道“依陛下之意,我等先人亦是华夏子民?”

“于越的始祖为夏代少康庶子无余,越侯传国三十馀叶,历殷至周敬王时,有越侯夫谭,子曰允常,拓土始大,称王,春秋贬为子,自号为于越,中原诸国则称其越国。

春秋末年,越国传至勾践,后败于吴王夫差,被逼臣服,然经二十年的韬光养晦,终于东山再起,灭掉吴国;勾践灭吴后北上争雄,横行江淮,号称霸王。

待到战国时,越国势力日渐衰弱,至百余年前,终为楚国所灭。”

刘彻刻意停顿片刻,方是再度缓声道“不愿向楚国臣服的越国贵族和平民便是离乡背井,南下瓯水和闽水,因越国已亡,越人又向来习惯自称于越,久而久之,越国之名也就再无人提起。”

刘彻说得这般详细明了,便连欧贞鸣这莽夫都已彻底醒悟过来。

创立闽越国的无诸正是于越部族的首领,只因于闽地立国,故才以闽越为国名,以邹为国姓。

东瓯国的开国君王则为另一支于越首领无疆的次子蹄,因欧余山之南立国,故以瓯越为国名,以欧阳为国姓。大汉立朝后,瓯越国归附汉廷为藩属,方才改国名为东瓯,国姓简化为欧。

若真如皇帝陛下所言,闽越和瓯越皆为于越后裔,就是越国遗民,不是甚么化外蛮夷,而是堂堂正正的华夏子民,他们两国就是华夏之国啊。

两人不约而同的颤声问道“陛下,真是如此么?”

刘彻反是笑问“你二人可曾听闻欧冶子之名?”

两位藩王皆是点头,战国初年的铸剑大师欧冶子及其弟子干将莫邪夫妇,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据传秦宫三大至宝之一的泰阿剑正是他与干将联手铸造的。

刘彻缓声道“欧冶子便是越国人,出身于乌程瓯余山,在如今东瓯的属地。”

“谢陛下出言提点,否则我等仍是数典忘祖却不自知!”

邹馀善面色潮红的起身避席,向刘彻行拜伏大礼,由衷道。

“谢陛下!”

欧贞鸣亦是有样学样,行礼道谢。

刘彻摆手让他们免礼,起身归席落座,复又道“古语有云,夷狄入华夏者,则华夏之;华夏入夷狄者,则夷狄之。你等入夷狄已久,若想重入华夏,需得认祖归宗,让天下万民皆知你等为越国后裔,朕方可为你等正名。”

邹馀善闻言大喜“陛下若真愿替我等正名,我闽越必为陛下效死尽忠!”

欧贞鸣仍是跟着学“我东瓯亦是如此,亦是如此!”

现如今的大汉皇帝就是华夏共主,若他肯承认闽越和东瓯两国百姓是为越国遗民,并下诏为两国正名,那就再无人敢将他们视为化外蛮夷了。

汉人是断断无法体会到被称作蛮夷的屈辱感,两大藩王入京亦被安置在蛮夷邸,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

“大善!”

刘彻抚掌大笑,舆论宣传,引导民意,不难的。



第三百五十六章 诸事底定



数日后,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的正妃人选终是落定。

刘寄选了高陵候赵周府上的嫡长女,显是经过仔细权衡的结果。

赵周之父赵夷吾曾任楚国太傅,楚王刘戊造反时因宁死不从而遭处死,吴楚之乱平定后,汉帝刘启则因其父忠君有功,封赵周为列候,食邑高陵县就在长安的北边。

因高陵县位处京畿,赵周可收部分租赋,却未在封地设府,而是居住在长安城的北阙甲第。

赵氏底蕴不厚,又举族住在长安,刘寄与之联姻,皇帝刘彻自可安心。

刘越更是再次表现出远较其年岁更为成熟的政治智慧,欲迎娶丞相袁盎的嫡长孙女为妻。

依照常理,丞相为百官之首,亲王与之联姻,难免会惹得皇帝猜忌。

然刘越此番选择却让皇帝刘彻乃至太上皇刘启再度对他高看一眼,只觉过往不显山露水的他实是众多兄弟中目光最长远,心思最通透的。

丞相袁盎虽是位高权重,但已年过花甲,数年内必将告老致仕。

袁盎之父曾是楚地盗匪,发家后洗白,以楚地富户的身份迁徙到京畿安陵邑,即汉惠帝陵邑,两个儿子也得以改册士籍,进而出仕为官。

(特别提醒皇帝在世时就要提前为自个修陵,袁氏迁入关中和袁盎兄弟出仕皆是在惠帝朝。)

侍奉帝陵的家族若无圣旨,不得外迁,袁氏实则算是替惠帝守陵的家族。

袁盎的兄长袁哙虽曾在文帝朝位列诸卿,但因其早逝,没甚么大功,故后人未得太大荫蔽,是以袁氏的本支属袁盎这房,袁盎的嗣子居于安陵打理族业,未出仕为官。

袁盎为历经四朝的元老重臣,告老致仕后必可因功封侯,荫蔽子孙,又因其嗣子无官身,其嫡长孙女若将嫁入天家,必会提前继荫封君。

(笔者再注刘盈后的刘恭和刘弘两位少帝为傀儡,无帝号,且惠帝和文帝为兄弟,而非父子,故汉人惯常视文帝朝接续惠帝朝,四朝元老由此而来。)

刘越若娶得袁氏女,日后嗣子承袭王位和封地,嫡女则可承袭母爵和汤沐邑,又因袁氏无实权,陛下可安心,且袁氏积富多年,袁盎又被接连赐下大笔皇室实业的份子,有此财力雄厚的母族,刘越不必太过担忧子孙庸碌无能,会活活饿死。

更重要的是,袁盎向来是最坚定的保皇派领袖,刘越与之联姻,便会彻底被归入这个大派系,顺理成章的站上与其他世家派系彼此制衡的位置。

在世家政治盛行的大汉,袁盎在派系内的影响力绝不会因告老致仕而消失,他一日不死,刘越就甩不掉保皇派的标签,不可能与其他派系过从太密。【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刘越欲迎娶袁盎的嫡长孙为正妃,是经过精细盘算的,自然能让皇帝乃至太上皇满意。

当然,那袁氏女的才貌品性也是上上之选,入得了刘越的眼,配的上这正妃之位。

家有贤妻,夫无横祸,这是亘古不变的正理。

天家子纳妃除却要考量妻族家世背景,更要考究那女子是否才德兼备。

太上皇刘启和皇帝刘彻觉着两女身份合宜,太皇太后,太后,乃至两位亲王的生母王皃姁又皆认同后,此事才真正落定。

腊月中旬,太上皇下旨赐婚,命宗正府和太常府可着手筹备两位亲王的大婚事宜,正婚之期可缓定,先办好各式仪程即可。

老宗正刘通已没精力主持此事,便全交由太常卿刘歂操办,又命诸位宗正丞辅之。

刘歂虽是忙得脚不沾地,心下却是乐意至极,他晓得这两桩婚事若办得妥帖,宗正之位就将落定他手。

宗正卿和太常卿虽是并秩,然宗正掌刘氏宗亲,太常掌朝仪,何者更重要是显而易见的,宗正是能惩治亲王和皇子的,地位何其超然。

皇帝刘彻则下旨为两位未来的弟妹封君,主要是为敕封袁氏女,赵氏女算是沾了些光。

敕封丞相袁盎嫡长孙女袁姝为县君,并划袁氏祖居的楚地杼秋县为其汤沐邑;敕封高陵候赵周嫡长女赵荑为乡君,在泾阳县邻近高陵县的地界划出千户属民,收租赋以供汤沐。

旨意颁下,自是皆大欢喜。

袁姝得了高爵和汤沐邑,赵荑封的乡君虽不比县君,但泾阳县地处京畿,千户属民收上来的租赋比杼秋县也少不到哪里去,算是白白捞着的,哪还有甚么不知足?

世家权贵们虽艳羡不已,但也没甚么可说的,且不提袁盎劳苦功高,光凭两位亲王此番西征立下的赫赫军功,得以荫妻封君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倒是各家贵女们懊恼得紧,两个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就这般让狐狸精抢跑了,真是不甘心啊!

非但如此,她们现下还得随长辈登门贺喜,提前与两位未来的亲王妃打好关系。尤是年岁浅的贵女们,指不定日后自家的婚事还得看这袁姝和赵荑的意思。

倒不是说两女成为亲王妃后就能指摘别家贵女的婚事,只是她们成婚后就是最顶尖的刘氏宗妇。若有贵女想嫁刘氏王侯,她们或许帮不上甚么忙,但若真想坏事,只需在刘氏长辈前故作不经意的流露出对该贵女的几分不喜,便足以搅黄那桩婚事。

旁的刘氏王侯不提,未纳妃的清河王刘乘和常山王刘舜与她们的夫君可是一母同胞,日后若要迎娶弟媳,可不得两位嫂嫂掌眼把关么?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可得罪女子,说的都是这道理。

袁姝和赵荑两女此时却没甚么心情与旁的贵女交际,只因她们皆已知晓,胶东王刘寄已被任命为宣曲校尉,广川王刘越则出任监军,待到开春,便将挥师南下,赶赴南越征讨不臣。

未来的夫婿即将领军远征,两女在骄傲敬仰之余,亦不免有些担忧,倒不是怕耽误婚期,只是忧心两位亲王的安危。

若是有个甚么闪失,日后上何处再找这般合意的夫婿?

然此等军国大事,岂是她们两个闺中待嫁的小女子能出言置喙的,只得怀着愁绪抓紧时日做些女工,好歹赶在大军出征前亲手制些袍服秀帕甚么的,托人给两位亲王送去。

这可不是甚么私相授受,而是汉人习俗,她们为待嫁之身,虽不宜露面替两位亲王送行,但必得送去些物件留作念想,以示妾居深闺盼君归之意。

大汉向来铁血武,尤是近年汉军对外夷连战连捷,尽诛四海之不臣几已成为全民共识。

大军南征在即,长安周报更是以全版刊载出师檄文,斗大的标题醒目不已。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夷狄血!

檄文刊出,大汉百姓得知南越大乱,属地内的华夏后裔正被西瓯和骆越等蛮夷部族欺压奴役,自是群情激愤。

夷灭西瓯,屠绝骆越!

民意即公理,想要师出有名,自然得先引导民意,刘彻在这方面无疑做得极为成功。

入京朝贡的西域诸多使臣皆是吓懵了,只觉汉人近年愈发凶戾好战,刚诛绝乌孙全族没多久,现下又要群起高呼要朝廷出兵夷灭西瓯和骆越。

大汉果真得罪不起啊!

东瓯王和闽越王惊悸不安之余,更是坚定了让两国臣民早些认祖归宗,重入华夏的决心。

若得大汉皇帝正名,使汉人将东瓯和闽越亦视为华夏之国,即便日后被大汉吞并,至少不会如外邦蛮夷般落得全族诛绝的下场。

即便是在群雄并起的春秋战国,肆意屠戮他国百姓的暴行也会引发天下共愤,秦将白起虽是军功卓著,但因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卒,还是遭了秦王的重斥和惩戒,生生替秦王背了暴虐不仁的罪名。

当然,前提是屠戮的是炎黄后裔,华夏子民,而非化外蛮夷。

两位藩王皆是深知这道理,也瞧出这是大汉皇帝对他们的警醒,若是他们再多作拖延,待得大汉平定南越后,怕是就没耐心再等下去。

正朔大朝,两大藩王登殿朝贺时,跪请皇帝陛下为两国正名,两国愿以越国遗民的身份重入华夏,归为大汉诸侯国,而非外邦藩属。

群臣闻言,自是满殿哗然。

两大藩王莫不是吓疯了吧?

东瓯和闽越两国好歹是他们祖辈留下的基业,就这般拱手送人,百年之后在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啊?

不过仔细想想,两位藩王此般作为也确是出于无奈,依皇帝陛下的脾性,自是不容他人安睡于卧榻之侧。

东瓯和闽越皆与汉境接壤,又无天堑阻隔,若两国做大,对大汉的威胁比南越大得多,更遑论被关隘隔绝在外的朝鲜和匈奴。

莫说皇帝陛下对两国怀有戒心,便连朝臣们也早觉着该寻个由头出兵收拾两国。

只是他们万万没料到,陛下能逼得两位藩王主动献国归附,而非出兵将之攻占乃至诛灭。

越国遗民么?

群臣多是熟读经史,自然晓得越国和于越部族间的关联,如今见得东瓯和闽越想将祖辈追溯至于越部族,倒也觉着不无不可。

“此乃大事,不可轻言而决,待你等此番返国,与治下臣民细细商讨,若真是万民归心,下次入京朝贡时,再议不迟。”

刘彻的态度却是大出群臣意料之外,并未欣然准允,只是淡然出言道。

两大藩王忙是应诺,亦未再提及此事。

朝臣们若还瞧不出陛下和两位藩王早已私下议定此事,那就真是傻到家了。

甚么万民归心?

无非是要两国臣民呈上万民书,使大汉能得以名正言顺的接纳东瓯和闽越为诸侯国。



第三百五十七章 刘舍辞官



(预先声明本章内容绝对出乎大多数读者意料,坑会继续埋,边填边埋,嘎嘎。)

正月间,御史中丞张骞迁调丞相府,出任丞相司直。

丞相司直是丞相的首席辅官,除辅理国政外,还负有检举不法官吏之责。其职守之所以与御史府的诸御史略有重合,盖因依惯例,御史大夫去职后,会从众位丞相司直中择取一人补位。

御史大夫是为副相,丞相去职后,亦往往由御史大夫接任。

丞相府和御史府所属的朝官之所以来回迁调,是为让御史府属官多少了解些政务,不至做只会清谈的言官,若连官僚体系如何运作都不熟悉,又如何劾检官吏,察举不法?

丞相司直和御史中丞虽皆秩俸千石,官秩同列,然因张骞先前乃是从丞相长史升迁的御史中丞,此番再平调回丞相府,着实是意义重大。

皇帝陛下明摆着是想让张骞历练完整,准备接任御史大夫,朝臣们晓得张骞日后必将位列三公,现下只在揣测是陛下何时会将之拔擢。

丞相为百官之首,大汉近年又是百业兴旺,发展势头迅猛异常,政务愈发繁重,袁盎年事渐高,已隐隐有些精力不济,数年内必将主动辞去丞相的职务。

然而就在群臣皆以为御史大夫刘舍未来将接掌相印时,刘舍却作出震动朝堂的举动。

告老致仕!

刘舍未入花甲之年,比袁盎可年轻得多,告的甚么老?

皇帝陛下的态度更是出乎群臣意料,欣然准允刘舍辞去御史大夫之职,却未允其致仕,而是任为光禄大夫,作为皇帝内朝首席谋臣继续留用。

御史大夫的继任人选非从丞相司直中拔擢,而是由大农令曹栾升任。

朝臣们皆是哗然,光禄大夫虽是为皇帝掌顾问应对的亲信近臣,但本身是没甚么权势的,刘舍怎会舍得放下位高权重的御史大夫不做,去做甚么光禄大夫?

一时间,长安城内传言四起,皆言刘舍必是犯了皇帝的忌讳,方才被逼着辞官去职,桃候府怕是要失势。

皇帝刘彻虽得了呈报,却对此类谣传不屑一顾,颓自连续发布数道诏令。

着大农丞东郭咸阳接任大农令,执掌大农府;着大农部丞孔仅升任大农丞,分掌天下平准;着大农部丞卓王孙升任大农丞,分掌大汉盐铁。

命孔仅领平准府司,调控各郡县常平仓每岁粜籴谷米的数量,以调高各地粮价,使其平抑于百钱每石。

刘彻之所以要略微调高粮价,盖因大汉近年劳动力的缺口愈来愈大,各处作坊为了招募工匠,屡屡提高月例,工匠和农人的收入亦愈来愈大。

尤是京畿三辅的工匠们,现下大多都吃得起砂糖,穿得起棉衣,虽因关中推广棉麦复种,使得农人的收入有所提高,但仅止吃饱穿暖,生活水准远比工匠们差太多。【…!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民不患寡,患不均。

农事为立国之本,若农人的收入过低,长此以往必会闹出乱子的。

百钱每石的粮价不高不低,可较好的平衡现下大汉的工农业发展进度。

工匠近年月例暴涨,所追求的已非简单的吃饭糊口,购买粮食的花销不再是其家庭开销的大头,略微提高粮价不至使得他们无法承受。

农人的大部分收入却仍来自卖粮,粮价从八十钱每石提高到百钱每石,就意味着他们的收入得以大幅提高,使得手头宽裕不少。

大部分朝臣皆未领会皇帝陛下的用意,但因刘舍辞官在前,他们唯恐自个在不经意间也触了陛下的眉头,故而也就没有对皇帝近来颁布的数道诏令多作反对。

不少刘氏王侯却知悉个中隐情,他们皆曾因项氏余孽的毒计而被迫大义灭亲,将自家府上有项氏血脉的儿孙尽皆杀死。

此事虽已过去五年有余,然而他们对项氏的恨意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化解,虽刘舍未曾牵涉此案,但难免会遭到迁怒。

尤是梁王刘武,他杀得可是自个的嫡长孙,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啊。

若非嗣子刘买续弦时娶的楋跋子是个好媳妇,且她现下亦已有孕,刘武非得将失势后的刘舍全族活埋,去给自家嫡长孙陪葬。

管他们有没有涉案,是否无辜。

众多因此事被灭杀的刘氏宗亲子嗣就不无辜么?

多是些年岁不大的孩童啊!

说实话,若没太上皇和皇帝庇护,刘舍早就被抄家夷族了。

刘彻自然也晓得刘氏王侯们的心思,现下见得朝局稳定,自个培养扶持的人手已渐渐成长起来,元老重臣们又颇是思想僵化,缺乏革新观念,跟不上大汉迅猛的发展脚步,该到替朝堂逐步换血的时候了。

因而他在前些时候召了刘舍入宫,将昔年平皋候府意图谋反的部分内情告知刘舍,只是没提及那毒计,这事绝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包括刘舍在内。

刘舍闻得内情,也知自个身为项氏后人,即便未曾涉事,也不宜再做御史大夫,便是识趣的提出要告老致仕。

刘彻是个厚道人,晓得若刘舍没了他的庇护,怕是要遭到刘氏王侯报复,必是死无葬身之地,故而还是让他出任光禄大夫,无非是向刘氏王侯表示出他对此事的看法和态度。

刘氏王侯们自是会意,虽多心有不甘,但也没闹腾,权当给皇帝面子。

刘舍不晓得自家算是逃过大劫,其府上亲眷更是听信谣传,皆以为刘舍是因皇帝逼迫才不得不辞官,尤是见得刘舍对此事三缄其口,近日又面色沉郁,他们就愈发信以为真。

刘婧近来的日子过得着实不好,仿佛一夕之间便换了人间。

她身为刘舍的嫡长孙女,过往无论在何处皆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她向来清高自持,对那些来自贵妇和贵女们的谄媚讨好颇是厌恶,真正交好的闺中密友就唯有内史王轩的嫡女王嫣。

然而自从祖父卸任后,非但再不见有贵妇和贵女上前巴结,反倒是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仿佛躲避瘟神般。

王嫣对她虽仍如过往般亲近,但因皇帝已下旨为王嫣和少府丞陈诚赐婚,正在忙着备嫁,也没太多闲暇与刘婧走动,只是不时过府宽慰几句,便又得匆匆离去。

毕竟王嫣自幼娇生惯养,性情又是顽劣,女工刺绣差得紧,眼见入秋便要正婚,这嫁衣虽不用绣,可锦帕甚么的总得亲自动手。

尤是结发解缨时那条束发的五彩丝绳,婚后是要由夫婿解下珍藏,做为一世信物的,这若假手他人或是编得不成样子,可不是往死里糟践自个么?

王嫣即便再糊涂,也不至轻忽此等大事。

人在境遇突变时,往往会胡思乱想,且容易钻牛角尖,尤是刘婧正值伤春悲秋的花样年华,又是喜好凄美辞赋的才女,即是后世的文学少女,端是顾影自怜,伤情不已。

她只觉看透世间薄凉,人情冷暖,便连对王嫣也生出几分怨念和迁怒。

“权势,真的这般重要么?”

刘婧过往本以为自身无欲无求,惯是鄙夷那些汲汲营营的势力之人,此时方是醒悟,原来自个颇为享受那受人追捧的感觉,不过也是区区俗人罢了。

无怪文君先生要入宫为大长秋,服侍皇后,甚么品性高洁,甚么不喜拘束,皆抵不过权势富贵。

风华绝代的文君先生都已折腰侍人,我若再故作清高,岂不可笑么?

刘婧自嘲一笑,微微叹息,便是向祖父的书房行去。

数日后,中垒校尉秦立入宫求见皇帝,请旨赐婚。

刘彻微是抬眸,看着跪伏在地的秦立,淡淡道“桃候刘舍的嫡长孙女,刘婧?”

“是!”

秦立没敢抬头,语气却是坚定。

刘彻默然良久,秦氏在军中威望颇大,武都候府与桃候府两家又是世交,多有联姻,现下见得桃候失势,不惜甘冒被他这皇帝迁怒的风险,要与桃候府再度联姻,且还是嫡长孙迎娶嫡长孙女,明摆着要扶桃候府一把。

毕竟桃候刘舍出任御史大夫多年,得罪的权贵数不胜数,如今猝然失势,日后怕是会麻烦不断。身后若有秦氏撑腰,倒是能安稳下来。

刘彻意有所指道“此举倒颇是符合你秦氏家风,确有几分血性义气。”

秦立缓缓抬头,认真道“陛下有所不知,此举虽有几分长辈的意思,实则微臣确也对此女倾慕已久,我与她自幼相熟,只是向来觉得配她不上。此番西征归来,微臣自觉已算有所成就,方才生出求娶的心思,早已央着家祖向桃候提过多次了。”

刘彻微是扬眉“当真?”

秦立忙是道“微臣句句属实,绝不敢妄言欺骗陛下,还望陛下明鉴!”

刘彻见他满面肃容,再不似昔年般怯懦畏缩,不由轻笑道“既是如此,朕也不宜棒打鸳鸯,便为你二人下旨赐婚吧。”

“谢陛下成全!”

秦立自是大喜过望,忙是顿首拜谢。

翌日,刘彻颁下圣旨,赐婚中垒校尉秦立与桃候嫡长孙女刘婧。

是夜,长安城内不知有多少人因这道圣旨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第三百五十八章 刘舜请旨

汉六十七年,二月十三,(春chun)分。

天子刘彻领百官东出长安城,行四十六里,于城郊设高坛,举(春chun)祭大典。

随行将士除六千郎卫外,尚有宣曲校营的三万铁骑,胶东王刘寄已出任宣曲校尉,广川王刘越则为监军,随皇帝行过(春chun)祭后,即刻挥师南征。

因宣曲骑营的将官多为黄埔军学的优秀学子,皆是世家子,故此番群臣也相当于在为自家子弟送行。

长安周边的百姓闻讯,也是纷纷汇聚而来,夹道相送,看着军容壮盛的三万铁骑渐行渐远。

汉军此番南征,倒没有太多硬仗要打,主要目的是会同零陵和桂阳两郡的府兵南下,接管或夺取南方五岭的各处险关和隘口。

待得彻底掌控南方五岭,加之番禺在手,使得大汉水师可就近停靠和补给,则汉军则可安心的作壁上观,坐看闽越和东瓯的二十万联军剿灭西瓯和雒越部族。

刘彻特意嘱咐两位亲王,夺取南方五岭后,向逃避战乱的南越百姓开放各处关隘,让其得以北上,迁徙至大汉的零陵和桂阳两郡。

两郡太守也已接到诏令,会参照豫章郡的做法,以与募民戍边相同的形式,吸纳南越百姓。

现下大江以南的不少郡县都尚待开发,正是缺乏劳动力的时候,吸纳南越百姓是必要的做法,(日ri)后再从地狭人稠的中部郡县迁移部分属民过去,与南越百姓混居即可。

至于岭南之地,暂且先搁置,留待(日ri)后开发,集中资源全力开发江南才是要务,胃口太大会撑死的。

若似秦朝般在岭南屯驻重兵,且迁去大量百姓,万一(日ri)后再出现如南越国般拥兵自重的割据势力,那就真是自找麻烦了。

朝廷真若尚有余力,倒不如先开发东瓯和闽越的属地,也就是后世浙江南部和福建的大部分地区。

刘彻深为赞许广川王刘越的计智,故而给他下了道“便宜行事”的密旨。

只需他出示这道密旨,在南越境内除了大将军郅都可抗命不不遵,所有大汉的将领和官吏皆可任他调派,包括此番领军的主帅胶东王刘寄。

刘彻之所以给刘越如此大的权限,盖因已将协助甚至暗中迫使南越百姓北迁汉境的任务交办给他。

“若遇到不愿迁徙的南越军民,可遣人召来东瓯和闽越的联军,毁其田,烧其宅,然需暗中行事,不得泄露是我大汉所为。同时可调遣将士或官吏四处劝说南越百姓,宣扬我大汉相关政令,(诱you)使他们迁入汉境。”

刘彻曾如是吩咐于他。

刘越心思通透,无需陛下再多说甚么,便已彻底领会了他的意图,自是应诺,接下密旨时手却不免微是颤抖。

这道密旨非但代表着陛下对他的信任,更是代表着认可和看重,这正是他年幼时可望而不可求的。

两位亲王此番出征,太上皇和两人的生母王皃姁皆未再露面送行。

王皃姁忙着筹备两人的婚仪,且南越属地内现下怕是寻不出哪方割据势力可对抗三万大汉铁骑,且还有大将军郅都率十万水师将士坐镇番禺城,统揽全局。

只要两位亲王自个不作死,应该是死不了的。

真正舍不得两位亲王出征的,除了他们未过门的媳妇,就数常山王刘舜了。

刘越和刘寄西征还朝后,表面上对刘舜不理不睬,实则还是心疼这幺弟的。每到休沐之(日ri),总会寻些由头,遣人唤他过府,吃顿好的。

两人出征后,刘舜沐(日ri)可就没地方蹭饭吃了,刘乘虽也是他胞兄,但终(日ri)在帝国科院忙里忙外,还真顾不得管他。

赵王府偏院的小厢房内,刘舜就着微弱的灯火,来回数着攒下的大钱,数了大半夜,也没多数出半枚来。

出宫半年来,才攒下将将两万钱,年节过后成衣作坊又无需再昼夜赶工,加班费少了许多,剩下的一万四千钱怎得也得再攒上大半年。

刘舜着实无奈得紧,年节已过,他都虚岁十四了,明年就需出宫开府,待得攒足赎刑的赀财,他也在宫里呆不久了。

现下他算彻底明白了挣钱的不易,依照过往他在宫里的那等奢侈无比的吃穿住用,出宫开府后靠封国那点租赋压根不够用的。

除非……皇帝兄长肯赏赐些皇室实业的份子。

刘舜早是瞧得清楚,众位皇兄若非每岁从皇室实业获取高额红利,也绝无法过得这般滋润。

是夜,刘舜睡得不太安稳,只因梦见座高耸入云的金山,偏生他手头甚么都没有,绕着山边跑啊跑,却连半块碎金都没拣到。

翌(日ri)醒来,他胡乱洗漱完便是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去上工。

成衣作坊在泬西邑南阙,距长安城足有十余里地,好在皇室实业近年已制作出足够的载入车驾,在两地间不断往返。

过往车驾不足时,仅限皇室实业的掌事和工匠们可乘坐,现下已没了限制,寻常百姓也可依着路途远近给付车资,且随上随坐。

不过四大商团仍各有接送自家掌事和工匠的车队,清晨候在长安城西的各处城门外,到傍晚收工时再将人从泬西邑送回长安城。

刘舜的(身shēn)份不宜暴露,赵王刘彭祖特意吩咐府内下人,每(日ri)用毡车载他出皇亲苑,送到城西去。

今(日ri)刘舜没甚么精神,在城西下得毡车,飘飘悠悠的出了城,坐上联合制衣的车驾便是闭目小憩,打算趁赶路的时辰睡会儿。

然在半梦半醒间,他听到自个所在作坊的两名女掌事在闲谈,且提及到某个名字,便陡然清醒过来,虽仍闭着双眼,却是竖着耳朵细细听着。

“林家也请媒妁上门说亲了?”

“那倒没有,只是先与总掌事提了提,大丫是她的侄女,若要延请媒妁说亲,怎的也得先与她说。”

“那大丫年岁到了?怎瞧着有些小?”

“长得(娇jiāo)小些罢了,去岁就办了及笄礼,我可还去观礼了的。”

“嗯,去岁我尚未入得作坊,听闻大丫家可住在东四巷。”

“那可不,那宅子本是总掌事的,屋里贴着瓷砖,铺着地砖,窗户皆装的玻璃,各类家什皆是顶好的,后来低价转给了大丫他爹,自个在临街四坊买了新宅。”

“如此说来,总掌事对她兄长倒是够意思。”

“那是。”

……

刘舜没心思再往下听,只觉耳边嗡嗡作响,烦得慌。

车驾到得成衣作坊外,尚未停稳,刘舜便是窜下车来,匆匆进了作坊,寻到总掌事王婶,急声道“婶子,有人要向大丫提亲了?”

王婶不由愣怔,瞧着他那火烧火燎的模样,讶异道“怎的了?”

刘舜是真急了眼,压抑数月的脾气猛的爆开来,提高嗓门问道“我听说有人要向大丫提亲,是否真有此事?”

王婶从未见过他这般大呼小叫的模样,还真有些发懵,不及深思便点头应是。

刘舜瞬间瞪大狭长的凤眼,他自幼深受父皇宠溺,想要甚么便非得到不可,岂容旁人抢了他看上的女人?

他猛是转(身shēn),迈着大步行到缝制成衣的工间,一眼便瞧见(身shēn)形(娇jiāo)小的大丫,行至近前盯着她,沉声问道“有人上你家说亲了?”

大丫生(性xg)温软,微是懦弱,见他挨得近,脸色又(阴y)沉的吓人,未及答话便是怯生生退了几步。

刘舜见状,只道是她想躲着他,不由愈发恼怒,大吼道“你休想嫁给旁人!”

话音未落,他已是头也不回的转(身shēn)离去。

皇帝刘彻刚下得早朝,入得宣室(殿diàn),便得了近侍宦官禀报,说是常山王入宫求见,已在(殿diàn)外恭候多时了。

近侍宦官略带迟疑的提了句,说常山王此番是穿着朝服入宫的,没先去长乐宫和太寿宫,而是直接前来求见陛下。

刘彻不由来了兴致,觉着必是小(屁i)孩遇着了甚么难事,才会来求他。

果不其然,刘舜刚入宣室,甚么话都没说,跪地便拜。

“怎的,又闯了甚么大祸?”

刘彻笑着打趣道,他可鲜少见得这小(屁i)孩这般规矩的行叩拜大礼。

刘舜抬头看他,瓮声瓮气道“臣弟求陛下为我下旨赐婚!”

咳咳……

刘彻惊得都不会喘气了,不(禁j)咳嗽连连,若非侍立在侧的宦者令李福上前为他拍背顺气,他非得活活呛死不可。

“要赐婚自个寻父皇去,来求朕作甚?”

刘彻好不容易缓过气,又好气又好笑的嘶声道。

刘舜颇是为难道“臣弟早已与母妃提过,可母妃硬是不(允),父皇定是会听母妃的,故而唯有来求兄长了!”

刘彻闻得他改口唤了兄长,就晓得这小(屁i)孩想打感(情qg)牌,鄙夷的瞟了瞟他“既是姨母不(允),朕更不宜过问此事,你就别白费功夫了。”

“……”

刘舜心下愈发焦急,他这头拖得了,大丫那头可未必拖得了,偏生又不能自曝(身shēn)份,否则若传扬出去,损了天家颜面,怕是会真的惹得父皇动怒,那此事就更麻烦了。

他咬了咬牙,想着要放狠话“兄长若是不答应,我便……”

“你待怎的?撞柱而亡还是悬梁投缳?”

刘彻没等他说完,便已嗤笑出声,随即扭脸吩咐李福道“去替常山王取三尺白绫来。”

李福自是躬(身shēn)应诺,却也没立即退下,只是低着头,尽力抑住不断抽搐的嘴角。

“不必烦劳宦者令。”

刘舜赶忙出言阻止,复又讪讪道“兄长想岔了,臣弟只是想……长跪不起。”

“嗯,那便跪着吧。”

刘彻点点头,便是吩咐李福研墨,自顾自的批阅起奏章来。

刘舜张了张嘴,却是(欲yu)言又止,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垂着脑袋没再多说半个字。

刘彻虽在批阅奏章,却也留意着刘舜的举动,对他的表现还是满意的,虽说还不够稳重,(爱ài)耍小聪明,但至少比过往懂规矩了。

小男孩嘛,少不更事时谁还没个调皮捣蛋的,只因刘舜是天家子,容易仗势欺人,所以破坏力比寻常男孩更大罢了。

没人生来就会坏得无药可救,再废的人也绝不至一无是处。

譬如过去看来懦弱拘谨的刘越,不也正逐渐显露出属于他的风采了么?

旁人刘彻懒得管,可刘舜毕竟是他的弟弟,还是姨母的儿子,这关系就太深了,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他往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第三百五十九章 椒房用膳

宦者令李福随侍刘彻多年,惯会揣测陛下的心思,默默拿了厚厚的席垫让刘舜垫在膝下,倒非怕他跪疼了膝盖,而是怕他会寒气入腿,落下甚么病根。

宣室(殿diàn)是皇帝处理政务和召见大臣的所在,不宜轻易动土,进行大规模的整葺翻修,故无法似诸多宫室和暖阁般,可遣人在地面下方增设取暖用的循环烟道,亦即刘彻学着后世紫(禁j)城的宫(殿diàn)设计出的地龙,与火炕的原理颇为类似。

过得(春chun)分虽是天气渐暖,但(殿diàn)内只烧了炭盆,地面仍是寒凉澈骨,刘舜(身shēn)上的朝服虽是厚实,却也是抵不住在地上久跪。

到得午时,刘彻方才批阅完奏章,刘舜已跪了将将两个时辰,却仍不发一语的跪着,貌似还打算继续跪下去。

“起来吧,随朕去椒房(殿diàn),陪你皇嫂用午膳。”

刘彻抬眸瞧他,既是为他收敛了脾(性xg)而感到高兴,又是好奇到底是何等女子能让他做到这般地步。

女人,往往是男孩走向成熟的催化剂,无论带来的是喜悦还是痛苦。

然而若彻底沦陷而无法自拔,却将是堕落和沉沦的开始,堂堂亲王为娶个女人跪足两个时辰,若换了刘彻自(身shēn),怕是做不到的。

刘彻若想得到甚么,必是想尽方法以最低的成本取得,包括皇位,亦包括女人。

男人愈发成熟,便也愈发现实,甚或变得冷酷。

谈不上是好是坏,全因境遇使然。

似刘舜这般脾(性xg),这般年纪,若能遇到个好女人,或许能让他迅速成熟起来,可若遇到个坏女人,怕就彻底毁了。

刘舜自是不晓得刘彻的心思,闻言便是面露喜色,晓得皇帝兄长终是心软了,忙要起(身shēn),却觉两腿就跟针扎似的剧痛,若非李福早有所料,上前搀着他,怕是真要跌倒在地。

刘彻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却未多言,自顾自的出了(殿diàn)门,往椒房(殿diàn)行去。

刘舜见状,也顾不得李福在帮他按揉着小腿疏通血脉,强忍的疼痛拔腿就跟了上去。

刘彻听着(身shēn)后踉跄的脚步声,眉头微微皱起,天家子可以有自个心仪的女子,但若是陷得太深,却非甚么好事。

若是个野心勃勃的女子,(日ri)后不晓得会撺掇自幼骄纵跋扈的刘舜闹出甚么乱子。

刘彻快走几步,与刘舜拉开些距离,对随(身shēn)侍卫低声下令道“查!”

随(身shēn)侍卫皆为死士,常伴帝皇(身shēn)侧,无需刘彻多说甚么,也能明白要去查些甚么。

到得椒房(殿diàn),皇后阿(娇jiāo)早已等候多时,近来她胃口大好,每(日ri)皆盼着用膳的时辰。

经过老医官诊脉,经过整整一年的精心调养,阿(娇jiāo)的宫寒已大大缓解,可暂时停食药膳,恢复正常的饮食。

宫寒是病却又不是病,没甚么彻底治愈的说法,(日ri)后若不留意又会加重,故而阿(娇jiāo)还是要注意饮食,避免辛辣或寒凉的食物,然而这已比吃药膳要好得多了。

阿(娇jiāo)本就是个吃货,已憋了一年,却又不宜再暴饮暴食,自然每(日ri)就等着用膳的时辰。

见得刘彻入得(殿diàn)内,她忙是吩咐内侍和宫娥摆膳,又上前拽着刘彻的袍袖,咯咯傻笑,着实是个有吃万事足的憨货。

刘彻笑着打趣道“你倒是好养活。”

阿(娇jiāo)平(日ri)没少被他笑话,索(性xg)就当成好话来听,权当他是在夸她了。

“咦,你这厮怎的来了?”

阿(娇jiāo)瞧见刘舜亦是晃晃悠悠的进了(殿diàn)门,半是讶异半是戏谑道“赎刑的赀财可是攒足了?”

“……”

刘舜面色讪讪,没敢接话。

他自幼深受父皇宠溺,众位兄长阿姊皆是让着他,唯有阿(娇jiāo)表姊和南宫阿姊敢揍他,且是说揍就揍,甚至敢在众位长辈面前揍。

过往他见着这两个女魔头皆是绕着走的,今(日ri)着实事出无奈,这才跟着皇帝兄长来椒房(殿diàn)用膳,早料到必会遭阿(娇jiāo)的奚落。

阿(娇jiāo)见他不答话,柳眉微扬道“呦呵,出宫太久,忘了规矩?”

“臣弟见过皇后嫂嫂!”

刘舜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忙是上前见礼道。

“乖!”

阿(娇jiāo)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就如同刘彻平(日ri)摸她那般。

刘彻看得眼角直抽抽,原来站在旁观的角度来看,这动作不像是影剧里那帅气的摸头杀,而仿似在摸他上辈子养的二哈。

“嗯……阿(娇jiāo)的脾(性xg)确是有些像二哈,倒也怨不得朕。”

刘彻为自个找到了理由,并不打算改掉摸自家婆娘脑袋的习惯。

“让人多加些菜肴。”

刘彻嘱咐(身shēn)侧的李福,因着阿(娇jiāo)(身shēn)体的缘故,夫妻俩的每(日ri)三餐皆是定时定量的,且菜式也皆严格定好,如今多了个刘舜,自然要额外多做些。

李福躬(身shēn)道“回陛下,奴臣已是吩咐下去了。”

刘彻微是颌首,李福随侍他多年,处事确实周全妥帖,眼瞧掌印太监孙全年事渐高,再过些时(日ri)应要卸任,重新去太寿宫随侍太上皇刘启了。

刘启也非真要让孙全服侍,无非是多个宫里的老人陪他说说话罢了。

“你近(日ri)提个合宜的近侍,时常带着(身shēn)边教导着,(日ri)后好接你这宦者令。”

刘彻微作沉吟,复又吩咐道。

“诺!”

李福忙是躬(身shēn)应诺,心下自是大喜,他机灵得紧,自不会听岔陛下的意思,让人接任宦者令,那他绝不是被夺官,而是要升官。

宦者令掌宫中宦者,乃皇帝陛下最为信任的心腹宦官,虽归为少府属官,但真要再往上升,绝不是做甚么少府丞,也不会入长秋府做长秋詹事等皇后属官,而是替帝皇保管印玺的掌印太监。

御膳的菜式虽不算多,但味道是绝对差不了的,刘彻向来不会委屈自个,宁可不要甚么勤俭的贤名,也得吃好喝好,否则做皇帝干甚?

刘舜出宫数月,鲜少能吃到此等美味,又是跪了两个时辰,又饿又累,着实忍不住(诱you)惑,埋头大吃起来。

阿(娇jiāo)是刀子嘴豆腐心,见得他那模样,颇是心疼,便向内侍使了眼色,再给他多添些菜肴。

这顿午膳足足吃了半个时辰,刘舜撑得直想打嗝,又不敢在刘彻面前失仪,只是用袍袖掩面,不断的颤着双肩。

阿(娇jiāo)见状,自是笑得前俯后仰。

刘彻见得自家婆娘没个正形,无奈的数落道“刚用过膳,若笑岔了气,受罪的还是你自个。”

阿(娇jiāo)这才强忍着笑意,起(身shēn)告退,领着宫娥们去后苑赏景去了。

她早瞧出刘舜有事想与刘彻说,却又碍着她在,不好开口。她好歹是做嫂嫂的,又有着层表姊的关系在,总不至眼睁睁看着他那可怜兮兮的为难模样。

刘彻挑眉道“说说吧,你是看上了哪家的贵女?”

刘舜刚呷了口(热rè)茶,压下饱嗝,闻得刘彻问起此事,略是尴尬道“不是甚么贵女,就是个寻常的良家女子。”

刘彻恍然,怨不得姨母没准(允)此事,非世家贵女则难为正妃,而依惯例,诸侯王未纳正妃之前,是不会先纳少妃的,顶多就是个没名分的侍妾。

刘彻饶有兴致道“不能收为侍妾,非要给那女子名分么?”

刘舜颇是为难道“此女曾言宁可嫁穷人为妻,也不愿为富人妾室。”

“少妃也是妾!”

刘彻连连摇头,皱眉道“此女莫不成还想做正妃,那就未免太过贪慕(身shēn)份了。”

刘彻虽是穿越众,没甚么门户之见,但也不想和大汉的整体社会氛围对抗,在能力尚未足以改变社会前,应是他去适应社会,而非社会来适应他。

出(身shēn)卑微的女子不是没有出头的机会,现下的太皇太后和太后,不也是从地位卑((贱jiàn)jiàn)的侍妾努力熬出头的么?

生有高低贵((贱jiàn)jiàn),要改变命运,自然要靠自(身shēn)努力。

不是说庶民之女必定比世家贵女差,但不可否认的是,世家贵女的(身shēn)世背景决定了她们的眼界和见识通常要比庶民之女高得多,卓文君之类的例外是极少的,要看比例而非特例。

庶民之女若没经过努力便成为正妃,很难得到宗妇圈的认可,进而融入其中,待年老色衰,失了夫婿宠(爱ài),还坐得稳正妃之位?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ài)驰!

这是现实,冰冷而残酷的现实,不为人的意志而改变。

刘舜见得他面色不虞,忙是出言辩解道“不是的,那女子并不知晓臣弟的(身shēn)份,且这话不是她对臣弟说的,是臣弟从她家长辈口中打探到的。”

“她家长辈竟对你提及此事?”

刘彻反倒更是不悦,自家这幺弟从小养在深宫内苑,不通外间世事,莫要教人算计了才好。

刘舜听出他的语气愈发不善,颇是慌乱道“陛下不必多心,她的姑母乃是成衣作坊的总掌事,为人心善,可怜臣弟被父母逐出家门,故平(日ri)多有照应。那总掌事也不晓得臣弟看上了她侄女,只是被臣弟故意引着话头,方才说漏了嘴。”

“嗯。”

刘彻微是颌首,没再继续追问,心下却是不怎么相信。

他向来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摩旁的人和事,项氏余孽那(阴y)损的谋划又让他更多几分警醒,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何况刘舜这小(屁i)孩懂甚么人世险恶,看得准人么?

刘彻摆手道“你先回去,安生攒足赎刑的赀财,此事朕会细细思量的。”

刘舜大急道“陛下……皇兄,现下已有人要延请媒妁,向那女子上门说亲了!”

“她若真是对你有意,而非贪慕富贵,就不会嫁给旁人!”

刘彻抬眸看着他,沉声道“你若真想娶她,那就休要泄露自个(身shēn)份,否则别说纳为少妃,便是收为侍妾都绝无可能!”

刘舜还(欲yu)发话“可……”

刘彻抬手打断他的话头“你若再出言争辩,朕便不再过问此事,你可自行去求父皇。”

刘舜忙是闭上嘴,不再多言。

“朕已让侍卫去查那女子的底细,待得查明,朕自有说法。”

刘彻丝毫不加掩饰的坦言道,又是摆摆手“你先回去,该如何做自个该心里有数。”

刘舜满是无奈的应诺,便是老老实实告退而出。

他实是晓得,能让皇帝兄长松口,答应过问此事已属于不易,若再强求,怕是真要将事办砸了。

大丫那头,怕还得自个想些办法,可不能让她先教旁人求娶了去。



第三百六十章 雷管现世

(关键的科技章节,已经尽量简写了,最关键的细节都尽量略过,应该不会再被屏蔽吧?)

申时刚过,刘彻便是收到了随(身shēn)侍卫呈上的详实回报,将那女子的(身shēn)世来历及亲眷查得清清楚楚。

倒不是这侍卫的(情qg)报搜集能力强得没边,盖因大汉对人口流动有严格管制,各地的册籍百姓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旁的且不论,丁口税就需找得到人收。

那女子数年前随其父刚迁入长安城,需在府衙迁入册籍,类似后世的迁户口。

长安城是天子脚下的地界,迁册籍非但需原籍官府开出凭证,到长安府衙仔细核实后,迁籍时还得有保人,若(日ri)后犯罪则保人需连坐,故而若非至亲之人,鲜少有为他人作保的。

刘彻尚未来得及细细翻看,清河王刘乘却是排闼而入,冲他高呼道“皇兄,炸了,炸了!”

(殿diàn)内侍卫本已抽剑出鞘,正要上前斩杀擅闯之人,见得是清河王,皆是将利剑收归鞘中,重新退回原位。

在未央宫内,除了皇后,就唯有清河王可不宣而入,便连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驾临,都会有近侍宦官提前赶来禀报的。

只是清河王向来谨守分际,从未滥用陛下给予的这份特权,更从未似今(日ri)这般冒失的推门闯(殿diàn)。若他再冲得近些,或侍卫仓促间没认出他来,现下就已血溅三尺了。

刘彻也是鲜少见这皇弟如此莽撞,不由有些懵,问道“甚么炸了?”

“实验室,实验室炸了!”

刘乘面色潮红的大声答道,兴奋得手舞足蹈。

刘彻觉着自家弟弟怕不是魔怔了,疑惑道“实验室炸了是好事么,你欢喜个甚?”

“好事,大好事啊!”

刘乘自幼算是刘彻带大的,与他最是亲近,亦君亦兄,亦师亦友,兴奋之余更是顾不得甚么礼数,蹭蹭几步迈到近前,激动道“皇兄啊,实验室是在制取叠氮化钠时炸的!”

刘彻猛地站起(身shēn)来,用更大的嗓门吼道“甚么?制取甚么,你再说一遍!”

“叠氮化钠,叠氮化钠制取成功了!”

刘乘挥舞着拳头道,整个大汉除了皇兄,就唯有他知道制取出叠氮化钠的意义,他没办法依照皇兄传下的法子去验证是否真的制取出纯粹的叠氮化钠,但他晓得,只要制取液中析出的晶体颗粒能炸就成。

刘彻强自压抑住心里的兴奋,问道“可有伤亡?”

刘乘摇头道“制取时皆依着实验室的章程,带着口罩,通风通气,且都穿戴厚实,制取的分量又极少,仅是负责最终那道制取流程的奴匠伤了手。”

“奴匠?”

刘彻微是颌首,帝国科学院的诸多实验室会教给少数汉人官奴最基本的试验((操cāo)cāo)作,负责进行剧毒或高爆物质的制取,并将之称为奴匠。

“赏该奴匠十万钱,脱其奴籍,改册士籍,纳为实验室助教。”

刘彻吩咐刘乘道,唯有如此才能让那些奴匠看到希望,更为认真的替大汉的科学研究尽心尽力,毕竟这种危险的实验总要有人来完成,又不能靠外族奴隶。

这些奴匠皆是经过严格筛选的,皆会读书识字,且罪行不大,多是遭到亲眷牵累被罚没为官奴的。

刘彻当然不会让他们真正深入接触专业知识,权当是做实验员,总比做奴隶活得好。

“诺!”

刘乘匆匆应诺后,复又亟不可待的问道“皇兄,既是叠氮化钠已制取成功,何时进一步用以制取叠氮化铅?”

刘彻的心境已稍是平复,缓缓坐下,沉吟道“先不急,你先说说这叠氮化钠是用何种方法制取的?”

刘乘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尿素法。”

刘彻微是皱眉“尿素法实验室制取确是简单,但(日ri)后不易大量制取,其余的几种方法皆试过了么?”

刘乘忙是点头,解释道“钠法,需要用到纯钠,压根做不到;水合肼法,需要用到氯气,更不好办;硝酸胍法,需用氢气还原,要用到那甚么电解法,臣弟虽听皇兄讲解过甚么是电,可想要真弄出甚么电池来还原氢气,这……”

刘彻闻言,不(禁j)失笑道“电解法用电池?那(日ri)后得造多大的电池才能批量制取叠氮化钠?”

“……”

刘乘挠了挠头,他现下要学的还太多,顶多就是照着皇兄所说和书本所写,挑些简单可行的实验让帝国科学院的博士和学子们去试试。

他继续解释道“尿素法所需的原料倒是容易制备,尿素从化肥作坊便可取得,浓硫酸也有,亚硝酸钠和氢氧化钠也好制取……”

刘彻突是出言打断道“等等,朕记得尿素法也需要用电解法吧?”

刘乘摇头道“皇兄莫不是忘了,虽无法用电解法,也可用锌做还原催化剂啊。”

“锌,你上哪弄来的纯锌?”

刘彻微是愣怔,似是想到了甚么,忙是追问道。

刘乘颇是自得道“不需要纯锌啊,黄铜里不是含有锌么,臣弟索(性xg)让他们用了黄铜。”

“卧槽!”

刘彻惊得都爆了后世国骂,起(身shēn)指着他的鼻子呵斥道“真是胡来,怪不得会爆炸,没将你等尽数炸死就是万幸!朕不是千叮咛万嘱咐,叠氮化钠遇铜必炸,你特么是猪脑子啊!”

刘乘被他的唾沫喷了满脸,讪讪道“依靠黄铜将硝基还原成硫酸氨基只是第三步,后头还有三个步骤,臣弟想着应不至有影响……”

“放(屁i)!”

刘彻见他还要狡辩,气得哭笑不得,恼怒道“所有步骤皆是溶液反应,你等定是没能将溶液里的铜微粒尽数过滤干净。”

刘乘颇是丧气道“那该如何是好?”

刘彻没好气道“不能黄铜,也不能用铁铜含量过高的纤锌矿,需用铜铁含量较低的菱锌矿,如此浓硫酸溶解掉外层的铜铁和氧化锌后,才会接触到内层较为精纯的锌,量虽不多,但做还原催化剂还是够的。”

刘乘眼神大亮,忙是问道“何处可开采那甚么菱锌矿?”

刘彻道“走,随朕去少府内库。”

刘乘疑惑道“去内库作甚?”

“西域进贡了不少宝石,先挑出几箱,让你拿去扔浓硫酸里,听听响!”

刘彻无奈的摇头,为了制取出叠氮化钠,进而用以制取叠氮化铅,他必得先大出血了。

若是此法真的验证可行,还真得让人在西宁郡乃至西域的诸多宝石矿山里查探,是否伴生有菱锌矿,在这年月,硬度较高且色泽瑰丽的菱锌矿可是被当做宝石般的存在啊。

可若能制作出雷管,甚么都值了,毕竟菱锌矿是作为还原催化剂,用量不会太多,可雷管的用处就太大太大了。

现下大汉拥有高爆炸药,但其不够稳定,汉军出征皆是先备好半成品原料,再由匠师就地制取,既麻烦又危险。

倒是可加些硅藻土吸附硝甘使其稳定,但那样就难以引爆了。

雷管便是用来引爆的装置,后世最早期的雷管是将雷酸汞装在小管子里,再塞入高爆炸药中,故而名为雷管。

然而雷酸汞也是极不稳定的,与铜等接触受潮后容易产生不稳定的雷酸盐而自行引爆。后来经过改进,雷管上层多改为填装较为稳定的叠氮化铅,下层则充填少量高爆炸药。

叠氮化铅以硝酸铅和叠氮化钠为原料制取而成,制取工艺较为简单,故大汉想要制作出雷管,关键就在能否制取出叠氮化钠。

稳定安全的高爆炸药,可通过引信延时引爆的雷管,这代表着甚么?

手榴弹,爆破筒……

没有枪没有炮,可是咱有炸药包!

这非但意味着汉军的战斗力会跃上新台阶,更意味着愚公不用移山了,起码挖山修路或开采矿山时,都能省下大量的人力物力。

为了这个宏伟的目标,实现大汉雷管的跨越式前进,莫说几箱宝石,便是几百箱,几万箱都是划得来的。

数(日ri)后,刘乘果是给刘彻带来了好消息,叠氮化钠制取成功了,也用以制取出了更为稳定的叠氮化铅,且已小小引火试爆数次,皆能成功引爆掺杂了硅藻土的高爆炸药。

刘乘询问刘彻是否要去亲眼瞧瞧,刘彻抬腿将他踹了个趔趄,吩咐侍立在侧的宦者令李福将卫尉公孙贺和三大中郎将皆是召来。

卫尉府和三大中郎署皆在宫内,公孙贺等人自是来得快。

“公孙贺,将羽林卫在城外的演练场划出块地界,形制如皇室实业在泬西邑的造纸作坊般,先筑起高墙,过些(日ri)子朕会遣少府司空在里头修筑雷管作坊。

(日ri)后那雷管作坊外围由羽林卫防卫,内里则由三大中郎署分派郎卫共同值守,其余章程皆如先前各处制取高爆炸药的作坊般,但有擅闯者可先斩后奏,杀无赦!”

刘彻环视四大将领,沉声下令道。

众将忙是躬(身shēn)应诺,他们都曾征战沙场,且皆出(身shēn)羽林卫,岂会不晓得高爆炸药的威力?

他们虽不敢多问那雷管是何物,但陛下如此看重,必定又是汉军将来的大杀器啊。

雷管,雷管,莫不是能轰出神雷的管子?

众将皆是眸光熠熠,想着(日ri)后自个能否带着这等神器再征战沙场,为大汉开疆拓土。



第三百六十一章 脱岗培训

近年来,关中百姓愈发富足,再不似过往般每岁只在年节前添置新衣,尤是在京畿三辅诸多作坊的掌事和工匠,多是每季皆会购买些应季的衣裳。

联合制衣逐渐形成惯例,每逢季节转换,特别是夏季和冬季来临前,皆会预先择取不同的布料制作衣裳,并对成衣种类进行调整,可粗分为夏衣与冬衣两大类。

阳(春chun)三月,眼见换季在即,执掌联合制衣的江都王妃杨绮罗召集各作坊的总掌事,将今岁预做夏衣的种类和数量尽皆交办下去。

诸多成衣作坊需依照自个分配到的任务估算出所需的各式布料,提报汇总,各处染坊才能根据需求向其他商家购置原色布,进而渲染色调。

“改做夏衣应比做冬衣省事不少,趁这等空闲,你等从自个掌着的作坊里挑出虚年未满十八的工匠,择取其中踏实勤快的举荐上来,待得核定后,便可来长安商区的总部进行脱岗培训。”

“脱岗培训?”

总掌事们听不太懂,皆是面露疑惑之色。

所谓的培训他们是晓得的,近年由皇室实业起头,四大商团皆会为旗下的掌事们开夜校培训班,由专人教导与其职守相关的学业,半年为期,届时学业不合格的尽皆撤换。

脱岗是甚么意思?且还是培训普通工匠们?

杨绮罗见状,便是出言解释道“所谓脱岗培训,即为暂离作坊,无需上工,整(日ri)皆在总部进行培训,而非夜校般是每(日ri)下工后再来接受培训。”

总掌事们多是讶异“不需上工,那月例还发么?”

“半年为期,月例减半!”

杨绮罗环视众人,意味深长道“近年田氏商团和清河百货都已兴办私学,以培养出足够的掌事。我联合制衣的买卖愈做愈大,本想在关中各郡增设更多作坊,然却人手不足,偏生联合制衣的掌事和工匠又多取女子,也不好办甚么私学,只能择取年岁尚浅的工匠接受培训,若是学得好的(日ri)后可出任掌事。”【…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总掌事们皆是恍然,心道这可是从工匠晋为掌事好机会,即便是月例减半,作坊里的工匠们怕也要抢破头啊。

杨绮罗自能猜出她们的心思,特意出言提醒道“作坊内的工匠若有你等亲眷,倒也不必避讳,举贤不避亲,知根知底的人用着也更放心些。然真要将之举荐来总部脱岗培训,可要想好了,若到时学不好,掌事固然做不来,反倒凭白亏了不少月例,尤是偷(奸jiān)耍滑的懒撒之辈,怕是要牵累到你们这些举荐之人。”

总掌事们纷纷应诺,她们自个也接受过夜校培训,晓得这可不是来随意玩闹的,学业颇是繁重,考核也严格,尤是这甚么脱岗培训是整(日ri)都在学,绝不会轻省的。

“对了,险些忘了提醒你等,商团下重本培训这些工匠,自然需她们(日ri)后为商团多多效力,自参与培训时起,女子在三年内不得成婚生子,若如不然,需向商团罚缴适当的赀财作为补偿,这是要先立下契约的。”

杨绮罗眼角的余光瞄到众位总掌事中的王婶,突是添了这么一句,心下也是无奈得紧。

小叔子刘舜还真是备受宠溺,明明是还在受罚,却仍能请动陛下替他费心筹谋,交代下来要联合制衣办甚么脱岗培训。

好在这脱岗培训恰是能解决联合制衣掌事不足的困境,否则就为个区区民女不惜这般劳师动众,传出去可不好听。

王婶岂会料到自家侄女已被天家惦记上了,只顾着心下欢喜,心道大丫年方十六,倒是碰到了好机会。

“好在俺有先见之明,近年让大丫陪俺学着读书识字,虽谈不上甚么识文断句,但好歹能看得懂那些白话文小说,长安周报也能读懂七八分。”

她心中默默窃喜,想着自家又能出个掌事了。

因着王婶的父母双亲健在,跟着兄长住着,故寻常若有闲暇,王婶一家三口多会到兄长家中,阖家欢聚。

翌(日ri)恰逢休沐,王婶领着自家老汉和儿子,乐呵呵的到了东四巷的兄长家,将这好消息说与兄嫂听。

嫂子登时眉开眼笑,她现如今也在成衣作坊务工,且因勤快利索,技艺精湛提了匠师,月例已近愈三千钱,却仍比不得那些掌事,更遑论自家小姑子这岁入过十万的总掌事。

似女儿大丫这类工匠,月例仅为一千五百钱,寻常百姓或许已觉着不少,然而看在四大商团的掌事和匠师们眼中,却尚是略显微薄。

近年长安北阙的宅院价钱暴涨,东四巷最便宜的二进宅院,没个二十万钱也压根置办不下来。

王婶的兄长却颇有些迟疑“可大丫今岁已有十六,近来有不少人想上门说亲,若三年内不可成婚生子,这……”

嫂子不以为意道“就算耽搁三年,不也未满二十么,若(日ri)后大丫做了掌事,还怕寻不到好婆家?况且咱家还欠着娟儿不少钱,可没甚么余钱置办嫁妆,若大丫空着手嫁过去,岂不要受尽婆家刁难?”

王婶闻言,出言劝道“嫂子怎的又提这事,俺家不缺那些钱,不必老是挂在心上。”

嫂子摇摇头“以十五万钱买下这宅院,已是占了你天大的便宜,这余赀若是拖着不还,嫂子着实过意不去。”

王婶颇是无奈的苦笑道“当初可是说着五年还清十万钱,可现下不到年余,已还了五万钱,嫂子也未免太急了些。”

“家有余钱自然要早些还清,哪能真拖足五年?若不早些还清,我和你兄长可都睡不踏实。”

嫂子拉起她的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过往在崖于亭务农时,家中十余亩薄田每岁种出的粟谷也不过能卖个三四千钱,十万钱可得攒大半辈子。

现下自家的(日ri)子能过得这般滋润,皆是托了这小姑子的福,若还赖着债不还,哪里还有脸面见人?

“呵呵,一家人,总说这话作甚?”

王婶笑着转了话头,对在旁垂首不语的大丫出言打趣道“大丫,你自个可是愿意去,还是等不及,想早些嫁人了?”

“姑母……”

大丫霎时羞红了脸,跺了跺脚便是转(身shēn)跑了,躲进了自个的闺房。

“都已是大姑娘了,怎的还是这般羞怯?”

王婶惯来就(爱ài)逗弄这侄女,见她逃了,反是笑得前俯后仰。

“诶,你这疯女子,都做了甚么总掌事还是没个正形,半点长辈的模样都没有。”

王婶的老娘见得她这疯疯癫癫的模样,扬着拐杖数落道。

王婶这才止住笑,与兄嫂继续商量正事。

大丫向来懂事听话,王婶的兄长又是没主见的,嫂子既是决意替大丫应下,这事便也定了。

与此同时,常山王刘舜正在椒房(殿diàn)后苑的玉兰阁,眉飞色舞的向自家的众位嫂子讲述自个异常艰辛的泡妞历程。

只是他的嫂子们比王婶的嫂子来头大太多了。

六位亲王妃看着自家小叔子手舞足蹈的讲得起劲,仿似立下甚么天大的功勋似的,皆是哑然无语。

皇后阿(娇jiāo)揉着眉心道“好在南宫今(日ri)要陪楋跋子,无暇入宫,否则若是瞧见你这没出息的模样,少不得赏你顿拳脚。”

“……”

刘舜这才闭了嘴,面色颇是尴尬。

江都王妃杨绮罗出言补刀道“十四弟可别光顾着高兴,若你也脱岗培训,月例减半,又没甚么加班费,每月可就仅能攒到七百余钱,还要到何时方能攒够那赎刑的赀财?”

“……”

刘舜彻底蔫了,他可还差着万余钱没攒到。

“十四弟若想多挣些赀财,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赵王妃许氏则是依着早已定下的(套tào)路,替刘舜出了主意“近年西域送来不少好马,太仆府挑走些用以繁育,还剩下不少,诸位亲王皆得赐下几匹,偏生我赵王府的马夫没伺候过这等西域宝马,若是十四弟愿意,不妨帮着照料照料,挣些辛苦钱。”

刘舜眼神微亮,他向来不喜骑马(射shè)猎,偏生喜好豢养宝马,尤是西域那种四肢修长,体态矫健的高头大马。

太上皇刘启对此颇是无奈,觉着自家幺儿将宝马当成飞鹰走犬在养,着实有些暴殄天物,却又往往抵不住他的哀求,屡屡赐他些上等良驹。

因而刘舜骑马(射shè)猎虽不在行,偏却是个养马的好手。

他颇是踌躇道“只是我尚有那甚么脱岗培训,怕是无暇照看马匹啊。”

赵王妃不以为意道“不是有那么句话,叫甚么马无夜草不肥,十四弟白(日ri)培训,夜里喂马,自是两不耽误,且还能多拿份马夫的工钱。”

刘舜惊喜道“八皇嫂此言当真?”

“培训的章程可都是定好的,虽是半年为期,但每月皆有考核,若是学业不合格者,将终止其培训,退回作坊,陛下有令,绝不能再为你徇私。”

江都王妃却是先插了话,出言警醒道“十四弟可要想好了,若因夜间喂养马匹致使白(日ri)无精打采,将学业落下,到时可别后悔莫及。”

刘舜忙是拍着(胸xiong)脯,信誓旦旦的保证两头皆不会耽误。

他却不晓得,自家的众位嫂子皆在心中为他可怜,陛下分明是要借机磨磨他这等盲目莽撞的(性xg)子,自不会让他轻省的。



第三百六十二章 作壁上观

汉六十七年,三月中旬。

右北平郡遣快马昼夜兼程呈递军(情qg)急报,匈奴左右贤王纠集近二十万匈奴铁骑,从狼居胥山挥师南下,短短数(日ri)奔袭两千余里,将猝不及防的乌桓诸部打得溃不成军。

“短短四五年光(阴y),匈奴人便已缓过劲来,果真如北地草原上的遍地牧草,若不连根拔起,待(春chun)风再起时,便又会破土而出啊。”

刘彻微是感叹,却也并未太过意外。

匈奴左贤王前度兵发漠南草原东部是在汉六十二年夏,十五万匈奴铁骑非但没能灭掉乌桓诸部,反是被拖得人疲马乏,撤兵北返时更是遭到二十万乌桓骑(射shè)的追击,导致匈奴左部的诸多附属部族惨遭血洗。

虽说匈奴左贤王最终在凛冬时节偷袭反杀,将贪功恋战的八万余乌桓骑(射shè)近乎全歼在狼居胥山口,但匈奴左部的损失却是无法弥补,端是元气大伤。

汉军更是早已踏破匈奴右部王庭,并将匈奴右贤王斩杀与河西走廊,近乎是彻底覆灭了匈奴右部。

新任的右贤王倒是老熟人,正是昔年被乌桓人端了漠南老巢的左谷蠹王伊稚斜,因其为军臣单于的王弟,故而得以接任右贤王,重整匈奴右部。

匈奴左贤王与军臣单于向来不睦,此番却能联合右贤王伊稚斜出兵奇袭乌桓诸部,显已决意暂且停止族中内讧,合力对外了。

足足二十万匈奴铁骑!

乌桓诸部先前的二十万骑(射shè)本就被匈奴左贤王袭杀了近八万,经过四年多都尚未恢复元气,现下约莫也就在十六万左右。

尤是因赤勃部大人巴鲁被大汉册封为乌桓王,乌桓诸部已彻底分裂成势均力敌的两大阵营,彼此势均力敌,对峙僵持至今。

若彼此数量相当,乌桓骑(射shè)本就稍逊匈奴铁骑数筹,现下非但数量不如人,各部首领又无法齐心,自是一击即溃。

据右北平郡北部边塞传回的呈报,乌桓诸部已尽皆退回乌桓山脉,匈奴铁骑则堵在山口外,匈奴左贤王显是吸取了先前的教训,不会再让乌桓大军出山,仗着汉国各处边塞的物资支援,四处游击(骚sāo)扰。

乌桓诸部见大难临头,也再顾不得内讧,两大阵营暂时携手,以薄奚部大人忽都和赤勃部大人巴鲁同为大首领,举全族之力死守乌桓山脉,抵御匈奴大军。

乌桓贵族们自也不忘向大汉求援,使者已向常驻右北平郡治平刚城的行人令宋远呈递了求援书信,只是被宋远以要转呈皇帝陛下圣裁为由,暂作拖延安抚。

刘彻获知乌桓求援之事,心下自是冷笑不已。

发兵援救?

他想灭掉乌桓不是一天两天了,据史籍记载,东汉时乌桓做大,对汉境的危害可不比西汉时的匈奴小多少。

北方的游牧民族,一个都不能留,必须尽数斩草除根!

现下匈奴左右贤王要向乌桓诸部复仇,大汉正好坐山观虎斗,且看谁先咽气。

此等重大军(情qg),刘彻没打算隐瞒群臣,就算想瞒也未必瞒得住,世家大族在大汉各地的眼线不少,尤是右北平郡边市众多,免不得会有世家大族组建的商队入驻。

匈奴大军南下,大汉北边的各处边塞自是城门紧闭,大举调集兵员,哪还会让汉商出塞大摆边市?

世家大族的商队得到这等消息,自然会速速向主家回报,即便不如朝廷的军(情qg)呈报那般迅速,但也绝慢不了多少。

翌(日ri)早朝,大汉朝堂便就此事开了朝议。

群臣们听闻此事,虽有些意外,却是没太过焦虑。

匈奴连乌桓都未必收拾得了,大汉急个甚?

近年大汉对外族连战连捷,连匈奴右贤王都宰了,也没见军臣单于敢兴兵复仇,漠南草原更已有数年没见着匈奴游牧部落了。

现如今大汉已夺回燕北及云中,倚数千里(阴y)山,据守雄关坚城,匈奴的战马又没长翅膀,焉能越过山势险峻的(阴y)山山脉,侵入汉境?

倒是太尉李广与匈奴对战多年,出言进谏道“陛下,匈奴马快,又擅长途奔袭,若是不惜马力的昼夜兼程,在地势平坦的漠南草原几可(日ri)行千里。现下匈奴大军虽聚集在乌桓山的西麓,但我大汉不得不防备其分兵,暗中奇袭上谷或云中两郡的北部边塞。”

(见得有兄弟提出疑问,特意解释秦汉一里约为四百二十米。我问过内蒙古的同学,换马备骑,全天三百多公里跑得到。)

“不错,太尉所虑确有道理,我大汉近年数度裁撤边军,如今北方各郡的边军不过二十万,要守备数千里关墙确是不易。”

刘彻微是颌首,沉吟道“不若让各大边郡调集郡兵,到各处边塞协助边军守备,太尉以为如何?”

李广躬(身shēn)答道“回陛下,臣以为此法可行,匈奴此番奇袭乌桓,来者皆为骑兵,未带奴隶充当攻城步卒,各处边塞只需补足人手,匈奴铁骑必是攻不下的。”

刘彻复又问“依太尉之见,该调集多少郡兵援边,若是征调过多,未免太过劳民伤财了。”

论起抵御匈奴,李广自是经验丰富,压根无需多想,便是答道“回陛下,臣以为征调二十万郡兵北上边塞,则可保万无一失。”

“二十万郡兵,再加原本的二十万边军,若朕未记错,过往未曾裁军时,北地边军也就三十余万吧?”

刘彻不(禁j)皱眉,郡兵不同于边军和京畿诸营这类正规军,平(日ri)除了用来维持地方治安,还会从事部分劳作。

北方因天候较冷,不少郡县的农田至三月方始耕作,在农忙时节调集二十万郡兵,不但要耗费国库的大笔粮饷,还必定会影响到农耕,就为防备匈奴偷袭,未免也太不划算了。

李广也听出陛下的意思,显是觉着过往三十余万边军就能守备好北方边塞,现下却要征发到拢共四十万兵员,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他微是思索,复又道“臣启陛下,若是加派一支精锐骑营屯驻在上谷郡,以作驰援之用,则调集十万郡兵即可。”

刘彻眼神一亮“哦?太尉且细细说来。”

李广出言解释道“匈奴铁骑虽是骑湛,但马速也未必能比我大汉精锐骑营快多少,且他们若想攻城,必要保持马力。我大汉只需在漠南草原广撒游骑斥候,密切掌握匈奴行军动向,呈报给屯驻在上谷郡的精锐骑营,以便及时驰援即可。”

“嗯,言之有理,若我大汉边塞内有大队骑军,匈奴骑兵必有所顾忌,不敢全力攻城。”

刘彻颌首认同道,骑兵部队在大汉对匈奴的守城战中是重要的战斗力,不是下马上城头,而是凭借极强的机动(性xg)和爆发力,(骚sāo)扰乃至冲击攻城的敌军部队。

北方边塞多是建在(阴y)山各处隘口或山谷,正面战场不宽,就算二十万匈奴铁骑尽数来攻,真正能投入攻势的顶多就最前方的万余骑。

骑兵对战最重要的是保持机动(性xg),尤是匈奴骑兵最拿手的战术是且退且(射shè),在不断的游弋中不断(射shè)杀敌军,就如钝刀子割(肉rou)。

大汉骑兵的优势则在于装备精良,锁甲战戟皆远非匈奴可比。

匈奴和大汉两方精锐骑兵的对比,较为类似轻骑兵和重骑兵的区别,大汉骑兵虽不似后世欧洲传统意义的全甲重骑,但就与匈奴骑兵的装备差距而言,确实是有极大优势的。

因而匈奴骑兵若因攻城而丧失机动(性xg),没办法提起马速,被数量足够的大汉骑营出城冲击,必将溃不成军。

刘彻复又问道“依太尉之见,该派哪支骑营北援?”

李广不假思索道“回陛下,臣以为两万虎贲骑足以担此重任!”

刘彻微是扬眉,心道李广最近倒是有些开窍,非但不似过往般只想着求战立功,更会揣摩帝皇的心思了。

三万细柳骑跟着李广征战多年,屡立大功,难免被打上了名为李广的烙印;两万中垒骑现下又是由秦立出任校尉,秦氏也不宜再冒头;倒是虎贲卫还要多立些战功,方能借此将虎贲将官们提拔起来。

大汉的数个精锐骑营唯有保持平衡,才能让刘彻这做皇帝的睡得踏实啊,否则宣曲骑营怎能捞着去南越拣军功的机会?

刘彻沉吟片刻,便是定下此事“既是如此,便着虎贲骑营前往上谷郡屯驻,以便驰援各处边塞,另着右北平,上谷,云中三郡都尉,依各郡北方边塞屯驻的边军数量,以其半数征调郡兵,领往各处边塞协从守备。”

朝臣们也没甚么意义,论起领兵作战,他们全加起来也未必干得过太尉李广及其麾下的诸多武官,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若是现下多嘴出甚么馊主意,还被陛下采纳了,(日ri)后汉军若是获胜倒还好,若是不幸落败,那岂非凭白惹火烧(身shēn)?

大农令东郭咸阳却是暗暗叫苦,他才刚上任两个月,大农府的各路牛鬼神蛇尚未收拾服帖,那些杀千刀的匈奴蛮子偏却整出这破事,闹得朝廷要调兵防备,这不是添乱么?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道理东郭咸阳自是懂的,但他过往任大农丞虽有数年之久,但向来皆分掌盐铁及工商百业,便连农政都鲜少涉足,更遑论涉及军政之事,军需调配,粮饷调拨甚么的,没经验可处理不来。

下得早朝,回到中央官署,东郭咸阳立马前往御史府,向已升任御史大夫的曹栾虚心求教。

曹栾倒是毫无保留的细细指点他,心下却颇有些恶趣味的幸灾乐祸,原来旁观大农令忙得焦头烂额是这般惬意之事,好在自个算是熬出头了。

呕心沥血十余载,真真往事不堪回首啊!



第三百六十三章 着眼釜山

在柳絮飘飞的三月间,最令大汉群臣在意的消息不是匈奴大军奇袭乌桓诸部,而是汉中水师的近千艘风帆战列舰北返,准备与琅琊水师的楼船群进行调换。

战列舰群将重新担负接送各大世家捕奴队往来朝鲜和辽东的任务,楼船群则会转而南下番禺,边是巡弋番禺周边海疆,边是逐批进入船坞进行改装。

郅都坐镇番禺城,自然不是无所事事,城内十万大汉将士也没白吃粮饷,数月光景已重新整葺好番禺周边的多处水陆码头。

番禺城东的郁水之畔更已开挖船坑,待得汉中水师的百余名造船匠师,便可就地兴建起大型船坞。

琅琊水师因是濒海水师,故大翼楼船的数量不算少,将近六百艘。若非汉中水师近年有大量战列舰下水,大船的数量其实是不如琅琊水师的。

六百艘大翼楼船自然不能浪费,需尽数改装成风帆战列舰,番禺气候温暖,船匠便是在冬(日ri)都无需歇工,颇是适合兴建船坞,并作为军民两用的海港。

大汉现下虽无法建成后世那牛掰的广州港,但建个小小的番禺小港还是做得到的,权当让闲得发慌的十万将士稍微活动活动(身shēn)体了。

刘彻是个体恤将士的好皇帝,想着让将士们去做额外的重体力劳动,总得给些好处,索(性xg)让大农府调拨了笔款项,让郅都自行支配,分发给参与兴建港口的将士们。

朝廷不缺钱,缺的是劳动力,十万壮汉闲置不用着实太过可惜。

将士们自是欢欣鼓舞,汉军的粮饷本就丰厚,又因攻陷番禺城得了不少赏赐,再加上这笔额外收入,待(日ri)后回返齐地,莫说娶个婆娘,便是弄个一妻一妾都有富余,可不正是所谓的齐人之福么?

伏波将军田怀也是心下暗喜,琅琊水师才是归他辖属的,此番是由汉中水师的战列舰群搭载十万齐地将士奇袭番禺,军功的大头可都让戈船将军易言得了去。

现下汉中水师的战舰群离去,琅琊水师的楼船群就要到来,其中的六百艘大翼楼船还能改装成那风帆战列舰,这对田怀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军队中最信奉实力,往往比的不是谁的官位更高,比的是谁麾下的将士更多更强。

譬如昔年被架空的太尉窦婴,位列三公又如何,手里头没兵权,谁特么尿他那壶?

想加官进爵,就得立下军功,若手下没实力,天赐良机摆在眼前都抓不住的。

辽东郡近海,汉中水师的戈船将军易言矗立在旗舰的前甲板上,望着前方已隐约可见的海陆码头,颇是感慨。

水师将士,乃是真正的四海为家,每每见到曾经停靠过的码头,总有种回家的感觉。

其(身shēn)侧的唐涛却是面色潮红,经由鹞鹰传讯,他已提前得知前方的海陆码头有甚么在等着自个。

步骑校尉的敕书和印绶!

待得接下,他便可彻底脱去细作(身shēn)份,正式回归汉军,且编入汉中水师出任将官。

这一(日ri),他足足盼了六年,却是值了!

步骑校尉虽比不得易言这统御整个汉中水师的戈船将军,却已是水师的三大校尉之一,位秩仅在将军之下。

这三大校尉乃是陛下重新为各路水师重新划设职守的军职。

步骑校尉,掌登岸作战,统率步骑将士;楼船校尉,掌航行停泊,统率罗盘士及((操cāo)cāo)船水手;火器校尉,掌弩炮火器,统率火器士。

辽东太守郅都已奉陛下诏令,征调万余熟识水(性xg)的辽东府兵,等候在此处海陆码头,今后将划归唐都这新任的汉中水师步骑校尉统御。

因琅琊水师楼船群离去而滞留在辽东的诸多捕奴队也已收到主家的命令,纷纷汇聚而来。

待得汉中水师将士稍作休整后,便可搭载捕奴队前往朝鲜半岛。

此番汉中舰队起航后将不再似过往般分散开来,而会将捕奴队集中送往朝鲜半岛东南端,即后世韩国的釜山地区。

釜山居于三韩之地,被数个蛮夷部族所分据,不少部族更是建国称王,较大是的漆山国和苌山国,其辖地和属民也尚不如寻常的汉县。

皇帝刘彻已与代表着各大世家的朝臣们商议妥当,舰队在釜山靠岸,捕奴队登岸后掳掠到的奴隶无需押运回汉境,由朝廷就地出赀购买,一万五千钱每口精壮奴隶。

群臣自是欣然应(允),那些奴隶若运回汉境发卖虽可值两万余钱,但因路途遥远,还要遣人押送,需得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且中途难免出现奴隶害病乃至死亡。

倒不如就地卖与朝廷,细细算来,其实是不亏的。

何况朝鲜南部经过大汉捕奴队的疯狂劫掠,朝鲜军民皆纷纷逃往中部的丘陵山地甚或三韩地界,捕奴队已再难掳掠到足够的朝鲜奴隶了。

现下陛下肯让汉中舰队绕到朝鲜半岛的东南端,使捕奴队可从沿海侵入三韩之地,从蛮夷部落掳掠奴隶,恰是正中各大世家的下怀。

刘彻以朝廷的名义就地购买三韩奴隶自有用意,釜山地区东南方百余里便是后世的对马岛,对马岛西边不远就是倭岛了。

大汉周边现下能掳掠到外族奴隶的地方已然不多了,夜郎和滇国皆位于高原地带,又是山林茂密,不好对付的。

据史籍记载,汉武帝出兵覆灭卫满朝鲜后,向大汉纳贡的倭岛小国足以三十余个,大汉君臣见得前来朝贡的使者皆是(身shēn)形矮小,面貌猥琐,便是以“倭奴”称之。

现下大汉提前三十余年侵入朝鲜半岛南部,应是能接触到倭人的。

刘彻也没打算立马兴师动众去征伐倭岛,现下倭奴分为数十小国,彼此割据厮杀,正和刘彻心意。

想获取奴隶,未必要仰赖武力的,大汉有的是好货,向那群倭王以货换奴就是了。

不过为避免倭奴肮脏猥琐的血液在汉境内留存,购买到男(性xg)倭奴必得先阉割,且在脸上烙个倭字,免得大汉出现“哈倭”的痴女,强了倭男,诞下“倭娃”,丢尽汉人的颜面。

至于倭女嘛,你们懂的……

(作者会不会又被骂成大男子沙文主义,诶,众口难调,写书太难。)

大汉群臣早已习惯自家皇帝嘴里不时蹦出各种新名词,甚么釜山,甚么对马岛,甚么倭奴,他们都不甚在意。

奴隶,奴隶,奴隶!

赀财,赀财,赀财!

朝臣们只在意皇帝陛下要在朝鲜半岛的东南端兴建海陆码头,且要设军镇囤兵,并设立边市。

朝廷会在该处边市购买奴隶,出售者可换取赀财或各类货物,大汉捕奴队更可换取适量的汰换军械。

群臣皆觉着自家皇帝真真贴心,为臣民思虑周全。

捕奴队有了军镇落脚,能从边市获取物资补给,掳掠到的奴隶又可就地发卖,那就不用搭乘船舰来回折腾,在海上耗费大量时(日ri)。

各大世家雇佣的战舰数量有限,若无需多次往返运送奴隶和捕奴队,就可省出舱位多运送些货物。

那狭长半岛可是有不少特产的,过往捕奴队劫掠到的不少好货皆因运力不足而无法尽数送回汉境,让各大世家(肉rou)痛不已。

待有了军镇和海陆码头,汉中舰队空出运力,这等烦恼便会迎刃而解啊。

朝臣们眼光长远得紧,听罢皇帝陛下的盘算,忙是纷纷进谏,觉着应准(允)各大世家延长汉中舰队的租约。

刘彻看着满(殿diàn)唾沫横飞的老狐狸,为其贪得无厌深感不耻。

汉中舰队的雇佣契约今岁开(春chun)本已到期,然因去年突是南下,奇袭番禺,故而刘彻向群臣许诺,非但会先派琅琊水师接送捕奴队,耽误的时(日ri)更会由汉中舰队在今岁按双倍补偿给各大世家,索(性xg)就补到今岁年末,到年节截止。

花一年赀财,雇两年舰船,各大世家占了朝廷多大的便宜?

这特么真是吃嘛嘛不够,真拿皇帝老子当散财童子啊?

“要延长租约也非不可,然水师将士常年航行海上,过于辛苦,且容易害病,非但要多加粮饷,更要吃好喝好,需消耗不少赀财!”

刘彻环视(殿diàn)内群臣,朗声道“(日ri)后战舰的雇佣之赀翻倍,每艘战舰每岁收取二百金的雇佣费用。”

“陛下,这也未免太多了些。”

“是啊,二百金都够造艘大翼楼船了。”

“陛下,还是少加些吧。”

群臣们虽晓得涨价是合理的,却仍纷纷出言劝谏着,摆明就是存着讨价还价的心思。

“民间打造的大翼楼船能出海远航,可保在辽东和釜山间安全往返?”

刘彻微是扬眉,淡淡道“哪位(爱ài)卿有这般造船本事,朕就让大农令从国库拨出二十万金,让他给朕造出千艘此等大翼楼船来!”

“……”

群臣皆是哑然,面色讪讪的不敢再出言。

造船不是搭建亭台楼阁,尤是建造大型海船更是难上加难。

寻常的大翼楼船和风帆战列舰有着本质的区别,旁的不说,那风帆乃至缆绳的材质,以及避免海水腐蚀的涂料,皆是汉中水师耗费重金,由诸多船匠经年累月试制而成,远非民间船匠能轻易捣鼓出来。

朝臣们又不蠢,打死都不会接下这档子差事,即便将他们所属世家的祖业全数变卖,再加上国库拨出的二十万金,都未必能造出千艘可出海远航的大型海船。

刘彻摆摆手,不容置疑道“朕也不愿见各大世家为难,索(性xg)就不延长租约,皆到年末期满完约。若有不嫌雇佣费用过高,想在明岁雇佣战舰者,可早些寻少府卿陈煌预先立契。”

“……”

群臣俨然无话可说,皇帝的意思很明显,(爱ài)租不租,且皆需重新立契。

战舰数量有限,手快有手慢无,现下他们已顾不得讨价还价,皆急着想寻少府卿立契了,总不能让其它世家抢了先手。



第三百六十四章 敦煌军镇

四月间,梁王嗣子妃楋跋子临盆,诞下一子。

太皇太后闻讯大喜,虽患眼疾,却仍亲笔挥毫为此子赐名刘典,取庄重高雅不近浅俗之意。

因其父刘买为梁王嗣子,又有乘氏侯的爵位,故此刘典未获封爵,依惯例列为乘氏侯嗣子,就等着日后袭爵。

譬如馆陶公主的长子陈须亦如此,因其为堂邑候陈午嗣子,故未封爵,反是其幼弟陈蟜因日后无法袭爵,刚出生便封了个隆虑侯。

说句不好听的,若祖父和父亲活得太久,做王侯嗣子的也颇是辛苦,如同刘彻刚得为储君时,太子每岁的秩俸可比不得诸位皇兄的封国赋税。

待梁王百年后,刘买袭得王位,刘典或许能袭个候,否则还有得熬,好在他的母族不差钱,有卑禾候瓦素各这么个身家丰厚且出手阔绰的外祖父。

瓦素各在皇亲苑的乘氏侯府吃得好住得好,女婿和女儿又是孝顺,现下更是给他生了个白胖胖的小外孙,得享天伦之乐,过得逍遥自在,自是不想再到塞外打打杀杀的。

皇帝刘彻也不勉强他,特意在河西走廊西侧咽喉外的敦煌地区,设了三座互为犄角的军镇,各屯驻两万羌骑,轮番进入西域巡查,替大汉巡慑诸国,顺便收收什一税,押解来汉境服什一役的西域役夫。

(编者注敦煌之名在西汉前便存在,汉武帝后以此地名建城设郡。)

羌骑将士的粮饷由西域诸国向大汉缴纳赋税中分拨部分,其余诸事朝廷皆是不管的,只要羌骑将士不让西域闹出大乱子,个人问题就随他们自行想办法解决了。

朝廷没把话讲明,然分掌三大军镇的卑禾部族将领们已心领神会,朝廷是想让他们就地安家落户,为大汉戍边,而非迁入汉境。

只要兴兵不造反,也不领兵叛逃即可。

刘彻确实是这般打算的,在中原和江南尚未好好开发前,大汉着实没精力去顾及遥远而广袤的西域。

六万羌骑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刘彻索性诏令他们除却轮番出兵巡查西域外,不得擅离军镇,更不得自行兴建城池。

刘彻不怕他们造反,就怕他们领兵跑西域自行建国,日后又少不得麻烦。

以夷制夷嘛,权当这六万羌骑是大汉派驻西域的税吏和府卒了。

大汉在河西走廊中部兴建的张掖城即将完工,正筹备着在祁连主峰北麓兴建酒泉城,扼守河西走廊的西侧咽喉。

日后待酒泉城也兴建完成,三座坚城足以牢牢控制住整个狭长的河西走廊,届时大汉只需在酒泉城屯驻边军骑营,便足以震慑得西域诸国不敢起半分不臣之心,而非如过往般要劳师远征。

羌骑将士也不傻,若老老实实呆在军镇安家落户,吃穿住用,器物美女皆可向西域诸国索要,还可从大汉边市换到不少好货;若是领兵叛逃,怕不得被大汉精锐骑营万里追杀,六七十万乌孙人都被屠绝了,遑论他们这区区六万骑?

何况六万羌骑分驻三大军镇,由卑禾部族的不同将领统御,彼此互不隶属,若是齐心协力反了大汉,日后谁来做王?

三角架构往往是最为稳定和坚固的,刘彻上辈子将机械设计学得不错,自是深谙个中道理。

朝臣们对陛下想兴建酒泉城也是认同的,毕竟过往关中乃至中原的世家大族多已在武威,西宁和张掖三城的兴建过程中获得了不错的收益。

现下各大世家已熟悉了皇室实业的各项章程,晓得自家只要老老实实依照契约,按时按质按量的供应物资,皇室实业就绝不会拖欠半分货款。

大农府也已习惯了将修筑新城的物资筹集和调配交办给皇室实业,各项账目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尤是兴建这酒泉城,将尽数靠西域征发来的役夫修筑,朝廷无需再额外调派奴隶,只需在关中郡县征发监役,征募些精壮男子去做监工即可。

大农令东郭咸阳已粗粗估算过,西域诸国缴纳的什一税除去划拨给三大军镇羌骑的粮饷,剩余的也足以供应筑城所需,粮食刚好就地养活役夫,赀财则调拨给皇室实业预作货款,待岁末依来往账目再行多还少补,也免得尽数押运到长安,徒耗人力物力。

江都王刘非自是乐得眉开眼笑,筑城虽算不得一本万利,但毕竟是动辄数亿乃至十数亿钱的大生意,即便仅获利一成,那也足够皇室实业吃得满嘴流油。

倒是北方大道的修筑有些缓慢,足足花了两年有余,投入数以十万计的奴隶,短短千里沥青大道竟尚未完工。

这不是在崇山峻岭修筑关墙,而仅是在地势平坦的河朔之地将原有的秦直道拓宽平整,再铺上砂石和沥青。

这北方大道是从上郡往北修筑,途径西河和五原两郡通往朔方和云中两郡的郡治,大汉的大部分的石油工坊和沥青工坊皆设在上郡高奴县,沥青运送省时省力,几乎是铺到哪运到哪,本应是能提早完工的。

之所以会延误工期,主要是这北方大道中途被大河隔断,只得先在大河两岸分别兴建水陆码头,再将沥青从南岸通过渡船运往北岸。

北岸需铺设的沥青大道不足二百里,尚未占到整条北方大道总长的两成,反是比南岸的八百余里大道耗费更多工期,可把江都王刘非急坏了。

依着原先的规划,待北方大道竣工后,朝廷将以十年为限,每岁从国库调拨拨五十万金治河,皇室实业自也想从中分润一杯羹。

大河的中上游每岁约莫有两次枯水期,一为四月至六月,一为冬月至次年正月。

(避免抬杠预注黄河中上游所谓枯水期是相较春夏两次汛期而言的,持续半年,不是真会枯竭干涸。)

冬日天寒地冻,部分河段更有不短的冰期,治河不易,故若想要对河道清淤和加固河堤,多会选在四月至六月这段枯水期进行。

现下已入四月,北方大道尚未完工,数以十万计的奴隶无法调去治河,这意味着今岁皇室实业应是无法吃到那块大肥肉了。

五十万金!

哪怕稍稍分润些许,就能挣得钵满盆满。

刘非光是想想都觉着肉痛不已,好在皇帝陛下也没太急着推动治河大计,说是多等一年也无妨,正好让新任的大农令东郭咸阳先熟悉大农府的事务,再多些富余时日去筹措治河所需的赀财。

刘非虽是松了口气,却仍有几分懊恼,本是今岁就可开始入账的巨额收益,偏是拖后了一年。

俚语有言,世事难料,落袋为安。

这赀财在未真正挣到前,说甚么都虚的,自然愈早落袋愈早安心。

四月下旬,大汉皇帝下旨,依张掖城设郡,辖河西走廊中段,并破格拔擢年近六旬的公孙弘为张掖太守。

朝臣闻得此诏,尽皆哗然。

公孙弘仅是个入仕待诏的太学博士,没有半日在朝从政的经历,怎的就突然得以出任郡太守这等封疆大吏?

刘彻晓得群臣会是这般反应,故此事他压根没在朝堂上与大臣们商议,而是径自颁下旨意,颇有些独断专行之意。

不过为避免群臣太过反弹,刘彻特意与丞相袁盎商量,由公孙弘自行从公府待诏名簿中择取合宜人选,以填补张掖郡的部分官吏缺额。

消息传出,出身世家大族的朝臣们皆是闭嘴噤声,皇帝陛下摆明是要替公孙弘撑腰,若他们再闹腾,张掖郡新出的官缺怕是就没他们族中子弟的份了。

公孙弘更是受宠若惊,颇有些不知所措。

他少时曾在家乡薛县做狱吏,后触犯律法而被免职,因家中贫寒,只能替人牧猎为生。年逾不惑方始学《春秋》杂说,拜得齐人胡毋生为师。

朝廷兴办太学后,胡毋生被召为太学博士,公孙弘亦随之入京,成为年岁最大的太学生。

后因刘彻要扶持公羊学派,使其执儒家牛耳,以便从内部分化儒家,故拔擢胡毋生为太学的博士仆射,地位仅次于太学祭酒卫绾。

其弟子淄川公孙弘、兰陵褚大、东平嬴公、广川段仲、温之吕步舒更是一步登天,尽皆从一介布衣被破格录为太学博士,谓之公羊五士。

近年胡毋生屡屡以儒学宗师的身份批驳腐儒那等孔夫子独圣的狂妄论调,更竭力将公羊春秋与韩非子中的刑名之学加以糅合,求同易异,以韩非子为根基,公羊春秋为佐辅,撰写了不少新着,造成儒家颇为僵化的学派架构产生了稍许松动。

便连向来极度厌恶儒生的太皇太后都对胡毋生颇是赞赏,盖因他先前出言支持窦氏私学让家奴受教之事,并撰文批驳腐儒浅薄。

刘彻此番重用公孙弘,正是想让天下儒生看清楚,想要入仕为官就得老老实实抛弃过往的陈腔滥调,识时务些,跟着公羊学派好好学做人。

何况据史籍记载,公孙弘确有治政之才,且节俭廉洁,然为人处世颇是矫情做作,甚至有些妒贤嫉能,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

然而因他才干出众,在人才匮乏的武帝朝,终是得以拜为丞相,位列三公之首。

刘彻已培养了不少靠得住的重臣,袁盎等诸多能臣又未如史书所载般不幸身死,自然不会再让公孙宏做上丞相的位置,但让他做个张掖太守试试,倒是一举两得。

以数十年光阴,用石碾子满满研磨,就不信不能将儒学外头那层又臭又硬的腐儒论调研成齑粉,撒茅坑里去。

儒学固多有可取之处,然腐儒着实太过恶心人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离京出狩

皇后阿(娇jiāo)近(日ri)颇是闷闷不乐,楋跋子诞下男婴,她虽为这好闺蜜欣喜,却也难免为自(身shēn)感伤。

她与刘彻成婚已近三载,尚未怀上(身shēn)孕,对极为重视子嗣的天家而言,这是悠关社稷的大事。

来年刘彻就已虚年二十,若阿(娇jiāo)今岁再无法有孕,太皇太后和太后怕是将亲自出面,替皇帝主持纳妃了。

刘彻也晓得自家婆娘的心思,既心疼又颇是无奈。

他向来是个理智到冷血的人,惯于权衡利弊得失,为了大汉富强昌盛,他已苦心筹谋了数年,(日ri)后更会继续呕心沥血数十年。

大汉是他的事业,阿(娇jiāo)是他的女人。

对男人而言,女人固然重要,但事业也不能轻易舍弃。

两者放在天平之上,孰轻孰重,总是不断权衡,每每皆需做出些无奈的选择。

要美人不要江山,刘彻自认是做不到的,千古帝皇也鲜少出得这般(情qg)种,倒是有因耽于美色而败了社稷的。

盖因男人自个昏庸无能,却硬要将黑锅甩到女人头上,妲己,褒姒,杨玉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有甚么能力祸国殃民?

难不成她们真是会将百姓剖(胸xiong)挖心,鼎沸而食的狐狸精么?

华夏史家们,为咱男人要点脸吧,事事怪罪女子作甚?

帝皇若无子嗣,臣子必生异心。

史上的汉武帝亦深受其扰,国舅田蚡四处言及立储之事,闹得诸多刘氏王侯皆生出不小的野心。

现下大汉虽是朝堂稳固,众位亲王也没显露出对帝位的觊觎,但刘彻可忘不了,昔年父皇刘启膝下已有十个皇子时,太皇太后仍想让梁王刘武成为储君,继承帝位。

若刘彻常年无子,要面对的状况怕是会比刘启当年更为棘手。

刘彻现下还年轻,又(身shēn)体强健,倒不担心刘氏宗亲乃至群臣早早((逼bi)bi)着他过继宗亲子弟为嗣,但他也无法动用强硬手段去镇压这类想法。【~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诛人易,诛心难!

阿(娇jiāo)(身shēn)为大汉皇后,本就要承受不少压力,且比起出(身shēn)卑微的太皇太后和太后,她的境况无疑要好上千百倍,至少无需在残酷血腥的宫斗中挣扎求生。

说句难听的,若这道坎她都跨不过去,也着实不宜做母仪天下的皇后。

(日ri)后若刘彻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又如何能以太后的(身shēn)份出面安定局势,保得社稷稳固?

刘彻晓得自家婆娘是憨直爽朗的(性xg)子,索(性xg)就将心中想法坦言相告,没半分隐瞒,愈是藏着掖着,反倒会让这傻婆娘胡思乱想,整出甚么浑事来。

阿(娇jiāo)的反应倒是没教刘彻失望,虽难免有些沮丧,却也没对刘彻的袖手以对太过埋怨。

天家自古多薄凉,既是无奈亦是必然。

刘彻至今都未生出纳妃之心,她已是颇为知足,也无法再苛求更多。

“不若朕带你前往上林苑出狩,暂且离了长安,好生散散心,如何?”

刘彻见她蔫头蔫脑的模样,不(禁j)有些心软,晓得楋跋子诞下子嗣着实让她太过羡慕,留在长安怕是免不得忧思,倒不如出城走走,转换心境。

阿(娇jiāo)惊喜道“当真?”

帝皇出狩本多选在仲(春chun)时节,趁着动物冬眠过后,且已外出觅食了月余,既容易捕捉又尤为肥美。

现下将入五月,离六月中旬的初伏也就约莫月半光景,再加上筹备的时(日ri),着实有些紧迫的。

刘彻颌首笑道“三伏休朝已近,索(性xg)到得末伏开朝再回长安吧。”

阿(娇jiāo)不(禁j)瞪大双眼,若依着刘彻的意思,那此番离京可不得将近三个月。

她端是又喜又忧,迟疑道“初伏休朝前政务最是繁忙,陛下若不返京,怕是要惹人非议。”

刘彻抬手胡乱揉着她的小脑袋,故作讶异的出言打趣道“咱家皇后何时变得这般懂事,莫不说错吃药膳,魔怔了?”

阿(娇jiāo)翻着白眼,拨开他的魔爪,(娇jiāo)嗔道“臣妾在说正事,陛下休要说笑。”

刘彻瞧着她那双明澈的眸子,意味深长的轻笑道“初伏休朝前,朕打算烦劳父皇临朝视政。”

阿(娇jiāo)闻言,霎时惊得瞳孔微缩。

她虽蛮憨,然自幼长在天家,天无二(日ri),国无二君的道理还是懂的,太上皇都已禅位,还出面临朝视政,这可就颇是耐人寻味了。

阿(娇jiāo)稍是回神,便急忙问道“陛下不怕传出甚么不好的谣言,闹得朝野不宁?”

刘彻摇头笑道“朕还道你有甚么大长进,岂料说话还是这般毛躁。也罢,你还是继续做个没心没肺的傻婆娘吧,朝堂之事就别掺和进来了,也无需多想,万事皆有朕呢。”

阿(娇jiāo)倒是有自知之明,分外乖巧的点头应下,没再多问。

刘彻最是喜欢她这点,皇帝尚值(春chun)秋鼎盛之际,后宫干政着实不是甚么好事,娶个傻婆娘为皇后也没甚么不好,至少不用太过提防外戚做大。

史上的汉武帝对皇后卫子夫,太子刘据及卫青等卫氏外戚,也是从宠信到忌惮,直至出手灭杀。若非霍去病早逝,汉武帝只怕更要提早痛下狠手。

刘彻觉得自个(身shēn)强体健,史上汉武帝都能活到七老八十,他怎的也还有数十年的寿命。

就怕(日ri)后的储君熬不住,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啊!

只要阿(娇jiāo)不拼命作死,刘彻是绝不会生出废后之心,哪怕她真无法诞下子嗣,(日ri)后也可将其他妃嫔生出的皇子过到她膝下,由她代为抚养。

对陈须和陈蟜那两个废材,刘彻还是很放心的,陈氏外戚闹腾不出甚么大动静来。

翌(日ri),刘彻前往太寿宫,恭请太上皇老爹在他离京后临朝视政。

太上皇刘启可不似阿(娇jiāo)般憨直,刚听得这话,便是扬眉问道“这般着急出手,只是为了阿(娇jiāo)么?”

刘彻耸了耸肩,轻笑道“他们太过贪得无厌,只怕(日ri)后胃口会愈养愈大,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是早做防备为好。”

刘启微是颌首,仔细嘱咐道“下手切勿太狠,世家乃朝堂基石,尤是关中大族更乃大汉根本,若尽皆溃散没落,那些中原世家无人制衡,怕是难以压制的。”

刘彻点头应是,复又道“儿臣也没想着要血洗朝堂,只是近来传闻四起,皆是论及宫闱(禁j)事,应是有世家大族在背后煽风点火,不管他们是存着甚么心思,都是犯了天家忌讳,自当以死赎罪。”

刘启凤眸微阖,意有所指道“皇亲苑可有动静?”

刘彻出言宽慰道“父皇无需多虑,众位皇兄还是明事理的。”

刘启眼睑尽阖,微叹道“如此便好,但若真有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你也无需顾忌太多,该如何便如何,不必手下留(情qg),更切勿留下任何后患。”

“儿臣醒得!”

刘彻躬(身shēn)应诺,心下感叹不已。

刘启昔年((逼bi)bi)得皇长子刘荣投缳自尽,三皇子刘阙于纵火焚(身shēn),二皇子刘德则终(身shēn)圈(禁j)宗正府,无非就是为了刘彻得以坐稳储君之位,绝了旁人对帝位的觊觎之心。

现下刘彻已登基为帝,若众位亲王胆敢生出异心,更是难逃一死。

因临近初伏休朝,朝堂国政繁忙,故此番出狩不似过往(春chun)狩,没弄出大阵仗,百官及刘氏王侯皆无需随行。

皇帝和皇后只打算带诸郎官和六千郎卫离京,卫尉公孙贺则留在京中,继续领着羽林卫镇守宫城。

不少元老重臣皆觉着皇帝陛下不够谨慎,现下大汉京畿可还驻扎着好几支骑营,尤是三万细柳和两万中垒,若李氏或秦氏生出不臣之心,皇帝可就危险了。

刘彻对这等想法压根不屑一顾,莫说李广和秦勇不至得失心疯,便是真要造反,能歼灭这六千郎卫,并在诸多死士眼前取他小命的人,大汉怕是找不出半个。

左右中郎署的四千郎卫皆是昔(日ri)羽林卫中最精锐的老兵,(殿diàn)内中郎署的两千郎卫更是过往郎中令吴成精心挑选和培养的,数十万正规军就挑出两千人,实打实的百里挑一,再投注大量的资源装备和((操cāo)cāo)练,自是精锐中的精锐。

六千忠心耿耿的郎卫,必能护得刘彻和阿(娇jiāo)的周全。

五月中旬,帝后离京,太上皇临朝视政。

不出刘彻所料,长安城的坊间巷尾传出更多风闻,言及皇后难以孕育子嗣,皇帝(情qg)深义重不肯纳妃,引得太皇太后及太上皇动怒斥责,帝后愤而离京……

诸如此类半真半假的谣言喧嚣尘上,闹得长安城内暗潮翻涌。

皇亲苑内,江都王刘非遣人请鲁王刘余和胶西王刘端过府,非但没设宴款待,便连茶水也没备下,大敞着门,更未摒退下人,顾不得长幼礼数,直接嘱咐道“你二人回府后,即刻闭门谢客,在陛下回京前不得出府半步,若有官员登门拜访,万万不可让其入府!”

刘余自幼口吃,脑子亦是迟钝,疑惑道“这……这是……为何?”

刘端却是(阴y)恻恻道“皇兄放心,若有不长眼之人敢登门,我必让下人将其双腿打断,扔出皇亲苑去!”

刘非额角冒汗,心道自个这胞弟还真是暴戾得紧。

刘余还要多问,却被刘端拽着往外走。

“皇兄别再废话,你脑子笨,照做便是!”

刘端毫不客气的冷声出言,复又瞪眼道“若不想丢了(性xg)命,赶紧回府老实呆着,免得牵累了我!”

刘余见得他双眸中的寒光,晓得自个这心狠手辣的胞弟不是在说笑,只觉头皮发麻,忙是应诺,乖乖回了鲁王府,让人紧闭大门。

长沙王刘发没刘非这般心思通透,但好在长沙王妃陈婕出(身shēn)世家大族,其姑父王轩现下更官居内史,。

内史掌京畿政务,王轩闻得坊间种种传言,脊背直冒冷汗,边是遣府卒彻查谣言出处,协助中尉府擒拿造谣之人,边是暗地警醒自家婆娘,让妻族亲眷切勿跟风传谣,更别掺和此事。

陈婕得了姑母的警示,自是不让自家王夫再踏出王府半步。

赵王刘彭祖更是干脆,索(性xg)拉着胞弟中山王刘胜,带着两家妻儿提前跑到南山脚下的避暑山庄。

君子尚知不立危墙之下,何况他这等真小人?

倒是清河王刘乘一如往昔,该吃吃该喝喝,也没耽误帝国科学院的事务。

他不觉着有甚么可担心,正如皇帝兄长常言,大汉已步入坦途,车轮滚滚前行,任何螳臂当车者,皆会被碾成齑粉。

在他眼里,足以驾驭此车,除了皇帝兄长,再无他人!



第三百六十六章 南行途中

上林苑范围所属,东起蓝田,沿终南山而西,北绕黄山,濒渭水而东折,其地广达三百余里。

泬水西畔的渭南之地本也属上林苑,后因朝廷在长安西侧设了泬西邑,为方便百姓往来和保障货流畅通,皇帝刘彻索就将泬水以西的大部分地界从上林苑划了出去。

然真正的苑囿所在却仍是地,尤是长安以南,终南山附近的皇室猎苑,豢养着诸多猛兽,专为帝皇出行狩猎准备,平多有苑囿吏卒巡视,山野猎户不得擅闯,更不得猎杀飞禽走兽。

在刘彻看来,这倒有些类似后世的自然保护区了,故而也没打算取消这类令,虽说他也不常来狩猎,但既能为野生动物提供不受侵扰的栖息地,又能为子孙后世留下茂密广袤的原始山林,这是大好事。

此番离京出狩,刘彻和阿径自从未央宫南面的西安门出得城来,下了高高隆起的龙首塬,一路南下,往终南山北麓的猎苑而去。

途中路过南山时,两人还在河谷庄园小住了两。

遍地雏菊尚未尽数绽放,阿想着到得六月间还能再来避暑,倒也没甚么不舍,又是兴致勃勃的跟着刘彻重新启程。

耽搁了两,小夫妻俩入得官道时,恰巧撞上拖家带口的刘彭祖和刘胜两位亲王。

因着避暑山庄在南山脚下,每岁皆有不少王侯权贵前来避暑,故而长安城通往南山的官道是将先前的秦直道大幅拓宽,并铺设沥青,足以让六驾四轮马车并行,相当与后世的六车道。

如此宽敞的官道,路中间竟是教两位亲王的车队足足占用大半,且不紧不慢的往前挪着,只在两侧余出些挨着路边的狭窄空隙,让其余商旅行人通行。

刘彻此行轻车简从,没带甚么天子仪仗,随行郎卫皆是骑兵,便连跟来的内侍宫婢都会骑马,老医官和卓文君等内宰则乘着舆车,跟着载运辎重的车队,坠在骑队后头。

得了前头引道开路的骑队回禀,晓得两位亲王的车队造成前方道路拥塞,刘彻不眉头微皱,面色颇为不悦。

“堂堂亲王,靠右侧通行都不会么?”

昔年他与廷尉汲黯耗费半月有余方才制定出《大汉通路律》,已颁布七年有余,现下竟亲眼见得两位亲王如此明目张胆的违反交通法规,这教他如何不恼?

刘彻微是扭头,冲着骑马随行的宦者令李福沉声吩咐道“去传朕口谕,让两位亲王将路给朕让出来,再命其亲手抄写百遍大汉通路律,待末伏开朝后,送来给朕阅看,另着廷尉府向两位亲王各课十万钱罚金,上缴国库。”【……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李福自是不敢怠慢,应诺后便纵马而去。

前方车辇上的两位亲王也已得知自个挡了陛下的道,赶忙吩咐下人将所有车驾赶到路边,哪怕是连抬带推,也要将大道的中央尽速清出来,让皇帝陛下及其随行将士先行通过。

他们此番到避暑山庄,不但是要避暑,更是要避祸,没曾想好死不死反倒挡了陛下道,这不是倒霉催的么?

路上的商旅行人此时也已晓得有大军将要通行,皆是驻足避让,甚至有不少车驾索直接驶下官道,停驻在旁边的碎石路沿。

大汉军律森严,阻碍大军通行者,将视犯行轻重处以责罚,尤是遇着有紧急军务在的将士,若是遭到无故冲撞,是杀人无罪的。

商旅行人虽不晓得是皇帝陛下亲临,但光瞧那庞大的骑队,就没人敢拿自个的家命开玩笑。

李福纵马而来时,道路中央的车驾已是避让得差不多了,两位亲王也正准备站到路边迎候圣驾。

李福翻下马,急走数步,向两位亲王见了礼,便传了陛下的口谕。

常山王刘胜听完,晓得陛下已是动怒,双腿直打颤。

他不似胞兄赵王刘彭祖般狡黠多智,此番若非刘彭祖出言提点,他压根就没瞧出京城里的势已是这般险恶。

他现下畏惧得紧,生恐陛下想要杀鸡儆猴,会借此事冲他这只弱鸡下手。

刘彭祖则是将李福带到车辇后,偷偷往他袖带里塞了个荷囊,低声问道“还请宦者令不吝解惑,陛下仅是因我等拥塞官道之事动怒,还是……”

李福捏了捏袖带的位置,展颜笑道“赵王不必多想,陛下近心大好。”

刘彭祖这才松了口气,忙是道“那本王就不耽搁宦者令去向陛下复命了,还烦请宦者令后替我等向陛下多多美言几句。”

“赵王言重,这是奴下的本分。”

李福躬客一句,便是告退离去。

刘彻见得前方道路已是清空,待得李福返回,也未再多说甚么,扬了扬马鞭,便要下令继续前行。

“陛下,这……”

李福打马近前,从袖带掏出个鼓鼓的荷囊,他可不敢当真私下收受王侯和朝臣贿赂。

刘彻倒是不觉意外,随口问道“赵王?”

李福忙是道“陛下圣明!”

“既是收下了,便拿着吧。”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他晓得刘彭祖倒非真想收买李福,李福也绝非此等小恩小惠便可收买。

帝皇若事事故作高深,让臣子无从揣测,反倒会让臣子心怀畏惧,长久累积下去,是弊大于利的。倒不如让他们有个获取信息的窗口,能打听到些刘彻愿意让他们听闻的消息,也免得他们铤而走险,甘冒大不韪在宫闱安插耳目。

有些想法,刘彻既想让旁人晓得,却又不宜宣之于口,也是得靠李福用其他方式传达出去。

所谓架起沟通的桥梁,不外如是了。

与刘彻并马执辔的皇后阿却是笑道“打开让本宫瞧瞧,八皇兄赏了你甚么宝贝。”

李福忙是解开荷囊的系绳,露出里头光洁圆润的珍珠,双手捧着让皇后过目。

“本宫还道是金豆子,不料却是东珠,你好好收着吧,这东珠虽不比南珠金贵,却也颇是难得。”

阿只粗粗扫了眼,便笑着打趣道“八皇嫂今岁只得着一匣,倒是舍得让八皇兄拿来送人。”

李福自是眉开眼笑的谢了恩,将那些东珠细细收好,他早知道皇后不稀罕这东珠,毕竟两位藩王妃今岁可是向皇后进献了好几斛。

他随侍陛下多年,晓得只要自个好好办差,谨守分际,不吃里扒外,旁的事陛下多是不怎么在意的。

刘彻确实是这般想的,没有弱点的人太可怕,他可不敢用。

李福这货虽有些小贪财,但胆子着实不大,格外谨慎小心,做不来赵高那等擅权专政的大宦官,甚至不敢私下收受太大的贿赂,每次都会特意向刘彻禀报。

若是刘彻死了,李福绝对没能力如现下的掌印太监孙全般辅佐幼主,故而刘彻想着自个死前必得下诏让李福殉葬,免得他被有心人利或bi)迫,真做出甚么不利于幼主之事。

李福自是不晓得皇帝对他这般深义重,便是死都不舍得留他独活于世。

刘彻扬了扬马鞭,示意骑队继续前行。

引道开路的骑队早已先行,刘彻与阿纵马疾驰,路过两位亲王的车辇时也没降下马速,径自飞驰而过。

两位亲王躬站了许久,待得帝后远去,方才直起子,不约而同的掏出锦帕擦拭着额头冒出的冷汗。

他们兄弟俩颇有自知之明,晓得自个不是做皇帝的料,故而从未妄图觊觎帝位,只想着做这安逸快活的闲散亲王。

刘彻曾私下问过刘彭祖,后是否有意出任宗正卿,刘彭祖却硬着头皮婉拒了,他是真不想涉足朝堂,若有可能,他连刘氏宗族之事都不想多过问。

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惜命。

他名为彭祖,虽不敢奢望真能如上古的彭祖般活八百岁,好歹也要享个八十余载的荣华富贵吧?

历朝历代的帝皇,能活到八十的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终算计臣子,又终担心被臣子算计,总归是活不长的。

刘胜更是如此,他自幼不学无术,只喜欢飞鹰走狗,吃喝玩乐,近年来更是终在王府里跟着妻妾们搓麻将,打牌九,活得潇洒快活,真是不想掺和这些破事。

今虽是遭了陛下的斥责,要罚抄律法,且课以罚金,但他们也没生出甚么怨怼之意。

区区十万钱,不过九牛之一毛,更可借着抄律法的由头,就此闭门谢客,甚么时候陛下返京,甚么时候他们再出门。

只不知是何人嫌命长,竟在长安城散播那等谣言?

起初众位亲王对此不屑一顾,没怎么理会,未曾想到近来愈传愈邪乎,甚至已从皇后不孕牵扯到皇帝不仁,连天降责罚,另择贤君这等大逆不道的话都冒了出来。

皇室实业的事务,多由江都王刘非和赵王刘彭祖在打理,两人对外界接触最多,自然听到的风闻也最多。

何况两人又皆是心思通透的,眼瞧着这火就要烧到自个头上,再闻得皇帝要离京出狩,父皇要临朝视政,两人尿都快吓出来了。

这把火若是不躲开,即便只沾上半点火星,也是会要命的!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三百六十七章 治理南越

仲夏时节,布山城周边的湖泊及河川皆有荷花绽放,十里荷塘更是碧叶接天,红花映。

广川王刘越忙里偷闲,乘着竹筏泛于荷塘,感受着微风拂面,吹去奔波多的疲乏。

布山县乃秦朝桂林郡的郡治所在,依郁水建城,乃是皇帝刘彻特意指定在岭南要好生经营的四处聚居地。

依着刘彻的规划,大汉暂时无暇大举开发岭南之地,故会将大部分百姓前往大江以南的各大汉郡。

然岭南也不能彻底弃之不顾,除却南方五岭上的各处险关要塞需屯驻部分兵力,便于船运的郁水沿岸也要留下番禺县,苍梧县,布山县三处聚居地。

濒临南海的秦时象郡属地更要兴建海陆码头,筑城设县,名为合浦。

合浦之地北枕丘陵,南滨大海,东、南、西遍布红壤台地,中部斜贯冲积平原,冬干夏湿,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早在先秦便已是岭南百姓聚居之地。

或因此地气候温和,四季如,故其海产珍珠多是细腻器重、玉润浑圆,瑰丽多彩、光泽经久不变,比闽越和东瓯的东珠要胜上数筹,在长安城,南珠更是有价无市的珍品。

大汉绝不可能舍弃这块宝地,即便皇帝刘彻不要,旁的世家大族亦会遣人来此地经营的。

刘彻又不傻,不会将如此大的收益拱手让人,自是要派驻重兵驻守,将这聚宝盆收归囊中。

番禺城和布山城都没遭到太大破坏,汉军可直接进驻,再派汉官设衙治政即可,苍梧县就有些麻烦了。

苍梧王城本就只是个小城寨,还被东瓯和闽越纵火焚成焦土,现下大汉得重新就地建城,毕竟苍梧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上游为布山,下游为番禺,是郁水船运的中转之处。

三万宣曲汉骑协助零陵和桂阳两郡的府兵占据南方五岭的各处险关后,便是挥师南越腹地,直抵布山县,正是要速速在布山城整葺水陆码头,让现下已进入郁水巡弋的琅琊水师船舰更便于停泊靠岸。【…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刘越已遣亲卫向东瓯和闽越的二十万大军主帅传去书信,言大汉愿以万钱每口的高价购买西瓯和雒越部族的奴隶,两国联军只需遣将士将奴隶押送到布山县,便可换取赀财。

这些奴隶大部分将会由琅琊水师运往苍梧县,修筑城池和水陆码头。

濒海的合浦县则无需刘越cāo)心,坐镇番禺城的大将军郅都早已让南越王颁布王令,好生安抚并出赀招募在合浦之地的南越百姓,让他们到选定的合浦城址去修筑新城及海陆码头。

琅琊水师的六百艘大翼楼船边是轮番入番禺船坞改装,边是载着水师将士巡弋沿海,足可保得合浦的百姓不受乱军及海匪的侵扰。

“监军,皇室实业掌事执江都王手书求见。”

荷塘之畔,有亲卫扯着嗓子向竹筏上的刘越禀报道。

刘越无奈的叹了口气,嘟囔道“早是料到五皇兄也绝不会舍弃这门买卖的,果是也遣人寻来了。”

数前,田氏商团的掌事早已执国舅田胜手书前来求见,原因无他,就是为了这岭南特有的上品玉桂。

秦时桂林郡的得名,正因此地盛产玉桂。

玉桂乃是四季常绿的乔木,既可作香料又可作药材,有补火助阳,引火归源,散寒止痛,活血通经之功效。

华夏自古唯岭南盛产玉桂,尤以布山周边所产玉桂是为上品,秦汉之际多以之为贡品,向朝廷进贡。

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已获知消息,晓得皇帝陛下打算在布山城囤兵驻守,并聚拢周边的南越百姓来归,后或许还要与中原郡县相互迁徙百姓,让各地百姓在此混居。

江都王刘非和国舅田胜皆是目光长远,又得到这等内部消息,自然要早早抢占先机,不但遣人来兴建伐木坊,更想要花巨资向朝廷佃租大片地界,打算圈山林。

盖因皇帝陛下知晓他们的盘算后,虽已准,但又特意言明,伐木可以,但只可伐玉桂,且需伐一种三,免得将山林砍秃了。

两人皆是欣然应诺,最顶级的玉桂在大汉京畿的市价近愈与之等重的黄金,这笔买卖是暴利中的暴利,莫说伐一种三,伐一种十都划得来。

皇帝陛下颁下不准滥伐的令,对两大商团反倒是好事,旁的汉商不能获准在岭南砍伐林木,则他们就可包揽下布山周边所有的上品玉桂。

胶东王刘寄虽是宣曲骑营的校尉,然现下真能在布山城主事的,却是广川王刘越,盖因他持有陛下密旨,可在岭南“便宜行事”。

其实已算不得密旨了,近来刘越借由这旨意不断调动兵力和官吏,经略岭南,便连坐镇番禺的大将军郅都也没多过问,显是默许刘越治理苍梧以西的郁水流域,郅都自个则全力投入番禺和合浦的经略中。

从某种意义而言,这也是皇帝刘彻对郅都的制衡,他可不希望岭南留下的四座大城皆由郅都拔擢及置换官吏。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但凡是人,必会有所偏好,郅都拔擢的官吏必然是合他心意的,后也会感念他的知遇之恩,指不定又结合出甚么岭南派系。

这对朝廷而言,绝非好事,尤是在山高皇帝远的岭南,绝不能再出个赵佗了。

郅都和刘越皆是聪明人,无需皇帝陛下挑明,也是晓得分寸的。

刘越让随行侍者将竹筏撑到岸边,回军营大帐接见了皇室实业的掌事,也没与他多废话,又是唤来大农府外放来布山城的官吏,让他们自行商讨。

出佃山林所获赀财及后收取的商税皆要上缴国库,刘越自是谨守分际,绝不沾半点干系。

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的掌事们也懂规矩,颇是识趣的运送来不少物资财货,说是要犒劳远征将士,刘越自是欣然收下,让刘寄去分发给宣曲骑营乃至前来屯驻的中原郡兵们。

刘寄是领军主帅,这犒赏将士的风头,刘越是不会跟他抢的。

刘寄近来忙着领着宣曲将士们四处搜寻南越百姓,迁移华夏后裔,掳掠蛮夷奴隶,虽是累得四脚朝天,却也不亦乐乎。

盖因暂代治政的皇兄刘越言明,将士们掳掠到的蛮夷奴隶,也会以万钱每口购买,掳多少买多少。

刘寄想着待班师回朝就要正婚,皇子和亲王的纳征礼虽是由皇室填补,但皆是有形制定额的,几乎都差不了多少。

每位刘氏王侯正婚时,或多或少都会自行出赀添加聘礼,否则若尚不如世家嗣子的纳征礼丰厚,着实是有失颜面的。

刘越和刘寄年岁尚浅,不似众位皇兄般家底丰厚,西征的缴获大多都已交给母妃王皃姁,让她拿去添了纳征礼,待得正婚亲迎时的开销,现下还得好好攒啊。

他们虽也在皇室实业有份子,但整个王府的开销,还有逢年过节给皇祖母和父皇母妃的孝敬,宗亲耄老的谒礼,再加上筹备婚事,处处都是大钱坑。

况且各位皇嫂近年从联合制衣获取了巨额红利,体己钱多得紧,出手更是阔绰,而自家未来的王妃还只是世家嫡女,正婚后若想和众位皇嫂交际,必是钱紧,指不定得挪用嫁妆。

这若传扬出去,丢得可是刘越和刘寄的脸啊。

此番南征,自然得攒足赀财,好歹要能贴补两位王妃,撑到正婚后的首个年节,她们方能从皇后嫂嫂赐下联合制衣的份子中获取红利,有足够的体己钱好用。

总之一句话,亲王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想过舒坦子,还得想法子多挣些。

偶尔刘越和刘寄也会羡慕胞弟刘乘,这小孩早早出任帝国科学院的院监,得以出宫开府,可比他们更早拿到皇室实业的份子。

刘乘平只是捣鼓些奇怪的玩意,便可屡屡得到皇帝兄长的重赏,百金千金的往清河王府的内库里搬,他们领军在外,累死累活都挣不着这么些啊。

王皃姁膝下四子,就刘乘活得最轻省惬意,向来不缺花销,也从不委屈自个,吃穿住用皆是舍得花大钱,看得刘越和刘寄端是咂舌不已。

前些子母妃传来书信,说是刘乘又捣鼓出个好玩意,陛下大喜之余再赐下千金。刘乘见得母妃正为刘越和刘寄的纳征礼犯愁,索就将那千金预先送做贺礼,好让母妃为两位胞兄填补聘礼。

刘越和刘寄接到这书信,险些吐血亡。

丢人,丢死人啦!

刘乘自幼就没长甚么好心眼,跟着陛下兄长学得蔫坏蔫坏的,刘越和刘寄才不信他会在意甚么兄友弟恭,此举纯粹就是恶心他俩。

盖因刘寄西征回朝后,有些得意忘形的拍着刘乘的肩膀,说了几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小白脸,小白脸,脸白没有好心眼”甚么的。

那些话明明是陛下兄长常常挂在嘴边的,刘寄只是鹦鹉学舌罢了,怎的就遭了刘乘这般记仇,他冤不冤啊?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三百六十八章 蠢萌白罴

终南山居于秦岭山脉中段,横亘关中南面,西起秦陇,东至蓝田,相距八百里。

终南山北麓的皇室猎苑占地辽阔,故无法彻底圈禁,山林中多有野生猛兽,还是比较危险的。

刘彻与阿娇到得猎苑后,却没在附近寻行宫歇脚,而是让随行侍从直接寻了处谷地扎营,有六千郎卫拱卫,还需怕甚么猛兽么?

看遍野绿意盎然,听林间松涛阵阵,阿娇的心境也不再似前些日子般焦躁忧愁,重又变回那没心没肺的傻样。

唯是美中不足者,乃因刘彻惜命,无论阿娇如何耍赖讨好,也绝不进入深山老林,多只是在丛林的边缘猎取些出山觅食的小兽。

刘彻实在被她缠得没法子,索性命部分郎卫稍稍深入山林,驱赶些较为凶猛的野兽出山。

左右中郎署的郎卫皆出身羽林卫,曾经过残酷严苛的野外生存训练,此番权当是他们在山林间的作战演训了。

刘彻为自个公器私用的行为寻了个合理的由头,便是心安理得的陪阿娇等在山脚边。

岂料郎卫刚是整装待发,便见得植被不甚茂密的半山坡突是滚下个黑白相间小毛团来,连翻带滚的溜到山脚。

“白罴,快护驾!”

殿内中郎将仓素没去看那小毛团,而是抬眼望向山脊处那头壮硕的成年白罴,高声喝道。

随行的死士们早已将帝后牢牢护住,郎卫们则纷纷打马上前,抽出马刀,便要驰上坡度不小的山脊,将那只成年白罴斩杀。

刘彻见状,不禁哑然无语,好在为防止有人刺杀帝后,郎卫们不能携带弓弩随行,否则山脊上那头蠢萌蠢萌的大熊猫早被射成了刺猬。

汉人所谓的白罴,正是后世的华夏国宝大熊猫。

在这年月,白罴的数量倒不算稀少,关中和巴蜀皆是有的,然因其多是栖息在海拔较高的深山中,汉人猎户也不会闲着没事,跋山涉水专去狩猎它们。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虎皮和狐皮可比白罴的皮毛值钱多了,在汉代,与其担心白罴灭绝,倒不是多替老虎这百兽之王操些心的好。

其实只要人类不大肆破坏动物的栖息地,不过度滥捕滥杀,它们也不至会迅速灭绝,白罴已存世数百万年,不还是繁衍得好好的?

“无妨,且先退下吧。”

刘彻摆摆手,让身边的死士们退下,随即纵马上前,停驻在那团小毛球前,自顾自的翻身下马,扯着那小白罴后颈的皮毛,就跟提溜小猫似的将它拎了起来。

死士和郎卫们见状,忙纷纷收刀入鞘,也跟着下了马。

身着猎装的阿娇也是下了马,蹬着小马靴快跑几步,行到近前颇是好奇的打量着刘彻手上的小毛球。

她倒是听闻过这白罴,说甚么好食铜铁而不伤人,见则涎流,食之如腐,传得颇是邪乎。

见得刘彻已将那小白罴抱在怀里逗弄,她亦觉有趣得紧,卸下腰间系着的匕首,也没出鞘,就往小白罴的嘴里塞。

刘彻疑惑道“你这是作甚?”

“喂食啊!”

阿娇理直气壮的回答着,手上不停,硬要把匕首往小白罴嘴里塞。

“……”

刘彻满脑袋黑线,文盲真可怕,莽头莽脑的女文盲更可怕!

小白罴则是挥着毛绒绒的小爪子,不住拨开那柄已塞到嘴里的匕首,嘴里吱吱的叫个不停,真是蠢萌蠢萌的。

刘彻抬头望那山脊处那头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轻易冲下山来的成年白罴,想来应是这小白罴的老娘了。

他忙是挡开阿娇那匕首,出言解释道“白罴不食金铁,多食竹叶,偶是吃些肉食。民间传言白罴食铁,或是因其闯入百姓家中舔舐铁锅铜盆中的残盐,不解其故,方是以讹传讹。”

“哦,就似养马的精料要加盐。”

阿娇恍然道,又见那小白罴在刘彻怀里颇是温顺,系好匕首便是伸手,向他讨要道“陛下,让臣妾抱抱。”

刘彻伸手递到她怀里,小白罴却显是对适才阿娇的举动心有余悸,两只前爪硬是扒拉着刘彻的手臂不肯松开。

“……”

阿娇是个莽的,见得小白罴这般不待见她,反而硬要将它扯到怀里,死死抱住。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白罴?

小白罴被逼急了,挥舞着两只前爪就朝阿娇脸上呼巴掌。

好在刘彻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它的爪子,否则自家婆娘非得毁容不可。

可别小瞧白罴,真若疯起来,豺狼虎豹都不是它的对手,虽说这小白罴看着不大,但爪子已足够锋利,劲力也不小。

“当心些!”

刘彻抓着小白罴的两只爪子,看着它不断张嘴,似要咬人,忙是出言警醒阿娇道。

“放心,臣妾醒得的。”

阿娇边是说着毫无可信度的话,边是用手怼着小白罴的前额。

嘎嘎嘎~~

阿娇瞧着小白罴动弹不得,想咬却咬不到的蠢萌模样,不由放身怪笑,那笑声就跟女魔头似的。

刘彻见得自家婆娘这等暴力倾向,暗暗为自家未出世的儿女默哀,有这么个不靠谱的娘亲,得遭多少罪啊?

小白罴苦苦挣扎无果,便是急促的叫唤起来,声线颇是尖锐,想是在求救了。

呜呜~~

山脊处的成年白罴突是发出沉沉的闷吼,颇有些类似獒犬在低吠,却是更为急促和低沉,如镏木摩挲。

“陛下,那头白罴该如何处置?”

殿内中郎将仓素眼见那成年白罴已作势欲冲下山脊,忙是出言询问道。

刘彻看着自家婆娘呵呵傻乐,想着她已许久没笑得这般开怀,便是吩咐道“将之活捕。”

“慢着,活捕作甚?”

阿娇闻言,忙是出言制止道。

刘彻颇是无奈道“不活捕,难不成杀了?”

阿娇讶异不已“为何要杀?”

刘彻耸了耸肩,指了指她怀里的小白罴“难不成你还指望那头白罴会眼睁睁瞧着你带走它的小崽子啊?”

“臣妾没想带走这小白罴啊。”

阿娇微是愣怔,又抬头瞧了瞧山脊处的大白罴,不由紧了紧抱着小白罴的双手,却又随即松了几分,边是揉着它的小脑袋,边是抱着它向前走。

仓素自要出言劝阻“皇后……”

刘彻却是抬手制止了仓素及诸多郎卫,下令道“退下,让皇后过去。”

郎卫们忙纷纷避让,任由阿娇抱着小白罴走到前头。

阿娇站在山坡下,缓缓蹲下身子,将小白罴放到地上,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低声喃喃了几句,声似蚊呐,即便站在她身后的刘彻都没能听清。

小白罴突是得脱魔爪,反倒不晓得该如何做了,蠢萌蠢萌的用两只前爪捂着眼睛,重新就地缩成团毛球,滚啊滚的,竟是滚到阿娇的脚边。

“……”

刘彻看着眼前恶意卖萌的小白罴,颇觉这情形似曾相识,貌似自家这蠢婆娘平日也常是这般傻头傻脑的模样。

阿娇伸手将那团毛球往外推了推,但因着前头是山坡,小毛球滚着滚着又是滚了回来。

她再推,小毛球再滚去滚回,如此往复多次,却是乐此不疲。

连带刘彻在内的众人皆是傻站着,看着皇后在那傻乐,便连山脊上那头大白罴见得自家小崽子非但没甚么危险,反倒玩得起劲,索性就趴山石上继续晒日光浴。

刘彻见状,端是哭笑不得,这白罴母子和自家婆娘果是神似,当真是没心没肺的憨货啊。

阿娇没玩累,刘彻却是站累了。

他无奈苦笑道“既是喜欢,带走就是了。”

阿娇仰着小脸瞧他,摇摇头道“岂忍见得母子分离?”

刘彻微是扬眉,笑着打趣道“你自幼骑马射猎,也不知狩过多少幼兽,多少雌兽,现下竟说这话?”

阿娇翻了翻白眼,撇嘴道“眼不见,心则安,现下是瞧着那雌兽护崽,臣妾可没陛下心狠。”

刘彻无可辩驳,他确实不是好人,虽不觉自个是甚么嗜血狂魔,但穿越至今确实造下不少耸人听闻的杀业。

乌孙全族都屠绝了,多少老弱妇孺皆是命丧,更遑论甚么母子分离了。

白罴难不成还比人命金贵么?

刘彻不是后世那些狂热的动物保护者,非洲难民不去关注,偏生关注非洲的野生动物,甚至明知非洲土着饿着肚子,却不让他们猎杀动物果腹。

这着实有些不像话啊!

非洲土着数百万年都没把野生动物吃到灭绝,反是那些动物保护者的老祖宗们在世界各地滥捕滥杀,搞得鸟兽绝迹。

嗯,还有后世华夏那些住小区养狗不好生拴着,还说甚么狗咬人无错,人踹狗无良的朋友们,麻烦讲点社会公德吧,多为小区里的孩子们考虑考虑。

敢情不是你们家的孩子,你们不心疼?

“将这白罴母子皆带回长安,养在后苑的竹园便是了。”

刘彻见阿娇真是喜欢这小白罴,想来确实是憨货间投缘,便是出言道。

若能让自家婆娘少些忧愁,在宫里养两只白罴做宠物,也没甚么麻烦的。

阿娇摇摇头,微叹道“它们在山林中方才过得快活,入了深宫,怕也是难熬的。”

刘彻默然良久,突是俯下身子,附在她耳边道“朕觉着你这傻婆娘近来还真是长大不少。”

阿娇满头雾水,抬眸看他,见他视线直勾勾的落在自个胸前的丰盈,俏脸霎时通红。

若非身后有众多郎卫,她非得啐这不知羞的登徒子满脸唾沫,管他是甚么大汉天子。

“回吧!”

阿娇豁然起身,跺了跺脚,便是自顾自的转身离去。

帝后翻身上马,率着骑队疾驰远去。

中途,阿娇偶是扭头回望那处山脊,心中仍不禁生出几分惆怅。

不知今生今世,她能否得为人母?



第三百六十九章 泄密之人

山中无甲子,不知不觉已过初伏。

虽要到末伏方才重新开朝,但刘彻还是与阿娇北返,到南山河谷住下,盖因辽东太守窦婴传回军情,朝鲜又有些不老实了。

据游骑斥候回报,今年春夏之际,朝鲜北方的不少城池周边已有农人在复耕田地,且朝鲜君臣从中部不断调集兵力北上,驻扎在北方城池中。

朝鲜北方的天气与辽东相似,冬季酷寒,冰期较长,故而晚春再耕作农地也是不迟的,朝鲜君臣分明是想趁着匈奴大军南下,大汉无暇再出兵侵扰朝鲜,在北方的产粮重地复耕了。

窦婴既呈报军情,又是询问当如何处置,没有皇帝的旨意,他可不敢随意调派边军,免得犯了忌讳。

刘彻也没下甚么旨意,就回了八个字“仔细戒备,按兵不动”。

从耕作,播种到收割,最少得半年光景,匈奴和乌桓已是对峙多日,刘彻不信匈奴人的后勤补给能再支撑半年。

后世最牛掰的蒙古大军,也要靠以战养战才能稍稍解决后勤问题,却仍免不了偶尔断粮,被迫着烹食白彘(白种人)。

此番匈奴兴兵二十万骑南下,匈奴左部的附属部族在数年前又惨遭血洗,加上乌桓部族都躲入乌桓山脉,匈奴人也劫掠不到甚么,难不成要宰杀战马果腹么?

待匈奴撤兵,大汉再派大队骑兵侵入朝鲜北方,将那些将熟未熟的禾苗尽数焚毁,抱着侥幸心理的朝鲜人必定会更加绝望啊。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等心理落差怕是会将朝鲜君臣本已脆弱的神经彻底绷断。

朝鲜王卫右渠那厮能忍到今日,在中部的丘陵地带龟缩了数年之久,已是大出刘彻的意外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要在沉默中灭亡。

刘彻正等着卫右渠彻底癫狂的那日,朝鲜之事着实已拖得太久,该要想办法决战了。唯有收拾了朝鲜,大汉才能腾出大部分囤驻在辽东的边军,全力投入对匈战场。

三十余万边军相较于大汉五千余万的册籍人口,数量还是太过庞大了,后世华夏十数亿百姓,还是物资生产极为丰富的时代,都只维持百余万的正规军。

待日后彻底覆灭匈奴,大汉还要继续裁军的,毕竟有类似全民兵役的府兵制撑着,各郡县皆保有大量郡兵和县兵,着实没必要维持规模过大的边防部队。

若无需再防备外夷侵袭汉境,倒不如用裁军省下的粮饷,在京畿再多成立几支精锐骑营,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终南山猎苑离长安颇远,南山河谷则近得多,快马加鞭的全力疾驰,大半个时辰就可从长安南面的西安门直入未央宫。

阿娇虽是娇纵任性,但也晓得轻重,刘彻这皇帝若远离京城太久,诸多局势就不好掌控了。

况且南山河谷现下已菊香遍野,正是避暑玩乐的好地方。

夫妻俩抵达河谷庄园,刚安顿下来,驻留长安宫城的卫尉公孙贺便是应召而来,还顺带捎了媳妇南宫公主。

南宫公主出降至今,硬是没能出门避过暑,两年盛夏皆在那蒸笼似的长安城里呆着,到得今岁着实是再也受不了。

尤是太后王娡又特意嘱咐公孙贺,让他多管着南宫公主些,让她少食冷饮,甚至少在屋内用冰降温。

如此一来,对于娇生惯养的南宫公主而言,长安的三伏天真是会热出人命的,初伏才过数日,她已彻底发蔫了。

公孙贺此番得了陛下传召,又见得自家婆娘已热得半死不活,索性就将她捎上,权当来给皇后阿娇作伴,想来陛下也会不在意的。

刘彻确实不在意,甚么享受二人世界的调调,对他而言皆是狗屁。

他尚未纳妃,平日在深宫内苑最不缺的就是二人世界,政务不忙之时,他和阿娇能闲到大眼瞪小眼的消磨半天。

没电脑,没手机,没网络,连想追汉武挥鞭这本好书都做不到,闷死人啊!

阿娇见得闺蜜来,也颇是欣喜,两人已有多日未见了。

昔日的大汉悍妇三人组,皆是喜好骑马射猎,上树掏鸟的主。

今岁楋跋子因要待产及生子,没法出门,阿娇身为皇后也不好时常探望,倒是同住皇亲苑的南宫公主每日皆是过府陪她。

因而阿娇自个呆在深宫,除了不时和大长秋卓文君说说话,旁的时候就只能逗弄逗弄泰安公主这小姑子了。

刘彻觉得长此以往,自家粉雕玉琢的可爱幺妹必会被这莽婆娘彻底带坏,但为避免阿娇死缠着他,终是咬了咬,决意牺牲幺妹,换取自个耳根清静。

现下南宫公主前来,阿娇有了伴,便没心没肺的抛下刘彻,与好闺蜜翻身上马,领着近侍宫婢出庄游玩去了。

刘彻待得她们走后,将宫人和侍卫尽皆摒退,方向公孙贺问道“查出来了?”

“回陛下,已是查出大概,只是事涉某些人,还要请陛下圣断,是否继续彻查。”

公孙贺躬身应道,从胸前衣襟内掏出本册子,双手呈上。

刘彻伸手接过,细细翻阅着,两道剑眉渐渐颦起。

尤是看到册子中的某个名字,他那狭长凤眸中的瞳孔微是紧缩,额角青筋鼓胀。

“朕原本只当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没料到便连嘴都管不着!”

刘彻穿越至今从未似此时这般恼怒,怒极反笑道“酒后失言,酒后失言,好个酒后失言!”

公孙贺缩了缩脖子,他追随陛下多年,晓得陛下此番是动了真怒,怕是会痛下狠手,绝不容情的。

“查!给朕彻查!”

刘彻果是咬着后槽牙,冷声下令道“不只是他,大长公主府内所有可能得闻此事之人皆要查清,甚至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凡是今岁有过往来的,皆给朕查清楚!”

公孙贺感受到陛下言语中的凛冽杀意,脊背直冒冷汗,硬着头皮道“陛下,那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又如何?”

刘彻剑眉倒竖,毫不留情面的狠声道“最先管不住嘴的便是她,否则此事岂会让旁人知晓,真真是个愚妇!”

公孙贺忙是劝慰道“陛下,虽是堂邑候嗣子泄露的风声,但真正罪魁祸首乃是在背后煽风点火的世家大族,毕竟大长公主是皇后的……”

“那又如何?子不教,父母之过也,既是大长公主管教不好自家儿子,就需提早为陈须那厮备好坟茔,且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

刘彻眼睑微微眯起,皇后阿娇宫寒之事,除却为其制配药膳,调养身体的老医官和长秋詹事丞,原本便唯有太皇太后和馆陶公主知晓详情。

便连太后王娡和大长秋卓文君都只晓得皇后难孕,却不知具体情形,王娡是不想多过问,卓文君则是不敢多问。

陈须作为阿娇的长兄,既是从馆陶公主口中闻得此事,本应守口如瓶,岂料竟是在醉酒后将此事宣之于口,使得外人得以借此在暗中大做文章。

该死,着实是该死!

这事太大,馆陶公主保不住他,太皇太后也保不住他!

此事虽因阿娇而起,但发展到现在,已不仅止是事关皇后,更是涉及天家颜面和宫闱禁忌。

非但是陈须,大长公主府内所有妄议宫闱之事者,除了馆陶公主和堂邑候陈午,余者皆得死!

“在皇亲苑加派羽林卫,尤要在暗中严密看守大长公主府,待彻查清楚之日,除能确定未牵涉此事者,旁的皆尽数羁拿,押至城外,寻隐秘处屠绝填埋,半个活口不留!”

刘彻眼睑尽阖,数度深呼吸却仍无法平息他胸中的杀意,复又道“尽速将在暗地推波助澜的世家大族皆查清楚,亦监控起来,凡曾是妄议皇后者,皆不得放过!”

公孙贺心下大骇,颤声劝慰道“陛下,恕微臣直言,这世家大族多是彼此联姻,若是牵连太广,只怕……”

刘彻摆摆手,不以为意道“无妨,朕并无意血洗长安,涉事者至多枭首抄家,不会牵涉其姻亲。”

公孙贺不由松了口气,陛下不打算夷族就好,否则便连公孙世家也未必能脱得了干系。

毕竟大汉立朝已近七十载,京畿内的世家大族不断联姻,拎起个绳头,能牵出绳上栓的无数只蚂蚱。

尤是那些顶级世家,若真要夷灭甚么三族九族的,长安城的北阙甲第怕是立时就成了全天下最大的坟场。

“你速速回京,彻查此事,二姊就留下陪着阿娇吧。”

刘彻揉着眉心,尽量让自己平复怒意,免得待会教自家那傻婆娘瞧出端倪,又是缠着问这问那。

对于阿娇此等憨直之人,无知往往才是福气。

日后若要屠戮陈须乃至大长公主府内诸人,虽瞒不住阿娇,刘彻却也想尽量不让她知晓陈须酒后失言之事。

被自家嫡亲兄长伤害,哪怕是无意的,阿娇怕也难免悲凄吧?

她本就因宫寒难孕而郁郁寡欢,若再加上这事,怕是会雪上加霜。

大汉皇帝想杀鸡儆猴,鸡多得是,罪名也多得很。

大长公主府内的涉事诸人,就赏他们块清幽静谧的坟地,让他们不用背负太大的罪名,死得清静些。



第三百七十章 意欲内附

(企鹅群一五零四二零五五七,欢迎书友光临。)

东瓯王和闽越王在正朔朝贡后便是启程归国,在二月中旬陆续返抵两国都城。

两大藩王此番归国,返程时有诸多大农府和大行府属官随行,自是为了向两国臣民宣扬东瓯和闽越皆是先秦越国后裔,两国百姓皆是华夏子民,同时安排两国百姓迁徙事宜。

两大藩王对臣子们也没甚么可隐瞒的,尽皆坦言相告,就是打算归附大汉,做诸侯国了。

对自家国君这等“卖国”行为,臣子们倒也没太过闹腾,盖因数年前两大藩王皆是弑兄篡位,已将不识相的官员都尽数清洗了,存活的大臣不是心腹亲信,便是怯懦怕死的。

刘彻这皇帝在大汉朝堂之上,都未必能如两大藩王在东瓯和闽越大臣面前般独断专行,说一不二。

小国寡民多是如此,但凡国君心意已决,便鲜少再有人敢多说废话。

举国内附不是简单的事,尤是两国要从藩属国转为诸侯国,依着大汉皇帝的意思,必要让两国百姓知晓自身是华夏后裔,亦是堂堂正正的大汉子民。

东瓯和闽越两国源起于越部族,故权利架构不似大汉般以世家为根基,而是由诸多于越分支部族凝聚成的。

若不打散这些部族的内部框架,其族人是很难与大汉百姓融合的,就会形成后世华夏般的诸多少数民族。

刘彻自不愿看到这种情形,华夏民族本是为求社会和缓而提出的中庸概念,过于虚泛,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现下大汉如此强势,要融合诸越部族自然不需要甚么华夏民族的概念,汉人就是汉人,汉族就是汉族,都是大汉子民还化出不同族群,那不是为后世子孙找麻烦么?

似后世华夏那般划分,不止汉族不舒服,少数民族其实也不舒服,也给了少数居心险恶者可趁之机,想挑起族群对立,撕裂我大华夏。

(笔者在此大胆预言,华夏日后若真想强大复兴,这民族制度终将是要改变的,不过未免屏蔽,就不多说了,本章不少东西都要略写,大家见谅。)

因而刘彻遣了大行府属官前来,负责向两国臣民宣扬诸越为华夏,华夏即大汉的概念。

与此同时,大农府属官更是借着两大藩王的名头,在两国民间广发政令,征募两国百姓迁往豫章和丹阳两郡开垦田地,郡县官府会提供粮食,粟种,农械,划阡陌分田亩,并遣奴隶协助徙民建筑屋舍。

最最重要的,该政令中提出个新奇的词汇,安家费!

两国百姓只要肯迁徙入汉郡,册籍为民后,以三年为限,每岁岁末可从官府领取相应赀财,视其家中丁口情形计算,且逐年递增。

以双亲健在,儿女尚幼的六口之家为例,正值壮年的夫妇二人,每人首年可领四百钱,次年可领八百钱,第三年可领千钱;其老父老母和幼儿幼女,每人每岁可领取的赀财为精壮劳力的两成半,即四名老幼的安家费与一名精壮同。

然若家中没有精壮劳动力,这安家费却是没有的,总之是要保证两国的精壮能拖家带口的迁徙,而非做慈善,帮着两国抚养孤寡老幼。

政令的用意很明显,大汉不是要招长工,是要吸纳两国的精壮劳动力举家迁徙,在豫章和丹阳两郡安家落户。

若能吸纳到数以十万计的两国移民,即便花费十万金,百万金,都是极为划算的。

之所以要徙民册籍为汉民,除要方便官府管理,更是为了能将那些固有部族彻底打散,由郡县官府将同一部族之人分别安置各处,与汉民乃至南越难民混居。

刘彻不怕百姓们因生活习俗不同,闹出甚么矛盾,为了民族融合,付出些治安成本乃至人命为代价,也是值得的。

长痛不如短痛,此时若不快刀斩乱麻,日后更是不好办。

况且与彪悍粗犷的关中百姓相比,豫章和丹阳两地百姓性情要温和得多,又因其地与东瓯和闽越接壤,自古民间也颇有往来,不至太过排斥外来徙民。

少许歧视或许难免,不过若是官府好好引导,执法公正,应也不至闹出甚么大乱子。

为了让各部族首领或族长心甘情愿的配合,大农府属官更依着大汉皇帝的吩咐,许诺日后会依照其族人在大汉郡县官府册籍的数量和丁口情形,给予他们相应的赀财,现下甚至可先预付部分。

大多部族首领见得签下契约后,汉官真的将不少沉甸甸的金锭塞到他们手中,皆是两眼放光。

自然也有不少部族首领执意不肯让族人离散,大行府属官们也不勉强,陛下已嘱咐过,先将愿意迁徙的都迁徙了,至于那些顽固不化的,待大局抵定后,再慢慢想办法收拾他们。

东瓯王和闽越王则是忙着在国都附近兴建海陆码头,并就地打造集市。

皇帝陛下已是许诺,待他们建好海陆码头,并举国归附后,朝廷会着四大商团共同组建商船队,贯通从大河出海口至岭南的海上商道。

千乘,琅琊,东海,广陵,会稽,瓯城,东冶,番禺,合浦,以九大海陆码头串联大汉的万里海疆,使得濒海郡县物流畅通。

若瓯城和东冶得以成为商船中转之处,旁的汉商且不论,至少四大商团会迅速入驻的。

尤是大行令窦浚掌藩属外邦,预先得知皇帝的盘算,索性直接遣了清河百货的十余位掌事,随着两大藩王返国,以便提早在瓯城和东冶筹备开设分铺的各项事宜。

齐国的临淄城之所以能富甲天下数百年,可不就是靠着濒海的地利,通过海陆码头集散南北财货么?

东瓯和闽越两国现下看着穷,盖因过往两国商贾不得进入汉境,只能忍受着边市汉商们的肆意盘剥,上品东珠在大汉边市都被往死里压价,其实汉商们拿到关中及中原内郡转卖,至少能牟取数倍乃至十数倍的暴利。

在大汉朝廷未准允汉商与两国经海路通商前,所有贸易都必须经由边市进行,胆敢通过海路走私犯禁的汉商乃至世家豪门,一经发现,枭首抄家绝不放过。

即便是现下,皇帝陛下没颁发与两国的海运通商诏令前,大行令窦浚都还不敢真将清河百货开起来,只是让那些掌事预先在瓯城和东冶城先盘些好铺面,顺带修葺整备,为日后预做打算。

两大藩王连番入京朝贡,已是开过眼界的,晓得两国岁入加起来,也未必抵得过长安边上那泬西邑上缴的赋税。

四大商团是会下金蛋的老母鸡,他们若真能来瓯城和东冶兴建作坊开设铺面,还会有许多小鸡崽似的汉商跟着蜂拥而至。

两大藩王晓得大汉势大,螳臂当车没甚么意义,倒不如多攒些身家,日后也能做个挥金如土的大汉列候。

是的,大汉列候,而非诸侯王!

大汉皇帝丝毫不加掩饰的向他们言明,他们是做不得大汉诸侯王的,盖因大汉高祖皇帝昔年诛灭异姓诸王后,曾与群臣约誓,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约者,则天下共击之!

皇帝陛下许诺,待他们举国内附后,会册封两人为列候,食邑分别就是两国国都,瓯城和东冶。

两大藩王虽是心有不甘,可也无力反抗,两国的二十万联军现下在南越西部征伐西瓯和雒越部族,国内兵力空虚,汉军随时可南下,将两国彻底覆灭。

况且南越的中部和东部现下已被汉军掌控,三万宣曲铁骑,番禺的十万水师,龙川的数万豫章郡兵,若两国和大汉撕破脸,二十万联军别说回援,能不死在南越地界就是万幸了。

刘彻惯会揣摩人心,敲过棒子,自然也要喂他们胡萝卜,两笔皇室实业的份子,绝对不比寻常的刘氏王侯少,仅在梁王刘武和众位亲王之下。

两位藩王又不蠢,顽抗到底必定国破家亡,遵旨奉诏还能富贵传家,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为君者,这等显而易见的利弊得失还需多作权衡么?

盖因如此,两大藩王已然彻底认命,对百姓迁徙豫章和丹阳两郡之事没在暗中掣肘,反正日后也不是他们封地的属民了,好好经营瓯城和东冶才是正事。

从二月下旬自六月下旬,将将四个月,大量的东瓯和闽越百姓已逐步往豫章和丹阳两郡迁徙。

两大藩王也已各自备好两国的万民书,自非是真由万民呈递,形式主义罢了,惯常的流程总是要走的。

大汉皇帝刘彻尚和自家婆娘在南山河谷避暑时,恳求他准允两国内附的国书和这万民书已由两国使臣送往长安。

非是两大藩王不尊天子,不愿亲自之入京呈交,而是他们现下皆需坐镇各自国都,免得出甚么乱子。

况且举国内附不是小事,大汉皇帝起码要做做样子,婉拒两次。

待得岁末两位藩王入京,正朔上殿朝贡时,再亲手呈递,苦苦恳求,表示皇帝若再不同意,就要撞柱而死之类的,皇帝才好故作为难的收下,再册封他俩为列候甚么的。

总之华夏自古就是极为重视形式主义的,尤是这等大事,礼数和场面必得做得足足的才行。



第三百七十一章 背后主谋

七月初五,末伏。

大汉帝后于拂晓时分从南山河谷启程,清晨便已抵达长安,从南面的西安门直入未央宫,除却镇守城南的城卫南营将士,鲜有旁人知晓帝后已在今日返京。

入宫后,皇后阿娇回椒房殿补眠去了,皇帝刘彻则是前往宣室殿。

卫尉公孙贺早已候在宣室殿外,见得刘彻迈步而来,便是上前见礼。

刘彻摆摆手,让他随着入了宣室。

公孙贺不需刘彻多说甚么,便是双手呈上数份册簿和供状,同时出言禀报近日彻查详情。

“如此说来,右中郎将赵立牵涉其中?”

刘彻面无表情,语调和缓的出言询问道。

“回禀陛下,现下唯有供状,未见实据,不可轻忽,却也不可轻信。”

公孙贺虽擅于察言观色,此时却无从揣摩陛下的心思,只得毫不偏颇的实话实说。

这右中郎将统率右中郎署两千郎卫,掌宫禁宿卫,乃是天子最为信重的近臣之一,且赵立又是羽林将官出身,于情于理,曾任羽林校尉的公孙贺都该避嫌。

刘彻斜觑着他,嗤笑道“赵立在暗中传扬此事,于他有甚么好处?”

对于公孙贺这等明哲保身的态度,刘彻虽可以理解,却仍是不太满意。

身为位列九卿的卫尉,连最粗浅的分析都不敢做,最基本的判断都不敢下,就将没有结论的调查结果呈报上来,未免稍显失职。

“陛下,事关重大,依臣之见,该让两方当面对质。”

公孙贺虽听出皇帝的不满之意,却仍不敢轻下断言,只好硬着头皮进谏道。

“也好,你去将那供犯押来。”

刘彻摆手吩咐公孙贺道,复又唤候在殿外的宦者令李福去召三大中郎将前来觐见。

不多时,三大中郎将便是入得宣室,并肩成列,向皇帝见礼。

“你等且先看看这份供状。”

刘彻径自将涉及右中郎将赵立的那份供状递给三人,让他们传阅。

殿内中郎将仓素最先阅过,神情没甚么太大变化,仅是微微挑眉,便将供状先递给了左郎将李松。

大汉以右为尊,三大中郎将虽是同秩,但寻常还是会依先右后左排序,在大多时候其实是无关地位高低的,而是常年养成的习惯。

正如常人上台阶是先迈右脚,还是先迈左脚,寻常自个多是从未注意,但若突是改变,就会生出几分莫名的别扭。

赵立和李松亦是如此,他们见得仓素将阅看完毕,赵立本待伸手接过,李松则是没动作,岂料仓素却是将那份供状递给了李松。

两人皆是愣怔,赵立缩了手,李松则忙是伸手接过,细细瞧了起来。

“这……”

李松尚未看完,已是双目圆瞪,难掩面上的惊讶甚至惶惑。

他偷偷抬眸瞧了瞧神情淡然的皇帝陛下,又用眼角余光看了看赵立,因两人中间隔着身形高大的仓素,其实也没瞧真切。

李松心念急转,晓得这事太过敏感,不是他该出言置喙的,细细阅过后,便是半侧着身子将之递给赵立。

赵立接过细看,眉宇骤颦,执着供状的手愈捏愈紧,因着太过用力,指甲下已褪下血色,渲作苍白。

“陛下明鉴,臣虽愚钝,却绝不会行此等悖逆之事!”

赵立强抑下胸中愤慨,向坐在御案后的刘彻躬身道,也没多作自辩,他不信英明的皇帝陛下会轻信这等攀咬嫁祸之言。

刘彻微是颌首,对眼前三人的表现还是颇为满意的,至少遇事足够沉稳,便连赵立这当事者也没有甚么慌乱。

或许是人正不怕影子歪,抑或是城府真的深不可测吧。

刘彻从不吝以最大恶意去揣摩旁人,却也不至偏听偏信,没有真凭实据便出手惩治近臣。

便在此时,宦者令李福入内禀报道“陛下,卫尉已将犯人押到殿外。”

“宣进来吧。”

刘彻摆摆手,复又对三大中郎将道“你等且站在一旁,听听那供犯是如何说的。”

三人自是应诺,随即退立在侧。

卫尉公孙贺领了供犯入得殿内,刘彻抬眸细瞧那供犯,那个尚未及冠的清隽少年。

“草民鲁图见过皇帝陛下!”

少年适才在殿外应已被教导过入殿觐见皇帝的礼数,跪伏在地行叩拜大礼,倒是像模像样,就是声音有些发颤,难掩恐慌。

“草民?”

刘彻微是扬眉,颇是玩味的沉吟道。

依着公孙贺查出的信息,这鲁图出身安定郡,自幼孤苦无依,沦落街头。

四年前,他卖身为奴,入得宣侯薄尚府中,做了小厮;两年前,他突是得脱奴籍出宣侯府,由人举荐入得大长公主府为马夫,更因眉眼清秀讨了堂邑候嗣子陈须的喜爱,做了他的男宠。

大汉风气开放,有龙阳之好的世家子弟并不鲜见,陈须豢养男宠也没让刘彻觉着太过意外,毕竟依史籍记载,陈须和陈蟜这对兄弟本就都是生活糜烂之人。

只是这鲁图的经历就颇是耐人寻味了,脱去奴籍,入得大长公主府,还做得陈须男宠,为薄尚打探到皇后宫寒难孕之事。

薄氏外戚,是汉文帝的母族。

太上皇刘启尚是太子时,其祖母薄太后为巩固自己娘家薄氏的地位,执意挑了个远房孙女,为他指婚。

待得刘启即位为帝,太子妃薄氏便顺其自然的做了皇后。

刘启内心何其高傲狠戾,自是不甘任薄氏外戚摆布,想法子让薄皇后无法孕育子嗣,待得薄太皇太后殡天,他坐稳了帝位,更是再无半分顾虑,以薄皇后久无子嗣为由,将之废黜。

薄皇后深锁寒宫,最终郁郁而终。

随着窦氏外戚逐渐做大,薄氏外戚不断被打压,势力已大不如当年。

皇帝刘彻迎娶陈氏阿娇为后,陈氏外戚背后有大长公主和皇后撑腰,声势也是不小,薄氏外戚就更显没落。

宣侯薄尚作为薄氏现任家主,自然心焦不已,这鲁图就是他特意在大长公主府下布下的暗棋。

薄尚自然没胆子造反,只是想捉到陈氏外戚的把柄。

岂料鲁图的所获远超出薄尚的意料之外,竟趁着陈须醉酒时套出了皇后阿娇宫寒难孕之事,薄尚自是大喜过望。

只需将此事宣扬出去,皇帝陛下即便再宠爱皇后,也必得开宫纳妃。

薄氏现下正有数名适龄族女,且皆是才貌绝佳,若加上薄氏过往在朝中乃至宫中留下的人脉,总能送入宫里,塞到皇帝的御榻之上。

皇后难孕,若薄氏女再诞下子嗣,那薄氏外戚瞬间便可东山再起。

因而薄氏便将这风声放了出去,起初确是照着薄尚的预料,进行的极为顺利,岂料不知为何突然失控,谣言愈传愈偏,竟演变到皇帝刘彻残暴不仁,不配为君,故天降责罚,让其绝嗣。

薄尚不晓得怎么回事,刘彻却是知晓的,盖因公孙贺已彻查清楚。

潜藏在大汉京畿的诸多匈奴细作,正借机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啊!

“没想到一根筋的匈奴蛮子,竟也学会了造谣生事,引导民意舆论了。”

刘彻心下感叹,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上,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一张面白无须的老脸,想来也和中心説这老阉货脱不了干系。

想到中行説,刘彻脑中突是灵光一闪,仿似捕捉到了甚么,却又瞧不真切。

看着跪伏在地,浑身发颤的鲁图,他微是扬眉,沉吟半晌。

刘彻突是抬头对公孙贺吩咐道“押这供犯出去,候在殿外!”

公孙贺虽是满头雾水,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上前将那鲁图拽了起来,推着他出了殿门,候在外头。

“李福,过来!”

刘彻唤得李福近前,压低声线嘱咐了几句。

李福听罢陛下的吩咐,心下颇是讶异,面色却是不显,便是应诺而出,对公孙贺道“陛下有令,卫尉候在此处,让那供犯自行入殿。”

公孙贺不解其意,却也只得对鲁图道“你且再去面圣,若敢有半分无状,小心性命不保!”

鲁图佝偻着身子,惊恐道“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那便最好,进去吧!”

公孙贺将他推了推,让他赶紧入殿面圣。

鲁图瑟瑟发抖,却也不敢再拖延,忙是趋步入殿,再向刘彻行跪伏叩拜大礼。

刘彻没理会他,却是望向跟在他身后入殿的李福,出言问道“如何?”

李福躬身道“陛下慧眼如炬,确是宦官步伐,碎而不徐,趋而不急,尤是过槛前顿趋不驻,乃是宫仪,莫说市井庶民,便是世家子弟亦不会这般碎步而趋。”

殿内众人皆是不解其意,唯见刘彻展颜轻笑。

“鲁图,中心説那老狗可还安好?”

刘彻望着跪伏在地的鲁图,颇是鄙夷的谑笑道“倒是难为他能想出这法子,也不知费了多大心思,只可惜朕没甚么龙阳之好啊。”

鲁图浑身剧颤,慌忙抬头,急欲辩解“陛下,草民……”

“安定郡的孤儿?”

刘彻却是出言打断了他,冷声道“近年在安定郡莫说是军中遗孤,便是寻常孤儿都不至流落街头!”

刘彻复又嗤笑道“仓素,去寻个出身安定的郎卫,让他用俚语乡言与这鲁图叙叙乡愁!”

“诺!”

殿内中郎将仓素出言应诺,分外鄙夷的瞧了瞧瘫软在地的鲁图,便是迈步出殿。

刘彻早已心有定见,倒无需真要等仓素带人来与鲁图对峙,而是饶有趣味的戏谑道“大汉重臣何其之多,你为何不构陷旁人,偏是要攀咬右中郎将赵立,莫不成他与你有私仇?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刘彻确是好奇得紧,若匈奴要闹得大汉不宁,借机构陷在军中威望颇高的秦氏或李氏,岂非更好?

赵立只是区区右中郎将,即便被大汉皇帝冤杀,对匈奴也没甚么太大的好处。



第三百七十二章 鲁图图鲁

鲁图闻得大汉皇帝所言,晓得身份已是败露,索性不再掩饰,蹭的窜起,便要冲向御案后的皇帝刘彻。

刘彻压根没躲闪的意思,以鲁图的供犯身份,在入殿面圣前必是被剥个精光,全身查了个遍,便是那嘴都会被掰开细细瞧过,绝不会让他有利刃傍身。

赤手空拳便想擒拿刘彻,那真是太小瞧两世为人的大汉皇帝了,何况旁边还站着两个保镖头目。

“大胆!”

鲁图身后的宦者令李福却是慌了神,边是尖声厉喝,边是冲上去想要制止。

咔嚓~~

鲁图尚未扑到御案前,便被斜里踹出的一记飞踢,狠狠踹在侧肋,伴随着肋骨折断的脆响,硬是将他半腾空的身子的踹飞出丈余。

啊~~

他倒在地上,用手捂着肋部,尚能中气十足的高声痛呼,显是肋骨虽折未断,更未刺伤肺部。

“好在你下手有分寸,要不朕还道你是要杀人灭口。”

刘彻看着挺身护驾的赵立和李松,对踹出那飞踢的赵立笑着打趣道。

“……”

赵立本就不善言辞,现下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沉默是金。

守殿郎卫皆是纷纷执兵入殿,将地上的鲁图团团围住,卫尉公孙贺也是冲入殿来,站到御案旁。

鲁图此时已稍稍缓过劲来,不再嘶吼,而是沉声闷哼。

“都退下吧!”

刘彻摆摆手,让郎卫们都退出殿外,又是对赵立道“你去仔细辨认,可是识得此人。”

“诺!”

赵立躬身应诺,便是行至鲁图近前,抬脚将他掀得仰卧在地,又是踏在他的胸膛,仔细去瞧他那张疼得面目扭曲的脸。

鲁图强忍剧痛,咬着下唇不再痛呼,甚至尽量舒展眉眼,反倒生怕赵立认不出他似的。

赵立瞧着他那蕴满恨意的双眸,似是想起了甚么,却又没真能彻底忆起,不禁皱眉疑惑道“你我难不成真有旧怨?”

“你……”

鲁图仿似受到极大的刺激,双眼骤然爆发出癫狂之色,已顾不得疼痛,抬手就朝赵立裆下挥拳。

赵立身手矫健,只是轻巧的抬脚错身,复又重重踏在鲁图的腹部。

呜~~

鲁图腹部遭到重击,再是叫不出声,双手本能的捂着肚子,蜷起身子,仿似只烧熟的大虾。

“陛下,臣瞧此子有些似曾相识,却是难以忆起,不过瞧此子反应,应是对臣心怀怨恨无疑。”

赵立不屑再理会他,返身行至御案前,向刘彻躬身道。

刘彻颌首道“嗯,以你的出身经历,在长安应不会与人结下甚么大仇才是。此子乃匈奴细作,许是匈奴人,你再细细想想。”

刘彻不晓得,他这话着实是为难赵立了。

赵立非但是面瘫,还有选择性脸盲症,若是他刻意去观察和记忆的面孔,他过得十年八年都会记得,若是他选择忽略或不太在意之人,压根过目就忘。

譬如他自家婆娘苏媛,李松常说他福气好,娶了个大美人,然而赵立自幼除了苏媛,就没认真瞧过甚么女子。

唯是成为掌宫禁宿卫的右中郎将后,出于职责所需,偷偷观察过容貌的女子有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公主,亲王妃,大长秋卓文君,顶多再加个时常入宫的梁王嗣子妃。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且是不提,旁的可都是倾城绝色,尤是风华绝代的卓文君,那真不能不让人信服蜀中出美人的说法。

相较之下,中上之姿的苏媛真称不得甚么大美人,赵立就权当李松在说客套话,倒也没太在意。

汉人不知道甚么脸盲症,更不晓得还有选择性脸盲,故而赵立也就觉着自个娶了个容貌平平的小媳妇,过着和和美美的小日,倒也知足了。

好在苏媛也不晓得自家夫君的想法,要不非得活活呕死不可,在与赵立定下婚约前,她无论在遗孤内院还是在羽林校,可都有不少爱慕者的。

若非适才瞧见鲁图那对充满恨意的眸子,赵立确实是连半分印象都没有,然而光凭眸子要认出人,还是匈奴人,那真是太过为难他了。

自打从遗孤内院的军事学院被选入羽林卫,至今已是八年有余,八年来死在他刀下的匈奴人,数都数不清了,更遑论记得他们的长相。

“陛下恕罪,臣杀过太多匈奴蛮子,或许真与此子有甚么杀父之仇,灭家之恨,然却着实记不起此子。”

赵立向来直率,对刘彻又是感念在心,不愿妄言虚应,出言坦承道。

“你……竟真不记得我?”

鲁图忍着剧痛,挣扎起身,面容扭曲的凄厉道“六年前,你杀我阿爸,可是留下姓名,让我长大后来寻你报仇!”

宦者令李福出言呵斥道“放肆!”

刘彻挑眉斜觑了李福一眼,显是不满他胡乱插嘴,影响了这等狗血剧情的进行。

穿越至今十余载,刘彻颇是怀念上辈子嗤之以鼻的狗血影剧和雷人网文,这等为父寻仇的情节,活生生在眼前上演,简直有趣极了。

赵立却是骤然颦眉,看着那鲁图默然无语。

李松更是两眼瞪大,心里直骂娘,老子昔年就想着赵立不该心慈手软,现下狼崽子长大了,来寻仇了,好在陛下慧眼如炬,瞧出这厮也是匈奴细作,要不赵立可就真是百口莫辩了。

刘彻瞧着赵立和鲁图大眼瞪小眼,又晓得赵立不善言辞,倒是李松口齿利索,便是招手让他近前,饶有趣味的问及详情。

“六年前,太尉仍为朔方太守,殿内中郎将仓素仍为羽林右监,臣与赵立为羽林军候。”

李松不敢隐瞒,仔细解释道“太尉奉旨奇袭匈奴右部王庭,仓素协从,臣与赵立亦是随行。中途抓到十余匈奴牧民,为逼其作我汉军向导,赵立斩杀此子之父,以此威逼其叔父。”

刘彻不禁皱眉道“怎的不斩草除根?”

李松略作迟疑,却终是不敢有所隐瞒,坦承道“仓素曾应下其叔父,若是为我大军引路,得以奇袭成功,则饶过其众多家人的性命。赵立怕使得上官毁诺,也就没出手将此子灭杀!”

“蠢!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刘彻听得这话,觉着自个过往对羽林卫的教育还是不够,否则不会连杀人魔头都做不好。

他丝毫不加掩饰的对李松进行着再教育,不以为忤道“下次再遇着这事,就先说句‘若此事得成,吾不杀你等’;待得事成之后,再让旁人动手杀之,便不算毁诺了。”

“……”

李松哑然无语,着实不知该如何应对,陛下这话着实太过……

“陛下英明啊!”

侍立在皇帝身侧的李福却忙是躬身,出言赞颂道。

公孙贺更是出言附和道“如此即可不留后患,又不伤诚信,实乃双全之策,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臣醒得了。”

李松反应不慢,亦是出言附和,心道怨不得卫尉和宦者令能得陛下这般信重,这谄媚讨好的功夫,吾辈果是远远不及。

刘彻说话毫无顾忌,更未刻意压低声量,赵立和鲁图自也听得清楚。

赵立倒还好,只是嘴角微有些抽搐,盖因羽林卫是刘彻一手创建的,早期的羽林卫更是常常得到刘彻的亲身指导,各种阴损缺德的招式和作战方式皆是传自刘彻。因而资深羽林卫几乎都晓得刘彻的脾性,听到这话绝不至太过讶异。

鲁图却是惊愕不已,他万万料不到在汉人口中贤明仁德的大汉皇帝,在得知汉将滥杀无辜后,非但不出言斥责,还说甚么应斩草除根,更想出这般无耻的法子,且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

“你这欺世盗名的狗皇帝!”

鲁图不顾剧痛,癫狂不已的猛扑过来。

立于御案前的赵立自不容他放肆,尤是听到他辱及天子,双眸猛是泛起凛冽的杀意,两腿前移并步,随即垫步拧身,抬其右腿朝扑过来的鲁图蹬出一记侧踢。

咔嚓~~

赵立虽已刻意避开他的咽喉要害,然这当胸一脚却也没怎的留力,胸甲骨虽比肋骨要结实不少,却仍是传出脆响,鲁图更是被踹飞离地,复又咚得砸落在地,将将落在先前倒地之处。

若无太上皇和皇帝设立遗孤院,他赵立或许早已冻死饿死,岂能替战死沙场的阿父报仇,又如何能有今日的荣耀显贵与夫妻和美?

辱及陛下者,就休想死得轻省!

赵立近年化解不少的戾气突又难以抑制,也顾不得甚么避嫌不避嫌,转身对刘彻躬身道“陛下,此子辱骂天子,罪无可赦,还请交由臣处置!”

刘彻抬眸看他,伸手敲了敲御案上的那摞册簿和供状,轻笑道“公孙贺或许尚未尽数查清,怕是还得着落在此子身上啊!”

赵立毫不迟疑道“陛下放心,臣必能教此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彻出言打趣道“不会再心慈手软?”

赵立沉声道“因臣昔年愚钝,累得陛下受辱,臣自知犯下大罪。然请陛下允臣以戴罪之身处置此事,待得事了,臣任凭陛下处置!”

刘彻摆手道“既是如此,此子便交由你带下去继续拷问,并协从公孙贺继续追查此事,若能彻查清楚,便算将功赎罪了。”

“谢陛下!”

赵立拜谢皇恩,便是转身行至鲁图近前,冷声道“我已是忆起,你叫图鲁,你父名为巴图。”

图鲁忍着疼痛,用分外挑衅的眼神盯着他。

他显是听到刘彻与赵立的对话,晓得只要赵立无法从他口中拷问出更多内情,只怕难逃罪责。

赵立不怒反笑,淡淡道“你终会后悔,让我忆起你来!”



第三百七十三章 各自抉择

翌日清晨,大汉君臣于未央正殿重新开朝。

圣明仁德的皇帝陛下高居御座之上,忠君爱国的文武百官按部就班的出列奏事,一如往昔,仿似太上皇临朝视政之事从未发生过。

皇帝在五月离京出狩后,长安城内谣言四起,最先坐不住的自然是内史府和中尉府。

内史王轩和中尉张汤皆派出府卒乃至兵将,四处擒拿造谣生事,妄议帝后之人,然而往往只能擒到些以讹传讹的无知愚妇。

直到初伏后,卫尉公孙贺才突是出示圣旨,率羽林卫主掌彻查此事,内史府和中尉府只能从旁协辅。

正值休朝期,不少朝堂重臣皆已出城避暑,御史府的属官也没多少留在中央官署值守,卫尉公孙贺有圣旨在手,在长安城内几已是无所顾忌。

皇亲国戚,世家权贵,管你甚么身份地位,哪怕是皇亲苑内的王侯府邸,羽林卫该硬闯就硬闯,该拿人就拿人。

胆敢抗拒者,视为包庇逆贼,以同谋论处,尽皆擒下。

到得今日开朝,大汉朝堂生生少了十余位大臣,文武百官却皆当做无事发生。

御史大夫曹栾不似他的前任刘舍那般古板迂腐,自不愿替那些涉案的大臣出头,更不愿拿自个的脖子为他们先行试刀。

诸御史见得自家仆射上官都没发话,便也没跳出来弹劾卫尉公孙贺执法滥权。

着实是那些谣言太过大逆不道,不但涉及皇后,便连皇帝都扯下水了,说甚么残暴不仁,不宜为君,这是要造反么?

这事谁沾谁死,谁现下跳出来蹦跶,就是谁心虚!

朝臣们皆在官场浮沉多年,晓得此番若沉下去,就真得活活溺毙,能重新浮上来的,只能是全家老小的尸身。

今日尚能出现在朝堂上,就该谢天谢地了,岂还有闲心顾及他人死活?

天子刘彻也权当无事发生,该裁断的裁断,该示下的示下,依旧是往昔那圣明勤勉的好皇帝。

朝臣们察言观色许久,确信皇帝陛下真没打算血洗朝堂,方才松了口气,放下心头大石。

十余位大臣虽不算少,但毕竟没甚么元老重臣涉事,执各大派系牛耳的顶级世家不倒,牵扯就不会太广。

还好是杀鸡儆猴,不是鸡猴皆杀。

群臣皆是暗自庆幸,决意不去救那些砧板上的鸡了,免得触怒陛下,惹火烧身。

大汉朝堂如往昔般和谐,长乐中宫却传出阵阵哀戚哭声。

长信宫内,馆陶公主正跪在寝殿外苦苦哀告,想求见太皇太后。

她适才先是前往未央宫椒房殿,但却被宿卫宫禁的郎卫拦下,言称若无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再踏入椒房殿半步,包括太皇太后及太上皇!

今岁的三伏天,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都未曾前往渭北甘泉宫避暑,而是留在长安城。

太上皇刘启自是要替皇帝儿子坐镇长安,顺带替女婿公孙贺撑腰,羽林卫闯入皇亲苑大长公主府擒拿堂邑候嗣子陈须的旨意,便是刘启亲自颁下的。

太皇太后则是想在这惊涛骇浪中保得自个的娘家窦氏周全,她甚至没心思避嫌,直接召了窦浚和窦宪父子入宫,询问窦氏可否涉事。

窦氏若是涉事,就得赶紧自行请罪,再由她出面,豁出这老脸向太上皇和皇帝求情,好歹不至落个抄家夷族。

窦浚和窦宪父子虽没做甚么亏心事,却也怕族内有甚么不肖子女被居心叵测者利用,边是安抚太皇太后,边是应下回府彻底清查。

太皇太后历尽血腥争斗,见得父子俩也不敢担保窦氏族人没有涉事,哪还有心思出城避暑,也懒得听他们虚应,将他们赶出宫,早点将族人彻查清楚,若有涉事者,早点大义灭亲,押送官府,以便撇清干系。

太后王娡则是暗道侥幸,好在当初自个狠下心肠,没为那同母异父的弟弟田蚡说情,没救下他的性命,否则依田蚡的脾性,怕是真会掺和此事。

王娡也是遣了内侍,让国舅田胜清查田氏族人有无涉事,若真有吃里扒外之人,直接将那人与其父母妻儿皆诛杀,免得拖累全族。

她相信即便有田氏族人涉事,皇帝儿子为了天家颜面,也不会对母族痛下狠手,故由田氏自行将涉事族人灭口,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两大外戚都忙着自查,陈氏外戚却连半分自查的机会都没有,盖因没人为他们撑腰。

皇后阿娇压根不晓得陈氏涉事,馆陶公主则是被太上皇刘启的旨意彻底砸懵了。

那旨意写得浅显清楚,大长公主府内无论何人涉事,羽林卫皆可擒拿,还特意写明,若大长公主阻拦包庇,则视同包庇逆贼,可报宗正府将之圈禁,以待日后发落。

馆陶公主即便再是骄纵跋扈,见得老宗正刘通驻着拐杖,在幺孙的搀扶下站在大长公主府门前,就晓得太上皇老弟是玩真的了,压根没敢拦着羽林卫将自家长子陈须擒拿出府。

梁王刘武,众位亲王,乃至其余刘氏王侯皆是紧闭府门,看都不敢多看在皇亲苑内四处巡视的羽林卫。

门都不敢出,更遑论出城避暑,只要羽林卫不来拍门,那特么就是万幸之事!

他们心下皆是羡慕赵王刘彭祖和中山王刘胜,早早拖家带口出城避风头,远离这是非之地,现下不知在南山的避暑山庄过得多逍遥快活。

刘彭祖和刘胜正抄着《大汉通路律》,突是被这么多亲朋好友念叨,自是喷嚏连连,两人只觉奇怪,三伏天自个竟还会着凉,忙是多喝热水。

总之最惨的就是陈氏外戚,尤是大长公主府内众人,除了馆陶公主外,便连堂邑候陈午都不得出府半步。

府内所需柴米油盐皆是由羽林卫送来,馆陶公主若要出府,驭车的也是羽林卫,顶多准允其带两个贴身侍女随行。

大长公主府被变相圈禁了,皇亲苑的刘氏王侯皆是心里有数,晓得太上皇和皇帝此番是动了真怒,不会再有半分手下留情。

馆陶公主更是大急,她岂会不晓得胞弟刘启和侄儿刘彻的脾性,父子俩看着仁慈随和,实则阴戾狠辣,真若要下手,绝不会顾念甚么骨肉亲情,何况陈须与他们还算不得甚么血亲。

她最先想到要向女儿阿娇求援,见无法入得未央宫椒房殿,便只得前来长乐宫乞求母后。

太皇太后自能猜到她的来意,却压根不想见她。

为个吃里扒外的外孙子,搭上娘家窦氏,这等蠢事,太皇太后可做不来。

去找皇后说情?

昨日皇帝刚回宫,便已到长乐宫和太寿宫向长辈们问安,更是特意提到,皇后阿娇偶染风寒,近日要闭宫修养,不宜以病体拜见长辈。

这明摆着就是不让人见阿娇了,太皇太后又不蠢,难道真要倚老卖老,非得皇帝较劲?

她年事已高,再活不了多少年,百年之后难不成想让窦氏全族为她殉葬么?

“公主,太皇太后今日不会见你的,还是莫要跪着了,早些回府吧。”

长信詹事从寝殿内走出来,弯腰搀着馆陶公主的胳膊,微是用力,将她半拉半抬的硬是搀了起来。

长信詹事是随侍太皇太后数十载的心腹亲信,又是自幼看着馆陶公主长大,对她只有谦恭却无畏惧。若馆陶公主还赖着不走,长信詹事也不介意来硬的,将她生生搀回皇亲苑的大长公主府。

馆陶公主也知事不可为,甩开长信詹事的手,用袍袖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转身便欲离去。

“公主,恕老奴直言,若公主欲是去纠缠皇帝陛下,只怕陈氏就真要抄家夷族,而非仅是换个嗣子那般简单了。”

长信詹事毕竟是宫中老人,对馆陶公主也有几分情谊在,实不忍见她犯傻,闯出更大的祸事,索性不顾忌讳挑明个中利害,压低着声线躬身道“陛下圈禁大长公主府,想是为保此事内情不至过度传扬开去,应还留着几分情面。公主若是再闹,真惹陛下动怒,怕是连隆虑候乃至皇后都要遭了牵累,还望公主三思!”

馆陶公主闻言,浑身微颤。

隆虑候陈蟜是她的幺儿,皇后阿娇是她的女儿,为保长子陈须性命,真要将他们也牵扯进来么?

手心手背皆是肉,这等抉择,对每个母亲皆是极为残酷的,即便馆陶公主是为天家女,堂堂的大长公主,亦不例外。

虽说天家自古多薄凉,但眼睁睁瞧着亲生儿子丧命,也不是每个天家子都能轻易承受的。

似太上皇刘启那般,生生逼得长子刘荣投缳自尽,逼得三子刘阙于纵火焚身,就更非常人能及。

或许也正因如此,刘启才能成为皇帝,且是万民称颂的好皇帝。

馆陶公主深知,胞弟刘启如此,侄儿刘彻亦是如此。

事已至此,端是多做多错,多说多错,只会让更多人为陈须陪葬而已。

“本宫醒得了,这便回府。”

馆陶公主呜咽低泣,在贴身侍女的左右搀扶下缓缓离去。

长信詹事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便是回返殿内,向太皇太后复命去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意欲亲征

大汉群臣心下惴惴不安,正等着皇帝陛下出手清洗散播谣言的世家大族,却突是惊悉,陛下将于八月中旬亲率大军北上,巡狩漠南草原。

他们尚不知晓,刘彻此番领军离京非是真为巡狩,而是御驾亲征。

太寿宫内,太上皇刘启执着匈奴国书,面色分外沉郁。

军臣单于将在今秋设庭于漠南草原,举行蹛林大会,邀汉国皇帝前往会猎。

蹛林大会乃是匈奴全族的盛会,将稽查各氏族部落一年中户口和牲畜增殖情况,核实军队数量,并征收赋税,故匈奴所有部族皆会参加。

汉五十八年的秋季,匈奴亦曾蹛林云中,想以大军压境之势,逼迫大汉向其进贡大量钱粮布帛,更想让年幼的南宫公主前往匈奴和亲。

岂料偷鸡不成蚀把米,匈奴单于庭的数十万大军非但饮恨雁门关下,更被汉军趁势反击,歼灭匈奴楼烦王和白羊王,将燕北与河朔尽皆收复。

九年来,匈奴在与大汉的战争中屡屡惨败,只能退守漠北,修养生息。

刘彻真是没想到,匈奴居然能用短短数年,便可从右部覆灭,左部重挫的情形下,迅速恢复元气。

北方的游牧民族,生命力果然如牧草般顽强啊!

匈奴左右贤王集结二十万铁骑南下,将乌桓诸部堵在漠南草原东部的乌桓山脉,至今已将近四个月。

匈奴单于庭至少尚有二十余万铁骑,再加上乌孙昆莫猎骄奢带去的五万铁骑,必定超过三十万。

况且蹛林大会时,匈奴各部族皆齐聚漠南,即便不算外族奴隶,光是匈奴族众就近愈百万之众。

对马背生,马背死的匈奴人而言,虽谈不上全民皆兵,但这百万族众若皆骑马弯弓,可也不是甚么乌合之众啊。

过往军臣单于在族内有左右贤王掣肘,无法倾尽全力攻伐大汉,如今敢下这封挑衅意味浓厚的国书,想是已和左贤王达成共识,先要齐心对付大汉了。

即便汉军不出塞应战,有备而来的匈奴大军也必定会全力攻击大汉边塞,数千里关墙怕是会处处烽火。

刘启恨声道“长安谣言四起,果是匈奴在暗中作乱啊。”

刘彻颌首道“嗯,应是中心説那老贼的手笔无疑,想是要在匈奴大军南侵前使我大汉朝堂动荡。”

刘启皱眉道“京畿内的匈奴细作皆已拔除了?”

“或许尚有些漏网之鱼,但也掀不起甚么风浪,此番闹出这等乱象,主因还是那些不安分的世家大族。”

刘彻耸耸肩,颇是无奈道“只因儿臣没早早纳妃,教他们等不及,非要在阿娇身上做文章,反倒教匈奴细作利用了。”

刘启不以为意道“如此也好,若真让这些世家的女子入宫为妃,再诞下天家子嗣,日后怕又要出个野心勃勃的外戚。”【~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外戚现今倒是掀不起甚么风浪,儿臣只怕闹得宫闱不宁,何况儿臣年岁尚幼,若有嫔妃诞下子嗣,这储君之位……”

刘彻意犹未尽,却也没再往下说。

刘启却是会意,他虽顽疾缠身,却也是年近五旬方才禅位,刘彻现下虚年未满二十,若过早立下储君,只怕不是甚么好事。

“储君可以晚立,但多多延续天家血脉亦是帝皇的本分。”

刘启摆了摆手,若不让嫔妃多孕育子嗣,怎能挑出可继承社稷的储君。

刘彻不欲多谈此事,便是转了话头“儿臣此番领兵出征,还需再劳烦父皇临朝视政,坐镇朝堂,免得有屑小作乱。”

“朝堂无需你挂心,倒是匈奴大军不好对付,你需小心谋划才是。我大汉覆灭匈奴右部,又驱使乌桓诸部出兵重创匈奴左部,反倒是成全了军臣单于,让其得以整并匈奴诸部。”

太上皇刘启揉着眉心,倒非后悔过往对匈奴左右两部的打击,若非提早减掉这两对羽翼,匈奴现下的气焰只怕更是嚣张。

刘彻出言宽慰道“在漠南草原与匈奴大军决战反是好事,总好过挥师远征漠北。”

刘启仍是放心不下“军臣单于若得知你御驾亲征的消息,必会让左右贤王的二十万铁骑前来汇合,五十万匈奴铁骑再加上近百万匈奴部众,还有不计其数的奴隶……”

若是刘彻此行有何不测,他到哪再去寻这般出众的儿子继承社稷?

刘彻胸有成竹道“父皇无需多虑,匈奴的蹛林要待金秋十月方才举行,如今七月未半,尚有将将三月光景。儿臣已诏令安夷将军公孙歂,命其即刻率麾下一万五千胡骑将士与敦煌军镇的六万羌骑北上居延海,再转而东行,进入漠南草原,在云中北方边塞与朝廷大军会师。”

刘启微是颌首,复又问道“你打算带多少骑军北上?”

“十万城卫军要留下拱卫京畿,卫尉公孙贺麾下的万余羽林卫驻守宫城也不宜轻动,且要留下些郎卫宿卫宫禁。”

刘彻早已谋划妥当,细细数来“两万虎贲骑本就驻在上谷郡,儿臣再带三万细柳,两万中垒,加五千郎卫,凑满十五万骑兵,足矣。”

“莫要因近年的连番大捷而生出轻敌之心,区区十五万骑就想对抗数十万匈奴铁骑,你也未免太过小觑匈奴人了!”

刘启骤然颦眉,沉声道“羽林卫都带上,让李当户领城卫中营驻守宫城即可,李广父子尚不敢生出甚么谋逆之心,可保宫城周全。”

“待儿臣离京后,想来会有更多世家不安分的,公孙贺和右中郎将赵立皆留在长安,也好暗中顺藤摸瓜,以便日后一网打尽。”

刘彻忙是出言解释,复又道“儿臣让公孙贺擒拿的十余朝臣皆尚未处置,关押的愈久,坐不住的世家便愈多。因着二姊的关系,对公孙贺和羽林卫,父皇用着更顺手,更放心。”

刘启沉吟片刻,仍是放心不下“此言虽是在理,然抵御匈奴才是大事,羽林卫若不带去,那不妨带上城卫中营和城卫南营。”

城卫五营虽是同制,但实力强弱却有较大差距,最强的即为中营和南营,中营屯驻在未央宫北,南营则屯驻在城南,居未央宫和长乐宫之间。

两营皆以骑兵为主,城卫军拱卫京师,虽不似细柳营般实战经验丰富,但历任皇帝对这支保护自身的亲卫部队向来舍得花大钱砸装备,更是从严操练,战斗力绝对不低。

况且中营都尉李当户和南营都尉秦方皆为军伍世家子弟,又得天子信重,调拨到其麾下的将士皆是汉军中的精锐。

别以为太尉李广是莽夫就不会以权谋私,他没少往李当户麾下划拉良将猛士秦氏也不是大公无私的,秦方和秦立的麾下都有不少嫡系将领。

朝堂上有派系,军队里亦有派系。

现下大汉战斗力最强的军系,自然是刘彻嫡系的郎卫,羽林卫和虎贲卫,接着就是相互制衡的李系和秦系。

刘彻咧嘴笑道“父皇勿急,不妨先看过十三弟折腾出的好物件,再商议此事不迟,免得让李氏和秦氏白白分润军功,继续做大。”

“哦?”

刘启微是扬眉,他晓得自家这儿子向来不会无的放矢,好奇道“莫不是又造出甚么神兵利器了?”

刘彻面带得色的颌首道“那物件名为掌心雷,便是将高爆炸药装填入内里中空的木棒中,战时可向敌军投掷。”

刘启闻言,不禁面色潮红道“快拿来让为父见识见识这等神兵利器!”

“此乃凶险兵械,不宜带入宫室,还请父皇移驾羽林大营。”

刘彻笑着请太上皇老爹移驾,前去检阅那掌心雷的威力。

所谓的掌心雷,为非就是大汉版手榴弹,依照一战德军的木柄手榴弹仿制而成,因雷管的填充物以叠氮化铅取代雷汞,故携带起来更为安全。

虽因材料和工艺限制,尚比不上菠萝手雷精巧,但由于高爆炸药的威力巨大,这掌心雷可比后世我军“边区造”的威力要强不少。

自二月下旬,城外羽林卫的演练场内便开始兴建雷管作坊,至今已有将近五个月,虽未尽数完工,但部分作坊已陆续投入运行,不停试制雷管。

大战在即,刘彻自是不惜工本,哪怕成品率不足两成,也要全力开工,争取在他挥师北上前尽可能多的制作出合格雷管。

刘彻所求不多,只需足够用来造出五万柄掌心雷即可。

这等凶险且便于携带的兵械,刘彻是绝对不允许其轻易外流出去的,哪怕是大汉的各路骑营,否则若有心怀叵测之人往刘彻头上扔一柄,那真是不死也残的。

这批掌心雷将交由郎卫值守,可在战时分发给前往各路骑营辅助出战的郎卫,每人十柄即可。

五万掌心雷固然炸不完数十万匈奴铁骑,但匈奴的军纪远不如汉军,向来只会打顺风仗,一旦突遭重挫,便极易溃不成军,进而四散奔逃。

史上的霍去病带着迷路的八百汉骑,瞎猫撞上死耗子,硬是击溃了猝不及防的万余匈奴铁骑,还斩杀两千余骑。

两军对峙时,军队数量愈是庞大,军纪就愈发重要。

十五人对五十人,十五万对五十万,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刘彻绝不相信,匈奴骑兵在掌心雷炸响后还能听从匈奴将领的指挥,结阵迎战汉军。他更不相信,在冷兵器和热兵器的对抗中,拥有掌心雷这等跨时代热兵器的汉军不能以一敌三。

刘彻不愿多带兵力,且要御驾亲征,就是要以身为饵,诱使军臣单于与他在漠南草原决战。

他不奢望此战便能屠绝匈奴全族,但至少要杀得他们元气大伤,十年内无法恢复元气,只能等着大汉来日挥师漠北。



第三百七十五章 出巡准备

皇帝巡狩边陲,往往带有宣扬国威,震慑四夷的重要意义,乃国之大事。

依照周朝古礼,天子五载一巡狩,宜在仲春二月出行,冬月前返抵都城,盖因先秦时交通不便,出巡大半年也走不得多远。

秦皇诸侯后,构筑了从咸阳辐射全境,四通八达的驰道,短短十二载内便出巡五次,且崩殂在第六次出巡途中。

大汉立朝之初,高祖刘邦为平定诸侯以安宁海内,也多次领军出巡待到文景两代帝皇时,国内情势已较为稳定,出于休养生息,不使劳民伤财的考虑,也就没再进行大规模巡狩,多是就近在关中各郡县出巡些时日。

换而言之,大汉已有五十余载未见天子亲率大军巡狩,朝臣们猝然知悉此事,颇有些手足无措,纷纷忙着筹备,只道皇帝陛下会依往例带百官随行的。

便连皇后阿娇听闻此事,也是兴致冲冲的收拾行装,看得刘彻有些发懵。

“你这是作甚?”

刘彻看着翻箱倒柜的傻婆娘,哭笑不得道“朕此番出巡乃有正事要办,可不会带着你去。”

阿娇闻言,杏目圆瞪道“过往天子出巡,可都要带些妃嫔在侧伺候的,陛下又未曾纳妃,臣妾若不随行,还有谁来伺候陛下?”

“……你伺候我?”

刘彻仿似听闻到世间最荒谬的笑话,阿娇平日除了替他宽衣解带,端茶倒水,旁的伺候可真没见过,反倒是在得知她有宫寒之症后,刘彻真把她当小姑奶奶在伺候着。

阿娇颇是赧然,面色讪讪的挪着脚步,行至刘彻身旁,拽着他的袍袖晃来晃去“陛下,好不容易有出宫的机会,你就带上臣妾吧。”

刘彻虽是心软,却仍站稳立场,摇头道“此番出巡真有正事,着实顾及不到你,且你的身子尚需调理,不宜舟车劳顿。”

阿娇还欲出言乞求“陛下……”

刘彻抬手摸着她的小脑袋,轻声劝慰道“听话,若不好好将养身子,怎的为朕诞下储君?”

阿娇见他提到子嗣,不禁咬着下唇,无奈的轻点臻首,却又低声道“那陛下可要早些返京,路上更要保重龙体。”

刘彻笑着打趣道“怎的,你这没心没肺的婆娘还会挂念朕么?”

阿娇翻着白眼道“陛下说的甚么话,臣妾自是会日日挂念陛下。”

“待朕启程后再挂念有甚么用,朕又听不着瞧不见,倒不如趁离京前好生伺候朕。”

刘彻满脸坏笑,弯腰将阿娇拦腰抱起,往御榻上走,嘴里念叨道“一刻值千金,这些日子我俩不妨都提早些时辰安歇吧。”

“陛下……”

阿娇自是晓得他又要折腾得她下不来榻,然想到他出巡在即,会有许久无法相见,便也没有推拒,将晕红的俏脸埋在他的胸前。

这等欲拒还迎的娇嗔更是彻底点燃某禽兽的欲念,锦被翻波,龙吟凤鸣,彻夜不息。

翌日,大汉天子精神抖擞的上得早朝,高居御座之上,俯视满殿朝臣,只觉神清气爽。

刘彻摆摆手,径自先行发话道“朕出巡在即,诸事尚需筹备,今日就无需照班奏事,要事启奏,无事就退朝吧。”

早朝类似后世企业高层的碰头会,大多数国政其实都是通过批阅奏章处理的,上朝主要是讨论施政的大方向和制定大框架,或者协调需各府署合力处理的某些国政。

大汉现下没甚么大天灾,最近倒是有,还被擒拿了十余为朝臣,然而群臣皆想明哲保身,不愿掺和进去,故而还真没甚么要事非得在朝堂上请陛下圣裁。

“陛下,恕老臣多问一句,出巡之时,这国政该如何处置?”

丞相袁盎为百官之首,辅佐皇帝总理百政,还是忠于职守的出列询问道。

刘彻出言道“太上皇会临朝视政,诸位爱卿皆如往常般奏事治政即可。”

群臣闻言,皆是愣怔,听陛下这意思,貌似此番出巡不打算带他们随行啊。

袁盎亦颇是讶异道“陛下,莫非此番出巡不带百官随行?”

“朕何曾说过要带上诸位爱卿?”

刘彻故作讶异之色,出言打趣道“此番巡狩带的细柳营,中垒营,郎卫皆是精锐铁骑,还需备马换乘,一路疾驰,诸位爱卿多是上了年岁,还是好生留在京城,免得在途中有个头疼脑热,也寻不到良医诊治。”

朝臣们皆是面色讪讪,陛下这话明摆着就是嫌他们碍事。

大行令窦浚更是默然不语,盖因看过那匈奴国书的大行府属官和前来呈递国书的匈奴使臣皆已被圈禁,他这大行令也被下了封口令。

满殿群臣现下还被蒙在鼓里,他自得沉默是金,免得惹怒皇帝陛下。

太尉李广则是离席出列,躬身道“陛下,那微臣是否需随行护驾?”

刘彻微是扬眉,李广统率细柳营多年,长此以往可不是甚么好事。

“朕将于八月中旬离京北巡,烦劳太尉先行前往朔方,云中和上谷,在这三大边郡提前筹备诸般事宜,待朕巡视。”

刘彻沉吟片刻,复又道“待下朝后,太尉且随朕去宣室另行详谈此事。”

李广忙是应诺,又是略显迟疑道“陛下若要带细柳营出巡,那该骑营的仆射将官该选何人出任?”

自西征返京后,李广这太尉就不宜再出任骑营仆射,故细柳仆射是空缺的,皇帝刘彻没有拔擢将官补任,群臣也不敢出言举荐。

历代帝皇最怕兵权旁落,尤是三万细柳这支身经百战的精锐骑营,乃是汉军精锐中精锐,各大世家虽多有觊觎,但尚不至利欲熏心到触犯皇帝的忌讳,堂而皇之的争夺统率权。

有些事,皇帝不发话,臣子们是绝不能轻举妄动的。

刘彻缓声道“就着平曲候公孙昆邪出任细柳校尉吧。”

李广稍是愣怔,却也没出言反对,躬身应诺便是趋步退回列席,缓缓落座。

朝臣们却心念骤转,皆觉陛下怕不是要继续大力扶持公孙氏,让其在军中的势力可与李氏和秦氏抗衡。

公孙昆邪乃是安夷将军公孙歂的兄长,卫尉公孙贺的阿父。

公孙昆邪曾任典属国,秩二千石,位列诸卿,因从周亚夫助平七国之乱有功,封平曲侯。

秦朝时设立典属国和典客,分别设处理内外的少数民族事务。

大汉立朝后,因施行郡国制度,典属国主要负责对外事务,同周边的少数民族各国具体交往由典属国执行典客则主要负责对内事务,各诸侯国的交往和纳贡事宜。

汉帝刘启即位后,将典客改为大行令,后又因太子刘彻的进谏,将典属国与大行令的职守完全合并,以精简官制,并使权责合一,避免二者争功委过。

大行令由窦浚出任,典属国之位则是削去,公孙昆邪迁任中大夫光禄大夫,为皇帝僚属。

公孙昆邪倒也没甚么怨言,毕竟是封了候,又有心给胞弟公孙歂和儿子公孙贺让路,出任闲职养老也好。

皇帝刘彻现下竟再度启用公孙昆邪,让其出任细柳校尉,统率三万细柳精骑,这岂能不教群臣多做联想?

刘彻晓得朝臣们的想法,却也没太在意。

之所以任用公孙昆邪为细柳校尉,盖因细柳营为周亚夫创立,而公孙昆邪曾为其麾下大将,在细柳诸将中还是有些熟面孔及不小威望。

况且公孙世家出身匈奴,他若想将细柳营彻底打造嫡系部队,无疑是极难做到的。

让颇具威望的公孙昆邪先统率细柳营些时日,将李广烙下的印记逐步消磨,日后再改派其他派系的年轻将领出任仆射,也就容易得多了。

外敌未灭,为保证汉军的战斗力,刘彻不可能学后世的宋太祖搞甚么杯酒释兵权,想削减各大军系的兵权,还得徐徐图之。

下朝后,李广随皇帝入得宣室殿。

待他阅看过匈奴国书,这才晓得陛下此番非是巡狩,而是御驾亲征啊。

“你执圣旨和虎符,即刻令亲卫启程前往北方各大边郡,领各郡都尉征调郡兵和粮草,并统率边军镇守各处关塞。”

刘彻将早已备好的圣旨及虎符交到他手上,沉声道“此事悠关社稷,若是匈奴大军攻破边塞,侵入我大汉境内,你便万死难赎其罪!”

“陛下放心,臣以阖家老小性命担保,必倾尽所能保边塞不失!”

李广亦知自身责任重大,匈奴数十万铁骑若攻破边塞,将可直捣河朔之地,甚至进逼京畿,即便不至倾覆汉室,却也能让汉境处处烽火,屠戮数以百万计的大汉军民。

刘彻也不欲再多言,摆手道“如此便好,你速去准备启程吧。”

李广却稍作迟疑,终是硬着头皮出言劝谏“陛下,匈奴大军来势汹汹,陛下何必以身犯险,不妨暂且避其锋芒……”

他晓得陛下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能,但领军征战乃是凶危兵事,陛下着实不宜以万金之躯,行险亲征。

刘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不容置疑道“此事朕已有定计,太尉无需多言,只管镇守好各处关塞,勿使我大汉百姓遭遇兵灾战祸。”

“诺!”

李广见得圣意已决,也不便再劝,便是躬身应诺,告退而去。



第三百七十六章 皇后有孕

因着皇帝刘彻出巡在即,卫尉公孙贺再不似前些日子般肆无忌惮的擒拿造谣生事之人,被羁押的十余名朝臣则再无音讯,虽是抄了家,却未夷灭全族,更未过多牵扯旁人。

世家权贵们大多以为此事已算了结,终是松了口气,庆幸自身没被波及。

皇亲苑内的羽林卫尽皆撤走,大长公主府彻底解除了圈禁,府内众人已可随意出入。

因府内近来有不少下人被羽林卫押走,与堂邑候嗣子陈须般再未回返,太皇太后倒是赐下不少手脚麻利的内宰和宫婢,为公主府填补空缺的人手。

同住皇亲苑的刘氏王侯也不再闭门谢客,但颇是默契的绝口不提大长公主府之事,故而晓得陈须涉事的世家大族不多,且已吸取教训,晓得祸从口出的道理,皆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馆陶公主郁郁寡欢,长子陈须怕已命丧黄泉,却不知葬身何处荒郊野岭,便连替他收尸都做不到。

未央宫椒房殿依旧宫门紧闭,由郎卫把守得严严实实,便连皇后阿娇这没心没肺的傻婆娘都察觉出不对劲。

“陛下,怎的郎卫不让臣妾出宫,也不让臣妾召见南宫和楋跋子?”

阿娇拽着刘彻的袍袖,出言质疑道。

“妄议帝后之事牵涉太广,你这皇后和刘氏宗亲此时正该避嫌,暂且不宜相见,且以你的脾性,只怕被居心叵测之人怂恿利用。”

刘彻半真半假的出言解释,复又嘱咐道“朕此番出巡,快则三月,慢则五月,必在年节前返京。你且先忍些时日,待朕返京,明岁带你去上林猎苑春狩如何?”

“此话当真?”

阿娇是个好哄的,闻得明岁开春又可出宫远行,便是欢天喜地的应下。

“朕乃大汉天子,自是一言九鼎!”

刘彻哈哈大笑,再度仔细叮嘱道“你且记着,窦氏和王氏两族外戚皆未彻底洗清嫌疑,故无论是皇祖母和母后,你都应暂且称病,无需再去问安,朕也嘱咐过郎卫,除却有父皇旨意,无人可入椒房殿。”

阿娇疑惑道“为何连皇祖母和母后都不能见?”

刘彻摇头苦笑道“若她们让你为窦氏或王氏向朕说情,你应是不应?”

阿娇这才恍然大悟,若是应了,日后定会教刘彻为难;若是不应,则难免要背上忤逆不孝的罪名。

倒真是不如不见,待刘彻返京再自行定夺为好。

阿娇点头如捣蒜道“臣妾醒得了!”

刘彻笑道“嗯,那就早些安歇吧。”

阿娇闻言,忙是缩了缩脖子,怯生生道“陛下,今夜……就饶了臣妾吧。”

刘彻微是扬眉,故作不悦道“怎的,前些天不是还说要好好伺候朕的?”

阿娇鼓着腮帮子,语带抱怨道“可也没陛下这般整夜折腾的,臣妾着实有些承恩不起了,近日总觉着身子乏得慌,白日老打瞌睡,做甚么都提不起劲来。”

“呵呵,那今夜便暂且饶你。”

刘彻不禁失笑,心道这几夜还真是将她折腾狠了,复又语带关切道“现下时辰仍早,若真有不适,不妨让老医官来诊脉,看看近日可否在药膳里多添些补药,趁着入秋前多补补。”

关中秋冬干燥,初秋将寒未寒,最忌温热大补,阿娇会暂时停食药膳,待得天气更凉再进温补之物。

阿娇忙是摇头“臣妾近日胃口不好,尤是那药膳瞧着就想吐,皆是捏着鼻子生生咽下的,吃过后总会难受好些时候。”

刘彻不禁颦眉“真是如此?”

近日他颇是忙碌,非但要召见诸多朝臣和幕僚,妥善安排好离京后的诸般事宜,更要与心腹将领们筹划对匈奴战略,一日三顿皆是在宣室殿用膳,待得夜幕降临方才回椒房殿,确实没太注意阿娇的饮食状况。

他半是歉疚半是责备道“怎的不早说?可曾请老医官诊过?”

阿娇面色讪讪道“臣妾怕老医官又多加药膳,就没与她说。”

“你啊!”

刘彻哭笑不得的朝她额头上敲了个爆栗,朗声吩咐候在殿外竖着耳朵听墙角,准备如实记录帝皇房事的女御,让她们去请老医官过来为皇后诊脉。

老医官因要替阿娇调养身子,故长住在偏殿厢房,来得倒是不慢。

长秋詹事丞苏媛也随之前来,盖因老医官瞧上了她的医术天赋,有意将妇医之学尽数传给她。

苏媛自是喜不自胜,刘彻和阿娇也是欣然准允,毕竟老医官年事已高,半截身子算是入了土,若苏媛能传承下她的医术,日后对大汉皇室也是有极大好处的。

宫中多个良医,皇室诸人的性命就多几分保障。

老医官在苏媛的搀扶下入了寝殿,刘彻免了二人参礼,给老医官赐了座,便让阿娇将近日不适细细说与她听。

阿娇心里埋怨刘彻小题大作,自个身子这般乏力还不是教他折腾的,怎的好意思开口向旁人多说。

她俏脸晕红,说得断断续续,遮遮掩掩,听得刘彻都有些心焦。

老医官却是眼神微亮,没多说甚么,便让阿娇伸出手来,替她诊脉。

良久之后,老医官缓缓收回手,神情没甚么变化,复又自顾自的对侍立在侧的苏媛道“你也上上手,为皇后诊一诊脉。”

苏媛微是愣怔,不由自主的抬眸看向皇帝陛下,待见得刘彻点头准允,方才趋步近前,替阿娇诊脉。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双眸愈发明亮,蕴着浓浓的讶异乃至莫名的惊喜,却又不敢轻易断诊,收回手后迟疑着望向老医官。

老医官问道“脉象如何?”

“皇后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是为滑脉,但弟子医术粗浅,不敢确诊是否为……”

苏媛言犹未尽,后头的话她在未有十足把握前不敢轻易妄言,否则怕是要闯祸的。

“为医者,最忌顾虑太多,不敢直言断症。”

老医官摇头教训道,复又扭脸看向阿娇,出言问道“皇后适才言及近来食滞,可现痰饮或觉身热烦躁?”

阿娇摇摇头,她近日身子虚得紧,胃口又不好,既无甚么燥热,也不见咳痰。

老医官微是颌首,复又道“烦请皇后张嘴吐舌,让老身瞧瞧舌苔。”

阿娇乖乖的吐出小舌头,让她细看。

老医官年岁虽高,但耳聪目明,再加上殿内烛火通明,只扫了眼,便是点点头,示意阿娇可以将舌头收回去了。

“老夫人,阿娇身子可是有恙?”

刘彻见得老医官颇是慎重的折腾了许久,忍不住出言询问道。

“滑脉主痰饮、食滞、实热等证,又主妊娠。”

老医官展颜轻笑,再无迟疑的出言断诊“皇后向来身体强健,此时无病而见滑脉,可判断为妊娠,是为喜脉。贺喜陛下,贺喜皇后!”

“喜脉?当真?”

刘彻两眼瞪大,只觉耳边轰隆作响,急切的追问道。

阿娇则是彻底懵圈,双手捂着嘴,圆杏般的大眼直愣愣盯着老医官,想着她适才若是说笑,自个非得寻把剔骨刀将她剁成肉泥不可。

“老身得为妇医数十载,诊过的喜脉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还能诊错么?”

老医官地位颇是超然,又无欲无求,可不似苏媛般对帝后畏惧,缓缓道“皇后这身孕怕得有月余光景了,算算日子,应是在上林苑或南山河谷得孕,也无怪皇后的月事迟迟未至,老身还道是药膳补得有些过了。”

阿娇因有宫寒之症,月事不太规律,近年吃了药膳才稍微调理过来,但仍会早些或迟些,故而老医官近来也没太留意。

“哇!”

阿娇突是窜起身来,扑到刘彻身前,揽着他的腰身,将小脑袋埋在他胸前放声大哭起来。

刘彻险些吓死,边是抚着她的小脑袋,边是哭笑不得道“你可小心着点,可怀着身孕啊!”

阿娇猛是止住哭声,忙是脱出刘彻的怀抱,用手摸着自个的小腹,面色焦急的望向老医官,急声道“本宫生性好动,从上林苑返京后又多有骑马,这可如何是好?”

老医官不禁失笑道“怀孕的头三月确是不易多动,好在返京时刚怀不久,胎儿未得成型,否则还真经不得这般折腾。皇后近日还是安生些为好,待得胎儿坐稳了,方能多活动活动,却也绝不可再闹腾了。”

“本宫都听老夫人的,都听老夫人的!”

阿娇忙是臻首连点,怕是自出生后便没这般乖巧过,盖因这胎儿对她的意义太过重大。

刘彻的心境已缓缓平复,或许他的脾性着实现实冷酷,在享受初为人父的无比喜悦之余,心念仍是急转,迅速对局势做着分析和决断。

“传令下去,今夜在椒房殿值守的宫人,皆不得离开半步,并传召右中郎将赵立和卫尉公孙贺连夜入宫,于宣室殿觐见!”

他将已候在门外的宦者令李福唤入殿来,即刻颁下口谕。

待得李福应诺而去,刘彻对着老医官躬身作揖道“老夫人对我夫妇二人有大恩,朕必终生不忘,还请老夫人多多看顾阿娇,使腹中胎儿得以安然降生,母子平安。”

老医官忙是颤颤巍巍的起身,向刘彻还礼道“陛下言重,此乃老身本分,受不得天子这礼,着实折煞老身,是要折寿的。”

刘彻忙是抬手将她扶起,搀她重新落座,复又对苏媛道“皇后腹中子嗣何其重要,想来也无需朕多说。皇后若母子平安,朕保你夫妇二人富贵传家;如若不然……”

“陛下放心,我夫妇二人皆为军中遗孤,若非太上皇与陛下兴办遗孤院,我二人只怕已是荒野枯骨。”

苏媛被这般堂而皇之的威胁,却未生出半分怨忿之意,语自肺腑的由衷道“我夫妇便是粉身碎骨,亦难报陛下大恩,现下臣女只是略尽本分,不敢奢望再多获赏赐,然若有负陛下和皇后,我夫妇必以死谢罪!”

“如此便好!”

刘彻点点头,复又对老医官道“老夫人,朕即将离京巡狩,皇后有孕之事暂且不宜声张出去,包括长乐宫和太寿宫,故在朕返京之前,老夫人在内的诸多医官怕是都要禁止离开椒房殿。”

老医官微是愣怔,却又随即颌首应下。

阿娇则是杏目圆瞪,她怀上身孕乃是天大的喜事,怎的竟连皇祖母和父皇母后都要瞒着,还有阿母馆陶公主呢?

“阿娇,你先与老医官在此等候,待朕去宣室殿向公孙贺和赵立交办些要事,回来再与你细说,可好?”

刘彻现下无暇多做解释,摸着她的小脑袋,分外宠溺道。

“嗯。”

阿娇臻首轻点,她虽不晓得刘彻有甚么盘算,但却深知他是真心待她,甚么都会为她思虑周全,不信他还能信谁?



第三百七十七章 安排妥当

刘彻离了椒房殿,前往宣室,过得小半个时辰,宦者令李福便是引卫尉公孙贺和右中郎将赵立入殿觐见。

刘彻将皇后有孕之事告知二人,对赵立沉声下令道“即日起,宿守椒房殿的郎卫不再轮替,改由右中郎署专事宿卫之责,尤是朕离京后,除却太上皇亲至,旁人皆不得入,包括太皇太后与太后”

赵立历来尽忠职守,对皇帝的旨意皆会一丝不苟的认真执行,自是毫不迟疑的躬身应诺。

公孙贺则是惊喜交加,心念急转。

喜的是皇后若为陛下诞下子嗣,则朝堂会愈发宁和,社稷会愈发稳固,他公孙世家出身匈奴,若无陛下信重,必遭其余世家大族排挤,况且他已尚南宫公主,为陛下姻亲,更是一损俱损,一荣既荣的关系。

惊的是陛下竟连窦氏和王氏都已心怀戒备,或许是因薄氏的所做所为让陛下更为警觉,历代外戚之间的倾轧算计着实血腥阴损。

薄氏想让族中女子入宫为妃,窦氏和王氏未必没有这般想法,毕竟都想借以延续家族荣光。

譬如汉文帝的生母薄太后,昔年不就硬将远房侄女塞给孙儿刘启为正妃么

“椒房殿内的所有宫人皆不得再踏出中宫半步,日常所需皆交由卫尉府辖下的羽林卫代为采买或置办。”

刘彻看着若有所思的公孙贺,冷声道“公孙贺,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臣必让羽林卫仔细检查各类食材及药材,不使屑小有可乘之机。”

公孙贺忙是躬身应诺,复又略带迟疑的询问道“陛下,那薄氏传谣不敬已是罪证确凿,是否该即刻将之查办”

“此事不急,先留着。”

刘彻凤眸微阖,迸出凛冽的寒光,冷声道“皇后有孕,若薄氏在宫中尚留有耳目,必会想尽办法通知薄尚那老贼。若此时处置薄氏,将之抄家夷族,难保其宫中暗桩不会心存报复,对皇后不利。”

薄氏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他警醒不已,史上的阿娇婚后无法诞下子嗣,除却自身宫寒难孕,是否还有旁的原因

大汉立朝短短六十余载,薄太后及其侄女薄皇后则曾执掌宫闱长达十余载,即便太上皇老爹迁往太寿宫时带走了大批内宰和宫婢,但未央宫绝对扔留有薄氏耳目。

甚或窦氏和王氏也在椒房殿布有不少暗桩。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需得想办法将之尽数拔除,否则刘彻寝食难安。

阿娇身怀有孕,刘彻自不愿以自家妻儿的安危为赌注甚或诱饵,但仍必须借机谋划,否则阿娇即便顺利诞下子嗣,日后那孩子也未必能安然长大。

历朝历代早夭的皇子皇孙可不在少数,固然是有医疗条件不好的缘故,但也不可忽视宫廷争斗的血腥残忍,何况是涉及储君之位。

若不趁早根除后患,待阿娇历尽艰辛诞下儿女,却又被奸邪害死,她怕是会要彻底疯掉的。

有些风险,不得不冒

若此番不能引蛇出洞,反是打草惊蛇,让那蝰蛇重新隐没入草丛内,伺机而动,更是后患无穷。

“你二人从右中郎署和羽林卫中抽调女卫和女医,扮做内宰或宫婢,以合宜的身份入椒房殿,暗中护卫皇后,并严密监视一众宫人的举动。”

刘彻复又沉声下令,且是对公孙贺和赵立道“皇后若能平安诞下儿女,且尽皆拔除各世家在未央宫安插的耳目,朕将为你二人封侯”

“此乃臣之本分,必以阖家性命保皇后周全,不敢邀功。”

赵立的回应与苏媛颇是相似,果是夫妻连心。

“臣必竭心尽力,以谢陛下信重。”

公孙贺随从刘彻多年,深晓他不喜虚应矫作,该领功就领功,该领罪就领罪,从不来虚的。

此事悠关社稷,公孙贺和赵立自是责任重大。

事成,封侯晋爵

事败,枭首抄家

陛下虽未再多言,但公孙贺和赵立都心知肚明,绝不敢有半分轻忽。

赵立突是出言询问道“陛下,近日宿守宫禁的郎卫屡有回报,皇后曾数度想要出椒房殿,或要召见南宫公主和梁王嗣子妃,若待陛下离京”

“朕会赐你密匣,若皇后执意出宫,难以阻拦,你便将这密匣呈给她。”

刘彻沉吟片刻,出言叮嘱道“你需切记,非到万不得已,这密匣最好是勿要呈上,留待朕返京后取回。”

赵立晓得不宜再多问,便是应诺。

“公孙贺,待朕离京后,若阿娇着实闷得慌,不妨让二姊入宫相陪。但若二姊入得椒房殿,就需长宿数月,在朕返京前不得再出”

刘彻望向公孙贺,无奈的摇头苦笑道“待你回府后,且与二姊好生商量此事,但切勿要泄露皇后有孕之事,只说朕离京出巡数月,皇后孤单得紧,才邀她入宫作陪。愿或不愿,全看二姊,不得勉强,免教她不悦。”

公孙贺虽晓得自家婆娘与皇后自幼亲近,乃闺中密友,但也不好自行替她应下,只好答道“陛下放心,臣醒得的。”

“造谣不敬之事尚要暗中彻查,需让羽林卫严密监控各大世家,查清朝堂各大派系及其党羽的私交勾连。尤是朕离京后,宗室王侯,世家权贵乃至诸外戚与宫人的联系,皆要查实,非但是未央宫,太寿宫和长乐宫也需严查。”

刘彻将后续事宜细细交代完,冷声道“若有逆贼欲趁朕离京时在长安城谋逆作乱,你便去向太上皇请旨,得赐虎符后,领羽林卫和李当户的城卫中营镇压,其余城卫四营若胆敢无旨出营,视同谋逆”

“若逆贼势大,羽林卫和城卫中营无力镇压,便死守宫城,待朕班师回援,将逆贼尽皆血洗”

刘彻从不吝以最大恶意揣摩治下臣民,尚未出征便已做好了城卫四营尽皆谋逆的最坏准备,虽颇有些杞人忧天,但总是有备无患,毕竟事关是长辈和妻儿的性命。

公孙贺肃容应道“陛下放心,臣必誓死守护宫城。”

刘彻颌首道“如此便好,你等即刻去安排各项事宜吧。”

公孙贺和赵立躬身应诺,便是趋步而退,转身出了宣室。

待刘彻回得椒房殿,夜色已深。

阿娇早已梳洗停当,正躺在内寝的御榻上,盖着锦被听老医官说着孕期该如何如何。

刘彻见得这般情形,便是亲自送老医官出殿,且吩咐宦者令李福好生将老医官送回侧殿厢房,还要帮苏媛重新安置,即日起她亦需常住侧殿,不得再出宫门半步。

他重回内寝,瞧着自家婆娘颓自摸着锦被下的小腹嘿嘿傻乐,不由摇头叹息,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憨货啊。

阿娇瞧见刘彻回返,便是唤道“陛下,快来摸摸,老夫人说胎儿能识人,也能活动手脚哦。”

刘彻满脑袋黑线,才怀孕月余,她腹中的胎儿必然还是胚胎状态,若能活动手脚,那才真是见了鬼

老医官的话,阿娇在欣喜若狂下,必是只听进三分,且只拣喜欢的听。

好在过往太后王娡和长姊阳信公主怀孕时,刘彻曾撰写出不少孕期相关的书籍,让宫内的女医官好生研读,明日再遣李福去取来重新誊写,便能让阿娇好生看看,也免得她胡乱折腾。

刘彻瞧着自家婆娘满脸期待之色,也不忍驳她兴致,带着满心无奈行至御榻边坐下,隔着锦被抚着她的小腹。

他故作讶异道“嗯,真是在动。”

阿娇惊喜道“当真”

“嗯,似要跟朕说话,朕需仔细听听。”

刘彻强忍笑意,煞有介事的将俯下身子,侧着头将耳朵贴在阿娇的小腹。

阿娇脑子彻底懵圈,心道老夫人可没说腹中胎儿能说话,何况昔年阿母怀着幺弟陈蟜时,虽常叨咕说腹中胎儿顽皮,老爱踢她,却也没提到会说话啊。

阿娇好奇道“陛下,可曾听到甚么”

刘彻直起身子,哈哈大笑道“嗯,你腹中的孩儿说,烦请父皇转告母后,且让她日后别在闹腾了,老老实实呆在椒房殿,每日好生用膳,免得把儿臣饿着。”

阿娇虽是憨直,却非真是蠢的,岂还瞧不出刘彻是在逗弄她,不由杏目圆瞪,鼓着腮帮子道“陛下惯会戏弄臣妾”

刘彻伸手捏了捏她的肉嘟嘟的小脸,满是宠溺道“朕却非全然是说笑,眼见朕便要离京出巡,对你这傻婆娘着实有些放心不下。”

“那陛下可否”

阿娇用手捂着小腹,待得小心翼翼的坐起身子,方才双手揽着刘彻的腰身,将小脑袋埋在他的胸前,略待迟疑的低声道“可否暂缓出巡”

她也晓得自个这话着实有些任性,故而声如蚊讷,若非刘彻耳朵好使,只怕是听不清的。

刘彻将她揽在怀里,用手抚着她的背,略带愧疚道“此番出狩悠关社稷,朕不得不去,但朕应下你,会尽早返京。你且留在椒房殿好生安胎,待朕归来必终日陪你,好生补偿,可好”

阿娇带着浓浓的抱怨,瓮声瓮气的娇嗔道“陛下又哄臣妾,即便陛下返京,也是忙于国政,便如近日般每每到得入夜方才回寝殿,就为折腾臣妾”

“瞧你说的甚么话”

刘彻哭笑不得,却又不免愧疚道“近来朕却是冷落了你,日后必是不会了。”

阿娇默然良久,突是道“陛下,老夫人适才说臣妾有孕,不宜再与陛下同榻而眠”

刘彻不禁失笑“你愿让朕下榻他处”

阿娇摇着小脑袋,闷闷道“臣妾自是不愿,只是为了腹中胎儿”

刘彻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道“那便无需顾忌太多,朕不再折腾你便是了。”

“嗯。”

阿娇臻首连点,乐得眉开眼笑。



第三百七十八章 抵达云中

七月下旬,皇后阿娇的害喜现象愈发严重,或许是因本就患有宫寒之症,不利孕育,她非但持续性的孕吐,便连进食进水都是异常困难。

皇帝刘彻眼见自家婆娘日渐消瘦,憔悴不已,自是心焦,边是责令诸多妇医尽快想法子缓解,边是亲手庖制各式膳食,哄着阿娇尽量忍着不适,多吃些。

好在阿娇自幼骑马射猎,体魄强健,毅力和耐力远比寻常贵女要强得多,想到腹中胎儿更是斗志无限,吃了吐,吐了再吃。

过往她不太喜欢喝牛乳,然妊娠期倒是胃口反转,除却数种清淡小粥,硬是靠着喝牛乳撑了下来。

刘彻万分庆幸昔年花心思在西域抢掠乳牛,创立雍凉乳业,并挑选出了最好的乳牛品种养在长安,使他平日可偶尔做些牛乳制品,让阿娇得已早早食惯牛乳。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爷还是长眼的。

过得半月有余,阿娇的妊娠剧吐终是渐渐缓解,直至彻底消失。

她非但不再恶心呕吐,胃口更是大好,食量骤然暴涨,仿似要将过往大半个月的口福亏缺加倍补回。

刘彻瞧着她每每用膳皆是狼吞虎咽,比过往的吃货本质还要更疯狂三分,反倒又开始担心她这般暴饮暴食会将自个撑坏了。

眼见挥师在即,刘彻晓得自个离京后,椒房殿内真能管住阿娇的就唯有老医官,大长秋卓文君倒也能从旁规劝一二。

老医官年事已高,精力难免不济,刘彻便是数度召来卓文君,嘱咐嘱咐再嘱咐,让她到时索性就值宿在内寝,与长秋詹事丞苏媛轮替着昼夜看护阿娇。

卓文君自是应诺,她的命运早与阿娇的荣辱紧密相连,且还存着过往的师徒情谊,晓得阿娇腹中的胎儿对她而言是何等重要,更晓得她为孕育子嗣吃了多少苦头。

掌宫中膳食的太官令及其辖下的尚食,尚席和食监三丞,皆已被皇帝刘彻再三敲打,甚至放了狠话,若是伺候不好皇后,抑或让奸邪下毒谋害皇后,待他返京便将他们尽数抄家夷族。

四位老宦官吓得脊背直冒冷汗,跪伏在地连连起誓,必定亲自把关,以求让皇后吃得舒心放心。

诸事安排妥当,刘彻这才稍稍放心,又花了数日功夫撰写出数本菜谱,让御膳庖厨们学着做,日后若真遇着皇后又没了胃口,便尽数做出来,任她挑选,不必在意开销。

只要自家婆娘能吃好喝好,就是每顿花费百金千金,刘彻也还是养得起的。

八月十九,秋分。

是夜,刘彻领文武百官西出长安,于城郊设高坛,行秋祭大典,祭祀过月神。

翌日拂晓,刘彻甲胄着身,行至御榻前,见阿娇尚在熟睡,便是俯身吻了吻她光洁饱满的额头,随即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

随着他的脚步渐渐远去,御榻上的阿娇眼睑微颤,反是闭得更紧,唯见得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滑落,砸在金丝软枕上,碎成数瓣,浸成两滩水渍。

宫门处,刘彻对跪伏在地为他送行的宦者令李福道“回去照看皇后吧,孕妇不宜哭泣,免得伤眼,让卓文君去瞧瞧,好生宽慰。”

“陛下多多保重!”【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李福顿首应诺,起身趋步而退,去侍奉皇后去了。

他随侍刘彻十余载,自是晓得该做甚么该如何做,才能真正替陛下分忧。

刘彻向来不喜形式主义,更不愿搞甚么百官出城相送的大场面。

他领着诸多死士和五千郎卫从未央宫南面的西安门出了城,下得龙首塬后,再绕往渭水北岸的细柳大营。

细柳大营内,三万细柳骑和两万中垒骑早已聚集,整装待发。

刘彻入得大营,甚么都没多说,骑在马上朝意欲近前参礼的两营诸将摆摆手,便下令即刻挥师北上。

从上郡通往朔方和云中两郡的北方大道已铺筑完成,与原本从长安到上郡的千余里大道联通,平坦宽阔的沥青大道全长两千五百里,被命名为京北大道,与京武大道和京西大道同为大汉京畿通往各处边陲的主要干道。

中垒骑营在前,郎卫护天子居中,细柳骑营在后,加上辅兵近愈六万骑,再算上备骑换乘的战马,拢共十万战马奋蹄疾驰,马蹄铁砸在沥青路面上,声若惊雷。

刘彻边是纵马疾驰,边是摇头失笑道“大军行过,五皇兄怕是要肉痛许久啊。”

这沥青路面的质量本就远远比不得后世的高速公路,再加上万马奔踏可比车轮滚动要更具破坏力,只怕不少路面要重新修补了。

“此番行军,就权当验收北方大道了。”

刘彻颇是无良的如是想到。

北上途中,若真如过往帝皇出巡般遇城即入,必得耗掉大量时日,刘彻宁可让将士们在野外扎营,到得大城再稍事休整。

上郡的郡治为肤施县,在后世陕西榆林北部,离长安城足有千余里,即便随刘彻出巡的都是精锐骑兵,在保持马力的情形下,怎的也要数日光景方能抵达,因而中途需先在上郡南部的高奴县休整。

高奴县离长安约六百里,位于后世延安东部,因境内发现石油,故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在此地大兴土木,建设石油作坊和沥青作坊,迄今已有八年光景。

八年来,高奴县车马喧嚣,商旅络绎不绝,民间百业兴盛,再不是过往那贫瘠小县,其繁荣程度已远超郡治肤施县。

朝廷近年本已打算将上郡的郡治从肤施县改到高奴县,然随着京北大道的全线贯通,便暂且搁置此事。毕竟高奴县离京畿太近,离上郡北边的西河郡太远,若改高奴县为上郡郡治,不利于朝廷对河朔之地的掌控和发展。

高奴县令早已得诏令,知悉陛下会率大军在此地短暂停留,但不会入城,更不想整甚么排场,只是行军途中扎营城郊。

诏令中言明,不得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他自是不敢违背陛下的意志,没大张旗鼓的搞甚么万民迎候,只是征调奴隶和役夫在城郊筑了简易行营,还特意请了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的诸多掌事协助,整葺中军大帐。

酒肉蔬果等各类军需自应准备妥当,以犒劳军中将士,至于陛下的膳食,只怕也轮不着他操心。

刘彻到得高奴县,对这等安排颇是满意,赞许及勉励了高奴县令几句。

高奴县令松了口气,心下更是大喜。

不知多少官吏这辈子做梦都想得到皇帝的一声赞赏,旁的好处先不提,光是今年岁末前往长安公府述职上计时,评鉴就能高不少,前途光明啊。

刘彻倒是没多想,只觉着这县令的做法甚是合他的心意,便是遣了数名亲卫先行出发,到前方预定的各个休整地点传达旨意,就依照高奴县的做法和形制准备即可。

那些郡县长官本就在犯愁如何接驾,接到旨意后,便有了参照,排场搞太大的忙是尽量精简,准备不够周全的忙是查漏补缺。

好在陛下会在高奴县休整两日再重新启程,倒是给了他们充裕的时间进行调整和筹备,同时也让他们颇是感念和看好高奴县令,使得他日后官运亨通,屡有贵人相助,这是后话,暂不多提。

便是这般停停走走,刘彻率大军过得上郡,西河郡,在五原郡经水陆码头渡过大河,最终抵达云中郡的郡治云中城。

到得云中城时,已是九九重阳。

因着沿途屡有休整,随行将士们虽是风尘仆仆,但却没太过疲累。

云中郡是大汉北部最重要的边郡,故其郡治常年屯驻有大量边军,郡兵规模也不小,以便随时驰援各处边塞。

太尉李广已将云中城屯驻的边军乃至郡兵尽皆征调北上,自身也领亲卫骑营四处巡视防务,故未能前来迎驾。

云中太守吴蒯则是出城迎候,随陛下出巡的大军倒是好安置,边郡甚么都缺,就是不缺军营,边军和郡兵大多已被抽调,营帐管够,酒肉也管够。

官吏们也都见惯了大场面,有条不紊的照章办事,安置和犒劳将士,不见半分慌乱。

刘彻颇是满意,心道让曾任陇西太守多年的吴蒯转任云中太守果是正确的,唯有这等治军治政皆是经验丰富的封疆大吏,才能为大汉稳稳镇守住北方边陲。

将细柳和中垒两营留在城外的囤兵大营,刘彻率五千郎卫入城,暂且在太守府衙落脚。

是夜,刘彻让亲卫放飞鹞鹰,给早已抵达朔方郡北方塞外的安夷将军公孙歂传讯,让他率麾下将士前往云中北部的白道岭,等待与朝廷大军会师。

白道岭位于阴山山脉的中段,山北面穿越丘地带后便是较平坦的高原,山南沿为崇山峻岭和深谷陡坡。

战国时,赵国曾在附近山势较缓的地带开辟出一条山道,该山道有一段为凝灰岩构成的山梁,色灰白如石灰,故谓之白道,白道岭也因而得名。

秦皇诸侯后,连燕赵长城,大举整葺修筑,白道作为阴山山脉南北交通的主要通道,自也设有边塞,囤兵驻守。

秦末乱世,匈奴趁势崛起,夺取了雍凉,河朔及燕北,放马驻牧,阴山关塞也多被废置乃至特意摧毁。

大汉收复河朔和燕北后,设置云中和朔方两大边郡,重新修筑各处关塞,这白道塞亦在其中,乃是云中郡最重要的北方边塞。

待得两路大军在白道塞会师,大汉就该兵发塞外,在漠南草原与匈奴决战。

军臣单于既是发了国书,邀大汉皇帝往来漠南会猎,刘彻自然要去见识见识匈奴各部族齐聚的蹛林大会!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两军伐谋

白道塞在云中城东北方二百余里外,骑兵若纵马疾驰,大半日便可抵达。

刘彻特意让麾下将士在云中城多休整几日,边是等待两万虎贲卫从上古郡的郡治沮阳县前来会合,边是派出斥候游骑带大量鹞鹰先行出塞,散布漠南草原,侦查匈奴人的动向。

鹞鹰的定点传讯虽是迅捷,但对不断大范围游弋的游骑斥候而言,大多数情形下只能作为单向传讯使用,否则效率还不如游骑斥候自身纵马回报。

漠南草原是位于阴山山脉和大戈壁之间的狭长地带,东西长愈两千里,南北最宽也不过四百余里,因大部分区域皆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几乎不存在任何出兵偷袭的可能性。

刘彻倒也没多谋划甚么计策,如此大规模的骑兵作战,在这没有战时指挥通讯系统的年月,大多数战术细节的设定没有太大意义,几乎没办法严格执行。

唯有大战略可以确定,就是尽可能多的歼灭匈奴主力。

想要达到这个目的,便不能使用游击战术,逐步蚕食其小股部队,而是要诱使匈奴集结全部兵力与汉军进行大决战。

打不过就远遁万里,重新休养生息,以待日后再起,这是游牧民族最令人头疼的地方。

机会仅有一次!

刘彻不断用手指敲击着桌案上的地形图,没想着能否战胜匈奴大军,却已想着将匈奴主力击溃后又该如何。

追击,或不追击,这是个问题。

追击多远,更是个大问题。

是夜,刘彻遣亲卫给常驻右北平郡治的行人令宋远传讯,让他即刻北上出塞,想办法进入乌桓山脉,向乌桓诸部大人传达大汉皇帝的数道诏令。

三日后,两万虎贲卫抵达云中城,入城外囤兵大营休整。

又过得三日,白道塞遣兵将快马回报,安夷将军公孙歂已率麾下七万五千骑抵达白道岭北麓,就地扎营休整。

在未得到皇帝的旨意前,守备白道塞的边军将士是绝不会让公孙贺入塞的。

刘彻确实也没打算让公孙歂带兵入塞,只是遣人先行通知白道赛的边将,给塞外的胡骑和羌骑将士送去酒肉犒劳,再传令下去,各骑营整备待发,明日北上。

翌日清晨,大军离营,朝白道塞疾驰而去。

五千郎卫,两万虎贲,两万中垒,三万细柳,合七万五千骑,再加上各营的诸曹辅兵,近愈八万骑。

此番出征,汉军没带太多粮草辎重,盖因漠南草原算是汉军的半个主场,背倚数千里关墙的诸多边塞,想获取补给并不难,尤是太尉李广早是准备妥当,较大的塞城皆是粮草充裕,便连战马的精料都备下不少,足以支应大军所需。

大军抵达白道塞后,再度休整两日,方才出塞。

汉六十七年,九月十九,霜降。

大汉天子刘彻率七万五千汉骑出白道塞,与安夷将军公孙歂麾下胡骑和羌骑会师,计骑兵十五万,及万余诸曹辅兵。

出塞后,汉军没打算隐匿行踪,盖因这是毫无意义的,十数万骑再加上备骑换乘的战马,将近二十万匹战马在草原驰骋,匈奴人又不瞎,还能看不到么?

刘彻索性让麾下将士高举天子旗号,一路向东,缓缓行进。

斥候游骑早已传来回报,匈奴各部族此时已纷纷汇聚到上谷郡北方塞外,准备参加蹛林大会,然匈奴左右贤王麾下的二十万铁骑仍堵在乌桓山脉的西麓,未见旁的动静。

刘彻估算了距离,距军臣单于设庭之地约有千里,对纯骑兵部队而言算是不远不近,保持马力的情形下,也就三四日的光景。

乌桓山脉西麓则离那里更近,仅五百余里,匈奴左右贤王若是不惜马力,全力驰援军臣单于,一日便可抵达。

“是军臣单于过于自信,还是想诱使我汉军决战,待单于庭部众死死拖住我军,左右贤王大军再驰援么?”

刘彻颇是踌躇,这两种情形都是他不愿遇到的,光是击溃单于庭主力并不足以重创匈奴根基,匈奴左右贤王麾下那二十万铁骑也要引来才行。

他沉思良久,对纵马随行的殿内中郎将仓素吩咐道“传令下去,往东北方行军,从大戈壁的边缘地带绕到军臣单于设庭之地的北边!”

各营将领听闻军令,皆有些讶异,陛下这是要远离边塞关墙,等若是放弃了汉军最大的优势。

日后若是兵败,被匈奴大军绝断退路,想再撤回边塞可就不容易了。

然大汉军律森严,没有将领敢违抗军令,何况陛下圣意已决,特意让殿内中郎将前来传令,言明诸将只需依令执行,不得有任何异议。

行军途中,刘彻特意派出数十支游骑小队,大范围搜寻小股的匈奴骑兵,生擒些活口,再将之放走,让他们替大汉皇帝传话给匈奴大单于。

“单于邀朕会猎漠南,朕今应邀,亲率五十万汉骑北狩,单于可敢来战?”

单于大帐内,军臣单于听闻汉国皇帝让人传的话,自是冷笑连连。

五十万汉骑?

果是狂妄的黄口小儿,莫非以为这般虚张声势便能让我匈奴撤兵?

军臣单于看向身侧的中心説,出言询问道“如今刘彻小儿已远离关墙,依国师之见,我匈奴大军是否该断其后路?”

中心説沉吟片刻,躬身道“回禀大单于,臣以为不可。”

军臣单于微是皱眉“为何?”

中心説答道“左贤王昔年征讨乌桓诸部,却被倚靠汉国边塞的乌桓骑射不断牵扯,最终非但无奈撤兵,更遭乌桓大军追击数千里,实乃前车之鉴啊。”

军臣单于颇是不甘道“可据斥候回报,刘彻现下已挥师大戈壁,距离最近的汉国边塞足有三百余里,且其麾下不过区区十余万汉骑,单凭我单于庭大军便可将之击败。”

中心説辅佐他多年,岂会猜不到他的心思,不禁暗叹匈奴君臣多是急功近利的莽夫,过往尚有右贤王略懂谋略,可惜被汉军斩杀与河西走廊,新任的右贤王伊稚斜也是个莽夫。

中心説问道“大单于或许能将汉国骑军轻易击溃,但真有把握斩杀甚或生擒刘彻那厮么?”

军臣单于默然良久,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匈奴铁骑即便再勇猛,也不可能在大草原围歼十余万汉骑,汉国皇帝在众多汉骑的护卫下若全力逃窜,数百里外的边塞昼夜可至,确实没把握将之擒拿。

何况汉国皇帝若换了寻常汉军的装扮,想从数以十万计的乱军中将之辨认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军臣单于复又问道“那国师以为该如何行事?”

“依臣之见,刘彻此子虽是狂妄,却也非有勇无谋的莽撞之人,他此番非但亲率汉军出塞,且故作托大的孤军深入,更让人传话挑衅,或许是想再照着昔年乌桓人的做法,将我匈奴大军牵扯在茫茫草原。”

中心説见得军臣单于松了口,忙是打铁趁热的出言分析着汉国皇帝的盘算。

军臣单于微是颌首,却仍有些不解“昔年乌桓人之所以得逞,盖因左贤王领兵南下时未备足粮草牲畜,而乌桓人可从汉国关塞获取粮草,即便如此,也足足拖了大半年的光景。

现下刘彻领兵远离关塞,难以获取粮草支应,而我匈奴诸部皆齐聚在此,牲畜不可计数,拖延愈久,反倒对汉军愈是不利吧?”

中心説摇摇头,沉声道“十月将至,汉军无须将我匈奴大军牵扯太久,只需有两月光景,待到凛冬飞雪,我匈奴想再攻陷汉国关塞,便是难上加难。”

“原来如此!”

军臣单于骤然瞪大双目,拍着大腿道“刘彻小儿果是阴损,若非国师提醒,我险些遭了那厮算计,误了大事!”

中心説忙是谦卑道“大单于言重,此乃臣的本分。”

军臣单于向来不喜他的虚应客套,径自问道“依国师之见,为之奈何?”

中心説早有定计“想来汉军必以为我匈奴各部族齐聚此地,会依往例先举行蹛林大会,方会对汉国用兵,大单于不妨趁汉军不备,即刻领各部族南下上谷郡的关塞,攻其不备!”

“此计甚妙!”

军臣单于眼神大亮,忙是追问道“国师以为该当攻击何处关隘?”

中心説毫不迟疑道“广宁塞!”

“广宁塞?”

“不错,上谷郡为燕地关墙起始之地,依燕山为屏障,使我匈奴不得从燕北南下,牧马中原。然昔年燕国修筑关墙,多为防备中原诸侯,故鲜少在阴山修筑关隘,待到秦皇诸侯,方在燕北的阴山大兴土木,修筑边塞。”

中行説略是斟酌,尽量委婉道“秦末以来,燕北为我匈奴驻牧地,秦时的燕北边塞已多被废弃,近年汉军虽夺回阴山南麓,但尚来不及将各处燕北关塞尽皆好生修筑,这广宁塞便是如此。

广宁塞居于阴山谷地,因其地南倚于延水,地势北高南低,土质松软,塞城不宜高筑砖石,故仅能夯土为墙,且仅高丈余。汉军虽在此关隘囤驻重兵,然我匈奴大军向来不惧汉军兵多,只忧汉国城坚池深……”

“不错,确是如此!”

军臣单于不禁大喜过望,抚掌大笑道“便依国师所言,即刻兴兵南下,夺取那广宁塞,横贯阴山,今岁我族便可在燕北乃至河朔越冬!”

九月末,军臣单于聚集匈奴诸部,得铁骑三十万,族众近百万,奴隶牲畜无数,悍然兴兵南下,兵锋直指广宁塞。

汉军斥候探知此事,忙是分别向皇帝刘彻和太尉李广分别传讯。

刘彻闻讯,骤是颦眉,即刻遣亲卫向李广传旨。

城破,夷族!



第三百八十章 城头失守

入得十月,漠南草原寒风渐起,不复夏日般的生机勃勃,而是透着浓浓的萧索和肃杀。

自得知匈奴单于庭大军兵发广宁塞,刘彻便已知晓,自个着实有些大意,小觑了匈奴君臣。

后世的历代皇朝,即便都在北方边塞屯驻重兵,仍屡屡被北方游牧民族攻破边塞,杀入中原腹地。

阴山山脉及构筑之上的雄关坚城确是坚实的北方屏障,但想要将数千里的关墙尽皆严密布防,囤驻的边军必将高逾百万。

大汉做不到,后世的历代皇朝也难以做到,便连总人口近两亿的明朝都无法长期维持百万北地边军。

进攻往往比防守更具主动性,尤是机动性极强的游牧民族骑兵,只需采取单点突破的法子,将阴山屏障打开处缺口,便可长驱直入。

汉军固然可以退守,依仗右北平郡,渔阳郡,上古郡,代郡,雁门郡构筑的旧有防线抵御匈奴,然而那便意味着彻底放弃燕北乃至河朔。

云中,朔方,五原,西河,这四个大郡生活着近两百万汉民,皆是朝廷近年以募民戍边的名义征调来的,阴山防线若是失守,他们将惨遭匈奴铁蹄践踏和血腥屠戮。

若再加上雍凉之地,疆域将比漠南草原更为广袤,来去如风,擅于骑射的匈奴铁骑更是鱼入大海,汉军想要清剿着实难上加难。

不能让匈奴大军攻陷广宁塞,否则大汉在燕北,河朔乃至雍凉的十年经营将顷刻毁之一旦!

日后就算将匈奴全族诛绝,也难以挽回此等重大损失!

身居塞外的刘彻晓得事态严重,镇守边塞的太尉李广亦是清清楚楚,即便没接到皇帝陛下那道“城破则夷族”的旨意,他也必全力死守广宁塞。

哪怕用大汉边军和郡兵的血肉将广宁这处山谷填满,也绝不能让匈奴人攻陷广宁塞!

渔阳郡和代郡的太守和都尉皆在全力征调郡兵北上,五六百里的路程,大批步卒本需花去半月光景,然太尉李广下了军令,十日不至,都尉就地问斩,太守则留待陛下处置!

若再无援军,广宁塞都未必能撑十日!

李广站在广宁塞的城楼,望着城外潮水般涌向城墙的奴隶,面色沉凝。【…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匈奴人此番攻城没甚么计策,就是驱赶着奴隶扛着砂石往城下冲,甚至连云梯都懒得架,撞城锥也没心思打造,他们有足够的奴隶垫出抵近城头的缓坡,不管是用砂石还是奴隶的血肉。

“用猛火油,焚尸!”

李广传令守军将士朝城下丢燃烧罐,燃起熊熊烈火,腾起带着恶臭的黑色浓烟。

岂料匈奴将领们早有防备,没有丝毫慌乱无措,大批的匈奴铁骑堵在北方谷口,仍是手持利刃威逼着更多的奴隶扛着砂石往关墙冲。

广宁塞的北关墙不过里许宽,丈余高,数以十万计的奴隶源源不断的填进去,怎的都能用砂石将那火势扑灭了。

“直娘贼,军臣单于那厮真是疯了!”

李广矗立城楼,用潮布捂着口鼻,透过浓浓的黑烟望着城外飞蛾扑火般的奴隶,难掩心中的震惊。

军臣单于这般不计奴隶伤亡,几乎是用匈奴全族的底蕴豪赌,赌的非止是广宁塞的归属,更是匈奴与大汉的国运!

对匈奴贵族而言,奴隶是比牲畜更宝贵的财富,军臣单于能征调如此众多的奴隶,必然向各部族首领许诺了诸多好处。

若匈奴此番无法攻下广宁塞,军臣单于必无法向各部族首领交代,若被逼着让出大单于之位,日后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放箭,无需节省箭矢,不得让战奴冲到城下!”

李广见城下火势渐熄,已知纵火焚烧尸身没甚么用处,反倒会让城头的守军将士被浓烟熏呛,难以全力投入防卫。

一箭雨如同黑色的蝗群飞向天空,带着尖啸朝城外满坑满谷的战奴扑去,仿若阴云当头罩下,黑色的铁雨贯穿战奴的身体,迸出无数血花。

战奴们的攻势顿时大挫,成片的尸身伏倒在距关墙四百步开外,更远出的战奴们皆是怯步不前。

督战的匈奴将领却是不以为意,不断让麾下将士用利刃将更多的奴隶驱赶入山谷。

随着谷内的战奴愈来愈多,前排的战奴被生生推挤着继续前行,停驻不前的多是被挤到在地,踩踏得肠穿肚烂。

顶着简陋的木盾,扛着砂石的战奴们再度前行,不少身强体壮的更是拎起地上的尸身挡在身前,他们晓得若无法攻下前方的那座汉国关塞,他们必死无疑,只能心存侥幸搏一搏。

毕竟关墙下的尸山已垒得很高很高,眼瞧就可轻易攀上城头。

或许他们仍是会死在城下,但在谷外的无数战奴中,尚有他们的族人,他们的妻儿老小,兴许就能不用赴死了。

人有百样,将死之时更是神色各异,有怯懦哀嚎者,有不甘怒吼者,有疯癫若狂者,然在匈奴铁骑的威逼下,也只能尽皆往前方的关墙奔去。

深陷绝境时,尽早死去,未必不是种解脱!

“诶,若是广宁塞有那甚么高爆弩箭,也不至守得这般艰难!”

李广见得城外情形,不禁喟然长叹,却也晓得那是难以实现的。

据他所知,那甚么高爆炸药颇是凶险,不宜储存,需从长安周边的作坊运来各式材料,再由匠师就地配置。

即便陛下放心让此等神兵利器大肆散播到各路军伍,但若想在各处边塞尽数布防,那得耗费多少赀财,又需多少匠师看管和维护?

因而各处边塞虽备有不少填装猛火油的燃烧罐,但高爆弩箭却是没有的。

现下塞城中聚集了六万步卒,城南的于延水北畔着驻扎了近两万郡骑,这是能就近调集的所有兵员。若是再从周边边塞抽调,导致他处兵力空虚,难保匈奴人不会分兵偷袭,到时即便守住这广宁塞,又有甚么意义?

“传讯上谷太守吴蒯,让其倾尽全力调集乃至制作箭矢,尽速运送来广宁塞,多多益善!”

李广沉声下令,依照这般情形,匈奴必昼夜不停的攻城,不出三日,广宁塞的箭矢必将消耗殆尽,撑不到援军抵达。

李广放眼北望,微是叹息道“陛下此时应已知晓广宁塞情势危急,也不知陛下会如何决断?”

莫说远在广宁塞的李广,便连随天子出征的诸多将领都猜不透皇帝陛下的盘算,甚至对其颁布的军令颇是惊骇。

面对匈奴单于庭的三十万铁骑和近百万族众,汉军的十余万骑本就处于劣势,全力迎敌都胜算不大,陛下竟还要分兵。

不错,分兵!

且是装备最为精良的两万虎贲卫,更派出左中郎将李松率两千郎卫随行,向漠南草原东部进军,攻击仍堵在乌桓山脉西麓的匈奴左右两部二十万铁骑。

刘彻晓得局势有变,若还想着将匈奴两路大军尽皆重创,着实太过狂妄了,胃口太大,会被活活撑死的。

两万虎贲卫借助掌心雷,虽无法真正重创那二十万匈奴铁骑,但只要将之拖住甚或震慑住,使其无法驰援军臣单于,则刘彻率领的汉军主力就可免去腹背受敌的危险,全力与匈奴单于庭所部决战。

得知匈奴兵发广宁塞后,刘彻虽是心焦,却也没即刻驰援,仍是绕到匈奴大军的北面,全军就地休整两日,方才拔营南下。

十月初六,立冬。

军臣单于兵临广宁塞将将十日,匈奴攻城十日,汉军守城十日,杀声昼夜不息。

数以十万计的战奴终是用砂石及他们的尸身,垒出足够高度的坚实缓坡,几已贴近关墙。

清晨时分,匈奴精锐终是现身,没有纵马冲锋,而是徒步上得缓坡,弯弓搭箭,向城头射出漫天箭雨。

城头的汉军守将纷纷高喝“顶盾!”

然而再密集的盾阵也无法完全护住城头将士,不少守军皆是中箭,倒地哀嚎不已。

匈奴人的箭术着实不凡,弯弓搭箭如行云流水,阵阵箭雨毫不停歇,使得城头守军压根不能冒头。

战奴们则趁势爬上缓坡,在匈奴射手的掩护下,往城头搭城梯和木板,轻而易举的攀上城头。

“金鼓传令,弃守北面城墙,城头守军撤上两侧山梁的关墙,务必不得放匈奴步卒从山脊翻越。”

李广早有预料,好在渔阳和代郡的援军已是抵达,加上原本的守军将士,共二十五万步卒及五万骑兵。

只能在塞城内近身肉搏了,好在北城门皆用大量砂石堵死,匈奴人想要将之凿通也得大半日,且门洞狭窄,匈奴铁骑想大举入城也非易事。

南面的城墙却是不可再弃守,否则整座塞城就彻底被匈奴人攻占,在一马平川的燕北大地,大汉守军是挡不住数十万匈奴铁骑的。

三十万汉军,将以血肉之躯,堵住这谷中边塞!

“三日,只需再守三日!”

李广执着鹞鹰卫编译出的密信,眼睑半阖,再度下令“五万郡骑无需入塞城参战,皆在河畔扎营,养精蓄锐!”



第三百八十一章 击溃前军

汉六十七年,十月初九。

大汉天子刘彻亲率大军驰援广宁塞,抵近塞北百余里,匈奴大单于栾提军臣命族众继续与守军在塞城巷战,自则亲临三十万匈奴铁骑迎战大汉天子。

大规模骑兵作战,战线蔓延数里,双方主帅不可能亲自指挥所有将士。

刘彻命各营诸曹辅兵后,备骑换成的战马也置于后军,亲自统率十三万骑正面迎敌。

倾力一战,以决汉匈国运!

战前,刘彻特意敕封敦煌三大军镇的羌骑首领为军镇都尉,言明此战若胜,三大都尉可册入汉籍,得封关内候。

三名都尉自是心下大喜,他们皆是卑禾候瓦素各的族弟,早从族兄处听闻长安繁华,心中颇是向往,然却难觅良机得加官进爵。

若有可能常住长安城,谁特么愿意囤驻在敦煌军镇那鬼地方?

刘彻懒得揣摩他们的心思,也没打算真让他们与匈奴大军刚正面,羌骑和胡骑皆为归附大汉的游牧民族子弟,其习惯的骑战术与匈奴骑兵极为类似,与汉骑则有着较大区别。

若将汉骑与羌骑胡骑混编,必会影响协作,降低战斗力。

因而刘彻不顾麾下诸将的反对,将七万余万羌骑和胡骑皆放在左右两军,分由安夷将军公孙贺和三大都尉率领,护卫中军侧翼。

刘彻则领两万中垒居中军,公孙昆邪领经百战的三万细柳为前军,比两翼凸前,正面迎战匈奴大军。

内中郎将仓素领三千郎卫亦居前军,辅助公孙昆邪。

刘彻边仅剩两百亲卫,皆是郎中令吴成秘密培养的死士,便是对中垒诸将皆是慎重戒备。

尤是中垒校尉秦立侧时刻跟随十名死士,若显出半分对陛下不利的苗头,必遭斩杀。

防人之心不可无,刘彻向来不愿用家命来赌臣民的忠心。

秦立亦也没甚么怨忿,懂规矩,守分际,正是为人臣者的本分。

翌清晨,两军列阵,相距已不足十里。

列阵毕,匈奴大军巍然不动,汉军则缓缓推进。

匈奴中军处,军臣单于从斥候游骑的回报中,已尽数知悉汉军布阵,不鄙夷失笑。

“刘彻小儿果真只会私算计,却不通派兵布阵,兵力未不足我匈奴半数,竟还敢布下雁阵,且两翼松散,远离中军,显是防备我匈奴铁骑攻其侧翼。”

军臣单于冷笑连连,恻恻道“既是如此,我不妨反其道行之,全力击其前军,进而直捣其中军,国师以为如何?”

“大单于此计甚妙,擒贼先擒王,刘彻那厮居于中军,若是我匈奴大军以迅雷之势击之,则汉军两翼必拼死来援,阵势必乱。”

中行説沉吟片刻,躬道“我军足有三十万骑,在我匈奴铁骑进袭汉国前军和中军时,不妨命乌孙昆莫分麾下五万乌孙骑护卫我军侧翼,并拼死阻绝汉军两翼回援中军。”

军臣单于眼神微亮“你是想让猎骄奢的乌孙骑与汉军两翼死战?”【¥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中行説丝毫不加掩饰道“乌孙国本受我匈奴大恩,然在先前我匈奴受挫时,猎骄奢反倒谋图自立,非但不再进贡,更想与汉国媾和,此等忘恩负义之徒,不可使其再做大。”

军臣单于颌首道“国师言之有理,确要借机削弱乌孙部众。”

“传吾军令,乌孙骑则分做两部,即刻进袭汉军两翼,需死战不退,违令避战者杀无赦!”

“我匈奴二十五铁骑尽数归拢,待汉军前军抵近至三里处,再尽提马速冲击汉军中路,擒杀刘彻小儿者,赏万金,得封王!”

大单于军令颁下,匈奴诸将自是奉令而行。

乌孙昆莫猎骄奢虽是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抗,只能将五万乌孙骑分作两部,即刻进袭汉军两翼的近八万骑军。

此战无论匈奴是胜是败,乌孙部族仅存的五万子弟怕都得伤亡大半,猎骄奢不悔恨交加,一步错步步错,早知今,又何必当初?

时近正午,汉匈两军抵近至三里。

半晌未动的匈奴铁骑突提马速,全力前冲,匈奴人骑之术甚是了得,马速尽提后便是弯弓搭箭,等待着汉军进入程的那一刻。

大汉前军的细柳营见此形,虽依旧维持原本的马速,拿起马背上早已绞好弓弦的劲弩,他们全副金盔锁甲,便连战马的头颈皆以鳞甲覆之,可不打算真与匈奴人拼骑。

两军抵近,匈奴铁骑率先将箭矢齐齐抛,遮天蔽的箭雨如乌云笼顶,带着尖啸从天而降。

细柳将士纷纷伏低子,几乎是趴在马背上,作为最精锐的大汉骑营,又与游牧民族对阵多年,他们着全锁甲便连后甲都挂满细密鳞片。

箭矢及,金铁交击声不断响起,匈奴的抛出的箭矢是从天而降的,带着极大的动能,汉军甲胄的薄弱处仍是被贯入,溅出蓬蓬血红。

难以计数的闷哼响起,混着战马的惨烈长嘶,不少汉骑被胯下战马掀翻在地,被后方疾驰而来的袍泽踏成酱。

细柳将士经百战,深知即便前方的袍泽落马,也不能停驻避让,只能狠下心肠继续往前冲,否则伤亡会更大!

咚咚咚!

后方军鼓擂响,细柳将士微是起,扬鞭打马,骤然尽提马速。

两军皆是马速提尽,距离瞬间急速拉近,两百步外,细柳将士迎着匈奴人的第二波箭雨悍然前冲,扣动劲弩扳机,以弩矢回敬。

精锐汉骑的弩矢皆采用三菱形铁制箭头,穿透力和杀伤力远非匈奴箭矢可比,再加上匈奴骑兵多着皮甲,弩矢及便即轻易贯入体,撕裂出大面积的创口,不管弩矢是否贯穿体,创口都不断溅出大量血液,压根不可能止住。

后世军刀的多带血槽和锯齿也如同此理,难以止血的持续创口即便在医学发达的后世都不易处理,何况是这个缺医少药的年月。

即便中箭的匈奴铁骑没伤着要害处,也会因持续失血迅速丧失战斗力,甚至最终导致死亡。

前排的细柳将士却没顾得上看弩箭齐的战果,抵住匈奴的第二波箭雨后,便即直起上,甩下强弩,执起悬挂在马背上的战戟。

后头的袍泽则是抽刀出鞘,挥舞在手,高喝呼喊着军威号。

“大汉威武,杀!杀!杀!”

细柳将士齐声高喝,声震云霄!

匈奴骑兵再无暇弯弓搭箭,盖因两军前排将士已是猛烈对撞。

依照后世的算法,精良战马最高时速可达五十余公里,冲锋时爆发出的速度更远远超出这个数据。

汉匈两军皆是马速尽提,以近愈一百二十公里的相对时速对撞,如惊涛拍岸,场面自然惨烈异常。

三万细柳宛若黑色锋矢,生生插入数倍与己的匈奴军阵中,前排汉军的战戟狠狠贯入匈奴骑兵的体,凭借强大的冲力将之贯穿,甚至有不少被贯飞落马。

细柳将士经验丰富,在战戟触及敌之际松手,否则自的胳膊怕也会因反震而彻底废掉。

放弃战戟后,他们纷纷抽刀出鞘,继续斩杀前方的匈奴骑兵。

匈奴骑兵无处躲避,也只能拼死迎战,即便他们的兵刃不及汉军精良,但人多势众,三万汉骑孤军深入,待得马速渐缓,必然会被围歼。

匈奴骑兵是这般想,匈奴诸将亦是这般想。

军臣单于更是仰天长笑“刘彻小儿只会纸上谈兵,果是愚不可及!”

然而便在此时,三万细柳汉骑的所到之处突是炸响阵阵惊雷,便连万马扬蹄的声响都被完全盖过。

轰隆隆的雷声直冲云霄,脚下的广袤草原震颤不已。

“大汉天子,代天罚罪,杀!杀!杀!”

细柳将士疯狂高喝,挥舞着马刀斩杀着四散奔逃的匈奴骑兵。

他们瞧得真切,战前郎卫所说的甚么掌心雷真的发威了,本是陷入苦战之处因着随行郎卫扔出一柄柄小木槌,便会炸响惊雷,轰得泥土飞溅,匈奴骑兵更是人仰马翻。

地面那些焦黑的坑洞,匈奴骑兵和战马被神雷轰得碎裂飞溅的血,非但没让细柳将士感到恐惧,反是激起了他们嗜杀的念。

轰轰轰~~

神雷不断炸响,经百战的细柳将士们知晓,他们能胜,且是大胜!

“杀!”

“杀蛮子,杀单于!”

将士们杀大起,边是斩杀着惊恐逃窜的匈奴骑兵,边是纷纷高喝道。

处在后排的细柳校尉公孙昆邪亦是面色潮红,望向侧随行的内中郎将仓素,眼神中带着询问和坚定。

仓素不加思索,便是重重颌首。

公孙昆邪骤是大喜,沉声传令道“擂鼓鸣金,直捣匈奴中军!”

金鼓手得令,擂战鼓,击金钲。

汉军作战皆以金鼓传令全军,细柳将士更是对金鼓号令尤为熟悉,听得鼓点钲声,不待上官传达,便已知悉军令。

“杀入匈奴中军,诛杀匈奴单于!”

细柳将士们彻底陷入狂暴,齐齐调转马头,不再理会逃散的匈奴溃兵,而是迅速重新集结成阵,向前方里许外的匈奴中军疾驰而去。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三百八十二章 全军溃逃

“传令下去,中垒骑营留校尉秦立领四千骑护驾,余者尽数随各部曲军候全力突进匈奴中军,随细柳营金鼓行事!”

大汉中军处,刘彻边是纵马前行,边是喝令道。

随行死士应诺,稍提了马速前去向中垒校尉秦立传达陛下军令。

秦立得令,虽是忧心匈奴溃散的前军会再度集结,围攻陛下所在的中军,但军令如山,尤是在两军激战正酣时,若因他的迟疑错失良机,战后不管胜败,皆是枭首抄家的死罪。

秦立忙是命中垒左监和右监各聚拢八军候,率其部众马速尽提,向前往的细柳骑营追赶而去,他则率亲卫骑营在内的四千骑保持原速,缓缓结成圆阵,将陛下护在中央。

刘彻不是轻易热血上脑的莽夫,眼见前方的匈奴溃兵愈来愈多,便是吩咐护卫着他的将士们减缓马速。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这皇帝更是惜命得紧,生怕被流矢所伤。

马速减缓后,外围的汉骑便有充裕的时间驱赶附近的匈奴溃兵,将防御范围扩大不少,远超一箭之地。

刘彻执起挂在马背上的望远镜,远远望见细柳骑营即将攻到匈奴中军处,中垒骑营前去支援的万余骑也已坠在其后,便是让二十名死士散出,分别去向左右两翼的安夷将军和三大都尉传令。

给羌骑和胡骑的军令很简单,全力剿杀匈奴前军的溃兵,无需顾忌匈奴中军,也无需顾及皇帝的安危,不断冲击溃散的匈奴骑兵,使其无法重新集结即可。

汉军虽能靠掌心雷出其不意,击溃匈奴大军,但想要将之围歼无异痴人说梦,何况狗急跳墙,兔急咬人,真若将匈奴溃军逼上绝路,拼死反击,胜负仍是难料。

毕竟匈奴大军后方尚有近百万匈奴族众,更有数以十万计的战奴,便是站着不动让汉骑砍,都得砍到马刀卷刃。

二十名死士出得防御骑阵便是四散开去,各自奔驰,他们晓得不宜同行,免得在乱军同时丧生,就无法传递军令。

四处骑营各有五骑死士前去,总有能活着传下军令的。

大汉皇帝可冷静分析局势,调动各路骑营,匈奴大单于却是惊慌失措,尚未从前军顷刻溃败的惊骇中醒过神来,汉军前军已如离弦的箭矢般向匈奴中军所在激射而来。

之前为直捣大汉中军,匈奴特意在前军布置了十万骑,中军亦十万骑,虽派了乌孙五万骑攻击汉军两翼,但军臣单于出于稳妥考虑,还是派五万匈奴铁骑在两翼游走,既是防备汉军侧翼侵扰,亦有督战乌孙骑兵的意味。

今日对战,汉匈两军布下的其实皆为雁阵,且方向是相同,只是匈奴的兵力优势大,故其所布雁阵是包裹着汉军阵型的。

从两军将领的视角来看,汉军雁阵的两翼是向后排列的,用以保护侧翼和后方的安全,防止敌人迂回;匈奴雁阵的两翼则是向前排列的,就像猿猴的两臂向前伸出一样,是一种用来包抄迂回的阵型,但是后方的防御比较薄弱。

因此地据后方的广宁塞仅二十余里,匈奴君臣不觉得汉军敢分孤军绕到后方,又存着要围歼汉军的盘算,故而采取了这等极具攻击性的阵型。【…!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这战术实是正确的,机动性和冲击力极高的大规模骑兵部队自古以来皆多采用雁阵,不管是东方皇朝还是西方帝国,皆不外如是。

只是匈奴君臣万万没料到,前军的十万铁骑会被三万汉骑击溃,且是一击即溃,四散奔逃,甚至未能略作拖延。

匈奴前军和中军之间间隔不过里许,重新提尽马速的汉骑不消半刻便已切入匈奴中军,匈奴将士便连弯弓齐射的反应时间都没有,更遑论纵马提速。

对骑兵而言,马速及为重要,机动性和冲击力皆取决于此。

尤是两军对冲时,没提马速的一方必处于极大劣势。

三千郎卫亦随细柳骑营冲锋,在抵近匈奴中军时便已拉开掌心雷的引信,两军即将碰撞时,数以千计的掌心雷投掷而出。

借着极高的马速,郎卫们无需太过用力,掌心雷便可依着惯性掷得颇远,惊雷再度轰然炸响,匈奴中军前排瞬间便被炸出方圆数百步的大豁口。

大片焦土,遍地血肉。

“杀!杀!杀!”

细柳将士们不似过往般先执战戟冲击敌阵,而是直接挥舞着马刀,迎着轰隆雷声驰上焦土,马蹄践踏着匈奴骑兵和战马的碎尸,溅起朵朵殷红冶艳的妖花。

“撤!快撤!”

军臣单于见得汉骑悍不畏死的往他所在的之处逼近,那神雷更是愈炸愈近,不由惊骇的大吼出声。

不是他怯战畏死,实在是掌心雷给他带来的震撼太过巨大,情急之下压根无法考虑太多。

对于未知的事物,且是不知何时会炸响的神雷,古人的畏惧远远超过后世之人。

匈奴将士们本就惊骇欲死,闻得大单于下令撤军,哪还有半分迟疑,皆是仓惶后撤,军臣单于的亲卫骑营倒还忠心护主,除却护卫军臣单于后撤外,尚留下部分殿后,阻绝汉骑追击。

“公孙将军,穷寇莫追!”

殿内中郎将仓素见得细柳将士仍奋不顾身的追击,反被断后的匈奴亲卫牵扯住,忙是出言提醒公孙昆邪道。

公孙昆邪久经战阵,也知匈奴大军看似溃败,实则未遭重创,若待匈奴将士醒过神来,重新集结反扑,失去马速的汉骑必深陷重围,惨遭围歼。

他沉声下令道“传吾军令,停止追击敌军主帅,斩杀溃兵,勿使其重新结阵!”

细柳营各部曲将领皆身经百战,闻得军令便晓得主帅的意图,待郎卫们往匈奴亲卫聚集之处扔出些掌心雷,便不再与之纠缠,而是各曲分散,四处斩杀匈奴溃兵。

前来支援的万余中垒将士见状,亦是会意,调转马头,全力冲击那些集结成群的匈奴骑兵,将他们阵势冲散后便是疯狂砍杀。

匈奴将士自也瞧出汉骑的盘算,但却只顾着逃命,没有再生出集结之心。

大单于都撤了,自个若还傻傻的结阵迎敌,岂不是凭白引得汉骑冲杀?

汉骑摆明就是不会追击太远,只需往广宁塞的方向撤便可逃得性命。

于是乎,匈奴中军足足十万铁骑硬是被汉军的四万余骑疯狂追杀,纷纷朝南面奔逃。

汉骑果是只追出数里便即驻马,调转马头回返,四处阻截匈奴前军的十万溃兵。

匈奴雁阵的两翼本是突前,随着中路二十万铁骑尽数溃逃,这五万匈奴将士反倒成为断后部队,见得自家中军顷刻间逃得无影无踪,前军的溃兵则被汉骑阻截绞杀,皆是骇然色变。

好在汉军两翼的骑兵被乌孙骑牵扯住,又分兵支援中路,追歼匈奴前军的溃兵,无暇顾及他们。

“撤!”

匈奴将领们纷纷领着部众撤退,少部分朝南撤往广宁塞的方向,更多的则是朝东边逃去。

往东数百里便可抵达乌桓山西麓,那里屯驻着匈奴左右贤王的二十万铁骑,比跟着军臣单于更安全,将士们大多如是想。

匈奴左右贤王与军臣单于般,皆是栾提家族之人,他们前往投奔,不是叛逃而是另择明主。

在强者为尊的匈奴族内,栾提军臣遭遇此等惨败,已注定其声名扫地,再也无法服众。

今岁的蹛林大会尚未举行,即便栾提军臣此番能在汉军刀下逃得性命,蹛林大会上也必得让出大单于之位。

即位者不是左贤王便是右贤王,此时不带兵前去投靠,更待何时?

乌孙昆莫猎骄奢未曾亲自领兵出战,而是跟着匈奴君臣位于中军,此时已撤回广宁塞外的乌孙大营。

他望着空荡荡的大营,攥紧双拳无声而泣,浊泪横流。

乌孙族,今日怕是真要亡了!

匈奴大帐内,军臣单于已是缓过神来,不禁悔恨连连,适才即便要撤兵,也不是这般的撤法。

当人不愿承认自身曾经的胆怯时,往往就会用迁怒来缓解悔恨之心。

军臣单于亦是如此,挥刀斩杀了数名抛弃部众逃回大营的前军将领,让亲卫用草绳将他们的头颅穿起,在营前竖起高竿将之挂上。

“都滚出去,收拢所属部众,再加派大队游骑出营巡弋,防备汉军袭营!”

军臣单于将帐内战栗不已的诸多将领尽皆斥退,又是沉声吩咐收帐亲卫道“去将国师找来!”

国师中行説非是武将,此番并未随军出战,而是前去主持对广宁塞的攻伐。

匈奴夺取广宁塞北墙已有三日之久,却仍是无法彻底占据广宁塞,匈奴铁骑无法大举入城,即便入城也无法提起马速,盖因汉国守军竟在塞城内挖掘壕沟,堆砌拒马,甚至推倒屋舍堵塞道路,焚烧营帐。

两侧山脊仍被汉军凭借关墙牢牢掌控住,用抛石机能轻易将擂石和燃烧罐投掷到塞城内,再加上数量充裕的箭矢,使得入城的匈奴士兵及战奴损失惨重。

长城关墙终是在此刻发挥了其应有的功用,也不枉秦皇昔年举百万役夫在崇山峻岭上大兴土木。

匈奴人夺取谷内塞城不难,但若想爬上陡峭的山梁强夺关墙,那就真是白日做梦了。

饶是伤亡惨重,匈奴仍不得不往塞城里派兵,盖因若只遣战奴入城,汉军步卒便会趁势反击,夺回更多的地界。

在汉匈两军昼夜不息的反复争夺中,塞城内的每寸土地都已浸染血渍。

此等近身肉搏的血战,伤者少,死者众,远比塞外的骑兵对阵更为血腥和残酷。

狭路相逢勇者胜,匈奴彪悍,汉人武勇,都已杀红了眼,不死不休!



第三百八十四章 皆是阴狠

汉六十七年,十月十二。

子夜时分,广宁塞内的大汉守军撤出塞城,结束了长达六日,伤亡近七万汉军步卒的惨烈巷战。

南城楼扬起匈奴大旄旗,两军苦战半月,广宁塞终是彻底易主,为匈奴所占据。

李广矗立于延水北畔,望着城头的匈奴旗帜,面色分外凝重。

他不必破釜沉舟,麾下将士也知此番必将誓死决战,不可再退半步。

好在塞城门道狭窄,城外又布满壕沟陷坑和拒马,甚至撒了不少堪称骑兵克星的铁蒺藜,汉军只需靠强弓劲弩射杀出城的战奴,使其无法清整出足供骑军通行的道路,匈奴铁骑就压根无法出城。

李广是莽夫,更是个狠辣的莽夫。

之前的两日间,汉军硬是将城头的十余座城弩尽数卸下,吊出城外,垒高台置之,角度尽皆调整好,全冲着塞城的南门。大腿粗的弩箭更是准备充裕,且还在不断制造,箭头也不需包铜覆铁,将圆木削尖即可。

总之见得匈奴人出城便轮番射出弩箭,尤是方位处于城门正前方的数座城弩,若是运气好,射出的弩箭能直接射入门道里去。

天色尚未破晓,匈奴人仍沉浸在攻陷广宁塞的兴奋中,便是遭遇塞北汉军诸多骑队的奇袭。

遇袭的不是军臣单于所在的骑军大营,而是山谷北口附近的各部族驻地。

因着各部族的战马和勇士大多都已被征调去与汉军对战,蔓延数里的营帐几乎毫不设防,任凭汉骑横冲直撞,用火把点燃一顶顶毡帐,一堆堆草垛。

牲畜栏更被尽数打开,不计其数的牲畜被汉军浇上火油,引火点燃,疯狂的奔突冲撞,使得营内大火更为迅速的蔓延开来。

漠南的秋冬两季本就天干物燥,各部族的营帐又扎得颇为密集,加之附近没甚么河川,匈奴族众平日尚需到山脚的溪流取水,现下压根无水扑灭火势。

破晓之前,月已垂,日未升,正是天色最暗沉之时。

匈奴诸部驻地腾起的熊熊烈焰蔓延数里,火光映红大半天际,便连二十余里外的大汉皇帝刘彻皆看得清楚,为这等火烧连营引发的人造景观赞叹不已。

参与夜袭的汉骑严守军令,见得战果远比预先料想的大得多,也没再贪功恋战,收刀入鞘便是全力策马疾驰,远远绕道而行,免得教前来救援各部的匈奴骑兵缠上。

直到清晨时分,匈奴各部驻地的火势才尽数扑灭,匈奴族众望着焚成废墟的营地和遍地倒毙的牲畜,端是欲哭无泪。

族人虽没甚么伤亡,但财货存粮皆付之一炬,牲畜也减损大半,今岁寒冬该如何熬过去?

事实证明,想太远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们今夜怕都难以熬过去。

十月中旬的漠南草原分外寒凉,部分地域甚至已迎来初雪,广宁塞附近虽不至那般酷寒,然而冬日草原最熬人的不是冰冷的雪,而是凛冽的风。

入夜之后,大草原上刮起的寒风真是会要人命的。

帐篷烧了,牲畜死了,难道要族人们相互抱团取暖?【~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篝火么?

足足百余万人,彻夜烧篝火取暖,便是将方圆十里的林木砍光也未必够,毕竟附近山体多是砾石而非泥土,植被不甚茂密。

想要避风,唯有进入广宁塞,哪怕到山谷内寻个背风处也好。

在平坦开阔的谷外呆着,那真是要活活冻死的。

各部首领急忙前往单于大帐,请军臣单于准允他们的部族今日便进入广宁塞。

军臣单于明知塞城内容不下这么些族人,却也不敢轻易拒绝他们。

若非他兵权在握,且各部首领为保部族周全,暂时有求于他,早特么反了!

军臣单于若敢出言拒绝,他们可真会联合起来跟他玩命的,现下大营内的十五万铁骑除却出身栾提部族的会支持他,余者见得自身部族将要活活冻死,就算不敢造反,也绝对会炸营,不再替他卖命了。

沉思良久,他终是点头应允。

塞城确是“住”不下百余万人,却是能“挤”下百余万人,反正大多营帐都烧毁了,既然要入塞城避风,就都挤挤吧。

他还不忘提醒这些部族首领,两侧山梁皆为汉军占据,时不时会往城里射箭,抛掷擂石,近日虽不似过往般频繁,但还是要多加提防的。

中行説见得大单于仓促应下此事,不由脸色微变。

他总觉着不宜这般处置,却又尚未想透个中关节,本以为大单于也会略作拖延,三思而后行,岂料大单于竟未与他商议便即应下。

中心説也晓得现下大单于的处境不妙,应下此事确是出于无奈,何况他这汉人阉宦向来不受匈奴贵族们待见,此时若是出言反对,怕是会被群起攻之,大单于都未必保得住他的老命。

他心念急转,突是福由心至,赶忙道“大单于,依臣之见,塞城着实过小,应让各部族众先入城避寒避风,至于奴隶则可让其在山谷中避风,以免塞城内太过拥塞。”

军臣单于微是愣怔,见得中行説连连向他使眼色,便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故作为难的看着各部首领“国师的法子倒是合宜,你等以为如何?”

各部首领虽不舍得将奴隶尽数交出,但也知广宁塞确实不大,近百万族人入内已是勉强,何况城南还要留给兵卒和部分战奴驻守,甚至要攻出城去,不宜让族众驻扎。

他们只得肉痛不已的应下此事,承诺尽量少带奴隶入城。

近年来,随着大片驻牧地不断沦陷,匈奴彻底失去了对乌桓,月氏和诸羌等游牧民族和西域诸国的控制,掳掠到的外族奴隶愈来愈少,早已减至不足六十万口。

此番征讨汉国,大单于又从各部族征调了三十余万精壮奴隶充作战奴,瞧着现下这情形,只怕非但是精壮奴隶,便是女奴和不足车轮高的小奴隶都要暂且舍弃了。

至于年老体衰的奴隶……在匈奴部族内,是不存在的。

作者之所以要加这句话,是有用意的,大汉的奴隶政策日后会涉及。

军臣单于见各部族首领如此识相,便是吩咐亲卫将领协从他们去安排族众入城的诸般事宜。

众人皆出帐离去,唯有中行説留下。

军臣单于问道“国师让各部族将奴隶尽皆留在谷外,可是另有盘算?”

中行説重重颌首,坦言道“不错,臣忧心若无百万族众倚为臂助,左右贤王麾下的二十万骑又久久未见前来驰援,光凭现下大营内的十五万铁骑对上汉骑未免有些势单力薄。”

军臣单于眉宇紧锁,虽颇是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中行説所言乃是实情。

先前两军对战,他所率领的三十万铁骑硬是被十余万汉骑击溃,若非汉军忌惮后方的百万匈奴族众,怕是早就趁势追击,直捣匈奴大营了。

他摇头苦笑道“然现下族众确需入塞城避风,国师以为该当如何应对?”

“将我匈奴骑军后撤至山谷北口外扎营,背倚广宁塞和山麓,至少能避免被汉骑绕到后方突袭。”

中心説晓得如今情势危急,不宜再委婉虚应,坦言道“恕臣直言,若拂晓前汉骑偷袭的不是各部族驻地,而是骑军大营,只怕我军亦不免伤亡惨重,毕竟……汉军握有那等凶险利器。”

军臣单于闻言,眼角微是抽搐,沉声问道“那利器是何等事物,可曾查清了?”

中心説颌首道“臣已寻不少亲眼得见的将士细细盘问,应是汉骑扔出的某种物件,或许类似暗器,非是甚么天降神雷,倒是让臣想起了先前匈奴右部饮恨汉国西北关墙时,汉军用城弩射出的轰雷。”

军臣单于皱眉道“可有应对之法?”

“依照将士们的说法,那汉骑掷出的轰雷威力应是远不如之前匈奴右部遇着的城弩轰雷,顶多杀伤十步方圆内的兵马,且因是用手投掷,掷出的距离远不及硬弓强弩。”

中心説顿了顿,稍稍理顺思绪,复又道“臣以为,只要我军避免汉骑过于抵近,便无需太过畏惧那轰雷。”

“若真如此,岂非我匈奴铁骑又要似过往般且退且射,凭借骑射之术拖垮汉骑?”

军臣单于面色不虞,觉得中行説着实是纸上谈兵,数以十万计的骑军对决是不可能依赖游弋骑射解决的,那顶多能在侧翼占些便宜,关键还是在主力骑营的对撞,实实在在的白刃战。

中路主力若是溃败,侧翼也难以力挽狂澜,先前的大溃败便是教训。

“臣并非此意,我匈奴骑军现下还要护卫百万族众,自然不能行游击之术,将族众弃而不顾。”

中心説忙是矢口否认,出言解释道“臣先前让大单于借机将各部族的奴隶留在谷中,正是为了用以应对汉军。”

军臣单于面色稍霁,问道“除却先前征调的精壮战奴,余下的奴隶多为女奴和孩童,有何大用”

“臣听闻汉军征讨乌孙时,曾逼迫乌孙人攻城,无论男女老幼。”

中心説眼睑微眯,阴恻恻道“我军不妨仿效之,将那些奴隶驱赶至阵前,不求能伤杀汉骑,只需绊住他们的马腿,甚或只让他们减缓些马速,则我匈奴铁骑在对战时必能大占上风。”

“国师此计大善!”

军臣单于抚掌大笑道。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两军接战

辰时三刻,千名郎卫从大汉前军纵马而出,朝匈奴阵前疾驰而去。

两军阵列虽相距五里,但匈奴为了保证战时能提起马速,奴隶驱赶得较远,约莫离匈奴军阵有里许,且因已察觉汉军三面来袭,在两翼亦躯出不少奴隶做为肉盾。

尤是阵列正面的奴隶约莫得有五万余口,虽有数千匈奴铁骑执兵在侧,不断驱赶,但仍不免站得松散,甚至不少机灵些的奴隶已瞧出自身即将大祸临头,哭嚎着想要逃命。

因而大汉前军距匈奴阵前奴军前沿的距离尚不足三里,全力疾驰的骑兵顷刻便可抵近。

出阵郎卫没有结队从正面进逼,而是似游骑般分散至阵前奴军的两侧,仅仅千骑硬是做出从两翼合围的架势。

混在奴军中的匈奴铁骑见汉骑逼近,自是弯弓射箭,想要将之射杀,可若不进行覆盖面极广的齐射,极难在数百步外射杀高速移动中的目标。

郎卫们自也晓得这道理,颇是默契的拉开队列间距,跑位极度松散,堪称风近奴军后也没降低马速,就跟马贼似的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切着奴军两翼的边缘一触即走,自是不忘投掷出掌心雷。

轰轰轰~~

雷声炸响,泥土四溅,血肉横飞。

数以百计的掌心雷炸响的间歇不大,雷声层层叠加,回荡在辽阔的草原上,汉匈两军皆能得闻。

惊了马,更骇了人!

阵前的奴隶惊恐之余,忙是疯狂奔逃,也顾不得畏惧匈奴铁骑的利刃威逼,死在刀剑下,也好过被神雷轰得魂飞魄散,死后怕是都无法回归长生天。

数以万计的妇女和孩童在放声哭嚎,在跌跌撞撞的奔跑,场面混乱而凄惨。

郎卫们却没现出丝毫迟疑,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原定战术,不断绕切奴军两侧,却不再同时投掷掌心雷,而是自行判断何时该投掷。

战术目标显而易见,造成奴军的混乱,却又让大多数奴隶不敢向两侧奔逃。

随着雷声接连不断的在各处炸响,即便惊恐慌乱中的奴隶们也已察觉,那些能掌控神雷的汉骑只在两侧游弋,且不断逼近。

奴隶们纷纷从南北两面奔逃,便是汉匈两军的阵列前方。

汉军阵前,细柳校尉公孙昆邪见得这般情形,便是传令麾下将士,打马缓缓进逼。

殿内中郎将仓素亦再命千名郎卫出阵先行,从正面向奔逃来的奴隶们投掷掌心雷。

隆隆雷声再响,奴隶们彻底明了,汉军是恶魔,且是可召唤神雷的恶魔!

他们纷纷返身而逃,因为取他们性命的非但是神雷,更是漫天的弩矢。【!¥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公孙昆邪对奴军冲乱匈奴阵势倒是没抱太大奢望,现下能趁势多杀些奴隶,稍后汉骑冲锋时便可少些阻碍。

因距匈奴军阵仍远,细柳将士们没提马速,打马缓行之余执强弩在手,不断绞弦搭箭,扣动机括放出箭矢,屠戮着前方拦路却又不及奔逃避让的奴隶。

马蹄,踏着尸身,溅出妖冶的婴粟花。

战争,如此残酷。

将士,唯有前行!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塞外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战鼓擂响,大汉军歌嘹亮,细柳在前,中垒紧随其后,随着鼓点,缓缓进逼匈奴军阵。

阵前的数万奴隶见得汉军逼近,两侧又雷声不绝,多是满眼绝望,却仍不愿傻站着等死,皆是纷纷朝南面的匈奴军阵退却。

便连驱赶和威逼奴军的数千匈奴骑兵也是仓惶后撤,他们本就不愿接下这差使,谁特么愿意陪着这些奴隶做肉盾?

就因他们并非出身栾提部族,便要被推出来送死?

栾提军臣处事不公,又连尝败绩,压根不值得他们拼死效力!

“随我突围,若是侥幸未死,便投靠左贤王去!”

有匈奴将领突是放声大吼,随即不断聚拢着麾下将士,得千余骑便是从东侧逃窜。

事出突然,汉匈两军将帅皆反应不及,但见一支不小的骑队冲出奴军后,便向东面全速疾驰,闹不清是甚么状况。

负责从东侧和东北侧包抄的虎贲卫及乌桓大军也是懵了,还以为这匈奴骑队是要来奇袭的,皆是全神戒备,眼睁睁便瞧着千余匈奴骑兵从中穿过,进而迅速远去,再不见踪影。

分率两路的虎贲左右监这才晓得他们是要逃命,懊恼之余不免有些发懵。

匈奴大军尚未战败,就出现逃兵了?

他们倒也没分兵去追击,毕竟前方还有匈奴大军,不可因小失大。

只是他们颇是默契的加快了合围的速度,免得稍后再出现这等情形,若让军臣单于混在乱军中,从他们包围的方向逃出生天,那就真是无颜向陛下复命了。

人类皆有从众心理,见得有袍泽突围而出,尚处在奴军里的匈奴将士也皆是稍作集结便纵马奔逃。

他们机灵得紧,趁着汉军还未完成合围,各骑营间隙颇大,全速穿行即可,想来汉军仍是不会分兵追击的。

确实如此,汉军各骑营的将领都未分兵追击他们,盖因前方还有大鱼,这数千小虾米就算了。

奴隶们没了匈奴骑兵威逼,更是全力奔逃,大多的是冲向匈奴的军阵,盖因唯有南面没雷声响起。

驻马于土坡之上的军臣单于见得这等情形,不禁急怒交加的下令道“速派前方骑队将那些奴隶驱赶,即便不能驱至汉军阵前,也要在军阵前方留出数百步的间隙。”

他深知若前方骑军没足够的距离提起马速,就真的只能等着汉骑冲阵,留给匈奴大军的便唯有溃败。

他紧握缰绳,扭头冷冷的瞟了眼身后的中行説,虽未多说甚么,但眼神中的愠怒已说明一切。

中行説辅佐他多年,自然晓得他的心思,不禁面色颓丧的无声苦笑。

怨天尤人,贪功委过,这就是自个教导出来的匈奴单于。

竖子,不足与谋也!

大汉前军处,公孙昆邪举着望远镜,见得这般情形,自是大喜过望。

他朗声道“传令下去,待逼近敌阵三里内便击鼓鸣钲,全军马速尽提,冲击敌阵!”

“将军且慢!”

仓素忙是出言阻止,拱手建议道“公孙将军,那些奴隶不好好利用着实可惜,细柳将士可依旧缓行,近得匈奴一箭之地再突提马速,郎卫会先行以掌心雷迫使奴隶们替我军冲乱敌阵,即便不成也足以为细柳将士开道。”

公孙昆邪不禁眼神大亮,颌首应道“中郎将此计甚妙,便要多劳烦郎卫弟兄了!”

仓素笑着应诺,便是传令下去,让余下的所有郎卫皆似两侧的袍泽般分散队列,拉开间距,率先行进。

比起匈奴的刀剑,奴隶们果是更畏惧汉军的神雷。

闻得身后和两侧的雷声愈来愈近,奴隶们绷紧多时的神经终是彻底绷断,疯狂的朝匈奴军阵冲去,如同潮水拍岸般撞向意图驱赶他们的匈奴骑队。

出阵驱赶奴隶的匈奴骑队本就数量不大,又没料到奴隶会这般疯狂,猝不及防下被人潮彻底挤住,遑论纵马提速,便连调转马头都是困难。

他们惊慌之余,本能的挥刀斩杀奴隶,却是彻底激起了奴隶们的死志,不但悍不畏死的出手反抗,甚至将匈奴骑兵们连人带马的掀翻在地。

人仰,马翻,场面颇是混乱。

汉军郎卫已是抵近,甚至有不少直接纵马冲入奴军中,借着马速将手中的掌心雷远远投掷到匈奴军阵的前方。

轰轰轰~~

虽因距离过远,无法真的投掷到匈奴军阵,但溅起的泥土和炸响的雷声惊得匈奴战马纷纷扬蹄长嘶,惊恐不已。

“汉军正混在奴隶里召唤天雷,快放箭,快放箭!”

匈奴前军处,将领们见得汉军神雷已近,慌乱之下纷纷下令道。

其麾下将士亦是惊惧,纷纷弯弓搭箭,齐齐向前方抛射,只为阻止汉军逼近。

漫天箭雨带着尖啸从天而降,除却奴隶纷纷中箭倒地,便连不少先前出阵驱除奴隶的匈奴骑兵也未逃过身后袍泽射来的箭矢。

郎卫们盔甲精良,又是队列分散,倒是没太大伤亡,借着马速尚存往两侧脱离后复又尽提马速绕回正面,后方的袍泽又是如法炮制,如此轮番接力。

数轮箭雨过后,奴隶们死伤惨重,多已倒地,侥幸死者亦是苦痛哀嚎。

汉匈军阵间的视野骤然开阔,匈奴前军这才惊觉汉骑已推进至前方里许。

“擂鼓鸣钲,冲击敌阵!”

公孙昆邪见得奴隶的伤亡速度远超预计,心知已等不到抵近一箭之地,必须趁匈奴骑军未及反应前即刻冲锋。

战鼓擂响,金钲击鸣。

“汉军威武,杀!杀!杀!”

细柳将士没有轻敌托大,也不指望再靠郎卫手中的掌心雷彻底击溃匈奴骑军,纷纷执战戟在手,大吼着尽提马速,冲向敌军。

“冲!冲!冲!”

匈奴骑军果是吸取了教训,没再如过往般傻站着放箭,得着挨天雷轰击和汉骑冲杀,而是抢提马速,手持刀枪与汉骑硬刚正面。

轰!

两军将士对撞,金铁交击声,刀戟入肉声,将士的闷哼声,战马的长嘶声,蔓延里许的军中正面混杂着各种声音,汇聚出沉沉闷响。

不似掌心雷齐齐炸响般惊天动地,却更震撼人心,或许那本就是声由心而发的响动。

残酷,惨烈,血腥,两军接战勇者胜。

这,便是战争!



第三百八十九章 意欲突围

此战意义重大,匈奴君臣自也精心推演过,且细细向各部将领布置过种种情形下的应对之法。

前军正面的匈奴将士皆非栾提部族子民,即非军臣单于的嫡系部队,颇有几分诱敌鱼饵的意味,中军及两翼外侧的军阵处才是匈奴最精锐的栾提部族骑兵。

细柳营冲击入匈奴前军的那一刻,匈奴两翼外侧的数支骑军不待军臣单于传达军令便纵马出阵,快提马速,意图尽数绕到正面,包夹已不足三万的细柳汉骑。

大汉中军处,刘彻从望远镜中瞧得敌军动向,晓得自个仍是稍显轻敌,匈奴铁骑雄霸塞北近百年,着实不是浪得虚名。

或许匈奴各大部族因不齐心,所部骑兵确实只会打顺风仗,但栾提部族的嫡系骑军却是不同,非但能打硬仗,且彪悍勇武的战斗意志丝毫不逊色于最精锐的汉军骑营。

刘彻对亲卫首领沉声道“传令中垒校尉秦立,命他亲领中垒将士尽速支援细柳营,其亲卫骑营亦尽数带上,留下一支千骑部曲护驾即可!”

亲卫首领微是颦眉,也知战情紧急,没出言劝阻,应诺后便去传令。

片刻后,中垒骑营金鼓声起,除却拱卫皇帝御驾的两百余亲卫死士和千余中垒骑外,大汉中军的其余骑兵皆是不断策马提速。

在疾速行进间,整个军阵将刘彻所处的圆心位置彻底脱出后,便迅速从圆阵转换成锋矢阵。

中垒校尉秦立率亲卫骑营作为箭头,呼啸着向前方激射而去。

匈奴两翼的骑军刚迂回到正面,正欲打马转向,从背后剿杀细柳将士,却是骇然惊觉汉国中军的骑营已急速抵近。

距离着实太近了,且汉匈两军将士皆已马速尽提,再来不及先用弓弩射杀,握紧刀枪战戟便是硬生生撞上。

因着汉骑是正面冲击,匈奴骑兵则本是在迂回,调转马头需要花些功夫,故而汉骑稍占主动,往匈奴骑营最薄弱的肋部撞去,生生将之切作两截。

然因中垒骑营不足两万,匈奴两翼出来包夹的骑军数量则近愈六万,中垒前期取得的优势在马速减缓,进入真正的白刃战后便渐渐流失。【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时间就是生命,对汉匈两军皆是如此。

细柳骑营前方有九万匈奴铁骑,虽有郎卫以掌心雷助阵,但匈奴将士显已不似先前那般畏惧天雷,或许也晓得身后再无退路,此战若败,也必将丧生此地,索性与汉军拼命死战。

战局陷入胶着,是匈奴两翼分出的迂回骑军先吞掉中垒骑营,进而围剿细柳骑营,还是细柳骑营先击穿匈奴军阵,直捣中军出的匈奴帅旗所在,便连刘彻和栾提军臣这两位主帅皆无十足把握。

便在刘彻懊恼自身太过轻敌时,匈奴军阵的右侧突是传来阵阵轰雷及响彻云霄的军威号!

“虎贲,虎贲,如虎之暴!”

“虎贲,虎贲,如虎贲兽!”

“杀!杀!杀!”

原是虎贲卫已率领乌桓大军从东面和东北两个方向完成合围,并重新汇聚成阵。

虎贲左右两监皆是虎贲卫最早期的那批将官,乃是刘彻亲手培养的嫡系将领,见得战情紧急,自然敢临机决断。

左中郎将李松出身羽林卫,也非迂腐之辈,便是从麾下分出千名郎卫,以掌心雷协从两万虎贲冲击匈奴军阵右翼,他自身则率余下郎卫督促乌桓诸将,让十万乌桓骑射不断游弋在外围,绝不能让匈奴骑军能从此方向突围而出。

刘彻见得局势霎时大好,忙是让亲卫前去西面传令,着三大军镇都尉率羌骑再推进些,缩小包围的范围,以便抽调安夷将军公孙歂及其麾下胡骑转来中路。

他原先之所以在中路摆着相对薄弱的兵力,实也是存着围而决一的心思,留给匈奴人几分求生的盼头,乃至不惜以身为饵,让匈奴人看到尚有逃生之路,甚或有擒杀大汉皇帝的机会。

只可惜匈奴人不知是太蠢,还是识破了他的算计,竟未分兵来袭,真真让他浪费表情,毕竟公孙歂和胡骑早已不着痕迹的往中路偏了不少,亲卫死士们也都分到了不少掌心雷,就等着匈奴的大股骑军上钩啊。

既然已胜券在握,自然要将中路也堵上,虽极难彻底阻绝匈奴骑兵的突围,但好歹让他们多付出些代价。

军臣单于此时哪顾得上再关注大汉中军的动静,更何况他也没望远镜,即便草原视野再开阔,想要看清数里外的骑营调动也是不容易,大多时候只能依靠斥候不断回报。

譬如虎贲卫突袭匈奴军阵右翼时,他就难以掌控战局,只是闻得轰隆的雷声和铁骑踏地之声,远远瞧见汉骑东来。

匈奴左右两翼先前也驱赶出不少奴隶,作为阵外的肉盾,故而才放心从两翼出兵迂回至正面,包夹大汉前军。

右翼的匈奴将领们最初见得汉骑突袭时,也如军臣单于般,觉得那些奴隶肉盾怎的都能将汉骑绊住片刻,虽是指挥麾下将士调转马头,准备迎敌,却也没让他们纵马出阵,而是传令弯弓搭箭准备齐射。

岂料东来的汉骑也可召唤天雷,而且听那此起彼伏的雷声,天雷的数量也不比正面战场少到哪里去。

匈奴将士们这才慌了神,军阵的侧翼本就正面凝实,尤是分出不少精锐迂回正面后,两翼的兵力极为薄弱,右翼已然不足两万。

正面诸多骑营陷入缠斗,也不可能返身驰援,这下右翼怕是撑不住啊!

军臣单于显也瞧出大事不妙,正待从中军调派精锐去支援右翼,却已骇然惊见那支汉军骑营在抵近奴隶群时,竟再提马速。

虎贲将士们眼中只有前往的匈奴帅旗,马镫和马鞍的存在让他们得以短时间无需握持缰绳,先随郎卫用掌心雷和强弩开道,近身后再用战戟将闪避不及的奴隶活生生挑翻在地,踏着他们的身躯前行。

虎贲卫足足两万骑,匈奴驱赶至右翼的奴隶数量却不足四万,且多为妇孺,哪里经得住这等凶残无情的屠戮?

瞬息间,虎贲卫便将匈奴苦心布置的肉盾撕得支离破碎,马速随减缓不少,但因隔着匈奴军阵尚有里许,足以再度提尽马速。

“杀!杀!杀!”

虎贲将士们经过先前的屠戮,心中杀性已起,望着前往的匈奴军阵皆是双目赤红,便如疯虎下山,执着战戟就往前撞去。

“冲上去接敌!”

匈奴将领们即便心中慌乱,却也晓得再不可迟疑,忙是纷纷喝令麾下将士纵马出阵,迎战汉骑。

轰轰轰~~

协从虎贲卫冲锋的郎卫自是没忘却自身的重任,隔着三四百步就借着极高的马速向前投掷出掌心雷,不管能否真能炸到匈奴骑兵,至少先乱其阵势,反正掌心雷每人尚余好几柄,仍可炸上数轮。

匈奴骑兵乃是仓促出战,且兵力顶多与虎贲卫相当,再加上装备差距太大,又被掌心雷狂轰滥炸,短短数刻便是溃不成军。

逃!

不是所有将士都能做到悍不畏死,尤是在知晓败局已定之时,保命是人的本能反应,贪生怕死倒谈不上甚么劣根性,实是无可厚非的天性。

大溃逃不可避免的再度发生,人在危急时的想法往往会出奇的相似,想保命的匈奴将士皆想到要去投靠左贤王,故而皆是往东面逃窜,几乎没甚么人会往南逃回大营,更不会退回中军处。

或许在他们眼中,栾提军臣早已威信扫地,再不是那万族归附的雄主,而是引领匈奴全族走向衰败的废物。

虎贲卫没有追击溃军,而是直接穿过匈奴右翼军阵,颇是默契的纵马靠拢集结,再度向一箭之地外的匈奴中军全速冲锋。

中行説满脸颓败之色,阖上眼睑,分外哀戚道“大单于,今日……败局已定,率军突围吧!”

“你……”

军臣单于扬起马鞭,作势欲抽,却终是没有真的甩出手。

中行説缓缓睁眼,颤颤巍巍的翻身下马,站到军臣单于马前,单膝跪地道“大单于,此战皆为老臣之过,老臣当以死谢罪,然大单于却应保住自身性命,以图东山再起。”

军臣单于扭头看了看远处已撞入军阵的汉骑,又看着马前满头白发的中心説,摇头叹道“国师何必如此?”

中行説抬头看他,眼中满是哀戚“大单于不必多言,也不应再多作耽搁,还请速速率部突围。此战必得有人担下罪责,老臣便在此处守着帅旗,待大单于得脱,臣必面北而拜,引颈自戮。”

军臣单于默然片刻,自到闻得天雷轰鸣声渐近,方才重重颌首,没再多说甚么,便是掉转马头,下得土坡。

“让左翼骑军向西全力突围,亲卫骑营紧随其后。”

军臣单于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狠人,北面和东面的匈奴将士皆在和汉骑缠斗,唯有左翼军阵兵员齐整,尚有两万骑,加上中军处未与汉骑缠斗的数支栾提部族骑队及亲卫骑营,拢共近愈四万骑。

向西突围,必可谋得生路!

至于旁的骑军将士和广宁塞的近百万族众……

若是此时传令全军撤兵,将士们必定四散溃逃,届时他这大单于必被汉骑盯上,再想逃就不易了。

现下有国师守着帅旗,帅旗不倒,远处的匈奴将士就仍会与汉骑缠斗下去。

国师说得没错,唯有保全自身性命,日后方能东山再起,此时着实不宜再顾及太多。

片刻后,匈奴军阵的左翼骑军突是出阵,尽提马速,生生撞入前方用作肉盾的数万奴隶,用弓矢和刀剑开出血路,向西疾驰而去,作势要冲击汉军侧翼的羌骑。

匈奴中军亦是分出大股骑军紧随其后,军臣单于及其亲卫骑营自也混杂其中,尽可能的隐匿行迹。



第三百九十章 大战终结

羌骑在数日前的那场大战中近乎全歼了五万乌孙骑兵,自身也伤亡不小,今日能出战的仅有四万余骑。

匈奴的左翼骑军足有两万骑,羌骑虽占据人数优势,但在短时间内亦是难以将之剿灭,双方陷入了激烈的缠斗中。

匈奴中军骑营紧随在那两万左翼骑军之后,非但没出手帮前方袍泽对战羌骑,反倒趁势突围而出,全速疾驰而去。

大汉中军处,刘彻通过望远镜见得这般情形,也猜到是军臣单于弃部突围了,却也没传令汉军各骑营衔尾追击。

远远瞧去,估摸着军臣单于也就带走了两万匈奴铁骑,眼前尚有超过十万匈奴骑兵,若为追杀军臣单于而放跑更多的匈奴骑兵,太不划算。

何况栾提军臣那厮抛弃麾下将士和近百万族众独自逃生,日后怕是再无法服众,加上匈奴左贤王还保存有较强的实力,倒不如放军臣单于回去,让他们狗咬狗。

刘彻不相信栾提军臣会轻易将大单于之位拱手相让,一日为君,便再难甘心居于人下,何况左贤王还是他多年的死对头。

他沉声下令道“传令那十万乌桓骑射即刻缩小包围圈,同时分些兵力往中路靠,准备全力阻截意图从北面和东面奔逃的溃军,再让公孙歂率胡骑将士前去支援细柳,齐声高呼军臣单于已弃部突围,降者不杀。”

亲卫首领出言应诺,便是亲率数名部属将陛下的军令传下。

万余胡骑将士投入正面战场后,战局更是明朗。

待得虎贲将士冲到匈奴帅旗下,拔起那杆高高飘然在土坡上的大旄旗,将之践踏在马蹄之下时,匈奴将士再无心恋战,尽皆四散溃逃。

然西面的羌骑几已将匈奴左翼的两万骑兵围歼殆尽,北面和东面的十万乌桓骑射更是以逸待劳多时。

匈奴骑兵们被三面包抄合围,又被虎贲,细柳和中垒这三支大汉最精锐的骑营不断冲击斩杀,即便有心突围也没法集结起足够多的袍泽。

光凭小股骑队想要冲破重重封锁,突围而出,着实太过困难,只怕都抵不住羌骑或乌桓骑兵的一轮齐射。

不少匈奴将士皆是丢弃手中兵刃,学着同伴半生不熟的汉人语调,高呼道“投降!投降!”

汉骑倒也没再斩杀那些投降的匈奴将士,只是不断的冲击着意欲集结的匈奴骑队。

随着愈来愈多的匈奴将士皆是弃械投降,便连最为悍勇的栾提部族骑兵也是不再顽抗,纷纷丢弃兵械,高呼投降。

外围的羌骑和乌桓大军歼灭了数支意图突围的骑队,便是继续收拢包围圈。

待到正午时分,所有弃械归降的匈奴将士皆被收缴了战马,分批押往已被虎贲卫攻占的匈奴大营。

刘彻遣亲卫传令左中郎卫李松,让他及麾下郎卫领着乌桓大军,占据广宁塞所在山谷北口,将之牢牢堵死。

汉军随即入驻原本的匈奴骑军大营,倒是省却了重新扎营搭帐的功夫。

刘彻入得单于大帐,看着帐內各式极具游牧民族特色的布置和物件,心中感慨良多。

领兵征战果非易事,有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战局瞬息万变,此番汉军能获得这等大胜,也是有些侥幸的,否则汉军将士的伤亡怕是会更大。

是夜,各骑营仆射皆在大帐聚集,向皇帝陛下汇报清点后的战损和战果,非仅止今日之战,而是从出征至今历次战斗的汇总。

三万细柳,两万中垒,一万五千胡骑,六万羌骑,伤亡皆是近半,且这伤亡数目是排除了轻伤者,皆只算重伤自残乃至阵亡的将士。

唯有两万虎贲卫战损较少,但也足有五千将士伤亡,即便是协同各骑营作战的五千郎卫亦伤亡千余骑。

一个月前,七万五千汉骑出白道塞,算上胡骑和羌骑将将十五万骑,到得今日,竟是伤亡了近七万骑。

若再算上广宁塞伤亡的七余万守军,汉军的总伤亡近愈十五万。

战果倒也不错,全歼五万乌孙骑兵,斩杀匈奴铁骑十二万,俘虏六万余。

“伤亡如此之大,其实仍算惨胜啊!”

刘彻细细阅看过诸将的呈报,不禁摇头感叹道。

众将皆是哑然,心道陛下此番御驾亲征,虽却没逮着军臣单于,但能以少胜多,斩敌十七万骑,俘六万余,这等惊世武功足以名垂青史。

何况广宁塞内尚有近百万的匈奴族众及不少奴隶,待得将之尽数擒拿或诛杀,等若是刨了匈奴的根,匈奴不好生休养生息数代,必是难以恢复元气的。

北疆彻底稳固,再加上西域诸国臣服,南越平定,东瓯和闽越请旨内附,朝鲜也已半死不活。

大汉已然威震四海,万族臣服了。

刘彻瞧着帐內诸将的神情,也懒得跟他们多说甚么,大汉子民的性命可不只是战报上这些冷冰冰的数字。

待得这些伤亡将士的名单传回关中及北方数大边郡,不知道有多少家庭要陷入长久的悲痛之中,且日后的生活只怕也会有些艰难。

战后抚恤不是光光出赀财出田宅就可以解决的,不能叫大汉将士和军眷们寒心啊。

“明日让乌桓大军入谷,进逼广宁塞,迫使塞城内的匈奴族众出城归降!”

刘彻沉吟片刻,沉声下令道“你等且去好生安抚伤残的将士,他们为国效命,朝廷自会尽力抚恤,保他们日后衣食无忧。至于旁的将士,朝廷亦会依其军功重重赏赐,赀财田宅,高官厚禄,该赐下的便绝不会有半分吝啬。”

众将皆是代麾下将士谢过陛下体恤,便即趋步而退,回返各营驻地。

待得众将离去,刘彻又是吩咐亲卫道“遣轻骑快马入塞,让各邮驿千里加急,向刘氏王侯,关中及中原各大世家传讯,朝廷不日将在广宁塞发卖百万口奴隶,男女老幼皆有,若有欲购买者,可速速遣人前来,先到先得;再诏令大农丞孔仅领部分属官尽速前来,主持奴隶的发卖事宜。”

刘彻之所以急着发卖奴隶,不是要替国库增收,而是为能尽早获取足够的赀财抚恤伤亡的将士。

在他看来,朝廷原本定下的抚恤标准着实有些低,尤其是对底层士兵,此番靠着发卖奴隶的收入,应能把抚恤标准提高数倍,总之能多发就多发,发完为止。

至于对有功将士的赏赐,则由国库另行拨款,他也不会吝啬的。

翌日清晨,乌桓大军正待整军入谷,广宁塞内的匈奴各部首领便是遣使前来求见大汉皇帝。

刘彻昨夜整宿未眠,临近黎明时分方才歇下,闻得帐外亲卫的禀报,却是懒得起身见那匈奴使者。

“传朕口谕,出城投降或是举族尽殁,任他们二择其一。”

刘彻躺在榻上,眼睛都没睁开,打着哈欠道“若是他们出城投降,便让仓素去受降,着马屿领虎贲卫协从,将匈奴各部首领另行羁押,其余匈奴族众和奴隶则清点数目,等待发卖。”

交代妥当后,他又特意嘱咐帐外亲卫,若无大事就别再来禀报,午膳也免了,裹着暖烘烘的毛毯,再度沉沉睡去。

待得他醒来时,已黄昏时分。

洗漱停当后,边是用着晚膳,边是听仓素回报受降之事。

匈奴各部首领本是想提些条件的,然而皇帝陛下都下了口谕,只让他们选择是死是活,仓素便也懒得与他们多废唇舌。

十万乌桓骑射兵临城下,往城头齐射了数轮,匈奴各部首领便是彻底怂了,老老实实打开城门,没再做半分抵抗。

刘彻对此事早有预料,听完后也没多问甚么,让他继续去处置此事,不必事事皆来禀报。

毕竟仓素和马屿都是他最信重的嫡系将领,又皆领兵多年,该如何做他们心里都有数,刘彻放心得很。

帐外亲卫见得仓素离去,便是入帐禀报,说是广宁塞出降后,太尉李广曾于午后赶来见驾,得知陛下尚在熟睡,便也没执意觐见,先行回返塞南的大营了。

“遣人向太尉传话,无需讲究那么些礼数,若无要事就不必再来见驾。让他从塞城抽调些奴隶,把塞城南面的那些壕沟和拒马皆弄平整了。待得后日清晨,朕便率军入塞,前往上谷郡治,让麾下将士们休整些时日,便要班师回京了。”

刘彻稍作沉吟,便是吩咐道“再向乌桓诸部首领传朕口谕,就说明日我大汉要以匈奴将士的尸身在山谷北口筑起京观,让他们皆来观礼。”

古之圣王讨伐不敬者,将罪大恶极者筑为京观,以此等最重的惩罚来警告邪恶。

数年前,刘彻尚为储君时,便曾将两万颗匈奴人的首级堆放在长安太庙西侧,盖土夯实,筑成京观。

昨日斩杀了近七万匈奴骑兵,尸身也不好掩埋,索性就堆在山谷北口,封土掩盖,即可构筑成京观威慑夷狄,又可形成人造山体,将颇是宽阔的谷口堵上部分,使得广宁塞更好防守些。



第三百九十一章 驱使乌桓

想要堆积近七万具尸首,并将之盖土夯实,工程量着实不小,要耗费不少时间,刘彻这皇帝自然不会全程参与京观的构筑。

好在此处不缺奴隶,光是匈奴的战俘都有六万余,在汉军马刀的驱使下,在广宁塞关墙前方深挖壕沟,仅余下城门前的一条宽阔通道,即可获取垒砌京观所需封土,又可为广宁塞构筑出防御工事,日后或许还能将之蓄水用做护城河,端是一举两得。

翌日午时,大汉骑军经过近两日的休整,伤重者皆已被分批送往上谷郡的郡治沮阳城好生医治,留下的骑军将士皆披甲执锐,尽数出营,纵马列阵。

山谷北口,京观已近乎构筑完成,那尸山已然盖土夯实,垒砌的土坡高逾十丈,顶端夯成阔百步的大平台,并设了祭坛。

八万大汉骑军驻马列阵,默然肃穆,唯闻得迎风招展的旌旗在猎猎作响。

刘彻领着汉军诸将登上京观,在祭坛奉以三牲,祭告先祖,悼念英魂。

祭典行过,刘彻长身而立,望着下方的威武雄壮的大汉军阵,深深吸了口气,任由寒凉的空气在鼻腔和肺部打着转。

刘彻朗声大喝道“代天罚罪,讨不臣;犯我强汉,远必诛!”

“征讨不臣,虽远必诛!”

“征讨不臣,虽远必诛!”

大汉八万骑军神情激越,震天的高喝声蕴着无匹战意,直冲九霄,虽不似玄幻小说般能冲破多日不散的阴云,但却着实扫尽了笼罩大汉数十载的北地阴霾。

漠北匈奴,再无力南侵汉境!

乌桓大军已然撤往塞北的十余里外,此战这近十万乌桓骑射没有多大的伤亡,刘彻可不想前门驱虎后门引狼,还是要多加防备的。

依史籍记载,匈奴被迫西迁后,东胡各族陆续做大,乌桓成为东汉的心腹大患,鲜卑更是在晋末隋唐逐鹿中原,五胡乱华也是东胡夷狄起的头。

刘彻特意召乌桓贵族们前来观礼,除却震慑,更有旁的盘算。

领汉军诸将下得京观封土,刘彻翻身上马,策马行至乌桓贵族们近前。

乌桓贵族们忙是下马,尽皆跪伏在地,不敢抬头直视天颜,盖因他们知晓,自个的性命乃至乌桓全族的存亡皆掌握在大汉天子手中。

想凭十万骑射与皇帝陛下讨价还价,那无疑是自寻死路,乌孙便是因此惹恼大汉皇帝,被举族诛绝的。

刘彻也懒得跟他们废话,径自冷声问道“朕今日率我大汉将士在此以匈奴人的尸身构筑京观,乃因匈奴犯我强汉。如今大汉塞外尚有朝鲜不愿臣服,尔等以为该如何处置?”

乌桓贵族们皆是愣怔,心道这事问他们作甚,大汉军容壮盛,汉军所向披靡,直接挥师出塞,想要覆灭已半死不活的朝鲜岂非易如反掌么?

“乌桓诸部不愿替朕分忧?”

刘彻见得他们久久不语,微微抬了抬手。

战刀出鞘的呛啷声不断响起,刘彻身后的死士和郎卫纷纷抽刀出鞘,冷冷的看向跪伏在地的乌桓贵族们。

乌桓贵族吓得脸色煞白,颇是惊慌失措。

薄奚候忽都倒是心思通透,忙是急声道“陛下息怒,吾等远率所属部族为君分忧,出兵覆灭朝鲜。”

乌桓贵族们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晓得大汉皇帝是这个意思。

他们虽不情愿让族人替大汉征战卖命,但形势比人强,现今已无人刚违逆大汉皇帝的意志。

“陛下,我巴鲁与赤勃部众皆任凭陛下差遣,出兵朝鲜。”

赤勃候巴鲁则是满脸懊丧,心道竟又被忽都这老狐狸抢占先机,向大汉皇帝表忠了。

“如此便好!”

刘彻微是颌首,俯视着乌桓贵族们,见得他们便连跪伏时都是泾渭分明,分别跪在忽都和巴鲁的身后,复又轻笑道“朕也不会让尔等白白为大汉效力,朕欲在辽东塞外也筑起一座京观,只是尚缺不少首级。”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若这般,朕准允你乌桓各部从右北平的塞北借道,且在辽东塞外为乌桓开放边市,除却让汉商向你乌桓出售货物,朝廷更会以万钱每口的价钱购买精壮奴隶……亦会以千钱每首购买头颅,男女老幼皆可,朝鲜,匈奴,鲜卑,总之但凡不是我大汉子民,其头颅皆可换取赀财,如何?”

乌桓贵族皆是眼神大亮,齐齐点头应下。

现下匈奴遭到重创,大汉塞北除了鲜卑族能稍稍与乌桓抗衡,旁的东胡部族压根就不值一提,若再算上半废的朝鲜,各族属民加总怎的都有百万之数的。

若凭借十万乌桓骑射征伐各族,且不提能掳到多少精壮奴隶,光是向汉廷卖首级,都能获取数以十亿计的赀财。

刘彻晓得财帛动人心的道理,也晓得大汉边市对乌桓各部的重要性,能用钱财削弱塞外蛮夷,买得边陲安宁,减少汉军伤亡,是极为划算的。

大汉不差钱,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算大事。

“待你等出兵征讨朝鲜,朕还会命辽东太守窦婴向你乌桓各部低价出售粮草和兵械。”

刘彻又是抛出更大的诱饵,对于缺铜少铁的乌桓人而言,即便是汉军汰换的兵械,也是难得的利器。

现下大汉的铁业整合已步入预定轨道,诸多冶炼工坊的匠师们逐步吸纳少府传出的冶炼技巧与合金配方,正处于不断尝试各类新工艺,以累积经验,推陈出新的发展阶段。

旁的且不论,光是钢铁的产量和品质就有大幅提高,虽还暂时无法铸造出无缝炮管和枪管,但锻造出的兵刃已达到较高的水准。

刘彻身为穿越众,晓得这些兵刃已是大汉在未来相当长时间内所能锻造的巅峰产物,除非冶金业整体大幅提升,甚至要等到机械锻压工艺的出现,才能锻造出更为精良的兵刃。

因而刘彻打算对大汉的朝廷军和边军皆进行大幅换装,汰换下的老旧兵械除却弓弩要销毁,旁的刀枪剑戟若是回炉重铸未免太浪费了,倒不如转卖给乌桓各部,让他们替大汉征讨北方外族算了。

当然也仅限于老旧兵刃,盔甲是绝对不准允外流的,非止刘彻是这般做,华夏自古皆对外族禁售铠甲,比对兵刃的管制更为严苛,毕竟这是华夏对夷狄的最大优势所在。

匈奴气焰最盛时,其将士仍是多批简陋皮甲,盖因打造金属盔甲分但要耗费大量铜铁,更需要极高的锻造工艺,远比制作兵刃要难得多。

饶是如此,乌桓贵族们闻得可从辽东边塞获取大汉的兵械,已然大喜不已。

尤是野心勃勃的赤勃候巴鲁,想要压倒忽都和薄奚部,成为乌桓王,就必须装备起更多的赤勃部将士,精良的兵械自是必不可少的。

大汉皇帝虽说会低价出售,但也绝不便宜,想要获得足够的数量,必得耗费大量赀财。赤勃部的底蕴远不薄奚部,家底尚显微薄,唯有出兵掳精壮,取人头,卖给汉廷,方能购置大量兵械。

刘彻见得他们喜形于色,晓得目的已然达成,便是摆手道“尔等速速率军回返乌桓山脉,朕明日亦要班师。尔等切记,朕不愿再看到有任何外族在漠南草原牧马,包括你乌桓各部,若乌桓子民要放牧,就到乌桓山北麓去,可是醒得么?”

乌桓贵族们自是纷纷顿首应诺,起身告退而去。

他们翻身上马后,溜得比兔子都快,也不知是急着回去整军准备征讨各族,还是怕大汉皇帝突然改了主意,将他们尽数斩杀在此。

总之近百名乌桓贵族纵马疾驰,片刻便没了踪影,刘彻也懒得再派汉军将士随行,他不信乌桓各部敢在此时反水,京观可在这摆着呢。

是夜,刘彻通令全军,在休整之余也做好拔营离去的准备,明日清晨便会穿过广宁塞,前往上谷郡治沮阳城。

因两地只相距二百余里,且塞外汉军皆为骑兵,故中途是不会停驻的。

非但汉骑兴奋难眠,羌骑将士更夜不能寐。

此番大战,效死奋战的六万羌骑伤亡过半,皇帝陛下特意传旨,此次参战的羌骑将士可自行选择是否归册汉籍,若入汉骑者,可迁妻儿老小等血亲入汉境,粮饷待遇皆与胡骑将士等同。

改册汉籍后,他们及家中亲眷就可已汉人自居,是堂堂正正的大汉子民,再非受人鄙夷的外族蛮夷了。

刘彻之所以会下这旨意,除却不欲让为大汉浴血奋战的羌骑将士寒心外,亦因胡骑也伤亡近半,余者不足万骑,不妨再从羌骑中抽调精锐,补足两万员额。

如此羌骑也仅剩两万骑,正好再开羌骑校营,或许日后还会继续屯驻在河西走廊,但终归算是正式纳入汉军的正规编制。

今后细柳骑营也只会补增至两万骑,而非原本的三万,使得所有朝廷直辖的骑营皆为两万员额的编制,更便于管理……和彼此制衡。

待明日刘彻挥师穿塞后,虎贲卫便会将广宁塞交由太尉李广所部接管,等待大农丞孔仅带属官前来主持奴隶的发卖事宜。

依照刘彻的意思,这百余万奴隶不论男女老幼,能卖的就卖,剩下卖不出去的便赶出塞城,让他们在冬季的大草原上自生自灭,大汉没那么多粮食养活光吃饭不干活的外族蛮夷。

残忍么?

刘彻又不是圣父圣母,昔日只说出城投降者不杀,可没说要白白养活他们,不是么?

谁能说大汉皇帝不讲诚信,残暴就残暴,反正汉武挥鞭的作者水平有限,也写不出甚么高大上的主角,各位读者合则来,不合则去,不强求的,嘎嘎。



第三百九十二章 败家婆娘

汉六十七年,十月二十,小雪。

大汉天子刘彻率八万骑军拔营,穿过广宁塞城,纵马奔驰二百余里,抵达上谷郡的郡治沮阳城。

离京已有两月光景,刘彻惦记着有孕在身的皇后阿娇,自是归心似箭。

挥师出塞后,因传讯不便,且军务繁忙,刘彻又不欲编造谎言诓骗自家那傻婆娘,便也没再遣人给她送信。倒是卫尉公孙贺不时遣羽林卫呈来密函,禀报诸多世家大族近来的动向,密函中多会刻意提及皇后的近况。

有南宫公主入宫陪伴,阿娇倒也没太憋闷,吃得好睡得好,就是不时会召公孙贺入宫问及陛下的御驾到得何处了。

公孙贺狡猾得紧,既不愿背上欺骗皇后的罪过,又不能实话实说,便是说着不尽详实的真话,譬如皇帝已到得云中城,到得白道塞,到得上谷郡北面,就是没说匈奴南侵,刘彻领兵出塞。

上谷郡北面的范围大了去,漠南漠北都算在内,总之他说的皆是实情。

阿娇生性憨直,又觉着公孙贺深得陛下信重,且是南宫公主的夫婿,自是不疑有他,虽有些埋怨刘彻多日未传回信函,却也没多闹腾。

毕竟她好不容易怀上身孕,莫说头三个月不能胡乱折腾,便是出的三个月,她都老老实实的安胎,事事小心得紧,时时护着小腹,生恐磕着碰着。

不说出椒房殿,便连后苑她都去得少了,简直换了个人似的。

朝臣们却已知晓皇帝陛下此番非是简单出巡,而是御驾亲征,与匈奴数十万铁骑对战于漠南。

太皇太后知悉此事后,忙是寻了太上皇刘启问个究竟,得知刘启亦是早已知情,父子俩就瞒着她这孤老婆子,自是大为震怒。

她本想再召皇后阿娇来,好生斥责一顿,遣去宣召的长信詹事却连椒房殿的宫门都没能踏入,硬是被郎卫拦下,说是皇帝陛下有旨,在陛下返京前,除却太上皇亲至,旁人皆不得踏足椒房殿半步。

郎卫们虽没明言,但听那口气,所谓的“旁人”怕是也包括太皇太后和太后在内。

太皇太后得了长信詹事的禀报,肺都气炸,若非患了眼疾,又不欲自降身份亲去给郎卫使脸色,她早就直接冲到椒房殿逮阿娇了。

因着急怒交加,老太太还真就气病了,病情也不算重,就是躺在榻上不愿动弹,膳食也用得少。

太上皇刘启算是上孝子,知悉此事便是亲自侍疾,甚至罢朝数日。

大汉以孝道治天下,太上皇明摆是借着这由头不上朝,免得应付时常求问汉匈战事详情的臣子们,朝臣还真拿他没办法,满腹牢骚无处发,几要憋出内伤来。

刘启虽答应自家儿子暂代朝政,可没打算替他收拾这烂摊子,就留着等他回来自个向文武百官好生解释此事。

好在御史大夫已非刘舍那头老犟驴,否则非当殿死谏不可,毕竟皇帝御驾亲征乃攸关社稷的大事,此番非但挥师出塞,更是瞒着群臣,这着实太过孟浪了。

刘彻让将士们在沮阳城休整一日,便是启程前往云中城,经京北大道回返长安。

先前挥师北上时为保持马力,大军足足耗时二十余日方才从长安到得云中城,回程却是没这般顾虑,全军备马换乘,奋力疾驰,除却在数座大城稍作补给休整,寻常多夜宿荒郊。

将将十日,刘彻领八万骑军狂奔近三千里,于十月三十深夜抵达渭水北岸。

中垒骑和虎贲卫各自返回原驻地,羌骑和胡骑则随细柳骑营前往霸上大营屯驻,刘彻领着死士和郎卫们连夜渡过渭水,绕了个大圈,黎明时分才到得龙首塬的南面。

卫尉公孙贺和城卫南营都尉秦立皆已得了旨意,悄无声息的开启长安城南的西安门,让皇帝陛下领着死士和郎卫直入未央宫。

右中郎赵立早已侯在椒房殿的宫门外,迎天子回宫。

刘彻颇是赞许的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仓素和李松现下已回中郎署,朕已准允公孙贺今日为他二人设宴接风,你此番虽未随军出征,但功劳亦不小,也暂休一日,去与他们举樽共醉,毕竟皆是出身羽林,又都立下大功,该当同庆。”

“谢陛下!”

赵立面上难掩喜色,还真想听听他们说些屠戮匈奴的快意之事。

刘彻微是颌首,便迈步跨入宫门,加快步伐前往寝殿,闻讯赶来的宦者令李福,已领着诸多内侍和宫娥在廊道处迎候。

刘彻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望着不远处的殿门,皱眉道“可曾惊醒皇后?”

“回陛下,奴臣早吩咐下去,让宫人不得入内寝禀报。”

李福随侍刘彻多年,自然晓得他的心思,忙是压低着声量,躬身禀报道。

“嗯,如此便好!”

刘彻对他这股机灵劲是极为满意的,复又吩咐道“让人在侧殿备水,朕好沐浴更衣。”

李福忙是道“陛下,侧殿暖玉池已是注好水,陛下举步移驾即可。”

“哈哈,你这货着实是个妙人!”

刘彻不禁失笑,心道也怨不得历朝历代多有受皇帝信重的宦官,连暴虐的秦始皇都不能免俗,身边有个会来事的近侍宦官,皇帝能省不少心。

暖玉池内,刘彻足足泡了大半个时辰,洗却扑扑风尘,尽扫两月来的疲惫。

出得浴池,身上的皮囊虽是泡得发白起皱,但却是精神奕奕,红光满面,披上绢衣丝袍,掩去那久居帝位的天子威仪,俨然便是个翩翩少年郎。

宫婢们侯在外间,见得陛下胡乱披着衣袍便是信步而出,自顾自用棉巾绞着尚在滴水头发,皆不禁俏脸微红,轻垂殝首。

她们晓得陛下不喜旁人帮他绞干头发,尤是帝后大婚后,皆是皇后为陛下绞的。

“李福,甚么时辰了?”

刘彻用掉数条干棉巾,又在烧着地龙的殿内坐了片刻,终是等得头发干透,便是出言问道。

“回陛下,已近辰时三刻。”

李福躬身回禀,复又道“皇后已是起身,正在梳洗,辰正时分便会与南宫公主用早膳。”

“咦,这二人竟会这般早起?”

刘彻颇是讶异,阿娇和二姊自幼娇惯,皆是睡到自然醒还得赖床半晌的惫懒货,尤是冬日寒凉,大清早想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起来,可不容易啊。

李福出言答道“自陛下离京后,皇后每日三餐皆按时用膳,说是免得饿着腹中龙嗣。”

“……”

刘彻微是愣怔,这憨货倒真是有些成长,或者正逐渐从没心没肺的疯女子转变成尽职尽责的母亲。

母性的光辉,非但会无时无刻伴随着孩子成长,亦会引领着母亲自身的升华。

只是瞧这情形,再加上阿娇那等毫无原则护短的脾性,日后可别宠出个无法无天的浪荡皇子或刁蛮公主才好。

“去让尚食官多备些早膳,送到寝殿。”

刘彻吩咐李福,便是随意用缨带将头发束个马尾,直接散披在后。

古人旁的穿着打扮倒还好,就是这满头长发太难打理,刘彻终是理解后世女子留长发有多么费事,更理解她们约会为何总是能理直气壮的迟到大半天了。

披头散发的刘彻径自出了侧殿,从廊道往寝殿行去。

椒房殿的宫人不少是原先太子府直接迁调而来的,也是见惯不怪,纷纷避让行礼,待他走远,便又各自忙碌起来的。

大汉历代帝皇不断精简宫制,太上皇刘启又盖了太寿宫,使得未央宫的内宰和宦官宫娥都有不少缺额,皇帝陛下又不愿大肆从民间采女,故而宫中人手略显不足。

不过刘彻出手阔绰,屡屡提高宫人月例,使得宫人们虽是比过往忙碌些,心下却是颇乐意的。

刘彻刚到得寝殿外,便闻得阿娇正自脆声质问内侍道“怎的还不备膳?”

他迈步入殿,出言打趣道“谁人如此大胆,朕未发话,便想用膳?”

阿娇猛是抬眸,循声望来,见得真是刘彻,眼中蕴满惊喜。

没有狗血韩剧那种热泪盈眶的情节,阿娇也没飞奔而来,用小拳拳捶着刘彻的胸口说你坏你坏,而是捂着小腹,从靠背软椅上缓缓起身,抱住了快步近前的刘彻。

“陛下,既是提早回宫怎的不遣人传讯给臣妾?”

阿娇抱着刘彻的腰身,乐得眉开眼笑。

毕竟刘彻离京前说是快则三月,慢则在年节前方可返京,今日刚入冬月,便是回来了,阿娇自是大喜过望,有甚么好哭的?

她先为堂邑翁主,后为大汉皇后,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真就没怎么哭过……在地上打滚,向长辈耍赖的那种哭法不算。

其实憨货有憨货的好处,就是容易知足,给点阳光就很灿烂了。

刘彻摸着她的小脑袋,刚想说话,南宫公主却是上前向他伸手,做着讨要的手势。

刘彻疑惑道“二姊这是作甚?”

“陛下,你过往常言,亲兄弟明算账,想来亲姊弟亦是如此。”

南宫公主满脸得色,毫不客气的要账道“皇后早前已应下,我在宫里多住一日,便得赏一斗上好南珠,今日将将七十斗,合七斛。”

“……”

刘彻彻底懵了,南越国早年与朝廷翻脸后便鲜少进献贡品,内库现下可没多少南珠,何况是足足七斛之多,称量其重,怕是要超过后世的半公吨。

半吨南海珍珠,当那是粟谷么?

刘彻低头看着怀里那满脸讪笑的傻婆娘,晓得是这憨货真是被二姊忽悠着应下了,不禁摇头苦笑“你还真是会败家啊!”

男人在塞外拼命打天下,女人在宫里玩命败家产,就特么叫甚么事?



第三百九十三章 陪伴娇妻

女人是种很奇妙的生物,她们在逆境时往往会出奇的坚韧独立,然而待得有了倚靠,她们又多会任性得紧,玩命的作。

阿娇见得刘彻归来,用早膳时便是撅着小嘴挑食,豆浆太甜,牛乳太膻,鸡蛋太齁,糕点太腻,非但要刘彻好生哄着,还得给她送到嘴边,才笑眯眯的吃下。

同席用膳的南宫公主被强灌狗粮,胃里直泛酸水,非但食不下咽,更是恶心到想狂呕三升。

“陛下,我要出宫!”

南宫公主放下象牙箸,眼角抽搐道。

阿娇也不待刘彻发话,便是冲她摆摆手,撇嘴道“去吧,去吧,你当本宫愿留你?每日一斗南珠,宫里可养不起!”

“……”

南宫公主瞪着这过河拆桥的好闺蜜,也顾不得礼数,抬手就指着阿娇,气得浑身直哆嗦,硬是说不出话来。

刘彻也觉着自家婆娘有些不厚道,虽说是被讹了七斛南珠,也不能这般找补,还需寻其他更好的法子。

为免二姊被气得厥过去,他忙是出言缓颊道“二姊急着出宫作甚?朕此番出巡带回不少珍宝,本想着公孙贺这些日子有功,要赏赐他些,恰好二姊在,不妨先去过过眼。”

“当真?”

南宫公主眼神大亮,能让大汉皇帝都称之为珍宝,自然差不到哪去。

刘彻都懒得答她,便是唤宦者令李福入殿,让他领着南宫公主去侧殿,看看那批由郎卫携带而回,尚未入库造册的珍宝。

匈奴纵横塞北近百年,国力最为强盛时,从东面的大鲜卑山到西面的白山山脉南北,皆为其势力范围,疯狂掳掠压榨各族,大汉都得用不少财货换取边陲的安宁。

汉军此番大胜,几乎等同端掉了匈奴老巢,匈奴全族近百年的积累大半皆被汉军缴获。

获胜后,刘彻之所以尚在塞北停驻两日有余,除却是让汉军将士们休整,也是要“坐地分赃”。

半数缴获需造册封存,留待上缴国库,以便日后抚恤伤亡将士,其余半数皆是照着老规矩,依军功分给将士们。

最珍贵的那些物件自也早早挑拣出来,进献给刘彻这大汉皇帝,尤是军臣单于的不少珍藏是君主形制的,犯着天家忌讳,谁敢用,谁敢拿到市面发卖,嫌命长么?

即便皇帝陛下赏赐,得赏者也是将之供奉,或珍藏着做传家宝。

刘彻返京时,数千郎卫加上备骑换乘的战马,足足近万马匹,全都满载而归。昨夜入宫后就往偏殿搬,尚要重新清点造册,才能分类存放到少府内库或长秋府的私库。【¥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刘彻谑笑道“二姊看看便好,在造册前可不许拿。”

南宫公主忙不迭的应下,早膳也没心思再用,催着李福带路,火急火燎的去了侧殿。

阿娇杏目圆瞪,颇是讶异道“咦,陛下今日怎的这般大方?”

刘彻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道“哈哈,先让买家看看货,算甚么大方?”

汉人虽对外族蛮夷颇是鄙夷,但又喜欢收藏和把玩那些外族特色的奇珍异宝,就如同后世之人对少数民族物件的那种喜好。

这批匈奴珍藏出自诸多不同部族和国度,不同寻常珍宝,又是物以稀为贵,颇有收藏价值。

阿娇满头雾水,不解其意的歪了歪脑袋。

刘彻出言解释道“到时挑出批珍宝,你让卓文君以长秋基金的名义,请那寰宇拍卖行办个慈善拍卖,邀各家宗妇前去。二姊今日若有看中的宝贝,又是不甘被人比下的脾性,自会在那拍卖时挥金如土,到时莫说七斛南珠,十斛都能挣回来啊。”

阿娇恍然,嘎嘎坏笑道“那得让李福将南宫瞧上的宝贝都收好,偏是不赏给她,却要拿去拍卖才行。”

刘彻见得自家婆娘满脸得色,显是对坑闺蜜的作法兴致高涨,半分没有对二姊陪伴多日的感恩之心,还真没心没肺啊。

南宫公主也坑了阿娇七斛南珠,这不是大汉版塑料姊妹情么?

两人如此互坑近愈二十载,自幼更在诸多长辈前争宠,还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闺蜜,不得不让刘彻感叹她们异常清奇的脑回路。

侧殿的珍宝数量太大,刘彻估摸着二姊没数个时辰是看不完,与阿娇用过早膳,便是陪她到后苑透透气。

瞧着阿娇带上着特制的棉帽,又用厚厚的棉袄将自个裹成圆球,刘彻不禁失笑道“你这是作甚,披件狐裘不是更保暖么?”

阿娇翻了翻白眼,撇嘴道“老夫人说了,孕妇不宜穿着毛裘,免得毛絮入了口鼻。”

刘彻倒是没听闻过这事,疑惑道“那你里头怎的穿着羊毛衣裤?”

阿娇歪着脑袋想了又想,也没能想清楚,便是道“总之老夫人只说不能穿毛裘。”

刘彻耸了耸肩,忙也脱下身上的毛襟大氅,让宫婢寻来件锦缎披风,披在身上,又将自家婆娘搂在身前,用披风将身形娇小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个小脑袋。

刘彻用下巴顶了顶她的发髻,笑道“如何?”

阿娇红着小脸,臻首轻点。

“那便走吧。”

刘彻说完便搂着她往殿门挪着,跨门槛时揽着她的胸腋,直接半抱离地,稳稳的往前走。

随行的内侍和宫婢们皆是嘴角抽搐,阿娇则是乐得眉开眼笑,双手护着小腹,咯咯傻笑不已。

天寒地冻,又是路滑,夫妇俩倒是没真去逛后苑,只是从廊道去了梅园的暖阁,隔着大大的落地窗赏景。

小雪时节刚过不久,长安不似塞北酷寒,虽也已下过初雪,但也是夜冻昼化,要再过些时日才会降下大雪。

没有白皑皑的积雪映衬,梅花也就欠缺几分韵味。

腊梅,腊梅,必得在隆冬腊月,赏那傲然雪上的点点红梅,才最是合宜。

景致虽不算好,但有阿娇在身侧唧唧咋咋的欢声笑语,刘彻倒也不觉无聊,笑着听她说着近来的境况。

刘彻实是冷酷理智的脾性,登基后在臣民前愈发不苟言笑,事事皆需深思熟虑,谨言慎行,唯有在憨直的阿娇面前能放下几分帝皇的架势,活得自在些。

后世那些老牛吃嫩草的怪大叔,或许也多因常年戴着面具做人,想找个不懂事甚至时时闯祸的傻丫头,让他们自个也偶尔能活得真实些,倒非皆是出于贪慕女孩的年轻貌美。

在努力奔前程的小年轻看来,阿娇这类女子确是有些吵闹烦人,但对事业已小有所成的怪大叔而言,反倒是更喜欢懵懂无知的小丫头,而非稳重成熟的女强人。

刘彻两世为人,心理年龄都快五十岁了,穿越后又苦心谋算十余载,自然更懂得阿娇的好,也就更愿意宠着哄着她。

孕妇瞌睡多,暖阁的地龙又烧得热乎,阿娇说着说着便来了困意,倚在刘彻的怀里睡了过去。

刘彻瞧着天色,估摸着离用午膳尚有些时辰,将阿娇抱到卧榻上,替她掖好被褥,吩咐内宰们好生看顾,便是走到外间。

待得束发挂冠,换过衮袍,他便领着侍卫前往太寿宫。

太上皇刘启早已知晓刘彻返京,今日也没上朝,正等着他来拜见。

父子相见,刘启重重拍着刘彻的肩膀,毫不吝啬的赞赏连连,又颇是庆幸自个选了这个儿子继承汉室社稷。

刘启对战事详情皆已经由战报清楚知悉,也无需刘彻多做讲解,反是向他讲述近来朝臣们的诸般议论,也好让他早做准备,想法子应对。

“你明日便上朝吧,返京之事瞒不住的,不少重臣现下应已知晓了。”

刘启捋着长须,缓声道“还得先去趟长乐宫,太皇太后那头可得好生安抚。”

刘彻满脸苦笑,皇祖母气得卧床不起,不管是真病还是装病,都是麻烦事。

他沉吟片刻,便是道“午后还请父皇和母后也移驾长乐宫,儿臣和阿娇尚有要事向皇祖母和双亲禀报。”

刘启微是扬眉,见刘彻不欲多言,便也没再多问,颌首应下。

刘彻躬身告退,也没去长乐宫,而是径自回了未央宫后苑的梅园暖阁。

刚入得暖阁,便见得阿娇嘟着嘴,气鼓鼓的模样。

刘彻笑问“怎的了?”

阿娇恼道“臣妾才小憩片刻,怎的又不见陛下的踪影了?”

刘彻故作无奈道“朕这也是没法子,待会还需前往长乐宫给皇祖母问安,且得靠你替朕多说些好话,免得遭了皇祖母责罚。”

阿娇尚不晓得刘彻是御驾亲征而非寻常出巡,只道刘彻是忧心将她有孕之事瞒下而惹怒太皇太后,便是大包大揽的拍着胸脯,应下此事。

刘彻心下暗喜,皇祖母就算不给他面子,还能为难阿娇和她腹中胎儿不成?

虽是难免摆臭脸,但总不至让人将他拦在殿外,不愿见他。

老太太记仇得紧,她近来入不得椒房殿,自然也做得出不让刘彻入长信殿的事。



第三百九十八章 羌骑出路

群臣兴奋之余,皆是称颂陛下武勇盖世,也没人不识趣的再想向他讨要甚么说法。

刘彻今日先让群臣晓得大汉有世家权贵勾结匈奴,又在宫里安插耳目,还在坊间散播谣言,最后才让仓素宣告此等大捷,无非是想向群臣表明,他隐瞒御驾亲征之事是有苦衷的,是合情合理的。

皇帝好歹给出了说得过去的理由,朝臣们自也不会蹬鼻子上脸,顺着杆子往下爬便是,否则真将皇帝惹急了眼,撤掉梯子,大家都没台阶下。

何况陛下已言明,准允各大世家遣人到广宁塞以低价购买战俘,足足百余万的奴隶,虽非皆为精壮男子,但只要押到关中和中原的内郡发卖,即便是寻常妇孺都能牟取暴利的。

刘彻之所以让各大世家分一杯羹,也是存着几分无奈。

盖因依照惯例,朝廷鲜少会将外族战俘作为奴隶直接发卖给寻常百姓,而是会发卖给可做出相应担保的权贵世家,免得出现大量战俘逃窜甚至犯案的事情,影响社会安定。

所有的奴隶都会册为奴籍,若奴隶犯事,即便是逃奴,其所属的主家也是要承担责任的。

此番擒获百余万战俘,数量太大,更不能轻易向民间发卖,朝廷却又不可能尽数吃下,也只能让诸多世家大族从中牟利了。

至于哪些世家能买到奴隶,能买到多少,就看他们是否识相了。

朝臣们自是懂得这道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没人再想着跳出来闹腾。

三公九卿更是在昨夜便得了战报通传,该盘算的早已盘数清楚,即便似丞相袁盎这般没太大私心的,也已知晓陛下用意,皆是默然不语。

刘彻颇是满意的微微颌首,又拍拍镇山河,待得群臣噤声后,便让宦官再度宣旨。

举国同庆,大赦天下,减免租赋,皆是顺理成章。

抚恤伤亡,赏赐有功,加官进爵,更是必不可少。

朝臣们最关注的还是对有功将领的爵位封赏,皆是认真的听着。

细柳校尉公孙昆邪,胡骑校尉公孙歂和中垒校尉秦立本就位居列候,即便又立大功,顶多换个属民更多或更为富裕的食邑,或是多划些封户。【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刘彻索性就赐下些皇室实业的份子,食邑就不用加了。

虎贲校尉马屿,殿内中郎将仓素,左中郎将李松,敦煌三大军镇的羌骑都尉皆赐爵关内候,虽无候国为其食邑,却也得赏赐了不少位于京畿的田宅。

朝臣们闻得陛下虽封了六位关内候,却未再赐列候之爵,也便没有出言反对。毕竟他们的军功着实不小,封个关内候实属应当,若非是陛下御驾亲征,而是旁的将领为主帅,那该将领必定得赐爵列候。

待得封赏的圣旨宣读完,早朝已足足开了两个时辰,刘彻索性径自宣布退朝,旁的政事明日再议不迟。

朝臣们没出言反对,虽是皇帝离京两月有余,但有太上皇代为临朝视政,大汉官僚体系又颇为高效严密,倒没堆积甚么悬而未决的政务。

皇帝陛下只需将奏章批阅完即可,朝臣也没甚么大事需要急着当殿启奏,非要让他圣裁的。

见得皇帝离去,朝臣们也按秩离席,回中央官署处理公务,唯有老宗正刘通让内侍搀着他去太寿宫见太上皇。

此番对匈大捷,怎的都要寻侄儿刘启小酌几樽,也顺带商议何时卸下宗正之位,好让他得以安逸的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无需再每日早起上朝。

刘彻的帝位已然稳如磐石,也无需他这老家伙再为他镇着朝堂那些老狐狸了。

皇帝的旨意颁下,公府的办事效率出奇的快,短短两日光景,六位新晋的关内候便已获赐敕书和印绶,连三位羌骑都尉在长安城的北阙甲第的府邸都安排好了。

这三名都尉此番随天子返京后,便与麾下羌骑驻在渭北的霸上大营。

得赐敕书和印绶后,他们才首次入得长安城,见识到大汉都城的繁华盛景,即便在这寒冷冬月,城内仍是车如水,马如龙,百业兴旺,人声喧哗。

公府的官吏对这三位新晋的关内候不敢有丝毫怠慢,虽说他们是出身羌族,但既已封为汉爵,且册入汉籍,可就是实打实的大汉权贵,得罪不起的。

北阙甲第的府邸已整葺扫洒好,管事和仆役也备了不少,可直接入住。

三位都尉不晓得汉人有甚么讲究,便也没急着住进那府邸,他们皆是卑禾候瓦素各的族弟,想着先登门拜访族长,好听听他的意思。

瓦素各长住在皇亲苑内的乘氏侯府,独女楋跋子又是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把他乐得终日眉开眼笑,更不愿回北阙甲第的卑禾候府独居了。

待侯府下人前来禀报,他闻得三位族弟登门拜访,便遣人将他们请来乘氏侯府,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梁王嗣子刘买身为他的女婿,自然列席作陪,席间闻得三位都尉对入住府邸的顾虑,便是主动将此事揽下,保管遣人帮他们置办得妥妥帖帖。

三人自是大喜,有梁王嗣子出面帮忙,自然不怕闹出甚么不合规矩之处,教人笑话。

瓦素各见女婿给自个做足的脸面,自是老怀大慰,心道女儿着实有本事,找了这么个好夫婿。

酒过三巡,刘买颇是识趣的告罪离去,好让他们可毫无拘束的畅饮谈笑。

待得刘买离去,三大都尉果是少了几分拘束,与瓦素各开怀畅饮。

因着四人间用羌语对谈,不怕旁人听去,故而虽未摒退下人,言谈间也没太多顾忌。

瓦素各闻得皇帝陛下打算从抽调部分羌骑填补胡骑校营的缺额,使得羌骑和胡骑的兵员皆为两万人,又想到陛下此番还带着羌骑将士返京,还准允此番参战的羌骑将士册入汉籍,不由眼前一亮。

羌骑为大汉效命多年,却几乎从未踏入过汉境,更从未被视为大汉军伍,和胡骑将士的待遇天差地别。

胡骑将士乃是由归化大汉的胡人组成,然经过多年浴血奋战,立下赫赫战功,终是得到大汉君臣的认可,胡骑出身的公孙氏更是成为现下大汉最显赫的世家之一。

胡骑将士早已尽数册入汉籍,在汉境娶妻生子,安家落户,虽名为胡骑,实则将士们皆是以汉人自居的。

瓦素各好歹还算是卑禾部族的首领,自然希望自个的族人也能如胡骑将士般成为真正的大汉子民。

瓦素各沉吟片刻,突是出言道“你等现下已得赐爵关内候,若是想似为兄这般安逸养老,便自行辞官,留在京城即可,但若想为我卑禾族人谋得更好的出路,还需仔细计较。依我之见,陛下或许是想将我羌骑将士也尽数归化,成为胡骑般的汉军骑营,若真是如此,你三人便有三个去处。”

三位都尉皆是疑惑不解“三个去处?”

“不错,一者是继续留在敦煌军镇,统领剩余的镇内军民;二者,是成为日后羌骑校营的将官,或许可出任羌骑校尉;三者,是随部分将士抽调到胡骑校营,出任胡骑将官,或能做个左监或右监。”

瓦素各顿了顿,继续解释道“若留在军镇,则仍会被大汉君臣视为外族蛮夷,而非大汉子民;若出任羌骑将官,则羌骑校营极有可能常年屯驻在河西走廊的张掖或酒泉城,为大汉镇守西陲;若入得胡骑校营,虽难免居与人下,却又更易建功立业。”

三位都尉闻言,皆是陷入沉思,日后何去何从着实需仔细思量。

瓦素各复又道“若皇帝陛下当真编练羌骑校营,为兄便可放心卸下卑禾族长之位。”

“兄长怎的竟生出这念头?”

瓦素各见得他们满脸惊愕,意味深长道“大汉的世家大族与卑禾部族大是不同,他们的族长亦为家主,乃是血脉相承的家族,而非事我卑禾部族般乃众多部落结合而成。

你等若真想让妻儿老小成为大汉子民,甚至建起如公孙氏般的显赫世家,日后就再无想着做甚么卑禾族长,好生想想如何做家主,否则仍会被大汉臣民视为化外蛮夷的。

为兄膝下唯有独女楋跋子,如今她贵为梁王嗣子妃,又为梁王嗣子诞下嫡长子。若为兄不早些卸去卑禾族长之位,待梁王百年后,我那女婿继承王位,旁人岂不是要说梁王妃有个化外蛮夷的阿爸,岂不耽误了我那外孙继承梁王嗣子之位?”

“……兄长未免想得太远了些。”

瓦素各微是扬眉,轻笑道“汉人有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等若不也想得远些,日后可莫要后悔才好。”

人各有志,他也无意硬逼着三位族弟依着他的想法行事,仅是出于兄弟情义提点他们几句罢了。

他现下早就息了争权夺利的心思,就想着让女儿楋跋子再给他生个小外孙,便可依照先前与梁王刘武的约定,继承他卑禾候府的香火。

至于旁的事,他着实不想再多过问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重整军制

汉六十七年,冬月上旬。

大汉皇帝刘彻下旨,继三年前的禁军改制后,再度对驻守京畿的城卫军和各骑营进行大幅整编。

郎卫扩编,从虎贲卫抽调三千精锐,将三大中郎署的兵员皆从两千提至三千,再加上郎中令吴成培养的千名随侍近卫,郎卫员额增编至万人,形成死士,军中遗孤和良家子并存的天子随扈。

卫尉府所辖羽林卫大幅扩编,再征募万名军中遗孤,使羽林卫兵员数量提至两万。

城卫中营都尉品阶从秩千石提为秩二千石,与郡太守同,位列诸卿,仅在三公九卿之下,可辖制其余城卫四营都尉。

李当户除中营都尉之职,改由此次抵御匈奴有功的上谷郡太守程不识出任。

汉帝刘启在位时,程不识曾任太中大夫,为人廉洁奉公,行事谨慎却又敢于直进谏,因其精通兵法,擅于治军,后得出任上谷郡太守,为大汉守备北方边陲。

程不识早年是足以与李广并称的名将,一擅守一擅攻,分别是大汉与匈奴对战的坚盾和利矛。

程不识治军严明,其统率的军伍纪律严明,又因其作战风格稳重保守,鲜少兵行险着,故从未让匈奴人得逞,但自己也没有取得过重大的胜利。

领军抵御匈奴多年,程不识未尝一败,也未获大胜,大汉臣民多是出于善意的笑称他为“战不败”将军。

李广却是个莽夫,对麾下将士以恩义相结,不重纪律,行军布阵采用自由的作风,不拘一格,时常亲率小股精锐骑队突袭匈奴。

成功时,自是以少制众的大胜;失败时,则会凭白葬送将士性命。

李广领军似赌徒,不是大赢便是大输。

近年大汉对匈作战多是主动出击,盖因刘彻深信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即便匈奴挥师犯边,兵临城下,汉军仍是会伺机发动攻势,采取奇袭的战术。

因而李广这柄锐利的长矛就比程不识这方坚固的盾牌更适合汉军战略,更容易出彩,斩获军功。

李广现下已官居太尉,位列三公,程不识却仍为上谷郡太守,刘彻索性借着他此番守备有功,将他迁调入京,统率城卫军,拱卫京师。

拔高城卫中营都尉的位秩,使其位列诸卿,就是避免李广及后继的太尉能直接调派城卫军。

郎卫,羽林卫,城卫,这三支禁军的兵权,刘彻是绝对不容旁人觊觎的,必须由皇帝直辖。【…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三年前的禁军改制,城卫五营都尉并置,秩俸千石,互不统辖,现下中营都尉提了位秩,可统辖其余四营都尉,则城卫军就不宜再维持十万的兵员,免得中营都尉能调派的兵力过大。

故刘彻下旨,除城卫中营保留两万兵员,其余四营皆各抽调一万将士,打散编入各骑营。

如此一来,六万城卫,两万羽林卫,一万郎卫,三支层次分明的禁军各安职守,以此构筑大汉都城的防备体系。

抽调出的四万城卫除却填补各骑营的兵员缺额,余者编列为建章骑营,屯驻在太液池西畔的建章大营。

李当户虽除了城卫中营都尉之职,却得以出任建章骑营校尉,独立掌军,自是乐得屁颠屁颠的。

呆在城卫军虽是安逸,但鲜少有出兵征讨,斩获军功的机会,对于他这等年轻将领而言,自然还是更希望能统率骑营的。

虎贲卫,细柳骑营,中垒骑营,建章骑营,加之尚在南征的宣曲骑营,兵员编制皆为两万,五大骑营共计十万铁骑,皆屯驻在京畿之地,拱卫长安。

至此,刘彻对大汉朝廷军的改制构想已大抵完成,日后会逐步对关中及中原内郡的府兵会进行裁减,无论是郡兵还是县兵都不必继续维持太大的规模,免得占用太多劳动力。

各大边郡囤驻的边军因是正规军,故会维持在三十万。

依汉律。男子年满二十三岁则需服兵役,役期多为两年,首年在本地郡县做府兵,谓之正卒,次年到边郡戍守或到京师守卫,谓之戍卒或卫士。如遇战争需要,适龄男子还须随时应征入伍,至战争结束或年满五十六岁才能免役。

刘彻则下旨,将兵役的役期则从两年缩短为一年,在本地郡县服役为正卒时,体魄强健及表现优异者,可用更高的粮饷待遇将之征募为边军,继续从军。

驻守京畿的十万骑军则采募兵制,广为征募各郡县适龄的良家子,粮饷待遇则比边军更高不少。

九万禁军则采征调制,日后若再出现缺额,则从汉军各营征调最精锐的将士填补,使得禁军维持最强悍的战斗力。

除却对汉骑进行整编,胡骑和羌骑也进行大幅调整。

公孙歂除安夷将军号,仍为胡骑校尉,从三万羌骑中抽调部分兵员,使胡骑校营满编两万骑。

余下的羌骑则正式划入汉军编制,羌骑校营的员额亦维持在两万,原本的敦煌军镇的三大都尉改任羌骑校尉和左右两监。

羌骑校营屯驻在即将兴建完成的酒泉城内,羌骑将士皆改册汉籍,其亲眷若从敦煌军镇迁入酒泉城,亦册汉籍,所获优待皆视同汉人军眷。

未被选入羌骑校营的军镇属民,则仍留在敦煌军镇,受大汉庇护,为大汉戍边,可从大汉边市换取所需货物乃至少量汰换兵械。

依着刘彻的构想,敦煌地区作为后世丝路的重要中转站,且是从大汉进入西域的门户,还是要留些外族百姓打理,或许日后还能发展成为货物转运点。

若三大军镇能发展成为商业兴盛的边贸集散点,且大汉可从中抽取商税,自是刘彻喜闻乐见的,毕竟他不希望酒泉这座边城涌入太多外族,免得日后搞出个董卓之流的胡将,来个鹊巢鸠占。

胡骑校营则前往河湟谷地的西宁城屯驻,与羌骑校营分别镇守祁连山南北两侧。

近年祁连山南的月氏和诸羌恢复了几分元气,又渐渐出现在西海(青海湖)附近地域,四处游牧。

大汉必须对他们进行持续打击,即便难以深入后世藏地彻底将之剿杀,但也绝不能让他们发展成吐蕃之类的成熟政体。

胡骑和羌骑皆归皇帝直属,既不似那十九万朝廷军,又不似三十万边军,乃是为守备大汉西陲,压制月氏,诸羌及西域诸国而特别编制的军伍。

以战养战,是大汉皇帝给胡骑校尉和羌骑校尉的谕示,朝廷不会白养他们,要不断用外族蛮夷的鲜血向大汉臣民证明,他们是有存在价值的。

两位校尉自是应诺,酒泉城位于河西走廊的西侧咽喉,离祁连山脉东端山口不远,可轻易阻截从祁连山南麓北上的月氏和诸羌。

胡骑和羌骑两大校营若是配合得宜,可联手夹击月氏和诸羌各部,想要有所斩获其实不难的。

何况西域广袤,还有诸多地域未被大汉征服,西域之西尚有大夏,大月氏,大宛……

总之,胡骑和羌骑是不可能彻底闲置,白吃朝廷粮饷的。

皇帝陛下连下圣旨,汉军改制的诏令纷发到各校营乃至各郡县,改动之大,涉及面之广,堪称大汉立朝以来的头一遭。

兵者,国之大事,不可轻易更动旧制。

尤其军制的大幅变动会影响各军系的利益,极易造成军中动荡。

然刘彻此番改制乃是挟对匈大捷的余威,摆明就是来硬的,也不怕各大派系反弹。

皇帝老子御驾亲征,取得前所未有的大胜,军中将领还有甚么不服气的,无论缺了谁,只要皇帝还在,汉军就垮不了。

谁敢炸刺,皇帝就再度领兵亲征,将他灭了!

确实没人敢出言反对此番军制变革,便连暗中掣肘都不敢,文臣不敢,武将更不敢,盖因他们晓得当今天子对甚么事都好商量,唯独兵权最是在意,压根不容许旁人有丝毫置喙。

敢反对的,就是居心叵测,就算留得性命,官位也再保不住。

刘彻也不怕担上刚愎自用的名头,该出手时就出手,身为帝皇,不偶尔来次乾坤独断,怎的让臣民晓得花儿这样红,皇帝这样猛!

秦氏和李氏更是极力配合陛下的旨意,他们都晓得陛下新设建章骑营,并让李当户出任建章校尉,就是与秦立这中垒校尉彼此制衡的。

加上细柳营兵员从三万降为两万,公孙昆邪任细柳校尉,则三大军系在大汉骑军中算势均力敌。

虎贲卫是天子的嫡系骑营,宣曲骑营的将官皆为各世家子弟,宣曲校尉更是胶东王刘寄。

屯驻京畿的五大骑营,皆有各自的背景,是极难暗中勾结的。

真要仔细计较起来,因着卫尉公孙贺出身公孙世家,三大军系中反倒是公孙氏的实力更强,毕竟秦氏的秦方统率的城卫南营现下仅剩万名兵员,战力远不如羽林卫。

然刘彻对公孙贺还是极为放心的,还是那个道理,公孙氏祖上是匈奴人,不可能造反做汉人的皇帝,紧抱刘彻的大腿才是正道。

过得大半个月的光景,身处京畿的各骑营和禁军皆在腊月到来前完成整编,羌骑和胡骑皆是即刻启程,分别前往酒泉城和西宁城囤驻。

大汉皇帝再颁诏令,让南征的宣曲骑营尽速班师回京,争取赶在年节前抵京。

南越已大局抵定,大多南越百姓也已完成迁徙,有大将军郅都继续坐镇即可。

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若再不回京,就没法赶在春季正婚,婚事便又得拖上大半年,甚至长达年余。

别说诸位长辈没耐心再等,便是宗正卿和太常卿也抱怨连连,亲王正婚的筹备事宜耗时耗力更耗赀财,何况还是两位亲王接连正婚。

若耽误了时日,日后重新置办又要再度麻烦,会活活折腾死人的。



第四百章 隆冬腊月

入得腊月,天子刘彻下了圣旨,着少府卿陈煌在皇亲苑内划出座大宅邸,赐予常山王刘舜作为王府。

依往例,大汉的亲王和皇子大多会在宫里住着,直到束发之年方可就国。

过得年节,刘舜便满虚年十五,束发礼倒是无需等到其生辰。

冬月时,他已攒足了三万六千钱的赎刑之赀,带着赀财入了宫,亲手交给太上皇老爹。

太上皇刘启见得幺儿经过年余磨砺,不再似昔日般张扬浮躁,整个人沉稳许多,自是老怀大慰。

父母多爱幺儿,刘启亦不例外,瞧着刘舜虽长了个子,却黑瘦不少,反倒颇是心疼,便嘱咐他赶紧搬回宫里。

刘舜却不乐意,虽说年幼的皇子可随意进出皇宫,但也有相应的时间限制,宫门的开闭可不是他说了算的。

联合制衣为优秀工匠开设的首期脱岗培训已是结束,大丫分到别处成衣作坊做了掌事,盖因原本所在的那间成衣作坊的总掌事是其姑母王婶,依着联合制衣的章程,此等情况是要尽量避免的。

毕竟四大商团皆采绩效考评制,总掌事每岁对所辖掌事和匠师的评鉴,对他们至关重要,非但涉及年终奖,更悠关其日后的月例和升迁,着实不宜让姑母给自家侄女下评鉴。

即便王婶不徇私,也难免引人非议。

大丫现今做了掌事,每岁能挣数万钱,小模样又长得俊,不知被多少人家惦记着,没了王婶的看顾,刘舜自是放心不下。

刘舜央着五皇嫂杨绮罗,也将他调到同处成衣作坊,亦是做了掌事,亲自看着大丫,免得被旁的男子拐跑了。

因而他虽攒足了赎刑之赀,却倒没打算回宫里住着。

太上皇刘启见得他着实不愿回宫,非但没勉强,反倒饶有趣味的哈哈大笑。

自打刘舜出宫后,他的诸般情形皆是会被仔细纪录,呈报给宫里的诸位长辈,大丫的家世背景和过往经历,便连太皇太后都已知晓。

大丫虽是出身卑微,但只要是性情温顺的良家女,且不立为正妃,长辈们倒不会太过阻止,毕竟太皇太后和太后原也算不得甚么世家贵女。

刘舜的母妃王皃姁闻得自家幺儿为个民女,宁愿继续在宫外吃苦受累,着实是哭笑不得,却也拗不过儿子,也只得带着几分有了媳妇忘了娘的醋意,边是抬手往儿子脑袋上敲爆栗,边是没好气的应允此事。

刘舜已赎了刑,自是不宜再长住赵王府的那间简陋厢房里,见他不愿回宫,皇帝刘彻索性提前赐下了在皇亲苑的王府。

要待年节过后,刘舜行了束发礼,方可正式出宫开府,在那之前,他权且先住王府,长史之类的僚属暂时未曾招募,只从宫里带了自幼服侍他的诸多侍卫和宫人,提前打理常山王府。

搬入王府后,刘舜突然回到过往锦衣玉食的生活,反倒有些不太适应。

毕竟吃了年余的苦头,尤是在脱岗培训的半年内,白日要参加培训,夜里还得做马夫,替八皇兄刘彭祖照看数匹西域良驹,可把他折腾惨了。

虽说是由俭入奢易,但已习惯自己打理生活的刘舜,着实不太喜再事事让人在旁伺候。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或许是许多庶民梦寐以求的神仙日子,但对刘舜此类天家子而言,有时也是种束缚和无奈。

他自幼无论走到何处,皆是被众人拥着护着,走路怕绊着,跑步怕摔着,用膳怕噎着,喝水怕呛着,更不能随意出宫,其实是很憋屈的。

过往他时常闯祸,除却是脾性被惯得娇纵跋扈外,更是潜意识里存着某种想要挣脱束缚的叛逆不拘,青春期的少年多是经过这么个阶段的。

呼吸过自由自在的空气,见识过街头巷尾的众生百态,刘舜着实不想再过回昔日那等沉闷无趣的枯燥生活。

平平淡淡,无拘无束的活着,挺好!

当然,若还能有钱有闲,拥美在怀,四处游山玩水,那就更好了!

休沐之日,刘舜躺在精致奢华的卧榻上,望着青纱帷帐,憧憬着日后的美好人生,嘿嘿傻乐。

胸无大志的刘舜在向往未来时,他的两位胞兄正顶着漫天飞雪,纵马疾驰。

冬月下旬接到圣旨后,宣曲骑营即刻班师北上,刚穿越南方五岭,便被凛冽的北风吹得浑身打颤。

岭北和岭南简直是两片不同的天地,天候着实差别太大,尤是渡过大江后,江北已是冰天雪地,真真要冻死人啊。

若非宣曲将士大多出身关中和中原内郡,见识过更为酷寒的凛冬,只怕真要病倒大半。

“日后冬日若有闲暇,还得到温暖如春的岭南越冬。”

胶东王刘寄边是纵马边是对与他并马疾驰的广川王刘越大声抱怨着,然因头脸口鼻皆裹得严实,仅露出一双凤眸,瓮声瓮气的让人听不分明。

刘越懒得理会他,尽量少说话,好保持体力。

他晓得自个的体魄远不如刘寄强健,虽是在黄埔军学经过三年磨砺,但身体素质大部分取决于先天条件。

身形瘦削的刘越即便训练得再刻苦,也有极限所在,不可能达到刘寄这等虎背熊腰的程度,何况军学教官传授的搏斗手法大多也不是靠蛮力的,想要取敌性命,脑子往往比体力更为重要。

论生死搏杀,刘越丝毫不惧刘寄,但若要昼夜驰骋数千里,刘越甚至还不如宣曲骑营里的寻常将士,毕竟他们在应募入伍时都经过严格筛选,说是百里挑一都不为过。

途中穿越南方五岭和渡过大江,耗去不少时日,天候酷寒时又不宜在野外扎营,得不时入城休憩,宣曲骑营想要赶在年节前抵京,真得快马加鞭,丝毫耽搁不得。

两位亲王领着宣曲骑营昼夜疾驰时,东瓯王和闽越王已然抵达长安城。

抵京后,两大藩王不似过往般在蛮夷邸落脚,而是入住北阙甲第的府邸。

两座府邸占地颇广,形制比寻常列候的府邸高出不少,却又未达到王府的程度,牌匾也尚未制作。

大汉权贵多是心知肚明,皇帝不可能封异姓为诸侯王,待这两座府邸挂上牌匾,大汉就又多出两位列候,少了两位外邦藩王。

两国的太子早是提前入住,他们在长安做了数年的质子,已然从懵懂无知的小屁孩长成翩翩少年郎,言谈举止皆同大汉世家子弟,反不似番邦太子。

东瓯国和闽越国已呈来两次万民书和恳请内附的国书,皆是由两国太子登殿觐见,亲呈大汉皇帝圣裁。

皇帝陛下虽皆是推拒,但世人都晓得无非是做做样子,就等着两大藩王此番入京朝贡,在正朔大朝时再次呈递,陛下便会准允。

两国的属民大多已迁徙到了大汉的丹阳和豫章两郡,与南越徙民和当地汉民混居,所在郡县的官府已为他们划定阡陌,盖好屋舍,让他们安家落户。

现下除了国都瓯城和东冶城,两国的其余城镇多已废弃,各处战略要地则成为汉军的囤兵重镇,反是从中原迁徙百姓到各军镇居住,在周边耕作,就地供给军粮。

对于被废弃的诸多城镇,也没甚么好可惜的。

两国本就不擅构筑城池,除却国都还弄得像模像样,旁的城寨多是城墙不过丈余的土城,且商贸不兴,属民迁徙后又没人耕作周边农田,即便现下不废弃,日后也会逐渐没落消亡的。

大汉朝廷要待到大江南岸的各郡县尽数发展起来,才会大举开发诸越之地。

即便算上诸越的徙民,大汉册簿在籍的丁口仍不足六千万,从整个汉境来看,着实称得上地广人稀,光是想要开发江南各郡县都费劲。

虽说大汉近年大肆鼓励百姓生育,但生孩子又不是母猪下崽,且需十年生聚,十年养育,没个十数载的光景,大汉难以获得足够的精壮人口。

在此之前,只能靠奴隶填补巨大的劳动力缺额,故而近年的奴隶市价皆是居高不下,供不应求。

也怨不得后世的欧美列强要大肆掳掠奴隶,没有充裕的廉价劳动力,并让其承担大量繁重或高危的劳务,想要推进工业化进程,无异痴人说梦。

此番对匈大捷,擒获百余万战俘,且多半乃是精壮,无疑有助于缓解大汉的奴隶缺额,四大商团及各大世家纷纷遣人前往广宁塞,挑选和购置战俘,册缚奴籍,随即押往各地。

主掌此时的大农丞孔仅皆照章办事,没半分偏颇,到得腊月中旬就已将奴隶发卖大半,只余下些孱弱老幼无人购置。

依照原定计划,在年节前未发卖出去的战俘,将尽皆释放,尽数驱出塞城,任其在塞北自生自灭。

大汉北地边郡此战伤亡了数以万计的郡兵,遍地披麻哭丧,若朝廷还白白养着这些老弱战俘,供其无所事事的吃饱穿暖,怕是难以对伤亡将士的亲眷交代。

隆冬的大草原,能活下来的怕是不多,却也好过被屠杀掩埋。

是残暴,是仁慈,谁又能说得上呢?



第四百零一章 今岁除夕

腊月间,大汉各地通往长安的道路车马喧嚣,冠盖不绝。

非但各郡县的长官仆射要入京述职,向公府上计,便连各大诸侯和世家豪门的家主也纷纷进京,盖因两位亲王正婚在即,更传闻皇后已孕龙嗣近愈半年,估摸着春夏之际便会临盆。

刘氏宗亲必得要进京朝贺,诸侯权贵家到时也会送上贺礼,虽说各家宗妇未必能得皇后召见,但应有的礼数可缺不得。

况且四大商团近些年已形成惯例,每年腊月发放居巨额红利,正月间则会对外公告该岁规划,进而召集相应商贾协从合作或是发包各式工程,甚至直接定下契约。

朝廷早已颁布治河大计,皇室实业揽下了大部分河段,今岁便是着手清淤,来年枯水期更会全力清理河道,修筑河堤,工程量极大,获利也必是可观。

各大世家闻之此事,皆是疯狂不已。

国库每岁拨出的治河款项会高达五十万金,五十万金啊!

若非为了承揽治河工程,各大世家岂会在短短半月内将广宁塞的数十万精壮战俘抢购一空?

除却皇室实业,其它三大商团也是瞄着了这块肥肉,盘算着治河工地设到何处,他们的货物就运到何处,若能将近百万监工和奴隶的吃穿承揽大半,那真要赚到钵满盆满。

朝廷近年接连兴建大城,各地都有世家大族从中获利,早已习惯了跟着四大商团吃肉喝汤,治河这块大肥肉自也不会放过。

皇室实业虽未大张旗鼓的发布公告,但现今除了按月分发到各郡县朝廷邸报,便连长安周报都已在各郡的郡治刊印发售,便连身处偏远郡县的官吏和世家豪门都能及时获知长安内的诸多大事。

各世家大族的家主都是人精,今岁不借着亲王正婚和皇后有孕的由头进京道贺,更待何时?

非但能借机在执掌皇室实业的诸位亲王前混个脸熟,更能让各家宗妇和诸位亲王妃攀攀关系,端是机会难得,总不能甚么好处都教长安权贵占尽了。

近年关中世家越发富庶,中原世家甚是不甘心啊。

北阙甲第的宅邸有限,并非每个世家都在北阙甲第拥有府邸,故而皇室实业在蛮夷邸对街建的高档客栈已然爆满,所有的宅院皆尽数租了出去,且多是租约往往长达数月之久。

江都王刘非见得这般情形,着实乐得合不拢嘴,盘算着来年开春再择地加建座客栈。

田氏商团在东市三坊的客栈亦皆客满,却皆是住着各地客商,且非年节前才爆满,而是向来如此,盖因京畿近年商贸兴盛,尤是泬西邑诸多作坊生产的货物最为抢手,半数由清河百货代售,半数则经由行商转手,远销大汉各郡县。

刘越和刘寄两位亲王领军返京时,花了许久才过得车马拥塞的函谷关,到得京畿附近又是见得行人商旅拥塞于道,两万骑兵只能缓缓行进。

绕到长安西面的宣曲大营,待将士们尽皆归营休整,已是腊月廿九的清晨,隔日便是除夕了。

刘彻是个体恤臣民的好皇帝,早已命宦官执圣旨等候在营内,要赏赐的赀财也都备好,将士们归营后便是赐下。

年节要探家的请了将官准允便可拿着赏赐出营,离家太远的,大营里也备足了酒肉,足以让他们过个好年节,至于想出营游玩的,只要不带弓弩和枪戟,亦无不可。

两位亲王也没急着回长安复命,依着圣旨安置好麾下将士,翌日清晨才与诸多将官一道回长安城。

宣曲骑营的将官多为长安的世家子弟,且在黄埔军学完成了三年学业,彼此间多是发小兼同窗,又是共同领兵出征的袍泽,自是“臭味相投”,甚至比自家那些进入政经官学的族兄族弟更亲近。

不知从何时开始,黄埔军学和政经官学就隐隐有些不对付,不仅投射出武将和文官之间的矛盾,更涉及不少家族的内部争斗。

尤是太上皇颁布推恩令后,各世家大族内对继承权的争夺愈发激烈,能进黄埔军学和政经官学的世家子弟都是各家族最优秀的子弟,谁不想继承更多的家业?

宣曲骑营的将官们此番立下大功,虽没人得以赐爵关内候,但五大夫以上的高爵还是册了不少,他们有军功爵在身,对家族的继承权更是不愿轻易退让,亲兄弟又如何,不过是文绉绉的迂腐书生,真当他们武将傻,不会抱团相互声援么?

依着推恩令,日后必是要分家的,那他们可得拿大头。

两位亲王倒没麾下将领这么多想法,老刘家的祖业早是分好了,大头被今上占着,胆敢觊觎的已是死的死,圈禁的圈禁,没人敢再打主意。

入得长安城,众将拜别两位亲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刘越和刘寄则是回皇亲苑,在王府稍事梳洗,换上衮袍朝服便是匆匆入宫,先到未央宫宣室向皇帝复命,又到长乐宫和太寿宫向长辈们问安。

一通折腾下来,已是暮鼓响起。

依照近年惯例,每岁除夕皇帝皆会在长秋宫摆下家宴,请来太皇太后,太上皇,太后及诸位兄弟姊妹,好生吃顿年夜饭。

刘越和刘寄已是累得够呛,索性也不出宫,就从廊道直接前往长秋宫正殿,提早入席,趴在几案上不欲再动弹。

其余亲王和亲王妃皆同时抵达,入殿时见得两人趴在席案上,已然睡了过去,尤是刘寄鼾声如雷,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不止,皆是哑然失笑。

好在刘越和刘寄曾在黄埔军学受训,对周边动静格外敏锐,豁然醒转,这才没闹出更大的笑话。

刘寄用袍袖胡乱拭去嘴角的流涎,见的幼弟刘舜晓得贼兮兮的模样,便是冲他招手道“过来,过来,为兄与你好生说道说道,你这屁大点的娃娃,急着纳甚么少妃?”

适才前往太寿宫采蓉殿向母妃问安时,被好生一通教训,刘舜要纳少妃之事又被母妃拿来说嘴,以此敲打他们这两个为人兄长的。

刘寄的脾性向来不爱吃亏,且记仇得紧,现下见着刘舜,可不得从他身上找补。

刘舜哪敢近前,讪笑着向刘寄见了礼,便是缩着脖子入了末席。

殿内众人见状,皆是失笑出身,只觉这幺弟确是长进不少,不似过往那般暴躁,懂得大丈夫能伸能屈的道理了。

该认怂时,就认怂,没甚么丢人的,顶撞刘寄这等火爆兄长,可没甚么好处。

不多时,阳信公主和南宫公主也与驸马同来,张骞和公孙贺与诸位亲王也是熟识得很,谈笑间没甚么拘束。

亲王妃们更多是公孙贺的“书迷”,对他这长安笑笑生所着话本甚是追捧,纷纷询问他何时再有新作问世。

是夜,长秋家宴其乐融融,今岁喜事连连,着实是个值得大肆庆贺的好年景。

泰安公主虚年将满九岁,正值好奇多问的年岁,小心翼翼的抚着皇后嫂嫂隆起的小腹,小嘴叽叽喳喳的问这问那,把众人皆逗得哈哈大笑。

前年阳信公主有孕,去岁楋跋子有孕,阿娇皆是瞧着艳羡得紧,今岁她终是怀了身孕,满眼艳羡的又换成了南宫公主。

眼瞧着阿姊和两位好闺女接连有孕,偏生她这肚子没半点动静,可不愁人么?

她倒不似阿娇和楋跋子般需要诞下子嗣来稳固地位,公孙贺尚了她这大汉公主,别说迎娶侧室,便是想纳妾都没门。

然想孕育子嗣乃女子天性,南宫公主也不例外,没旁的盘算计较,就是想生个长得像自家夫婿的小娃娃,每日逗弄着玩。

阿娇自幼与她交好,早是瞧出她的心思,前些日子便已许诺待诞下腹中龙嗣后,便让老医官和苏媛替她调养身子,必得能早日怀上。

南宫公主自是大喜过望,她在椒房殿陪了阿娇两月有余,深知那些妇医为阿娇调养身子是何等细致周详,用处着实不小。

然而阿娇近年跟着刘彻学坏不少,这忙不能白帮,先前许诺的七斛南珠必得减却五斛。

南宫公主咬着后槽牙应下了,好在阿娇也没太过分,余下的两斛南珠没半点短缺的拿了出来,且皆是今岁冬至时,南越进贡来的新珠,粒粒硕大圆润,乃是顶好顶好的上佳品相。

真若仔细计较起来,这两斛贡珠的真正价值实是远超阿娇先前许诺给她的七斛上好南珠,是有价无市的珍品,寻常人见都没见过。

若非内库里过往存着的南珠太少,阿娇是舍不得拿出这批贡珠的,南宫公主着实是占了大便宜。

觥筹交错间,便连近年已鲜少沾酒的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皆是小酌了几樽,待得月上树梢方才摆驾回宫。

众人心知皇后有孕在身,要早些回寝殿歇息才是,便也识趣的早早告退。

刘彻搀扶着阿娇,沿廊道缓步而行,途中举头望月,颇是感念上天厚待于他。

万事顺遂的汉六十七年,终是缓缓降下帷幕。



第四百零二章 正朔大朝

汉六十八年,正朔。

天子开大朝,于未央正殿受百官朝拜,万邦朝贺。

……

其实没有万邦,西域那些寡民小国的使臣乃至国君皆由大行令窦浚接见打发,有资格登殿觐见的就外邦藩王就唯有东瓯王和闽越王,况且两人还当殿呈递了举国内附的国书,献国于朝已成定局。

大汉皇帝刘彻故作为难,但“抵不住”两位藩王苦苦哀求,文武百官齐声劝谏,也就顺势允了。

东瓯和闽越皆是除国,却未设郡,仅在两国都城设县开府。

东瓯国都瓯城,为后世的温州,故更名为温鹿城;闽越国都东冶城,为后世的福州,则更名为福榕城。

高祖刘邦曾明言,异姓不得再为诸侯王,故东瓯王和闽越王皆只能赐爵列候,位秩同于刘氏列候,居异姓列候之上。

东瓯王欧贞鸣封为温鹿候,食邑为温鹿城;闽越王邹馀善封为福榕候,食邑为福榕城。

两位列候可收封邑属民租赋,但不得设官治政,商税也仅能依相应比例收取,朝廷的大农府会抽取大头,两位列候亦不得另行加征。

依惯例,大多列候都必须常住其封邑,无天子诏令不得随意出封邑,更不可随意入京。

天子刘彻却为两位列候开了特例,允其可常住京师,并可将家中亲眷乃至麾下僚属皆迁来长安安置。

皇帝心中是甚么盘算,群臣看得清楚,两位列候亦看得清楚。

他们本就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此时更是干脆,忙是跪伏顿首,谢主隆恩。

温鹿城和福榕城皆要开县设府,按理说两县的县令该有丞相府研议人选,由公府审定核查后调派,皇帝不会亲自指派此等低品阶的官员。

天子刘彻却又是破例,指派了两位县令,任太中大夫韩安国出任温鹿县令,兰台令史主父偃出任福榕县令。

群臣皆是讶然,对陛下的用人颇是摸不着头脑。

韩安国过往曾任梁国内史,梁王入朝请罪后,韩安国便被人为太中大夫,为汉帝刘启幕僚,秩比千石,现今让他去做县令,是要贬官么?

主父偃这兰台令史倒是平调,但从京官调去做偏远之地的县令,也是带着贬谪的意味,何况弱冠之年的主父偃没处理过实政,真能主政一县?

刘彻自不会向群臣多作解释,这两个皆是闻名后世的大牛人,若连两个归化的外邦都城都打理不好,日后也就别想再获得刘彻重用了。

韩安国的太中大夫替他保留,温鹿县令乃兼任,让他领两份秩俸,若这都不乐意,不理解皇帝的良苦用心,好生替朝廷办差,那也就该弃用了。

主父偃则不似司马谈那种纯理论派,既是信奉大一统学说,就该多多实践,积攒实务经验,去引导外邦归化正是最好的机会。

人才的培养不可能一蹴而就,要多给他们机会,不怕犯错,就怕一错再错,谁也不是生来就全知全能的。

刘彻看好年少的主父偃,就如同昔年看好东郭咸阳和孔仅,自然要为他提供成长所需的机遇和养分。

当然,适当的助力还是要为他提供的。【~¥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刘彻又是谕令登殿参加大朝会的中尉张汤,着他从中尉府抽调得力的部属,出任两县的县尉,乃至调派大量吏卒。

更着已回京复命的太尉李广研拟,向两县各调派万名边军将士,长期屯驻。

散了大朝,殿内群臣皆是纷纷恭贺两位新晋的列候,急着与二人攀交情。

过往欧贞鸣和邹馀善为外邦藩王时,大汉群臣可不敢与之多来往,免得犯了忌讳,现下他们成为大汉列候,可就没了那些顾虑。

两人的封邑可是在原本的国都,且不提是海上商路的中转点,光是东珠的重要产地就足以让各世家大族眼馋,还有诸多两地特产,与两人搞好关系,有赚没亏的。

欧贞鸣和邹馀善想着日后也会常住京城,与这些位高权重的“地头蛇”搞好关系大有好处,自也笑面迎人,来者不拒,甚至应下了数位重臣的邀约,打算寻休沐之日过府饮宴。

两人在长安城过得滋润时,东瓯和闽越先前抽调出去征讨南越的大军则早已接到他们发布的最后一道王令,正在南越接受整编。

随着西瓯和雒越各部逐一被剿灭,两国最初集结的二十万联军也逐步抽调回国,进行大规模的遣散,让他们带着家中妻儿老小迁徙到豫章和丹阳两郡。

现下两国联军仅余四万骑兵,皆是东瓯和闽越最精锐的将士。

刘彻觉着若也将之遣散太过可惜,大汉连胡骑和羌骑都可收编,这四万骑兵也该纳入旗下。

毕竟还有大汉西南方尚有夜郎,滇国和哀劳,还有后世东南亚那些矮黑人,岭南不可能不屯驻兵力的。

因而刘彻让欧贞鸣和邹馀善向联军将士发布最后的王令,让他们日后接受大将军郅都调派。

四万骑兵恰好设两个骑军校营,虽分别名为瓯骑和闽骑,但两校的将士是打散后混编的,倒非真是纯粹的本族袍泽,较为类似胡骑而非羌骑。

整编完成后,两个骑营皆暂时在合浦扎营屯驻,等待进行全体换装,更换的盔甲兵械虽不比屯驻京畿的五大骑营般精良,但皆同于胡骑和羌骑。

在瓯骑和闽骑将士眼里,这些新装备已是过往想都不敢想的,便连战马都可披上细密鳞甲,着实让他们感叹,过往他们还真是人不如马啊。

归附大汉没甚么不好的,有吃有穿,有精良兵械,有丰厚粮饷。

家中亲眷也纷纷通过大汉邮驿传来家书,皆已获得军眷优待,由官吏帮着迁徙安置,在豫章郡治南昌周边定居,分的官田皆在彭泽之畔,是大片土壤肥沃的上好良田。

骑营将士们得了家书,自是欣喜不已。

东瓯和闽越不似铁血尚武的大汉,没甚么军功爵,故而没多少贵族肯刀头舔血,亲自上阵杀敌的,此番远征南越的将士多是穷苦出身,吃得饱穿得暖,家中有屋有田,就很是满足了。

其实相较汉军将士而言,瓯骑,闽骑乃至羌骑,无疑更容易知足,胡骑倒还受了汉军不小影响,对加官进爵还是有些念想的。

别以为汉军将士好忽悠,甘愿为国为民抛头颅撒热血的意志确实有,但那是在社稷危急存亡之际才会爆发出来的,若想让他们玩命去开疆拓土,征伐外族,那得拿出实实在在的买命钱才行。

红口白牙就引得将士用命,袍袖一挥就让万民拜伏,那是小白历史文才有的情节,真当大汉臣民傻啊?

瓯骑和闽骑的将士们也不傻,见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诸多整编事宜才得以更为顺利的进行下去。

大将军郅都颇是满意整编的进度,向远在长安的皇帝陛下快马呈报,担保能在阳春三月前完成两大骑营的换装整备,还请陛下尽速调派数位汉将前来作为两校监军。

两大骑营的校尉早已指派,便是原本东瓯和闽越两军各自的主帅,刘彻并不打算更换,就如羌骑仍由羌将自行统率,免得影响统御力。

朝廷往两校派监军也只为日常的沟通和传达朝廷诏令,倒不会对两校的日常军务指手划脚。

至于担忧两大骑营造反,那就太可笑了。

四万骑兵,还是没有领地属民的孤军,就似无根浮萍,造反?

疯了不成?

正朔过得不久,诸多大汉官吏和将领纷纷从长安启程,分别赶赴诸越之地,完成东瓯和闽越内附的善后事宜,正式将两大藩国纳入大汉版图。

对南越国的吞并也在缓步进行,但还得等布山,苍梧和合浦三座大城尽数兴建完成,进而屯驻重兵,牢牢掌控岭南之地,才会正式对外宣布南越除国。

每岁正月皆是皇帝最忙碌的时节,今岁更是如此。

刘彻不是出席朝会,便是召见各位封疆大吏和刘氏王侯,还得考虑诸越之事,宫里更有个怀着身孕的婆娘要哄着,真真忙得是昏天黑地。

欧贞鸣和邹馀善却是春风得意,往北阙甲第的侯府正门挂上御赐的牌匾,正是乔迁入住,还接连大摆喜宴。

因着今岁正月入京朝贺的世家众多,故而两位新晋列候的乔迁宴场面盛大,尤是江南各郡县的世家大族多是由家主亲自登门道贺。

赵王刘彭祖更亲自登门,并代表诸位亲王送上贺礼,国舅田胜和大行令府上的嗣子窦宪亦登门来贺,这着实教欧贞鸣和邹馀善受宠若惊。

他们虽给田胜和窦宪送了请柬,但可没真指望他们会赏脸,更遑论诸位亲王,他们压根就没敢往皇亲苑递帖子。

区区乔迁喜宴,便得赵王登门道贺,诸位亲王送了贺礼,这得是多大的脸面?

亲王们过往为了避嫌,除却刘氏王侯府上的婚丧嫁娶会偶有列席,便连三公九卿生儿嫁女都是不会露面的,说得夸张些,要请到他们比请神仙还难。

长脸,太长脸了!

欧贞鸣和邹馀善乐得眉开眼笑,他们府中的嗣子更是兴奋不已。

虽说两个半大少年不再是外邦太子,而是候府嗣子,但他们却晓得自个日后在长安世家子弟的圈子里必定混得更开,至少打群架时不会再担忧旁人拿甚么化外蛮夷说事,甚至拉偏手了。

早已看上的世家贵女,也有底气去和那些世家子弟争上一争,若实在争不过,还可以拼爹啊!

老欧家和老邹家现下是要钱有钱,要后台有后台,要爵位又有爵位,除了老刘家的王侯嗣子,跟其他世家拼爹,必是不会输的。



第四百零三章 春满人间

二月间,长安城内接连举办了多场盛大的婚典,除却两位亲王正婚纳妃,中垒校尉秦立迎娶光禄大夫刘舍的嫡长孙女刘婧,还有数位出身世家大族的宣曲将官也迎娶正妻,不好再拖了。

依习俗,汉人的正婚多选春秋之季,最宜在春分和秋分之后,举行过春秋两季的祭祀大典再举办婚事,又以柳絮飞白的阳春三月最为合宜。

两位亲王和诸多世家子弟今岁之所以赶在春祭前,不惜提前预定的婚期提前正婚,盖因春分是在二月廿五,到时皇后的身孕便近愈九个月。

虽说是十月怀胎,实则寻常孕妇多是九月有余便即临盆,不管皇后到时诞下皇子还是公主,皆是皇帝的首个龙嗣,自会普天同庆,万民道贺。

到时谁敢成婚,抢天家风头,不要命了?

拖到秋天再成婚,也是颇不保险。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皇后临盆时出了甚么岔子,不能母子平安,今岁长安城内更是没人敢成婚,否则皇帝就真敢将触他霉头的世家押到陵苑活殉了。

近年来,大汉征讨四夷连战连捷,皇帝陛下又豪爽阔绰,汉军将士皆是赚得钵满盆满,各骑营的将官更是家赀丰厚。

早从正月下旬起,一辆辆载满珠玉珍宝的车驾便在北阙甲第多处府邸间穿梭往来,有往女家送纳征礼的,也有往男家送嫁妆的。

即便两个亲家的府邸就在对街,那些车驾也得将北阙甲第绕上一绕,也不全是为了摆阔。

男方纳征礼出得多,是表示对妻族的看重;女方嫁妆添得多,是长辈怕她到了夫家受欺负。

既是如此,自然要让车驾绕绕道,好教北阙甲第所有人都瞧清楚,自家的纳征礼和嫁妆是不薄的。

皇帝刘彻听闻弄出这么大动静,深觉大汉权贵的奢侈之风愈发过盛,但也暂时没太好办法,毕竟他自个大婚时闹的场面更大,总不能只准皇帝放火,不许权贵点灯。

两位亲王倒是没靠绕街来摆排场,着实是那场面已然够大,送纳征礼的车队硬是从皇亲苑生生排到北阙甲第的女方家里。

想想也是,他们近年先是跟着中垒骑营西征,又是率领宣曲骑营南征,硬仗虽没怎么打,干的却皆是烧杀掳掠的无本买卖,家赀巨亿很正常。【…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况且亲王正婚时,少府依例是要出赀替他们置办聘礼,再加上诸位长辈和皇帝的赏赐,他们今岁还从皇室实业的份子中获取了巨额红利。

如此种种,只要拿出半数,已然是笔惊人的巨赀,用作纳征礼场面自是不小。

中垒校尉秦立也很阔,不过倒是谨慎分际,没有逾越列候正婚的形制,排场不比两位亲王大,只是车驾上那些盖得严严实实的箱子里,也都塞满价值不菲的珍宝。

入京朝贺的各地权贵多是滞留长安,本就要等两位亲王正婚送上贺礼,甚至要多等些时日,待得拜贺帝后喜得龙嗣后,方才启程回返。

他们见得关中世家娶妻嫁女摆出此等排场,皆是吃味不已,心道果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京城权贵近年真真占尽了好处。

受邀观礼的外邦使臣们更是眼角抽搐,听听唱礼官念的礼单,大多珍宝不是出自西域就是出自南越,这特么不摆明是抢掠来的么?

想到本国被劫掠一空的王宫和国库,西域诸国的使臣心里都在滴血啊。

心头滴血有甚么用,非但无法取回这些珍宝,反倒还得强颜欢笑的送上份贺礼,只求这些大汉权贵能在朝堂上为他们多多美言几句。

好死不如赖活,没被大汉灭国就算万幸了。

长安城热闹盈月,到得二月下旬方是渐渐息了喧嚣。

春分之日,皇帝刘彻领臣民在长安东郊行过春祭大典,总算渡过了每年最忙碌的一段时日。

随后的日子,朝臣们发觉陛下上朝时多是心不在焉,且还不时打着哈欠。

群臣多已娶妻生子,倒是颇能理解陛下此等初为人父的焦躁和期待,没人跳出了瞎闹腾,连废话都说得少了,除却必得圣裁的要务,都不太会当殿启奏。

如此一来,早朝自然下得快,多是小半个时辰便已退朝。

皇后阿娇近来愈发嗜睡,刘彻起身上朝颇是小心翼翼,生怕吵着她,待得退朝又会直接回寝殿,阿娇往往每日睁眼醒来便能见着刘彻。

都说一孕傻三年,何况阿娇本就憨直,刘彻且是蒙她,说为了陪她要罢朝些日子,她还真就信了,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在旁伺候的内宰和宫婢皆是嘴角微颤,忍得颇是辛苦,心道若皇后日后晓得被陛下骗了这么些日子,怕是会恼羞成怒,与陛下拼命啊。

老医官每日皆为阿娇切脉,许是阿娇害的吃喜,能吃能睡,营养补得足,腹中胎儿长得快,估摸着她到得三月下旬便会临盆。

入得三月后,阿娇的胃口愈来愈小,多是只吃数口便是觉着饱了。

刘彻着急得紧,倒是老医官老神在在,说是胎儿愈长愈大,压着了阿娇的胃,自会胃口不好,没旁的办法,少吃多餐即可。

刘彻自是相信老医官这专业人士,不会做出外行指导内行的蠢事。

少吃多餐?

不难!

刘彻但凡有闲暇便会亲下庖厨,做出各式美食,每每哄着自家婆娘好歹吃点。

尚食监的小灶间更是昼夜不熄火,不管皇后吃不吃,各式汤品时时炖着,数十种糕点不断做着,每日十二个时辰,每时每刻都有热腾腾的美食出锅。

阿娇虽吃不了这么些,却可送去孝敬长辈,亦可赐给兄弟姊妹分享。

大半个月光景,皇后阿娇没瘦也没胖,本是眉清目秀的泰安公主却生生胖成个小肉球,五官皆挤到一块,照着银镜可把她自个吓坏了。

太寿宫内,太上皇刘启抱着涕泪横流的小女儿,哭笑不得的数落道“平日让你少吃些,偏是馋嘴,在太寿宫里你母后不准你吃,就跑到长乐宫向你皇祖母讨吃的,现下晓得后悔了?”

哇~~

泰安公主哭得更是惊天动地,皇帝兄长着实太坏心眼,昼夜不停的遣人送来各式美食,她又不忍心瞧着那些糕点冷掉,冷掉可就不好吃啦。

皇帝兄长常言,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她是好孩子,不愿犯罪。

非但是泰安公主,便是皇亲苑的诸位亲王妃都日渐丰腴,着实是宫里赐下的美食花样太多,即便每样仅尝上数口,加起来吃的分量也不少的。

何况是陛下赏赐的,不宜赐给下人,至于府中的少妃或侍妾……没有真正大度的女人,亲王妃亦如此,宁可自个撑死,也不会分给她们的。

广川王妃袁姝和胶东王妃赵荑则是犯了难,她们虽出身世家大族,但毕竟刚嫁入天家,正处在战战兢兢,唯恐有失规矩的新妇阶段。

天子赐下美食,还是十二个时辰不断送,且送来的内侍提醒最好趁热吃……

两位王妃彻底被整懵了,总不能昼夜就等着“趁热吃”,且是否该入宫谢赏?

广川王刘越见得袁姝皱眉苦思,便是出言询问,听完她的顾虑,不由哑然失笑。

“此事倒是好办,你若吃不了这么些,便遣人给相府送去,权当孝敬祖父祖母和父母,陛下非但不会在意,还会觉着你孝心可彰。”

他拎起茶壶斟了盏茶,递给她道“至于入宫谢赏就不必了,陛下向来不喜太多虚礼。你若有闲暇,不妨好生想想,待得皇后诞下龙嗣,百日礼该备份甚么贺礼,此事我是不懂的,你不妨回相府请祖母和岳母稍是指点。”

袁姝臻首微垂,糯喏道“妾身醒得了。”

刘越见她这怯生生的模样,复又道“此事不必在意开销,数千金内库应是有的,我已吩咐王府长史,让他将已清点好的账册交予你,好让你尽早熟识府内事务,执掌中馈。”

“这……妾身怕是……”

袁姝抬头看他,两眼熠熠生辉,有着期待亦有着惶恐。

嫁入天家,最好的是上头没有婆婆霸着中馈不让,最不好却也是上头没有婆婆代掌中馈,传授经验。

刘越笑道“无妨,王府长史陈懋是少府陈氏族人,乃是我向陛下借来暂时打理王府的,不会欺你年岁浅,反会尽力教导你,也好让他得以早日重回少府任官,免得误了前程。”

袁姝忙是点头“妾身会用心学的。”

刘越说话和声细语,他的胞弟刘寄的脾性却向来是大大咧咧。

刘寄见得自家婆娘赵荑对着满桌的美食犯愁,颦着柳叶弯眉想些有的没的,不由哈哈大笑。

“爱妃既是没甚么胃口,本王就只好自个享用了。”

刘寄拈起糕点不断往嘴里塞,还不住砸吧着嘴,满脸享受道“尚食监庖制的美食甚是难得,御厨的手艺远非王府内的庖厨可比,现下不吃,日后可就难得吃到了。”

赵荑的家世不似袁姝那般显赫,赵氏的底蕴比起袁氏是天差地别,只是寻常的勋贵之家,没太多族业,就靠其父赵周的食邑租赋供养全府上下。

比之长安城内的大多贵女,赵荑自幼还真算不得锦衣玉食,然也正因如此,她反倒比寻常贵女多了几分纯朴简约,倒是让刘寄看上了眼。

现下见得刘寄吃得津津有味,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王府平日的膳食她已觉得美味无比,更遑论眼前这些御厨庖制的美食,闻着都香,何况看着自家夫婿在大吃特吃?

“装甚么装,快趁热吃吧!”

刘寄拈起块糕点,塞进自家婆娘微微张开的樱桃小嘴里,嘎嘎怪笑道。

赵荑瞪了瞪他,嘴里却是嚼得欢快,更是勾着唇角,心里美滋滋的。



第四百零四章 皇后临盆

三月廿五,谷雨。

该节气居暮春之末,柳絮飞白,牡丹吐蕊,农田里秧苗初插,作物新种,谷得春雨而生,故谓之谷雨。

昨夜子时,身孕已九月有余的皇后阿娇突是发作,阵阵腹痛袭来,起先约莫两刻会疼痛少顷,随着时间的推移,阵痛频率愈发的快,疼痛的时间却愈发的长,到了最后每每半刻便会喊疼。

刘彻近来读了不少孕期和分娩知识,晓得这应是临产宫缩了,近来阿娇常在半夜出现假性宫缩,只会感到轻微疼痛,且很快便会消失,不会似此时这般长时间且有规律的疼痛。

诸多妇医早已入得内寝,老医官仍是神闲气定,给阿娇仔细切脉。

“确是要临盆,然皇后乃是初产,怕是得再疼上小半日。”

老医官收回诊脉的手,缓声嘱咐道“皇后忍着些,可莫要再喊疼,把嗓子喊哑了,能睡就睡,能吃就吃些,留些气力,临盆时也能容易些。”

阿娇忙是噤声,咬着下唇忍住痛意,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

老医官又抬眸看向刘彻,建议道“陛下,产阁已是备好了,皇后既要临盆,宜当移驾产阁才是。”

刘彻微是皱眉,摇头道“既是尚要疼上数个时辰,便先留在内寝,朕也好陪着。”

依习俗,男子是不可入产阁的,尤是刘彻身为帝皇,他虽没甚么忌讳,但阿娇却不会应允,还怕他身上的“龙气”害了她腹中胎儿呢。

不要小看护犊子的母亲,真若孩子有个甚么闪失,她是真敢跟刘彻拼命的。

老医官好生劝诫道“陛下,皇后临盆前必会……破水,这阳水若是污了御榻……”

“无妨!人之寿元,自正阳始,至正阴竭,女子腹中孕育胎儿,乃生命起源之地,有灵水护之养之,故才谓之阳水。”

刘彻晓得汉人为将羊膜腔内的液体称为阳水,尚未如后世般改称羊水,故而信口胡诌道“阳水为至阳之物,流到御榻可不能用个污字,便如雨降谷生的春雨,莫不成还是污了大地?”

“……”

闻得皇帝陛下此言,非但老医官,便连旁的妇医和内宰皆是哑然无语。

皇后阿娇却是咯咯傻乐,便连腹内的阵痛都觉着轻了几分,心道论起说些似是而非的歪理,全天下怕是没人能说得过她的好夫君啊。

老医官见得皇帝执意如此,皇后亦显是不愿离了陛下的陪伴,便也没再多劝,只是嘱咐宫人去备些汤品让皇后喝。

“参汤之类的大补猛药先不必上,要待临盆时,若实在是……再喝,免得过早耗了元气。”

她在宫里做了数十载妇医,旁的医官怕遭忌讳,许多事不敢明言,她却是没有顾忌,该吩咐的吩咐,该预备的预备,反是更教刘彻放心。

或许正因如此,她多年来皆得天家信重。

嘱咐妥当后,老医官又让苏媛在此守着,便是告退,意欲回厢房歇息。

刘彻自是准允,忙吩咐内宰小心搀着她回去,仔细伺候着。

他晓得老医官非是怠慢轻忽,不愿在此守着,实是年事已高,若是不好生歇息,待得阿娇临盆时,她怕是打不起精神在旁看顾。

老医官离去后,刘彻坐到御榻的侧沿,让阿娇斜依在他的身上,给她念着故事,好是分散她的注意力,不至因持续宫缩而太过疼痛。

阿娇也晓得他的心思,一双小手握着他的大手,不断的掰弄着,硬是没再喊半声疼。

“你这傻婆娘。”

刘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颇是心疼道“既是这般折腾,日后便不再生了。”

“陛下又说胡话!”

阿娇猛是仰脸,侧着头抬眸瞧他,皱着娇俏的鼻子道“臣妾还要替陛下多生些龙嗣!”

刘彻瞧她气鼓鼓的模样,笑着打趣道“好好好,是朕说错了话,皇后日后再给朕多生些,把未央宫的宫室全住满了才好。”

“……陛下又来取笑臣妾!”

阿娇登时泄了气势,翻着白眼娇嗔道。

要让膝下皇子和公主住满未央宫室,那可不是生十个八个就能办到的,她就算年年生,都不可能生出这么些个,又不是母猪下崽,一窝一窝的。

便是这般说笑打趣,阿娇觉着疼痛稍缓,或许也是疼得有些麻木了。

刘彻哄着她喝了些汤品,缓了缓,便扶她躺下,好歹闭目养神,要好生养精蓄锐才是。

破晓时分,阿娇终是破了阳水,刘彻边是让人去唤老医官,边是用一直备着的温水替她擦脸拭汗。

老医官匆匆而来,瞧了瞧情形,又切过脉,也没问刘彻的意思,便是命内宰将皇后小心移到一方小软榻上,由十余名妇医和内宰拥着抬着,入了早已备好的产阁。

刘彻自是跟着走,唯恐她们将自家婆娘摔着。

其实他也是关心则乱,内宰们说是抬着,实是担着,软榻离地不足一尺,周围还有多人弯腰把着两侧,真若软榻往下摔,她们怕是宁可将手臂伸到榻下垫着,也不敢摔着皇后。

她们都是熟手,堪称现今整个大汉最好的妇产科团队,压根轮不着刘彻指手划脚。

阿娇入了产阁,刘彻则被拦在产阁外,焦急的来回踱步。

宦者令李福从昨夜就候在殿外,此时见得陛下这般模样,忙是趋步近前,躬身道“陛下,可要让奴臣去中央官署传圣谕,今日暂且休朝?”

刘彻自是点头道“快去吧。”

李福忙是应诺,趋步退下,转身前去传达圣谕了。

中央官署内,朝臣们已用过菜式丰富的营养早膳,皆正襟整冠,正欲前往殿前,闻得今日休朝的圣谕,皆是心里有数。

算算时日,应是皇后将要临盆。

群臣皆是面露喜色,但心里是怎的想,也唯有他们自个知晓。

真真由衷欣喜的,除却老宗正刘通,大行令窦浚也算一个。

皇后阿娇向来和太皇太后感情甚笃,又是大长公主嫡女,与窦氏有着几分血缘之亲,陈氏外戚不成气候,近年跟着窦氏办清河百货,从中获取部分红利便是知足。

阿娇稳坐后位,对窦氏无疑是有利无弊的大好事,至少不会出现野心勃勃的新外戚,欲除窦氏而后快。

中央官署的群臣都得了消息,长乐宫的太皇太后,太寿宫的太上皇和太后自然也闻知阿娇将要临盆。

为免得添乱,他们并未摆驾椒房殿,而是遣数名近侍宫婢前去产阁外候着,时时回来通禀。

太皇太后更是遣人召了女儿馆陶公主入长乐宫,在长信殿陪着她等候。

馆陶公主满脸喜色的入得长信殿,还未来得及向母后见礼,便被劈头盖脸的教训一通。

“你这蠢女子,前些日子去椒房殿向阿娇提起陈须那废物作甚?”

太皇太后厉声呵斥着,若非患了眼疾,非得抡起拐杖砸她个头破血流不可。

馆陶公主面色大变,颤声道“母后怎会晓得……”

太皇太后阴沉着脸“哀家之所以晓得,是因皇帝亲至,嘱托哀家转告于你,陈须确是埋了,若你再欲寻他尸骨,再惹阿娇伤怀,皇帝便会让人将陈须的尸身挖出来,吊在大长公主府门前,鞭尸!”

“陛下怎敢……”

馆陶公主惊骇失色,连连倒退,险些跌倒在地。

“有甚么不敢?”

太皇太后双眉倒竖,呵斥道“你若再犯浑,无需皇帝动手,哀家就下懿旨,将你发往宗正府终生圈禁,你信是不信?”

“母后,孩儿知错了,母后恕罪啊!”

馆陶公主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忙是噗通跪地,爬到近前,抱着她的小腿哀求道。

“蠢女子,为个不成器的东西,去牵累好好的女儿作甚。好在你只向阿娇说是陈须失踪,没提他传谣兴谤之事,否则若害得她和腹中龙嗣有甚么差池,便连哀家都互不住你,皇帝必将你连带陈氏全族全都活殉了!”

太皇太后强抑下心头怒意,微阖眼睑道“阿娇今日若母子平安,你和陈氏一族就能活,若是不然,依着皇帝那等暴戾狠辣的性子,必定迁怒于你等,好生陪哀家在这候着吧。”

“母后……”

馆陶公主这才晓得自个闯下大祸,心下甚是凄惶,哀声道。

“闭嘴!”

太皇太后抡起拐杖就甩,虽看不真切,却仍是结结实实鞭到馆陶公主的背上,也不管她闷哼呼痛。

刘彻这孙儿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平日看着随和沉稳,实则骨子里有股执拗到疯狂的劲头,他决意要做的事,决意要杀的人,谁都拦不住。

他若真要杀馆陶和陈氏,自个若硬要拦着,怕是连窦氏全族都要赔进去。

现下唯有盼着阿娇顺利产子,母子平安,否则皇帝发起疯来,长安城内不知多少人头落地。

迁怒是种很可怕的情绪,体现在律法中,就是更为可怕的连坐,甚至是最残酷的株连九族。

造谣兴谤的那些世家虽已由御史府和廷尉府依律定罪,但谁晓得皇帝会不会翻旧账,现今的大汉朝堂皇权独大,皇帝又手握重兵,若真是丧失理智,谁都拦不住的。



第四百零五章 母子平安

阿娇入得产阁许久,也没闻得甚么动静,刘彻在外头来回踱步,焦急得紧。

约莫过了大半时辰,天色已然大亮,老医官才在内宰的搀扶下出得产阁。

刘彻忙是问道“老夫人,皇后如何了?”

老医官笑眯眯的答道“陛下勿急,不妨先去用些早膳吧,产妇破阳水后,还得数个时辰方能临盆产子,老身见过最晚的足足耗了十二个时辰,且还有得等。”

“还烦劳老夫人好生看顾。”

刘彻深知不管对医者还是庖厨都得善待的道理,忙是吩咐内宰道“先扶老夫人去用早膳,再好好歇息片刻。”

“呵呵,谢陛下体恤。”

老医官笑着道了谢,便由内宰搀着往侧殿行去,她经验丰富,晓得看顾临产孕妇是个累活,还真得养精蓄锐才是。

待得老医官离去,刘彻忙是让候在产阁外的内宰进去问问,皇后可是想喝些甚么汤品,若想进些清粥也行,好歹吃些流食,毕竟还要撑这么久。

没多久,内宰便是出来回报,说是皇后已然睡熟了。

“……”

刘彻哑然无语,心说自家婆娘还真是心大,真没听闻有产妇快生孩子了还能睡得着的。

他嘱咐内宰再去传话给产阁内的苏媛等妇医,让她们好生看顾着,有事便即刻禀报,随即便卷着袍袖,亲自到尚食监的小灶间给阿娇炖些她平日爱喝的汤粥。

倒也不全是为了做东西给阿娇吃,主要是他自个得找些事做,也好稍稍静下心来,免得胡思乱想。

毕竟这年月,没甚么剖腹产,也没有急救设备,孕妇临盆有不小的风险,这不是他杞人忧天,太上皇老爹早年尚未太子时,就曾有个侍妾因年岁太小,产子时出现血崩,最终一尸两命。

正因如此,阳信公主年近二十,太上皇刘启才舍得将她嫁出去,南宫公主也在及笄后拖了数年才出降,最受宠的泰安小公主怕更是不会早早许婚,反正大汉公主不愁嫁。

似老医官这类经验丰富的妇医得天家信重,不是没有道理的。

刘彻手脚利索,又有诸多御厨帮着打下手,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十数种汤粥皆是炖上,吩咐御厨们看着灶台,自个随意往嘴里塞了两块糕点,便是又往寝殿内的产阁跑去。

岂料刚到产阁外头,便闻得阿娇的呻吟声。

刘彻骤是颦眉,扯过候在外头的宦者令李福,拎着他的衣襟道“皇后怎的了?”

李福见得陛下双眼冒火,吓得浑身哆嗦,忙是道“陛下勿急,奴臣适才已遣内宰入内问过,皇后是醒了,虽有些疼,但乃是正常的情形,尚需不少时辰方会诞下龙嗣。”

“嗯。”【!~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刘彻缓下心神,也知自个反应过激,便是松了手,扭头望着产阁紧闭的屋门,没再多说甚么。

李福躬身退了数步,心下松了口气,适才陛下那刀子般的眼神着实快把他的小心肝吓裂了。

过了许久,阿娇的呻吟声缓缓低了下去,也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疼痛稍缓。

刘彻忙是到侧厢,研墨挥毫,刷刷写了篇菜单,回来产阁外交给内宰,吩咐她进去念给皇后听。

他沉声吩咐道“你进去,让妇医与皇后说,这些汤粥都是朕亲手熬的,若是有甚想吃的,朕便让人送来,若皆不合胃口,想吃甚么,让她说出来,只要是现下能找着的食材,朕这便去再帮她庖制。”

内宰自是不敢怠慢,轻轻推开产阁的屋门,小心翼翼的掀开重重帷幔,入了外间。

产阁内不能吹风,更要保持洁净,除了诸位妇医,内宰宫婢皆不会掀帷帐进入里间,所需的热水和棉巾等也皆送到外间,待妇医需要时方才递进去。

这内宰隔着帷帐和妇医说了陛下嘱咐,递了那写着餐单的帛书,便听得里间传来皇后咯咯的笑声,随即又似扯着肚子,吸着凉气连连呼痛。

总之是又笑又嚎的折腾了许久,妇医才传了回话。

产阁外,刘彻见得那内宰出来,便问道“如何?”

内宰面色迟疑,躬身答道“回陛下,皇后说要喝枸杞红枣鸡汤,但……”

刘彻见她支支吾吾,皱眉道“快说!”

内宰只得硬着头皮,实话实说道“皇后让奴婢传话,说是陛下过往太过……吝啬,光让人喝汤不让人吃肉,尤是鸡汤,里头就从未见过鸡肉,今日皇后就想着吃带着鸡肉的鸡汤,最好是炖烂的整鸡,若那鸡再多长些腿就更好了。”

“……”

刘彻心道自家婆娘果是个无肉不欢的吃货,但貌似在书里看到过,产妇分娩前不宜吃太过油腻的食物,免得造成肠胃负担,影响分娩过程。

他匆匆跑到侧殿厢房,寻到正在闭目养神的老医官,问及此事。

老医官不禁失笑道“不妨事的,皇后自幼骑马射猎,体魄强健,虽是宫寒,但那只是不易有孕,与分娩无碍,且皇后害的是吃喜,不似大多孕妇般胃口缺缺,将那鸡肉炖烂些,剔骨去皮,过汤去油,比平日清淡些即可。”

刘彻忙是点头,正欲转身离去。

老医官又是多加了句“皇后向来馋嘴,陛下今日可别惯着,莫真给她整只鸡吃,汤里有数块鸡胸肉便成了,鸡腿肉韧,不宜消食的。”

刘彻更是应诺连连,尽数照办。

过得小半个时辰,产阁内的大汉皇后喝着寡淡无味的鸡汤,嘬着没有半点肉味的鸡肉,恨得牙痒痒。

入口即化,对与荤菜而言,可不是甚么好词!

没半点嚼头,这是肉么?

她边是喝汤,边是抱怨,都顾不得呻吟呼痛了。

“赶紧唤老夫人来,早些让本宫把龙嗣生下,好痛痛快快的吃肉啊!”

大汉皇后忍无可忍,拽着被褥直哼哼,老刘家的人向来无肉不欢,近来她已许久没能抱着烤羊腿大啃特啃了,想着都凄凉啊。

诸位妇医皆是哭笑不得,好在皇后也就说说气话,没真是耗费气力胡乱闹腾。

“皇后息怒,可千万别动气。”

苏媛忙是好言劝慰,还不忘拿了最新的话本,给皇后念念,让她边喝汤边听着,好歹磨去些时辰。

时间缓缓流逝,刘彻在产阁外来回踱步,数个时辰不带歇气的。

他不觉累,反倒是在旁候着的李福看着眼晕,索性垂着头看着自个的脚尖发愣。

待到午时,天色骤然阴沉几分,没见甚么电闪雷鸣,便是天降细雨。

绵绵的雨丝带着几分沁凉,簌簌而落,被暮春的暖风裹挟着,滋润浮尘,摧残繁花,似在催促着春天加快离去的脚步。

恰在雨丝坠地时,阿娇突是大声痛呼起来。

“皇后要临盆了,快去请老县君!”

产阁内传来苏媛清亮而沉稳的声线,显是在吩咐外间的内宰。

外头的刘彻却半刻等不得,迈开双腿就往侧殿跑,寻到老医官便是弯下腰,急声道“老夫人,阿娇要临盆了,可等不得,朕背你过去!”

老医官微是扬眉,缓缓从坐榻上起身道“老身可不敢让陛下背着,陛下勿急,皇后是初产,急也急不来的,扶老身过去即可。”

刘彻见她神闲气定,也稍是缓了缓神,晓得自个有些孟浪,便是搀着她往产阁行去。

到得产阁,老医官眼见刘彻就要跟着入内,不禁皱眉,毫不客气道“陛下止步,老身以性命担保,皇后必会母子平安,陛下在外耐心等着喜讯即可。”

“好,阿娇便拜托老夫人了。”

刘彻松了老医官的胳膊,让内宰接过扶稳,便是拱手作揖道。

老医官不闪不避,生受了天子的揖礼,微微颌首便是入得产阁,吩咐内宰将屋门紧紧掩上。

产阁内,阿娇呼痛连连,过得大半个时辰,本是脆亮的嗓门生生喊哑了。

刘彻又是心疼又是佩服,苦中作乐的想着,自家婆娘还真是体力充沛,嚎了这么久,还是中气十足,半分没有气虚力短的迹象。

侧厢里已就近架起了数个小炭炉,皆用小瓮熬着参汤。

若非阿娇此番有孕,刘彻还不晓得参汤有这么多讲究,数种参汤依照年份,药力和各式辅药分别熬煮,若孕妇生产时实在撑不住了,妇医会根据不同的情形选择不同的参汤。

当然,便连寻常权贵都难以做到此等程度,也就是刘彻这皇帝不差钱,老医官等妇医才敢弄出这般大的阵仗。

皇后阿娇从调养宫寒,到有孕待产,再到今日临盆,累计花费近愈十万金,甚么千金小姐的,比起阿娇肚里的这龙嗣,着实差太远太远。

刘彻望着产阁的门,不断做着深呼吸,面色虽是沉寂如水,但掩在袍袖中的双手却紧握成拳,指甲生生嵌入掌心的皮肉中。

他已没甚么时间概念了,只觉每时每刻皆是难熬得紧。

不知过了多久,阿娇的哀嚎声骤然止歇,四周皆是沉寂。

刘彻猛是心悸,狭长的凤眸中显出从未有过的惊恐和彷徨,迈步走到门前,抬脚正欲去踹屋门,却突是闻得产阁内传来一阵欢欣之声。

嘎吱

屋门打开,里头的内宰刚要出门,便瞧见门外的皇帝目光冷冽,抬着腿冲着她,吓得倒退两步,噗通跪倒在地。

刘彻此时已闻得阁内的欢喜声,忙是收了脚,眼神更是瞬间和缓,急声问道“皇后如何了?”

内宰缓过神来,欣喜道“贺喜陛下,皇后诞下龙子,母子平安!”

“好!好啊!”

刘彻转忧为喜,不禁仰天大笑。

哇哇哇

不知是被自家老爹惊到了,还是被妇医抽了小屁股,产阁里间的刚出生的小皇子突是大哭出声,嗓门大得紧,应是遗传了他那莽头莽脑的母后。

“赏,诸妇医皆赏千金,今日在此处伺候的宫人皆赏赐百金,椒房殿其余宫人亦重重有赏!”

大汉天子喜得贵子,又知皇后平安,自是出手阔绰,大手一挥便是撒下数万金的赏赐,寻常世家便是卖光祖业也未必能筹措出这么大笔的赀财。

壕啊!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宫人们皆是跪地道贺,真真爽翻了,心道若皇后每岁都能诞下龙嗣,那他们不消数年,便是身家巨万的豪富了。

刘彻乐得抚掌大笑,他虽没甚么重男轻女的观念,但阿娇一举得男,对她,对天家,对大汉社稷,都是天大的好事。



第四百零六章 各自盘算

皇后诞下嫡子的消息迅速传到长乐宫,太寿宫,中央官署,进而如飓风般席卷长安城乃至整个大汉。

太皇太后放下心头大石,太上皇和太后喜不自胜,馆陶公主如闻大赦。

诸位长辈皆是摆驾未央宫,急着抱抱刚出生的小皇子,就算被撒泡童子尿,也是沾了福气,有利于延年益寿。

刘彻喜得贵子,见得姑母兼岳母馆陶公主畏畏缩缩的,也将怀中襁褓让她抱抱,算是将往事揭过,既往不咎了。

馆陶公主这才彻底安心,抱着小外孙眉开眼笑的哄着。

小皇子被长辈们逗弄着,从产阁移往宫室坐月子的皇后阿娇却是闷得慌。

依照民俗,产妇没出月子,即血气未散,最忌冲撞,长辈们和老医官皆是不准刘彻这带着“真龙之气”的皇帝与阿娇见面的,便连踏入这坐月子的宫室皆是不准。

刘彻也知这是陈规陋俗,但两情若是久长时,也不在朝朝暮暮,为此事硬要惹恼长辈,对他对阿娇都是不利的。

何况依着阿娇的脾性,压根无需担心甚么产后抑郁症,她没把诸多在旁看顾的妇医和内宰折腾抑郁,已是万幸了。

不少朝臣则是目光熠熠,暗自盘算自家子侄中可有长相讨喜,机灵聪慧的孩童,今后可得好生教导他们,将来或能举荐到宫里给小皇子做伴读。

虽说这刚诞生的小皇子能否被立为储君还难说,但毕竟是皇后嫡子,又是陛下的皇长子,论起立嫡立长,相较其余皇子优势都太大。

除非他真是不可雕琢的朽木,或是日后再度出现一位似当今天子这般才能卓绝的皇子,才有可能真正动摇他的地位。

若小皇子被立为太子,他幼时的伴读就会顺理成章的成为太子庶子乃至太子中庶子。待他登基为帝,这些年岁相仿的亲信可就是天子近臣,位列朝堂,官居显要,成为三公九卿亦非不可能。

当今天子刘彻做了六年太子,登基为帝尚不足五载,昔日的五位太子庶子便皆已是位高权重。

张骞官居丞相司直,尚了阳信公主公孙贺官居卫尉卿,尚了南宫公主李当户为建章骑营校尉,秦立为中垒骑营校尉,陈诚为少府丞。

不是位列朝堂便是手握重兵,便连官秩最低的陈诚都几乎笃定日后会承袭少府陈氏一脉相承的少府卿,位列九卿,为天家打理私府。

甚么叫从龙之臣?

这就叫从龙之臣!

借得真龙腾云势,扶摇直上九万里!

历代天子从未避讳甚么任人唯亲的说法,不重用这些自幼熟识的心腹亲信,莫不成还非得寻那些不知根底的官员作为近臣?

民间俚语有言,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皇子的伴读们自幼时常入宫,品性才能可都会被帝后看在眼里,才德不彰的自然会被尽数剔除。

对于真正寄予厚望的皇子,帝后非但会对其严加管教,便连他身边的亲随都会从严筛选,比后世最苛刻的精英教育还可怕得多。

美好幸福的欢乐童年?

不存在的!

天真无邪的皇帝,不是被逆贼篡位,就是被权臣架空成傀儡,若有个强悍太后垂帘听政,或许还能活得轻省些。

故而刘彻也没打算让自家儿子的童年过得安逸快活,这年月看着是太平盛世,但离后世那等佛系华夏还远着。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尤是做太子,做皇帝,这“近忧”,这“伤悲”,皆是真真要命的。

其实后世的所谓甚么素质教育,甚么给学生减负,也都是砖家叫兽想出的狗屁玩意。

不知多少傻孩子真被忽悠了,真以为华夏富二代官二代全是花天酒地的废物,真以为美帝的学子天天在玩在嗨。

美帝常青藤联盟的大学皆是“宽进严出”,照着不少华夏学子在大学里混日子的过法,压根就毕不了业。

海龟派也别特么总拿甚么留过学说事,实实在在把常青藤的学位证拍桌上瞧瞧,完成学业和拿到学位压根两码事,骗骗傻子还行。

国内砖家叫兽大半都是这类骗子,知乎里更多装高级精英的,当汉武挥鞭的作者不晓得么

一群妖言惑众,祸国殃民的玩意!

……

跑题了,扯回正文。

椒房殿内,刘彻抱着襁褓,仔细打量着自家儿子皱巴巴的小脸,眉眼未开,也瞧不出像谁,只是那大嗓门分明是遗传了阿娇的。

他不免有些忧心,若这小子也似阿娇般傻乎乎的,这可如何是好?

好在自个估摸能活到七老八十,若儿子实在不成器,帝位就直接传给孙子好了。

反正照着这势头,刘彻怕是不到四十岁便要做祖父的,到得六七十岁,应是连重孙子都有了。

刘彻算着算着,把自个都惊了,若是今后多子多孙,且他真能长命百岁,那这辈子或许有机会六世同堂啊。

卧槽!

想想都害怕,至少现下的他是完全对甚么含饴弄孙的接受不了,若在后世,他这年纪才刚高中毕业,就算灵魂是个中年大叔,可心态也没老到这等地步。

皇后阿娇虽是初产妇,但因胎位很正,分娩很顺利,加之她身强体健,产后恢复极快。

若非老医官拦着,她产后的当夜便想下地,好活动活动腿脚,感受下暌违已久的轻快。自幼酷爱骑马射猎,活蹦乱跳的她,怀有身孕后真是遭了大罪,真真快憋疯了。

老医官难见的动了怒,也不管甚么尊卑礼法,抬手就把意欲起身的阿娇按回榻上,不容置疑道“恶露尚未排尽前,不得轻易下榻!”

阿娇疑惑道“何为恶露?何时可排尽?”

老医官挑眉道“产后污浊之物,皇后不必多问,快则十余日,慢则月余。”

“那若是过慢,岂非要比坐月子的时日还长?”

阿娇闻言,险些炸毛,坐月子虽说不能见风,好歹能在屋里走动,听着老医官的意思,她难不成得在榻上活生生躺上月余不成?

老医官看顾她已有不短的时日,自是晓得她的心思,缓声道“过得三五日,可稍稍下榻活动,但也只能让人搀着缓缓走动,不得胡乱蹦跳,若在月子内恶露排尽,便可随意蹦跶。”

阿娇虽憨直,却也不蠢,尤是对她在意之事最是舍得动用为数不多的脑细胞,急声道“老夫人可莫要避重就轻,我是问若坐完月子后,恶露尚未排尽,又该如何?”

老医官瞟了瞟她,淡淡道“若真是这般,可出这屋子,夜里却不得与陛下同榻而眠。”

阿娇骤是鼓起腮帮子,意欲出言反驳。

老医官见阿娇满脸不甘,也不待她张嘴,便是幽幽道“皇后临盆前,陛下说甚么阳水是至阳之物,不怕污了御榻,老身念着帝后情深,也就没多劝阻。然这产后恶露乃污浊之物,还不免血腥气及些许恶臭,皇后若仗着陛下宠溺,非要犯浑,老身也不敢硬拦,只是皇后因此惹了陛下厌弃,甚或失了恩宠,莫要后悔才是!”

“……”

阿娇哑然无语,她自幼长在天家,自然晓得老医官这话是真心为她着想,换了旁的宫人可真不敢这般明言规劝。

她默然片刻,方是略带泄气道“都依老夫人的便是了。”

老医官见她松开,面色缓和不少,柔声劝慰道“皇后也无需太过忧心,瞧现下的情形,若你不胡乱折腾,好生调理身子,估摸着有个半月光景就可排尽恶露,应不至耽误出月子的。”

阿娇喜道“当真?”

老医官点了点头,复又道“然还得吃半月药膳,且不可食得太过油腻荤腥,吃些鸡肉喝些鱼汤即可,牛羊之类不宜消食的要待恶露排尽后方可食用。”

阿娇瞬间又耷拉下脸来,她已吃了快两年的药膳,真真是见了都想吐啊。

“皇后该知足,若是请不起乳母的寻常百姓,得自个给婴孩哺乳,为了让婴孩能长得壮实不害病,在断乳前的吃食可皆是少油少盐的,半点滋味都没有。”

老医官告老归乡后,在民间也指点过不少妇医,更诊治过不少妇人,也不是为挣赀财,对穷苦人家更多有赠医施药之举,故晓得寻常百姓是如何过活的。

阿娇贵为皇后,自是不用亲自哺乳,宫中妃嫔向来如此。

也正因如此,妇医们能无需考虑婴孩对的需求,只根据产妇的自身状况进行调理进补,大大缩短她们的产后恢复期。

由此看来,后世坚持母乳喂养的母亲确是很伟大的,至少汉武挥鞭的作者就亲眼见过哺乳期发烧感冒硬挺着不吃抗生素的女性,可不就为了孩子么?

在此致敬!

刘彻的姨母王皃姁,在短短四年间连生刘越,刘寄,刘乘,刘舜四位皇子,除却是得刘启盛宠外,产后得以迅速恢复更是主要原因。

若是寻常百姓家的妇人这般生,即便体魄再强健,也会元气大伤,王皃姁却是越生越水灵,终日似小姑娘般活蹦乱跳的,妇医的调理功不可没。

刘彻不是迂腐之人,有条件让自家婆娘活得轻省些,且是宫里的规矩,又何必非要让她亲自哺乳儿子?

谈甚么有利增进母子感情,都扯太远了。

至于担忧儿子和乳母感情深,刘彻更不会犯此等低级错误,除却要哺乳的时候,他压根就不会让儿子和乳母多待,更遑论同榻而眠了。

一岁左右让儿子断乳,随后赏给乳母大量赀财,遣出宫去,离长安远远的,也就没历朝历代那些皇室子弟和乳母之间的那些龌龊事了。

刘彻就不相信,自家儿子就没遗传半点自个的脑子,会是块不可雕琢的朽木,即便似阿娇般莽撞倔强,但心思实也通透,没逼到绝境必是不会触犯天家大忌的。

家有犟子不败家,暴君总比昏君强!



第四百零七章 朝堂换血

依礼制,子生三月,则父名之,汉人多选在男童的百日礼上为其赐名,又或者是在出生时便先取个小名,待得启蒙,最晚到束发时会取大名,及冠时则取字。

譬如给刘彻带来童年阴影的“彘”便为小名,到得他被立为太子,就得了大名“彻”,提前及冠时又得字曰“通”。

小皇子诞于谷雨之日,闻雨声落地而出世,太上皇刘启因而为他赐小名为“沐”,既有因水生木之意,亦寓以沐仁浴义之期盼,可比刘彻昔年的小名强多了。

然日后小皇子若被立为太子,还得另取个更少用的字作为大名,盖因这“沐”字用得太广,登基为帝后,臣民避讳起来着实太难。

譬如节气中的“惊蛰”,本为“启蛰”,刘启登基后,方才改的。

若这小刘沐做皇帝,甚么“休沐”“沐浴”都没法再用,否则太犯忌讳了。

休“沐”?

你要休了皇帝,还是盼着皇帝早日歇菜?

不要命了么?

小名就无所谓了,昔年刘彻顶着个小猪崽的名头,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总之大汉臣民皆已知晓,当今天子已喜得嫡长子,刘家的江山社稷是后继有人了,若小皇子不出甚么意外,应不会出现似汉惠帝和汉文帝间,兄死弟及的情形。

这无疑是很重要,尤其是对世家大族而言,若帝位换到刘氏别脉来坐,对他们其实就等若改朝换代了,远非“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般简单。

儿子或许仍会重用父亲留下的臣属,弟弟却必定对兄长昔日的近臣怀有猜忌,不痛下狠手血洗朝堂就是万幸。

小刘沐的诞生,不仅巩固了阿娇的后位,也使得大汉朝局更加稳固,意义无疑极为重大。

翌日早朝,群臣登殿便皆拜伏道贺,乐得初为人父的皇帝刘彻合不拢嘴,对群臣皆是和颜悦色。

朝堂上,老宗正刘通在内侍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出列,躬身请陛下准允其告老致仕。

如今天子有后,朝堂稳固,他也该卸下重担,回府含饴弄孙了。

刘彻自是欣然应允,对老宗正颇是感念,过往若非有这方砥柱镇着朝堂,莫说他登基称帝后,便是昔年以太子身份监国时,都没那么容易应付这满殿的老狐狸。

故而刘彻赐下了大笔皇室实业的份子,且当殿颁旨,德候刘通位同诸侯王,虽无王爵,但各式形制皆同。

这倒非是特例,譬如长公主亦是位同诸侯王,大长公主的位秩甚至还比诸侯王略高少许。

刘通自是感恩戴德,倒不是贪图尊荣,而是死后陵寝可制同诸侯王,后人更可盖王庙宗祠供奉香火。【¥¥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古人对此事的看重,远非后世之人可以想象的。

刘彻出言劝阻了意欲跪拜顿首的老宗正,让内侍搀他前往太寿宫觐见太上皇刘启,详议刘氏族务的后续处置。

待老宗正离去,刘彻复又下了两道圣旨。

着刘歂除太常卿之位,接任宗正卿着刘买除太常府文教令之位,升任太常卿,空出的文教令由刘买自行选定,待公府核定后,便可拔擢就任。

群臣没甚么异议,宗正卿主掌刘氏宗亲,太常卿主掌祭祀礼教,大部分职守都是刘氏的家务事,他们没资格也懒得出言置喙,反正这两个官位也难以落到他们头上。

只是刘买还顶着梁王嗣子的名头,梁王刘武入朝谢罪没几年,其嗣子就位列九卿了,这梁王府翻身也未免翻得太快了吧?

刘彻懒得理群臣是如何揣测的,让刘买出任太常卿也是没办法,刘氏宗亲为数众多,但知书达理的还真寻不出几个来,办事稳妥周全的更是少得可怜。

江都王刘非掌着皇室实业,莫说区区太常卿,给他个丞相他都不乐意赵王刘彭祖更是奸猾似鬼,朝堂政务沾都不想沾,若有朝堂大员登门拜访,他都避而不见,更别说入朝为官了。

正如刘彭祖常言,他排行老八,就乐意做个缩头王/八,绝不出头。

现下的刘氏王侯有钱有闲,都懒得掺和政务,反正他们有着大笔皇室实业的份子,只要大汉还是刘家的天下,他们就能享尽荣华富贵,没事到朝堂趟那浑水作甚?

下朝后,老太仆石奋前往宣室殿求见陛下,亦请准告老致仕,之所以先前没当殿请奏,无非出于某种潜在的礼数,及对老宗正的尊敬。

刘彻自也准允,这都是预料中的事,也早有准备。

毕竟刘通和石奋都是太上皇老爹留下镇着朝堂的数朝元老,年事已高,早是精力不济了,每日上早朝真是辛苦两位老人家。

刘彻早已封了石奋为牧丘候,又赏了皇室实业的份子,且拔擢了他的次子石庆为太仆丞,就为让他们父子俩提前交接太仆府的事务。

刘彻送走老太仆,又是拟旨,着石庆接任太仆卿。

半日内,大汉朝堂接连变动三位大卿,一位转调,两位拔擢。

非但朝堂稳定,便连中央官署内的各府属官亦皆如无事发生般,盖因这般迁调早在预料之中,该交接该交办的早是处置清楚,该抱大腿的也早抱上了。

大家都已混迹官场多年,若连这点先见之明都没有,还能入得中央官署?

新任宗正卿刘歂春风得意,庆幸终是熬出头,脱了那事务繁重,还动辄得咎的太常卿之位。

宗正卿和太常卿虽是并秩,然宗正掌刘氏宗亲,太常掌祭祀朝仪,何者更重要是显而易见的,宗正是能惩治亲王和皇子的,地位何其超然。

新任太常卿刘买倒还淡定,但回府报喜后,他岳父大人瓦素各却不淡定了。

这女婿挑得好啊,太常卿,乘氏侯,梁王嗣子,要长相有长相,要地位有地位,要身家有身家,要权势有权势,又孝顺又顾家,还是个不好女色的温润君子。

嗯,女儿眼光不错,手段也厉害,能把这金龟婿钓到手。

知女莫若父,旁人不晓得楋跋子甚么样,瓦素各却是晓得的。

自家女儿心思深着呢,昔年被人掳为女奴时,这般花容月貌还能保住清白之身,硬是活得好好的。

梁王夫妇每每夸赞楋跋子贤惠恬静,瓦素各就眼角直抽抽,心道亲家怕是真没瞧过自家女儿纵骑马弯弓射猎,提刀杀鸡宰羊的模样,那股彪悍劲丝毫不输男儿的。

好在刘买和楋跋子住在乘氏侯府,没住在梁王府,刘买虽已晓得楋跋子的脾性,却也没往外说,反是觉得真性情挺好,至少比大多矫揉造作的贵女好。

见得女婿都不在意,瓦素各这做阿父的,自也不会对亲家揭自家女儿的老底。

现下得知女婿位列九卿,瓦素各到长安城四处晃荡之时,走路更是带风,就差楋跋子再给他生个外孙子,日后好继承卑禾候府的香火了。

楋跋子近日总是被他在耳边念叨,让她抓紧些,早日再生个儿子,真是被自家这为老不尊的阿父弄得哭笑不得。

她去年四月才诞下长子刘典,岂是想再怀上就能怀上的,何况也未必还能再诞下男孩啊。

楋跋子犯愁,南宫公主更是愁上加愁。

前年阳信公主诞下男婴,去年楋跋子诞下男婴,今年皇后阿娇诞下男婴,长姊和两位好闺蜜接连有孕,且皆一举得男,偏生她南宫公主出降三年有余,肚子没半点消息。

她贵为大汉公主,倒也无需靠诞下男婴来稳固地位,可好歹让她生个女儿,央着父皇封个小翁主也行啊。

南宫公主愁得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索性入宫去见正在坐月子的皇后阿娇,催促她早些兑现承诺。

足足减却了五斛的南珠,不能光拿珍珠不办事,皇后也不能不讲道理!

阿娇见得闺蜜来了,自是乐得眉开眼笑。

近日她已能下榻行走,但没出月子可不能见风,困守在这宫室内,长辈们还不让刘彻前来探望,可把她憋疯了。

每日能说上话的,也就唯有大长秋卓文君和长秋詹事丞苏媛,搓麻将都凑不齐人,毕竟旁的内宰太过拘谨,该碰不敢碰,能胡不敢胡,没劲透了。

其实也正常,卓文君和苏媛的历练本就非寻常内宰可比,又皆有颇高的官爵在身,卓文君位列诸卿,苏媛有乡君女爵,还有个位同诸卿的夫婿,两女实是地位极高的。

她们自然敢和皇后同桌搓麻将,即便赢了阿娇也不会翻脸,卓文君与她有师徒情谊,苏媛为她怀孕生子立下大功,阿娇向来耿直,懂得感恩的。

现下南宫公主来了,正巧凑齐人手,阿娇忙是招呼摆台搓麻。

南宫公主自是不乐意,然而入宫容易,出宫就难了,阿娇是压根就没打算放她离开。

“你若今日非要出宫,本宫自然会遣数位妇医随你回府,不会赖账。”

阿娇见她满脸不情愿,意有所指的轻笑道“然苏媛是长秋詹事丞,还是右中郎将的夫人,只是不能住你那公主府。老夫人更是皇祖母请来的,本宫可搬不动,你日后若想请她们师徒二人看诊,还得来本宫这椒房殿。”

“皇后又待如何?”

南宫公主杏目圆瞪,觉着自个这闺蜜近年愈发奸诈了,真真气人得紧。

阿娇毫无仪态的挤眉弄眼道“反正陛下离京时,你已住在椒房殿陪了本宫两月有余,也不差再多住上大半个月,待本宫出了月子再出宫不迟。”

“……”

南宫公主只得认栽,紧咬着下唇重重点头。

一旁的卓文君和苏媛见状,皆是唇角微勾,心道竟有比皇后还憨直的天家女,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第四百零八章 半岛烽烟

入得四月,大汉朝野仍沉浸在龙嗣诞生的喜庆气氛中,朝鲜半岛却再度遍地烽火。

去岁趁着匈奴侵扰大汉,朝鲜北部不少城池附近的农田已是复耕,大汉辽东太守窦婴出于谨慎,仅在秋收时派了部分郡骑进行袭扰,没敢派兵孤军深入。

朝鲜君臣吃到了甜头,又知汉国虽取得对匈大捷,然汉军伤亡也不少,应暂时无力东顾,故而更为大胆的调兵遣将,将近五万兵马出中部丘陵地带,囤驻在北部的城池中,大量朝鲜百姓亦是随之北上,准备将部分抛荒的农田进行复耕。

近年朝鲜遭到大汉的不断打压侵扰,接连失去了北部的大片产粮区和南部的沿海地带,端是饥荒频频,非但属民数量暴减,亦难以维持过往的兵员数量。

朝鲜国力最盛时,倾全国之力可举兵二十余万,现下能召集十万大军已是极限,且是因朝鲜本属农耕之国,而非游牧民族,无需太过广袤的疆域亦能耕种些作物,填饱肚子,否则早已尽数饿死在中部的山地丘陵里。

饶是如此,朝鲜积攒多年的存粮终是消耗殆尽,属民只能勉强果腹,官吏收不上甚么赋税,莫说养兵,便是养活国都内的朝鲜君臣都不容易。

朝鲜已然走投无路,汉国皇帝却依旧不肯接受和谈。

大行令窦浚连朝鲜使臣递交请求归附的国书都没接,明言这份国书要朝鲜王卫右渠亲来长安,跪着登殿呈请大汉皇帝,或许还能给朝鲜留条活路。

卫右渠自是不敢亲身前往长安的,也就只能趁汉匈大战后,汉国尚在舔舐伤口,恢复元气时,派部分军民北上,从各城池往外复耕农田。

能种一季是一季,多收一石是一石。

若实在敌不过汉军,就退入城池死守,反正汉军数处侵扰朝鲜皆没带步卒,惯常是来去如风,从未攻伐朝鲜北方的各处城池。

朝鲜君臣皆是这般想的,故仅在国都王俭城留了五万兵马驻守,另遣五万兵马领着诸多百姓北上。

然他们千算万算,算到大汉不会大举出兵,却没算到乌桓各部会挥大军进犯朝鲜属地。

早在塞北雪融时,乌桓各部就已纠集大军,秣兵历马。

天气转暖后,十万乌桓骑射就出了乌桓山脉,南渡饶乐水,沿饶乐水的南畔行军,借道大汉右北平郡的塞北,绕过大鲜卑山南麓,渡过大辽河,穿越不咸山南麓,直抵朝鲜之北。

这行军路线他们颇是熟悉,正是数年前出兵覆灭扶余国时,乌桓大军走的路线,差别只是穿越不咸山南麓后,昔日灭扶余是要北上,今夕征讨朝鲜是要南下罢了。

大汉辽东太守窦婴早得了皇帝陛下的圣旨,非但会向乌桓各部开放边市,还会用低价向他们出售汉军的部分汰换兵械。

窦婴曾多此领兵征战,自是晓得用兵之道,为尽可能利用乌桓大军削弱朝鲜,他早是派出大量游骑斥候进入朝鲜境内打探军情。

对朝鲜军民大举北上的动向,窦婴非但知悉清楚,更是遣人尽数告知乌桓大军的将领们,还给他们出主意,让他们稍安勿燥,待大批朝鲜军民出了中部的山地丘陵再南下。

乌桓将领也不是傻子,晓得这是个不错的法子,老鳖好不容易伸出头来,必得等它再伸长些脖子,才好下刀。

待到入得四月,朝鲜北部各处城池周边的农田都已纷纷复耕,十万乌桓骑射方是悍然南下,分出四万堵在中部的丘陵山地外,不断巡弋,以便截断北部朝鲜军民的退路。

其余六万乌桓骑射则在朝鲜北方四处烧杀掳掠,精壮男子掳为奴隶,押往辽东边市发卖,老弱妇孺则押去攻城。

这等残暴不仁的攻城方式,乃是汉军在屠绝乌孙国时最先大肆使用,后被匈奴在广宁塞发扬光大,区别仅在与汉军驱使的是乌孙百姓,匈奴驱使的则是外族奴隶。

乌桓人不过是有样学样,且因掳掠到的朝鲜百姓数量有限,而朝鲜又是擅于筑城的农耕之国,收效着实不大。

好在大汉皇帝早先言明,只要是外族百姓的头颅,运到辽东塞外用来构筑京官,也可每首换取千钱。

比起将这些老弱妇孺押送千里,自是运头颅更为方便快捷,驱使他们攻城也不过是废物利用,成则大喜,若是不成,那就收敛尸身,斩下头颅去换钱,无非多耗些功夫。

现下才四月初,离入冬还远得很,乌桓大军有的是时间,就怕朝鲜人不够他们杀的。

何况大汉辽东边市的粮食和各式货物比上谷边市便宜不少,乃是大汉皇帝特意谕示的,无非就是变相鼓励,让乌桓人在朝鲜待得更久些,将朝鲜军民杀得更多些。

非只朝鲜惨遭进犯,便连狭长半岛南端的三韩之地都没能幸免。

去年四月间,汉中水师的战列舰群满载捕奴队在半岛东南端的釜山地区靠岸,连灭漆山国和苌山国等数个称王建国的部族联盟。

捕奴队掳掠到的三韩奴隶皆由大汉朝廷出赀,以每口一万五千钱的价格就地购买,用以兴建海陆码头和军镇,现下早已陆续完工。

四大商团见有利可图,向皇帝陛下请准,雇佣了大量中翼楼船,搭载着货物从大河出海,一路沿海岸线到得辽东沿海,进而绕到半岛东南端,向釜山军镇输送物资。

他们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倒也不全是为了从釜山军镇赚取赀财,主要是随着东瓯和闽越内附,南越又已平定,温鹿城,福榕城,番禺城,再加之兴建中的合浦城,万里海疆的商路已现雏形。

若不早早搭建近海商队,四大商团就枉为大汉豪商巨贾的执牛耳者,何况有朝廷做后盾,近水楼台的他们自是优势巨大。

再说辽东,齐鲁,江淮,沿海郡县也皆有特产,正如皇帝陛下常言,这条近海的黄金商道若谁能抢先布局,必定财源滚滚。

各世家大族也不傻,边是继续倚靠雇佣到的战列舰往釜山军镇增派捕奴队,边是组建船队,从大河乃至大江出海,能不能贩运货物且先不提,单是各地海象和详细海图便需尽速摸清。

要组建近海商船队,除却需要结实坚固的海船,还需有大量经验丰富的操船水手和罗盘士。

各地世家虽造不出甚么风帆战列舰,但中小型的近海货船并不难造,行船老手却是难求,还得慢慢培养,毕竟在河川行舟和在海上航行是两码事,即便是贴着海岸航行也难免会遇着惊涛骇浪的。

皇帝刘彻颇是满意各世家这等自动自发的觉悟,光靠朝廷的力量,难以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大汉臣民的航海意识。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唯有让臣民瞧见真真切切的收益,这才能激发他们对航海的兴趣。

据传明朝郑和的远航船队最远都到了东非,却是没获取太大的好处,故被明朝臣民视为劳民伤财,着实是极为可惜的。

不过想来也正常,明朝最强盛时,人口规模近愈两亿,百姓都养不活,费劲掳掠外族奴隶有甚么用,又卖不上价钱。

似大汉现下劳动力极度匮乏,各大内郡的奴隶市价高达两万钱,近愈两百石粟谷的价值,堪称空前绝后的高价了。

依照平价购买力计算,欧美列强掳掠到的非洲黑奴都不可能卖到这个价格的一半,可见大汉现今对外族奴隶的需求程度有多高。

主因还是农业技艺的大幅提升和化肥的广泛使用,大汉主要粮食作物的平均亩产在短短十余年间,从两石暴增至近愈四石,册簿在籍的丁口却未满六千万,且不少是年幼的新增人口,若非刘彻在大农府设了平准司,屡屡出手维持住粮价,早就暴跌崩盘了。

现下别说京畿的太仓,便是各郡县的常平仓都储满存粮,陈粮未清,新粮又入,倒是有些类似后世的隋朝了。

据史籍记载,隋朝时人口规模不足五千万,但光洛阳附近的洛口仓就有三千粮窖,每窖可存粮八千石,依隋朝度量,洛口仓共存谷二十五亿斤,足供百万大军吃五十年。

鼓吹盛唐的后世史家,着实太过忽视隋朝留下的家底了。

无秦何来强汉,无隋焉有盛唐?

刘彻自不愿似隋朝般,留下偌大的家底为他人作嫁。

他治下大汉如此强盛富饶,只要不学秦皇隋帝滥用民力,惹得民怨四起,大汉百姓都恨不能给他摆长生牌位,日日烧香祈祷,盼他活个千八百年的。

大江以南的郡县尚未大举开发,又要推进工业化进程,不驱使百姓服繁重的徭役,那就只能靠外族奴隶了。

大汉周边的外族眼瞅着能掳的快掳完了,就算日后打下夜郎,滇国乃至哀劳,怕也还是填补不了精壮劳动力的巨大缺口。

只能大举鼓励民间航海,再有个十余载的光景,也不求真能远航到东非,好歹到身毒和南洋去逛逛,不全为金银香料,关键是看通过海运进行奴隶贸易是否划算。

若是收益不理想,朝廷便只能派遣骑军出西域,入中亚,到西亚和南亚去掳掠奴隶了。



第四百零九章 久旱甘霖

在汉代,坐月子又谓之“做月内”,自婴儿出生到满月的一个月,产妇亲友皆会准备补品给产妇食用。

若产妇身份显贵,坐月子的时日许会更长些,主要还是遵循妇医的嘱咐,譬如阳信公主体质偏弱,生下长子张笃后,月子足足坐了两月有余。

皇后阿娇虽是体魄强健,但坐月子也用了足足四十日,到得端阳方被老医官放了。

刘彻见得阿娇时,不得不佩服大汉妇医们的心思和手段,也约莫想明白了为何非要阻止他去探望坐着月子的阿娇。

他已两世为人,上辈子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寻常产妇坐完月子不是形容憔悴,就是肥胖不少,似阿娇这般活蹦乱跳,身材完全没有走样,且还容光焕发的情形,真是少见得紧。

后世多少产妇为尽快恢复身材,玩命的健身,疯狂的节食,若不注意还得落下病根,刘彻不相信妇医们会枉顾阿娇的身体,也不知如何在短短月余获得如此惊人的产后恢复效果。

怪不得太上皇老爹昔年那般“禽兽”,让刚及笄不久的姨母王皃姁在短短四年内,接连诞下四个儿子,敢情是真没见过她产后身形走样,面色憔悴的模样。

端阳之日,恰是四年前帝后大婚的日子,汉代虽没甚么结婚纪念日的说法,但刘彻还是亲下庖厨,做了桌丰富的佳宴作为晚膳。

既是庆贺自家婆娘“出监”,亦因今时今日身边多了个大胖小子。

出生四十日的小刘沐皮肤已是褪红,又因长得胖,成了个粉嫩白皙的小肉球,唯是在扯着嗓子大声嚎哭时,不但小脸通红,便连全身上下皆会渲得粉红粉红。

为避免他哭嚎时嗝奶,呛着自个,还得让他软软的趴在腿上,刘彻揉着这粉嘟嘟的小肉球,不禁想到上辈子看过的视频里,某种会因愤怒而变成粉色,蜷缩成团的深海章鱼。

刘彻颇是有些恶趣味,吩咐内宰照着后世纸尿布的式样,给自家儿子用帛布弄了几摞尿布,帮他换上便是放到榻上逗弄,只可惜他还不会爬,只会傻乎乎的躺着吐泡泡。

每日不弄得自家儿子嚎上几嗓子,刘彻总是觉得少了些甚么,着实是因为他那边嚎边全身变色,嚎完又骤然变回来的模样太有趣,百看不厌。

阿娇好不容易脱了“牢笼”,不用再吃药膳和那些清汤寡水的菜肴,现下见得刘彻亲手庖制了满桌佳肴,自是埋头苦吃,无暇搭理在旁逗弄儿子的刘彻。

然她刚吃了三分饱,便闻得自家儿子嚎啕大哭,抬眸一瞧,就见着刘彻非但没哄他,还让他仰卧在坐榻上,伸着手指不断戳他的小脸,含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小刘沐或许尚不知何为挑衅,但还分得清好赖,只觉眼前这人是个坏家伙,边是嚎着边是挥舞双手,似要扒拉住刘彻的手臂,还张嘴要咬他的手指。

刘彻更是哈哈大笑,不断将手指放到他嘴边,引他来咬。

小刘沐的脖子还软,抬不起头,歪了脑袋尝试多次后,终是放弃了徒劳无功的努力,更为大声的哭嚎起来。

“陛下这是作甚?”

阿娇骤是柳眉倒竖,腾地起身,胡乱用帛巾擦去手上的油渍,便是迈步近前,将坐榻上的襁褓抱到怀里,用手轻轻扶着小刘沐的脑袋,边是哄着宝贝儿子,边是恼怒的瞪了瞪刘彻。

刘彻见着自家婆娘龇牙咧嘴,想要张嘴咬人的彪悍样,又瞧瞧她怀里的儿子,终是恍然大悟,这娘俩的暴脾气和耍赖时的神情果然神似。

他可不敢激怒护犊子的阿娇,免得她真的发飙,便是讪笑道“朕听闻婴儿多哭些,日后嗓子才敞亮,况且还要多活动手脚,将来才能早些活蹦乱跳,长得壮实不是?”

阿娇面色稍霁,歪着脑袋想了想,觉着也有道理,却还是有些心疼儿子,便是喃喃道“即便如此,也不急于一时,若真让沐儿哭坏了,可怎的是好?”

刘彻心下暗笑,面上却是不显,反倒故作无奈的摇头苦笑道“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啊。”

阿娇面色讪讪,反倒觉着自个有些理亏,装着没听见,轻声的哄着已止了哭嚎,却尚在抽噎的宝贝儿子。

要说还是母子连心,阿娇抱着哄了没多久,哭累了的小刘沐便是沉沉睡去。

阿娇将他小心交给内宰抱到内寝的偏室,便又是亟不可待的入席,大吃大嚼起来。

热,大多的菜肴还没凉掉,刘彻也不可能再亲手重做一桌,便是吩咐尚食官将凉了的菜肴再稍稍热一热。

大汉帝后再骄奢淫逸,也不至金贵到连重新热过的菜肴都不吃,阿娇这吃货也没那么作。

晚膳足足吃了大半个时辰,刘彻见自家婆娘吃得香甜,也是胃口大开,跟着多吃了不少。

用过晚膳,阔别月余的夫妻俩携着手,到后苑逛了逛,看那花好月圆,自是惬意温馨。

刘彻瞧着自家婆娘人比花俏,非但明媚如昔,更多了几分成熟风韵,不禁色心大动,吩咐内侍去往偏殿的暖玉池注水。

阿娇在旁听闻,臊得面红耳赤,拽着刘彻的袍袖,向前紧跑数步。

随侍的宫人机灵得紧,晓得帝后要说体己话,分外默契的放慢脚步,拉开些距离。

阿娇含羞带怯的道“陛下,老夫人说了,若要还得再等个十天半月的。”

刘彻故作讶异之色,扬眉道“若要甚么?”

阿娇即便再憨直,也知刘彻是明知故问,不禁跺着脚,娇嗔道“陛下莫再逗弄臣妾了,总之臣妾现下还难承雨露,经不得折腾。”

刘彻哈哈大笑,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又非必得承接雨露,你不是还有旁的法子伺候朕么?”

“”

阿娇本就通红的俏脸愈发的烫,都快臊得往外渗血了。

两人虽做了四年夫妻,但自阿娇去岁有孕后,已将近一年没同房了,莫说刘彻憋得慌,便是她都如久旱盼甘霖。

现下被刘彻这般没羞没臊的逗弄,哪里遭得住?

她不禁轻点臻首,声如蚊呐道“那陛下可不能太过折腾臣妾了。”

“放心,朕有分寸的。”

刘彻眸色微暗,弯下腰将身形娇小的婆娘打横抱起,迈着大步往侧殿行去。

后头随行的宫人们也是见惯不怪,趋步缓行的远远跟着,个个垂着脑袋,也没敢抬头去多瞧那对当众卿卿我我,没羞没臊的小夫妻。

是夜,暖池掀浪,锦被翻波,龙吟凤啼绕梁不息。

掌帝皇燕寝的女御们被摒退到殿外,没能亲眼目睹,也不晓得皇后可真正承接雨露,这帝皇起居录着实无法下笔,真真把她们愁坏了。

倒是大长秋卓文君心思通透,闻得女御们前来诉苦,红着脸道“帝后情深,陛下向来对皇后珍视有加,应是不会做有伤凤体之事,这燕寝簿可待本官寻合宜时机问过皇后,再行补录不迟。”

女御们想了想,也觉着唯有这法子了。

帝后床帏之事,除却与皇后有师徒情谊的大长秋敢去问,旁的内宰皆是缄口讳言的,免得泄露出去,犯了宫禁。

大汉帝后久旱逢甘露,连着好几夜都在折腾,皇帝陛下端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却不晓得他最信重的卫尉公孙贺已然面临旷日持久的大旱。

南宫公主入宫月余,公孙贺倒还憋的住,偏生公主回府后带来数位妇医,为她调养身子,以便早日孕育子嗣。

陪着皇后阿娇坐月子时,老医官和苏媛就已为南宫公主仔细诊过,没甚么宫寒,只是阴虚盗汗,肾气不足。

南宫公主自幼如阿娇般酷爱骑马射猎,与寻常娇柔的世家贵女不同,乃是体魄强健的英武女子,之所以有这等病灶,无非就是房事过密的缘故。

毕竟是少年夫妻,公孙贺和南宫公主又皆是彪悍,东风欲压西风,西风岂会轻易服软,总之是耕地更得太勤快,反倒种不出庄稼来。

阿娇闻得这事,自是毫无仪态的捧腹大笑,直把南宫公主臊得无地自容。

回府后,她将此事与公孙贺说了,公孙贺也是眼角抽搐,满脸尴尬之色。

老医官言明,想要孕育子嗣不难,休耕数月,调理好身子即可。

公孙贺无奈得紧,这都旱了月余,还得休耕数月,真真要命啊。

去章台窑馆?

纳侧室收通房?

即便南宫公主含泪应允,太皇太后怎么想,太上皇和太后又怎么想,皇帝都尚未开宫纳妃,公孙贺这驸马就要先纳妾?

他若非要纳,宫里的巨头们也确是不会拦着,但难免心里留下疙瘩。

若侧室或侍妾先于南宫公主诞下子嗣,因着前些年太上皇下了推恩令,嫡子和庶子都可继承部分家业,有个庶出的长子就真是烦了。

南宫公主的食邑和产业若由没有半丝血缘的外姓旁人继承,天家会乐见?

公孙贺想着还是管好自个的下半身,继续憋着,再旱上数月吧。

昔年决意尚公主前,他也早思虑清楚,好男儿志存高远,何必沉溺温柔乡,陷入英雄冢。11



第四百一十章 长秋医学

孟子曰,人生而性善;荀子曰,人之生也固小人。

人类本性的善恶论,是各古典哲学流派的基石,但在上辈子学理工的刘彻看来,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善恶仅在一念间,真善与伪善亦只存乎一心。

譬如自幼娇纵跋扈的皇后阿娇,经过怀孕产子后,突是冒出个想法,让刘彻对她颇是刮目相看。

阿娇想借着长秋基金的名义,在民间广设医馆,专为孕妇和幼儿诊治,让更多的孕妇可顺利产子,得以母子平安。

“此举大善,那不妨便唤作妇幼医馆吧。”

刘彻听完她的想法,脑海中不由冒出后世的妇幼医院,觉得这倒真是自己太过疏忽了,近年只晓得鼓励大汉百姓繁衍子嗣,却没为他们创造更好的条件。

依着现今大汉的医疗条件,自然不可能在妇幼医馆开设多种科室,额外去治疗甚么不孕不育之类的,但至少能让寻常百姓家的妇女和孩童也有机会获得更专业的医疗照护。

在这缺医少药的年月,不但孕妇临盆有风险,因病早夭的孩童更是为数众多,且不说寻常百姓家,过早夭折的皇子公主亦屡见不鲜。

刘彻毫不吝于对阿娇的夸赞,向来不知民间疾苦的傻婆娘能想出这主意,着实是不容易的。

能有这等推己及人的同理心,也就真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模样了。

大汉老百姓很朴实,也容易知足,倒不求上位者能苦民所苦,只需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便是好皇帝好皇后。

若帝后还能偶尔“施民其所欲”,那就真是万民称颂的圣君贤后了。

长秋基金本就财力雄厚,又因着皇长子刘沐的降生,诸多刘氏王侯和世家权贵都已向皇帝献上贺礼,刘彻可没留半分,都送入长秋府的私库。

依惯例,待得刘沐百日礼时,前来观礼的各家宗妇亦会再赠一份厚重的贺礼,故而阿娇是个大富婆,若非妇医的数量不足,她开设千八百间妇幼医馆眼都不带眨的。

阿娇虽有心做这大善事,但脑子着实不够灵光,还得央着刘彻帮她谋划。

刘彻仔细斟酌数日,觉着摊子不能仓促间铺得太大,况且妇幼医馆虽不求挣钱,但至少该尽量保证自负盈亏,否则会给长秋基金带来巨大负担,也不利于日后大举推广到各郡县。【……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还得先在长安试行,北阙甲第和东市三坊都要开设,长安城外加城西的泬西邑,常住的军民已近愈五十万,支撑起四个妇幼医馆应是不难的。

主要还是妇医的数量严重不足,遗孤内院的医学院虽已开设多年,但起先的目的就是为配合军事学院的,故完成学业的医者多类似后世的外科医生乃至创伤科医生,进入汉军各校成为军医。

学大内科的都少,妇幼科更是几乎从未教授过。

苏媛已是医学院中最出类拔萃的医官,不还得跟在老医官后头,边看边学么?

当然,遗孤内院的医学院教出来的医者还是有一定基础的,且多为女子,要转为妇医不算太难,只是数量远远不足,刘彻也不可能让大批军医转行的,能抽调部分支撑四间妇幼医馆已是不易了。

大汉民间的医学教育该早些提上日程,不能再尽数依赖遗孤内院了。

五月廿七,夏至。

大汉皇后颁下懿旨,由长秋基金出赀,在未央宫的北门外设医学,招有意从医者,向之传授医术,谓之长秋医学。

长秋医学的形制与其附近的黄埔军学和政经官学皆同,然非但招收世家子弟,有识文断字的良家子亦可入学,且男女不限,只需通过诸医学博士的评鉴即可。

苏媛除了长秋詹事丞之位,改任医学祭酒,作为长秋医学的主掌仆射。

她昔日出任长秋詹事丞,本就是为能名正言顺的常住宫闱,暗中替皇后阿娇调养身子。现下皇长子诞生了,她身为右中郎将赵立的夫人,不宜再长久出任长秋詹事丞。

倒非帝后猜忌,也不非过河拆桥,实是长秋詹事丞多为宦官出任,若女子出任就往往被视为内宰,让重臣的夫人到宫里做内宰,这实在是不合适,也不免会影响到赵立和苏媛的正常夫妻生活。

恰好要创办长秋医学,那由医官出身,又和长秋府诸多属官皆熟识的苏媛出任医学祭酒,自然是最合适不过。

长秋医学创立之初,没闹出太大动静,毕竟世家大族的公子和贵女们压根就不会想从医,能识文断字的良家子也不多。

现下大汉有本事有门路的,不是想入仕为官,就是想入伍从军,至不济经商也成。

虽说大汉重农抑商的国策尚未更改,但世家大族皆有不少产业,只是鲜少亲自出面经营罢了,何况像四大商团的大东家,可皆是皇亲国戚,江都王刘非更亲自打理皇室实业,谁有敢跳出来说甚么?

现下的大汉臣民都学精了,除却那些早被册入商籍的商贾世家,新冒头的豪商巨贾大多皆让下人出面打理生意,从不亲手“操持贱业”。

蜀地卓氏和南阳孔氏也是迁来长安后,方才晓得还有这等闷声发大财的法子,端是懊悔不已,心道比起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自家还真是蠢得可以。

昔日他们着实是井底之蛙,甚么富甲巴蜀,富甲中原,教京中权贵们听在耳里,只怕是多有耻笑的。

北阙甲第权贵云集,家赀巨亿的为数众多,顶级世家更坐拥万顷良田,只是向来处事低调,财不露白罢了,免得坏了名声,误了族中子弟的前程。

似孔氏和卓氏过往那般嚷嚷着富可敌国,可不是狂妄愚蠢的土鳖么?

若非卓王孙和孔仅得了皇帝重用,出任大农丞,两家的族人就难脱商籍,不得乘车骑马,不得入仕为官,惨不惨?

近年来,朝廷鼓励工商百业,虽没大幅提升商贾的地位,却也鲜少再将从商的百姓改册商籍了。

依着刘彻的意思,就让商籍人口在大汉册籍中缓步减少,直至最终归零废置,后世华夏的户籍制度也没分甚么士农工商的。

刘彻暂时没必要去更动祖制,在这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和朝堂的保守势力产生激烈对撞。

治大国,如烹小鲜,无为而无不可为。

现下大汉臣民对商贾之事已不似过往般避讳,又因商贸愈发兴盛,能靠经商多挣钱,也是条好出路。

因而长秋医学创办后,前来求学的为数不多。

医学祭酒苏媛又谨遵陛下谕令,秉持宁缺毋滥的原则,从严筛选,半个月的光景也就招募到了二百余人,且男多女少,妇幼科才招到十来个少女。

皇后阿娇闻之,不免有些泄气,刘彻却是不觉意外。

长秋医学又没甚么名气,这年月的民间医者都是师徒亲传,甚至多为家学传承,鲜少外传的。

真想学医的百姓,都去四处拜“神医”去了,且不说能否学到真本事,总之出师后打着“神医亲传”的名头,不愁没病患上门。

“不急,现下可依着你的心思,在北阙甲第和东市三坊先设妇幼医馆了,日后若是打理得好,在民间有了口碑,自然有人登门求学的。”

刘彻揉着阿娇的小脑袋,笑着给她鼓劲道。

阿娇臻首轻点,却又皱眉道“可臣妾听得苏媛说,那长秋医学非但教授妇医之术,还教授如何治疗外创和内伤,即便日后妇幼医馆有了名气,登门求学的也只是为学妇医之术啊。”

刘彻微是扬眉,出言打趣道“朕发觉你自诞下沐儿后,这脑子愈发好使,都能想到这些了。”

阿娇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他。

刘彻讨了没趣,也没再逗她,便是道“你那长秋基金虽是赀财颇多,但要在民间广设妇幼医馆也是钱紧的。朕已交代五皇兄和国舅,让他们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谋划谋划,是否愿与少府合伙开设民间医馆。”

阿娇讶异道“他们向来唯利是图,会愿意耗费这笔巨赀?”

她之所以说刘非和田胜唯利是图,倒不是真的贬抑两人,更非是觉得两人吝啬,无论是帝后大婚,还是此番皇长子诞生,刘非和田胜送的贺礼都是价值不菲的。

只是两人向来公私分明,对商贾之事向来盘算得清清楚楚,即便是朝廷交办之事,譬如筑城和治河,议价时从没半分含糊,硬是敢当着皇帝的面跟大农令和少府卿锱铢必较的讨价还价,若是觉着会亏本,宁可争得面红耳赤都不会退让。

刘非和田胜从不讳言牟利之事,也从不在意博取甚么为国为民的美名,就是纯粹的豪商巨贾,也唯如此,刘彻才可放心,他们亦可安心。

“你怎的还是这般傻,你设妇幼医馆是为普惠妇孺,非但不求挣钱,或许还会时常赠医师药,自是耗赀不菲。”

刘彻摇了摇头,轻笑道“朕让少府和他们合伙开的民间医馆,是男女老幼皆会接诊,外创内伤皆要治,自是要适当收取诊金和药钱的,若是经营得好,获利可不低。”

阿娇这才恍然大悟,若能如此,倒还真是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第四百一十一章 刘乘飞天

长安六月,骄阳似火。

小刘沐才出生两月有余,经不住热气,捂在襁褓里不免生痱子,更不喜欢被人抱着,着实是太热太热了。

刘彻索性让内宰给他缝制了纯棉的轻薄小衣,又系上大汉版尿不湿,放在软榻上任他翻腾。

小刘沐在趴着时,已能挣扎着抬起头向四周张望,虽往往只能抬个数瞬便又撑不住的垂下去,但已可充分显露出对身边的人和物的好恶。

每每瞅见刘彻,小刘沐的神情最是复杂,颇有种又想找他玩,又怕受伤害的感觉,多是抬头瞄瞄刘彻,便趴在软榻上,埋着头,撅着小屁股发出咕咕嘟嘟的声音。

小刘沐还不能坐,更不能爬,刘彻这当爹的也瞧不出自家儿子是甚么意思,是欠收拾呢,还是想自个静静。

不知是母子连心,还是憨货之间有特殊的交流方式,阿娇倒是能和小刘沐叽叽咕咕的聊上小半天。

刘彻在寝宫备受冷落,朝堂又是和谐安宁,骤是闲得发慌。

趁着休沐日,他还特意微服出宫,跑到长安大球场看了场蹴鞠赛,却也是兴致缺缺。

未来的数十载光景,估摸着应是太平盛世,他这皇帝可怎么熬,莫不成要做宅男?

这年月,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想追汉武挥鞭的小说都做不到,大汉宅男会活活闷死的。

刘彻上辈子好歹是理工硕士,想着即便做宅男,也得做理工宅和科技宅,便是召来清河王刘乘,问问他这帝国科学院的院监近来在捣鼓些甚么。

刘乘入得宣室见礼,闻得皇帝兄长问及他的研究近况,不由面露尴尬之色。

他挠了挠头,讪笑道“回陛下,臣弟近来在想着如何做出那甚么火焰喷射器,花了不少赀财,却无太大进展。”

“火焰喷射器?”

刘彻微是扬眉,其实他过往也曾打算弄出来的,只因考虑到用于实战的效果不大,制造成本却不小,也就没继续费心去设计制造了。

在后世发展史中,火焰喷射器的出现要远远早于火炮和火枪。

早在公元七世纪,拜占庭人就在与阿拉伯人的海战中,使用了“希腊火”。“希腊火”是配方特殊的的液体燃烧剂,平时封装在木桶里,遇空气便自燃,使用时用手摇泵从通过一根喉管将之喷向敌方战船。

华夏在宋朝时,则出现了用于陆战的猛油火柜,以猛火油为燃料,用熟铜制成柜,使用时点燃柜中的引火药,用力抽拉唧筒,向油柜中空气施压,进而使猛火油喷出时燃成烈焰,以烧伤敌军及其装备。

大汉现下拥有高爆弩箭和燃烧弹,又有了掌心雷,无论是在海战还是陆战,体积庞大而笨重的火焰喷射器的效用着实不大。

除非能大幅减小体积,减轻重量,做成十九世纪那种可单兵携带的,且有效射程至少要有个十来丈远,否则真没多大用处。

没有橡胶类制品做抽泵部的密封垫圈,且未从石油初步分馏出燃烧效率更高的油品,刘彻不觉得火焰燃烧器的小型化有任何可行性,即便做出来也无法得到令人满意的杀伤力。【¥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朕记得曾跟你提过此事,着实没必要将心思放在这上头。”

刘彻瞟了瞟满脸尴尬的刘乘,倒不是心疼花掉的经费,而是觉着自家这弟弟把宝贵时间浪费收效不大的事务上,太不值当了。

身为帝国科学院的院监,还有多少科技和工艺等着他安排人手去验证和吸纳,捧着元素周期表捣鼓数年,真正认知的元素仍尚不到两成,任重道远啊。

刘乘出言解释道“陛下,臣弟做这火焰喷射器不是用来上阵杀敌的,乃是为了那热气球啊。”

“热气球,做那玩意有甚么用处?”

刘彻撇了撇嘴,颇是不以为意。

在这年月,热气球压根没太大用处,也不晓得后世穿越网文的主角为甚么皆要造热气球,真以为用帆布糊个球,下头烧烧柴火,就能成基洛夫空艇,到处搞空袭轰炸啊?

没有可控的燃烧器,就不能随时调整气囊内的空气温度,从而通过升降选择不同的风层进行方向调整,不能控制方向,又没有高效致热燃料保证续航力,用来空袭城池,可笑不可笑?

不怕刮了大风,把你们吹北极去啊?

“……”

刘乘哑然无语,他自幼喜欢跟在刘彻的屁股后头晃悠,还记得小时候常常央着刘彻给他做那甚么孔明灯。

待他长大了些,又从刘彻交给他的书里学到了孔明灯为何能飞上天空,更了解到可照着相同的原理制作出热气球。

飞天,向来是人类的梦想,尤是刘乘这等好奇心甚重的少年更是满怀憧憬。

他不相信鲁班能坐木鸟飞天,却是深信热气球能帮他实现飞天梦。

刘乘讶异道“陛下真不想到天上看看?”

“看甚么,看仙女,还是看玉帝?”

刘彻听着就不吉利,眼角抽搐道“还是你想上去问问咱刘家的列祖列宗,他们是否每日在上头看着大汉的万里河山?”

何况天上有甚么看头,别说热气球的那点升空高度,上辈子他这国际佣兵坐飞机都坐吐了,云海有甚么看头,偶尔来个电闪雷鸣还担惊受怕的。

“……陛下说笑了。”

刘乘自幼受刘彻亲身教导,压根就不信鬼神之说。

刘彻私下给过他不少关于天文地理的书籍,书中所述虽匪夷所思,但他还是深信不疑,譬如脚下大地是个圆球,太阳和月亮也是圆球。

刘乘之所以能接受这等惊世骇俗的观念,皆因他自幼就没接受过甚么封建教育,等到真正懂事了,整个世界观早定型了,自是不会放弃科学拥抱迷信。

不说世人皆醉我独醒,但现今的大汉除了刘彻,就数刘乘最有科学发展观了。

“朕可不是说笑,那热气球太危险,即便是造成了,朕也不放心让你去乘坐。”

刘彻肃容道,显也瞧出刘乘对飞天的渴望和执着,但他费心劳神教养出这么个科技人才,岂能舍得让他以身犯险,去乘坐热气球?

飞天,还是上西天,这特么谁说得准。

即便在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热气球失事的时间也屡屡发生,高空失事的幸存率几乎为零。

刘乘闻言,颇是丧气的耷拉着头,他晓得皇帝兄长看着随和,实则执拗得紧,若是打定了甚么主意,任凭旁人再劝都多是不管用的。

何况兄长也是出于对他的关心,他不至好赖不分,生出甚么怨怼来。

“不若这样,你若应下朕,日后不亲自乘坐那热气球,朕就亲自帮你设计个可放置在热气球中的火焰喷射器,如何?”

刘彻见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又想着自个近来也闲得慌,不妨帮他捣鼓捣鼓这热气球。

虽说热气球暂时没甚么用处,就权当造个大玩具,图个乐呵了。

刘乘精明得紧,压根不似阿娇那般好忽悠,讪笑道“臣弟若不能亲自乘坐,那还费心思造出来作甚?”

“……”

刘彻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想着也确是这个道理。

他沉吟良久,提出个折中的想法,缓声道“不若这样,待得造出热气球来,让人先试着飞飞,若是没甚么不妥,朕再让人弄个小些的热气球,在大翼楼船上放飞,让你乘着在沧池的湖面飞一飞,如何?”

“当真?”

刘乘虽聪慧过人,但毕竟还是刚过束发之年的半大少年,喜不自胜道。

“自是当真,但朕有言在先,你若乘坐那热气球,离湖面不得高过五丈,过过瘾头便成。”

刘彻无奈的点头道,后世的高台跳水有十五米的,汉代的一丈不到三米,五丈还是很安全的。

毕竟大汉版的热气球又不用氢气填充气囊,避免了气爆的风险,刘乘乘坐时少在火焰喷射器里加火油,危险性其实不太高,至少不会轻易丢了小命。

刘彻觉着自个就是操心的命,憨傻的婆娘,聪明的弟弟,还有时时干嚎的儿子,皆是不省心的。

有了刘彻这等理工大牛指点,火焰喷射器的改进自是不难。

其实刘乘原先的设计是没太大问题的,只喷嘴的设计不好,遇大风则火焰容易被吹熄,甚至吹偏而烧到缆绳乃至球皮。

刘彻瞧着他让人试着点了火,看得眼角直抽抽,这热气球升空不久怕是就要烧成火炬,乘坐之人不被烧死也得活活摔死。

喷嘴的密封性太差,不可能采用寻常设计,而且火油泵喷是非持续性的,极为容易熄火。

刘彻让人在喷嘴外侧加装了坩埚状的防风罩,在里头又加装了两层细密的铁网,若是火焰中途熄灭,再次泵上火油时,高温的铁网也会迅速将火油引燃,如此则无需解开防风罩重新点火。

六月十三,小暑。

清河王刘乘在两名死士的护卫下,终是乘坐着从大翼楼船上放飞的小型热气球,在沧池的湖面上空随风飘来飘去,乐得哇哇大叫。

沧池侧畔,刘彻从望远镜里瞧着自家弟弟的傻样,心道这热气球可不能让阿娇晓得,否则怕是有的闹腾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今岁三伏

大汉初立时,历法本沿袭秦制,采颛顼历,以十月为岁首,闰月放在九月之后,称后九月。

因着大汉与民生息的国策,十月秋收之际让各地王侯和官员入京朝贺着实不宜,到得文帝朝后期就已对历法进行部分修改,依旧采阴阳历,但是岁首取寅月,谓之建寅,即正月为每岁的一月。

史上汉武帝下令改定的太初历,也是在此基础上继续修改的,就不赘述了。

阴阳历以朔望月为基准,月分大小,大月三十日,小月二十九日。

小刘沐降生于三月廿五的谷雨之日,百日礼则恰恰落在七月初七。

七夕之日,月逢七,日逢七,乃是天人相通的重日,亦为女子会访闺中密友、祭拜婺女、切磋女红、乞巧祈福的节日。

更让皇帝刘彻犯愁的是,今岁的初伏为六月廿一,末伏为七月廿一。

小刘沐的百日礼恰恰卡在三伏休朝期的中段,着实太尴尬了。

汉人不会摆甚么满月酒,但对百日礼却是格外重视,百日又名百岁、百晬,即祈愿孩子长命百岁之意,还要由长辈赐名。

小刘沐的名字虽早由太上皇刘启起好,但尚在百日礼上要正式的颁旨赐下,对大汉臣民宣告的。

刘沐的百日礼,刘彻这当爹的或可缺席,但阿娇却是万万不能不露面的。

今岁再想躲到南山河谷避暑,门都没有啊!

然到得三伏天,长安城就跟蒸笼似的,真不能再呆,大人受得了,刘沐这小婴儿却着实受不住,热得嗷嗷乱嚎,大嗓门昼夜响彻椒房殿。

于是乎,今岁三伏的渭水北岸是车如流水马如龙,拥塞于道,冠盖不绝。

大汉天家齐聚甘泉宫,非但太皇太后,太上皇和太后,皇帝和皇后,便连诸位亲王和公主,也都得了准允,携家眷入了甘泉宫。

刘氏宗亲和诸多世家权贵也未前往南山脚下的避暑山庄,而是紧随而来,将甘泉山周边的行邸和馆舍住得满满当当,甚至有不少权贵住到了南面的淳化和云阳两县。

他们非但不觉着辛苦,反倒颜面有光,盖因皇后已给他们府上宗妇赐下请柬,邀七夕入甘泉宫观礼。【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除却各家宗妇,顺带府中嫡女也得了帖子,赐下的不是皇后,而是更尊贵的太后。

世家贵女们得了帖子,可在七夕入甘泉宫,与泰安公主一道乞巧祈福。

泰安公主已虚年九岁,已到了该彰显存在的年岁,正如皇子年幼时要召世家子弟为伴读,公主幼时也要找年岁相仿的玩伴。

不光是为陪着嬉戏玩闹,也是为了积攒人脉,融入整个贵女圈子,为日后出宫开府早做准备,这些贵女将来必多为世家大族的宗妇,彼此间的交际往来是少不了的。

若能成为公主的玩伴,甚或成为知心的闺蜜,能时时出入宫闱,好处实是不小的,至少能在天家混个脸熟,日后有甚么好事多能落在头上。

毕竟泰安公主是皇帝的胞妹,比诸位亲王都更亲,太上皇对她的宠溺更是胜过阳信公主和南宫公主。

说得稍远些,作为公主发小的贵女出嫁后,若是遭了夫家欺负,好歹还能找公主出面帮着评评理,说和说和;若家人犯事,也能请公主帮着向陛下求求情,多少留些情面,看能否从轻发落。

泰安公主是条好门路,真若走通了,好处很大的。

遇事才想着抱大腿是没用的,早点搞好关系,从小玩到大的交情才靠得住。

天家实也晓得权贵们的心思,非但乐见其成,更会主动替公主邀约年岁相仿的贵女入宫陪伴她,譬如此番七夕的乞巧祈福。

人活在世,必须懂得人情世故,公主更要自幼学着如何与贵女和宗妇打交道,多听多看多想,免得日后被人轻易的忽悠算计。

泰安公主向来贪嘴,因着皇后嫂嫂怀孕和坐月子,她沾了口福,日日都能蹭吃蹭喝,太后管都管不住。

即便已然胖成小肉球,她仍抵御不住美食的诱惑,每每吃完便后悔得嚎啕大哭,哭饿了却又再埋头苦吃。

直到阿娇出了月子,小泰安见得皇嫂身形没半点走样,依旧娇俏可人,再看着银镜中圆滚滚的自个,方才大彻大悟,决意痛改前非。

两个月来,她真是化悲愤为力量,非但管住了嘴,更是依照皇帝兄长的建议,四处活蹦乱跳,以图燃烧脂肪。

她确是瘦了不少,再度变得眉清目秀,腰肢纤细,可长乐宫和太寿宫皆被她闹腾得鸡飞狗跳,现下虽来了甘泉宫避暑,也没半分消停的。

长辈们拿她没办法,着实没精力陪她瞎折腾,也就只能为她挑些贵女作为玩伴了。

七夕之日,甘泉宫席开三处。

正殿处,太上皇和皇帝大开宫宴,召刘氏王侯和权贵们饮宴。

毕竟他们都跟了来,不少更是不远数千里入京朝贺,生生等到今日,不请顿饭着实说不过去。

偏殿处,太后和皇后主持了小刘沐的百日礼,太皇太后自也列席,亲王妃,公主和各世家宗妇皆来观礼,随后共郷盛宴。

后苑处,贵女们陪着泰安公主摆了桌案,祭拜婺女、乞巧祈福。

因着皆是年岁不大的少女,席面倒不是寻常的宫宴,而是近似后世的自助餐会,各式精美吃食皆摆在数十张长桌上,让贵女们随意取用。

近年来,此等源出大汉宫廷的宴会方式已为各世家广为接受,贵女们并不陌生,反倒觉得比寻常宫宴更自在些。

太后王娡怕小泰安应付不来,特意嘱咐阳信公主在偏殿观礼后,便来后苑教着小泰安如何与贵女们交际谈笑。

至于莽头莽脑的南宫公主就免了,自幼就阿娇和楋跋子两个闺蜜,会甚么交际?

若非出身尊贵,换了是寻常世家的贵女,早让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她不添乱惹祸,王娡这做母后的就该谢天谢地。

小刘沐的百日礼虽是由太后和皇后主持,但真正打理的自然是长秋詹事和长春詹事。

大长秋卓文君倒是轻省,皇后阿娇因感念近年多受她指点和辅佐,方坐稳后位,更得了不少贤名,特意让她也列席为宾客,而非是皇后属官的身份。

席间,阿娇更是频频举樽,向卓文君敬酒,瞧得各家宗妇既讶异又艳羡。

安西候夫人刘婧则是眸色暗沉,心中颇不是滋味。

秦立先前因西征立下大功,被赐爵列候,故若非朝官或军中将领,人多尊称他安西候,而非中垒校尉。

刘婧嫁给秦立后,自也就成了候府夫人,得以前来观礼。

她看得卓文君对皇后谦恭的态度,总觉得心里堵得慌,昔日那清高随性的文君先生,竟也这般趋炎附势。

何况卓文君已年过三旬,尚未觅得良人再嫁,生生在宫里耽误了大好年华,日后可不要孤独终老,真是白瞎那风华绝代的才貌。

着实可悲可怜!

刘婧用眼角余光扫了扫卓文君,视线又不经意的掠过满脸得色的皇后陈阿娇,抬起袍袖掩面,仰头饮尽酒樽中的果酿。

坐在侧席的王嫣见状,好意提醒道“婧儿姐,这果酿后劲大,可别喝太急。”

按理说,王嫣是尚未成婚的贵女,本不会得了请柬来观礼的。

但事有例外,且不说王嫣是内史王轩府中嫡长女,光是她未来的夫婿陈诚背景就够硬。

两人自幼就定了亲,皇帝还特意下旨赐婚,本是打算今岁春季便正婚,岂料撞上两位亲王正婚。

陈诚出身少府陈氏,现今又是少府丞,要参与操办亲王正婚的筹备事宜,反倒把自个的婚事耽搁下了。陈氏为显出对王嫣的看重,也没打算仓促应付,便将婚期延到秋祭之后,再大肆操办。

天家感念少府陈氏多年的忠心,又为弥补陈诚和王嫣,便由太后下了懿旨,为王嫣赐爵乡君,皇后又赏下不少联合制衣的份子。

因而王嫣今日乃是以乡君的身份前来观礼,倒非寻常的贵女。

若撇去侯府夫人的身份,无女爵在身的刘婧,还真不如王嫣地位高,也坐不得王嫣的上席。

刘婧微是偏头看了看王嫣,缓缓颌首,却没说话。

王嫣有些愣怔,只觉婧儿姐近来心思有些重,且与她愈发疏远,再不似昔日般无话不谈了。

她虽心下失落,却也不愿深究。

王嫣毕竟出身世家大族,无论父族还是母族皆是权贵豪门,未来更要将入少府陈氏,乃是刘氏皇族最信重的累世家臣,是最为坚定的保皇派。

刘婧嫁入的秦氏则在汉军中拥有极大的威望,其祖父刘舍在朝为官多年,门人子弟众多,即便已卸任了御史大夫,但对大汉朝堂仍有不小的影响力。

用后世的说法,秦氏和刘舍一族乃是既得利益者,自是坚定的站在保守派阵营里。

王嫣和刘婧虽是发小闺蜜,但出嫁后的立场必是不同的,着实不宜私交过密。

她们都是世家嫡女,对此自然都有清醒的认知,心中是无奈,是不甘,还是有其它心思,就只有自身知晓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挖掘藏宝

今岁三伏,大汉权贵齐聚渭北时,囤驻在长安东边霸上大营的两万虎贲卫却悄然挥师出营。

卫尉公孙贺领万名羽林卫,殿内中郎将仓素领所部三千郎卫,皆趁夜从未央宫南的西安门出城,下得龙首塬,绕到城东与虎贲卫汇合。

汉军最精锐的三万余骑皆备双马,昼夜兼程,东出函谷关。

抵河南,下南阳,渡汉水,直奔南郡。

短短十日,汉骑绕行两千余里,抵达南郡的郡治江陵后,仓素即执天子圣旨,着南郡都尉率郡兵前往秭归县,封锁各处道路。

虎贲校尉马屿则率两万虎贲卫封秭归城,城内官民皆不得踏出半步。

公孙贺领万名羽林卫,在羽林左监齐山的引领下,以迅雷之势围剿位于秭归县郊的复氏全族,即传自项声的秭归项氏,以项复为首的项氏余孽。

齐山化名孔山,以南阳孔家子弟的身份与秭归项氏n,至今已整整七年。

七年来,多少昔日的羽林袍泽都已官居高位,甚至位列诸卿,齐山却只扮做商贾世家的子弟往来于秭归和宛城之间,远离了战火烽烟,也便失去了加官进爵的大好机遇。

非止是他,还有追随他的百余羽林卫,更是昼夜警惕,轮番监控着秭归项氏的动向。

皇天不负有心人,项复终是在半月前入荆山,偷偷取出部分项王藏宝,打算用以向齐山购买最新式的兵械。

近年来,朝廷着大农府对各地铁业进行整合,也带动着民间冶铁工艺的不断提高。

南阳孔氏的冶炼作坊获得了部分少府提供的合金冶炼配方及锻造工艺,更接到为部分边军打造新兵械的大生意。

毕竟少府诸冶监的冶炼作坊有限,光是为九万禁军和京畿的五大骑营打造军备都忙不过来,三十万边军的换装只能交由民间冶炼。

用后世的说法,蜀郡卓氏和南阳孔氏实则已算得上为朝廷效力的皇商。

齐山近年以孔氏子弟的身份,向秭归项氏走私了不少兵械,今岁更是连钢制军弩这等汉军最精良的军备都运来不少。

要价自然很高,若说走私刀剑枪戟是枭首夷族之罪,对于朝廷最不容许民间存有的强力军弩,胆敢走私者,查出来就是株连九族,杀得鸡犬不留。

如同向外族走私,出售精铁和盔甲,虽皆是死罪,但连坐的范围却大是不同。

若齐山真是孔氏子弟,这事查出来,别说南阳孔氏要夷族,便连朝堂上的大农丞孔仅都得死。

一把钢构的军弩,外带一匣菱形箭头的钢矢,开价十万钱,合十斤黄金。

这批钢制军弩其实并非南阳孔氏打造,而是皇帝刘彻特意暗中着人调拨给齐山的,就是用来做诱饵。

项复果然上钩,他与“孔山”打了七年交道,对其很是信任,毕竟过往的诸多交易若泄露出去,南阳孔氏必被全族夷灭。

他想不到自个是被大汉皇帝算计着,自然觉得秭归项氏和南阳孔氏是在同一条船上了。

验看过那批军弩,项复就决意要将之买到手。

连弩带矢开价十万钱,虽是贵了些,却是物有所值,毕竟“孔山”也冒着极大的风险。

首批千把军弩,总价亿钱,秭归县郊的复府里可没存着这么些活钱,“孔山”还明言,若是这笔买卖做得好,日后还会陆续多运几批来,不过得先付些定钱,还要抓紧些,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项复压根没还价,开口就定下万把劲弩,随后便趁夜领着最信重的嫡系子弟前往荆山,启出部分项王藏宝。

他的所作所为自是被早有预料的羽林卫看在眼里,顺藤摸瓜的查探清楚了项王藏宝的位置,果是在荆山内,楚国古都丹阳的废址附近。

齐山闻讯,亲自前往荆山确认,果是探到藏宝所在,却也没敢再深挖。

昔年西楚项氏崛起得快,败亡得更快,项声与项佗作为西楚霸王项羽的最信重的族弟,预见败局已定,便是暗中谋划。

项佗诈做降汉,布下以项家骨血取代刘氏后裔的百年毒计项声则是诈死,改名换姓创立了秭归复氏,在此守护项王藏宝,以图日后伺机复起。

然因事发仓促,西楚霸王昔年从秦宫掠夺的珍宝数量太多,为避人耳目,压根来不及好生处置,除了最贵重的那批珍宝,其余的皆是匆匆掩埋。

齐山和羽林卫在周围挖掘了数处地点,真是彻底惊呆了,不用再挖,也能猜到脚下的土坡乃至周边的诸多土坡全是宝物堆砌而成,只是稍稍盖上封土罢了。

他们匆匆放飞鹞鹰,给远在长安城的皇帝陛下传去密信。

这事太大,稍微耽搁片刻,都怕惹得陛下猜疑。

不是陛下多疑,实在是财帛动人心,便连齐山这等意志坚定,忠君爱国的军中遗孤都忍不吞咽口水。

秦皇横扫,从全天下搜刮的惊天宝藏,西楚霸王昔年动用三十万大军,整整花费三十日都没搬完,此时却皆被他们踩在脚下。

这是要疯啊?

刘彻收到鹞鹰传讯,虽也欣喜万分,却还不至为之癫狂。

身为大汉皇帝,全天下都是他的,再多的珍宝也没有太大意义,社会实体物资才是他真正在意的。

现实世界不是后世的小白历史文,挖出大笔宝藏就能让百姓家家丰衣足食,总体社会资源不变,粮食没变多,衣裳也没变多,金银珠玉有甚么用?

短期内向大汉市面投入过量黄金或大钱,只会造成货币贬值和物价飞涨,反倒会害得百姓食不果腹。

这批宝藏挖出来后,奇珍异宝皆会运往少府内库好生珍藏,没收藏价值的金银制品则运到国库,着大农府的冶监尽数回炉重铸,作为金锭银锭存起来,为日后发行纸币作为货币储备,以便实行金本位和银本位的双挂钩制。

与金银脱钩的纸币发行就是耍流氓,若日后出个昏君,滥发纸币敛财,那就全特么是废纸。

后世的美帝有全世界为它们买单,大汉现下只能靠自己,若是乱玩金融游戏,迟早玩完!

总之这项王藏宝短期内是不会流入大汉市面的,不管臣民是否闻得风声,刘彻就打定主意不承认也不否认。

不是刘彻贪婪,想独吞重宝,整个大汉都是他的,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珍宝,有甚么用么?

高度决定眼界,眼界则决定格局,很多人是想不明白的,就不费笔墨多写了。

齐山领着部属在此布局多年,将秭归项氏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秭归项氏耗费七十载,暗中豢养的私兵,深山密林的山贼,大江沿岸的水匪,数日内尽皆被羽林卫剿得干干净净。

秭归城内,虎贲卫执着百余张画像,挨家挨户的查,大肆搜捕项氏余孽。

城中百姓闻得朝廷在缉拿逆贼,出乎意料的配合,毕竟近年百姓生活愈发有盼头,真不愿见得再有人兴兵n,活生生将这大好的日子弄坏了。

百姓虽不能出城,但秭归县令得了郡府的政令,开官仓取粮,四处开粥棚向百姓赠饭施粥,家在城外的也暂时找地方将其安置,倒是没闹出甚么民怨。

虎贲卫是有备而来,又有齐山的部属协助,搜城的进度很快,小小的秭归城用两日光景就搜遍了,该抓的项氏余孽也抓得七七,剩下些小鱼小虾的也没必要再理会。

因事发仓促,项氏余孽不可能尽数聚集等着被擒拿,皇帝陛下特意言明,除却项氏嫡系血脉,旁的抓不到就算了,一打尽显是不可能,兴师动众毕竟太过扰民,不划算的。

殿内中郎将仓素早领着三千郎卫抵达荆山,将大片山林都圈禁起来,昼夜派兵巡视。

羽林卫和虎贲卫清剿完项氏余孽及其党羽,便也聚集到荆山的项王藏宝处,大农令东郭咸阳和少府卿陈煌也早已领着诸多亲信辅官赶到,边指派人手挖掘藏宝,边是为之造册。

该收归国库的,大农府属官让虎贲卫帮着逐批运走该归皇帝的,少府属官则交由羽林卫直接送回未央宫的内库珍藏。

虎贲卫和羽林卫虽皆是精锐骑兵,又备了双马载运,但没两三月光景,怕也是转运不完。

虎贲和羽林的将士们在不断搬运着价值连城的珍宝,他们的主掌仆射却是眉宇紧皱,面色皆颇为沉凝。

皇帝陛下曾特意交代,旁的珍宝都不重要,泰阿之剑和隋候之珠得找回来。

这两件稀世之宝与传国玉玺并称秦宫三宝,毫不夸张的说,所有的项王藏宝加起来,其价值都抵不过秦宫三宝,或者说秦宫三宝的价值压根无法估量。

“项复还不肯招供么?”

殿内中郎将仓素望向齐山,昔年他们两人分别任羽林右监和左监,彼此甚是熟识,晓得对方皆不喜废话。

“他明知必死无疑,怕是不会招的。”

齐山面色凝重,泰阿之剑和隋候之珠不是寻常宝物,昔年绝不会被随意掩埋,必是被好生藏起来了,项复若不招供,找起来免不得麻烦,或许还未必能找到。

公孙贺出言道“将项氏子弟尽数绑到他面前,逐一活剐,如何?”

齐山微是迟疑,沉吟道“或可一试。”

仓素皱眉道“事关重大,需得万无一失。你既与秭归项氏n多年,应知晓项复最疼爱的子孙,将他们留到最后,先从他最不在意的项氏子弟剐起,看他能撑到何时。”

公孙贺颌首认同道“好在吾有先见之明,带了不少羽林医官,可保剐而不死,让项复老贼听着他们的哀嚎求告,或有奇效。”

虎贲校尉马屿看着眼前这三个出身羽林卫的魔头,只觉头皮发麻,心道好在他执掌的虎贲卫没有这等狠角色。11



第四百一十四章 组建暗卫

过得末伏,离处暑还有段时日,暑气未消,长安城依旧闷热异常。

三伏休朝期结束,刘彻这做皇帝的需得回返未央宫,处理国政,然因小刘沐受不得热,只能让皇后阿娇带着他暂时留在甘泉宫,待天候转凉再和长辈们一道回返长安。

刘彻倒也乐得耳根清静些时日,咋咋呼呼的傻婆娘外加终日干嚎的大嗓门儿子,都不好伺候的。

荆山的项王藏宝尚未挖掘完,但羽林左监齐山已提早回返长安,亲自给皇帝陛下带来了坏消息。

宣室殿内,刘彻阅看过秭归项氏家主项复的供状,微是皱眉,出言问道“可信么?”

“回陛下,卫尉和殿内中郎将亦参与了问供,各种手段都使遍了,应是可信的。”

齐山满脸羞惭之色,噗通跪倒在地,顿首请罪道“臣有负陛下重托,无法寻回泰阿之剑和隋候之珠,万死难赎其罪,还请陛下赐死!”

刘彻厉声呵斥道“起来!”

齐山闻言,忙是拎着下襟迅速起身,垂着头听候陛下发落。

“昔年你是羽林卫中最出色的将领,羽林仆射公孙贺乃世家出身,羽林右监仓素乃从虎贲卫迁调的军法官,是为良家子,羽林卫的众多军中遗孤里,就数你齐山最为出类拔萃,故得出任羽林左监。

你也从未让朕失望过,河朔之地,雍凉之地乃至河西走廊,皆是你最先率部探路测绘,昔年朝廷兵发河朔,与匈奴右部血战关塞,击溃塞外羌骑,你亦屡屡立下大功。

如此种种,朕皆记得清清楚楚,从未忘却!”

刘彻面色稍霁,缓声道“你若非改换身份,与秭归项氏n整整七年,现下应已更是战功赫赫,得以加官进爵,位列诸卿。”

“陛下于臣有活命大恩,若非有陛下,有羽林卫,臣早已饿死街头,为陛下效忠乃是臣之本分,从不敢居功。此番有负圣恩,臣着实无颜面对陛下。”

齐山既是感念陛下恩情却又更是自责,他深知陛下之所以迟迟不对秭归项氏出手,就是为保万全,想取回意义重大的泰阿剑,至于隋候珠倒还在其次。

“你确是有负朕的冀望,倒非因任务失败,而是今日的表现!”

刘彻剑眉倒竖,沉声教训道“朕犹记昔年创立羽林卫时,就与你等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除却父母长辈,便是天地都不跪。你我虽为君臣,但你是我最信重之人,拜而不跪的规矩,都忘却了么?”

汉人行拜虽也有双膝着地的跪拜礼,但和下跪是有区别的,正襟敛裳,直身屈膝,缓下地。顿首时,扶冠前倾,仍是直身,额头触地。

近似先正襟危坐,再俯身下拜,和直接下跪压根是两码事,基本没甚么屈辱性质,更不会似齐山先前下跪时双膝着地发出那般大的声响。

天子逢得节庆,登门拜谒师长及元老重臣时,也会作揖乃至见拜,以示敬重,这正是后世华夏子孙长久遗失的礼教乃至尊严,其实也不全是满清的错,就不赘述了。

“陛下”

齐山为人向来冷静自持,此时却也不禁鼻头微酸,万千言语哽在喉头,却是再说不出半个字,只得缓缓下拜,重重顿首。

刘彻见状,方是敛了怒意,举步近前,弯腰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随即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确是极为看重齐山,否则昔年就不会屡屡委以重任。

羽林卫和虎贲卫培养出的诸多将领中,与齐山同样忠心耿耿的或许不少,但智计谋略比齐山高的,现下还真是找不到。

与主掌羽林卫的公孙贺不同,齐山是真正站上第一线的羽林将官,仓素,赵立,李松,论谋略和心计其实都无法与齐山比肩。

齐山,是刘彻亲手培养和拔擢的,初入羽林时不过十来岁,现今也才正值弱冠之年。

七年的潜伏,是沉潜,也是磨砺。

他昔年功劳太大,少年得志多浮躁,然在这七年间,他没有半分懈怠,不显丝毫怨忿,日日坚持习武锻炼,但有闲暇还不忘研习兵法谋略。

如此种种,刘彻虽远在长安,却是通过旁的眼线尽数知悉。

泰阿剑和隋候珠固然宝贵,但比起社稷的栋梁之才,还是忠心耿耿的,自然是人才更重要些。

“你既已回京复命,就无需再度前往秭归,给你原本的部属传令,让他们继续协从卫尉公孙贺处置项王藏宝即可。”

刘彻心中早有想法,不加思索道“你稍作准备后,便可前往公府册薄,出任郎中丞。”

“陛下,这”

齐山闻言,满脸讶异之色,他徒耗七年光景却没能为陛下寻回泰阿剑,本想着要以死谢罪了,却没想到陛下却再度委以重任。

郎中丞,为郎中令的首席辅官,秩俸千石,虽略低于三大中郎将的比二千石,但依照往例,郎中丞继任郎中令的机会是比诸位中郎将更大的,因其职守更为全面,虽名为辅官,实是备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现任的郎中令吴成乃是太上皇刘启留下的,年岁也不小了。

随着卫尉张肃,御史大夫刘舍,宗正卿刘通,太仆卿石奋等元老重臣接连告老致仕,丞相袁盎也有意让位,只待新任的御史大夫曹栾这“副相”进一步把稳政局。

曹栾从大农令升任御史大夫本就为“镀金深造”,他上任后几乎没n过甚么王侯权贵,更遑论纠正帝皇之错,日日都忙着协理袁盎,进而接掌国政。

大汉群臣皆是心知肚明,皇帝陛下现今已坐稳帝位,朝堂稳固,必是要将三公九卿乃至禁军将领皆替换成他信重的大臣。

齐山何等聪慧,自能听出陛下让他出任郎中丞是甚么意思,这等信重着实让他惶恐不已。

郎中令,不但位列九卿,更可视为内朝官之首,无疑是皇帝最信重的近臣。

刘彻见他瞠目结舌的模样,微是扬眉道“怎的,担不起这等重任么?”

齐山躬身道“陛下,臣乃戴罪之身,着实无颜忝居高位啊。”

“既知是戴罪之身,就更应想着如何戴罪立功。”

刘彻摆摆手,肃容道“朕着你出任郎中丞,也不是为让你拿着高官厚禄,轻省度日的,尚有要事需你着手去办。”

齐山也知陛下向来不喜虚言造作,忙是道“还请陛下示下,臣必竭心尽力,再不负陛下冀望。”

“仍是关乎泰阿剑与隋候珠之事,其实早在你返京复命前,朕已料想到此事不会顺遂了。”

刘彻缓步行至御案前,从案上诸多书册中抽出封密函,转身递给齐山阅看,缓声道“依着项复供状,昔年西楚霸王项籍败亡前,其族弟项佗和项声为图日后复起,共同谋划了长远的布局。项声虽隐姓埋名守护项王藏宝,但泰阿剑和隋候珠却被项佗带走,应是有旁的谋算才是。”

项佗针对刘氏皇族布下那等鹊巢鸠占的百年毒计,用心不可谓不毒,谋略不可谓不深。

如此擅于阴私算计,布局深远之人,拿着泰阿剑和隋候珠此等国之重宝,只怕不是为了拿来赏玩的。

然以平皋候府为首的项佗余孽已屠戮殆尽,项佗之子平皋候刘远项远纵火焚身,其嗣子刘光挥剑自戮,线索算是彻底断了。

齐山执着密函阅看,见得虽是羽林卫呈报消息的寻常形制,但内容着实让人惊骇。

依密函所述,关中各地近来多有坊间谣传,是曰隋珠现,光耀九州泰阿出,倒悬日月刘氏起市井,窃国得为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陛下,此事着实太过蹊跷,臣等剿灭秭归项氏,挖掘项王藏宝不过月余光景,坊间百姓便风闻隋候珠和泰阿剑现世,只怕也是项氏余孽所为啊。”

齐山不禁眉宇紧锁,这等谣言分明就是鼓动百姓n,但却又似不那么简单。

现下大汉百姓安居乐业,朝堂更是政局稳固,皇帝陛下紧握兵权,别说拿着泰阿剑和隋候珠,便是加上传国玉玺,怕也召集不到甚么人跟着n的。

违逆大势,无异以卵击石,非但智者不为,愚者只怕也没那胆子。

“你不觉着有趣得紧么?”

刘彻微阖眼睑,轻声喟叹道“项佗果不亏是楚项最杰出的谋主,已然故去五十载,留下的诸般后手竟还能搅乱一池春水,若昔年西楚霸王项籍有他的三分智计,这万里河山怕也不会落到我刘氏手中。”

齐山可不敢妄议天家之事,这事皇帝自个说说可以,他身为人臣可不敢出言置喙,太犯忌讳了。

刘彻默然片刻,突是出言问道“你觉着这泰阿剑和隋候珠现今在何人手里?”

齐山为难道“还请陛下恕臣骛钝,一时间尚摸不着头绪。”

刘彻倒没怪罪他,毕竟自个也是苦思多日,仍没彻底想透彻。

他又是问道“推己及人,若你是项佗,会将这两件宝物交给何人,方能有所收效?”

齐山皱眉苦思,带着几分迟疑沉吟道“臣着实想不出项佗的谋算,但臣若是现今的项氏余孽,见得平皋项氏和秭归项氏皆被剿灭,自身则握有这宝物,绝不会轻易泄露,更不会四处放出风声,除非此举真能引发大乱,甚或让某些人生出n之心。”

刘彻微是颌首,意味深长道“n之心是本就心存反意,还是被逼到不得不反,这岂不是很有趣么?”

齐山不解其言外之意,颇有些茫然。

刘彻也没多作解释,笑着嘱咐道“你出任郎中丞后,尽速挑选羽林精锐,组建一支隐秘部曲,暗中搜集各大世家的动向和情报,谓之暗卫。该如何筹组和统御,朕昔年曾仔细教过你的,应还记得吧?”

齐山目光熠熠,躬身应诺。



第四百一十五章 隋珠惊现

待到月末,项王藏宝才尽数挖掘和转运完毕,所耗的时日远比预计要长不少。

这些珍宝不但数量庞大,更有不少是昔年项羽率部从秦皇的骊山大墓盗掘的,乃殉葬品,且多为帝皇形制的器物。

少府内库早是摆满,只得在未央宫里大兴土木,增建更多的库房。

刘彻颇是孝顺,给皇祖母和父皇母后都孝敬了大批珍宝,汉人向来不忌讳在生前为自个操办身后事,三位长辈的陵墓更是早已完工,想提前往里头运陪葬品也是可以的。

作为穿越众,刘彻自身对陪葬品是不太在意的,反正若干年后总会被不肖子孙挖出来展览,多埋些能千年不腐的珍宝也好,免得如后世般许多珍宝都在乱世被毁掉了。

到得二十一世纪,华夏n还没挖掘秦始皇陵,刘彻认为是极为正确的,那是老祖宗留下的最后一点好东西,若再轻易糟践,会被后人戳着脊梁骨吐唾沫的。

这般大的动静,压根瞒不住大汉臣民,刘彻本也没打算隐瞒。

大汉权贵们虽是眼馋不已,却也是识趣得紧,没人跳出来闹腾,楚项历来是大汉天家的忌讳,项王藏宝如何处置也由不得他们出言置喙。

妄图分一杯羹?

不要命么?

甚么泰阿剑和隋候珠现世,要江山易主之说,在大汉群臣听来更是无稽之谈,朗朗乾坤下,一柄剑一颗珠子就想倒悬日月,晃动乾坤,那真是白日见鬼了。

若真有这等神威,暴秦当初就不会二世而亡。

大汉百姓也不傻,没有跟着散播这等大逆不道,又好不可信的谣言,更有不少百姓还主动协助各郡县府卒,举报和擒拿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传谣者。

短短月余光景,那些坊间传言便彻底销声匿迹了。

然各地官府抓到的不是地痞无赖,就是愚钝的长舌妇,难以追溯到真正的造谣主谋。

刘彻倒是早有预料,反是觉得愈发有趣,就想看看已然穷途末路的项氏余孽还有甚么后手。

岂料等到秋分,仍是朝野清平,甚么动静都没有,难免显得虎头蛇尾,让刘彻分外觉着无趣。

月三十,刘彻率群臣西郊迎秋,行了秋祭大典。

少府丞陈诚和内史王轩的嫡女王嫣的正婚礼,特意选在九九重阳之日,倒是鲜见得紧。

然也是没办法,两人的婚事拖了又拖,既要选在秋祭后,又要赶在少府每岁向百姓收取山海地泽的税赋前,陈诚这近年愈发忙碌的少府丞才能稍有闲暇。

少府陈氏继承人与内史嫡女的正婚,场面自是极为盛大,宫里几大巨头感念陈氏数代忠心事君,赏赐皆是大手笔,直教旁人艳羡不已。

各世家也纷纷登门道贺,送上厚厚的贺礼,借机好生巴结少府陈氏。

少府非但为天家掌山海地泽租赋,其管辖的产业更遍布大汉各郡县,虽说是不与民争利,但近年如石油工坊和冶炼工坊等诸多大产业,少府可都是拿着大头的。

四大商团都免不得和少府打交道,且是多有所求,更遑论各世家大族,他们的族业要兴盛牟利,还得抱紧少府的大粗腿。

陈诚前程似锦,又得偿夙愿,迎娶了青梅竹马的美人儿,自是乐得合不拢嘴。

行过各项婚仪,同牢合卺后,又入室替王嫣脱缨结发,便出得厅堂应酬诸多宾客。

待得喜宴结束,宾客散去,他已是微醺。

陈诚正待回室洞房,行那苦短,却是被侍奉祖父陈俞多年的家老搀住,硬是架着他前往后院的书房。

陈诚只道祖父又要啰嗦,叮嘱他好生善待王嫣,不禁撇着嘴,颇是不以为然。

依着王嫣那脾性,岂是会轻易吃亏的,他可不得当小姑奶奶伺候着,祖父真真多余操心,有那闲功夫还不如担心自家孙子夫纲不振的好。

他凭白被自家祖父耽误好事,心下腹诽不已,然而入得书房,见得里头长身而立的三位长辈,他的酒意立马散去大半。

祖父陈俞,叔父少府卿陈煌,岳父内史王轩,三人皆是面色凝重,更蕴着些许惶惑之色。

陈诚虽不知发生何事,但见得岳父大人也来了,就晓得只怕是真有要事,否则依照习俗,儿女正婚之日,女方长辈可不会前来登门。

陈诚正欲见礼,陈俞却是出言摒退家老,让他掩上房门。

“你可识得此物?”

陈俞不待陈诚发问,将桌案上的那方紫檀木匣缓缓掀开盖子。

“这”

陈诚放眼看去,只见那木匣内有颗拳头大的圆润宝珠,在灯火映照和玄色丝绒的衬托下,耀着皎洁的银白色光晕,如晶莹之烛,又如海上明月。

陈诚作为少府陈氏继承人,自幼见识过不少奇珍异宝,做了少府丞后更是时常出入皇帝私库,便连传国玉玺他都见皇帝用过多次。

这宝珠他只需扫一眼,便认定非是雕琢研磨而成,乃浑然天成,且质地非是带有纹理的宝石,而是通体纯白无暇,比最顶级的南珠品相更胜数筹,最难得的是竟有拳头大小。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此等宝珠,少府内库里最珍贵的宝珠与之放在一处,也无疑是难与皓月争辉的萤火之光。

陈诚出身少府陈氏,对许多事情远比寻常世家子弟要敏锐得多,此时见得这宝珠,他非但没生出半分贪念,反是惊慌道“祖父从何得来此等稀世奇珍,此物还是早早进献给陛下为好。”

他虽不晓得这宝珠的来历,但深知这等奇珍着实太烫手,倒不是说皇帝真会贪婪到硬抢,大汉天家的颜面还不至这般廉价,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皇帝不眼馋不代表旁的王侯权贵没念想。

“诶,若真能这般轻易就好了。”

陈俞重重叹息,面色凄惶道“这正是秦宫三宝中,与传国玉玺和泰阿之剑齐名的隋候之珠!”

噗通!

陈诚酒后本就站得不太稳,听闻“隋侯之珠”四个字,他只觉两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

前些日子的谣言浮现脑海,隋珠现,光耀九州

隋侯之珠确是现世了,但出现在自个家中,这无异是要命的!

陈诚顾不得爬起来,舌头打结道“祖父,这隋隋珠,从从何而来?”

陈俞摇头叹气,没出言答他。

陈诚又望向叔父陈煌,却也只见得一张默然沉凝的脸。

“诶,这隋珠乃是陈府家老将嫣儿的添妆清点入册时发现的,故少府公才将吾急召而来,商议对策。”

王轩面色哀戚的出言道,所谓的少府公乃是对陈俞的尊称,而非指现任的少府卿陈煌。

依风俗,女子出嫁之日,女性长辈或其手帕交会为其添妆送嫁。

王嫣的父族和母族皆是豪门显贵,今日送嫁的宗妇贵女着实太多,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世家女眷几乎来齐了,除却少数长辈赠予或尤为贵重礼物,旁的添妆无暇点算,也不宜当众清点。

直到送入陈府后,才逐一清点造册,再和早已送来的嫁妆一并归入王嫣的私库,是和陈府中馈的公库分开的,世家大族若是动了媳妇的嫁妆,传出去是要遭人耻笑的。

宗妇贵女送添妆时多是会附上份礼单,好歹让人知晓自个送了甚么。

偏生这隋珠没礼单,压根不晓得是谁送的。

“添妆?是谁如此恶毒,这分明就是蓄意构陷,欲将王氏和陈氏置于死地!”

陈诚缓缓起身,迈步行至桌案前,垂眸看着那隋珠,眯着眼睑阴恻恻道“若此番侥幸脱难,我陈诚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出此人,将其全族屠个鸡犬不留!”

向来随和爽朗的他鲜少露出这般凶狠的神情,双眸泛着凛冽的杀意,便似之欲择人而噬的暴怒凶兽。

陈煌缓声道“现下无暇说这些,还是想想如何应对才好。”

“还能如何应对,此隋珠既是吾妻的添妆,便与两家长辈皆扯不上甚么关系,我陈诚自当即携此珠入宫,连夜求见陛下。”

陈诚平日虽稍显惫懒无赖,但在关键之时却彻底展现出世家大族继承人应有的魄力和胆识。

他得尽可能扛下此事,让陈氏和王氏尽量少受些波及,只要两家不倒,日后再赢回天家信重,依旧能东山再起。

“此事出自我王轩府上,岂能拖累陈氏?本官只会去向陛下请罪,顶多是惹得陛下猜忌,贬谪偏远他乡罢了。你日后照顾好嫣儿便是,务必要好生善待她。”

王轩出言劝阻道,他堂堂七尺男儿,官居内史,位列诸卿,若要让女婿去将罪责揽下,日后有何颜面再见妻女?

“贤侄不必劝他,我陈氏不是甚么文臣世家,也非军武起家,却世代忝居高位,盖因向来忠心事君,又蒙历代天子信重,方得累世荣华。天家对我陈氏如此信重,我陈氏亦当深信天家会明察此事,还我陈氏清白。

此隋珠虽是孙媳妇的添妆,但摆明是想构陷我少府陈氏,你王氏和孙媳妇反是受了牵累,若我陈氏不担下罪责,日后谁还愿将府中贵女嫁于陈氏子弟?”

陈俞看着眼前的嫡长孙,浑浊的老眼中满是赞许之色,复又道“你稍事梳洗,换上朝服便携隋珠入宫求见陛下,我等在此待你回府。”11



第四百一十六章 珠赠娇妻

汉人正婚,多选在昏时行礼,谓之婚,盖因黄昏为示阳下阴之际,阴阳相交之时。

行过婚仪则宴客,待得宾客散尽时便是入夜,陈诚进宫求见皇帝时,已然是夜半子时。

有道是春困秋乏,酷热的夏季渐渐远去,长安九月最是好眠,刘彻这皇帝自也早早搂着婆娘上榻,过后便是餍足的睡下。

若非隔日恰逢休沐,无需上早朝,刘彻还真不愿从御榻上爬起来,离了软乎乎香喷喷的婆娘,去见陈诚那厮。

懒得顾及甚么规矩礼法,他让近侍宦官引陈诚入长秋宫的偏殿书室觐见,自个则光脚拖着木屐,呱唧呱唧的往书室行去。

陈诚入得书室,只见得皇帝陛下散着墨发,胡乱披着轻薄丝袍,脖子上更有不少可疑的红痕。

他虽是今日方迎娶王嫣,但年岁已不小,寻常世家子弟该懂的,该做的,可是半点没落下,自能瞧出皇帝陛下是在何等情形下被唤醒的。

推己及人,换作是他在辛苦耕作后,正心满意足的酣睡,却被人扰了清梦,心情怕也好不了。

他不禁咽了咽唾沫,脊背直冒冷汗,颤着双腿上前见礼。

“大半夜的,你这厮不搂着美娇娘洞房,入宫求见作甚?”

刘彻毫无仪态的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没好气道“莫不成在新婚之夜方知自身男风不振,索性自暴自弃,打定主意要净了子孙根,入宫做宦官么?”

“……”

陈诚虽晓得陛下在说笑,但还是觉着胯下一凉,忙是缓缓下拜,跪伏在地,哀声道“陛下,臣今夜入宫惊扰陛下,实乃是遇着天大的难事,来请陛下圣断!”

“哦,甚么难事,说来听听。”

刘彻微是扬眉,稍稍敛了惫懒神色,能让刚与王氏联姻的少府陈氏都感到为难,逼得陈诚在新婚之夜抛了新妇枯守婚房,非得入宫面圣,只怕还真是大事。

“陛下,此事不便……”

陈诚直起上半身,瞧了瞧书室内的内侍和掌灯宫婢,欲言又止道。

刘彻自是会意,摆手将宫人尽数摒退到,让他们从外头将门扉掩上。

门户闭合前,守候在外的近卫死士冷眼扫了扫陈诚,觉着他这细胳膊细腿的确是刺杀不了皇帝陛下,也就没出言劝阻。

“说吧!”

刘彻见得陈诚神秘兮兮的模样,愈发来了兴致。

“陛下请看!”

陈诚忙是从胸前的衣襟中掏出用丝绒包裹着的隋侯之珠,双手捧着呈给陛下过目。

他压根就没敢带着那紫檀木匣入宫,盖因任何人趁夜入宫面圣,皆是要仔细搜身的,他这少府丞也不例外,这隋珠揣在怀襟里还能勉强应付过去,若带个大木匣就得细细查验是否有藏着凶器的夹层。

这隋珠着实太过招眼,在进献给陛下前,还是尽量少让旁人瞧见为好。

“这是……”

刘彻举步近前,伸手抓起那拳头大的光润宝珠,只觉睡意顿消。

两世为人,他着实见过不少稀世珍宝,后世各大博物院展出的甚么夜明珠或汉宫内库珍藏的大批宝珠,都难以与眼前此珠媲美。

浑然天成,其质其美,无需雕琢,更无需饰以银黄,盖因俗物不足以饰之。

似此等宝珠,不管镶嵌到何处,都是糟蹋。

后世英女王皇冠上镶着的那颗大钻石,虽是价值连城,其实俗气得紧,也不知为何有众多华夏子民对欧洲王室艳羡推崇,真真俗不可耐啊。

陈诚语带忐忑道“陛下,这正是隋候之珠。”

即便陈诚不提这名头,刘彻也已是猜到了。

等了这么些时日,终是等到隋珠现世,事情愈发的有趣了。

他微是颌首,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从何处得来的?”

陈诚忙是凄声道“回陛下,此物混在内子王嫣的送嫁添妆里,没附着礼单,必是有人蓄意栽赃,想要构陷微臣。恳求陛下明察,替臣做主啊!”

刘彻把玩着手里的隋珠,唇角微勾。

能在送嫁时,将这隋珠迅速放入王嫣的添妆里,还不露丝毫痕迹,除了她的随嫁侍婢,就唯有各大世家的宗妇和贵女。

王嫣的父族和母族皆是豪门显贵,有资格被请去为她送嫁的宗妇贵女们,出身可都不低,其背后的世家皆是在大汉排的上号的。

此举是栽赃陈氏和王氏,还是栽赃给各大世家,让刘彻这皇帝心怀猜忌,还有待斟酌啊。

项佗那厮留下的后手,应不止这般简单,毕竟还有更为重要的泰阿剑啊。

刘彻笑而不语,沉默良久,陈诚心下惶惑不安,面色更是惨白。

“就只有隋候之珠?”

刘彻回过神来,瞧着他那畏畏缩缩的模样,颇是恶趣味的出言打趣道“泰阿剑呢?莫不是被你匿下,想着将来倒悬日月,改天换地不成?”

“陛下明鉴,臣万万不敢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举啊!”

陈诚正自惶恐,也没听出刘彻是在说笑,险些吓尿了,忙是拜伏顿首,慌乱道“确是只见得这隋珠,泰阿剑并未出现啊!”

“嗯,既是如此,这隋珠就权当抵了你自幼在太子府蹭吃蹭喝的开销,朕也不与你再多算利钱了。”

刘彻摆了摆手,就跟驱赶苍蝇似的,打着哈欠道“你快些出宫回府,苦短,且搂着自家婆娘快活去吧。”

“啊……”

陈诚讶异直起身子,抬头望向皇帝陛下,压根不敢相信自个的耳朵。

刘彻谑笑道“怎的,还要朕送送你?”

“微臣不敢,微臣告退!”

陈诚的脑子终是转过弯来,如闻大赦的慌忙起身后,便是躬身告退。

刘彻微是颌首“嗯,日后再遇着这等稀世珍宝,记得再来进献,多多益善。”

“……”

陈诚额角冒汗,应诺着趋步而退,转身轻启门扉后,便是逃难似的大步离去。

刘彻回了内寝,见得阿娇躺在御榻上睡得香甜,还哼哼唧唧的梦呓。

他却没了睡意,想着夫妻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便坐到榻沿上,极为无良的捏着自家婆娘娇俏的小鼻子,生生把她弄醒了。

阿娇是个暴脾气,本就被刘彻折腾了半宿,刚睡熟又被吵醒,自是火冒三丈,也不管他是甚么狗屁皇帝,张牙舞爪就要扑到他身上厮咬。

刘彻早有预料,起身而退,离着御榻数步,单手抛着那拳头大小的隋珠,不住对榻上的阿娇挤眉弄眼。

“哇!”

阿娇瞧见那隋珠,睡意顿消,双眸中已然没了怒火,而是泛着亮晶晶的光芒。

古往今来,大多女子都无法抵抗精美珠玉的诱惑,就如同西方传说中酷爱收集金币的恶龙。

刘彻出言调笑道“此乃隋侯之珠,与传国玉玺齐名的国之重宝,想要么?”

他已细细看过这隋珠,不似甚么夜明珠般会有荧光效果,看质地也不似含有高辐射的物质,倒是可以放心把玩。

“隋候之珠?”

阿娇更是眼神大亮,想着刘彻有传国玉玺,她有隋候之珠,可不是相得益彰,意义非凡么?

她也晓得这隋珠乃是重宝,生恐刘彻只是说笑,不肯真的赐给她,瞬间便从先前的炸毛的母老虎,迅速转变成温驯的折耳猫,装着怯生生的小模样,软糯道“陛下当真要赐给臣妾?”

刘彻谑笑道“装甚么装?想要就说,若不想要,明日朕就拿去孝敬皇祖母了。”

“要,怎的不要?”

阿娇闻言大急,忙是下榻,扑过来抢夺。

虽说皇祖母自幼对她颇是宠溺,但这隋珠可不是寻常珍宝,对她这皇后更是重要,还真舍不得让刘彻拿去孝敬皇祖母。

“天凉了,别冻着脚!”

刘彻见她光脚下地,忙是将隋珠给了她,又将她抱离地面,放回榻上,无奈道“明知自个身子受不得寒,还总是这般胡乱闹腾。”

阿娇却恍若未闻,双手捧着隋珠,眉开眼笑的赏玩着。

刘彻瞧着她散乱的衣襟,看到那若隐若现的锁骨和大片雪白肌肤,不由咽了咽口水。

男人但凡开过荤,多是就再也欲壑难填了。

尤是刘彻正值男子需求最盛的年纪,先前又因阿娇怀孕生子加产后恢复,足足憋了年余,再度开荤没多久,又独自从甘泉宫回返长安城。

临近秋分,阿娇才带着小刘沐,随长辈们摆驾回京。

近日来,刘彻自是夜夜索求不止。

现下又是色心大动,便是眸色微深道“隋珠乃国之重宝,朕可不能轻易给你。”

阿娇忙是缩手,将隋珠死死护在怀里,满含戒备的盯着刘彻,生恐他来抢。

刘彻瞧着她杏目圆瞪的小模样,更是欲火焚身,猛地翻身上榻,将这傻婆娘压在身下。

他俯下身子,咬着阿娇软滑的耳垂,低声道“好生伺候朕,隋珠就给你,如何?”

阿娇的耳朵向来敏感,只觉浑身发软,红着俏脸轻轻哼了哼,便是欲拒还迎的与刘彻共赴巫山。

……

……

……

三个省略号非是系统删文,而是作者经过数次教训,知道必会被删成省略号,索性偷懒不写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公卿更替

翌日,刘彻召来新任郎中丞齐山,将隋珠现世之事告知于他,却又特意叮嘱他不必遣暗卫清查昨日为王嫣送嫁添妆的女宾。

齐山心思通透,晓得陛下愈是故作无事,在背后捣鬼的项氏余孽便会愈发焦虑,反倒更易露出马脚。

“陛下,现下知晓隋珠现世之人应是不多,少府陈氏更不敢泄露此事,不妨让暗卫到坊间查探,或许不久便又有新的谣传出现……”

齐山微是沉吟,躬身进谏道。

刘彻最欣赏齐山脑子灵活,颌首认同道“不错,朕亦有此意,或许仍难抓到主谋,但项氏余孽及其党羽能杀一个是一个,将他们逼到穷途末路,其看其可敢拼死一搏?”

“困兽犹斗,无疑以卵击石,徒增笑料耳。”

齐山对项氏余孽颇有怨念,清冷道。

自入得羽林卫,他几乎从未尝到失败的苦果,偏偏受陛下重托,与秭归项氏周旋七年,最终落得功败垂成,泰阿剑和隋候珠皆没能寻到。

这是他羽林生涯的污点,现今他官居郎中丞,又统领暗卫,自是时刻想着将项氏余孽从世间尽数抹去。

“呵呵,朕近来本就闲得慌,有人玩些把戏,倒也能瞧瞧乐子,消磨消磨时光。与人斗,着实是其乐无穷啊。”

刘彻见得齐山对项氏余孽似乎夹带有些许私愤,多少也能理解他的心思,倒是不担心他这聪明人会因公废私。

只要能寻回泰阿剑,项氏余孽剩下的那些小鱼小虾是死是活,抑是被齐山活剐或炮烙,刘彻都不在意。

后世历史的大汉没亡在项氏余孽手中,现今他治下的煌煌大汉就更不必担心了。

随后数日,事态的发展果是不出刘彻和齐山的预料。

朝臣们没人晓得隋珠现世,坊间倒是偶尔冒出些传闻,但也仅是零零碎碎的风闻,且很快便销声匿迹了,压根就没甚么人相信。

陈氏祖孙三人外加内史王轩虽知晓此事,却都不是蠢人,见得皇帝陛下权当并无此事,也就安下心来,就当做那日陈诚是给陛下进献了颗寻常的南珠。

皇后阿娇不知这隋珠从何而来,却听得刘彻说没人知晓他得了此珠,更是傻乎乎的反过来央着刘彻别宣扬出去。

隋珠难得,若是教太皇太后和太后知晓,虽不至眼馋到开口索要,但阿娇这做晚辈的也还真不好办。

就算她舍得献出来孝敬长辈,但外祖母和婆婆,进献给谁都颇是为难。

倒不如偷偷匿下,好生收藏,闷声得奇珍才是正理。

刘彻瞧着她那贼兮兮的模样,心道这傻婆娘也就这种时候才舍得动用她那点少得可怜的脑细胞,去耍些无伤大雅的小心眼。

他哭笑不得的点头应下,即便日后此事泄露,有项氏余孽做由头,皇祖母和母后想来也不会计较的。

于是乎,这隋珠就跟没出现过似的,别说甚么惊涛骇浪,便连半点涟漪都没搅起来。

岁月缓缓流逝,大汉朝野仍是清平祥和。

刘彻也没太将此事放在心上,若非齐山每隔数日就回报暗卫近期打探到的世家情讯,偶尔会带到数句项氏余孽,他或许早就忘了。

七年的磨砺,对齐山确有不小好处,愈发沉稳耐心。

他知晓陛下的心思后,便也没太过执着于迅速肃清项氏余孽,免得打草惊蛇,反倒真不利于寻回泰阿剑了。

何况他出任郎中丞后,除却秘密组建和训练暗卫,还要协理郎中令吴成。

皇帝已下旨,郎中令吴成现今统辖的千余死士,正式归入禁军编制,名曰内卫。

待吴成告老致仕,或迁调到太寿宫继续护卫太上皇刘启后,齐山最可能接任郎中令,到时他将统辖内卫和暗卫,这两千余精锐侍卫将成为数重禁军中的最上阶。

明面上,九千郎卫的兵权已由三大中郎将分去,然因着内卫和暗卫的建制,郎中令反倒更得皇帝陛下的信重了。

三大中郎将也没甚么不服气的,齐山昔年在羽林卫本就比他们资格老,比他们功劳大,现今准备接任郎中令,可不是甚么后来居上,不过是回到他原本的位置罢了。

大汉群臣见得新任中郎丞是个生面孔,还摆明是准备接任位列九卿的郎中令,自是讶异不已。

倒是太尉李广对齐山记忆犹新,不少早年与羽林卫打过交道的将领也认出了他,知晓他曾官居羽林左监,也就不吭气了。

看看昔年的羽林将官,卫尉卿,三大中郎将,再加上大批禁军将领,再多个郎中令也没甚么可惊讶的,毕竟羽林卫是天子亲手创建,且最为信重的亲卫军。

旁的朝臣们虽是不甘又出个弱冠之年的大卿,但也不敢出言置喙。

郎中令掌宿卫宫禁,皇帝信重谁就拔擢谁,就算选头獒犬出任,只要能让皇帝夜里睡得安心踏实,旁人就管不着。

若有世家权贵非要举荐自家侄子出任此职,皇帝反倒要猜忌他是否居心叵测了。

总之大汉朝堂官位很多,但有些位置是万万不可主动去争抢的。

汉六十八年,依大汉历法该年为闰年,且闰月鲜见的落在九月,意即九月和十月间,还夹着个闰九月。

闰九月十六,是为今岁立冬。

立冬乃贺谒师长耆老的日子,依照惯例,天子会赐群臣冬衣,矜恤孤寡。

四朝元老袁盎赶在立冬前夕,告老致仕,请辞去丞相之位。

皇帝刘彻欣然准允,感念其功在社稷,封了关内候,且迁光禄大夫,可入宫行走,主要还是方便他日后时常到太寿宫,陪着太上皇刘启追忆往昔的峥嵘岁月。

御史大夫曹栾顺理成章的接任丞相,接掌相印,做了百官之首。

他自是欣喜得紧,御史府的属官也是欢欣鼓舞,盖因曹栾任御史大夫本就是为接任丞相做准备,压根就没闲暇多管御史府的事务,闹得御史们很是憋屈,好久都没有弹劾王侯权贵了,嗓子痒得紧,笔杆子都快咬断了。

群臣们本以为皇帝陛下会再次举贤不避亲,将丞相司直张骞转调御史府,升任御史大夫,毕竟张骞近年在丞相府和御史府来回迁调,历练完整,可不就是为了今时今日么?

皇帝刘彻的作法却大出群臣预料,新任的御史大夫竟是直不疑。

直不疑历任太中大夫,光禄大夫,太子少傅……还有个可有可无的女学祭酒。

群臣之所以讶异,不是说他才德不彰,也不是说他资历不够,恰恰相反,他的品性才能皆是上佳,何况本就秩二千石,位与诸卿同。

只是他历任的官职皆是僚属性质,虽历经两朝皆为皇帝内朝的首席幕僚,但要出任位列三公的御史大夫,居“副相”之位,未必才能适所啊。

刘彻倒是没这担心,经过多年观察,直不疑向来内敛低调,不喜交际,与各世家大族皆无深交,且直言敢谏,是做御史大夫最合适的人选。

何况依史籍记载,直不疑也确实在武帝朝做了御史大夫,且颇是尽忠职守。

张骞虽有大才,但其脾性及过往经历皆不适合做御史大夫。

家有犟子不败家,国有诤臣不亡国。

曹栾做御史大夫的这段时日,御史府属官没半点活力,大汉朝廷太和谐了,宣室殿御案上的弹劾奏章少得可怜,更再没人当殿怼刘彻这皇帝。

长此以往,不行的!

刘彻虽不是受虐狂,但若言官所言在理,还是要多听听不同意见的啊。

圣人都会犯错,何况刘彻这凡夫俗子?

故而这御史大夫必不能让张骞出任,刘彻本是最看好廷尉汲黯,盖因他嘴最毒,脖子又硬,过往任太子洗马时,就时常怼天怼地怼太子,还是有理有据有节的,刘彻多是怼他不过,只能低头受教。

不过近年随着大汉百业愈发兴盛,不少律法都需尽速重新修订,廷尉府离不开汲黯啊。

退而求次,硬脖子的汲黯没法子出任,就选直不疑这软刀子好了。

直不疑瞧着温文尔雅,道骨仙风的,向来不喜与人争吵,每每多是诙谐自嘲,但若能听得懂的人,就晓得他言语中的反讽皆是直指要害,字字诛心的。

毒得很!

刘彻想着日后直不疑做了御史大夫,大汉朝廷应会热闹不少,不管是单口相声,还是群口相声,好歹能乐呵乐呵,不至死气沉沉的。

丞相和御史大夫都已更替,郎中令吴成索性也跟着告老致仕,也得封关内候。

他明明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非是央着刘彻也给他挂个太中大夫,好到太寿宫陪着老主子去。

刘彻真是哭笑不得,按说诸大夫是帝皇的幕僚,地位很超然的,怎的弄着弄着就成了养老陪聊的闲职了。

一大群告老致仕的元老重臣都挂着大夫的名头,拿着格外优厚的秩俸,却鲜少来未央宫宣室殿替刘彻这皇帝出谋划策,反是跑太寿宫陪太上皇种花养鸟去了。

这特么还真叫鸟事啊!

刘彻真想给太上皇老爹冠个名头,叫个政【协主】持或人【大委】员长甚么的。



第四百一十八章 田税新法

近年来,关中各郡县大范围推广麦棉复种的农艺,故粟禾的种植面积大为缩减。

冬麦的在月间种植,来年三四月间收割,与之复种的棉花则在四五月种植,若是天候好,日照充裕的年景,仲秋八月就可收割棉桃了。

若依着过往的征税方式,由各地官府派税吏四处征纳谷米,还得称量和运送,非但耗时过久,更需增派大量人手,扩大税吏的员额。

毕竟随着农艺和农械的提升,及化肥的广泛使用,经过十余年的努力,各大郡县主要粮食作物的平均亩产已从二石暴增至近愈四石,若还依照老法子征收田税,各地官府的税吏会活活累死的。

汉六十八年,十月。

皇帝刘彻下旨,着大农府和廷尉府共同拟定新的田税法,并由丞相府根据新的田税法重订各郡县仆射长官在每岁述职上计的政绩评鉴标准。

依照新的田税法,各地官府所有册簿的田亩,皆不再依比例收取所出作物,而是尽皆收取赀财作为田税。

每岁由大农府派驻在各郡县的官吏重新划定田亩等级,依肥沃程度划分三等,下田收两钱,中田收三钱,上田收四钱。

因平准府司屡屡通过各郡县常平仓调控粮价,主要粮食的市价稳稳维持在百钱每石,故依照新税制,田税实已低至百税一,非但不会引发民怨,农人怕是还要给皇帝陛下立长生牌位了。

似棉花等经济作物,会另行课征商税,不是在农田里抽税,而是在交易买卖的过程中抽取,意即若无买卖,就不课税了。

然若是胆敢私下买卖,逃税漏税,逮着就是一罚十,数额巨大的更要面临牢狱之灾,甚至落个枭首抄家。

刘彻之所以要拟定新的田税法,除却是为降低朝廷征税的繁琐度,节省人力物力,更是为了鼓励百姓多劳多得,多种多得。【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每岁每亩收的田税基本是固定的,农人愈勤快,收获愈多,朝廷不应在他们辛苦所获中额外征税,免得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况且如此一来,大农府也能更准确的粗估来年国库能征到多少田税,不会出现太大的波动。

出现天灾的郡县可相应的减免部分税赋,那是特例,并不影响新税法的广泛施行。

至于朝廷公府对各郡县仆射长官的政绩评鉴,在田税相关的部分,则不再似过往般依上计的赋税增减而评定优劣,甚至压根不需他们再上报此项。

大农府派驻各郡县的官吏会将该地农作物的平均亩产汇总,直接越过该郡县的仆射长官,呈报中央官署,以平均亩产的增减评鉴郡县官员在该项的政绩优劣。

御史府亦会派监察御史不定期巡检各地,监督和查证大农府属官呈报的数据是否确实,有否与该地官员联手造假,欺瞒朝廷公府。

查出的刻意造假者,待彻查定罪后,视同欺君大罪,是要抄家夷族的。

唯有通过不同府司的层层监督,才能尽可能杜绝地方官员为了政绩枉顾民生,搞出甚么大干快上,好大喜功的破事,也能筛掉那些怠惰渎职的混子。

新田税法的制定进度很快,丞相府迅速拟定出了新的评鉴流程。

毕竟新任的丞相曹栾做过多年的大农令,旁的国政或许还未完全上手,但农事和赋税正是他的老本行,里头的弯弯绕绕知道得清清楚楚。

想跟他玩猫腻?

不存在的!

中央官署的各公府皆配合得紧,没人暗中掣肘,毕竟御史大夫直不疑新官上任,诸多御史憋了许久,皆是磨刀霍霍,就等着有官员犯错,便要往死里弹劾,以彰显御史府的存在。

御史府虽不似廷尉府般有执法权,但诸御史皆长着恶毒的嘴,有着如刀的笔,若教他们盯上了,真是句句诛心,字字刮骨,皇帝陛下都偶有招架不住的时候,遑论文武百官了。

故而御史府的属官向来容易得罪人,但汉初的数代帝皇却是不断拔升其地位,宁可强忍着屡屡被御史大夫当殿狂怼的不悦,也要用御史府来管束百官言行,督促其奉公守法。

汉初数朝政治清明,御史府实是居功厥伟的。

中央官署经过大半月的研拟,与新田税法相关的各项制度便已修订完善,由殿内兰台向各郡县官府发了邸报。

田税新制将于岁首施行,今年仍循往例。

丞相府依着皇帝陛下的谕令,正筹备着政令讲席。

各郡县仆射长官皆得了诏令,今岁腊月皆需早些返京述职,参加相府开设的政令讲席,实在因军政要务脱不开身的,就得遣分掌赋税的辅官入京。

诏令中特意用最平实的字句言明,参加完政令讲席后,会进行考核,不合格者就免职罢官,若是仆射长官无法亲至,也得派来个熟悉税务,脑子不蠢的,否则后果自负。

各地的封疆大吏们看到这等诏令,知晓朝廷乃至皇帝陛下对新税制尤为重视,自是不敢有半分轻慢,非但早早做好返京述职的准备,更是时时捧着邸报背诵各项新制。

不求能尽数领会,好歹先死记硬背下来,免得参加那甚么政令讲席时听得云山雾罩的,导致丢了官位。

颁布税法新制的诏令也纷纷由各地官府张榜公布,且派吏员到乡间村里向百姓宣讲。

大汉百姓自是欢呼雀跃,今后再不用扛着谷米缴纳田税,跟那税吏斤斤计较。

过往税吏怕收不足赋税,或在运送之时出现损耗,谷米造册入仓时数目不够,挨了上官责罚,每每称量谷米时皆会稍微多收些,百姓们对此不免多有怨言。

一石粟谷的田税,往往要多缴半斗,像话么?

在民风彪悍的关中之地,农人屡屡因此与税吏爆发口角,乃至相互扭打,闹得官府也是头疼得紧,却因税吏本就理亏,也不好出手重惩闹事的百姓,免得引发更大民怨。

现今朝廷颁了新税法,缴纳大钱代替谷米,那就方便多了。

该缴多少枚大钱都是依着田亩早定好的,无需费心数月不断盘算着今岁会收获多少,该缴纳多少田税。到得要缴税时,数出大钱扔给税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翻两瞪眼的事,谁也别多废话。

何况照着这新税制,田税近愈百税一的,即便家中有十亩上田,每岁也才需缴纳四十枚大钱的田税,都不够到清河百货买套好成衣的。

这若是再赖着不缴,淳朴的大汉百姓自个都觉着过意不去,日后谁若再扭打税吏,寻衅滋事,那就不占理了。

何况又不愁谷米买不出价钱,换不来大钱缴纳赋税。

近年大汉各郡县粮价平稳,主要粮食市价长期维持在每石百钱,在丰收时节,各地常平仓会开仓入籴,价钱会比市价稍低,约莫在九十钱每石。

故而各地粮商收购谷米时,也不再如过往般大肆压价,以图转运或囤积后牟取暴利。

每石比市价少个几钱,百姓们还是愿意卖的,毕竟近年亩产大增,百姓又没办法自行兴建粮仓,况且也没那必要,丰收后该卖粮还是卖粮,换了大钱攒着挺好的。

毕竟谷米若储存不善,会生生烂掉,反是亏了血本。

到得缺粮的时节,官府又会开常平仓出粜,平抑粮价,使其不超过百钱每石,有钱就能买到粮,那家里还存着那么些谷米作甚?

正因此等想法,大汉百姓的某种固有意识在悄然转变,或许这正是刘彻希望看到的,只是大农府及各地官府就有些犯愁了。

十余年来,大汉各地多是风调雨顺,连年大丰收,粮食亩产又不断暴增,粮食产量着实太过富余。

朝廷虽大肆鼓励百姓生育,连丁口税都屡屡调降,明摆就是让百姓玩命的生,可毕竟不是母猪下崽,女子怀胎十月,能生双胞胎的都不多,更别说一胎十个八个的。

大汉不到六千万的册籍人口,即便加上数百万外族奴隶,压根就吃不了这么些粮食。

京畿太仓,各地常平仓,各郡县的固有官仓,尽皆爆仓!

大农令东郭咸阳翻着部属汇总呈报的今岁粮食产量,又想到太仓和各地常平仓不断呈来的条陈,皆言仓廪不足,要请拨款项增建。

这是要疯啊?

今岁国库已拨出五十万金,用以治理大河,各郡县的赋税又未尽数入账,从哪弄钱来兴建那么些仓廪?

何况各处粮仓现今是陈粮未清,新粮又入,毫不夸张的说,即便来年大汉百姓全都不下地耕作,只要官仓肯放粮,也能将他们养得白白胖胖的。

若非陛下忧心谷贱伤农,让大农府平准司屡屡出手维持粮价,各郡县的粮价早就崩盘了,至少跌回早年的八十钱每石才合理。

东郭咸阳难以决断,只得呈请皇帝陛下圣裁。

刘彻身为穿越众,自然晓得此乃社会生产力突增后的必然现象,后世欧美列强不也曾出现过往水沟里倒牛奶的事么?

粮价不能崩,索性顺势提高大汉百姓的生活水准好了。

皇室实业,田氏商团乃至清河百货的主事者都被召入未央宣室,刘彻要求这三大商团尽速在各郡县协助大农府及太仆府大举兴建各式作坊和养殖场。

酿酒酿醋,圈养牲畜家禽,总之要想法子消耗陈粮,同时大搞菜篮子工程。

江都王刘非,国舅田胜,和窦府嗣子窦宪皆连连应诺。

田氏商团的集约型养殖场早已开遍京畿各县,积累了大量经验,田胜晓得此事有利可图;窦氏的清河百货更已在汉境各大郡县都设了大铺面,销售渠道没有问题的,只要皇室实业旗下的帝国物流肯稍稍降下运送费用,也能获取不错的利润。

刘非倒是爽快,允诺会让帝国物流为田氏和窦氏这两个大客户调降运费,自是皆大欢喜。



第四百一十九章 金融调控

随着大汉边军逐步裁撤至三十万,且关中各郡县的粮食产量大增,每岁除却供应当地军民所需,还有颇大的余量进行囤积储存。

京畿太仓挖掘粮窖五千口,每口粮窖可储粮二千石,到得今岁已尽皆储满,足供京畿屯驻的二十万大军吃百余年。

依史籍记载,华夏人均粮食最富裕的朝代不是强汉也非盛唐,而是隋朝之时,光是洛阳附近的洛口仓,便存有粮谷数十亿斤,全国总人口却不足五千万,为其后的大唐盛世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现今大汉也步入此等盛景,甚至犹有过之,关中粮食产量大量富余,京畿太仓又储满存粮,压根无需再每岁从中原各地往京畿运送漕粮。

田税新法的颁布,有较大的考量也是为让百姓以赀财代替谷米缴纳田税,避免官府在纳粮时再收取到种类不同的粮食作物,加大储量谷米的难度。

况且大农府和各地官府是真不想再收粮了,颁布了田税新法,日后除却各地常平仓和固有官仓会为维持粮价,适量向民间购粮外,朝廷不打算再收粮囤积。

依照皇帝陛下的说法,就是朝廷进行宏观调控即可,余下的就交由甚么市场机制自行调节好了,尽量避免行政力量过于干预市场行为。

大农府和少府联合,通过各地官府的农业局,向民间广为传播适合当地种植的不少经济作物和新农艺,还包括不少禽畜的养殖技术,尤其是养猪。

后世常以为华夏先人不喜食猪肉,其实是极大的误解。

确实古代没普及阉割技术,大多肉猪的品种也没经过改良,猪肉会稍微膻腥些,但只要烹煮技艺过关,还是能吃的。

仔细想想,古代百姓可不似后世华夏般鸡鸭鱼肉天天都能上桌,有肉吃就不错了,还有的挑么?

春秋时,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为鼓励越国百姓生育,曾颁布国策,生儿子赏“二壶酒,一犬”,生女儿赏“二壶酒,一豚”。

所谓的“豚”,就是猪了。

可见早在春秋时,至少越国就圈养了不少猪,要知道越国十年生聚,十年养育,百姓生了多少女儿,得赏下多少头猪。

随后的朝代之所以少有百姓养猪,不是百姓不爱吃猪肉,而是粮食都不够人吃的,又怎的有富余喂猪呢?

后世的砖家叫兽胡吹乱扯,说华夏古人只吃牛吃羊,那纯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老爷坐在空调房里发散思维,完全脱离实务去想问题了。

汉武挥鞭的作者出身小村镇,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大家,在粮食充裕的前提下,猪比羊好养得多,下崽快又不挑食,吃饱就睡。

即便不喂精饲料,肉猪最晚三百天也出栏了。

羊吃草时还会嚼草根,对植被是有较大破坏的,刘彻身为皇帝,自然不鼓励臣民大肆养羊。

现今大汉粮食产量过剩,不养猪养甚么?

养个数载下来,不敢说大汉百姓人人有肉吃,至少勤快肯干的百姓生活水准会迈上新的台阶。

这事光靠田氏商团开设集约型养殖场是不成的,何况那些养殖场主要还是饲养家禽,肉猪最好还是让百姓自个养去,好歹也算副业,指不定能为农家增收啊。

养猪不难,只是种【猪】和猪崽子的数量还太少。

此事只能交由掌畜牧之事的太仆府去办,在大汉各郡县广设育豚苑,挑选较好的肉猪品种,不断繁衍改良,同时向民间低价出售小猪崽。

这事急不来,想要见着初步成效起码得有个三五年光景,母猪下崽也需要时日不是?

大肆推广养猪,或许不免会出现猪瘟。

刘彻除了让太仆府的兽医多加注意,倒也没太过在意,就凭现今大汉民间的肉猪养殖量和人口流动水平,能出现大范围猪瘟还真是见鬼了。

说实话,后世甚么口蹄疫乃至禽流感,都特么是人类整出来的破事,少用点化工饲料压根就没问题的。

中世纪欧洲光是因鼠疫爆发黑死病的大瘟疫,就足足挂掉数千万白皮,华夏五千年却从未遭受过如此大的疫情。

华夏是片受上天眷顾的土地,又有智慧勤劳的百姓,不是肮脏的欧美白皮可比的。

防疫工作很重要,但着实没必要因噎废食。

该养猪还得养猪,该养家禽还得养家禽,百姓吃饱穿暖比甚么都强。

太仆府在各郡县设育豚苑是门长远生意,国舅田胜经商多年,眼光毒辣。

他不但吩咐属下掌事们挨着各处育豚苑建了集约型养殖场,还向皇帝侄儿请准,愿以养殖场多年积累的经验人才及大笔赀财,换取一份与太仆府育豚司的长久合作契约。

育豚苑每岁育成的猪崽,尽数出售给田氏商团养殖场,自行饲养还是对外出售,皆由田氏商团自行决定。

刘彻觉着自家这舅父胃口还真大,却也觉着这是个不错的法子。

太仆府的官吏虽擅长圈养牲畜,但没甚么销售渠道,也着实没必要为出售猪崽而扩大员额,造成行政编制过于臃肿。

吃皇粮的“公务员”太多,对朝廷的财政支出也是不小负担,大农府每岁可都因此事和丞相府属官争得面红耳赤。

汉初官吏的秩俸在华夏历朝历代皆称得上高薪,领着月例的底层吏员都能让五口之家丰衣足食。

朝官的秩俸若依照后世的平价购买力计算,更皆是年薪百万起跳,尤是三公九卿,每岁秩俸加上杂七杂八的年节贴补和赏赐,近愈后世的三四百万年薪。

毫无夸张的说,东郭咸阳刚接任大农令时,算着官员秩俸都手抖。

虽说东郭世家在齐地卖了百余年海盐,家赀累万金,但待得东郭咸阳真正执掌大农府,看到国库每岁的详细账目时,才晓得甚么是花钱如流水。

甚么富可敌国的豪商巨贾,皆是狗屎!

且不算国库每岁拨去治河的五十万金,光是给数十万官吏发放的秩俸,就够买下十余个东郭世家的。

若非汉初数代皇帝屡屡精简官制,国库早就入不敷出了。

刘彻尚为太子时,曾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对大农府的难处也是知悉的,却也没打算削减官吏秩俸。

现今大汉吏治清明,不可否认高薪养廉的国策也是起了不小作用。

官吏手头宽裕,也就不敢冒太大风险去贪污受贿,固然不能完全杜绝,但毕竟暂时看来还是有效的,况且朝廷也养得起。

刘彻不是甚么愤青公知,头脑发热就去冲撞体制。

想要破坏行之有效的现行体制,又想不出更好的新体制替代,这就是后世华夏所谓的“公共知识精英”愈发被人民看破手脚,愈发唾弃的原因了。

整天就会胡说八道,这类人别说治理国家了,小区的居委会大妈都比他们有管理能力啊。

近年来,大汉朝廷屡屡出兵征战,大肆筑城铺路,又要治理大河,财政支出极为庞大,国库压力很重。

颁布田税新法后,各项配套的行政措施也要耗费大量公帑,譬如太仆府砸下重金的诸多育豚苑,短期内难以实现盈利,更遑论全数回本。

别说刚接任大农令未满两年的东郭咸阳撑不住,就算换了前任曹栾来,也不可能凭空筹措到这笔巨款。

刘彻犹豫多日,终是准允大农府暂且从项王藏宝所获中挪出二十万金,作为应急之用。

说实话,若非事出无奈,刘彻是不愿动用这批黄金储备的,因为社会财富实质没有增加,骤然向市面增大硬通货币的投放量,是存在着巨大隐患的。

一年!

刘彻仅给东郭咸阳一年的时间,一年内国库必须回收二十万金,补回此番挪用的黄金储备,且着负责为朝廷铸造钱币的少府诸冶监即日起停止向市面投放新铸的大钱。

民间的铸币权尚未收归朝廷,刘彻暂时管不住民间私铸钱币,但少府的铸钱要暂且停止投放,毕竟现今市面流通的大钱已足供交易所需。

好在近年国库岁入暴涨,已然近愈两百亿钱,合二百万金。

此番挪用的二十万金,仅相当于国库岁入的一成,若少府暂时停止向市面投放新的铸钱,大农府又尽可能快的回笼资金,短期内应不会造成对整体经济造成通膨压力。

毕竟这年月的人流货流和信息传递远不如后世发达,各郡县间还是较为闭塞的,金融经济的调控风险较低。

若是换在后世华夏,依照十余万亿的财政收入,央行突然增发万余亿的新币,股市汇市立马崩盘,央行行长不枪毙都不足以平民愤。

刘彻也很头大,嘱咐东郭咸阳要低调行事,虽说大汉臣民没学过甚么金融学,但这事还是愈少人知道愈好。

此等作法,可一不可再,还得想个更好的解决办法,免得日后再出现朝廷财政吃紧的状况,又要挪用国库的黄金储备或是增发硬通货币。

随着大汉的工商业愈加兴盛,金融经济的调控风险也会愈来愈高,到时候可别把大汉彻底玩崩了。



第四百二十章 创投基金

汉六十八年因有闰九月,故大雪节气过得十余日,方才迎来冬月。

今岁冬月,长安城已是白雪皑皑,寒风刺骨。

农人们皆已种完冬小麦,窝在家中熬冬了,要到各处作坊务工的掌事和工匠们却还得顶着风雪,每日早出晚归,为年节前必将爆发的购买潮赶制各式货物。

他们倒也没甚么抱怨,在务工的百姓看来,每年岁末愈是忙碌,就能赚到愈多的赀财,近年因着四大商团的影响,其它商贾开设的作坊也逐渐跟着给工匠发放加班费和那甚么年终奖,否则还真留不住那些技艺娴熟的工匠。

随着大汉百业愈发兴盛,京畿各县的用工荒尤为严重,四大商团又谨遵皇帝陛下谕令,所属作坊内的匠师乃至工匠大多只雇用汉人,外族奴隶仅能从事较为繁重而无涉技艺的体力劳动。

田氏商团的纺织作坊倒是有用大量外族女奴,但皆属囚禁性质,做到死都不可踏出作坊半步,更遑论与外人接触,泄露作坊教授给她们的各项技艺。

大汉虽没甚么专利保护法,但华夏百姓自古对独门手艺或秘方本就不缺保密意识,甚么传儿不传女,传内不传外,可不都是敝帚自珍的么?

故而大汉臣民对四大商团的作法颇是认同,与之有生意来往的商贾更将其各式章程纷纷学了去,盖因四大商团为从附随商贾获得更多辅助,偶尔会低价出售乃至免费教导他们适当的技艺和配方,自也会要求他们不得外泄。

大汉商贾们可不蠢,若是这些技艺让别家偷了师,那他们还如何抱紧四大商团的大粗腿发家致富?

如此一来,京畿内的汉人工匠数量愈发不足,尤是技艺精湛的匠师吃香得紧,除却四大商团没人挖墙角,旁的商贾皆是绞尽脑汁,在留住自家匠师的同时,又想方设法挖来别家匠师。

各处作坊的匠师如此,便连永和豆浆的庖厨亦如此,月例是涨了又涨,且都订立了长契。

永和豆浆创立至今,已历经十载光阴。

昔年王富贵与田氏私学的同窗们凑了数百钱,在东市租了个小铺面,卖豆浆和煎饼果子,仅是想学以致用,稍稍印证私学先生传授的知识。

现今能弄出如此大的产业,王富贵他们当初是压根没想到的。

各类吃食不断推陈出新,获取田氏冷饮的独家售卖权,又通过加盟连锁的方式大肆吸纳各地商贾,现下挂着“永和豆浆”招牌的铺面已然遍布大汉各郡县的坊市。

王富贵某日醉酒,曾得意洋洋的宣称,何处有清河百货,旁边必定开有永和豆浆的铺面。

这是实话,永和豆浆的东家们皆曾在田氏私学受教,懂得跟着四大商团有肉吃的道理,尤是铺面众多的清河百货,其铺面开到何处,永和豆浆就跟到何处。

清河百货背景硬,无论在铺面设在何处坊市,没人敢来捣乱的,永和豆浆紧挨着设铺面,自是安逸得紧。

清河百货派驻各地的诸多掌事们也乐见此事,且不论同是长安乡亲,见面格外亲切,至少在永和豆浆能吃到熟悉的美食,毕竟大汉疆域广袤,各地饮食习惯相差太多,不是每个人都能迅速适应的。

何况来往商贾和赶集百姓有了永和豆浆用膳歇脚,对清河百货也有不小好处,多少能增加些客流。

创立满十年之际,永和豆浆再度踏上新台阶。

数月前,王富贵等东家与雍凉乳业签了长期契约,在永和豆浆的各处铺面出售多种牛乳制品。

雍凉乳业经过数年发展,其牛乳制品已在京畿各县获得了权贵和庶民的一致认可,口碑非常好。

然在其它郡县却尚仅能靠清河百货代售,且销量不好。

毕竟大汉百姓过往鲜少食用过牛乳,在京畿是经过朝廷的大力宣导,还在长安周报不断刊登广告,才从权贵率先食用,再缓缓推广到民间。

这种从上而下的推广方式,在权贵云集的长安能做到,但辐射面也就仅限于京畿各县了,出了京畿是难以复制的。

雍凉乳业与永和豆浆合作,是国舅田胜和窦府嗣子窦宪合力促成的,因他们都与雍凉乳业有大笔的生意往来,又颇有先见之明的往永和豆浆里入了些许份子,能两头获利。

他们倒不是想夺了永和豆浆的产业,近年少府和四大商团多有出手扶持中小商家,尤是那些具有发展潜力和快速成长的商家,都会略微入些份子,接着便大力扶持,以求日后跟着获利。

用皇帝陛下的话来说,这就叫创业投资。

非但如此,四大商团在尝到甜头后,还向少府偷师,照搬照抄了各式章程,拨出大笔赀财专门打理此事,成立那甚么创投基金。

少府自身反倒是没有专门的创投基金,盖因少府钱庄本就有向商贾和百姓借贷的业务,所谓的风险管理和投资保障的章程都归属在借贷的前期作业里。

因而少府和四大商团对中小商家的扶持有着本质的差别,入的份子性质也不同。

少府获取的份子乃是质押性质,日后商家有权重新赎买,四大商团那是真占着份子,是要年年分红利,且轻易不会再退的,只是鲜少干涉该商家的经营罢了。

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虽多有合作,但在诸多产业还存着竞争关系,在创投基金亦是如此。

联合制衣是诸位亲王妃主持创办的,自然紧跟皇室实业;清河百货的东家是外戚窦氏和陈氏,又从事百货贩售,自是跟着作坊众多的田氏走。

皇室实业和联合制衣,田氏商团和清河百货,各自两两联手设立创投基金。

皇帝刘彻闻得他们的打算,颇是恶趣味的给这两家创投基金赐了名,还特意让人做了金匾送去,分别就叫“皇亲创投”和“国戚创投”。

江都王刘非和国舅田胜见得这御赐的牌匾,皆是被这恶俗的名头弄得眼角抽搐。

然是天子御赐,这牌匾还是得挂,创投之事也得继续做下去。

对永和豆浆近年的飞速发展和惊人获利,四大商团的主事者皆看在眼里,同时被两家创投基金看好,但因永和豆浆的东家们皆曾在田氏私学受教,对田氏商团颇是感恩,也就选择了国戚创投,匀出一成份子换取大笔赀财和强力扶持。

田胜和窦宪得了份子,自也尽心为永和豆浆筹谋,便是大力促成了雍凉乳业与永和豆浆的合作。

要知道雍凉乳业可是挂着少府产业的名头,极为重视商誉口碑,毕竟涉及天家颜面,宁可少获利甚至赔本,也不愿砸了招牌。

若非田胜和窦宪作保,雍凉乳业不可能应下与永和豆浆的合作,这与利润无关,纯粹是出于谨慎,少府不可能将商誉轻易交托在民间商家的自我操守上。

现下有了田氏,窦氏乃至混红利的陈氏作保,三大外戚联合出面确实让少府少了几分顾虑,日后若出了甚么岔子,外戚们就得向天家好好交代了。

永和豆浆的东家们也是晓得轻重的,特意召回各郡县坊市分铺的总掌事,再三敲打,得比过往更严格的管理膳食品质,敢有半分怠惰渎职或以次充好,必是追究到底,绝不宽待。

与此同时,他们也用多年累积的赀财,实现了往日的夙愿。

以近愈千金的高价,永和豆浆在长安商区购置了座大宅邸,终是设立了正式的总部,并正式更名为“永和商团”。

望着挂上总部正门的大金匾,王富贵这群弱冠少年皆是热泪盈眶,十年苦心经营,历经多少波折困苦,他们咬着牙撑到今日,终是迎来了这般荣景。

庶民子弟,经营出这偌大商团,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容易!

王老实夫妇见得儿子有大出息,自是终日乐得合不拢嘴。

尤是王婶这身为人母的,逢人就夸耀自家儿子,还不忘替王富贵张罗婚事,只是眼光愈发的高,不说要娶个世家贵女,好歹要寻个知书达理的,孝顺懂事的大户闺秀,出身商贾世家的也成啊。

如今老王家可不似早年般家徒四壁,端是要宅邸有宅邸,要赀财有赀财,王婶为了未来的孙儿孙女考量,自是不愿寻个大字不识的乡野女子……虽说她自个本就是崖于亭的小村姑。

王老实对自家婆娘这等近似忘本的想法腹诽不已,却也没敢多吭气。

自打王婶入了联合制衣,做了某间成衣作坊的总掌事,赀财是愈挣愈多,王老实却仍是营建工坊的小小掌事,皆因他脑子不活泛,不似王婶般能很快便学会识文断字。

账簿和新的章程都看不懂,就算上头有心拔擢他做总掌事,他也不敢接这差事。

王婶对此也颇是无奈,却又不免庆幸儿子的长相虽随了自家老汉,脑子却是随了她,否则怕也是个憨憨傻傻的小王老实。

这年月,老实人虽能吃饱穿暖,但若想得荣华富贵,那就有些难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诸将迁调

汉六十八年,冬月。

朝鲜国东北沿海重镇夫租城陷落,意味着中部山地丘陵地带以北的疆域尽数落入乌桓之手。

天降大雪后,十万乌桓骑射本已打算撤兵,趁着不咸山脉南麓尚未被冰雪封山前回返乌桓山,不料竟在撤兵前夕,夫租城内的朝鲜军民突是开城投降了,简直是意外之喜。

既是有了越冬避寒的大城,还撤兵作甚?

其实朝鲜和三韩所处的狭长半岛是应排除朝鲜北部的,朝鲜中部山地以北是和大汉辽东郡紧密相连的辽阔地域。

夫租城之所以被视为朝鲜重镇,正因朝鲜北部和中部的连接部极为狭窄,东面沿海的夫租城距大汉辽东郡东南端的番汉塞仅二百余里。

夫租城陷落后,朝鲜国就如被扼住了咽喉,北部与中部已被完全隔绝开来。

乌桓将士们皆是欣喜不已,夫租城离辽东边塞如此近,能轻易从大汉边市换取粮草酒肉乃至兵械,何必徒耗马力回返乌桓山,就在夫租城里好吃好喝的越冬,待得开春雪融继续烧杀掳掠,岂不妙哉?

朝鲜君臣却皆如丧考妣,深知大势已去。

朝鲜南部沿海近年惨遭汉人捕奴队血洗,除却被掳为奴隶的精壮男子,老弱妇孺皆被尽数屠戮,端是尸横盈野。

现今朝鲜剩余的数十万军民皆困守中部的丘陵地带,聚集在国都王俭城周边,北面的乌桓大军不撤兵,南面的汉人捕奴队不罢手,朝鲜的存粮只怕撑不到来年秋收。

冬月中旬,朝鲜派出使臣跪求辽东太守窦婴,恳请其向大汉皇帝呈报,朝鲜愿遣年仅十二的太子卫长前往长安朝贺,并向皇帝陛下上表乞降。

窦婴不敢擅自做主,忙遣信使数千里加急,前往长安城向陛下请旨。

近年燕北大道和京北大道陆续完工,紧急军政情势的传递比过往更为迅捷,不到半月光景,窦婴便是收到皇帝陛下的旨意,简简单单一个字准!

刘彻之所以有心接受朝鲜乞降,自有旁的盘算。

朝鲜中部多为山地丘陵,不好打的,莫忘了后世装备精良的美帝与华夏志愿军打得多惨烈。

依史籍记载,隋唐两朝与高句丽的战争打得更是辛苦,不是小败就是惨胜,实在是因朝鲜半岛的部分地域易守难攻,每每将战局拖到寒冬,隋唐军队就撑不住了,只能铩羽而归,更屡屡在撤兵途中遭到熟悉地形的敌军袭扰。

别说现下朝鲜中部尚有数十万军民,就算只存万余精兵,尽数躲进山地丘陵里落草为寇,都是大麻烦。

何况朝鲜半岛南部还盘踞着三大部族联盟,马韩、辰韩、弁韩,合称三韩,要将之尽数剿灭太费劲,不妨驱使朝鲜出手对付他们。

然而朝鲜中北部都得尽数割让给大汉,让朝鲜军民尽数迁到南部去。

刘彻倒没打算尽速开发辽东乃至朝鲜北部,只想将辽东边军的东南防线前移,囤兵驻守那狭长半岛的“窄颈”部位,尤是地势险要的朝鲜国都王俭城必须占据。

东部边陲彻底稳固后,就可驱使乌桓大军北上,清扫沃沮,挹娄乃至鲜卑,继续用物资换奴隶,买人头,能杀多少是多少。

唯有如此,后世华夏的大东北才能干干净净,平平顺顺的纳入大汉版图。

北方外族就似塞外野草,若不除根,春风拂过又会萌芽生长,只能来回杀,不断的杀,杀到万里无炊烟,至少能换来大汉北疆数十载的安宁。

至于朝鲜和三韩,且先坐看他们相互厮杀,日后看看倭岛有甚么动静,再做打算好了。

倒是那十万乌桓骑射着实有些扎眼啊!

若非匈奴未灭,刘彻真不愿留下乌桓这个隐患。

腊月间,朝鲜使团从国都王俭城启程,入大汉辽东边塞,由千余辽东郡骑随行监控,昼夜兼程赶往汉都长安城。

大汉群臣皆已知晓朝鲜要遣使乞降之事,皆是讶异不已,心道皇帝陛下怎的心慈手软了,昔日不是说除非朝鲜王卫右渠当殿跪求,否则绝不受降么?

福榕候邹馀善却是暗自冷笑,卫右渠那厮太蠢,若是亲自前来乞降,或许还能似昔日东瓯国和闽越国般得以内附大汉,卫右渠也能似他和欧贞鸣般得封大汉列候,好歹留得全族性命,安安稳稳的富贵传家。

现下派了个年幼的太子来,就不怕朝鲜日后如南越国般,被立个傀儡般的国君么?

到时朝鲜的卫氏王族除却这太子卫长,怕是都要如南越的赵氏王族般,被汉军彻底屠绝了。

刘彻倒不晓得自个在邹馀善眼里是这般心狠手辣的,在东瓯和闽越举国内附后,不管是两国原本的贵族还是平民,大汉朝廷可都是厚待有加啊。

要知道南越非但是赵氏王族,便连寻常贵族都被大将军郅都屠杀大半,唯有老实听话的才能留得性命,可不似对东瓯和闽越这般宽仁。

何况南越的军队已被尽数遣散,瓯骑和闽骑却还得以组建骑营,似胡骑和羌骑般纳入汉军编制,可见刘彻这大汉皇帝对东瓯和闽越的将士还是比较放心的。

岭南地域广袤,现今却仅余四座大城,是为番禺,苍梧,布山和合浦。

除却屯驻在此四城的汉军和少数居民,大部分南越百姓皆已迁徙到岭北的汉境,

皇帝陛下已颁下圣旨,着张骞除丞相司直,调任南越国相,辅理南越王治理国政,秩二千石;着公孙昆邪除细柳校尉,调任南越中尉,掌南越军政武职,秩比二千石。

大汉群臣皆是心知肚明,甚么南越国相,甚么南越中尉,实则就是治理岭南四城的郡守和都尉。

南越王位上那傀儡般的小娃娃,也不知甚么时候就会暴毙夭折,让朝廷顺势除国置郡。

对于张骞出任南越国相,朝臣们也觉着合宜,毕竟他历练完整,本道是要接任御史大夫的,没想到外放去做了封疆大吏。

没人会因此轻视张骞,觉得他失去圣眷,若在封疆大吏的任上做出政绩,日后返京指不定就能更进一步,在华夏官场上,文臣的资历向来多是如此慢慢熬出来的。

武将想加官进爵倒是有捷径,打场大胜仗就行,不过风险也大,谁都不敢担保百战百胜,刀头舔血的营生是靠命去搏的。

总之文臣武将是两条不同的路数,不可能让皇帝随便拔擢个人就出任公卿重臣,即便群臣不敢吭气,诸御史也会往死里纠正弹劾。

公孙昆邪做南越中尉更是没人反对,现今的大汉武将排出来,威望和战绩比他高的可没几个,让他出任南越中尉反是屈就了。

不过考虑到大将军郅都已在南越待了两年有余,公孙昆邪去接替他也算不得太过委屈。

大将军非常置之职,皆是战时临设的,郅都回京复命后必会重新以骠骑将军之位辖理三军,以便与李广这掌大汉军政的太尉区隔职守,甚至彼此制衡。

简单而言,郅都会返京辖理屯驻京畿的五大骑营,李广管好全政就行了,别再碰兵权,尤其是京畿驻军的兵权。

大汉朝臣皆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这里头的猫腻皆是心知肚明,李广也没甚么怨言,他虽是个莽夫,但却向来谨守分际。

愚蠢与机智,往往仅在一念之间。

后世宋朝的岳飞怎么死的?

北伐就北伐吧,还牛气冲天的提出迎回“二圣”,宋微宗和宋钦宗若是迎回来,宋高宗赵构往哪里摆?

站在后人的角度自然觉得他是民族英雄,但在宋高宗眼里,他不是功高震主,不懂分寸的权臣又是甚么?

秦桧替赵构背了近千年的黑锅,他冤不冤?

后世史官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若推己及人,换了他们是宋高宗,又会怎么做?

何况没了岳飞,南宋也没跨;即便岳飞北伐成功,就宋朝那等重文轻武的尿性,怕是也顶不住其后崛起的蒙古骑兵。

治大国如怒海行舟,稳定,压倒一切!

严重危害社会稳定的人和组织,该屠绝就得屠绝,不要在意甚么国际猫犬组织的叫唤,真怕影响不好暗地里灭了也行。

汉武挥鞭的作者在说甚么,相信大家懂的。

……

刚才有人敲门查水表了,回归正题。

大汉朝臣们对张骞和公孙昆邪的迁调都没甚么意见,就是空出来的细柳校尉之位可就让众多世家垂涎三尺了。

细柳骑营的员额虽缩编为两万,与其他汉军骑营相同,但作为战功显赫的精锐骑营,细柳骑营装备之精良,战力之强悍,除却虎贲卫外,还真没哪支骑营可与之硬杠的。

或许郎卫和羽林卫的战力也很强,但论到正面战场的两军对冲,压根是两码事。

得入细柳骑营,将来必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是大汉数千万臣民的共同认知,更遑论成为细柳骑营的主掌仆射了。

然而没等群臣举荐,皇帝刘彻便是再度下旨,着胶东王刘寄除宣曲校尉,迁任细柳校尉;着广川王刘越除宣曲监军,迁任细柳监军;着宣曲军候公孙敖升任宣曲校尉。

群臣闻得圣旨,皆是腹诽不已。

公孙敖乃是公孙昆邪的族侄,仅是弱冠之年,自然慑服不了细柳将士,皇帝陛下让两位亲王去统率细柳骑营,再将公孙敖拔擢为宣曲校尉,摆明是想维持公孙世家在汉军中的地位,继续制衡秦氏和李氏。

囤驻京畿的五大骑营,中垒校尉为秦立,建章校尉为李当户,宣曲校尉为公孙敖,战力最强的虎贲卫和细柳骑皆是死死拽在天家手里,皇帝端是好算计。



第四百二十二章 妻儿随任

待得年节过后,张骞就需离京赴任,阳信公主自是不愿夫妻分离。

按往例,驸马外任时,公主是不能离京随任的,然刘彻倒是没甚么顾虑,他不担心张骞和长姊这大汉长公主会造反。

且不论军政大权是归公孙昆邪掌着,就算张骞和公孙昆邪联手谋逆,就凭岭南四城的那点军民和朝廷作对,那不是疯了么?

过得年节,张骞和阳信公主的儿子小张笃就虚年五岁了,小家伙没继承老张家那种斯文清隽的长相,倒是随了老刘家,长得虎头虎脑的。

见得他体魄强健,长辈们倒也不太担心他到岭南害甚么病,刘彻又有些私心,想着日后为自家儿子小刘沐早早培养些可用的亲信,就想着准允他也随任南越算了。

毕竟无论夫妻分离,还是父子分离,都是残忍得紧。

虽说这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是常事,但刘彻觉着能避免就该尽量避免,除了在汉军中势力大威望高的公孙氏,李氏和秦氏,其余大臣外任时,刘彻多会准允其举家随任的。

然为保长姊和侄儿周全,不至到岭南后因水土不服而害病,刘彻索性就着十余名医官随行,除却看顾阳信公主和小张笃,还可顺便在番禺城设个妇幼医馆,教导些妇医幼医,也算略微提升当地的医疗水准了。

因而长秋医学也调了不少学子随行,准备跟那些医官好好学,这是难得的机会,毕竟那些医官都是出身太医监。

相当于后世医学院的学生提前跟着主任医师们实习了,还是手把手的教,这机遇若放到后世,必是要抢破头的。

太上皇和太后也没甚么舍不得的,近年各位亲王都不似过往般远赴封国,皆留在皇亲苑,时常到长乐宫和太寿宫探望长辈们,端是热闹得紧。

大汉宫规还是较为人性的,太后王娡又向来与人为善,诸位亲王如今住得近,平日还能携妻儿入太寿宫拜见自家母妃,送上些孝敬,也算是和乐融融。

毕竟为人父母,太上皇和太后见长女即将随任南越,便赐下不少药材补品,皆是年份足品相好的珍品。

至于旁的器物就索性不多赐了,反正近年亲王公主们皆从皇室实业和联合制衣的份子中挣得钵满盆满,肥滋滋的流油。

太皇太后的做法就有些另类了,召了张骞到长乐宫,为他“引见”了窦府嗣子窦宪。

张骞额角冒汗,心道窦宪是大行令窦浚的嫡长子,又是清河百货的主事者,两人熟识得紧,还需要太皇太后引见么?

太皇太后先是好生敲打了张骞,让他好生照看自家孙女和外曾孙,又扭脸让窦宪随行时也要上心看顾阳信公主和小张笃。

张骞这才听出端倪,敢情是窦宪也要跟着前往岭南。

窦宪显是与姑母太皇太后套好了招,笑盈盈的向张骞拱手,说是要到岭南四城开开眼界,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过后或许还会乘海船北上福榕城和温鹿城。

张骞这才恍然,窦宪不但想在岭南四城拓展窦氏族业,更是盯上了那条海上商路。

南越政务日后归张骞执掌,窦氏人生地不熟,自然要走他的门路,海路或许也是想通过他从琅琊水师获取海象记录乃至详细海图。

张骞圆滑得紧,亦是笑脸相对,应诺必会让部属陪着窦宪领略岭南的大好风光。

太皇太后见他识趣,自是老怀大慰,也赐了些补品外带些精巧玩意,让他带回去给阳信公主和小张笃。

张骞谢了恩,出得长乐宫便是转往未央宫,求见皇帝陛下。

他得了宣召,随着近侍宦官入得宣室,却见国舅田胜也在,正满脸堆笑的对着皇帝陛下谄媚讨好。

皇帝刘彻见得张骞入殿,瞟了瞟田胜,又对张骞笑道“见过窦宪了?”

“陛下圣明!”

张骞倒是不意外,宫城里发生的大事小事,只要陛下想知道的,必定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呶,赴任时把国舅也带上吧。”

刘彻冲一旁的田胜撇了撇嘴,丝毫不加掩饰的嘱咐张骞道“田氏和窦氏在岭南发展产业,也是利国利民的,只是你执掌南越政务,切记依法行政,照章办事,为各大世家行方便时要掌握好分寸,不可坏了规矩。”

“陛下放心,臣醒得的,会照着泬西邑的章程给商贾便宜,且保其周全。”

张骞追随刘彻多年,向来是他最为信重的文臣,对他的心思自是理解。

刘彻沉吟片刻,复又道“适才国舅向朕提及海图,此事朕会下旨给伏波将军田怀,让他对行军海图适度删减,绘制出较为粗劣的民间海图,你到时可向他索取,再刊印发卖给商贾百姓,要价你自行定夺吧。”

张骞自是应诺。

刘彻微是颌首,问道“你前来求见,尚有何事?”

张骞不禁哑然,心道自个尚未出言,陛下皆已嘱咐清楚了。

他躬身道“微臣此番求见,乃是想知晓陛下可还有甚么圣谕示下,无甚要事禀报。”

“嗯,你向来处事妥帖周全,朕很是放心,没甚么要嘱咐的了。”

刘彻举步近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过得年节就要离京赴任,你且回府准备行装吧。好好过个年节,此去远离京师繁华,必得个三年两载的,倒是苦了阿姊和侄儿。”

张骞也不好代阳信公主道句不辛苦,只是躬身应诺,便趋步而退,出了宣室。

“陛下……”

田胜见状,忙是讪笑着唤了唤刘彻。

刘彻瞧见他那副奸商嘴脸,颇不无奈的摆摆手“去吧,去吧,切记勿要整出甚么官商勾结的破事,逼得朕大义灭亲才是。”

田胜笑意盈盈的应了诺,便是告退,追张骞去了。

张骞日后就是治政岭南的封疆大吏,此时不好生巴结,日后哪来的好处?

田胜和窦宪实是私下商量好的,皆对岭南及海上商路看好得紧,不惜亲身前往查探,以便尽速布局,也好抢占先机。

刘彻倒也乐见此事,朝廷现下尚无力开发诸越之地,不妨鼓励商贾先行,将岭南四城先发展起来,日后或能辐射到周边地域,算是大汉版的经济特区了。

时值腊月,刘彻多是早早下朝,批完奏章就回寝殿陪婆娘和儿子,毕竟每岁正月太过忙碌,难免冷落妻儿。

返京述职的各郡县主掌仆射却正聚集在公府,参加丞相府开设的政令讲席,倒是有些类似的党【校】进修了。

这可不是听完就算的,还要撰写策论,呈交丞相乃至皇帝陛下批阅。

各郡太守写得文不对题,或许还有发还重写的机会,毕竟他们有些是武将出身,不太擅长舞文弄墨,但县令们可就不同了,写不好真要免职罢官的。

后世影剧多有谬误,常见郡守升堂断案,那真是可笑得紧。

大汉的百官职守分得很清楚,光是在断案此事,府衙就设了两位掾史分掌。

辞曹掾史,主辟讼事;决曹掾史,断罪决狱;

各郡都尉及其余诸曹掾史更是将所有军务和政务细分清楚,郡太守不太会亲自打理琐碎政务,仅作大方向的决策,譬如边郡太守多任用武将,就意味该郡以军政为主,内郡太守多任文臣,却也分稳定民心或发展民生,全看太守的治政风格。

就算太守空缺,乃至丞相空缺,大汉严密的官僚体系还是照样运作良好,否则各郡县仆射长官怎能每岁花那么些时日返京述职,还参加正朔朝贺?

汉初数代,三公九卿连年更换,丞相亦是换了又换,还不是国富民强么?

只要皇帝不昏庸,大汉缺了谁都没问题的!

刘彻之所以让丞相府开政令讲席,就是要让郡守乃至县令们领会朝廷今后的治政方略,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倒不是真想让各郡县仆射长官去学各项政令细则,他们是各郡县的掌舵者,不是行舟水手,不领会朝廷意图,不懂得跟着皇帝领航的旗舰往前行进,是不行的!

刘彻盘算着先用三年两载让他们熟悉这政令讲席的方式,到时在推个甚么五年计划之类的发展蓝图,或许才有效果。

近年关中百业兴盛,巴蜀及中原各郡县的发展相较下就有些滞后,地域发展的严重失衡是不好的,尤是中原的世家大族已隐隐有些不满了。

刘彻倒不是怕他们兴兵造反,只是民不患寡患不均,若因此生出民怨就着实太冤枉了。

总之各郡县仆射长官是不可能再如过往般清闲务虚了,想混吃等死的皆得罢职去官,换批勤勉肯干,且有能力做实事的。

刘彻如是想着,晃晃悠悠的迈着八字步回了寝殿。

因该年有闰九月,故到得腊月,小刘沐已出生快满十月,正是蹒跚学步的时候,脾性又随了阿娇,格外好动。

刘彻发觉自家儿子有受虐倾向,愈是不给他好脸色,他便愈是黏人,嗓门又大,终日含含糊糊的哇哇叫着“发慌(父皇)”,才真是吵得刘彻头大又发慌。

刘彻瞧着在软榻上打滚耍赖的傻儿子,不禁犯愁,这特么哪是块做皇帝的料啊?



第四百二十三章 凄惶卫长

年节前夕,朝鲜使团抵达长安城,大行府属官倒是没太过轻慢,还是将他们好生安置在了蛮夷邸。

现下住在蛮夷邸的外邦使者不少,然除却乌桓使者,旁的皆来自西域诸国,甚至是更西边的大宛和大夏等国。

外邦使者都会说汉话,书汉隶,长安周报可没少看,便连大汉朝廷的邸报都多有阅看,自是晓得朝鲜使团乃是入朝乞降的。

照着他们对大汉君臣的了解,这朝鲜是被生生打服的,而非主动归附,那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幸灾乐祸乃人之天性,这些外邦使者在大汉天子脚下趴久了,此时见得有人比自个惨得多,皆是内心暗爽,就等着看热闹。

区区藩邦太子,自是没资格觐见大汉皇帝,大行令窦浚倒是赏脸,打算在府署接见朝鲜太子卫长。

大行府居中央官署,即在宫城之内,朝鲜使团没得到准允,是不能跟着卫长入宫的。

可怜这虚年十二的小家伙,放在后世都尚在上小学,颤颤巍巍的入了宫门。

汉代的宫廷建筑可不似后世紫禁城那等红墙黄瓦,因着尚黑尊玄,除却供嫔妃游玩的御苑,旁的建筑几乎全是黑灰的暗色调,偶有红色则格外鲜艳,衬得如同鲜血般。

加之汉代宫殿皆是讲求气派宏大,远非紫禁城的宫室般狭仄,初次进得宫城之人,皆会感受到很重的压迫感。

戍守各处宫门的羽林卫又是皆选了身长八尺,虎背熊腰的将士,面无表情的执戈肃立,倒真是像模像样。

刘彻还特意就此夸赞过公孙贺,就这厮会来事,虽有些形式主义,但好歹排场看着挺像那么回事,比昔年戍守宫城的南军要有架势得多。

羽林卫现下足有两万员额,选出些彪形大汉轮番站岗自是不难,大多将士还是在校营刻苦操练,以维持住汉军精锐之名。

但若有人因此小瞧那些戍守宫门的将士,那就是大错特错了,站完岗也不能落下日常操练。

羽林卫的粮饷待遇比城卫军和京畿骑营还高不少,唯有虎贲卫能与之相近,这等优厚待遇可不是白拿的。

卫长跟随着引路的行人令,迈着颤抖的双腿走在悠长的宫道上,只觉周围分外静谧,除了簌簌的落雪声,便仅能偶尔听闻宫人扫雪清道发出的刷刷声,着实渗人得紧。

入得中央官署的正门,却仿似骤然换了人间。

虽是寒冬腊月,却见得诸多锦衣玉袍的汉官在廊道趋步疾走,在各处屋舍间来回奔忙。

行人令领着卫长步上廊道,抖去大氅上的雪,正了正衣襟。

卫长忙是有样学样,跟着正了衣冠。

便在此时,前方突是行来十余位身着朝服的大臣,腰间皆挂着三彩靑绶。

行人令忙是拉过卫长,避让在廊道边,微微躬身。【¥¥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咦,瞧这打扮应是朝鲜来的,看着年岁,莫不是那甚么太子?”

走在前头的朝臣止住脚步,打量着卫长,出言问道。

行人令忙是出言答道“魏其候慧眼如炬,此子正是朝鲜太子卫长。”

他晓得眼前的诸位大臣皆是各郡的太守,实打实的封疆大吏,乃是到公府参加那甚么政令讲席的,故而他也没称窦婴为太守,而是称他的侯爵封号。

卫长虽没亲眼见过窦婴,但对他这辽东太守还是有些了解的,毕竟近年朝鲜可被窦婴折腾惨了。

他正欲上前拜见,却是闻得另有人发话了。

“卫右渠那货怎的不亲身前来,好歹是个朝鲜王,卵子都没有么?”

云中太守吴蒯为大汉镇守边陲多年,对外族向来瞧不过眼,又是个莽的,迈步越过窦婴,走到卫长近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如同纨绔子弟调戏小娘子般,满脸谑笑道。

“啊……”

卫长自幼娇生惯养,经不住吴蒯的偌大手劲,不禁痛呼出声。

“……”

在场众人听得他那软糯的声线,再看他那泪盈余睫的楚楚可怜,还有那唇红齿白的相貌,皆是面皮抽搐。

这特么若换身女子衣裙,可不就是个娇柔少女?

窦婴摇摇头,颇是感叹道“朝鲜卫氏果是废了!”

吴蒯微是用力,将卫长甩得跌坐在地,哈哈大笑道“此乃幸事,难得混着尚食监庖制的御宴,今日的政令讲席既已听过,我等不妨同去欢饮几樽,诸位意下如何?”

诸位太守皆是笑着应下,近年陛下让宫人在中央官署设了庖厨灶间,除却给各府属官提供营养早膳,还会给离家较远或因政务繁忙而留宿官署的大臣们提供膳食。

今岁各郡县长官仆射返京参加政令讲席,也是提供膳食的,县令们是定时供给,但对郡守此等封疆大吏,那就定是要命尚食监替他们开小灶了,美酒佳肴必是管够的。

十余位郡守边是谈笑,边是举步离去,没人再看跌坐在地的卫长。

“诶……”

行人令躬身送走诸位郡守,方才伸手扶起余悸未消的卫长,好心替他拂去大氅和衣裳的尘土,同时长长叹了口气。

他做了多年的行人令,本是分掌朝鲜及扶余等大汉东北塞外的外族,然现今扶余国本彻底夷灭,朝鲜估摸着也要废了,再不似昔年般敢与汉廷讨价还价,讹取粮草财货。

他这行人令只怕不久便要转而分掌西域的部分外邦,虽能多捞些孝敬,但也不轻省的。

就西域那屁大点地方,足有百余藩国,各邦使者的长相还和汉人大为不同,那深深的眼窝子瞧着都差不多,这特么怎么分得清楚?

因着窦氏的清河百货需要大量货源,大行令窦浚对西域胡商颇为善待,皇帝陛下也是默许的,大行府属官们自也不会随意怠慢西域各国的使者,好歹长相得记住,分得清是从哪来的吧?

这行人令瞧着卫长那畏缩的模样,觉着还真是可怜,这就叫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了。

若朝鲜能学学东瓯和闽越那般识趣,也不至落得这般田地,真比西域诸国都不如。

待得卫长缓过劲来,行人令带他又绕了几条廊道,终是入得大行府署。

登堂入室前,行人令让卫长卸了大氅,近年中央官署逐步进行了修葺,皆是铺设了地龙,到得冬日便会烧热,室内皆是温暖如春的。

对于此次宫内动土,御史府属官倒也没跳出来反对。

毕竟是皇帝陛下体恤群臣的善举,若是诸御史把此事搅黄了,陛下又没甚么损失,反倒是御史府要成为众矢之,被各府署的臣僚戳着脊梁骨骂的。

用皇帝陛下的话来说,这叫集体供暖,貌似入火口烧得的不是柴禾,而是那甚么沼气。

少府卿陈煌倒是略微提过,说那沼气还是挺危险的事物,虽想尽了法子,却仍暂且无法推广至民间,仅在宫城和皇亲苑的边角偏僻处埋了些沼气池子,还得遣人严加看管着。

这沼气平日也就少府诸冶监偶有使用,冬日若有富余的,就顺带用来加热地龙了。

大行令窦浚没打算在正堂接见朝鲜太子,而是让人带到他在府署内的燕居住所。

在中央官署内,非但三公九卿,便连各府司的仆射诸官皆备有住所,供其不便出宫回府时燕居之用。

既是在住所内,窦浚自是没穿繁复的官袍朝服,只穿着燕居常服,又因地龙烧得热,衣着更是随意。

行人令带着卫长前来求见时,窦浚正斜倚在坐榻上打盹,年岁大了,在暖烘烘的地方总有些犯困,不时会打瞌睡。

自打中央官署有了这甚么集体供暖,窦浚都不爱回窦府去烤炭盆了,想着甚么时候让家老去田氏商团的营建工坊请来工匠,让他们在窦府也修葺地龙才好。

卫长被行人令引入室内,忙是躬身拜见大行令。

窦浚眼睑微阖,瞧着眼前没半点气势的朝鲜太子,不由勾了勾唇角。

他非但没有回礼,更懒得动弹,仍是倚着高高的金丝软枕,突是淡淡道“卫长倒是个好名字,若是识趣些,或许还真能活得长久。”

卫长不禁骇然失色,不知窦浚此言何意。

窦浚阅人无数,瞧着他那苍白的小脸和惶惑迷茫的眼神,就晓得其神情非是作伪,乃真是怯懦的性子。

他也无需再多做试探了,径自问道“你想做朝鲜王么?”

卫长愕然,结巴道“本……小子……不……不敢。”

窦浚挑眉道“做朝鲜王,或是去死,你选吧。”

“不……不……”

卫长虽是生性怯懦,但脑子不蠢,尤是出身朝鲜王族,又做了数年太子,自是能听出窦浚的言外之意。

窦浚缓缓起身,举步近前。

他虽是身形瘦弱,但高逾八尺,虚年十二的卫长尚不到他的肩膀。

窦浚俯视着满脸凄惶的卫长,从怀中衣襟掏出一个精巧玉瓶,塞到他的怀襟里,拍了拍,轻笑道“此乃仙丹,可捏碎混入水酒菜肴中,若连服数日,会让人飘飘欲仙,忘却尘缘,你可自行服食,抑或……孝敬你那父王。”

“不……”

卫长伸手入怀,便想往外掏。

窦浚没有阻止他,却意有所指道“明岁入夏后,若卫右渠尚未身故,我大汉皇帝便会下旨,除非卫右渠肯禅位于你,否则必兴兵覆灭朝鲜!”

卫长顿时止住动作,连连倒退数步,几欲跌倒在地。

他晓得窦浚的意思,若父王闻得大汉皇帝这道旨意,必会迁怒于他,甚至真可能杀了他。

父王不死,便是他死!

“卫右渠服下仙丹不会暴毙而亡,在他卧病之时,必有朝鲜重臣助你成事,你日后乖乖听话,便可活得长长久久了。”

窦浚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脸,笑得分外和蔼。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丝丝春愁

正朔大朝,大汉天子未允朝鲜太子登殿朝贺,更未接那乞降国书,唯是颁下圣旨,诏令朝鲜王卫右渠亲身入朝请罪,称臣纳贡,割地献城,皆不可少。

昔年皇帝陛下诏令西域诸国臣服纳贡时,天下人都觉着他太过轻狂,现今却大是不同了,莫说大汉臣民,便是诸多外邦使者都认为大汉皇帝的要求是合乎情理的,是应当应分的。

以朝鲜的衰微国力,与汉廷撕破脸已七年有余,大汉皇帝没挥师征讨,将之似乌孙国般彻底诛绝,真算得上仁慈了。

然而天下人却不晓得,大汉皇帝所谓的“割地”是要割去整个朝鲜北部和中部,“献城”则包含朝鲜国都王俭城在内的所有大城。

若是朝鲜君臣应下,就只能迁徙到南部与三韩接壤的地域,亦即近年被大汉捕奴队疯狂烧杀掳掠的那方地界。

朝鲜使团不可能接受此等苛刻的要求,何况这事他们也做不得主。

好在汉廷为免折损颜面,没坏了规矩,扣下朝鲜太子为质,而是遣骑队护送他们即刻启程归国。

未央宫的高台上,刘彻长身而立,遥望东北,神情淡然。

七年来,大汉的细作早已暗中接触了不少朝鲜重臣,要弄死卫右渠不难,但难免会造成朝鲜内讧,如此必有大量朝鲜军民躲入山地丘陵中,日后清剿起来太麻烦。

精锐骑军在山地难以行进,遣大量步卒搜山清剿更是耗时耗力,不划算的。

不如似南越般,扶持个傀儡为王,徐徐图之为好。

之所以要逼卫长亲自给卫右渠下毒,无非就想让他担上弑父大罪,如此大汉不但握着他的把柄,日后待大事底定,再想下旨诛杀他,也就名正言顺了。

即便卫长真是不敢动手,也会有人暗中帮着他,再将这屎盆子扣到他脑门上的。

朝鲜群臣见得国破家亡已在眼前,同仇敌忾的少,想要跳船自救的却太多太多了。

毕竟卫氏朝鲜立国仅六十余载,贵族又多是秦末的流亡之民,跟他们谈甚么忠君爱国,民族大义,都是扯淡啊。

大汉朝廷只需暗中遣使,许诺他们日后可举族迁回汉境,留得性命家赀,他们已然心满意足了。若再许下优厚封赏,他们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诛杀卫右渠,好向汉廷邀功。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若没有共同的信念撑起脊梁,无论多么兴盛富饶,仍是滩涂沙堡,大浪拍岸便是散了。

后世华夏,若非汉人先被满清鞑子敲断了脊梁,实则以近四亿的人口,若皆同仇敌忾,欧美列强即便凭借着坚船利炮,却也未必能那般肆意逞凶。

英法联军八千人,八国联军两万人,还皆是远离本土作战,却能肆意践踏我华夏,武器装备的差距真有这么大么?

换做秦汉这般铁血皇朝,举民只怕宁可拼却性命,也要用自身尸骨埋死这些外邦蛮夷的。

光凭这点,接受清廷招安,为满清鞑子摇旗呐喊的儒家就洗脱不了罪名!

撑了近两千年的脊梁,就特么这样软了,孔老夫子的棺材板压得住么?

昔年不是逼得秦始皇焚书坑儒,遇着满清鞑子怎的膝盖骨就消失了,跪尼玛的跪,还剃发留辫。【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亏得后世砖家叫兽有脸夸耀儒家文化包容,反过来把满清都融合了,汉武挥鞭的作者听着都恶心,怎的不把你们家的女眷奉献出来,让本人融合进你们家?

若先秦儒家似满清儒家这般没卵子,早特么成为历史尘埃了!

齐鲁孔氏最是数典忘祖,孔老夫子在九泉之下只怕是夜夜哭嚎,为不肖子孙捶胸顿足,悔恨当初没将你等射到墙上的。

……

本书作者或许患了躁郁症,再度跑题,言归正传好了。

行过大朝会,皇帝刘彻分别召见了各郡太守,拿着他们写的策论,皆是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通。

武将出身的写得狗屁不通,文臣出身的倒是文采斐然,却多高谈阔论,流于空泛虚言。

忧国忧民,心怀社稷……

狗屎!

刘彻瞧着多位内郡太守竟写到治国方略了,真是火冒三丈,自个的一亩三分都没治理好,操朝廷的心作甚?

皆是眼高手低,好高骛远的,能不能踏踏实实的做事,想想如何让治下百姓过上好日子?

刘彻快是气得脑溢血,真不待见这群家伙,索性让他们早些离京,就跟驱赶苍蝇似的。

然此事可不算完,各郡太守回返治地后,每月皆得根据朝廷邸报,写篇符合当地民情的治政策论,遣人送来长安呈给皇帝批阅。

请人代笔也成,然皇帝陛下已是言明,待到腊月再度返京述职时,必会一篇篇翻出来细细计较,到时应对不了的,且等着挨收拾。

除却镇守边陲的数位边郡太守,刘彻是真敢大肆撤换各郡太守。

大汉现下朝局稳固,四海升平,日后必要以经济建设为主,容不得封疆大吏尸位素餐。

刘彻就不信,这群家伙舍得放弃高官厚禄,继续怠惰政务。

各郡太守晓得皇帝陛下正在气头上,皆是溜得比兔子还快,到得正月中旬便已全数启程离京了。

各地县令的策论是先由丞相府批阅,再呈给皇帝圣阅。

刘彻随意扫了扫,觉着倒还过得去,心境也就缓和了些。

毕竟县令们多曾在公府待诏,在外放为地方官前,又经过层层评鉴筛选,还是有一定水准的。

外放之后,因着县府的编制远不如郡府细化,县令们打理具体政务的经验自是比郡守们丰富得多。

其实此番来得若非各郡太守,而是该郡的诸曹掾史,水准应不会比县令们稍低,然掾史们的执掌太细琐,缺的是大局观。

日后还得进一步完善官员的拔擢制度,尽量避免直接从朝堂空降各郡太守,免得脱离当地民情。

除却少数特例,京官外放也得从基层做起,免得脱离实务,只会空谈务虚。

刘彻如是想,却也没立即着手,毕竟此事关系重大,牵涉到太多世家大族的利益,得徐徐图之,悄步缓行,来个润物细无声。

治国不是简单的焚林垦荒,不小心是会引火烧身的。

大汉虽尚未在岭南四城置县,但皆也派驻了大量官吏,各城仆射长官明面上没挂县令的名头,但都已设衙治政多时了。

依汉朝吏治,在各郡的郡治也会设有县府,与郡府并存,即便在京畿处,也是有长安县府的,只是县衙没设在长安城内罢了。

因而岭南四城现下共有四位秩同县令的仆射长官,今岁也入京朝贺,顺带参加了政令讲席。

张骞离京赴任,要去出任南越国相,他们自也随之同行。

因着大汉长公主要随任,加上田胜和窦浚又带了大批侍卫和掌事,故此番远赴南越的阵仗极大,近愈三千人,过往藩王进京朝贺都没敢摆出这等排场。

小张笃虎头虎脑的长相虽随了老刘家,但脾性却到遗传了张骞,在途中多是规规矩矩在舆车里坐着,只是偶尔扒开厚重的帷幔,看看窗外的沿途景致,倒是没给父母添甚么乱。

随行的多有内宰侍女,天气又是寒凉,故行进的速度不快,一路走走停停。

过得月余,方是穿越了南方五岭。

刚入得岭南之地,众人便觉暖风扑面,在岭北仍寒风呼啸时,岭南已是春暖花开。

四城的仆射长官在岭南呆的时日不短,皆劝张骞先转往布山城停留些时日,待得长公主和小嗣子适应了气候再前往番禺城。

依着他们过往经验,二月间的番禺城是多云伴雷雨的闷热天候,如此急剧的冷暖交替,寻常妇孺是经不住的。

张骞自是应下,顺带也能巡视布山城,到时顺郁水而下,途中还会经过苍梧城,日后再寻合宜之时从海路前往合浦城巡视,也就能将岭南四城尽数巡过,对各城的民情做到心里有数。

到得布山城,已近三月,正是荷叶如钱的时节。

布山城内外的诸多荷塘漂着巴掌大的绿叶,虽未莲叶接天,更无映日荷花,却也另有番淡雅恬静的景致。

矗立荷塘之畔,享拂面暖风,看着妻儿踏青嬉戏,张骞心情舒畅之余,又不免颦眉深思。

陛下曾暗中嘱咐,要伺机与西面的滇国君臣有所接触,进而大力笼络。

夜郎国北面与大汉的巴蜀接壤,南面则为滇国,若大汉与滇国联手,南北夹击之,则夜郎可灭。

滇国与南越接壤,如今张骞出任南越国相,治政岭南,这差事自然要落到他的头上。

要与滇地蛮夷打交道,只怕不容易,况且滇国向来与南面的哀劳国交好,未必能轻易笼络住。

哀劳立国已近四百年,其辽阔幅员多为物产丰茂的沃土,属民应已超过五十万,且颇为富庶,对滇国影响极深。

这差事,只怕不轻省啊。



第四百二十五章 清明踏青

每岁春分后十五日,北斗指乙,是为清明。

因去岁有闰九月,今岁到得二月廿一的清明,小刘沐出世已近十二个月,按后世的算法要将满周岁了。

在刘彻的坚持下,小刘沐已逐步断奶,慢慢用精心庖制的牛乳和鸡蛋羹替代。

小奶娃已长了数颗乳牙,已能试着自个拿勺子舀蛋羹吧唧吧唧的含着,又能站稳独自走上数步,能耐大了,脾性更大,终日嚎着要找父皇。

倒非是甚么父慈子孝,而是牙痒,就想要啃自家皇帝老爹的手指头。

刘彻向来是不惯他的,每咬一口就朝肉乎乎的小屁屁上赏一巴掌。

无奈小刘沐继承了皇后老娘的莽性,又生得皮实,向来记吃不记打,宁可挨揍也要咬,也不知是憨傻还是机灵,貌似笃定自家老爹不敢痛下狠手,执拗无比的要用小屁屁不断测试刘彻的忍耐底线。

刘彻也确实不敢真的用力揍他,盖因这货已能认人,晓得抱大粗腿了,见得太皇太后或太后,会伸手求抱,还会捂着小屁屁哀嚎,不断抽噎着含含糊糊的说“父皇……打……痛痛……”

刘彻连番被皇祖母和母后召去教训,真真是哭笑不得,心道自家儿子这谄媚讨好长辈的本事,必也是遗传了阿娇的。

路都没走稳,就已学会背后告刁状了,这叫甚么事?

阿娇也试着蜷了手指,让他咬指节,却是不成,小刘沐非但大声哭闹,更是用力推着她的手,貌似嫌弃得紧。

阿娇很挫败,很受伤,又是个暴脾气,时不时就要和自家儿子对骂。

刘彻每每回得寝殿,多是见得傻婆娘和傻儿子在大眼瞪小眼,哇哇呀呀的大声互吼,终是彻底确信,憨货之间有着独特的沟通语言,常人压根无法理解。

刘彻被这两个憨货闹得头大,索性带着这对母子出宫透透气。

清明时节,气清景明,万物吐故纳新,正是郊游踏青的好日子。

唐代诗人杜牧诗中的“清明时节雨纷纷”,应是在江南的时景,长安在清明前后倒没有连日阴雨绵绵,偶有春雨亦是停得快,反倒多是碧空如洗的晴朗天气。

太液池畔,垂柳依依,暖风拂面。

然小刘沐毕竟年岁小,还不能长久吹风,好在刘彻早是命少府织室缝制许多带帽兜的衣物给他穿。【…!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汉代服饰太繁琐,不适合孩童穿,刘彻也不管甚么形制,就照着后世的童装画了许多图样,命少府织室的匠师们用棉布和丝绒去试着裁制。

阿娇很是喜欢这些新奇的服饰,每日不断的给小刘沐换着衣裳,儿子之所以觉得她有些讨嫌,或许正因被她终日穿穿脱脱的折腾得够呛。

今日到太液池出游,阿娇便是给小刘沐换了身她最喜欢的穿扮,内里穿着丝绸小衣,包着大汉版尿不湿,外头乃是仿着白罴毛色染制的连身棉衣,盖上帽兜后十足似个圆滚滚的小白罴。

近些日子没怎的下雨,他们到得太液池时又是日头近午,晨露已然散尽,草地不湿。

阿娇玩得兴起,见得自家儿子每晃晃悠悠走几步便要蹲下休息,颇是恶趣味的伸手将他轻轻推倒,用手扒拉着他,让他在地上打滚。

刘彻在旁看得眼角抽搐,晓得这傻婆娘是将儿子当成昔年在终南山猎苑遇着的小白罴了。

将堂堂大汉皇长子搁在草地上滚,像话么?

小刘沐毕竟不是小白罴,不会抱着脑袋,捂着眼睛,滚啊滚的卖萌。

他真是出离的愤怒了,却也不哭嚎,反是急急滚远,待得脱了魔爪,便是趴在地上,撑着上半身,仰头对着自家皇后老娘哇哇乱叫,显是在严厉谴责她此等极为恶劣的举动。

阿娇自是被逗得捧腹大笑,蹲着不断用手拍地,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刘彻则是扶额哀叹,若能养出个狼崽子的倒还好,只是自家儿子此时的神情做派却是像极上辈子养的那二哈。

好歹是朕的嫡长子,能不能多长点脑子啊?

刘彻为避免儿子继续遭到阿娇的降智打击,便是让她去猎些山雉野兔回来。

此处猎苑有圈禁,放养着不少温驯的禽兽,想要猎取颇是容易。

阿娇又自幼喜好骑马射猎,外围有郎卫巡视,身侧更有郎中令齐山麾下的内卫随扈,穿着全身猎装,带着驱蛇药,入林射猎没甚么危险。

她欢快的应下,便即起身离去,想着多打几只山雉,好让刘彻做那甚么叫花鸡,美美吃个饱。

现下池中荷叶虽没长好,但阿娇晓得叫花鸡未必需荷叶包裹,刘彻过往也曾用过其他法子庖制,譬如先用面团及素蔬菜叶包裹,外头再糊泥,虽少了荷叶的清香,却又多了几分麦香和素蔬的清甜。

作者君闲暇时曾亲手做过,建议有兴趣的朋友试试,毕竟这年头干净的新鲜荷叶不好找,还挺好吃的,就是有点浪费面粉,约莫需要两斤左右。

阿娇离去后,刘彻便抱过自家傻儿子,絮絮叨叨的对他进行早教,想教他念念三字经甚么的。

虽是不解其意,好歹学着念几句,活动活动舌头,早些把话说明白,免得终日只会嗷呜嗷呜的乱嚎。

小刘沐自是听不懂父皇在说些甚么,忽闪着大眼睛瞪着他不断开阖的嘴,突是往后仰了仰脖子,打了个哈欠,随即便是砸吧着小嘴,趴刘彻肩上睡着了。

刘彻瞧见这等情形,简直跟阿娇念经史子集时犯困是全无二致,真是哭笑不得,好生犯愁啊!

大汉可马上得天下,却不可马上治天下,身为帝皇没文化,怕是不成的。

好在刘彻尚是弱冠之年,若儿子真是个莽的,索性日后直接传位给孙子了,不是都说隔代遗传隔代亲么,或许孙子是机灵好学的。

嗯……日后等让这小子早点传宗接代,给老子生他十个八个孙子,也好慢慢挑选。

刘彻如是想。

小刘沐砸吧着嘴睡得香甜,却不晓得甚是无良的皇帝老爹已然此等重担压到他柔弱的小肩膀上。

刘彻还真非胡思乱想,毕竟阿娇难以得孕,日后未必再能诞下子嗣。

华夏君王自古讲究立嫡立长,大汉对长幼倒不算太过看重,但嫡庶之分却是极为重要。

庶子继承家业,名不正言不顺。

虽说太上皇刘启下了推恩令,让各世家权贵的庶子也有了继承权,然天家传承悠关社稷,牵扯极广,几不可能让庶子成为储君。

即便日后旁的妃嫔为刘彻诞下皇子,除非废了阿娇的后位,否则太子之位还是得由她的嫡亲儿子来坐。

刘彻虽是理智到冷血的脾性,然一日夫妻百日恩,男人是要对自家婆娘负责的,除非着实迫于无奈,否则他真干不出来此等恶事。

待阿娇狩猎归来,小刘沐已是睡醒,正坐在毡席上,抱着玉碗,用小木勺舀着刘彻为他庖制的蛋羹,吧唧吧唧的含化了,再仰着脖子往下咽。

阿娇瞧着他满脸沾着蛋羹,胸前的帛巾也是撒满了,虽是忍俊不禁,却也没多管。

刘彻尤为重视培养小刘沐的自主意识,尽量不让内宰宫婢伺候他,平日他想爬就爬,想打滚就打滚。

即便是撒尿和泥,只要不蠢到把尿泥往嘴里塞,也就不去管他若是真犯蠢,刘彻就往小屁屁上甩巴掌,教训得他印象深刻,不敢再犯。

起初长辈们和阿娇极不认可此等如同放养的方式,然刘彻执意如此,他们也只得无奈接受。

待见得小刘沐愈长愈壮,愈揍愈皮实,还渐渐学会了耍心眼玩赖,他们就再也没反对刘彻的教育方式了。

小刘沐已是习惯成自然,吃蛋羹时尤是不喜旁人喂他,非得自个舀着吃,只是勺子尚未使得利索,往往大半碗蛋羹只能小小吃上三四口。

刘彻也不怕浪费,每次皆庖制个小半锅,让儿子舀上小半个时辰,吃饱为止。

小刘沐倒也乐此不疲,将那玉碗和木勺当成宝贝般收着,不准旁人多碰。

每每想吃蛋羹了,他就撅着小屁股取出玉碗和木勺,急吼吼的嚎要寻父皇,冲刘彻叮叮当当的敲个没完,跟要饭似的……还真是要饭的。

阿娇乃至内宰们都已习以为常,故见得小刘沐在吃蛋羹时,没人会近前帮忙,只等他的玉碗空了,再为他添上蛋羹,直到他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放下玉碗,那就是真吃饱了。

长辈们对小刘沐宠溺得紧,便连太上皇刘启对孙子这等没规矩的行为也是喜闻乐见,压根没有半点原则,看得刘彻腹诽不已,昔年自个可没这待遇。

爱之深,责之切,刘彻是深有体会的。

若非他是两世为人的穿越众,幼时难保会因父皇刘启的严苛教育整出童年阴影来。

史上汉武帝的脾性暴烈,只怕也有年幼时被寄予重望,过于严加管束而生出逆反倾向,以致刚登基就忍不住要和太皇太后爆发冲突,差点就被拉下帝位了。

现今小刘沐被众人捧在手心溺爱,刘彻也就只能扮黑脸,从严教导,免得日后养出骄纵跋扈的脾性来。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朝鲜割地

朝鲜太子出使大汉,却是无功而返,朝鲜王卫右渠闻得大汉皇帝严苛的受降要求,虽未太过责罚太子卫长及一众随行使者,却也是急怒交加。

怒火攻心下,向来体魄尚算强健的卫右渠竟是病倒在榻,用过药后虽无大碍,然脑子昏沉得紧,愈发犯困嗜睡,往往一睡便是大半日。

医官多次诊脉,皆言大王是因气怒伤脾,损了元气,又因春日好眠,宜补气养元,故多睡无碍。

朝鲜国相进谏暂由太子听政,既可使大王得以安心静养,又能安定民心士气。

卫右渠晕乎乎的听了这谏言,不疑有他,便是摆摆手准允此事,又是沉沉睡去。

卫长登殿听政后,国相以辅政之名代掌王印,非但收揽兵权,并大肆党同伐异,痛下狠手连连清洗抱持异议的朝鲜大臣。

如是过得大半个月,国相等重臣已然掌控了所有实权,即便在殿上指鹿为马,也无人再敢出言驳斥。

三月上旬,朝鲜王卫右渠溘然辞世,去时神情安详,甚至面带微笑,似是沉浸在美好梦境中再不愿醒转。

国相虽大权独揽,却未如外间揣测般谋朝篡位,而是拥立太子卫长为新君,将胆敢觊觎王位的卫氏王族子弟尽皆诛杀。

卫长即位为王后,再度向汉廷呈递国书,恳求大汉皇帝念右渠王新丧,施恩罢兵,让他得以安心为父守灵送葬。

刘彻的圣旨早已撰写好,待得朝鲜国书送来,便即诏令天下。

诏令的大意是,我大汉以孝道治天下,朕见得朝鲜新王卫长如此仁孝,心下颇是感念,虽不受其乞降,但暂且止了兵戈,让他得以为父尽孝。

大汉百姓见得诏令,皆是齐声赞颂天子仁德。

毕竟朝鲜向来鲜少敢主动挑衅大汉,更没甚么实力兴兵犯边,大汉百姓对朝鲜不似对匈奴般怀着血海深仇,甚至不少偏乡百姓压根就不晓得世上有个朝鲜国。

他们只晓得自家的大汉天子是仁慈圣德的,对孝道很是看重,孝顺之人多是心善,此乃大汉崇孝七十载,给百姓建立的朴s生观和价值观。

大汉群臣却是心知肚明,心道陛下虽堪称贤明,但甚么仁慈,甚么圣德,那只怕是半分不沾边的。

朝鲜王卫右渠真是死得蹊跷,且死得太是时候,若说里头没甚么猫腻,他们是不信的。【~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然大汉皇帝倒真是一言九鼎,一纸诏令颁下,朝鲜北方的乌桓大军立马尽数收拢回夫租城,即便颇不甘心,却仍不敢有半分拖延。

滞留朝鲜南方的诸多捕奴队也得了汉军游骑通传,即刻回返西海岸的海陆码头集结,等候他们主家派人前来传令,应多是要由水师舰队搭载,转往釜山军镇,继续捕捉三韩奴隶。

捕奴汉子们也没太多抱怨,近年朝鲜南部已被犁过好几遍,想再掳掠到奴隶不似先前般容易了。

倒是听闻那东南边的三韩之地好捕奴,且有釜山军镇供应物资,美酒佳肴乃至貌美肤白的外族小娘皮都是不缺的,赀财好挣,日子好过,若真能转去那釜山之地捕奴自是求之不得。

朝鲜臣民闻得大汉皇帝允诺罢战,且乌桓和汉人真是暂且休兵了,自是对新王卫长颇为拥戴,同时心中不免憎恶已然薨逝的右渠王,若非他昔年硬是要捋大汉虎须,朝鲜百姓压根就不至遭受如此劫难。

在身处困境时,众人往往会极为默契的将过错尽数推给特定对象,同时以其反面形象塑造出个众望所归的救世主。

这是人类天性,谈不上好坏,更算不得甚么丑陋的劣根性,无非是寻求自我宽慰乃至精神寄托罢了。

春夏更替之际,朝鲜新王卫长为其父右渠王送葬,却未将之葬于国都王俭城附近的卫氏王陵,而是亲扶灵柩南下,顺带将国都迁往朝鲜国东南沿海的东暆城,位于后世韩国江原道江陵市附近。

韩国棒子还真是取个名都

东暆城位于朝鲜半岛太白山脉的岭东地域,毗邻东海,向来是卫氏朝鲜南部用以抵御三韩侵扰的屯兵重镇,亦在近年大汉捕奴队的疯狂杀戮中得以保全。

朝鲜南部得以侥幸脱难的军民除却北逃,躲入中部的山地丘陵,向国都王俭城聚拢,就是沿带水韩国汉江溯流而上,向东迁徙,托庇于东暆城。

故而当新王卫长提出迁都东暆城,朝鲜臣民皆是纷纷响应,觉着这着实是个好主意。

东暆城靠海,方便捕捞海产为食,且太白山脉物产丰饶,还有诸多谷地及面积不小的平原沃土,比起中部的山地丘陵要好得多,农渔皆可谋生。

人类有群居性,且从众心理颇重。

朝鲜百姓见得大王已领臣子和军队南迁,不用多做号召,便皆是跟着大规模迁徙。

留下的百姓着实不多,盖因卫长已颁下王令,迁都后朝鲜中部诸城将尽数弃置,不再派兵驻守。

若真是如此,到时乌桓铁蹄南下,各城朝鲜百姓皆是死路一条,自是没多少百姓愿留下等死。

四月间,待得朝鲜新王孝期已满三十日,且为其父扶柩南迁,大汉皇帝刘彻再颁诏令,言曰两国交战,大汉仍施恩让朝鲜新王得以为父服丧送葬,已是仁至义尽,若朝鲜君臣再不应下汉廷的受降条款,就兴兵将朝鲜举国诛绝。

刘彻这还真不是脱裤子放屁,而是要为乌桓大军留出些时间。

他的诏令刚颁下,解除了休兵,早是秣兵历马的十万乌桓骑射即刻挥师南下,进入朝鲜中部,进入全不设防的诸多城池疯狂烧杀,除却朝鲜旧都王俭城,整个朝鲜中部皆被乌桓将士秋风扫落叶般席卷而过。

屠城!焚城!

各处城池屠得干干净净,乡镇村里更是见人就杀,所过之处鸡犬不留,田宅庄稼尽皆焚毁,遇到山野猎户甚至疯狂到放火烧山,就为逼出那区区数人,掳为奴隶好赚那数万赀财。

乌桓人的疯狂远超刘彻的预料之外,待得接获传讯,再想下诏遏制却为时已晚,朝鲜中部处处燃起山火,漫天浓烟多日不息。

各处城池更皆焚成断壁残垣,除却王俭城,朝鲜中部端是遍地焦土,别说是人,禽兽都难活。

刘彻拿着辽东太守窦婴呈报的军情,眼皮不断抽搐,这口锅若是背身上,只怕要被后世子孙骂死啊。

身为穿越众的他深深知晓,不少偏激的动物组织,环保组织可不管甚么史实,也不管甚么民生的,即便n发展经济让老百姓吃饱肚子,还是会有公知精英跳出来捶胸顿足,为花花草草,飞禽走兽破口大骂的。

倒也不能说他们没道理,毕竟欧美干爹们已做了绝佳表率,宁可让非洲难民都饿死,也不准他们猎取保护区内的野生动物为食。

多么高尚的道德,大自然感谢你们!

刘彻不愿背锅,自然要疯狂甩锅。

四月末,朝鲜王卫长再度向汉廷上表乞降,愿割让朝鲜北部及中部诸城,恳请大汉陛下救朝鲜百姓于水火,免得再遭乌桓屠戮。

大汉皇帝是仁慈的,是爱民如子的,对朝鲜百姓也是怜悯的。

刘彻即刻下诏,痛斥乌桓各部残暴不仁,限令其速速撤兵,回返乌桓山脉,着辽东边军进驻王俭城,及接管朝鲜北部数座得以幸免的大城。

乌桓贵族们又不蠢,晓得真到了该收手的时候。

反正此番征讨朝鲜已挣得钵满盆满,大汉又关了辽东边市,不撤兵回乌桓山脉欢庆胜利,留在这活活等着饿死么?

乌桓撤兵后,辽东边军顺势接管了夫租城,乌桓贵族经由汉使宋远提醒,多少知晓些大汉皇帝的盘算,多日来也没敢让麾下将士在城内进行大肆破坏,最终将这座濒海大城较为完好的留给了汉军。

朝鲜旧都王俭城更是碰都没碰,汉军到得城外,滞留城内的朝鲜百姓忙是开城,纷纷跪伏奉迎。

王俭城建于浿水之东,依山傍水筑城,地势颇是险要。

辽东边军进驻该城后,太守窦婴便是依照皇帝陛下谕令,押送奴隶到浿水的入海口修筑海陆码头,并在王俭城外的浿水沿岸设水陆码头,且尽量拓宽水道,使得汉军水师得以行船。

刘彻不打算过早开发已纳入大汉版图的朝鲜中北部,只想牢牢占据王俭城和夫租城这两处兵家要地,进而扼住朝鲜半岛与大陆板块连接的窄颈地带。

夫租城附近亦着手兴建海陆码头,如此加上釜山军镇和海陆码头,大汉水师就在朝鲜半岛沿海有了三处可供停靠的补给点,可进行快速的兵力投放,甚或封锁沿海地域,将整座半岛都牢牢控制住。

汉六十九年,五月。

辽东塞外大局抵定,大汉皇帝刘彻下旨,正式将原朝鲜国北部属地纳归大汉版图,设玄菟郡,以夫租城为其郡治。

包含夫租城在内,幅员辽阔的玄菟郡仅辖五城,除却在五城囤兵戍守外,其余城池皆尽数摧毁焚烧,且时时派游骑巡视,不准有百姓在其他地域聚居耕作,若见得外族则尽数屠戮。

王俭城则纳归辽东郡辖治,除却城池周边及浿水入海口的海陆码头附近,整个浿水主河道流域若有百姓聚居,巡视游骑见之,杀无赦!

刘彻在这六座城池囤积少量兵力,且多为郡骑,就是为日日巡逻,在大汉尚无力开发东北疆域时,杀出大片无人区。

甚么高句丽,甚么百济,都说北地外族杀不绝,那就不断的杀,刘彻偏不信,莫非那些外族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还能从泥里钻出来不成?11



第四百二十七章 刘乘心醉

入得六月,开春以来的诸多纷扰皆是止息,复归四海升平的安宁景象。

熬过小半个月的难捱酷暑,待到六月初七,初伏来临,大汉皇帝刘彻便带着婆娘儿子跑南山脚下的河谷庄园避暑去了。

小刘沐出生十五月有余,非但已能走得稳当,甚至能偶尔小跑几步,然跑得急了容易摔跤,他又不喜欢人搀着,故时常摔在地上,每每看得看顾在侧的内宰们心惊肉跳。

宫城内处处铺着砖石,便连御苑园圃也多有埋着鹅卵石,皇子若是摔出个好歹,那内宰们可没法交代。

在河谷庄园自是好得多,因着是溪流冲积成的细沙滩涂,又菊花遍地,内宰们只需提前清清小石子,就可让小刘沐跑个欢快,摔倒了也不怕伤着。

除非太皇太后和太后在旁,否则皇子摔倒多是不会哭闹的。

皇帝陛下在时,皇子摔倒后便会偷偷抬头瞄着陛下。

若是陛下不理会他,他就会撅着小屁股趴在地上生闷气若是陛下近前扶他,他就会吭哧吭哧的爬起来,抱着陛下的腿,咯咯的笑,颇有谄媚讨好的味道。

皇后在时,皇子摔倒后却会迅速起身,直勾勾的盯着她,若是见得她又发笑,便会涨红着脸嗷嗷大嚷,对自家无良的母后表达愤慨之意。

皇子很是好强,且一心要与皇后向诸位长辈争宠,尤是在陛下面前。

内宰们皆如是想,皇后阿娇亦是瞧出来了,觉得自个生了个坏心眼的小白眼狼。

刘彻却颇是喜闻乐见,觉着自家儿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脑子不傻,懂得抱大腿。

到河谷庄园避暑后,小刘沐愈发欢实,终日跑到庄园外,在菊花丛里扑腾。

倒非甚么爱花之人,而是心心念念的辣手摧花,起初先是用手拔,不知是觉得太累人还是手磨疼了,索性就挥着桃木大剑又劈又斩。

这桃木剑是刘彻亲手帮他削制的,钝头宽身,仿得是欧洲中世纪常见的双手大剑,为的是让自家儿子在玩耍时顺带练练手部力量。

小刘沐很是喜爱,没事就双手执着长长的剑柄,呼呼挥着,虽往往挥得数下就累得趴地上喘气,却是乐此不疲,睡觉都要抱着。

刘彻见状,颇是志得意满,心道这就是因材施教了。

小刘沐的脾性既是随了阿娇,那就绝难长成儒雅斯文之人,天性实是极难改变的,硬要强加扭转,只怕会反倒让他性格扭曲了。

性情刚烈也没甚么不好,只要脑子不傻,师长再多加教导为人处事乃至经世治国之道,不让他长成蛮粗冲动的莽夫,日后也未必不能传承社稷。

然他尚是年幼,启蒙受教之事暂且不急,现下让他好生放飞自我即可,免得揠苗助长。

在河谷庄园住了小半个月,大汉皇子虽颇是执着,然破坏力着实太小,庄园外的遍地菊花仅被摧残不到半丈方圆。

倒是皇子殿下每日累得精疲力尽,非但饭量大增,夜里更是睡得香甜。

为免抬杠,特别注释汉代的皇太子、诸侯王皆可为殿下,诸侯王属臣亦可称之大王,小刘沐虽未封王,但为皇帝嫡长子,故亦可称之殿下。

小刘沐已彻底断奶,正逐步转换饮食,除却主食的米粥馒头和水饺馄饨,牛乳鸡蛋亦不可少,容易嚼咽的蔬果,炖烂的肉类也已能吃上不少了。

吃货是种遗传属性,刘彻近来发觉儿子渐渐挑食起来,颇有向着老刘家那种无肉不欢的饮食偏好转变的趋势。

看他津津有味的嘬着入口即化的肥腻东坡肉,刘彻不禁连连挑眉,忧心这小屁孩生生整出甚么高血脂来。

但见得自家婆娘也吃得满嘴油花,刘彻也就没再多管,能吃是福,日后少做些油腻的菜肴就好了。

这一日,刘彻正躺在摇椅上呷着菊花茶,遥望远处的苍翠南山,便闻得自家儿子嘎嘎的傻笑声。

他撑起上半身,扭头往后瞧,颇是好奇这小屁孩近日皆在庄园外执着于辣手摧花的惊天伟业,怎的现下没到饭点就回来了。

待见得抱着小刘沐的那清隽少年,刘彻便是了然。

清河王刘乘屡屡为小刘沐制作些精巧有趣的小玩意,自然是他最喜欢的皇叔,或许他还遗传了阿娇的颜控属性,就乐意亲近长相俊秀的刘乘。

对于此事,身形臃肿,长得颇为油腻的赵王刘彭祖屡有抱怨,觉着这小侄儿真真是以貌取人,无论如何讨好都是不大待见他。

刘彻见得刘乘举步近前,出言问道“有事?”

刘乘面色讪讪的点了点头。

刘彻瞧着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微是挑眉,便让侍立在侧的宫人抱了刘沐退下。

刘沐本是颇是不情愿,扒拉着刘乘的衣襟不松手,然待闻得父皇冷哼一声,他忙是缩手,挠着小脑袋扭脸向刘彻谄媚傻笑,乖乖的让内宰们抱着离去。

“坐吧!”

刘彻歪了歪头,示意刘乘坐到身侧的另一张摇椅上。

刘乘自幼跟着刘彻长大,晓得这皇帝兄长私下不喜虚言客套,且鲜少与他计较尊卑礼数,也没甚么犹豫,便是上前坐下,还自顾自的斟了盏茶,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刘彻重新躺下,边是摇着边是问道“瞧你这神情,莫不是遇着甚么难事了?”

刘乘倒是没往下躺,直着上身,挠头讪笑道“还是那纳妃之事。”

“纳妃?”

刘彻微是愣怔,随即轻笑道“你已虚年十八,是该定下婚事了,亲王的婚仪颇是繁复耗时,若再往后拖,也不知何时才能正婚,姨母自是会心急的。”

“母妃逼迫倒还罢了,臣弟也不常入宫问安,只是刘舜那厮日日过府催促,着实烦人得紧。”

刘乘抬手揉着眉心,刘舜乃他的胞弟,清河王府与常山王府又只隔着条巷道,近来刘舜日日登门,催着他赶紧纳正妃,让他不得安生。

刘彻饶有趣味的问道“他对你的婚事上心,还是为了要纳那良家女为少妃?”

刘乘摇头叹道“不错,母妃分明就是要借他来催促臣弟,硬是言明在我未迎娶正妃前,他顶多能收侍妾,不可纳少妃。”

刘彻谑笑道“这有甚么可为难的,你早些迎娶正妃便是了。”

“……”

刘乘颇是尴尬,讪笑道“臣弟向来醉心格物之术,暂无意成婚。”

刘彻扭脸看着他,意有所指道“你倒所言非虚,日日前往帝国科学院的某处实验室,可不是醉心醉情么?”

刘乘脸色煞然惨白,忙从摇椅起身,转向刘彻躬身垂首道“陛下,臣弟着实是……”

“区区女奴,且是出身匈奴,你若玩玩也就罢了,难不成真想给她名分?”

刘彻阴沉着脸,若非暗卫呈报,他竟不晓得自个寄予众望的皇弟竟会迷恋上外族女奴,甚至不惜坏了规矩,将她送入帝国科院院的实验室成为奴匠。

帝国科学院的诸多实验室会教给少数汉人官奴最基本的试验操作,负责进行剧毒或高爆物质的制取,并将之称为奴匠。

这些奴匠皆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多是会读书识字,且罪行不大,多是遭到亲眷牵累被罚没为官奴的。

为让奴匠们尽心尽力,实验室定下章程,若奴匠有所贡献,会为其脱去奴籍,纳为实验室助教,甚至可改册士籍。

奴匠向来只取汉人官奴,是断不会采外族奴隶的。

刘乘这事做得太不规矩,不免让刘彻有些失望。

刘乘慌忙出言辩解道“陛下……皇兄,她实在是聪慧过人,甚乃臣弟见过最聪慧的女子,臣弟虽是心仪于她,行事带着私心,却也是存着几分惜才之心的。”

刘彻面色稍霁,他已命暗卫细细察过那女奴,晓得确如刘乘所言,她在实验室里的表现极为优异,对各种过往从未接触过的知识表现出极为惊人的接受力。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刘乘自幼受刘彻教导,接触到很多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与思维多是固化的世家贵女有较大隔阂是很正常的事。

反倒是那女奴出身匈奴贵族,虽会说汉话,书汉隶,思想却未深受封建礼教桎梏,思维颇是开阔,轻易就能接受许多新奇的观念。

刘彻觉着自个培养出刘乘,却使得他与现今汉人有巨大的思想代沟,确实对他存着几分亏欠的。

刘彻摇了摇头,没好气道“朕已命人暗中将她的父母及兄弟姊妹寻到,好在是贵族出身,其祖辈又曾是公孙氏故旧,前年在广宁塞被发卖时,公孙氏将之全家买下了,收做家仆,只余她失散在乱军中,才被发卖给联合制衣做女奴,随后又让五皇嫂瞧上眼,收入江都王府为婢女。”

“谢皇兄!”

刘乘忙是深深作揖,他已听出刘彻的意思,此女既是家人尚存,应不至对大汉怀着甚么血海深仇,虽仍不宜纳为妃嫔,但至少不会因他的孟浪莽撞而丢了性命。

他深知皇帝兄长是极为忌惮外族接触各种技艺和学识的,没取她性命已是开恩了。

刘彻微是颌首,复又道“朕已让公孙贺去信公孙昆邪,让他们将此女的亲眷纳入公孙氏的分支谱系,改从公孙氏。她既已为奴匠,日后就照着帝国科学院的章程,若立下功劳得晋为实验室助教,证明其确为可造之材,朕可允你纳她为少妃,但也仅止于此了!”

刘乘更是大喜过望,乐得眉开眼笑的连连谢恩。

刘彻瞧他那没出息的模样,也只得暗自喟叹,美人怀,英雄冢。

耗费大量精力教出个大汉科技宅,还得为他操心婚事,也算自作孽不可活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塬南设邑

汉六十九年的三伏颇短,仅有将将二十日,到得六月廿七便是末伏。

刘彻如去岁般独自先行回返长安城,阿娇则带着小刘沐转往渭北的甘泉宫,继续躲避炎热的酷暑,待天气转凉再随长辈们摆驾回京。

长安城内仍闷热得紧,朝臣们皆有些发蔫,上朝时多是无精打采的。

刘彻见状,觉着总得为他们找点事做,也好提提精神,便就在长安周边增设新邑之事开了朝议。

早在年前,常住长安城的军民就超过三十万,故在长安城西面设了泬西邑,迁移了大量居民和作坊。

如今年过去,泬西邑的北阙居民区已入住近二十万百姓,但长安城的常住居民仍是不降反升,两地军民加起来已然逼近六十万,这还没算上络绎不绝的往来商贾和旅人。

泬西邑北濒渭水,东临泬水,西面则是包含太液池及太庙在内的广袤皇苑,南阙又是不断往南面拓展的作坊区,再无多余的地块增建新的民居。

因渭北有甘泉宫及诸多皇陵,不宜大兴土木,长安城东为灞西高原,且不提囤驻霸上大营的两万虎贲卫,光是让百姓住得比皇帝高就不合规矩。

先秦及汉代的都城布局皆为皇宫坐西朝东,而非后世朝代的坐北朝南,故地势隆起的灞西高原不宜筑城设郭,免得遮了帝都,影响“紫气东来”。

如此一来,要在附近增设新的城邑,就仅剩下长安城的东南面,即为龙首塬以南大片地势较为平坦之地。

此事实是早是朝议多次,朝臣们却仍争执不休,没有定论。

龙首塬以南虽地势平坦,但有六道隆起的高坡,面积虽无龙首塬大,但高度是差不多的。

大汉立朝时,为彰显帝皇威严,特意选在龙首塬先建了长乐宫和未央宫,这才往不甚宽阔的北面增加各式都城建筑,就是为避开南面的那六道高坡。

诸多大臣觉着兴建新邑可以,但那六道高坡得尽数圈禁起来才是。

不少大臣却是出言反驳,那六道高坡非全为规整的东西走向,多有纵横交错,若全数圈禁,居民往来着实太过麻烦,甚至不少地方压根无法进出。

若是如此,兴建新邑还有甚么意义?

刘彻身为穿越众,自是晓得那新邑的选址地即为后世隋都大兴城所在,即唐代长安城。

那六道高坡被隋朝君臣视为乾之六爻,并以此为核心,作为大兴城总体规划的地理基础,搭建为大兴城的骨架,皇宫、治n署乃至社稷宗庙都高高在上,与寻常居民区形成鲜明对照。【…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冈原之间的低地,除居民区外,则开渠引水,挖掘湖泊,增大了城市的水域。

刘彻看着争执不下的群臣,感觉有趣得紧。

他实是早已定计,那六道高坡倒是不必圈禁,却也不宜修筑民居,倒不如留存着作为类似城市公园般存在的景区,日后顶多修些精美的亭台楼阁,供大汉臣民休闲游玩,岂不美哉?

后世华夏的城市化速度极快,但城市绿化差得紧,处处是相同样貌的钢铁丛林,各地观光景点又都胡乱跟风,搞得全无半点独有特色。

愈是刻意规划的景区,就愈会破坏原本的韵味。

刘彻不想急着在那六道高坡大兴土木,还是留待后人随意挥洒,当地居民多了,渐渐形成厚实的文化底蕴,再留下带有独特历史印记的各式建筑,这才是留给后人最宝贵的遗产。

“不妨将那六道高坡划为皇苑,却不圈禁,日后若需动土筑路,以便属民往来,则由新邑的仆射长官向少府呈报,以待批示,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刘彻待得群臣吵累了,方才缓声提议道。

朝臣们纷纷垂首沉吟,觉着陛下这折中的法子倒是可行。

皇苑若未特意圈禁,就如同上林苑的大部分地域,百姓是可穿行的,只是不能破坏植被,更不得随意破土,垦荒种地和兴建田宅皆是不行的。

其实和后世的自然保护区也没太大差别,只是规定更严,罚则更重罢了。

唯有真正圈禁的皇苑,类似甘泉宫所处的甘泉山周边,就真有兵将不断巡视,是严禁臣民无故踏足的。

皇帝陛下欲将那六道高坡划为皇苑,又不圈禁,确实是两全其美,毕竟朝臣们虽不想让百姓在高坡上兴建宅邸,却也没霸道到不准百姓通行的地步。

见得群臣皆已认同,刘彻便是下旨,将在龙首塬以南兴建新邑,名为塬南邑,着大农府与少府共同规划筹建。

塬南邑的选址和隋代大兴城差不多,但因非都城,故把大兴城北阙的皇宫区域划掉,盖因大兴城北阙是要建在龙首塬南坡上的,划掉刚刚好,龙首塬着实不宜再多兴建甚么建筑群的。

国库近年没太大盈余,大农府去岁又从项王藏宝所获中挪用二十万金,今岁已然过半却尚未填补好亏空,自然是钱紧的。

刘彻让少府协助规划兴建塬南邑,也是有意让少府出赀缓解国库压力。

只是这笔赀财非是白出的,少府已是划出不少看好的地段,提前获取地契,以便日后兴建铺面及作坊。

现今京畿各处城邑皆是寸土寸金,兴建新邑时,居民区或许还会低价向徙民发卖适当的土地兴建屋舍,但坊市区及类似泬西邑南阙的作坊区的地价可就不那么便宜了。

少府既是参与规划和筹建,自是便于提前购置最精华的地段,否则少府卿陈煌如何愿意从各郡县的诸多产业筹措回数十万金的活钱,直接送入国库?

大农丞东郭咸阳也晓得少府是赚大了,但国库确实钱紧,少府此番送来的数十万金可解燃眉之急,既能填补去岁挪用的二十万金,还有大量余赀去做好塬南邑的先期营建。

塬南邑依着初步规划,面积近愈长安城的两倍,固如泬西邑般不宜修建城垣,毕竟在帝都之侧,可不能弄出座更雄伟的大城来。

因塬南邑不似长安般被宫城,军营和权贵宅邸占去大半的区域,若照着泬西邑北阙民居,南阙工坊区的形制,估摸着能容下近百万居民。

到时这塬南邑的仆射长官的官秩只怕不低,中原腹地的郡国颇是密集,辖地皆不算大,不少郡守的治下都未必能有百万属民啊。

朝臣们皆是盯上了这位置,想着如何能举荐自家子侄出任才好。

刘彻瞧着朝堂愈发热闹,不再死气沉沉,倒是乐得作壁上观,且听着群臣争执不休,觉着朝会正该如此。

他兴致大起,颇是恶趣味的给诸位大臣加了把火,提议将掌京畿政务的内史改为京兆尹,官秩仍为二千石,位列诸卿另设左右内史,秩俸皆为比二千石,左内史取代泬西邑令,掌治泬西邑,右内史则掌治尚在规划兴建的塬南邑。

群臣闻言,两眼登时直冒绿光。

除却三公九卿,朝堂诸卿及各郡太守的官秩皆二千石,多佩银印青绶。

这新设的左右内史秩比二千石,即仅次诸卿,且因辖地就在天子眼皮子底下,且先不论京畿富庶油水多,光是得蒙皇帝青睐,进而加官进爵的机会,可就比各郡太守要多得多。

现任的泬西邑令政绩斐然,屡屡得了皇帝陛下夸赞,若直接越着品阶拔擢成左内史,群臣也没甚么话说。

如同后世华夏的各县市削尖脑袋想提升位阶,从县级市到地级市,乃至省级市,不但主政者能顺势升官,就算各级下属都能跟着鸡犬升天,向上拔个一级半级的。

只是这泬西邑本就是内史府直辖的,若内史府改了京兆府,泬西邑的官吏仍是归京兆府管,没皇帝发话,位列诸卿的京兆尹王轩可不会乐见诸位公卿插手他的一亩三分地。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大汉朝臣们还是懂的,也没打算硬往官制晋升的泬西邑里塞人,惹得王轩恼怒。

毕竟还有掌塬南邑政务的右内史没定下,还有其下的大批属官,照着这等官制,塬南邑的官缺可不是县府形制的,而是近乎郡府,诸曹掾史的官秩皆四百石往上,且多为六百石,已同于万县的县令了。

既有如此多的官缺,朝臣们自不会反对皇帝陛下的更改内史府官制的提议,先是齐声赞颂陛下圣明,然后拉开更为漫长而激烈的交锋,心心念念想着推自家子侄和门生上位。

举贤不避亲嘛,尤是大汉立朝以来采世官制和孝廉并举的选官制度,群臣不觉得举荐自家子侄和门生有甚么可避讳的。

刘彻身为皇帝,也不觉他们是因私废公,现行体制就是如此,在缓步改进之余,总不得因噎废食,让政务彻底停摆吧。

所谓的窒息疗法,那真是会死人的,后世的苏联解体就是最好的例子。

打理政务不是上阵杀敌,起码要能识文断字,在这教育尚未普及的年月,世家子弟就是大汉官僚体系的重要基石。

任何枉顾当下社会现实,却仍能治理好国家的穿越众主角,都是文的作者在耍流氓。11



第四百二十九章 官办蒙学

随着大汉百姓生活愈发富足,朝廷又屡屡颁布调降丁口税等相关政令以鼓励生育,各郡县迎来的婴儿潮估摸将会持续好些年。

在推进工业化的进程中,所谓人口红利非是仅为精壮劳动力,且需要相应的劳动技能,至少不能是目不识丁的文盲。

这般年月,想在民间大规模对成年百姓扫盲是难以做到的,普及基础教育还得从娃娃抓起。

仓促间想普及基础教育也非易事,后世华夏的希望小学搞了数十年,偏乡僻壤还是有许多孩子被迫辍学。

师资力量,教育资源,皆是严重不足的,不可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公平分配,在后世华夏如此,在现今大汉更是如此。

冷冰冰的残酷现实,不为人的意志而有所转移。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办学之事还得先缓缓试行,再逐步大范围推广。

七月间,太常卿刘买当殿进谏,请陛下准允太常府文教司在京畿各县辅助当地官府创办蒙馆,广纳六岁至十二岁的孩童,教授蒙学,为其开蒙。

汉人的年岁皆指以每岁年首为基准的虚岁,故六岁至十二岁则约莫等同后世四周岁到十周岁,前文有提到,不赘述了。

刘买提出官办蒙学,自是刘彻私下与他商议过的,类似后世的小学却又有较大不同,六岁及十二岁乃入学年龄,却无甚么毕业之说,直到学完蒙课,或学到十五束发成丁,能不能完成学业就看学子自身的天赋和努力了。

教授的蒙学是经过文教司多次研拟修订的,正常智力的孩童用三四年光景应能学完,能初步识文断句。

毕竟这官办蒙学没设甚么美术课和体育课,仅设文言与术数两科,附带教授忠君爱国思想的少许礼教课程,学子又非后世娇滴滴的小皇帝小公主,学习态度应是很端正的,不说凿壁偷光,悬梁刺股,好歹大多是会刻苦用心的。

三四年的光景,学到的知识量不会比后世的六年小学教育少,顶多因封建观念限制,知识面稍稍偏窄些罢了,但或许会学得更深。

刘彻也没想让大汉的娃娃们人人学会吟诗作赋,能读书识字就行,起码长大后能看懂作坊里的章程和街上卖的报纸吧。

太常卿刘买提出谏言后,大农令东郭咸阳的脸色就跟屎尿裤裆般难看。

一旦官办蒙学,国库又得大出血,还必得是连年的持续性失血,公帑的亏空太过严重,如何填补?

虽说仅在京畿各县施行,尚未推广至大汉各郡县,但要晓得京畿乃是整个大汉人口最稠密也是最富庶的区域,光长安城及泬西邑就已逼近六十万军民,待塬南邑兴建完成,长安周边人口必迅速暴增至百余万。

京畿三辅拢共五十三处县邑,且皆是人口稠密的大县及城郭,包含散居各处乡间村里的百姓及驻军在内,将近五百万的册籍总人口……奴隶子弟不可能得入蒙学,就不将奴隶数量计算在内了。

近年京畿百姓手头富余得紧,家中婆娘是玩命生孩子,这五百万人口里,尚未成丁的孩童近愈三成,高达百余万啊!

这是要疯么?

东郭咸阳满脸焦急的起身出列,向高居御座的皇帝刘彻躬了躬身,便是向满殿群臣细算所需花销,无疑是极为不赞同大举官办蒙学的。

刘彻倒是没恼怒,朝堂有不同意见是好事,朝臣勇于各抒己见更是大大的好事。

东郭咸阳见得陛下频频颌首,臣僚们也大多颇是认同,心下有了底气。

他朝太常卿刘买拱手,问出最关键的议题“敢问太常卿,这官办蒙学是只准男儿入学还是男女皆入学?”

刘买微是扬眉,亦拱手道“昔年太皇太后开创女学时,曾言女子也需学礼学文,不学文何以言,不学礼何以立?女子虽鲜有入仕为官的先例,然其负有相夫教子之责,若连开蒙都不许,如何担此重任?”

群臣闻言,皆是默然不语,觉着刘买此乃诡辩,但碍着他将太皇太后搬出来说嘴,保守派的朝臣着实不好出言辩驳,打太皇太后的脸,毕竟窦氏向来是保守派的执牛耳者。

诸御史也不好跳出来痛批,盖因他们的主掌仆射是御史大夫直不疑,首任女学祭酒,女学初创时的主事者。

岂料直不疑自个却起身离席,缓步行至大殿中央,对皇帝刘彻躬身道“陛下,臣以为官办蒙学之举不妥。”

“哦,有何不妥?”

刘彻摸了摸下巴,笑着打趣道“若爱卿也觉女子不应得以开蒙,那未免有些昨是今非,自相矛盾了。”

直不疑缓声道“陛下想岔了,臣乃是觉着大举官办蒙学有开启民智之嫌,与国不利,无涉男女开蒙之辩。”

殿内群臣皆是额角冒汗,心道这御史大夫还真是口无遮拦,这话都敢随便说,硬是往太常卿头上扣这等大帽子,太特么得罪人。

刘买倒是没露半分蕴怒之色,反是依着礼数向位列三公的直不疑躬身道“御史大夫此言谬矣,官办蒙学仅教授学子文言与术数两科,顶多让他们识字识数,懂得守礼忠君,却不教授经世之术,治政之道,何来开启民智之说?”

直不疑向来精通崇尚黄老之说,是无为而治理念最坚定的拥趸,也是此学说的亲身践行者,自然不会轻易接受刘买的“诡辩”。

他转身环视殿内群臣,沉声道“道祖老子有言,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恒使民无知无欲也。使民绝学无忧,方可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如此可保社稷安宁。”

刘买却是不慌不忙,摇头笑道“御史大夫此言又是大谬,下官以为,道祖所谓绝学无忧,非是绝学识,而是绝妄念;学识者,涵盖甚广,婴孩蹒跚学步赖以学,牙牙学语赖以学;成人明辨是非赖以学,忠君爱国赖以学。若真皆不受教,人不言不立,难明事理,那所谓的道法自然又与山林禽兽何异乎?又如何得闻大道,懂得绝学无忧的道理?”

直不疑骤是颦眉,刘买所言虽是对“道法自然”的扭曲和诡辩,更偷换了所谓“学识”的基本概念,但却直指道家学说中的矛盾点,在后世的程序语言来看就是逻辑性谬误,他虽可出言辩解,但就会落入无限的死循环。

直不疑稍作沉吟,出言反问道“即便如太常卿所言,所谓绝学非是绝学识,而是绝妄念,但若寻常百姓子弟入蒙学,学会识文断句,难保不会贪求更多,意图入仕为官,经世治政,到时为之奈何?”

高居御座的刘彻微是扬眉,抬眸环视殿内群臣,见得朝臣们皆是纷纷颌首,不由感叹直不疑果有急智。

刘买既是诡辩,他就偏不上当,反是另辟战场,提出群臣利益攸关之处,官位是有限的,今后若有大量庶民子弟入仕为官,那世家大族这些既得利益者可就亏大了。

好在刘彻早已与刘买在私下推演过各种情景,也想好如何应对。

刘买胸有成竹的轻笑道“御史大夫过虑了,入得蒙学的庶民子弟即便完成课业,也无法改册士籍,况且近年公府对入仕待诏之人的核验更比往昔严苛得多,无政经官学评鉴者皆不放官,仅可得为小吏,刀笔吏不可为公卿,谈甚么经世治政?”

群臣晓得刘买又在诡辩,偷换“刀笔吏”的概念,但却也觉得他所言非虚,近年公府选官愈发严格,即便世家子弟都要先入政经官学,课业优异者才得以派官,那些庶民难以获得入学资格,只要把好政经官学,倒不担心大量庶民子弟入仕为官的。

至于那些小吏的位置,世家子弟自然是看不上,可总得有人去做。

近年大汉不断开疆拓土,屡屡设置新的郡县,释出大量官缺,可吏员的缺额颇大,短时间极难补足,正因招募不到能识文断字之人。

譬如税吏,除却四处奔忙收税,还要不断计数对账,不但公务繁忙且极易出错,秩俸低了压根招募不到人手。现今大汉百业兴盛,真有这本事的都跑去各处商家做账房乃至掌事了,谁特么跑来做苦哈哈的税吏?

丞相曹栾对此最是烦恼,本是默默端坐席上听着,此时却是忍不住起身避席,就是移到席位之侧,出言道“陛下,臣觉官办蒙学之举可试行,不妨已三年为期,以观后效。”

刘彻微是颌首,又抬眸去瞧大行令窦浚。

窦浚向来最会察言观色,他虽是保守派领袖,但清河百货要抱皇帝陛下的大腿才能愈发兴隆,近来又看好岭南四城和海上商路,自然更要靠皇帝大开方便之门,此时正是投桃报李的好时机。

窦浚故作沉吟片刻,亦是起身避席,缓声道“陛下,臣附议。京畿之地百姓良善,民心稳固,试行三载,即便不成也闹不出甚么乱子,还可彰显陛下惠民的仁心善念。”

宗正卿刘歂见状,亦是避席附议“陛下,臣也以为此举正可彰显我刘氏天家气度,以民为子,教养其幼,乃是大善之举。”

三公九卿中,郎中令,卫尉卿和少府卿无事不登殿,太尉又向来不过问政务,现下丞相,宗正卿,太常卿,大行令皆同意,唯有御史大夫和大农令反对,太仆卿和廷尉因事不关己,则默不吭气。

各府署朝官向来晓得随大流的道理,见这情势,皆纷纷出言附议。

刘彻见得大局将定,便是给直不疑和东郭咸阳台阶下,缓声道“大举官办蒙学,国库的开销也太大了。不若如此,蒙学先生虽由公府派任,但还是要向入学孩童适当收取束修,且需由御史府不断派学监巡查,只准蒙学教授文言和术数,不得传授任何经世治政之道,御史大夫和大农令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

直不疑和东郭咸阳也知势不可挡,且觉着陛下的折中之法也确实不错,便是躬身应诺。

汉六十九年七月,汉廷颁布政令,在京畿各地官办蒙学,正式拉开大汉民间教育普及的序幕。



第四百三十章 惊闻卫青

逢得休沐之日,皇后阿娇和小刘沐尚在甘泉宫避暑,未曾摆驾返京,刘彻索性微服出宫看了场蹴鞠赛,顺带到皇亲苑与众位兄弟饮宴。

晚宴摆在赵王刘彭祖的王府,因着皇后未驾临,诸位公主和亲王妃也不好列席,席间便只是刘彻与众位亲王。

大汉礼法远不似后世朝代严苛,况且此番是家宴,刘氏天家十一位兄弟又多遗传了高祖刘邦那种地痞习性,觥筹交错间也没太大顾忌,皆是勾肩搭背的举樽畅饮。

虽入得七月,但暑气未消,厅堂内用冰块降温,却反生出些许闷湿。

酒过三巡,众人微醺,皆是微敞了衣襟,虽算不得袒胸露背,但也算衣冠不整了。

这还算好的,关中民风彪悍,男儿又多好烈酒,民间百姓家到得酷暑,汉子们可多是赤膊饮酒的,只要不光着身子跑屋外乱窜,官府也懒得治甚么有伤风化之罪。

常山王刘舜年岁最虚年才十七,按着后世算周岁,也就约莫刚初中毕业,两壶陈醴灌下去,已是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瞧着众位兄长皆是带着重影。

“陛下皇兄啊,你要帮着臣弟向向母妃说说啊”

他边是打着酒嗝,边是捶胸顿足,飚着泪,喷着唾沫哀嚎着“臣弟苦啊!”

众位亲王多是海量,酒量稍差的广川王刘越和清河王刘乘又皆是奸猾得紧,没被灌太多,故而席间众人皆还算清醒,见刘舜嚎得凄厉,皆是哈哈大笑,心道确是酒壮怂人胆,向来最畏惧皇帝刘彻的他此时倒是豁得出去。

踞坐首席的刘彻见得刘舜边喷着唾沫,边踉踉跄跄的向他走来,忙是摆手道“速速止步,有事就直说,别糟蹋了这酒菜!”

“嗝还不是纳少妃之事。”

刘舜的思维还是较为清醒的,忙是止步站定,晃晃悠悠道。

大多喝醉的人也往往觉着自个比旁人清醒得多,故而常说“我没醉我我醉”,也未必是在逞强,而是醉酒时的错觉。

刘舜亦是如此,他觉着心里有话,不吐不快,复又语带抱怨道“陛下偏心啊,怎的十三皇兄不愿迎娶正妃,陛下就替他向母妃说情,臣弟想纳个少妃,都求了皇兄快三年,怎的仍是没个着落?”

刘彻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压根懒得搭理他。

江都王刘非却是插话道“十四弟这话可不对,听你五皇嫂说,联合制衣可专是为你这事办了个甚么脱岗培训,让你那心仪女子自参与培训时起,三年内不得成婚生子,你若真有本事,现下崽子都抱上了。”

赵王刘彭祖出言附和道“五皇兄所言甚是,还是十四弟你自个不争气,堂堂大汉天家子,花了数年功夫连个良家女收服不了,传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话!”

众位亲王亦是跟着起哄,调笑得刘舜这未经人事的小雏男面红耳赤,也不知是羞恼还是酒意上脸。

“那脱岗培训已过两年有余,待到明岁三月便是期满三载,那女子将满十九,家中长辈又再为她张罗婚事了,这事真是拖不得了!”

刘舜心急之余,反是压下几分酒劲,口齿复又变得清晰利落,脸皮也顾不得要,急声道。

“那她怎的没应下你?”

刘彻抬眸瞟他,颇是鄙夷的嗤笑道“朕记得当初曾对你言明,若你不泄露亲王身份,她仍愿嫁你做侧室,朕方会为你向姨母说情吧?”

刘舜欲哭无泪道“陛下她虽说过宁为穷,不为富人妾,可这亲王的少妃和寻常人家的侧室可大是不同,陛下何必如此为难臣弟?”

“嗟!你这话好没道理,足足给你三年光景,没能让那姑娘家倾心于你,甘愿委身为侧室,反倒来埋怨朕的不是。”

刘彻端是哭笑不得,耸了耸肩道“你且让诸位兄弟评评理,朕又没拦着不让你娶少妃,你自个无法请得长辈准允,才来求朕相助,现下朕倒落个棒打鸳鸯的罪名,冤是不冤?”

“冤得紧!冤得紧!”

“十四弟不厚道”

“自个没本事,还只会怨天尤人,真是没羞没臊!”

众位亲王纷纷出言附和,奚落得刘舜无地自容。

“谁说我没本事的?”

刘舜涨红着脸,语带羞恼的辩解道“我本已让那女子应下了,本已打算照民间的法子延请媒妁向她家长辈说亲,待得他们应下,便可请陛下兄长向母妃说情了。岂料半途冒出个不知死活的小子,讨了她家长辈的欢心,这才出了岔子!”

众人皆是愣怔,想着若真如此,倒也怨不得他。

婚姻大事,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那女子的长辈不应下婚事,她也确实会是为难得紧,毕竟大汉向来以孝治天下,忤逆长辈的女子想嫁入天家反是真不容易。

胶西王刘端阴恻恻道“谁敢跟你抢女人,宰了便是!”

“”

众位亲王皆是哑然,晓得刘端此语多是醉言,毕竟中尉张汤执法严苛,对王侯权贵也毫不手软,除却打杀奴隶可无罪,旁的庶民却是不可无故打杀的。

汉律森严,权贵虽可用赀财赎刑,但若犯下重罪,赎刑后会削爵去官,甚至贬为庶民,用不复用,这对王侯权贵而言简直比死还可怕。

刘彻只是清咳两声,没再多做追究刘端的言出无状,近年刘端的阴戾脾性已收敛了许多,真没在外头闹甚么事,偶尔虐杀府内奴隶虽不人道,但刘彻也确没办法多插手阻止。

秦汉虽已非奴隶社会,但对奴隶还是极为残暴的,其地位甚至比不得战马和耕牛,非但是世家权贵如此,寻常百姓对奴隶也是这般看的,几乎等同社会共识。

若刘彻此时跳出来说甚么奴隶有人犬,要解放奴隶甚么的,只怕他这帝位就坐不太稳了。

凭一己之力和全社会对撞,那是穿越爽文男主角的热血套路,刘彻这冷血男做不来的。

刘舜亦满脸为难之色,讪讪道“那小子是军士,乃那女子胞弟在宣曲骑营的袍泽,还因先前征讨南越有功,已晋升为屯长,为之奈何?”

宣曲骑营是囤驻京畿的五大骑营之一,刘舜这亲王别说打杀该营将官,就是想出手打压也无从下手。

大汉军律不是闹着玩的,罚行向来很重,可不管甚么亲王不亲王的,为稳定军心该掉脑袋还得掉脑袋。

“”

众亲王皆是望向胶东王刘寄和广川王刘越,虽说他俩现下已转调细柳骑营,但当初宣曲骑营征讨南越时,他俩可是领军统帅。

“屯长么?”

刘越微微眯起双眼,沉吟道“宣曲将官多取出身黄埔军学的军伍世家子弟,既是南征后升任的屯长,应本为普通军士,人数倒是不多,吾既将之拔擢,应是记得的,你且说说是何人?”

刘舜瓮声瓮气道“是个娘里娘气的名字,叫甚么卫青的。”

咳咳咳

刘彻正自举樽饮酒,闻得“卫青”之名,不免噎了噎,酒液流到气管里,险些活活把自个呛死。

他剧烈的咳嗽着,侍立在侧的宦者令李福忙是近前帮他拍背顺气,好不容易才让他缓过气来。

卧槽!

依史籍记载,卫青本是平阳侯曹寿府中的骑奴,这辈子刘彻出手阻止长姊阳信公主嫁给曹寿,反是撮合了她与张骞,故曹寿没尚公主,就没迁来长安居住,而是留在封地河东平阳县,在后世山西临汾附近。

刘彻过往之所以没费心寻找卫青,既是觉着没太大必要,也是想着若太早去找,那霍去病只怕就不会出生了。

照史书推算,霍去病现下也才刚出生两年多,比小刘沐也大不了几个月,人才的成长既要靠天赋,也要靠环境铸就,谁晓得今世的霍去病还能不能长成那功冠全军的“冠军候”?

不过若刘舜口中的“卫青”不是同名同姓,而真是那“卫青”,那能在世家子弟云集的宣曲骑营冒出头来,还真是不简单的。

刘彻回过神来,见得众位亲王皆在看他,便是摆了摆手,故作随意道“无妨,喝得急了些,你等继续说说,帮十四弟出出主意。”

众位亲王也不疑有他,他们可不是甚么穿越众,更不会想到皇帝会在意个小小屯长,两者身份天差地远,压根不会有甚么交集。

刘越颇是博闻强识,对那卫青亦印象深刻,缓声道“若吾未记错,那卫青乃河东平阳人,幼时曾是平阳侯府的骑奴,后得脱奴籍,昔年宣曲骑营建军时,特意向中原各郡也征募了不少将士,他也应募入伍。此子因骑奴出身,故弓马娴熟,又骁勇机智,确实立下不少战功,若非宣曲军候皆为世家子弟,他或许还能再往上拔擢的。”

“不错,对那卫青,本王亦印象颇深,确有将帅之才,若非我调任细柳校尉,或许还会拔擢于他。”

胶东王刘寄附和道,刘越在军中负责谋略和文案事务,他则负责统御领军,故对于麾下将官,他的接触和了解要比看卷宗的刘越要直接得多。

“”

刘舜见得两位胞兄帮着外人说好话,端是欲哭无泪,皇帝兄长还在席上坐着,有你们这么坑自家胞弟的么?

“行了,此事没甚么可为难的。”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对刘舜道“你且去央着梁王嗣子妃寻个由头见那女子,隐着你的身份套套口风,若你与她真是两情相悦,朕就帮你向姨母说说,过得秋祭就让你先纳了少妃。”

刘彻晓得楋跋子与那女子的长辈熟识,也晓得楋跋子是心思通透的,必能领会他的用意。

刘舜自是大喜过望,好一通谄媚讨好,那副贼兮兮的嘴脸又惹得众人哄堂大笑。11



第四百三十一章 骑营演训

七月末,已将南越军政交接妥当的大将军郅都还朝抵京,天子刘彻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早得闻讯的百姓们更是夹道十余里,迎候这位屡立战功的大汉功臣。

郅都在文帝朝为郎官,汉帝刘启登基后更对其信重有加,历任中郎将,中尉,雁门太守,在雁门太守任上仅凭郡兵抵御住匈奴单于庭十余万铁骑,使得军臣单于铩羽而归。

随后郅都任为征北将军,统领北方数大边郡出兵驱燕北匈奴,收复云中及燕北的数千里长城边关。

战后郅都出任云中太守,镇守大汉北地边陲数载,又调任辽东太守,执行对朝方略,将朝鲜国折腾得半死不活。

返京出任骠骑将军不久,又得现今天子刘彻暗授大将军印,率汉中水师舰队奇袭南越国都番禺,覆灭南越赵氏王族,扶持傀儡王孙为南越王,进而以极小伤亡为大汉尽取南越之地。

郅都,不愧大汉苍鹰之名!

皇帝刘彻亲迎其还朝,太上皇刘启更驾临未央正殿等候,大开宫宴为其接风洗尘。

百官登殿后,太上皇刘启亲赐郅都金匾,实实在在的大金匾,重愈千斤,镌刻“国之苍鹰”四个大字。

群臣羡慕之余,多是出言打趣郅都,若想将这金匾悬于门楣之上只怕有些难,还得用云石弄个牌坊甚么嵌进去才稳当。

皇帝刘彻亦是当殿颁旨,除郅都大将军之位,还任骠骑将军,因赏其功,赐爵忠勇候,位列候,赏万金及大笔皇室实业份子。

群臣更是艳羡不已,郅都这新晋列候虽无封邑,但这已是近年惯例,除却女爵诸君那类象征性质的汤沐邑,皇帝已不再赐臣下封邑了,皆以皇室实业的份子替代。

大汉只要是老刘家在当家做主,皇室实业就不会倒,每岁分发的大笔红利也不会少,故而拿到皇室实业的份子必不会亏,可作为祖业代代往下传了。

何况还有万金厚赐,汉人夸人豪富,皆言家赀累万金,就如同后世华夏某个时代的“万元户”般牛掰的存在,且郅都获赐的万金乃是万斤黄金,大汉一金抵万钱,故他应是更牛掰“亿元户”才对。

群臣虽是眼馋,却也无话可说,这爵位和赏金皆是郅都用实打实的军功拼来的,当朝诸多武将中,能与郅都比军功的唯现任太尉李广,两人倒是不分上下。

然郅都在智计上却远胜李广这莽夫,说实话,郅都才是真正智勇双全的帅才,李广只是赶巧遇着好时机,依照朝廷制定好的战略,屡屡率兵斩获战功。【¥…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群臣对此心知肚明,太上皇和皇帝更是看得清楚,便连李广自身对郅都也是心服口服的,他是个粗豪脾性,很是爽朗,向来不是那妒贤嫉能的人。

郅都还朝后,迅速接掌了囤驻京畿的五大骑营,着其连番进行整训。

五大骑营近年重新整编后,太尉府出于避讳尽可能不涉入各营军务,使得诸骑营各自为政,长此以往必是不行的。

如今郅都还任骠骑将军,自要大力整顿军务,严正军规。

郅都早年出任中尉时,就以执法严苛闻名,现今对违反军律的骑营将士亦毫不留情的痛下狠手。

汉军是用来攘夷固边,保境安民的,胆敢扰民触法者,岂能留在军中?

郅都不断巡查各骑营,但凡见有军纪涣散,什长,屯长,军候,乃至校尉皆要挨军杖。

短短半月,五大骑营骤然焕发新貌,一扫近年因功倨傲的坏习气,尽皆热火朝天的不断操演起来。

郅都自也不会皆采用严苛手段,为提振士气,他特意请准皇帝陛下,为五大骑营将士添岁赏,即如近年各作坊盛行的年终奖。

岁赏非是白拿,五大骑营每岁需轮番捉对演训,以此评鉴优劣,更有五营大比武,以胜败论英雄。

每逢岁末,以该年诸般评鉴为凭,共分定额岁赏,各营能拿多少就全凭本事了。

此等规矩颁布,五大骑营将士皆是热血沸腾。

各营将官们虽未必瞧得上那岁赏,但评鉴优劣可影响到他们日后前程。

何况从军男儿多热血,谁特么愿意输人一头,就算实力确不如人也得拼尽全力,不能输得太难看啊。

尤是对粮饷待遇最为优厚的虎贲卫,其他四大骑营很是不服气,细柳骑营倒还罢了,中垒,宣曲和建章骑营可是憋着劲要给虎贲卫好看的。

建章骑营乃是新设,将士皆为昔日城卫军,近年就没机会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更是早就憋了股劲,要与其他四营好好较量较量。

他们还真不是弱的,昔年既能驻守在长安城内,就意味着他们也是从汉军中精挑细选的精锐,只是没太多实战经验罢了。

说实话,五大骑营里就数宣曲骑营战力较弱,毕竟多是近年新征募的年轻军士,虽曾征讨南越,但也没真打甚么硬仗,在其他四营将士眼中,那军功就跟捡来的差不多。

然初生牛犊不怕虎,宣曲将士们自也不服气,况且宣曲将官多是出身军武世家,又在黄埔军学受过训,还真就不信演训时弄不赢那群“莽夫”了。

还真别说,建章骑营和宣曲骑营的初次对抗演训拉到灞西高原上,朝中诸将及其余三大骑营的高阶将官皆也前来观摩。

建章骑营输了,且输得很惨!

宣曲骑营以万余骑诱敌,佯做溃败引建章骑营追歼,校尉公孙敖则率亲卫骑营绕到建章骑营后方。

建章校尉李当户确是个莽的,麾下将官又瞧不起宣曲骑营那些“娃娃兵”,见得敌军溃败就蜂拥而上,想大获全胜,岂料被公孙敖率兵端了老巢,斩了帅旗。

虎贲校尉马屿看着沙盘上的战棋推演,不等战局抵定,就已眼角抽搐。

李当户昔年是虎贲左监啊,这演训打着这副德性,丢人,太丢人人啦!

中垒校尉秦立昔年亦出身虎贲,更接任过李当户那虎贲左监之位,此时也是摇头喟叹,这特么不是给虎贲脸上抹黑么?

太尉李广更是老脸涨红,恨不能在地上挖个洞,把自个埋进去,活活闷死算了!

细柳校尉刘寄却是哈哈大笑,他有胶东王的身份,可不忌惮李广这太尉,宣曲骑营是他带出来的兵,此战打得巧妙,打得牛气冲天的建章骑营大败亏输,自是替他大大的长脸。

细柳监军刘越亦是颌首浅笑,作为崇尚谋略的智囊,他很是满意宣曲将官们今日的表现,接任的宣曲将帅没让他失望。

毕竟宣曲骑营是刘越和刘寄兄弟俩独立领军的起点,他们对这骑营有着深切的感情。

骠骑将军郅都则摇头轻叹“骄兵必败,建章将士虽战力颇强,宣曲骑营难以正面与之抗衡,但建章将士久疏战阵,又太过轻敌,兵败也在预料之中的。”

李广瓮声瓮气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皆是犬子治军无方,该重重责罚才是!”

郅都轻笑“太尉言重了,这演训乃是推演对战而非沙场实战,一时胜负无需太过在意,日后查漏补缺,记住教训即可,若是出手重惩,怕是会有损军心士气啊。”

李广微是沉吟,缓缓颌首,这五大骑营既归郅都主掌,他这太尉还是不宜多干涉相关军务的。

然他虽不管五大骑营,但自家那蠢儿子却是要好生管教的。

数日后,趁着休沐离营探家的建章校尉李当户真是遭重了,一顿祖宗家法抽得他是皮开肉绽。

若非顾虑到他尚要回营带兵,大失颜面的李广真要抽他个头破血流。

演训还在继续,五大骑营花了月余光景,陆续选了数处不同地域,轮番捉对厮杀。

虎贲卫不愧精锐中的精锐,四战皆胜,细柳骑营三胜一负,屈居次席。

虎贲与细柳一战是选在渭北,就在细柳大营附近,细柳骑营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与虎贲卫足足周旋三天三夜,却仍未能拖垮虎贲卫。

因演训有地域限制,四万铁骑对抗又极为激烈,演训中途不断袭扰敌军,两营将士在三日内不断昼夜奔驰对战,军士和战马都累翻了,最后阶段皆是凭借意志撑着的。

细柳骑营毕竟在漠南对匈作战时减员严重,其后增补的新兵虽也是汉军精锐,但与久经沙场的老兵还是有差距的,彼此间也不如虎贲将士般默契。

细柳校尉刘寄是个输得起的脾性,也不觉着刘越制定的战略有甚么不对,确实是两营实力还有些微差距,但也不算大,日后再多加操练便是了。

中垒校尉秦立却是无地自容,输给虎贲卫和细柳营倒还罢了,但输给建章骑营却让他恨不能引颈自戮了。

建章骑营自输给宣曲骑营后,自李当户往下的骑营将士真真彻底狂暴了,皆是红着眼玩命,中垒骑营在对匈大战后也募了不少新兵,真是被建章将士那等搏命的彪悍打法整懵了。

这特么是演训,不是实战啊!

建章骑营一开战便展开锋阵,校尉李当户率亲卫骑营在前充当箭头,直接将猝不及防的中垒骑营撕开了缺口,直捣中军帅旗。

短短半个时辰,莽夫率领的狂暴骑营就取得了胜利,莽夫的胜利!

领军布阵向来中规中矩的秦立算是彻底遭重,若非最后胜了宣曲骑营,他真是死得心都有了。

于是乎,中垒,建章,宣曲皆三负一胜。

公孙敖还算满意,李当户挽回些许颜面,秦立真真面如死灰。

天子刘彻看罢郅都呈报的最终战果,不禁晒然失笑,便即下旨着五大骑营将官分批入黄埔军学受训。

领兵征战的将领,不学点兵法谋略是不行的,想来李广日后也会替李当户好生招揽些幕僚吧。



第四百三十二章 夙愿得偿

过得九九重阳,常山王刘舜终是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将良家女裴澹纳为少妃。

裴澹是那大丫及笄后取的闺名,乃恬静淡雅之意,倒是人如其名的。

王婶自也姓裴,闺名倒是寻常得紧,唤作裴娟,嫁了王老实后也就被称为“王老实屋里的”,生了娃娃就成了“狗蛋他女良”,年岁再大些就成了“王婶”,倒是鲜少有人再指名道姓叫她的闺名。

在汉代,指名道姓的叫法也确是不太礼貌,便连长辈唤晚辈也鲜少这样称呼的,除非似暴脾气的皇后阿娇,被自家儿子惹恼了,往往就会吼几句“刘沐”。

裴澹芳龄十,比刘舜大了年余,然照着虚岁算,也就将将长一岁,女方比男方年长些在汉代倒属寻常,当今皇后就比皇帝大着两岁。

裴家世代务农,近年才迁来长安务工过活,虽已生活富足,但确是小门小户无疑。裴澹的胞弟裴虎倒还有点出息,小小年纪应募入了宣曲骑营,在征讨南越时立了点小功,做了个什长。

然在刘氏天家面前,整个大汉也没多少世家可称得上高门大户的,且裴澹是纳为少妃,故太皇太后等长辈也不怎的在意对方门第。

正妃之位倒是留着,就待刘舜再年长些,看他自个如何打算了。

说实话,若他日后执意要扶裴澹为正妃,宗亲长辈也不会太过阻拦的,毕竟刘舜又不是储君,更不是皇帝,非但无需政治联姻,反是因身为亲王颇为忌讳与势力太大的权贵世家结亲。

其实太皇太后和太后过往也出身卑微,都是努力拼搏才熬出头,刘舜的母妃王皃姁更非在意门第之人,她现下就想抱孙子,裴澹若真能早早生个大胖小子,扶正妃就扶正妃,没甚么大不了的。

天家诸人看得开,裴家人和王家人却皆是发懵,虽说家里出了个亲王少妃算不得真正意义的皇亲国戚,可毕竟是和皇室沾亲带故了的啊。

少妃为诸侯王侧室,婚仪自是不同与迎娶正妃,没办甚么正婚大典,但媒妁还是得有的,下聘甚么的礼数也不缺。

梁王嗣子妃楋跋子两头都有情面,倒是挺给面子,虽没真的纡尊降贵登门说媒,却也挂了保媒的名头。

刘舜觉得太过委屈裴澹,虽拘于礼数不能行那亲迎之礼,但也耗费巨赀添足了聘礼,毕竟亲王纳少妃时,少府是不会出赀的,宗n和太常府也不会帮他筹备操办。

然他有个豪富的母族,太后王娡和他母妃王皃姁是同胞姊妹,田氏外戚自也是他的母族,国舅田胜虽尚远在岭南未归,但对长安之事还是时时关注的,晓得小侄儿要纳少妃,自是来函让田氏尽力帮他打点贴补。

况且刘舜出宫开府后,每岁也从皇室实业获取了高额红利,好歹也攒下不少赀财。

给裴家下的聘礼虽不能与他两位胞兄迎娶正妃时相比,但也绝不比寻常世家子弟迎娶正妻时少,甚至多得多。

念及裴家人无官无爵,入住权贵云集的北阙甲第不太合宜,刘舜索性就让田府管家去购置了座北阙闾里东四巷的大宅院,精心整葺后,方才将房契夹在聘礼里提前送了过去。

裴澹就是在那新宅出嫁的,婚典对大汉天家乃至世家大族而言皆算简陋,但对裴家而言就很是盛大了。

田氏商团和联合制衣的总掌事们皆是来齐了,国舅田胜要给小侄儿做场面,诸位亲王妃也要给小叔子些面子,虽说裴澹这少妃还跟她们算不得妯娌,但毕竟现下刘舜还没正妃,日后的事谁说得准?

与人为善,总是好的,亲王妃们皆是世家嫡女,个个精明得紧,向来多是广结善缘。

那等趾高气扬,小鼻子小眼的为人处事,在底蕴深厚的世家嫡女身上实是鲜少见到的,贵女会有贵女的做派,即便是装也得装一辈子。

似皇后阿娇和南宫公主这等飞扬跋扈的脾性,实也是有层次之分的,就算要动手揍人都会先掂量对方够不够分量,值不值得她们降了身份与之计较。

那种动辄打骂下人,对庶民吹鼻子瞪眼的贵女,是上不得台面的。

用民间颇为偏狭的眼光来看,这类贵女大多是庶女出身,虽自幼也锦衣玉食,但却未如嫡女般被长辈作为未来的世家宗妇用心培养,往往差距是极大的。

故汉人向来重视嫡庶,更甚于重视长幼。

娶妇宁娶寒门嫡女,不娶世家庶女,就是这道理。

若裴澹是庶女出身,那刘舜还真就不易获得长辈们的准允。

或许这种说法存在着极大的偏见,但放在汉代的现实社会还真是有些道理的,尤是在权贵云集的长安城,各世家嫡女和庶女的对比就更为明显。

后世影剧多是有腹黑庶女耍心机,几乎都能把天然呆的嫡女害得凄惨不堪的桥段,这事在大汉确实存在,然比例却是极少。

真正的世家嫡女自幼被宗妇带着打理府内事务,又多有与别家宗妇贵女交际,言传身教和耳濡目染下,甚么人没见过,甚么事没遇过,甚么场面没见识过?

庶女要地位没地位,要赀财没赀财,要人手没人手,要经验没经验,用甚么跟嫡女斗?

长得美么?

世间美人多的是,且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世家子弟中可没多少生死相许的长情好郎君。

才艺出众?

那更扯淡了,没有名师尽心教导,没有长辈苦心栽培,深闺女子想自学成才可就难上加难。

况且汉人成婚早,定下婚约更早,即便在后世华夏,钢琴十级或舞蹈专业级的初中女生能有多少?

或许跳几支媚舞能勾搭到世家子弟,但若教各家长辈晓得有这档子事,别说嫁过去做宗妇,侧室都难了,撑死收来做个侍妾。

亲王妃们皆是极为出挑的世家嫡女,如何对待裴澹这常山王少妃,她们皆是心里有数的。

她们不会巴巴上赶子讨好,但该给的面子会给得足足的,联合制衣的总掌事们可不就都到裴家来给她送嫁添妆了么?

王婶近年虽因楋跋子的缘故,见过不少贵人,可今日这场面还是让她有些惊到了。

其实从前些天,刘舜表明其真实身份后,王婶一直惊到今日都没回过神来。

天爷啊!

太上皇的幼子,皇帝的幼弟,在她手下做了好些日子的工匠,她还对其呼来唤去的指使着。

最令她心惊胆战的是,昔日她听闻那刘舜是被父母逐出家门时,还曾数落他那父母太过狠心,不念骨肉亲情。

她如此数落太上皇,会不会遭天谴啊?

若传扬出去,就算太上皇宽仁大度,不与她这愚妇计较,可若教旁人晓得了,她还不得遭到众人唾骂么?

不少百姓家可都供着太上皇的长生牌位,日日祈祷这位仁君圣主万寿无疆的啊。

若非刘舜屡屡在私下好言劝慰,王婶可就真要吓疯了,这是半点没夸张。

王富贵倒还应对得体,好歹创下永和商团这偌大产业,近年长了大见识,国舅田胜和窦府嗣子窦浚也见过数次,对上田氏商团和联合制衣这些总掌事们也没甚么可拘谨的。

裴虎虽只是宣曲骑营的小小什长,但在南越没少斩杀敌人,如今对上寻常百姓自是不会露怯的。

只是他的祖父祖母和父母,乃至姑父王老实可就有些战战兢兢了,且不说攀上常山王能否作威作福,他们这些老实巴交的平头百姓见着这满院的宾客就已头皮发麻了。

若非王富贵从永和商团召来足够的人手,又忙活着操办喜宴,他们还真不晓得该如何应付过去。

裴澹亦是心下惴惴,她本就是软糯脾性,被刘舜死缠烂打数载,终是应下委身为他侧室。

她本道自身命苦,想着只要刘舜日后还对她这般好,也就知足了。

岂料刘舜竟贵为亲王,她这侧室可不是寻常富户的滕妾,而是少妃啊。

虽说少妃也是侧室,也是妾,可好歹沾了个“妃”字,可不似寻常人家的滕妾,正妻用膳要站着伺候,正妻就寝要站着守夜,更非正妻看着来气就可随意打杀的。

天家对子嗣看得很重,汉帝刘启在位时,薄皇后膝下无子,栗夫人则接连诞下年岁最长的三位皇子,在未央宫内栗夫人就是有恃无恐,硬是敢屡屡顶撞薄皇后。

却也因栗夫人太过狂妄,最终自个活活作死了。

只要裴澹能诞下一儿半女的,即便日后刘舜宠溺不再,她也有了依仗,倒不会似她先前想的过得那般凄惨。

命好不好现下还未明朗,但着实也算得不命苦吧?

贫贱夫妻百事哀,嫁个寒门子弟也未必真是好事,功成名就后抛妻弃子的可也有不少。

是夜,皇亲苑的常山王府内,刘舜终得美人入怀,享那鱼水之欢。

云消雨歇后,裴澹蜷在刘舜怀中,眼含清泪,心中暗叹只盼夫君是良人,勿负妾身许终生。11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中央钱庄

今岁因田税新制施行,大汉各郡县的田税收得省时省力,又因关中各地多采麦棉复种,故定于月间依田亩向百姓征收赋税,大半个月便已完成征税。

国库将有大笔田税入账,民间的棉花交易中能征收的商税也是可预见的,大农令东郭咸阳终是松了口气,好歹是挺过了手头最紧的时日。

数月前因着塬南邑要兴建,少府已送数十万金入国库,以此巨赀预先划得了不少好地段,国库去岁的巨额亏空已是得以填补了,只是陛下突是命大农府回购国债,又耗费了大量公帑。

汉六十年秋,朝廷因国库钱紧,曾着大农府以“捐输”凭证的名头,向长安权贵发放了总值十亿钱的国库券,即所谓的国债。

当时因顾及朝廷的体面和避免保守官僚反弹,又由皇室实业宣布,将以每年升值五厘的价格长期向权贵们购买国库券,大农府则暗中与皇室实业商定,待日后国库盈余较多时,便会从皇室实业手中回购。

昔年长安权贵虽家赀巨亿,府库内穿钱的绳子都腐朽了,却只能看着大钱生锈,金锭蒙尘,用后世的说法就是没有甚么投资管道,只能眼睁睁瞧着货币贬值。

故正如刘彻这策划者预料,那每岁升值五厘的国库券,他们多是没早早卖给皇室实业的。

然在少府钱庄创办后,近五年来发展迅猛,且广为吸纳大额储蓄。

依着存款付息的相关章程,活存者每岁五厘利,定存一年者每岁二分利,三年者每岁三分利,五年者每岁半成利。

即便是利钱最低的活存,每岁利钱都与那国库券的每岁升值等同,定存者更是数倍于之。

权贵们又不蠢,近年多是陆续将那国库券卖给了皇室实业。

江都王刘非执掌皇室实业,倒是没提让大农府回购之事,区区十数亿钱对家大业大的皇室实业而言着实不是大事,况且每岁也还能升值五厘,亏也亏不到哪去。

然刘彻却另有盘算,单一商家持有大量国债,此等先例不能开,免得后世不肖子孙不知轻重,搞出滥发国债的破事来。

随着少府钱庄已开遍大汉各郡县,且国库先前已从项王藏宝中分到大批黄金,足够作为发行纸币的黄金储备,实行金本位,对纸币发行量进行挂钩。【!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刘彻自不会急着提出甚么纸币的概念,否则既会引发保守派系的强烈反对,只怕诸御史也要拿祖制说事,大汉百姓也未必会轻易接受。

况且大汉立朝后,为保证市面的钱币流通量,是允许民间私铸钱币的。

刘彻过往曾打算如史上汉武帝般,通过强硬的行政手段将民间铸币权收回,然经过再三思索,他觉得此举实可缓行。

稍稍偷换概念即可,朝廷允许民间私铸大钱,可没允许民间印制可在钱庄通兑黄金的纸质凭据。

即便后世华夏,金属硬币也没退出市面,n铸造硬币的成本着实不低,虽仍出现不少假币,但因是小面额故影响不算大,且铸造假币风险高,收益低,铤而走险的人不算太多。

现今大汉的铜钱币值虽远高于后世硬币,但朝廷日后是可进行币值调控的,这倒不用急,关键是纸质凭据要得以广为流通,获取百姓的信赖,随后逐步降低面额,完成向真正纸币的过渡。

待得纸币数量真能满足市面货币流通的需求量,再逐步替换铜钱或是调降铜钱币值,就不难了。

货币乃悠关社稷的大事,金融游戏更不是随便能玩的,一拍脑袋就决定用纸币取代铜钱乃至金银的穿越众,不是脑残就是金手指开大了。

刘彻胆子学不来的。

能通兑黄金的纸质凭证,已具有纸币的雏形,刘彻自不会准允少府钱庄印制。

少府乃皇帝私府,换到后世约莫是半国企半私企的性质,刘彻近年已想着让少府逐步脱去那“半国企”的帽子,尽量转变为全私企。

塬南邑的那些精华地段,刘彻若真想划给少府,实是不需付出赀财的,然他还是让少府卿陈煌从各郡县的诸多产业中筹措出数十万金,送入国库预购地契,就是为让少府产业与大农府乃至朝廷逐渐脱钩。

少府钱庄就等同私人银行,纸币发行怎么可能让其负责?

日后若出个昏君,让少府钱庄开足马力印纸钞,大汉可不就彻底玩完了?

黄金储备是国库的,纸币发行权自是归属大农府,但也不能让大农府独立掌管,必须设立中央钱庄,类似后世央行,由各府署尤其是御史府协从监管。

汉六十九年,九月下旬。

大汉皇帝刘彻颁旨,着大农府设立中央钱庄,日后将适时发行可通兑黄金的纸质凭证,名曰金票。

中央钱庄尚需筹备些时日,预计将于少府钱庄创设五年之际,即为今岁腊正式开府设司。

大农丞孔仅将兼任中央钱庄钱监,负责筹办此事。

丞相曹栾奉旨增编官制,由大农府为主掌,另加丞相府,御史府,廷尉府,宗n和太常府派员监管,六府皆增编了在中央钱庄有相关职守的官职。

廷尉汲黯亦率府内属官,与皇帝刘彻共同商定编撰相关律法,名曰大汉金票律。

中央钱庄的府司和金库亦设在中央官署,却在大农府署外独立开府,方便其余五府官员进驻监管。

金库落成后,大批黄金储备将从国库转入,今后中央钱庄金库与国库要彻底区隔,来往账目需每月张榜公示。

若无六府共同核准呈奏,再经皇帝批允,则大农府不得从中央钱庄挪用半分黄金储备,更不得私发半张金票。

与此同时,大汉各郡县官府皆张榜公告,民间胆敢私印假金票者,待彻查证实后,视同谋逆大罪,夷其三族,杀无赦!

诏令颁下,少府钱庄自是最先响应,在各郡县的钱庄外尽皆公告,可进行金票通兑。

四大商团反应也不满,纷纷对外公告,商贾与之交易时,可用金票进行财货结算。

此举除却是想拍皇帝陛下马屁,也确是有实际需要,随着生意愈发兴隆,四大商团皆是日进斗金,尤是经营百货贩售的清河百货,遍布各郡县的铺面每日流水数以亿计。

大汉虽有严定,一金抵万钱,然在民间交易时,称量还是麻烦,且还要计较金锭的成色,很多铺面的掌事们是极不喜欢收取金锭甚或金豆子的。

既是嫌麻烦,又觉风险太大,到时账目对不上,怎的向东家交代,难不成还得自个出赀填补亏空么?

然大额交易若不用金锭结算,一车车的大钱得数到何年何月,况且也不好存放。

若非近年有少府钱庄,光是赀财的往来转运就会让四大商团伤透脑筋,可即便如此,总往少府钱庄存取巨赀也是麻烦得紧。

现今朝廷着大农府创办中央钱庄,发行那甚么金票,若是如过往那每张“万钱”面值的国库券,自然是方便许多。

旁的商贾和百姓闻得此事,多还是采用观望的态度,想等些时候再看看,近年少府钱庄倒是渐渐被大汉百姓接受了,若那金票真能在少府钱庄内通兑黄金,商贾和百姓倒也不难接受。

昔年刘彻之所以创设少府钱庄,也是有着这方面考量的。

少府钱庄允诺通兑后,中央钱庄发行的金票就类似后世银行定额本票的性质了,即将款项交存银行,由银行签发的承诺自己在见票时无条件支付确定的金额给收款人或者持票人的p。

待得大汉商贾乃至寻常百姓习惯使用金票,到时再逐步推出更小面值的p,可通兑铜钱的“钱票”,就可渐渐过渡到真正意义的纸币。

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是有步骤的,是润物细无声的。

治大国,如烹小鲜,文火轻翻才是正理。

中央钱庄的黄金储备虽较为充裕,但少府钱庄若要进行金票通兑业务,那在各郡县的分钱庄就需储有一定数量的黄金,尤是在百业兴盛的京畿各县。

若到时大汉百姓执着金票,兑不到黄金,那对金票乃至朝廷的信誉无疑有极大的损伤。

好在去岁大农府因钱紧,从黄金储备挪用二十万金后,负责为朝廷铸币的少府诸冶监暂停向市面投放新铸大钱,如今大农府尽数填补完亏空,少府的储下的大钱就可投放出去了。

刘彻召了江都王刘非入宫,打算用这批铸钱向皇室实业换批黄金,运往少府在各地的分钱庄存放。

论起黄金储备量,现今大汉境内除却国库,就数皇室实业的金库内最多。

毕竟是大汉诸多世家大族的“合资企业”,毋庸置疑的家大业大,若按平价购买力估算市值,后世甚么微软,甚么苹果,跟现今的皇室实业比简直弱爆了。

皇室实业在长安商区的总部内,不惜工本制出大量水泥,灌建了足足十座地下金库,里头的金锭堆积如山,外头更是守备森严。

若非得了项王藏宝,国库的黄金储备只怕还不如皇室实业多。

皇帝陛下发话了,刘非自是没二话,况且这是公平兑换,可没让皇室实业向皇帝捐输赀财。

只可惜,少府攒了几大库房的新铸钱,才换到数十车金锭,估摸着也就将将够支应京畿各处分钱庄日后的金票通兑。

少府刚向国库送去数十万金,短时间也无法筹措到更多活钱了。

刘彻颇是无奈,只得添着脸从阿娇名下的长秋基金挪用了巨赀,以解燃眉之急。



动自家婆娘的嫁妆,这若传扬出去,皇帝的脸也没法搁啊。



第四百三十四章 发条玩具

刘彻与群臣忙碌多日,用了月余光景才拟定妥当中央钱庄相关章程和律法,得以尽速颁布施行。

这日难得清闲,刘彻早早批阅完奏章,回了椒房殿。

刚入寝殿,便瞧见阿娇窝在软榻上,边是捧着新出的话本读得津津有味,边是小嘴巴巴的嗑着新鲜炒制的瓜子。

近年来,帝国科学院的农业研究所在渭水之北开辟了专门用于移植嫁接,育苗选种的种植园,对多种外地或本土的经济作物进行栽培育种,其中就包括大量的西域特产蔬果。

窦氏,田氏乃至陈氏这三大外戚世家抢占先机,与种植园签订了类似后世产学合作的契约,用赀财获取新式栽培农艺及大量良种。

因着近年大汉粮食产量严重过剩,故朝廷已渐渐放宽对各式经济作物的种植n,只要土地不抛荒,且足额缴纳田税,也就不太多作管制。

三大外戚世家拥有大量农田,又有技术又良种,只是迅速广为种植,主要还是葡萄,寒瓜和哈密瓜等西域瓜果,盖因其利润着实太过客观,比种棉花甚么的要赚钱得多。

愈来愈多的世家大族也瞧出了门道,纷纷学着三大外戚般与农业研究所订立契约,但想要大量种植,估摸还得等个两三年,毕竟培育出良种数量还稍嫌不足,种植园还得先扩大栽培规模,且需不断增进技艺,尽力提高育种率。

现今长安城乃至京畿各地的清河百货都可见得不少西域瓜果贩售,价钱虽尚有些贵,但还是供不应求,不但世家权贵大筐大筐的买,似四大商团的掌事和工匠这类较为富裕的百姓家偶也买些尝尝鲜。

窦宪近年跟着国舅田胜学了不少生意经,晓得打开门做买卖的,商誉口碑很重要,且还要有噱头。

对西域瓜果,清河百货未因供不应求而标售高价,也没尽数让世家权贵私下包圆,而是每日往各处分铺送货,卖的是“良心价”,且让寻常百姓也有机会买到。

田氏商团就更精明了,除了在天上人间向宗妇贵女们供应瓜果,在外头压根不与清河百货抢生意。

葡萄汁,寒瓜汁,哈密瓜汁,在永和豆浆的诸多铺面不断推出,赚得可不比卖瓜果少。

榨汁余下的寒瓜籽皆被好生收集,依照宫里尚食监传出的法子,庖制成各种口味的瓜子。

华夏子民嗑瓜子的天赋应是与生俱来的,起初宗妇贵女们尚体会不到这种新鲜零嘴的奇妙之处,也没怎的放在心上。

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上人间内咔嚓咔嚓的声音愈来愈多,嗑瓜子时那种写意慵懒,那种风搔,感染力着实太强大,迅速成为贵妇圈的新风尚。【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无论是搓麻打牌,还是听曲聆琴,手边若不搁盘瓜子,那就太没架势了。

跟风乃是人类本性,尤是有资格到天上人间玩乐的宗妇贵女皆地位高贵,乃是长安乃至全大汉贵妇圈的风向标。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瓜子嗑得蔚然成风,迅速席卷长安城,冲出京畿,可预见的将来势必横扫大汉各郡县。

不是人人都能到天上人间买瓜子的,清河百货便是搭上顺风船,跟着庖制瓜子向百姓贩售,可也赚到不少意外之财。

阿娇是堂堂大汉皇后,想吃瓜子自然无需到外头买,少府名下的农苑和暖房多得很,宫里向来是不缺瓜果的。

自诞下小刘沐后,阿娇彻底恢复了吃货本质,今岁夏秋更是瓜果不离手,眼见西域瓜果过季,瓜子又天天嗑了起来,便连长秋府的内宰和宫婢们都跟着享了不少口福。

阿娇脾性豪爽开朗,每每吃得高兴便也给宫人赏赐些尝尝鲜,颇有独食乐不如众食乐的味道。

刘彻觉得有分享精神挺好,兴许还能笼络人心,也就没怨她太过败家。

只是这傻婆娘近日只顾看话本,嗑瓜子,可没怎的管小刘沐,着实不像个身为人母的样子。

刘彻很是纳闷,婚后数年无子,急的是她,吃了年余药膳,苦的是她,好不容易怀孕诞子,她反倒不管不顾了。

那可是堂堂大汉皇长子,不是终南山脚的小白罴,闷了拿来逗逗,没心思就搁着不管,这像话么?

刘彻瞧见自家傻儿子正追着玩具小车,屁颠屁颠的跑着,吧唧吧唧的摔着,真真是愁得紧。

那玩具小车是刘彻亲手为小刘沐做的,做工颇是简单粗陋,但在这年月却很是新奇。

进行铁业整合后,大汉的冶金工业不断提升,对钢铁的硬度和韧度已能进行较好的控制,许多较为粗浅的合金配方也已在不断的验证和改进。

数月前,少府诸冶监已能炼出韧度及弹性合宜的高碳钢,用来制作发条弹簧,虽然高碳钢发条疲劳强度低,力矩衰退快,但大汉现今也没甚么精密机械需要用到高品质弹簧,有了发条弹簧为基础,螺旋压缩弹簧的发展就不难了。

弹簧的出现对工业发展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乃是军民两用的必需品。

刘彻自是颇为兴奋,非但重赏了有功的匠师,还特意让他们先弄出几卷小巧的发条弹簧,呈送上来。

得了发条弹簧,刘彻又亲手锉了些齿轮之类的木质零件,组合出玩具小车,外形虽有些粗糙,但里头加装了发条弹簧,拧紧发条放地上,后轮驱动着骨碌碌的跑得欢快得紧。

小刘沐已能走稳道,然脾性遗传了阿娇,急得很,往往没走几步就要撒腿跑,偏生老是摔跤,吓得伺候他的内宰心惊肉跳的。

刘彻索性让宫人在寝殿铺了大片软硬适中的毡毯,让内宰们任他跑,任他摔,瞧着别让他撞到边边角角就好。

小刘沐最初见得那玩具小车,先是好奇的忽闪着大眼睛瞧着它自个往前跑,随即乐得拍手大笑,显是喜欢得紧。

见那小车跑着跑着就不动了,小刘沐就可怜巴巴的瞧着刘彻这父皇,让他去捣鼓捣鼓。

待见得刘彻将拧栓插在小汽车底部,拧了发条,小车又能动了,如是数次,小刘沐就骨碌碌转着眼珠子有心思了,抱着刘彻的腿,吵着闹着要那拧栓。

刘彻见得傻儿子这般过河拆桥,实在是哭笑不得,好在他早有预料,特意将拧栓的拧柱部分做得又宽又钝,倒不怕傻小子划伤手或戳到眼睛。

阿娇也觉着很新奇,本想亲手试试,岂料小刘沐见她伸手,便是扑到到小车上,死死抱在怀里,颇是警惕的看着她。

刘彻瞧着傻婆娘和傻儿子大眼瞪小眼,无奈的摇头叹气,便是将那拧栓给了小刘沐,且看他能折腾出甚么名堂。

还别说,小屁孩瞧着傻里傻气,但遇着他喜欢的玩意,脑子很是开窍,尝试数次后真就将拧栓插发条孔里去了。

然那发条弹簧的制作工艺可远不如后世,要拧上是颇费劲的,就凭小屁孩那胖乎乎的小肉手,拧到满脸涨红,拧栓都没动半点。

架势很足,效果没有,车轮子压根没转,放地上自是不会往前跑。

阿娇先前在旁看过刘彻捣鼓,约莫能瞧出大概,见得自家儿子犯蠢,只能眼巴巴瞧着地上不动弹的小车直挠头,她不禁乐得捧腹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

小刘沐长到这般大,已然能分辨出他人笑声中的善意或恶意,对于无良娘亲此等幸灾乐祸的恶意笑声,不由用恼怒的吼叫表达严厉谴责。

刘彻真是被这娘俩闹得头大,又心疼自家儿子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娘亲,便是好生陪着他玩了小半天那玩具小车。

小刘沐确是很喜欢这小车,硬是不肯让阿娇碰,生恐被她抢去似的,当夜还将小汽车当成宝贝般搂着睡觉旁边还搁着他的那把大宝剑。

武器,跑车,是大多男人梦寐以求的浪漫。

然待到翌日,刘彻在上朝理政时,小刘沐就发觉事态不妙了。

没人帮他拧发条!

此时他再想添着脸,举着小车找自家母后帮忙,这觉悟着实来得太晚。

皇后使了眼色,在旁伺候的内宰们也不敢近前帮忙,只能眼睁睁看着堂堂大汉皇长子在地上打滚耍赖,嚎得惊天地泣鬼神。

知之子莫若母,况且阿娇本就是耍赖高手中的高手,瞟着自家傻儿子那哭不出眼泪的粗浅演技,压根就没搭理他。

小刘沐嚎得嗓子都哑了,不由悲从中来,真是抽泣起来,阿娇这才出手帮他。

破涕为笑的小刘沐终是晓得了母后得罪不起的道理,至于何时能大彻大悟的领会到“女人皆得罪不起”的人生大道,那就看他的日后造化了。

于是乎,近日来小刘沐多是追着那小车满殿乱窜,内宰们除了跟着他跑,还多了个拧发条的差事。

内宰们倒也不怕拧坏了,皇帝陛下特意嘱咐过,这玩意本就不耐折腾,坏了也不怨她们,皇后那还收了好几件备着,只是没教皇子殿下瞧见罢了。

皇后背地里倒是不时偷偷拿出来玩,还曾向南宫公主和梁王嗣子妃好生显摆炫耀过,却反被梁王嗣子妃诈去一件,带回乘氏侯府哄自家儿子刘典了。

若教陛下知晓,只怕又要举头望月,长吁短叹了。11



第四百三十五章 鲜卑南迁

冬月间,常驻右北平郡的行人令宋远遣快马入京,呈上紧急奏报,有数支鲜卑部族南迁而来,在饶乐水北畔游牧。

饶乐水即后世西刺木伦河,乃西辽水北源,源出乌桓山脉,向东流淌百里,与大辽水交汇,折而南流,经辽东郡入海。

即便在匈奴最强盛之时,辽东郡的北部边塞和长城关墙依旧握在汉廷手中,右北平郡也从未被匈奴铁骑攻破过,因此饶乐水南畔和大辽河的塞北流域皆在大汉边军的掌控中,时时派兵巡视。

然此番鲜卑部族南迁,宋远的呈报反倒比右北平边军的还来得更快,盖因鲜卑部族已遣使与乌桓诸部贵族接触,且有意与乌桓结盟。

昔年匈奴未崛起前,乌桓与鲜卑曾共掌东胡,各族莫敢不从。

直到匈奴在冒顿单于的带领下迅速崛起,进而出兵偷袭毫无防备的东胡各族,鲜卑遭受重创,元气大伤下只得举族迁入大鲜卑山的北部。

乌桓势孤利单,又缺乏打造兵械的铜铁,被匈奴大军生生逼入大鲜卑山南端的乌桓山脉。

经过七十愈载,乌桓深受大汉影响,已渐渐转变成半农耕半游牧的民族,也接受了不少教化,鲜卑却仍是甚为封闭落后的野蛮种族。

乌桓贵族们见得鲜卑来使,忙是遣人将此事详细禀报汉使宋远,现今他们已习惯依赖大汉,若右北平郡关了边市,他们的吃穿住用乃至农具兵械必得大量短缺。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若是得罪了大汉,或许汉军尚未出兵讨伐,他们的族人就先n了。

宋远得知此事,自不敢怠慢,忙是遣快马向远在长安城的皇帝陛下呈上奏报,请陛下圣断。

刘彻看着那奏报,不禁深深皱眉,凤眸中泛着凛冽的杀机。

说实话,他对鲜卑族是有极大恶感的,尤是对魏晋之前未开化的鲜卑族。

只因他们比匈奴还残忍得多,是的,吃真真正正的人肉!【~¥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据史籍记载,东汉时期,鲜卑多次跟随匈奴侵犯汉境,待到匈奴n,北匈奴被驱离漠北,鲜卑族则在匈奴故地迅速崛起,成为魏晋南北朝时最彪悍的北方外族。

五胡乱华中,对汉人最狠的就是鲜卑族。

西晋之时,幽州刺史王浚引进慕容鲜卑来对付成都王颖,慕容鲜卑乘机大掠中原,抢劫了无数财富,还掳掠了数万名汉族少女。

在回师途中,鲜卑人不但对她们大肆糟蹋,更将这些汉族少女充作军粮,宰杀烹食,到得燕地易水时,吃得只剩下千名少女。

慕容鲜卑一时吃不掉,又不想放掉,便将千名少女全部淹死于易水,易水为之断流。

十六国时期,冉闵灭后赵nn,解救出被羯族掳掠的汉族女子高达二十万。

这些汉族女子不是被掳去作妻作妾,而是作为“双脚羊”一样的家畜,随时随地被糟蹋蹂躏,且随时随地会被宰杀烹食。

有五万多少女这时虽被解放,但也无家可归,被冉闵收留。

后来冉闵被慕容鲜卑击败,邺城被占,这五万名少女又全部落入食人恶魔慕容鲜卑的手中。

慕容鲜卑糟蹋污辱,又把这五万名刚刚脱离羯族魔爪的可怜少女充作军粮,一个冬天就吃了个干净,邺城城外这五万名少女的碎骨残骸堆成了小山。

到得南北朝时,拓跋鲜卑的拓跋焘发动三十万大军进攻宋国,居然不带一点粮草,每当掠夺的食物不能解决需要时,便是“掠人而食”。

在华夏史上,鲜卑族的开化过程,是踏在汉人的尸骸上,喝着汉人的鲜血完成的。

这样的民族融合,刘彻治下的煌煌大汉不需要!

实话实说,在隋唐时期,华夏北方的百姓确有不少是以汉族为父系,鲜卑为母系的新汉族。

如隋炀帝杨广和唐高祖李渊的母亲都出自拓跋鲜卑的独孤氏,唐太宗长孙皇后是胡汉混血,有一半鲜卑血统,唐高宗李治身上有超过四分之一的鲜卑血统,且胡汉血统混合更大量地存在于隋唐两朝的民间百姓。

故在初唐时,所谓“n”确实是与“汉人”有所区隔的。

然若加上南方百姓,则华夏汉人的数量远较鲜卑人庞大得多,到得唐末的汉人就已将混入的外族血统差不多洗干净了。

后世砖家学者叫嚣甚么“汉族混血论”,实是很荒谬的事。

据考证,鲜卑是东北亚白种人,如东南亚矮黑人般,与我华夏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的汉人有着明显不同的相貌,妄想用混血论来否定汉民族的存在基础,无疑是用心险恶的。

无非就是些欧美走狗,想试图以此裂解汉民族这凝实的整体,盖因欧美内部的种族问题愈发严重,已然面临黑化和绿化的问题,盎格鲁撒克逊人种实是很羡慕汉民族的强大向心力。

某位读者君就别叫嚣着让作者翻墙去外开眼界了,作者君的见闻阅历足以告诉你,在墙外头,西方媒体的n比我大天朝还厉害得多。

美帝之所以选出种族主义色彩如此浓重的总统,欧美各国皆右翼崛起,正因盎格鲁撒克逊人真的急眼了,晓得再这样下去血统要被其他种族彻底洗没了。

华夏公知们若想再唧唧歪歪谈甚么普世价值,批判我华夏的大汉民族主义,那就先去劝劝你们的欧美干爹吧。

有那本事么?

一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现下大汉如此强盛,刘彻自不会劳心费神去融合鲜卑族。

汉人就是汉人,从骨血到精神,里里外外都是汉人!

狗屁的民族融合,跟未开化的食人鲜卑搞融合,博爱世人的圣母表么?

刘彻为了避免匈奴式微后,让鲜卑趁势崛起,心心念念要将鲜卑族彻底诛绝。

不可放任外族在大汉塞北游牧,历史的前车之鉴太多,小部落发展成大部族,进而立国称王,犯我汉疆,乱我中华。

唯有杀,不停的杀,鸡犬不留的杀!

鲜卑部族此番南迁,盖因是匈奴的大部分族众前年在广宁塞被汉军俘获,就凭剩下的属民压根养不活近二十万匈奴铁骑。

然匈奴屡次被汉军打得大败亏输,非但再不敢南下侵扰汉境,便连对西域诸国也不敢再轻易发兵掠夺,故而匈奴铁骑只能玩命的掠夺漠北周边的外族,东边的鲜卑和挹娄以及在北海南畔游牧的丁令,皆是遭到了疯狂的劫掠。

过往向匈奴进贡,或许还能苟且偷生,然如今的匈奴是抢粮抢人,如蝗虫过境般,刮得寸草不留。

尤是外族女子,再不多掳掠些,匈奴如何能继续繁衍生息,早日东山再起?

今岁入冬后,匈奴更是疯狂掠夺外族,好备齐族众越冬所需。

鲜卑各部承受不住,部分鲜卑人迁往大鲜卑山的更深处,或许不再过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改以狩猎为生,然更多的鲜卑人不愿做那完全与世隔绝的山中野人,便是在部族大人的率领下四处迁徙,躲避匈奴的侵扰。

鲜卑贵族们也精明,晓得匈奴不敢南下,索性就纷纷率族人南迁,为远离匈奴人,没去大鲜卑山西麓,更没去漠南草原,反是转到大鲜卑山东面,南下饶乐水,就想在大汉右北平及辽东两郡的塞北驻牧。

不得不说,他们的眼光不错,饶乐水流域水草肥美,物产丰饶,还挨着土地肥沃的速难平原松嫩平原,无论放牧还是农耕,皆是块可让鲜卑族人安居乐业的宝地。

然他们却没仔细想想,放着如此肥美的大片沃土,为何乌桓各部宁可留守乌桓山脉,也没出来农耕放牧。

别说是饶乐水流域,便是更为广袤的漠南草原,乌桓牧民都没敢踏足半步。

只因大汉皇帝已然言明,不想见到漠南草原有外族牧马,大汉边军谨遵圣谕,不断派骑兵出塞巡视,见得牧民便是挥刀斩杀。

漠南万里无炊烟,真不是说笑的!

饶乐水南畔更是早已被汉军牢牢掌控,成为外族牧民的禁区,乌桓骑射无论是覆灭扶余国,还是征伐朝鲜国,两次皆是得了汉军准允,得以借道,才敢东出乌桓山脉,穿越不咸山脉南麓的。

故而乌桓贵族们得知数支鲜卑部族南迁,已在饶乐水北畔驻牧,他们皆是眼角抽搐,再闻得鲜卑使者提出想结盟,两族互为臂助时,他们更是心悸不已,胆小的都快吓尿了。

甚么系出同源,甚么皆是东胡族裔?

狗屁!

你等鲜卑蠢驴不要命了,可别拉着我乌桓一道赴死!

于是乌桓贵族便遣人向汉使宋远禀报此事,至少表明自身态度,他们可是对大汉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臣服。

刘彻没有丝毫犹豫,接到宋远奏报当日就给右北平和辽东两郡太守及宋远分别下了圣旨。

着两郡各处边市向乌桓各部购买鲜卑人首级,价钱比过往翻倍,无论男女老幼,每颗头颅两千大钱。

乌桓山脉不是冬日苦寒么?

想要火油,想要烈酒,大汉边市多得是,拿鲜卑人的头颅来换!11



第四百三十六章 腊月返京

汉六十九年,腊。

中央钱庄正式开府设司,经六府核定奏请,得皇帝陛下批允,封阏逢金库,内藏五十万金,来年正月将发行等额金票,交由大农府入账国库,待日后逐批投入市面流通。

金票律明定,大农府若要发行金票,必先运国库黄金入中央钱庄金库,待入库封存后,方可发等额金票,六府对此皆具监管职守,且需共同奏请皇帝终审。

此番将要发行的金票高达五十万金,每张p面值“壹金”,以特殊纸张和油墨刊印五十万张。

每张金票皆有两种独特的票号,分别是汉隶计数及近年已广泛使用的数字编号,票证背面还盖了中央钱庄的印戳。

依汉律,伪造官印是枭首抄家的大罪,金票律则更为严苛,胆敢伪造假金票者,夷灭三族,王侯权贵皆不得赦。

大汉臣民倒不觉此刑罚过苛,伪造金票就等于刨朝廷的墙根,跟n谋逆也没甚么区别的。

大农令东郭咸阳最是欣喜,近年国库钱紧,他常为筹措赀财发愁,往往整宿彻夜难眠,偏生国库里的金锭堆积如山,却要作为黄金储备不能动用。

如今将大笔黄金储备送入中央钱庄封存,他反倒轻松不少,毕竟换回的金票是可供国库真正支配的。

五十万金!

相当国库岁入的两成有余,虽皇帝陛下叮嘱需缓步投入市面,免得引发物价上涨,但已足以让国库的赀财调度得以宽松不少。

金票的面值不算高,每张可兑换一金,抵万钱,也就约莫值个百石粟谷,即便寻常商贾也可用于日常交易的。

可预见市面流通对铜钱的需求量会减小不少,又考虑到流通货币总量,为免货币贬值,引发通胀,刘彻决定让少府诸冶监停止铸造铜钱。

少府虽会失去此道财源,但剩下的赤铜还可改换用途,亏不了多少的。

刘彻作为穿越众,晓得华夏虽地大物博,但实是缺铜的,尤是工业大发展后,铜矿资源会迅速枯竭,现下能省就省,给后世子孙多留点,宁可日后到海外去开采啊。

短期内,刘彻不打算收回民间铸币权,大汉铁业仍在不断整合,大农府和少府对民间铁业的影响力愈来愈大,完成整并的冶炼作坊都已尽数停止铸造铜钱。

余下那些规模不大的铁商,铸造出的铜钱若品相太差,成色不足,与少府铸钱形成鲜明对比,许多商家近年都已不再接受那些“劣钱”,免得少府钱庄和四大商家不认。

商家不收“劣钱”,官府收赋税时更只认少府铸钱,老百姓自也跟着不认那些劣质的铸钱,使得民间铸币很难用出去。

若民间冶炼作坊也照着少府铸钱去提升铜钱的品相和成色,那铸造成本就会变得非常高,毕竟少府的铸钱工艺经过大幅提升改进,并严防泄密,便连世家大族私有的铸钱作坊都难以达到如此高的工艺水准。【…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刘彻压根不急,大汉百姓还不算富裕,少府钱庄短期内又无法大量吸纳民间的低额储蓄,就让世家大族继续拼老命铸钱好了。

货币若失去受众认可,没有流通渠道,那就真是半点价值都没有了,铸造愈多赔得愈多,只能堆积在库房看着自我安慰。

颇为简单的货币理论,只可惜现下大汉许多利欲熏心之人是不懂的。

到得腊月中旬,各郡县返京述职的仆射长官陆续抵京,南越国相张骞也是带着妻儿回到长安。

说实话,刘彻都为自家长姊和侄儿觉着累,今岁入夏才到得番禺城,冬月又启程返京,正月还得再回番禺。

每年光往返赶路就得耗去三个月,这可是真够折腾的。

阳信公主倒是不觉辛苦,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今夫妻恩爱,儿子乖巧懂事,她颇为知足,往返时还能欣赏沿途风光,可比过往闷在长安城乃至小小的长公主府里强得多。

况且今岁去往番禺时,因随行内宰和侍婢太多,又在布山城停留了不少时日,故才较晚抵达。

返京时,因是轻车简从,且小张笃又长得更壮实了,不太怕路途颠簸,赶路的速度着实比先前快了不少。

张骞若在南越多待几年,只怕小张笃都能自个骑马赶路了。

大汉武风昌盛,世家子弟多将骑马射猎视为休闲娱乐,天家子更是如此,便连贵女们也多是会骑马的。

阳信公主身为大汉长公主,虽生性恬静稳重,不似南宫公主般跋扈张扬,但实也是能马上弯弓。

在大汉朝,不会骑马的世家子弟,出门只会遭人笑话。

过得年节,小张笃就已虚年六岁,除却要延请良师为其开蒙,亦要为他准备头温驯的良种小马驹,不时牵到马苑,护着他缓缓骑着走两圈。

这还算慢的,李当户刚断奶,就被李广这莽夫用襁褓裹着,抱在怀里与匈奴对阵公孙贺更是十岁出头,就在吴楚之乱时,跟着公孙昆邪冲入敌营,斩帅旗而归。

当然,也不是真让小屁孩们上阵杀敌,就是跟着自家老爹,在诸多亲卫随扈下,见见大场面罢了。

由此可见,汉人孩童的神经多粗,尤是军武世家被付以重望的嫡子,见血就晕甚或活活吓疯的,自幼便会失去成为嗣子的资格。

或许这种教育方式不科学,甚至有些残忍,但在以军功起家的世家大族看来,家族的武风传承更为重要,就如同文臣世家出了个目不识丁的傻儿子,能让他传承家业么?

小张笃乃是大汉长公主的嫡长子,不知多少人在看着,看他到底是头麒麟还是条土狗。

世家嫡子难为,若想成为得以传承家业的嗣子,肩上的压力更大。

刘彻特意在椒房殿设了简单家宴,单独为张骞一家三口接风洗尘。

他晓得侄儿到了学骑马的年岁,便说要赐他一匹两岁出头的小马驹。

这马驹乃是太仆府在长安马苑以大宛良马繁衍而得纯种马,非是闻名后世的汗血马,而是名为萧稍的马种,恰巧刚训好没多久。

此马通体毛色黝黑发亮,膝尾鬣毛皆垂于地,虽神骏异常,性情却甚为温驯,跑起来很是稳当,颇是适合刚学骑马的小屁孩。

汗血马虽好,但脾性太烈,小张笃可驯服不了。

张骞和阳信公主自是欣喜谢恩,小张笃的全副心神却皆被小刘沐追着的那架小车吸引住了。

张骞夫妇皆是谨慎守礼的脾性,小张笃自被教导得很懂规矩礼数,特意请了皇帝舅父和皇后舅母的准允,方才屁颠屁颠的朝小刘沐跑去,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头。

待见得那小车停下不动,刘沐弯腰将之拿了起来,他方是满脸好奇的出言问道“殿下,这是甚么玩意?”

小刘沐未满两周岁,还难以听懂这整个句子,但闻得起头的“殿下”二字,晓得张笃是在与他说话,只因宫人们多是这般唤他的。

他看了看手里的小车,又打量着眼前这陌生人,歪着头想了想,便是捧着小车递给张笃。

小张笃微是愣怔,只道皇子殿下竟如此大方,让他玩这架会自个跑的车子。

他忙是接过,放在地上轻轻推了推,小车在毡毯上往前挪了挪,就不动弹了。

“嘎”

小刘沐见状,瞪大了双眼盯着他,貌似对他的举动颇为不解。

张笃瞧得皇子殿下的神情,有些不解其意,又推了推那小车。

见得小车又只往前挪了挪,他也是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哇呀呀”

小刘沐本以为他拿到小车后会如内宰们似的,帮着用拧栓上发条,现下终是瞧出他不会玩,忙是紧跑两步又弯腰拿起小车,对着他哇哇叫着。

他若是没犯急,实已能断断续续说些简单的词句了,譬如“吃肉肉”“玩车车”,“拧发条”,愈是跟吃食和玩具有关的,他就学得愈快。

然皇子殿下现下很生气,气得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小张笃突是被吼,吓得满脸惊慌,忙是摇着头辩解道“不是我弄坏的”

在旁看顾的内宰忙是上前,出言宽慰道“小嗣子勿急,殿下不是在怪罪嗣子,那小车亦未曾弄坏。”

她边是说着,边是欠身弯腰,摊开手掌让小刘沐看,轻笑道“殿下,拧栓在此,小嗣子没有拧栓,如何拧发条?”

陛下再三叮嘱过,不管皇子殿下能否听懂,内宰们平时都要跟他多说话,将事理认真解释给他听。

“嘎”

小刘沐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恍然之色,也不晓得是否真听明白了,总之是没再冲张笃吹鼻子瞪眼的。

他将那小车递给内宰,显是要让她拧发条。

内宰接过小车,为让张笃瞧清楚,她特意放慢了动作,用拧栓将发条拧紧,随即放地上,让小车骨碌碌往前跑。

小刘沐拍手大笑,又是追着跑了起来。

张笃遗传了父母双亲的聪慧,已是看得明白,原来是这般捣鼓的。

他刚想去追跑远的小刘沐,却是被正在饮酒谈笑的皇帝舅父唤了过去。

刘彻唤他近前,揉着他的小脑袋,笑问道“喜欢那小车?”

小张笃颇是老实的点点头,父母双亲皆再三嘱咐过,在皇帝舅父面前可不能扯谎,否则要挨板子的。

“早替你备下了,拿去玩吧。”

刘彻从席侧拿出两架小车和两根系着拧栓的细绳,递给他,笑道“你那表弟贪心得紧,甚么好东西都自个霸着,又要多占,你得分他一架,如此他有了两架,便不会再抢你的。”

“侄儿谢过舅父!”

张笃虽是欣喜不已,还是规规矩矩的躬身谢恩,那做派仪态确是无可挑剔。

刘彻赞赏之余,又远远瞧着自家那欢脱得紧的傻儿子,不由暗自叹息,古往今来,“别人家的儿子”貌似还真是优秀的代名词啊。

每个人的成长发展,先天遗传和后天教养很都重要,张骞和阳信公主皆心思通透,脾性又好,小张笃自是乖巧聪慧。

刘彻是有意让这两个小屁孩亲近的,就是希望自家傻儿子日后能有些信得过靠得住的心腹亲信,否则就凭他那莽头莽脑的脾性,将来如何继承大汉社稷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11



第四百三十七章 正月离京

汉七十年,正月。

汉廷吞并朝鲜北境设玄菟郡后,因驻军多为辽东将士,为免军令不畅,故大半年来皆由辽东太守及都尉兼管玄菟郡军政要务。

如今局势已稳定下来,朝廷自然要向玄菟郡派遣郡守和都尉。

故待得正朔大朝后,皇帝刘彻便是下旨,着中垒校尉秦立兼玄菟太守,着中垒左监苏建出任玄菟都尉。

大汉以右为尊,故各校营右监的位秩比左监略高。

数年前,皇帝刘彻着太尉府增设了军律监察司,非但不断派出军律监察史巡查各地军伍校营和郡县府兵,向朝廷纠举不守军律的将领,更在各校营设置了军律监,居右监之位。

军律监虽可越过各营校尉向太尉府乃至皇帝劾举军中将领,却无实际执法权,更不得涉入具体军务。

故而各校营的左监才是仅次校尉之下的军事将领,也向来是各营校尉最信重的副将,中垒校尉秦立兼了玄菟太守,中垒左监苏建出任玄菟都尉是顺理成章的。

苏建或许声名不显,但若提到他的次子苏武,华夏后人大多应是有所听闻的。

没错,就是“苏武牧羊”的那个苏武。

然现下苏武还只是个虚年五岁的小屁孩,连开蒙的年岁还没到,还在北阙甲第的苏府内终日撒尿和泥。

刘彻本以为改变历史进程后,史上武帝朝的诸多名臣良将是不会出生了,岂料在暗中遣人查探后,竟仍有苏武和霍去病等人,且出身及姓名大多都能对上号。

倒是李当户早早得了长子,得刘彻赐名李陵,而非历史上那个李当户的遗腹子。

然刘彻也没急着出手干预这些小屁孩的成长,毕竟历史进程已大为改变,都说时势造英雄,谁晓得他们今世是英雄还是狗熊?

刘彻对自家儿子都采取粗放的教育模式,自然更不会去多管苏武和霍去病等人,除非他们如卫青般,仍能体现出相应的智计才能,或展现出足以让刘彻看好的天赋。

若真是如此,待他们再长大些,刘彻自有计较。

对于秦立和苏建的此番任命,朝臣们倒没出言反对,玄菟太守看着是封疆大吏,实则没甚么油水。

幅员辽阔的玄菟郡却仅下辖五城,且城中除却奴隶,就是每岁轮调去屯田戍边的边军将士,朝廷压根就没打算往玄菟郡迁徙百姓,显是只将玄菟五城视为塞外飞地而已。

况且秦立既是“兼任”玄菟太守,其麾下的中垒骑营必也要跟着调派到玄菟郡的,此等精锐骑营都调过去了,难不成只是去混吃混喝,打磨岁月的么?

这玄菟太守只怕不是个轻省的差事,没本事还是不要去争去抢为好。

大汉群臣是很识趣的,晓得自家子弟论起领兵征战,比秦立还是差得有些远,玄菟郡明摆就是要以军务为主,手里没兵权的世家子弟,玩不转的。

刘彻之所以将秦立和中垒骑营调往玄菟郡,除却要给已迁都东暆城的朝鲜国继续施加压力,亦是要对不咸山脉的沃沮和挹娄等蛮夷部族不断出兵清洗。

鲜卑南迁之事给他敲响了警钟,如今朝鲜南迁,扶余国覆灭,那北面的沃沮和挹娄未必不会沿着不咸山东麓南下,占据扶余故土发展壮大。

刘彻的想法很简单,沃沮和挹娄若是继续在深山老林住山洞,就暂且罢了,但若是敢出山,跑外头放牧或农耕,那必得见一个杀一个。

中垒骑营只需轮番派部曲北巡,两万精锐骑兵足以牢牢掌控不咸山以东的狭长地带,长期维持住无人区的状态不难的。

刘彻无法预料后世子孙会如何做,然但凡他还在位,大鲜卑山和不咸山就只准有山间野人,不允许出现任何农耕放牧的外族部落。

秦立接下皇帝圣旨和郡守印绶,没有多作拖延,便是领着中垒将士离京赴任。

因其成婚未久,膝下未有子嗣,皇帝刘彻特许其夫人刘婧随任玄菟。

刘彻身为皇帝,还是颇为体恤臣属的,秦立又是军武秦氏的继承人,若不早些得有子嗣,日后免不得生出些麻烦。

秦立自是欣喜,刘婧倒是一如既往的清淡自持,瞧不出内里心思来。

小夫妻俩离京之日,两家长辈皆没出城送别。

秦氏的老规矩,只迎得胜还朝或马革裹尸的子弟,却从不为族人送行。秦刘两家是世交,刘婧的娘家长辈自也晓得秦氏这家规,故也没打算坏了亲家规矩。

于是乎,小夫妻俩轻车简从,在中垒骑营两万将士及众多诸曹辅兵的护拥下,浩浩荡荡的离了长安,远赴数千里外的玄菟郡。

旁的郡守们可没秦立这般轻省,他们去岁按月呈回的策论,真是被皇帝陛下尽数翻出来,逐篇问策评鉴,答不上话的必免不得一通训斥。

去岁此时,皇帝陛下骂过就算了,今年却将不满意或无法应询的策论尽皆打回,让郡守们每日在中央官署重新撰写。

陛下已然言明,写不好就不准回返治地,即便他们写上数月,中央官署内的庖厨灶间也是饭菜管够。

大汉官僚体制严密高效,即便郡守数月不归,对该郡府衙的政务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太守出缺或更替频繁在汉初都是常见之事。

“无论缺了谁,大汉都不会垮!你等就老老实实呆着,将过往呈回的策论尽数修改好前,谁也别想离京!”

大汉皇帝态度极为强硬,将数十位郡守齐齐召入宣室殿,如是道。

云中太守吴蒯倒是老神在在,心里还不免对身边的诸多臣僚幸灾乐祸。

他去岁共呈回十篇策论,皆是论及如何整葺边塞,囤兵戍边,抑或派骑兵出塞例行巡视的,往往通篇尽是军务,鲜少言及民政。

他是个不通文墨的武夫,本以为返京述职必会被皇帝陛下骂得狗血淋头,却不料却得了陛下赞赏,说他懂得扬长避短,策论虽词句粗陋,内容却是实在,很是不错。

十篇策论中,陛下唯有两篇不甚满意,分别是关于边军轮调和郡兵征募的章程,与他细细商议讨论后,方才打回让他重新修改。

吴蒯依着皇帝陛下的意思,稍作改动后便是过关了,故他不日就可离京,回返云中。

有数位内郡太守却很惨,十篇策论尽皆被打回重写,盖因他们的策论涉及国政,简直堪称治国方略。

皇帝刘彻也没骂他们好高骛远,既是喜欢写,那就要将之写好,写得完善细致,写好为止。

他们皆是脸色煞白,那些策论本就是高谈阔论,涵盖诸多军政事务,就算让中央官署各府司属官共同研拟,怕也得花个大半年才能尽数拟得条理分明。

刘彻压根不管这些,既是硬要清谈务虚,就特么别回地方治政,留在中央官署写策论好了。

刘彻倒也没将他们免职罢官,毕竟能成为封疆大吏,还是有其长才的,只是官场老油条总喜欢打官腔,唱高调,有些陋习罢了。

知错能改,还是好同志,瑕不掩瑜嘛。

将他们折腾个小半年,让他们长长教训,改掉这清谈务虚的坏习气就行了,故而刘彻颁下圣谕,让这数个内郡的郡丞暂代郡守治理民政,都尉仍掌军政。

边郡太守多少武将出身,策论写得直来直去,反倒是显得很务实,故而打回重写的不多。

待得正月下旬,仍滞留长安的封疆大吏尚有十余人,且皆为内郡太守,可见大汉的文官阶层确已隐现清谈务虚的苗头,这股歪风邪气必得尽早刹住才行。

张骞追随刘彻多年,对他的心思了解颇深,呈回的策论深得圣心,自是不愁会被发回重写。

然因着宫里长辈们想留让阳信公主和小张笃多留些时日,故一家三口待得过了上元佳节方才启程,回返岭南番禺城。

小刘沐与小张笃血缘相近,年岁又差得不远,经过月余相处,已生出较为深厚的“革命情感”。

小刘沐尚未能理解离别的意味,小张笃却是晓得的,便向小刘沐说日后再不能来陪他玩车车了。

皇子殿下先是生气,随后就是打滚耍赖,死死拽着小张笃的袍袖不教他离开,直到父皇老爹冷哼两声,他才收了那拙劣演技,抽着小鼻子满脸不甘的从地上爬起来。

临别时,两个小屁孩执手相望泪眼,竟无语凝噎。

刘彻不禁失笑,心道自家儿子随了阿娇的脾性,看着没心没肺,实是重情重义的,且很是长情。

譬如他如今虽有了心爱的小车车,但对那柄大宝剑仍是甚为珍视,睡觉时都还放在榻上。

只怕待小张笃离京后,自家的傻儿子且得闹腾上好些日子。

然生老病死,相逢离别,皆为世间常态,唯有经历过如此种种,孩子们才会不断得以成长,日后也就更懂得惜福。

成长,向来是伴随着诸多苦恼,乃至悲痛的。

离愁,已算是世间万般苦难中较为容易排解的了,毕竟还能期待来日重逢,不是么?



第四百三十八章 兵发大夏

二月间,大夏使臣向汉廷呈递国书,近年大月氏屡屡兴兵南渡妫水,侵入大夏属地,大夏国君恳请大汉皇帝能出面调停,乃至制止大月氏此等行径。

大夏国离长安足有万余里,属民过百万之众,多以务农为生,且善于经商,又因其西面与安息帝国接壤,东南面又通往身毒,故汉商近年出得西域后,多将大夏国作为重要的货物中转地,出售汉境的丝绸瓷器,换取安息和身毒的香料等特产,乃至外族奴隶。

大月氏是游牧民族建立的nn,族众压根就不会做生意,终日除却逐水草放牧就是出兵掠夺,若真让大月氏把大夏灭了,必会影响商道的畅通。

刘彻虽不在乎甚么丝绸之路,却颇是在乎奴隶之路,现下大汉严重缺乏劳动力,尤是外族奴隶这等比牲口性价比更高的廉价劳动力。

近年来,汉商从西北商道源源不断的往汉境内运回奴隶,每岁都能有近愈五万口,看着不算多,可却能积少成多,经年累月下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奴隶贸易向来是暴利生意,大汉的诸多世家大族都多有涉足,且贸易地点大多就设在大夏国都蓝市城。

这蓝市城之名非是音译,而是汉商见的该城多有市贩贾诸物,商贸兴盛如大汉坊市,故才将之称为蓝市城,经数载口口相传,也就约定俗成的有了这译名,连大夏使臣亦是将之用在正式的邦交文书上。

刘彻是穿越众,晓得朝廷邦交的职责除却保障国民在境外的人身安全,亦有义务保障其经商环境,否则枉为慑服万邦的“天朝上国”。

大夏使臣呈上国书不久,大汉皇帝便是颁下圣旨,勒令大月氏休止兵戈,不得再出兵南渡妫水。

刘彻觉着大月氏怕是不会奉诏的,毕竟大汉多年来不断血洗祁连山南和弱水流域的月氏部族,昔年月氏n为两大部,分别西迁和南迁,至今也没多少年,彼此间多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大月氏与大汉虽有邦交,却是从未称臣纳贡的。

他身为堂堂大汉皇帝,自不会坐等大月氏君臣打脸,故准允大夏国借兵的请求。

由胡骑校尉公孙歂为主帅,统领胡骑和羌骑两营四万将士,再加诸曹辅兵足足五万余骑,随大夏国使臣返国御敌,以此威吓大月氏。

兵也不能白借,粮饷犒赏自是皆由大夏国全数承担,战时缴获的战利品却不会分润给大夏半分,但战后抚恤还得大夏出。

大夏使臣却没觉着吃亏,反是欣然应允,连连叩首谢恩。

大夏属民百余万,且不是务农就是经商,实是颇为富庶的“大国”,但却没有与其富庶相匹配的军力,便连往来汉商都多以为其国“兵弱畏战”。

这倒也正常,大夏为农耕民族,国人又擅经商,若非要从历史上找个参照,其国民风就颇似华夏的南宋朝,不是重文轻武,而是重商轻武。

大夏不缺钱,也不缺人,就缺士兵,真正能打仗敢打仗的精锐士兵。

胡骑和羌骑近年在西域早已打出气势,真算得上声名远播的,有此等精锐骑兵助阵,大夏还怕甚么大月氏?

便连西面那强大的安息帝国,见得大夏国请来大汉骑兵,只怕都要多掂量掂量,不好再多欺压大夏了。

安息帝国现任皇帝米特里达梯颇有作为,四年前打败西边的塞琉古帝国,夺得了广袤丰饶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使得国力愈发强盛,属民近愈六百万,若非在其东北还有康居国的牵制,怕是早已发兵东征大夏了。

刘彻暂时也不想去招惹安息帝国,依史籍记载,塞琉古帝国还能撑个数十年,且罗马帝国在西亚地区也不会让安息帝国好过的。【~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安息帝国即便想要东征,也是用心无力,他们占据的地域着实太难守,周边又都非弱国,不到六百万的属民,就算全民皆兵也难以应付的。

与之相较,刘彻不得不感叹大汉疆域得天独厚,沿着阴山驻守长城关塞,再将河西走廊和河湟谷地封严实,端是进可攻退可守。

大汉西南的夜郎和滇国也构不成甚么威胁,发展条件着实比安息帝国好太多。

刘彻特意给公孙歂下了密旨,大月氏若是识趣,能不打就不打,留着给安息帝国添堵挺好的。

待得大月氏老实了,胡骑和羌骑就到大夏东南的身毒探探,能掳些奴隶就掳回来,关键是各处地形要仔细打探清楚。

刘彻不担心此举会影响大夏和身毒之间的贸易往来,在汉代,身毒乃是汉人对中亚南部及整个大南亚地区的泛称。

与大夏有着大笔贸易往来的巽加王朝居于南亚次大陆的北面,两国远隔数千里,刘彻暂时倒也没打算对巽加王朝动手。

要从南亚次大陆押运回奴隶,经由西域,再到长安,那可是足足两万里,奴隶要靠两条腿走,那得走到何年何月,且途中怕是要累死大半。

若真想掳掠回身毒奴隶,除却走海运,就唯有待日后平定夜郎,滇国乃至哀劳国和夫甘都卢,即为从后世云贵出缅甸西南沿海。

南亚次大陆离大汉太远,日后若能用财货换取足够的身毒奴隶,刘彻也真不打算大动兵戈,除却是不想劳师远征,更不想杀鸡取卵,竭泽而渔。

身毒阿三自古能生,又因着种姓制度,押为奴隶时颇为听话任命,就当是放养的牲口,大汉缺劳动力时,用财货向婆罗门和刹帝利这些身毒贵族换取其治n民就好了。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大问题。

若身毒贵族们不识趣,那就派遣汉军精锐搞些斩首行动,换批听话的即可,论起给贱民n,刘彻对佛教是服气的,却不想在大汉搞。

甚么佛教,甚么圣母教,甚么青青绿绿,大汉最好是却之境外,至少在刘彻的有生之年,汉境内绝不允许传播此类乌七糟的外来玩意。

汉人本就有自身信仰,信奉人定胜天的列祖列宗,求财的拜财神,求子的拜注生娘娘,且有得拜的。

况且刘彻向来是坚持无神论的唯物主义者,别特么扯甚么宗教滋油,没得商量!

估摸着秦立及其麾下中垒将士已抵达玄菟郡治夫租城,刘彻给朝鲜国也下了道圣旨,诏令他们发兵南下,征伐三韩。

刘彻是个厚道人,也没打算让朝鲜白干活。

虽说朝鲜国相为首的诸多大臣都已向汉廷投诚,现今的朝鲜王卫长只是个傀儡,但该给的好处还是要给的。

朝鲜国连年饥荒,新都东暆城虽有利农渔,但想要在短时间内开垦出足量农田并非易事,只怕今岁夏秋还是要闹饥荒的。

刘彻向辽东太守窦婴下了圣谕,着他在王俭城向朝鲜开放边市,用粮食财货换取奴隶,汰换兵械是不给的。

总之朝鲜臣民若不想饿肚子,就得替大汉出兵征讨三韩,也好早日将那狭长半岛上的化外蛮夷清扫赶紧。

依着史籍记载,倭岛上的矮脚倭奴们在汉代已学会乘舟渡海了,刘彻可不想看到甚么“遣汉使”,也不想看到汉人“东渡”。

早些清洗完朝鲜半岛,让水师将士在倭岛西面巡海禁海,压根就不让倭奴有到大汉开眼界的机会,且等着汉廷腾出手来将他们彻底诛绝。

若实在杀不绝,索性放火将倭岛上的林木植被烧个干干净净,反正隔得远,不担心有吹过来甚么沙尘暴。

待得过个百十年,大汉有余力在倭岛驻军时,烧掉的植被兴许已重新长出来了。

倭岛和朝鲜半岛有太大不同,那地方隔着海,若朝廷大量徙民驻军,日后的封疆大吏极易拥兵自重,就地割据。

最好先清洗成无人区,也免得有浪人倭寇甚么的,影响到大汉的海上商路。

朝鲜君臣接到大汉皇帝诏令,自是不敢不从,且若真能用掳掠到的三韩奴隶从大汉边市换取粮食财货,也确是好事。

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撑几年算几年。

况且朝鲜国相及诸多大臣都已暗中得了大好处,在燕北郡县得赐大批田宅,家中不少亲眷已逐批迁入汉境,改册汉籍了。

大汉皇帝对有功者,向来不吝于重赏,朝鲜群臣对此是心里有数的,自是更为竭心尽力替汉廷效劳。

辽东太守窦婴甚是老奸巨猾,接到陛下诏令后,特意先赊了批粮食给朝鲜国,使其得以集结更多兵力。

朝鲜用去大半个月,将将集结出三万将士。

朝鲜君臣不蠢,没出兵攻打半岛西南的马韩,而是直接侵入东暆城南边的辰韩属地。

近年汉军及诸多捕奴队已牢牢掌控住半岛东南的釜山地区,已将弁韩生生打废,更不断往北侵入辰韩属地。

朝鲜将士从东南沿岸往下打,等若与汉军两面夹击辰韩,使其南北无法兼顾,攻城掠地自是轻省不少。

马韩虽是蛮夷之国,却也晓得唇亡齿寒的道理,本欲出兵援助辰韩,岂料汉军水师的大批船舰突是在马韩沿海地带靠岸,运来大量捕奴队,闹得马韩自顾不暇。11



第四百三十九章 铸钢为炮

汉七十年,四月。

少府诸冶监的冶铁作坊用一体成型的新式铸造工艺,铸出了足够结实的细长无缝钢管。

刘彻穿越已满二十载,却没推出枪炮设计,等的无非就是此时此刻。

军事工业若不能精益求精,那就宁缺毋滥,不要在必定会被迅速淘汰的研究课题上消耗巨大的人力物力,免得劳民伤财,不符性价比。

对枪炮亦是如此,实则以大汉原先的冶炼工艺,要铸炮不难,且不说铸铁炮,便是青铜炮都是可以用的。

然而那是“臼炮”,是炮管较短,射角大,初速低,高弧线弹道的滑膛火炮。因其炮身短粗,外形类似舂米用的石臼,故谓之“臼炮”。

臼炮射程短,在早期主要用以破坏坚固的建筑工事,直到发展出n、方便携带的迫击炮,才更具实用价值。

据史籍记载,早在十三世纪就已出现臼炮,用黑来发射石弹,华夏明清时的诸多将军炮亦为臼炮,只不过由石弹改为铸铁弹罢了。

现下大汉要对付的主要是游牧民族,周边小国也鲜少有坚城深池,笨重臼炮在实战中的效用着实不大,尤是刘彻已设计出复合弓,研制出高b药,又用n弄出掌心雷sn。

若可大幅加长炮管,又以铸铁制的炮弹取代石弹,稍稍减n,从而减少炮的游隙即炮膛内径与弹体之间的空隙,就可提高了炮弹的初速,增强炮弹的冲击力。

此类火炮谓之“加农炮”,是指炮管较长,发射仰角较弹道低平,可直瞄射击,炮弹膛口速度高的火炮。

从臼炮到加农炮的转变,是火炮发展历程的大飞跃,其重要性不言可喻。

对大汉更是如此,刘彻本就不想用黑作为火炮的发射药,而是打算用跨时代的三基发射药,即为如含火棉、n油和硝基胍的。

那问题就来了,别说青铜炮和铸铁跑,就算是有缝钢炮都耐受不住三基发射药的b力。

发射药加少了,口径小的加农炮威力太低发射药加多了,加农炮极易炸膛。

毕竟加农炮的炮管细长,炮身不如臼炮敦实,对金属刚性要求极高。

正因加农炮管又细又长,故想铸造出符合标准的无缝钢管难度很高,除非锻铸时能一体成型。

军工业向来就能反映出所处社会的整体科技水准,愈是高端的军事科技,科技树上就不愈不能偏科。

譬如nn母舰上,大到船壳甲板,小到螺丝螺栓,差一点都不成的。

无缝钢管的铸造成功,意味着少府向制作加农炮迈出关键一步,刘彻自是欣喜不已。

大汉骑兵对匈奴nn连捷,至少在面对到罗马帝国的重装兵团前,汉骑应是再没甚么强劲对手了。

刘彻不想搞甚么落后的火绳枪乃至燧发枪,射程短,威力射速慢,对现今主要负责远征任务的汉军而言,燧发枪很是鸡肋。

总不能让骑兵跑到数万里外,下了马排成火枪阵,学着后世拿破仑麾下枪兵,一排排的轮番射击。

待得大汉加农炮制作成功,就可着少府诸冶监继续尝试将无缝钢管小型化,最终得以用来制作枪管。

再弄出些钢制配件,且设计出击发药装在枪弹底部的金属定装弹,那击发枪就可以现世了。

击发枪所使用的是定装弹,无烟的发明则促成定装弹的发展,扣动扳机施放击锤撞击击针,击针击发底火,底火再引燃发射药射出弹丸。

大汉现下已可制取大量火棉,即硝化纤维,故大批量制取无烟不是问题。

只要少府冶金工艺再度大幅提升,铸造出符合标准的无缝枪管及铜铅定装弹,别说击发枪,就是后世威名赫赫的马克沁n,刘彻都能设计出来。

突突突

刘彻想到汉军将士用马克沁n突突掉罗马重装兵团的场景,只觉着实美得慌。

只是且还有得等,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工业发展更要脚踏实地,急不来的。

刘彻亲身驾临少府诸冶监,仔细验看陆续铸造出的五根无缝钢管。

之所以耗费巨赀连铸五根,乃因刘彻近年为少府乃至帝国科学院定下的章程,新工艺和新科技实现的表征,必是可重复验证的,侥幸弄出来虽可视为关键性突破,却不能真的视为成功。

刘彻细细瞧那钢管,长愈丈许,汉代一丈十尺,每尺约二十四厘米,故此钢管约有两米五,长度为后世清代威远将军等轻型臼炮的三倍有余。

然此钢管口径较仅为半尺,不及威远将军炮的一半。

炮管长度对口径比例对加农炮的射程有很大影响,简单来讲,比例愈高,射程会愈大。

在十世纪,加农炮的炮身长度多为口径的二十余倍,射程仅有数公里。

到得二战,随着发射药改进和冶金工艺的发展,加农炮身最长可达到口径的五十倍,最高射程可达三十公里。

待得被榴弹炮逐渐取代,加农炮的最长炮身为口径七十倍,最高射程超过三十五公里。

少府诸冶监铸造出的首批无缝钢管的长度将将为口径的二十倍,且口径不大,就算铸造成炮,也只能算轻型加农炮。

不过因大汉版加农炮可采用三基发射药,最大射程应能接近五公里,换算成大汉度量,约莫能有个十里地,至于能打得多准,那就难说了。

这也不错啦!

刘彻伸手摩挲着尚有些粗糙的钢管表面,心内雀跃不已。

好歹是无缝钢管,不似清代威远将军炮为铜铸,故炮身的管壁厚度仅为五寸,却已足以保证炮身刚度,即所谓的“梁强度”,极大降低了炸膛的风险。

且因管壁厚度远比威远将军炮平均壁厚故虽炮管长得多,但可预估这大汉加农炮完全成型后,重量不会比威远将军炮重多少。

依照史籍推估,威远将军炮全重应不到三千公斤,依大汉度量,约为二百钧。

此等重量,若大汉要往万里外派远征军,从陆路要拖过去还是有些麻烦的,毕竟这年月没甚么铁路,刘彻也不会在境外造桥修路,铺设沥青大道。

然若将之安装到风帆战列舰上,日后海战将不再需要用高爆弩箭,到了地方还能卸下来供陆军使用,攻城拔寨自是无往不利。

坚船利炮的时代,就要正式拉开序幕了!

想到此节,刘彻反倒缓下心境。

蒸汽机,汽轮机,轮船,铁壳轮船,大汉的船舰发展还任重道远,得步步往前推进。

至于螺旋桨和涡轮机,那特么就扯太远了,刘彻又不是小白穿越文的主角,压根没奢望天上咵嚓掉下个大裤衩,里头装着根又大又粗的金手指。

现下少府诸冶监已能铸造出合乎炮管标准的无缝钢管,那蒸汽机的气缸就有了着落。

过往最犯愁的就是气缸钢壁的坚固程度和密闭性,有了无缝钢管,两者都足以保障,活塞处的气密性虽尚难以完全解决,但倒不算太重要。

后世影剧常见老式轮船或火车的蒸汽机室,咵嚓咵嚓冒得满室白雾,就是活塞部分在漏气了,这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汽修工在气缸附近压根没法呆,每逢蒸汽机出现故障,往往只能先停机,待气缸完全停止运作,且温度下降后,再对其进行维修。

这等缺陷在某些时候是要命的,尤其是在两国海军彼此交战时,停船可就成了活靶子。

不过大汉倒也不在乎这事,若真能有安装了蒸汽机的铁壳巨舰,放眼现今世界,在海上还有甚么敌手,就算船舰真在海战时趴窝,只怕也没人能将之击沉的。

念及至此,刘彻边是费心劳神从脑海书库翻找火炮资料,不断完善大汉加农炮的设计图纸,边是让清河王刘乘去与少府卿陈煌商议,先铸造个小型气缸试试。

刘乘对蒸汽机虽早有了解,却也只是些粗浅皮毛。

因刘彻早年对他说过,依着大汉的冶练工艺,这蒸汽机短期内是搞不出来的,就算不惜工本的纯手工研磨部件,因体积效率低,也压根不实用。

嗯就跟那热气球似的,除了刘乘闲来没事时,会乘着个微型的在沧池上晃荡,还真是没甚么旁的用处。

无缝钢管的出现,意味着大汉冶炼工艺的大幅提升,使蒸汽机最关键的气缸部件得以真正实现,且可将之大型化,进而真正具有实用价值。

刘彻再三嘱咐刘乘,必得循序渐进,从小型蒸汽机做起,慢慢试验,别到时气缸没爆裂,反倒是锅炉先给炸了。

摆弄蒸汽机虽比搞n安全不少,但依照刘彻上辈子的见闻,被锅炉炸死的倒霉蛋还是不少的。

蒸汽机造得愈大,就愈是危险,便连气缸漏汽都会将人烫死烫伤。

帝国科学院的匠奴们出现伤亡倒还罢了,若刘乘这院监出甚么意外,刘彻可就真真赔大发了。

故而刘彻给刘乘下了严令,设计图纸可以,制造过程也可参与其中,但生火验证时得躲得远远的,别特么得意忘形,拿小命开玩笑。

先前帝国科学院在制取叠氮化钠时,就曾将实验室给炸了,好在刘乘没事,刘彻也庆幸自个总不厌其烦的叮嘱他小心小心再小心。

诺贝尔,居里夫人,邓稼先

前世多少科学先辈就因些许不慎,对身体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着实令人扼腕叹息,更当引以为鉴。

实验室向来不是甚么安全之地,刘彻作为化工硕士,对此深有体会。

加农炮的试制更是如此,刘彻特意让羽林卫协助少府匠师负责铸炮制炮,更调拨了不少汉人官奴到羽林卫在城外的演练场,以作为试炮时的操作手,尽量避免匠师和羽林卫出现伤亡。



第四百四十章 火炮设计

刘彻上辈子虽学过机械制造,但可没设计过甚么火炮,只能参照相关书籍仔细斟酌。

依火炮的发展进程,滑膛炮最终会演化成线膛炮,即在炮管内壁增加有规则的旋转膛线,其截面类似风车状。

发射时沿炮膛膛线旋转前进,出炮口后炮弹具有一定的转速,可以保持稳定飞行,射击精度比滑膛炮更准确,射程更长。

然少府诸冶监能铸造出无缝钢管已属不易,想在炮管里增加规则膛线,那还得等车工技艺也迎来大飞跃才行,也不知要耗到何年何月。

况且线膛炮的炮弹多为从炮尾装填,也就是所谓的“后膛炮”,故其射程之所以优于滑膛炮,也是由于弹带和膛线密合,可防止燃气泄露,保证燃气对弹丸有足够的推力,以增大射程和提高射击的密集度。

若是线膛炮和滑膛炮皆采用“前膛炮”设计,反是滑膛炮的射程更远,然射击精度则仍是线膛炮更高。

二战后的火炮自是皆为后膛炮,但在金属炮闩、n筒和膛线的新工艺出现前,前膛炮才是战争中的主力火炮。

前膛炮的炮尾不能打开,炮膛与炮管铸造为一体,炮弹从炮口装入,通常采用火门点火式的发射方式,火门位于炮尾上部,当药包从炮口送入炮尾底部,炮手会用铁丝等尖锐物体从火门刺破炮膛内的药包,再从火门倒入点,最后点燃发射。

前膛炮的缺点显而易见,装药装弹太过麻烦,导致射速太低。

每次发射后,炮膛内有燃烧不充分的和残余燃烧的、包残渣,需要用沾水的拖把伸进去清理一下,避免重新装填时候发生火灾等事故。

尤是水师将士使用的舰炮,每次发射后,还得将炮拽离射击口做一系列清洁工序,往前面装药和炮弹,再推回射击口。

然若因此而认定后膛炮威力比前膛炮大,那就大错特错了。

若后膛炮解决不了铸造工艺不良带来的问题,更容易发生事故,由于炮闩合缝不严密也会造成一部分b能量损失,导致射程和炮弹威力远不如前膛炮。

况且前膛炮可装填不同种类的炮弹,抑或是包裹着碎铁片的填充物乃至nn,大大增加杀伤面积,这是早期后膛炮极难做到的。

后膛炮虽装填n方便,与同口径的前膛炮比,其射速或可高达十倍。

然而后膛炮造价高昂,且对工艺要求极高,不光是炮管,更重要的是炮闩。

后膛炮的炮闩可分为楔式和螺式两大类,楔式炮闩装填快,但不易密闭,螺式炮闩装填慢,但密闭性更好,更安全且射程更远。

对螺式炮闩,刘彻暂时是不考虑的,就大汉现今的铸造技术和车工,造螺丝钉都有些费劲,就别说在炮尾里整出与螺式炮闩严丝合缝的螺纹了。

纯手工慢慢锉?

只怕锉到刘彻七老十,也装备不完大汉水师的战列舰群。

楔式炮闩对车工要求不高,但对金属品质要求却极高。

其实早在十五世纪就出现了后膛炮,但直到十九世纪后期,后膛炮才得以成为战场的主力火炮。

现今大汉若硬要制作后膛炮,便不能采用三基发射药,而要采用威力小的无烟,必将极大n射程和炮弹威力。

世间万物皆有两面性,脱离实际需求而盲目追求高新技术,反倒会因存在短板而导致事倍功半,这就是木桶的短板理论。

况且依着现下大汉的金属铸造工艺,若采用楔式炮闩,炸膛的风险太高,实在不划算。

刘彻自不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大汉现今有三基发射药,那前膛火炮发射后,清洁工序会比使用黑简单得多。

不必为追求射速而选择后膛炮,造成射程大为降低,甚至n炮nn类,减损对敌杀伤力。

主力火炮暂时要设计为前膛炮,后膛炮可以着帝国科学院慢慢试制,主要先尝试往小型化的方向走,以此积攒经验,作为日后主力火炮更新换代的技术积累,后膛炮的炮弹后装方式也可让大汉匠师们作为n的重要参考。

刘彻见过完整的科技树,大汉匠师们却没有,故而军工技术可跨代,人才培养却得踏踏实实的循序渐进,让他们对相关知识有个逐步了解吸纳的过程。

后世历史文最常见的套路,就是主角穿越数年,火车火炮四处可见,就算是金手指开大了,但等那主角挂了,这类与时代完全脱节的技术又如何传承下去?

匠师们们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只能依葫芦画瓢,那是不行的。

想要推进社会整体进步并非易事,不是么?

大汉首批加农炮采滑膛炮管,前膛设计,是刘彻仔细斟酌后,觉得最为合宜的设计方案。

不过这大汉加农炮与后世前膛炮仍有不同之处,主要是在炮弹的击发方式上。

既然刘彻不想设计火绳枪乃至燧发枪,而要直接跨越到定装弹的击发枪,那火炮的击发最好也跳过火绳和燧发方式。

火绳引燃乃前膛火炮最早的击发方式,即在火炮尾端预留个小圆孔,通常在插入引信之前都会用尖锐的物体从圆孔中事先刺穿发射药的外壳,然后将引信n去,随后点火发射。

后世影剧常见的画面,就是炮手举着火把,点了引信,呲呲冒火花,就跟放鞭炮似的。

火绳引燃太麻烦,且受天候n极大,别说是下雨,就是引信受潮,那火炮就得哑火。

燧石击发乃是从燧发枪发展出的火炮击发技术,火炮尾端外置个燧石发火装置,炮兵通过一个细绳拉动燧发装置点火。

燧发点火虽不再需要引信,不需拿着火把傻等,却仍需往火炮的尾端圆孔填充,以便引燃发射药。

也是容易受潮的,故燧发点火虽比火绳引燃更便捷,却也难以避免哑火的风险。

二战后,火炮大多采取击锤式和撞针式,不过那是采用定装炮弹的后膛炮或迫击炮,对刘彻设计的大汉前膛加农炮显是不适用的。

好在大汉现下已能制成n,且不是用雷汞,而是更为稳定的叠氮化铅填装n上层,下层则为高b药。

有了性能稳定的n,刘彻自然能设计出外置的火炮撞针装置,在火炮尾端圆孔塞入微型n后,只需让外部撞针进行强烈撞击,便可引燃炮管中的发射药。

如此一来,炮手在反射时引燃明火,既可免除受天候太大n,更是大大规避了在n众多之处使用明火带来的巨大风险。

大汉加农炮是采用发射药加炮弹的方式,而非是全金属包裹的定装炮弹,可预见在临战时,火炮周围必有大量易燃易爆物,且不说用明火危险,便是燧发装置若走火,或突然溅出大量火星,都极可能酿成大祸。

微型n容易保存,且因火炮撞针装置力度可设大些,故微型n的外层包覆物可做得更为厚实,且因微型n填药量只要不集中运送,就算在中途b,也不会有太大杀伤力。

刘彻估摸着让执掌击发的炮手如后世狙击手般,腰上缠上子弹栓袋,插个十来枚包裹严实的微型n,应是够用了。

拇指粗细的微型n,炮手若不是犯病放嘴里用力咬,就算真出甚么意外,应也是炸不死人的。

这设计方式倒颇是类似后世部分n的雷贡击发方式,不过是被刘彻转而用在前膛火炮上罢了。

于是乎,大汉首版加农炮设计方案正式落定,滑膛炮管,前膛式设计,再加外置的撞针击发装置。

铸造好的那五根无缝钢管还需重新过炉,加铸尾部的炮膛部分,这倒是不难的。

关键是炮座的问题,因日后大多会安装在风帆战列舰上,故要考虑到后座力的问题,免得轰出炮弹后,后座力生生把炮座下的甲板震裂了。

若将炮座完全与船体固定,那在排水量更大的战舰未下水前,大汉现下的大翼楼船怕是很容易被巨大的后座力掀翻。

好在是炮管细长的加农炮,且是前膛炮,为了方便炮手清洁炮管和装填n,炮管的仰角不高。

依照理论中的完美弹道,自是以四十五度仰角发射时射程最远,然那是不可能真正实现的,毕竟尚要考虑风阻和地形甚么的。

刘彻也不指望大汉首批加农炮能真打到十里开外,在这硬弓强弩才能射数百步的年月,加农炮轰个三四里就是大神器了。

仰角有个十来度就差不多了,作为舰炮时就能大幅减轻炮座对下甲板的间接后座力。

为避免重炮对整体船身的后座力影响,可采用后世欧洲风帆炮舰的滑轨炮座设计。

先将火炮安装在木质炮架上,再将炮架放在从船舷延伸到船身中线的长长木质滑轨上,当火炮发射时,让火炮在滑轨上直接后坐到船身中线,既避免船身受到损伤,更避免引起船体倾覆。

大汉的风帆战列舰乃由大翼楼船改装,多将侧弦的舱门开在船身中层,该层甲板宽度约为丈余,可初版加农炮光炮管就足有丈余,那就只能用来作为船首和船尾的重炮,安放在上层主甲板。

得将初版加农炮小型化,方能真正取代高爆弩箭,安装上风帆战列舰作为侧弦火炮。

或许,该让大汉船匠们全力试制排水量更大的船舰了,光用大翼楼船改装,不可能建成远洋征战的无敌水师。

轻型舰炮都装不上侧弦,档次着实是有些低的,对不起战列舰的名头啊。11



第四百四十一章 火车轮船

过得夏至,刘彻方才准备好加农炮的设计图样,但想见得成品,怕是要再等些时日。

少府诸冶监得准备铸模,帝国科学院得准备发射药包,雷管作坊还得制作出微型雷管,这都需要不少时间的。

刘彻忙碌月余,期间数个休沐日都埋首作图,着实疲累得紧,这日早早下朝,又在宣室批阅完奏章,便是返回椒房殿。

刚迈入寝殿,就见得自家傻儿子正坐在小杌凳上,抱着块大寒瓜又啃又啅,鲜红的汁水流得浑身都是。

侍立在侧的内宰们也没敢管,只能等皇子殿下吃畅快了,方才帮他沐浴更衣。

天气太热,小刘沐已没再包尿不湿,还剃了利落的小光头,系着刘彻特意为他设计的四角裤衩,上身穿着纯棉小背心,那打扮和做派分明就和后世华夏的小屁孩没甚么两样的。

恩……刘彻看过不少育儿书,说是幼儿过了两周岁会迎来叛逆期,暴躁易怒,渴求父母陪伴。

然自家这傻儿子本就随了阿娇的脾性,是个暴脾气,若真照书中的说法,或许他刚出生就开始了叛逆期,指不定要叛逆一辈子了。

况且也没见他渴求父母陪伴甚么的,除非有事相求或是晓得自个闯了祸,小刘沐压根就不会向阿娇撒娇,甚至颇有些不待见这不靠谱的母后。

对刘彻这父皇也是用过既甩,很有些过河拆桥的味道,倒是常常去抱太皇太后,太上皇和太后的大粗腿,打滚耍赖求抱抱,明显的势利眼。

甚么好吃好玩的都要霸着,貌似还有颜控属性,每每见得大长秋卓文君就咯咯傻乐,非得让这绝世美妇抱抱他。

都说三岁看大,刘彻瞧着自家傻儿子,心道莫非高祖刘邦就是这德性,隔了数代后还能遗传到这等痞性,基因得多强大?

刘彻真是愁得紧,却也没甚么法子,索性自我安慰,能吃是福,好色也是男子天性,好歹不愁日后香火不旺。

刘彻自身虽没甚么广纳嫔妃的心思,但若小刘沐长大后有本事纳个三千佳丽,他可懒得管,只要不整出甚么强抢民女或糜烂淫邪的下作事,也就随他了。

内寝处,阿娇和南宫公主这两名悍妇正在噼里啪啦的嚷嚷着,嗓门着实不小,站在外殿的刘彻都能听得清楚。

“好你个陈阿娇!昔年你有孕在身,本宫陪你在这椒房殿待了足足七十日,你坐着月子,本宫又陪了你月余,如今本宫要往甘泉宫养胎待产,你竟不肯陪同,你可还有良心么?”

南宫公主摸着隆起的小腹,疾声痛斥大汉皇后此等忘恩负义的恶行。

她已怀了五月身孕,眼见三伏将至,长辈们想着要带她去甘泉宫避暑,依照昔年太后王娡和馆陶公主的前例,在她临盆乃至出得月子前,应是不会返京的。

如此算来,她怎的都得在甘泉宫呆上半年光景。

公孙贺这驸马或许能得准允入住甘泉宫,但毕竟身上还担着卫尉之职,统率着羽林卫,不可能陪她在渭北住个半年,除却三伏休朝期,也就只能每逢休沐,在甘泉山和长安城两头跑了。

好在两地间铺了沥青大道,百余里的路程对马速精湛的公孙贺也不算远,加上卫尉卿无事不需上朝,逢得休沐应能在甘泉宫呆个一天两夜。

在汉代,此等往返探亲的方式很寻常,尤是京畿各营驻军的将官,大多时候也是直接宿在军营,不可能每日回返长安城内的官邸。

阿娇却是扬眉嗤笑“公主殿下可莫要忘了,你那七十日可贵得慌,硬是要讹本宫七斛上好南珠,至于陪本宫做月子,你摸摸自个良心,是为了陪本宫还是为了请妇医?”【~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南宫公主无言以对,神情颇有些尴尬。

虽说她没真讹来七斛上好南珠,但却得了两斛有价无市的顶级南珠,乃是南越国特意进献的贡珠,更因宫内妇医替她调理身体,方才让她得以怀上身孕。

若真仔细计较,阿娇还真没欠她甚么,反倒是她该记着阿娇的恩情才是。

南宫公主面色讪讪,放软语调道“那你待如何?”

阿娇端是软硬不吃,撇嘴道“不待如何,本宫今岁仍要与陛下去南山河谷避暑,待三伏过后,再移驾甘泉宫。”

“你……”

南宫公主杏目圆瞪,顾不得甚么礼数,抬手指着阿娇,气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气大伤身,莫动了胎气。”

阿娇轻轻拍落她的手,出言道“你不会去央皇祖母下懿旨,让楋跋子携她那儿子同去甘泉宫避暑么?”

阿娇虽脾性憨直,但偶尔也会冒出些蔫坏蔫坏的鬼主意,此时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思,就将闺蜜楋跋子给卖了。

南宫公主果是眼神大亮,太皇太后向来宠爱幼子梁王刘武,爱屋及乌下,对梁王的嫡长孙刘典也是宠溺得紧,必是会应下此事。

到时只要太皇太后不返京,楋跋子也必不敢自行提出要回长安城,她可不似阿娇和南宫公主是莽的,向来不会惹长辈不悦。

实则愈是心眼多的,愈好拿捏。

南宫公主好歹是天家女,这里头的门道自是瞧得清楚,却仍有些犯愁道“我需在甘泉宫养胎待产,怕得有个半年光景,即便楋跋子甘愿陪着,那小刘典也未必在甘泉宫呆得住。”

刘典比张骞之子张笃小一岁,已虚年五岁,他虽遗传太常卿刘买的温润脾性,但内里却同楋跋子般是个心思深的,小小年纪就格外独立,或许还称不得甚么有主见,但还真是颇有几分独来独往的臭脾气,不太乐意被长辈逗弄。

这就跟喜欢抱大腿耍赖的皇子刘沐形成鲜明对比了,两个小屁孩站在一处,往往显出刘典格外“老成”,跟个小大人似的。

南宫公主住在皇亲苑,平日没少过府去寻楋跋子玩乐,自也晓得刘典这小屁孩着实不好应付。

“呵呵,这有何难?”

阿娇神秘兮兮的笑着,又带着几分炫耀道“本宫且带你去看个少府刚送来的好宝贝,若让那小刘典瞧见,必是挪不动步的。”

在外殿的刘彻闻得自家婆娘的言语,就晓得她又要败家了。

他迈步入得内寝,明知故问道“皇后和二姊要去作甚?”

阿娇见得他,不禁有些心虚,忙是近前见礼道“陛下今日倒是回来得早。”

刘彻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道“朕若不早些回来,大好家业就要被某人败光了。”

阿娇讪笑道“陛下说得甚么话,臣妾只是想带公主开开眼界罢了。”

刘彻瞧着她那鬼头鬼脑的小模样,又瞧瞧旁边满脸恳切乞求的二姊,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摆手道“去吧去吧,只是让人往外搬时小心些,切勿弄坏了,更莫让咱家皇儿瞧见,否则且有得闹腾了。”

“臣妾醒得的。”

阿娇眉开眼笑的应下,便是搀着南宫公主出了内寝,往偏殿去了。

刘彻自是晓得她们要去瞧甚么宝贝,乃是个大沙盘,还有上头的……火车模型。

少府诸冶监铸造出无缝钢管后,帝国科学院的数个研究所已在清河王刘乘的主持下,开始进行蒸汽机的试制。

刘彻在设计加农炮之余,也不忘扔了几副火车和轮船的草图给少府匠师,让他们先试着做些模型出来。

动力装置不是蒸汽机,而是发条弹簧,但如传动结构等大体构造与实物已十分接近了。

其实除却手工制作的齿轮费劲些,大部分的结构部件并不难,早期的火车和轮船结构都很简单的,刘彻上辈子在初中时就曾用小马达作为动力装置造过火车和轮船的模型,花不了太多心思。

不过刘彻那时可到五金商店买齿轮等小配件,现下的少府匠师们只能纯手工雕锉,花了大半个月才安装好,且除却发条弹簧和火车的细铁轨,其他部件皆是木制的。

船模倒是好做,近年汉中水师的船匠多有呈来风帆战列舰的船模,少府匠师们拿着稍微改改,在船身两侧加装浆轮,内里加装发条弹簧和传动装置即可,至少省却了做整体船身的功夫。

刘彻之所以让少府匠师们做模型,是希望他们对火车和轮船有个最基本的概念,日后若有了蒸汽机,好歹晓得该作为何等用途,做到心里有数。

小刘沐自又多了玩具,好在只见着船模,火车模型还没能瞧见,否则依他的尿性,阿娇想动他的宝贝玩意,母子二人只怕又要厮打起来。

别小瞧这小屁孩,依着周岁算,他可是两岁半了,又长得格外壮实,能跑能跳的,大宝剑也挥了大半年,真要玩起命来,又挠又咬,战斗力可不弱。

因着天热,小刘沐随了阿娇,不畏酷寒,却尤为怕热,又因年岁太小,不宜用冰水给室内降温,在长安城的酷暑最是难熬。

刘彻只得让宫人在偏殿的暖玉池注入浅浅的活水,作为小刘沐的泳池,让他每日可去玩一会,边是扑腾边是玩船模,免得整日嚎着哭闹。

故而小刘沐近来沉迷于戏水,倒是没注意到偏殿某厢房内多了个大沙盘和火车模型,否则只怕又要出手霸占了。

皇子殿下很是霸道,占有欲极强,皇帝陛下对此真是头疼得紧。



第四百四十二章 文教师范

六月十二,初伏。

今岁三伏,京畿各地的孩童们分外欢腾,盖因三伏乃官办蒙学明定的暑休期。

京畿各县从今年二月起始,由当地官府出面,在各处城邑乡里设立蒙馆,纳虚年六岁至十二岁的男女孩童入学,太常府文教司会派任蒙学先生,为学子开蒙。

官办蒙学的每岁二月初一开馆授课,三伏暑休,至冬月三十闭馆歇课。

如此蒙馆内的先生和学子每岁可有近愈三个月的休歇期,天寒地冻的腊月和正月可在家里舒舒服服的熬冬,酷热难耐的三伏天也可四处撒欢。

蒙馆的束脩为每岁二十大钱,约合两斗粟谷,京畿的寻常百姓觉得着实不贵。过往有心求学的庶民子弟,往往需举全家之力供其到大户办的私塾里求学,束脩动辄就是两三石粟谷。

在这年月,寒门子弟想出头,不容易的。

常言道,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京畿百姓近年非但能吃饱穿暖,稍微勤快肯干的,家中已颇有余赀了,对家中子女的教育愈发重视起来。

最现实的考量,就是日后要到铺面和作坊务工时,能识文断字和计数算账的,无论男女,多是能拿到更高的月例,甚至有机会从伙计和工匠升任掌事或匠师,每岁所拿到的赀财往往相差数倍乃至十数倍之多。

华夏百姓向来是务实的,朴素的价值观里也不乏远见,对家中子女的教养更舍得砸下本钱。

每岁二十钱束脩,能入官府办的蒙馆,让朝廷派来的先生为自家儿女开蒙,这等好事自是不会错过。

随着京畿百姓生活愈发富庶,他们对朝廷和官府的信任度已暴涨到惊人的高度,对太上皇和皇帝的崇拜敬仰尤为狂热,容不得旁人说这两位贤君圣主的半分不是。

闻得着官办蒙学是皇帝陛下当殿批允的,京畿百姓就深信这是普惠万民的大善举,得让自家的适龄子女也早日入学才行。

于是乎,今岁二月在各处官办蒙学开馆后,馆舍内的孩童真是座无虚席,闹得各地官府颇是措手不及,纷纷又额外增设了许多馆舍。

蒙学先生多是从遗孤院募集,遗孤院创办已有十余年,数以万计的军中遗孤早已长大成才。

并非每个出身遗孤内院的学子都适合从军或经商,有悬壶济世的医者,有宰猪贩肉的屠户,有锄禾躬耕的农夫,总之大多都能凭借自身在遗孤院学到的各类技艺好好生活。

不少遗孤院的学子们感念院内先生们的教导之恩,也想着能如他们般教书育人。

太常府文教司在去岁七月间,向民间广为募集蒙学先生,遗孤院的历届学子纷纷前来应募,随后接受了将近半年的所谓教育培训,到得今岁二月便派任到了京畿各地的诸多蒙馆,成为首批蒙学先生。

遗孤院本就鲜少教授学子些经史子集,除却识文断字,就数术数之学教得最多,恰恰就符合了官办蒙学的课目,文言和术数,外加少许忠君爱国的思想教育。

这批蒙学先生本身年岁也不大,不是甚么老学究,更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文人雅士,他们懂得民间疾苦,懂得寒门子弟入学是为了将来有个好出路,自然晓得该教些甚么,该如何教。

换了后世的说法,这是批接地气的教书先生。

蒙学开馆后,入学的孩童及其父母长辈见得这般年纪轻轻的教书先生,皆有些新奇,觉着和想象中那些须发花白,神情庄重的老先生差了十万千里。

然他们却没质疑先生们的本事,毕竟官府已张榜公告,这些蒙学先生可都是朝廷特意派任的。

既是朝廷的人,那应是有大本事,年岁轻也不打紧。

说句稍犯忌讳的话,当今天子即位时,可也才十来岁,不照样成了贤君圣主么?

孩童们更是欢快,瞧着蒙学先生们皆和颜悦色的,可不似家中长辈先前说的,若是犯了错,会被绷着脸的老先生用戒尺狠狠打手心。

事实却是如此,从二月开馆,至初伏歇馆,数月的教学过程中,蒙学先生们对蒙馆内的孩童们展现出足够的耐心。

这也颇为正常,昔年他们皆是食不果腹的军中遗孤,入得遗孤院时,他们虽年岁不大,却已历尽艰辛,习性大多算不得好,小偷小摸,逞凶斗狠的大有人在。

用后世的观点而言,这些军中遗孤在入遗孤院时,带着许多陋习乃至童年阴影,甚至有不少已性格扭曲了。

刘彻早年也是注意到这点,再三叮嘱遗孤院的先生们要多些耐心,循循善诱,纠正他们的陋习,让他们懂得自立自强,洁身自爱。

若其品性实在难以纠正过来,就只能转往待业院,而非入遗孤内院继续学习。

刘彻是理智到冷血的脾性,不可能将极为有限教育的资源浪费在少数孩童身上。

这些蒙学先生皆是完成了遗孤内院的学业,故其品性还是较为让人放心的,害群之马或许有,但绝对不多。

他们念及昔年院内先生对自个的苦心教导,此时面对蒙馆内的自家弟子,自也多了几分耐心。

况且他们皆是穷苦出身,这群撒尿和泥的小屁孩想些甚么,他们皆是心知肚明,撅起屁股就知其要拉甚么屎,想收拾服帖太简单了。

经过数月相处,小屁孩们对自家先生多是服气的,非但学识渊博,便连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也是干脆利落,但凡出了馆舍,半点不摆先生的架子。

小屁孩们最爱听先生讲故事,近年新华书局出了不少老少咸宜的新话本,长安周报也刊载着许多奇闻轶事,只是家中爹娘不识字,小屁孩们只能每日跑到坊间或村头的大树下,听识字的耄老们断断续续的讲几段,压根听得不过瘾。

现下蒙学先生就不时念给他们听,讲得栩栩如生,且是连着讲的,那真真过瘾极了。

依着蒙馆的章程,学子若家中有事或身体不适,其长辈告知蒙学先生后,便可自行休歇在家,但小屁孩们就为了不间断的听故事,大多是不愿休歇的。

真若闹病了,也得求着发小们下了学,把今日听来的故事说与他们听。

男娃想知道孙猴子今日又杀了甚么妖魔,女娃就想知道小皇子甚么时候骑着白马来找灰姑娘。

嗯大汉皇子殿下近来连连打喷嚏,盖因自个那不靠谱的母后总在长安周报刊印些关于小皇子的故事,甚么事儿都往他头上套。

皇帝刘彻觉着阿娇的做法挺好,故事最重要的就是代入感,只是自家儿子在诸多童话里总是抱得美人归,至今算来已有百十个公主和数百民女了,离三千佳丽已然不远。

明明是个尚未远离尿床大业的小屁孩,偏生成了万千怀春少女的梦中,这特么叫甚么事?

大汉百姓的精神生活还真是匮乏,极度缺乏娱乐精神啊。

现下到得三伏天,蒙馆进入暑休,孩童们得以休歇避暑,开心欢腾之余,却又颇有些不舍,故事就没得听了不是?

蒙学先生们得了清闲,则纷纷寻亲访友,过得悠哉悠哉。

蒙馆虽收了束脩,但先生们的月例却与束脩不相干的,每岁太常府和御史府皆会派来学监巡视及评鉴,办得好的蒙馆会有相应赏金,且先生们的月例也会提高,办得不好的蒙馆,那馆内先生就得回返太常府文教司重新培训,甚或取消录用了。

皇帝陛下对官办蒙学颇为重视,蒙学先生们的月例皆是两千大钱往上,歇馆的三个月依旧给付月例,即便不算办学赏金,每岁也有两万余钱,能买两百多石粟谷,比不少官府吏员的秩俸还高。

如此丰厚的月例,自也需蒙学先生们拿出相应的努力和成绩,想尸位素餐,不劳而获,那是不可能。

刘彻行事向来如此,要鼓励百姓务工,就大幅提高工匠收入,要吸引有学识之人投身教育,就要给教书先生丰厚月例。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光是高喊口号,让治下臣民无私奉献,治理国家不是这么玩的,又不是社稷存亡之秋,民族覆灭之际,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

正因见得首批蒙学先生月例丰厚,每岁还能休歇三月,愈来愈多的寒门文士意欲到太常府文教司应募。

不求甚么弟子三千,桃李满天下,好歹能丰衣足食不是?

大汉文人没那么酸腐,大多皆是务实的,否则各世家大族也不会招募到那么些门客。

皇帝刘彻见得形势喜人,又想到日后官办蒙学还要推广到关中乃至中原各郡县,需要大批蒙学先生,便是命太常卿刘买趁着三伏休朝期,领文教司属官筹备设立师范学馆。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立德立功立言。

学高得为人师,身正方为人范。

师范学馆设立后,非但要教授应募蒙学先生者为师之道,更肩负着为大汉万民普及教育,严正师者典范的重任。

首任师学祭酒自要由刘买兼任,唯有他这位列九卿的太常卿主持,才能体现大汉朝廷对师范学馆的重视,及尊师重道的理念。

刘买颇是欣喜,普及文教确是他此生追求,故而将妻儿送到甘泉宫后,他便独自返京,召集文教司属官,在百官休朝的三伏天,为办学之事四处操持奔忙。

皇帝颁下圣旨,太常卿亲自主持,自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地有地,就在政经官学的学舍附近,划出数座空置的大宅院,内里尽数打通,作为师范学馆的馆舍。11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东郡油田

三伏未半,皇帝刘彻却已提早摆驾回京,盖因突是得到呈报,东郡郡治濮阳县郊疑似挖掘到了石油。

这无疑是件大事,刘彻虽晓得华夏后世油田大致分布,然限于大汉现有的技术水准,除却上郡高奴县的那些浅层自流井,余者几乎无力开采。

别提甚么石油开采污染环境,也别扯甚么去中东的露天油池舀石油,对急需资源推进工业化进程的大汉而言,若境内发现浅层油井不开采,那无异因噎废食,搞不清状况的蠢货。

东郡位于大河下游平原,居中原腹地,若真能开采出大量石油,就能与关中的上郡油田并举,成为支应大汉石油需求的两大支柱。

若东郡油田产量充裕,则大汉至少在十数年内是无需担忧出现石油资源短缺的,足以为石油开采技术的跃升提供宝贵的经验和时间。

刘彻急召尚在南山避暑山庄休歇的少府卿陈煌和江都王刘非返京,连带刚远游归来的国舅田胜也被召入未央宣室殿。

田胜去岁远赴岭南四城游历,之后又从番禺城乘船出海,沿海上商路北上福榕城,温鹿城,琅琊郡,东莱郡,再沿大河溯流而上,足足花去年余光景,虽舟车劳顿,却是收获颇丰,已对岭南及沿海各郡县的情形了然于心。

此番入宫面圣,田胜端是神采奕奕,就想着趁机向皇帝陛下讨些恩旨,好让田氏商团得以更为迅速的展开在沿海郡县的偌大布局。

待入得宣室殿,他才发现陈煌和刘非亦是来了,且瞧着两人大汗淋漓的模样,显是闻得宣召后,在这酷热的三伏天尽速赶来的。

刘彻见得三人来齐,便是将东郡太守呈来的奏章交由他们传阅。

奏章写得颇是简洁,遣词用字没甚么虚华辞藻,皆因两年来朝廷给各郡县仆射长官开了政令讲席,要求奏章及治政公文需杜绝虚言清谈,字句通顺,数据详实即可。

东郡太守今岁也被收拾惨了,数篇策论接连被皇帝陛下打回重写,从正朔大朝会后足足写到四月中旬,这才勉强过关,得以返回治地。

此次呈回奏章,他是真不敢再高谈阔论,简单平实的写了数段话,就将事情讲述清楚了。

在东郡郡治濮阳城的南郊,有大片地势低洼的农田,若引外渠灌溉,又唯恐大河丰水期会导致渠水暴涨,将此地尽数淹没,故当地农人多有掘池蓄水之举。

今夏趁着池中水浅,农人索性放水摸鱼,顺势掘泥清淤,岂料略微深掘后,竟有黑水涌出,脂水腻浮水上,如漆,短短数刻便浮盈全池,恶臭冲天。

农人大骇,以为挖断地脉,引黄泉恶水现世,忙是报官自首。

东郡太守闻讯,自是不敢怠慢,亲领诸贼曹前去察看,取少许引火,脂水可燃,应为上郡太守近年不断拿来向其余郡守炫耀的甚么石油。

东郡太守还曾特意去看过京畿的炼油作坊,更曾想着若自家治地也能掘出此等宝水,那该能收到多少商税?

没瞧见过往苦哈哈的上郡太守,现下腰杆子多硬么?【~…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大汉的税赋制度有些类似后世的双轨税制,朝廷国库征税时,会依相应比例留出部分给当地官府,甚至存在些许府衙小金库的状况。

皇帝刘彻向来觉着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官员们不贪污渎职,又能大力发展民生,使得百姓日益富足,那适当宽松的公务支出还是要预留给他们的,好歹逢年过节能给官吏们搞些福利甚么的,也算活络当地经济了。

昔年匈奴势大,上郡乃是囤驻重兵的边郡,非但要抵御匈奴犯边,还得支应大量边军所需,上郡的官吏们日日操心劳神,着实没甚么轻省的时日。

现下雍凉与河朔尽数纳入大汉疆域,上郡成了安全无虞的内郡,又有了石油这个大进项,采油井,炼油工坊,沥青工坊,处处皆上缴着高额商税,且又吸引着更多商贾百姓蜂拥而至,使得上郡的商贸愈发繁荣。

故而上郡太守及其治下官吏近些年过得很是滋润,每岁返京述职皆是红光满面,瞧得其余封疆大吏皆艳羡不已。

如今东郡太守就在自家郡治濮阳城的南郊发现石油,欣喜之余自是要遣快马,数千里加急给皇帝陛下呈报奏章。

这是要发啊!

东郡太守倒不在乎甚么赀财,但若东郡日后真能如上郡般百业兴盛,他这仆射长官必是少不得大政绩,加官进爵就在前方不远处了。

陈煌,刘非和田胜更深知石油产业能获取暴利,此时见得这奏章,皆是面色潮红。

“昔年父皇已着廷尉府制定了石油律,汉境油田的所有权和开采权尽数收归国有,却严禁大农府办石油作坊,不得与民争利。”

刘彻瞧着他们的奸商嘴脸,出言警醒道“帝国石油既由皇室实业,田氏商团和少府,三家共同出赀合办,那东郡油田便由你三人去与大农令东郭咸阳协定立契,朕自当避嫌,免得引来各世家大族不满,也不利帝国石油日后的发展。”

刘彻近年已逐步剔除少府负有的“半国企”性质,争取与大农府乃至朝廷完全脱钩,成为大汉皇帝真正意义的私府。

石油乃是重要的国有资源,大汉油田的所有权是不可能放给私企的,开采权倒可采用授权易换方式,通过特许供油的方式,换取帝国石油等私企为大农府免费开采石油。

油田就摆在那,帝国石油旗下的炼油工坊想用多少,就自行开采多少,但要由御史府和大农府共同派任的石油监进行监察记录,依照大农府制定的油价,足额支付购油之赀。

此等作法虽不算完善妥当,却是当下最合宜的处置方式。

单凭大汉朝廷的国库岁入,是无法支应各式工业齐头并进的,必须依靠更多的民间力量。

譬如油田开采,日后非但是帝国石油,朝廷或许还要扶持更多的私人油企,以便与帝国石油形成良性竞争机制,相信各世家大族也是很有兴趣的。

只是现下其余世家大族尚缺乏炼油和制取沥青的工艺和经验,建立的相关工坊更难达到刘彻制定的环保标准。

尤是东郡此次发现的浅层油井离大河不过二百余里,开采时若不小心些,怕是会污染水源,便连浅层地下水都要考虑进来的。

濮阳城乃东郡郡治,是人口密集的大城,百姓富得流油是好事,但若家家的水井里咕咚咕咚往外冒石油,那可就太惨了。

东郡油田暂时还得交由经验丰富的帝国石油进行先期开采,上郡油田倒是可以让各大世家进来试试水,好歹能积累些经验。

大汉的石油产业若尽数被帝国石油垄断,长此以往可不是甚么好事。

汉七十年,七月十四。

三伏休朝结束的次日,大汉皇帝当殿向群臣明言,东郡掘出石油,已命大农府与帝国石油协商开采之事。

朝臣们皆是欢欣雀跃,随着炼油工艺的不断改进,帝国石油的诸多工坊非但能从原油中获取沥青及甘油,更已能分离出灯油和火油等多种民间日用油品。

旁的不说,光是入冬后用以点柴取暖的火油,每岁就能为帝国石油赚取万金巨赀。

皇室实业在帝国石油中有两成份子,而大汉权贵们能皇室实业获取巨额红利,自是对此事喜闻乐见。

然皇帝陛下又是颁下圣谕,提出更令他们兴奋欲狂之事。

帝国石油因将大举投入东郡油田的开采,并在东郡广设石油工坊,故上郡油田日后的油业发展需引入更多民间商家。

少府会主导此事,为有意从事油业的商家提供有偿的技术转让乃至工艺指导。

刘彻唯恐群臣听不懂这些新名词,特意宣少府卿陈煌上殿,让他负责向朝臣们仔细讲述上郡油田的“招商方案”。

担保金,监督机制,惩处条陈……

如此种种,陈煌足足讲了近两个时辰,群臣们却没有半分不耐之色,皆是认真聆听,中间还不时出言发问,生恐理解岔了。

待得陈煌讲述完毕,群臣皆是眼神大亮。

皇帝陛下果是散财童子,此等独门生意都舍得分润出来,不吃独食,着实太豪爽了。

此等让利于“民”的大善举,自是没有朝臣反对的,诸御史也不好拿甚么商贾贱业说事,着实不宜在此处给两眼放光的满殿群臣添堵,毕竟此举符合不与民争利的国策,且没坏了甚么祖制规矩。

下得漫长的早朝,群臣们仍是议论纷纷,回到中央官署也是心不在焉的。

待得暮鼓响起,大臣们皆是急急离署出宫,多有相邀过府商谈者。

七月中下旬,诸多关中世家分别联手,由府内心腹家老出面,成立数家新商户,与少府签订所谓的技术转让契约,并上缴为防泄密而设置的大笔担保金后,纷纷在上郡兴建油业相关的工坊。

与此同时,帝国石油经过仔细探勘和初步规划,也已着手试采东郡的新油井,并广征中原各世家协从兴建各类工坊,使得他们也能从中获利,顺带积累相关经验。



第四百四十四章 军事预算

汉七十年,八月。

皇帝刘彻眼见加农炮已问世在即,不日便可首期试炮,索性就更改太尉府职守之事,让众臣当殿朝议。

太尉府掌全政,刘彻又不想下放兵权给太尉,自是要想法子将太尉府转变成类似后世国防部的性质,最好能如美帝般设文职部长,兵权则由皇帝掌控,诸多常置将军及各营校尉直属皇帝统御。

国恒以弱灭,唯汉独以强亡!

刘彻深切体认到,史上汉朝数次内乱,最先起头的不是太尉,大司马,就是大将军,东汉虽多有宦官乱政,然若非手握重兵的权臣屡屡扶持幼帝登基,想将之作为傀儡,宦官们实也闹腾不出这般大动静的。

太后和幼帝这孤儿寡母的,不仰赖重用宦官,可不就活生生被朝堂上的权臣摆弄么?

故而也没必要全让宦官背锅,制度缺陷造成的必然结果,明朝禁军数量也极为庞大,可不就设了锦衣卫,又设了东厂和西厂么?

史上的汉武帝也瞧出不对,这才在晚年将战功彪炳的卫青给弄死了,可惜制度没改,杀多少权臣都没用的。

太尉虽位列三公,但压根就不应让其碰兵权掌虎符,宁可将兵权分散,让各将军及校尉彼此制衡,也不可让权臣独揽,否则皇帝算个屁!

枪杆子出政权,古往今来皆如是,就算后世华夏亦是如此,稍微关心国事的读者应是懂的,作者君就不多犯忌讳了。

太尉既是要转为文职属性,掌军政而不涉兵权,那便可主抓军械装备和粮饷后勤等事务,否则太尉府的大批属官不是白吃秩俸么?

对太尉府进行改制的第一步,便是增设军械府司,初步分为火器司,冷兵械司,甲胄司及辅具司,四司负责相关兵械的制造,仓储,养护乃至军备汰换列装。

这还仅是先针对九万禁军和五大骑营的试行举措,日后若涉及边军乃至三大水师,还得继续细化相关府司职守。

随着各类兵械更新换代,且如高爆弩箭和掌心雷等火器的问世,大汉过往的兵械管理体系已显得太过松散。

待得加农炮可大批量制造,那火炮及弹药的仓储和列装更非少府能独自应付。

军械的标准化,既有利于大批量制造,更便于管理和控制,避免出现精良军械外泄的现象。

刘彻不打算如后世朝代般收缴民间刀剑,大汉尚武铁血的风气还是要不断传承的,热血男儿若不能横刀立马,难不成要学那娘里娘气的文人蚤客,拿把折扇一步三晃的装风流潇洒么?

后世影剧之所以男主多娘炮,正因华夏子孙大多失了先秦遗风,审美观点跑偏了,所谓“花美男”,放在秦汉时顶多就是卖菊求荣的男宠罢了。

若真是民怨四起,即便百姓手里没有刀剑,社稷也是不会安稳的。【~~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日后控制住威力巨大的军用火器不流入民间即可,正如秦汉不限刀剑及寻常弓箭,唯不许民间私藏强力军弩是同等考量。

太尉李广不知皇帝心中盘算,见得陛下要为太尉府增设府司,付托更大重任,颇有受宠若惊,着实有些发懵。

“陛下,若这些新设的军械府司掌兵械制造,那大农府是否就无需每岁出赀购置兵械了?”

大农令东郭咸阳却是眼神大亮,各郡县府兵所需兵械暂且不论,光是京畿驻军和三十万边军每岁要汰换的军械,就需从国库支取大笔公帑。

刘彻轻笑道“的确无需大农府再购置兵械了,然国库每岁需预留一成岁入,供太尉府支用。”

此言一出,非但东郭咸阳双目圆瞪,便是满殿群臣也尽皆哗然。

国库一成岁入?

大汉近年百业兴盛,国库岁入早已超过二百万金,且日后只会更多。

每岁二十余万金的巨赀,供太尉府支用么?

“陛下,这……”

东郭咸阳的脸色就跟吞了坨狗屎般难看,意欲出言劝阻。

“众卿莫急,且听朕细说分明。”

刘彻拍下御案上的镇山河,让群臣肃静,复又道“朕的言下之意,为每年国库预留一成岁入,作为太尉府来年的军事预算,或可称为军费。日后三军将士的粮饷抚恤及兵械汰换等各式开销,皆从军费中支出,若该年军费未花用完,则仍归属国库。”

“……”

东郭咸阳听罢,脸色没有变好,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甚么军费摆在那,太尉府怎的会花用不完?

依着那群老兵痞的尿性,绝对往死里花啊。

御史大夫直不疑掌劾举百官,对各类阴私勾当见得多了,自也能想到此节,忙是起身离席,举步行至大殿中央,向高居御座的皇帝陛下躬身作揖。

“陛下,恕臣直言,财帛动人心,太尉府突是多了大笔赀财支用,难免有属官营私舞弊,贪渎公帑。”

他坦率直言,压根不在意得罪殿内的诸多太尉府属官。

刘彻颌首认同道“御史大夫所虑甚是,故朕欲让御史府和大农府往太尉府派驻集曹和计曹,监管其账册,若无御史府与大农府的批允,太尉府则无法从国库动支半分半毫,爱卿以为如何?”

直不疑微是沉吟,皱眉道“陛下,御史府与大农府向来鲜少涉及具体军务,只怕难以知悉个中详情。若是监管过苛,唯恐贻误军政;若是监管过松,难免有失职守。”

刘彻又是点头,心下极为赞许直不疑的处事态度,明知此举有助扩大御史府的职权,甚至可涉入军政事务,他却仍持以公心,不欲借机揽权,确是难能可贵的。

他耐心的出言解释道“无妨,朕先前说了,此赀乃是每岁固定的军事预算,所谓预算者,大农府应已很是熟识。每岁腊月,着太尉府就来年三军所需各式开销详细列举条陈,并对其进行预估和粗算,列入来年预算,经御史府和大农府复算核准后,呈报由朕批允,则来年国库就造那预算逐批动支公帑,给付给太尉府支应即可。”

直不疑听罢,扭脸瞧了瞧大农令东郭咸阳。

东郭咸阳虽舍不得拨出这笔巨赀,却也晓得陛下法子是可行,实则这所谓“财政预算”早在大农府行之有年了,乃至许多涉及军务支出的预算条陈,大农府每岁也多有预列的,若非如此也打理不好国库不是?

他满脸无奈的颌首道“陛下此举可行。”

听得他这话,直不疑也就没再多言,向刘彻再度躬身,回席落座了。

太尉李广却是慌了神,他本也以为是大好事,听着听着却不大对劲了。

现下太尉府的属官大多皆为武将出身,都特么不是莽夫就是兵痞,喝酒吃肉在行,上阵杀敌也不怵,可若要让他们满头算账,做那行军司马的活计,那特么不是要命么?

数数都费劲的大老粗,让他们打理账簿?

“陛下,微臣乃粗鄙莽夫,怕是难以担此重任啊。”

李广慌乱之余,也顾不得脸面了,忙是起身离席,出列道。

刘彻不禁失笑,不以为意的摆手道“不妨事的,在太尉府再增设集司和计司,多增集曹和计曹,分掌军费的预算支出和审计即可。”

见得李广还欲推拒,他复又道“太尉领兵征战多年,不也没见着麾下将士们饿肚子么?身为主掌仆射,知人善任,从旁督促即可,无需事必躬亲的。”

李广微是愣怔,想想陛下说得也是在理,便也只好躬身应诺了。

“如此太尉府共需增设六大府司,此事还得劳烦丞相领相府属官研拟官制,择取合宜官员尽速派任,填补官缺了。”

刘彻复又望向丞相曹栾道,若依往例,太尉府属官应由太尉择取,将名册呈递丞相府,经公府核验审定后,合宜者方拔擢派任。

然正如李广所虑,太尉府属官多是武将出身,他们熟识和看重的也多是军中将士,那么些文职官缺,若让太尉府属官举荐,李广择取,那怕是打理不好六大府司职守的。

曹栾自也晓得这里头的门道,故也没拘泥旧例,起身避席,应诺道“陛下言重,此乃臣之本分。”

既是李广这太尉都没在意自个涉入他的一亩三分地,曹栾倒是乐得多掌握些官缺,日后那些得以拔擢派任的官员,多少会记着几分提携之情。

华夏自古少不得人情世故,官场更是如此,倒也算不得甚么以权谋私。

“嗯。”

刘彻满意的点点头,复又肃容道“旁的府司倒还罢了,那火器司日后会掌管高爆弩箭及掌心雷等神兵利器,事涉机密,该司属官就尽数从少府属官中拔擢迁调,烦劳丞相与少府卿陈煌仔细商议此事,从严核验审定,择取可靠的人选出任。”

曹栾忙是应诺,群臣也觉着陛下所虑甚是,此等国之重器自然要严防外泄,不是谁都有资格掌管的。

他们反倒觉着陛下甚至不该在太尉府设甚么火器司,倒不如仍由少府执掌各式火器,由羽林卫和郎卫严加看管的好。

刘彻却非如此想,少府日后终要转为帝皇独有的“私企”,最理想的规划,就是成为后世美帝国内的那些军工巨头,替朝廷有偿研发和制造新式武器,而非如现下般“公私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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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 长安学区

多年来,朝廷屡屡在长安城内创办新学,除却居长乐宫之南的太学和女学,黄埔军学,政经官学,长秋医学和师范学馆皆在未央宫北门外,占地颇广。

刘彻索性颁下圣谕,用置换宅邸的方式,将四大学府周边的官邸尽数北迁,以长安商区的相同形制,划设长安学区,空置出的宅邸留住日后四大学府的扩建或朝廷增设新学之用。

此地将成为莘莘学子的圣地,是为大汉培育栋梁之才的沃土,自需好好的经营扶持。

太学和女学未列入学区内,既是因其所在不同,更因其地位更为超然。

女学乃是世家贵女们受教女范之所,往届学子多已成为世家大族的宗妇,且还出了阿娇这皇后,近年非但是关中世家,便连中原的世家大族都逐渐将家中嫡女早早送来长安,入女学就读。

太学因将帝国科学院涵盖在内,更是逐步进行改制,内里已然细化为工科院,农科院,理科院,社科院,文学院,政研院,军研院等诸多分院。

太学俨然成为四大学府的更上位,且随着朝廷颁布政令,入仕待诏的寒门士子将不再纳太学,而是改由公府选派至政经官学“进修”,故太学近年已停止招收太学生。

得入太学者,皆为学有专精之人,故谓之博士。

后世多以为“博士”乃博学之士,此为谬误,博而不精者是不可为太学博士的。

现今太学内诸多分院皆设院监,下辖若干博士仆射,博士仆射又各领若干博士精研某类技艺或经史,博士可收数名博士弟子。

博士弟子已非太学生,而是尽皆得赐官身,得享朝廷秩俸,与寻常学子已大为不同了。

用后世的角度看,太学已类似中科院和社科院的总院,博士和博士子弟们皆已是吃皇粮的“研究人员”,不少研究有成者,更已得赐爵位,地位着实不低。

刘彻自是有意为之,以此提高大汉臣民对太学内各式学科的重视程度,让他们晓得入太学专研技艺也是条进身之阶,吸引更多有专长的人前来应募博士和博士弟子。

后世俚语有言,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虽非人人都适合从军或从政,但或许能在其它领域发光发热,刘彻正是要将太学立为典范,向大汉臣民宣告,只要学有长才,总会有展现的舞台,不会被轻易埋没的。

长安学区划设后,刘彻又召见江都王刘非和国舅田胜,让他们以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的名义,在长安学区创设匠工理学和营工商学,以便加速对百业匠师乃至工商管理人才的系统教育。【¥…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大汉的国策乃是重农抑商,刘彻不宜出面让朝廷创设,便连少府也不好涉入此事,免得被诸御史以“操持商贾贱业”之名上奏弹劾。

这匠工理学和营工商学虽也设在长安学区,却不同与四大学府,前期主要还是招收四大商团的匠师和掌事进一步培训,再顺带招收些四大商团的附随商贾,让他们系统学习四大商团的各式章程。

四大商团如今已涉足百工百业,吸纳了大批商贾从事其周边产业,这些商贾虽遵循四大商团定立的诸多章程,但皆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故在理解上多有谬误,常常因违反契约被四大商团课罚保证金。

四大商团的主事者实是瞧不上那点罚金的,只想借此督促那些商贾日后再多加注意,然商贾们也很是为难,他们多是难解那诸多章程的用意,又如何严格遵循呢?

譬如甚么卫生管制,废水处理,仓储品管,此类新词过往压根就没听过啊。

四大商团虽派出大量的掌事四处指导,但随着摊子愈铺愈大,他们自家铺面和作坊的人手都已捉襟见肘,着实没甚么余力去手把手的指点周边产业的商贾。

总是课罚保证金,非但商贾们不断诉苦,四大商团的主事者也颇是头疼,动不动就出岔子,误了工期,耽误了买卖,亏的赀财远非那点罚金能补上的。

况且四大商团从创建伊始,就极为重视商誉,对品质要求极为严苛,宁可亏本都不愿作那以次充好的破事。

毕竟主事者皆为皇亲国戚,肩上扛着天家颜面,若闹出甚么不好的名声,传到宫里那几位的耳朵里,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刘非和田胜觉着创设这匠工理学和营工商学颇有必要,自是欣然应诺。

过得数日,皇室实业和田胜商团联合出赀,在长安学区的西北角买下数座宅院,颇是低调的进行内里整葺,分划两处大馆舍。

九月初,匠工理学和营工商学悄然开门招生。

然即便这事办得再低调,也没能逃过大汉群臣的耳目,况且每日大批庶民进出着实是掩不住的。

长安学区圈的地本属北阙甲第,乃是寸土寸金的权贵聚居区,且是毗邻未央宫最精华的地段。

匠工理学和营工商学虽设再长安学区的西北角,入学的商贾和匠师虽可从城西大道通行,无需穿过北阙甲第,但毕竟是踏足了过往他们鲜少有机会步入的“权贵区”。

许多保守派大臣颇是不悦,然因窦氏也遣了不少清河百货的掌事和匠师入学,他们也便只好隐忍下来。

毕竟大行令窦浚为人处事甚为妥帖,近年清河百货获取了惊天暴利,他也不忘分润给与窦氏交好的保守派大臣们,让他们也沾沾光。

窦浚倒不是想结党营私,皇帝陛下昔年已是言明,窦氏子弟日后不宜再为朝官,放弃朝中权势,则可保得爵位和富贵传家。

他是个未雨绸缪的精明人,既知将来窦氏必会在朝中失势,那现下就该好好经营“官脉”,窦氏子孙将来应是能用得着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况且窦氏本就为执保守派牛耳者,这些大臣就算不给窦浚面子,好歹也要看看长乐宫里那位太皇太后的眼色。

诸位御史却是没这般顾虑,纷纷跳出来,当殿弹劾江都王刘非和国舅田胜。

皇帝刘彻两手一摊,耸肩表示无奈“那甚么匠工理学和营工商学皆为私学,江都王和国舅既是买了宅院,那他们乐意用来办私学,又乐意取这名头,朕又能为之奈何?”

御史们闻言,皆是哑然无语。

皇帝陛下说的倒也没错,宅院是江都王和国舅,他们想做甚么与朝廷无关,就算想在里头养个数千美娇娘,日日酒池肉林,只要没触犯律法和祖制,谁也管不着。

要说有伤风化,这帽子也扣不稳,章台窑馆都没封,多少王侯权贵和世家子弟去寻花问柳,他们老老实实办个私学伤了甚么风化?

因着无为而治的理念,大汉朝廷向来对臣民的管束很是宽松,律法固然森严,但若不触法,百姓实是极为自由的。

譬如重农抑商的国策,商贾虽不得入仕为官,出门不能骑马乘车,但府内僮仆为数众多,更多有家赀巨亿,拥宅邸良田无数者,照样过得逍遥自在,鲜少忧心被官府强征家财。

汉初数朝切实遵循着高祖刘邦昔年向百姓“约法三章”的初衷,又因信奉黄老之术,确是不怎么管束百姓的。

正因如此,汉初民风颇为自由,学风也随之开放,颇有恢复先秦时百家争鸣的苗头。

只可惜史上的汉武帝为了借重儒家“大一统”的思想,有些纠枉过正了,或许他是没当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大量启用儒生确实是从武帝朝开始的,太学的建立也是要让五经博士教授儒家经典。

不是说儒学不好,然历代儒家确是存在打压其余诸子百家的执念,甚至提出孔子独圣的说法,反倒道家学说相对宽容许多,却又失于消极了。

后世之人常将装神弄鬼的道士和道学混淆,也不知是居心叵测的腐儒所为,还是不懂装懂的愚人在装腔作势。

儒家,撑不起汉人的脊梁,顶多是根小脊柱。

道家,墨家,农家……

或许后世人已鲜少提及,但百家学养却早已镌刻入汉人的骨血之中,只是我等多是数典忘祖,只记得儒家罢了,细细深思,若非有诸子百家的精神传承,炎黄子孙光凭儒家能停直腰杆,高喊民族复兴么?

那些肆意扭曲经典,为儒家涂脂抹粉的砖家叫兽们,不觉得汗颜么?

孔老夫子在九泉之下,未必会对你等感恩待德,只怕正跪在百家先圣跟前,俯身叩拜,替其不肖门人和子孙谢罪。

刘彻身为穿越众,对汉初无为而治的理念有着深刻体认,也有着自身见解,或许与朝堂群臣的理解有所偏差,但不妨碍他用这理念来怼那些御史。

向来言语犀利的御史大夫直不疑也无话可说,那长安学区已是划出北阙甲第,正如皇帝陛下所言,那是江都王和国舅的私宅,办的私学又没花朝廷半分公帑,朝廷能为之奈何?

说得再多,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罢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夜郎犯边

煌煌大汉正沿着刘彻规划的坦途稳步发展时,巴郡太守突是遣快马传回紧急军情,夜郎国屡屡出兵侵扰大汉边民,且不断叫嚣着要兴兵进犯。

刘彻最初闻讯时,颇有些发懵,夜郎这是要疯么?

细细阅看过奏报详情,刘彻不禁摇头失笑。

原是一罐枸酱引发的一桩血案,随后局势愈发失控,最终导致夜郎国出兵“复仇”。

没错,是要向大汉复仇,口口声声要汉人以命偿命的复仇。

巴郡太守算是无辜躺枪,夜郎王声称要让他给自家女儿女婿抵命,刘彻能从奏章的笔迹上瞧得出,这位封疆大吏书写奏章时应是气得直发抖。

事件的起因,还得从枸酱说起。

枸树多年生落叶乔木植物,雌雄异株,雄花为葇荑花序,着生于新生嫩枝的叶腋雌花为头状花序。

雄株的蕊椹长二三寸,其汁液味酸如醋雌株可结肉质球形的果实,有长柄,熟时红色,其味酸甜可口,食之开胃健脾,有传言若长久食之,更可益气补肾,清肝明目。

巴蜀之地因天候潮湿多雾,最为适合枸树生长,结出的果实也是品质上乘,故巴蜀百姓自古就会将枸树果实收集起来,将之制作成美味枸酱,以便长久留存,四季不虞短缺。

经过千百年传承,巴蜀枸酱的制作技艺愈发提升,名头也愈发响亮,尤是百年老作坊庖制出的陈年枸酱,往往是有价无市的珍品,甚至是每岁进献的贡品。

华夏民族自古就有吃货属性,倒是没甚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汉人爱吃枸酱,夜郎和滇国等西南夷也很稀罕的,就挨着巴蜀边上,他们的口味和巴蜀百姓自也差不多。

西南夷是华夏百姓对西南境外蛮夷的泛称,在汉初时,西南夷约莫有十余个部族联盟立国称君,然真正能得汉人认可的,也就夜郎国和滇国。

夜郎国拥有精兵十余万,地广数千里,夜郎王自诩为西南夷诸多君长之首,着实算得上国富民强。

若是非要比较的话,夜郎国的属地约莫是昔年朝鲜国的两倍,但因多为地广人稀的深山密林,故两国的人口差不多。

况且卫氏朝鲜的政体是开国之君卫满照搬秦朝的,且属民多从事农耕,而夜郎国是采取部族联盟的体制,属民除却农耕,还多有采集狩猎。

如此比较起来,朝鲜在政体和文明程度都比夜郎国高得多,军队的兵力虽差不多,但朝鲜将士的兵械甲胄必然是远较夜郎国精良得多。

然夜郎国也有其优势,其位处高原地带的深山密林,鲜少遭受强敌侵扰,在物产丰饶之地安安稳稳的繁衍数百年,又没闹甚么大内乱,就算是头猪都能吃肥了。

夜郎人可不是吃饱就睡的猪猡,更非山间野人,夜郎百姓是会做买卖的,巴蜀特产往往经由夜郎转卖到其西南的滇国和哀劳,甚至运到万里外的身毒赚取黄金。

据汉商所述,夜郎国得居官者,皆富其十世,做官就能保子孙十世富贵,可见得夜郎现今是何等富庶之国。

早年间,大汉对夜郎国也是开放了边市,分别为蜀郡的笮都和巴郡的枳县,后因刘彻为确认西南通往身毒的隐秘商道,让羽林卫绑了哀劳国派去夜郎的使臣,造成两国交恶,故两处边市已是关了。

不排除尚有汉商要钱不要命,冒着枭首抄家的风险走私犯禁,但为数应是不多。毕竟大汉百业愈发兴盛,又是货流畅通,巴蜀特产运到关中和中原郡县也不愁卖不出好价钱,着实没必要铤而走险。

夜郎国对此自是颇为愤慨,却也没甚么好办法。

蜀郡的笮都位于戢水大渡河北畔,与夜郎属地隔河相望,两地需通过笮桥和舟楫往来。蜀郡虽未设水师,郡府却是多有操练舟兵的,若两军在戢水上打起来,夜郎夷兵来多少死多少。

巴郡的枳县即为后世的涪陵,地处盆地与山地的过渡地带,囤驻了不少郡兵,夜郎夷兵若是出了深山密林,绕过枳县进入盆地,那可不要被大汉郡骑踩死么?

总之大汉与夜郎交恶后,非但邦交彻底断绝,便连两国百姓也已鲜有往来,主要是大汉边民不想冒风险,走私犯禁乃是重罪,日子过得好好的,着实不必去招惹麻烦。

大汉关了边市,对汉商影响不算大,好货向来不愁卖。

然西南夷的诸多夷商乃至部族君长却是受不了,由奢入俭难,手里有黄金珠玉,却换不来汉货,这日子可没法过。

夜郎富庶是没错,不愁吃喝是没错,可人吃饱穿暖后就会有更高的追求,想着要穿绫罗绸缎,吃美味佳肴。

瓷器,美酒,饴糖

身毒是黄金遍地没错,可身毒除却香料和珠宝,就没有西南夷各部族所需要的货物了,哀劳国更是如此,哀劳的特产,西南夷各族也有,且多得是。

唯有汉货才是最稀缺的,因着夜郎国和滇国势大,西南夷各族多年来已鲜少厮杀交战,故倒没奢求向汉商购买铁器乃至兵械,但各式精致的汉货却是他们极为渴求的。

其实不难想象,西南夷各族君长习惯了锦衣玉食后,突是回到缺盐少糖,只能着粗裳的日子,必是难以适应的。

说到底,还是社会的文明发展程度差距太过悬殊了。

尤是刘彻这穿越者治下的大汉发展迅猛,短短十余载光景,大汉百姓的衣食住行不断跃升,已然吃饱穿暖,正向“小康”狂奔着。

西南夷却仍处在奴隶社会,还有不少属民靠采集和狩猎为生,不说茹毛饮血,但吃穿住用比起汉人着实是天差地别。

一个字,糙!

嗯不是脏字,是真的糙,粗糙,不精细。

西南夷的君长们倒也晓得自身过得太糙,无奈大汉关了边市,也就只能苦哈哈的凑合着过,不时追忆往昔锦衣玉食的美好生活。

自然也有不甘心,绞尽脑汁就想弄来汉货。

夜郎国东北有个附属部族,名为瑶,倒也不好说是后世的瑶族,索性就称之为瑶国,毕竟化外蛮夷“千人称雄,万人称王”。

况且这瑶国的实力在西南夷中确实算是较强的,瑶国约莫算是夜郎国的属国,却较为独立,在夜郎国此等部族联盟形制的松散政体,倒也不奇怪。

夜郎王为了拉拢现任的瑶国君长瑶王,特意将女儿嫁了给他。

瑶王是个疼惜婆娘的好男人,想着让自家婆娘吃好穿好,见得大汉关了边市,断了汉货来源,不免有些恼怒。

瑶国属地又恰好和汉境接壤,好死不死有条隐秘山道通往枳县县郊,汉商不肯走私汉货过来,瑶王便遣人去汉境购买。

起先倒颇是顺利,瑶国人谨慎的偷偷潜入汉境,暗中收买了数位大汉边民,让他们帮着到城镇去购买汉货,再运送回来。

如此得手数次,瑶王的胃口愈来愈大,要购置的汉货愈发的多,此时他已不光想着让自家婆娘吃好穿好了,而是发觉这走私汉货着实是暴利,与过往从大汉边市买到的汉货相比,端是价美物廉,许多好货的价格甚至差了数倍之多。

那些大汉边民得了大笔赏金,胆子也愈来愈大,硬是从本本分分的庄稼人,成了专事走私的贩子。

然他们却不晓得,自身大肆购买货物的行为早已引人猜疑。

毕竟不是专业人士,走私不是这样干的,没有隐秘的货源,只能从市面大肆购货,如此搞走私,岂不是明摆着等官府来抓么?

甚至早在官府发现前,这些走私贩子就被人告发了。

告发人是少府钱庄派驻在枳县的总掌事,少府钱庄经过数年发展,已开遍大汉各郡县,今岁更是开始受理金票通兑黄金的业务。

说来有趣,现下最依赖少府钱庄的,不是中原商贾,也非关中商贾,而是巴蜀商贾。

倒也算正常,随着沥青大道的广为铺设,关中和中原各郡县交通极为便利,然巴蜀河川密布,周边多山,赴外地行商时,携带金锭和铜钱跋山涉水太过麻烦,也不安全,倒不如存到少府钱庄里,换了金票或存款单据,到需要用时,在去当地的少府钱庄通兑即可。

数月间,枳县的钱庄总掌事发觉多有商贾来存黄金。

黄金要存入少府钱庄,是要验看成色,还要仔细称量的,总掌事多要过过眼,瞧着就不对劲了。

这么些黄金,非是朝廷特意铸造的金锭,也非汉境内常见的金豆,而是棱角分明的碎金。

后世影剧常见甩手就是几块碎金碎银,那是大大的谬误,黄金是贵重货币,若带着棱角难免磕磕碰碰的损耗掉,华夏古代多将其铸成金锭或圆润的金豆,如此可较好的避免无谓的耗损。

故那钱庄的总掌事瞧着这些黄金就起疑,成色虽属上佳,却反倒更让他心生警惕,这压根就不想汉商日常使用的。

他想到枳县乃边城,这批黄金怕是走私得来的赃款,背后直冒冷汗。

虽说少府钱庄背景硬,不怕被走私贩子牵连,但若真有此事,知情不报的罪名他也逃不掉。

这特么还能不报官么?11



第四百四十七章 枸酱血案

枳县的县令见得钱庄的总掌事亲来报案,不敢有丝毫轻慢,遣了县尉暗中探查此事。

枳县乃是边城,走私商贩见得多了,查起来自是轻车熟路。

县尉先率吏卒乔装成寻常百姓,暗中监视先前到少府钱庄存入黄金的商贾,随后顺藤摸瓜就将那数名走私贩子的来历打探清楚。

县令得了回禀,晓得乃是边民走私,且购买的货物皆为精致昂贵的吃穿之物,最重要的是发现了那用于走私的隐秘山道。

他脊背直冒冷汗,那山道好在只是用来走私,若是夷兵经此路入境,对毫无防备大汉边民烧杀掳掠,那他这县令至少要定个怠惰失职之罪。

这事瞒不住的,县令边是向郡府呈报此事详情,边是遣县尉去边军大营示警。

他这县令虽无法调动边军,但好歹要提醒边军将领派兵巡视或尽速布防才是。县尉也调了县兵预做戒备,然汉代的县尉就类似后世的警察局长,县兵相当于民警,维持治安还行,真要上阵杀敌可没甚么战斗力。

若真只做这些防备,枳县的县令和县尉也算是处置得宜,也便不会发生后头的大事。

然这二人很有些想法,或者说是常年派任边城生出的鬼主意,做了件不知是“画蛇添足”还是“画龙点睛”的事情。

过往要擒拿走私商贩时,苦于无法越境抓捕,往往只能擒拿住临时受雇运货的仆役走夫,逮不着买卖双方的正主。

县尉就想出个高招,查出走私商队时先不出手擒拿,而是偷偷往他们的货物里下毒,如此买方拿到货物后,就算不被毒死,对走私货物的汉商也不再信任了。

县令不是迂腐之人,关了边市后也确是出现太多走私商贩,非担让吏卒们疲于应付,也使得他屡屡遭了郡府发来训诫文书,大大影响其政绩评鉴。

断人升官之途,宛若杀其父母。

两人自是一拍即合,接连试了数次,倒还真是见效,走私商贩逐渐变少了。

然并非每种货物都能下毒,且要悄无声息的下手更不容易,故也非每次都能如法炮制。

恰好此次的走私贩子购买的货物中有不少饴糖,乃至上等枸酱,这就好下毒了。【……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下毒的法子颇为讲究,用蝰蛇毒汁与数种毒草汁混合,以蜜蜡封成小丸,混入枸酱中压根是瞧不出来的。

为何不直接下毒?

能吃得起着上等枸酱的,在西南夷怕是身份不低,想来会先找人试毒的,县令和县尉行此计谋已算熟门熟路,考虑得颇是周全。

事实也正如他们所料,无知无觉的瑶人将货物运回族内,呈给了瑶王。

上等枸酱价格高昂,又颇难弄到,瑶王自是极为珍视,每瓮就只舀了小半勺,让下人舔舔,试了没毒,也就放心收好,让自家婆娘慢慢享用。

他那婆娘是夜郎王的女儿,自幼锦衣玉食,嫁到瑶国是有些委屈的,现下有孕在身,甚么都吃不下,就想吃这酸酸甜甜的枸酱。

瑶王是个疼婆娘的好男人,自是想尽办法帮她弄来,虽说买不到那传闻中的珍品枸酱,好歹要弄来汉国市面上顶好的。

好货自是不便宜,此番弄回的三瓮上等枸酱,光月余前下的定钱就足足三斤黄金,临到取货时,又付了六斤黄金。

其实说贵也不贵的,那些替瑶人购置走私货物的大汉边民还真没坑他们,枳县市面可买不到这般好的枸酱,要先向蜀商下定钱,他们才会遣人回巴郡的郡治江州运来。

瑶人又要得紧,快马加鞭的往返两地,专为运送三瓮枸酱,才收取九金,这价钱算是很厚道了。

瑶王出手如此大方,显是爱惨了自家婆娘。

只可惜,这爱太过沉重,导致他那婆娘承受不起,那枸酱刚吃了两日,便是舀到了混在里头的毒丸,没嚼几口便即毒发。

此乃剧毒,先腹痛如绞,不足半刻便口鼻溢血,生生咽了气。

一尸两命!

对瑶王而言,自是人间惨剧,使其哀痛欲绝。

人在悲恸难抑时,多是要寻找发泄口,复仇是最为直接的方式。

瑶王醒觉乃是枸酱有毒后,悔恨之余更是彻底癫狂,领着千余亲兵杀气腾腾的昼夜赶路,要从那隐秘山道入汉境,将那些毒害他妻儿的汉民尽数斩杀。

没人敢多作劝阻,皆唯恐被他斩于刀下。

于是乎,瑶王莽撞而冒失的只带着亲兵侵入汉境,又好死不死的被奉命前来查探山道的汉军斥候瞧见了。

这斥候为囤驻在枳县的边军所部,见得大队夷兵犯境,忙是飞速返回边军大营禀报。

边军将领闻讯,惊骇之余忙是遣麾下骑兵尽数出营,先赶去堵住那条山道出口,他则先去点齐步卒,随后就到。

斥候虽只瞧见近千夷兵,可难保只是先头部队,后头指不定还有大队人马。

枳县乃是边城,向来为囤兵之所,光骑兵就有三千余,还有万余步卒和诸曹辅兵,这还是朝廷数度裁撤边军后的数目。

区区数十里的距离,大队骑兵仅用小半个时辰便即赶至。

瑶王及其亲兵出得山道,尚未走远便是被汉骑撞到,两军打了照面,没甚么好废话的,杀!

依着两方的战力对比,何来狭路相逢勇者胜的说法?

三千余披坚执锐的汉骑,对上千余身着皮甲的夷兵,又是在地势开阔的山边,执着战戟冲锋,不消半刻功夫将夷兵杀得四散溃逃。

瑶王连放狠话或跪地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汉骑借着马力投出的数支战戟活活钉在地上,真真死不瞑目。

着实是他那身锦袍华衣在一众瑶人中太惹眼,明摆着就是领头的,汉骑将士自是都想抢到斩杀敌酋的首功,唯恐被其余袍泽抢先,索性就把战戟当成标枪,玩命的往他所在之处投去。

便是如此,一瓮枸酱引发一桩血案。

冥冥之中有定数,诸般巧合集结出此等令人啼笑皆非之事。

边军将领领兵赶至,让通晓夷语之人仔细盘问被俘获的夷兵,晓得了瑶王进犯汉境的缘由。

待得枳县的县尉赶来,闻得此事更是脊背冒汗,却也没敢隐瞒内情,忙是禀报县令,随后又与县令联名上书郡府。

巴郡太守见得那文书,觉着也不是甚么大事,也就没特意奏报朝廷,巴蜀与西南夷为邻,过往也没少爆发冲突,只要大汉军民不出现较大伤亡,便无需事事奏报。

大汉郡国众多,且不提毗邻外夷的边郡,便是诸多内郡也会偶有闹闹山贼和水匪的,若每个封疆大吏动不动就奏报朝廷,公府就算再添两倍的人手也忙不过来。

此番枳县边军没多少伤亡,比剿匪还轻省,依着过往规矩,由当地官府和边军自行处置即可。

虽因枳县的县令和县尉在枸酱内下毒,方引发此事,但他们的立意是好的,想法更是妙得紧。

巴郡太守非但不打算惩处二人,反倒想将此计写入策论中,呈送给皇帝陛下。

每月都要呈交策论,他着实是绞尽脑汁,如今有现成的,自是高兴得紧,哪里还会惩处这两位下属?

于是乎,此事也就枳县边军向太尉府呈了份例行性的公文,而非军情呈报,显是没将之视为外夷犯边,而是因偶发事件,杀了越境的夷酋。

大汉西南的外夷数量众多,光大的部族联盟就足有十余个,它们的附属部族就更多了,夷酋端是数不胜数。

对此类公文,太尉府属官多是瞄上数眼,瞧见杀夷兵数百,大汉边军无甚伤亡,就觉着许是边军将士手痒或要弄些赀财,又到边境“打草谷”,屠了个蛮夷部落。

太尉府属官多是武将出身,对这里头的门道清楚得紧,边军将士打草谷很正常。昔年匈奴不断侵扰掳掠大汉边民,大汉边军也没少出塞去劫掠匈奴牧民的。

只要不折损太大兵员,这等事呈报到太尉府,多是看过后就压箱底了,不会再呈给太尉,更无需转呈给皇帝陛下。

这倒算不上甚么怠惰失职,无非是汉军内部多年形成的“潜规则”,便连御史府都对此采取默许的态度,将之视为边军将士的特殊“福利”。

俘虏可自行发卖,缴获无需归公,常年就这规矩了。

盖因如此,瑶王领兵犯境之事便似船过水无痕,无论在大汉官僚系统还是军队系统就如同从未发生过般。

然夜郎王却是死了女儿女婿,且他的爱女肚里还怀着孩子啊!

夜郎王闻得此事,自是怒不可遏,命麾下大将点兵五万,势要汉人以命抵命。

他不知是谁在枸酱里下得毒,却知女婿是命丧汉军之首,自然要找巴郡太守算账。

夜郎王特意遣人给巴郡太守下了战书,让他洗净脖子等着。

巴郡太守乃是武将出身的边郡太守,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瞧得如此嚣张的战书,不禁气得七窍生烟。

老子信了你的邪!

他边是调兵遣将加紧边城守备,边是书写详细奏报,遣人快马呈送皇帝陛下,还不忘顺带上表请战,非要亲手弄死那狂妄的夜郎蛮酋不可。11



第四百四十八章 有限战争

汉七十年,十月。

皇帝刘彻颁布圣旨,发蜀郡边军及郡兵合五万余,舟渡戢水征讨夜郎国。

然汉军渡过戢水后,没有直捣夜郎的王城所在,而是由舟兵封锁泸水下游的数百里水道,隔绝夜郎援兵,使得汉军可从容进剿其在后世凉山地区的笮人和邛人。

邛人和笮人非只限邛笮两个部族,乃是汉人对蜀地西南少数民族的泛称,可以将之视为血缘相近的两大部族联盟。

汉初时,邛笮两族君长皆向夜郎国进贡,可将之视为夜郎的附属部族。

蜀郡中的临邛和笮都的县邑,也正因毗邻邛笮两族所居之地而得名,或那地方本就是从两族手中侵占得来的。

写到此处,必得先叙述清楚长江上游水系,免得引发谬误。

汉人视岷水为大江正源,故对岷水上游的河川命名和后世有较大差别。

在后世,长江上游有北南流向的两大源头,西为金沙江,东为雅砻江,二者汇流后,水道折往东北,这条水道在抵达岷江段前,视为金沙江下游。

在汉代,金沙江的南北河段称为淹水,雅砻江的南北河段及后世金沙江的下游则统称泸水。

意即是,后世以雅砻江为金沙江支流,而汉人却以淹水为泸水支流,这区别是要搞清楚的。

此番大汉对夜郎用兵,进剿的地域不算大,仅止与泸水和戢水之间的“凹”形地带,主要是后世的凉山地区,而没抵达后世的金沙江的南北河段。

刘彻的用意很明显,给夜郎国个小小的教训,却非真要汉军将士在高原地带的深山老林里和夷兵厮杀。

对巴郡枳县的防御,刘彻倒是没甚么可忧心的,夷兵若真敢出山进攻大汉边城,那就是自寻死路。

夜郎王虽号称发兵五万,然大汉光在枳县就囤驻了将近一万五千边军,再加上巴郡太守和都尉可调派的郡兵,兵力真算起来未必会少于来犯之兵。

况且汉军非但有大量骑兵,兵械上更是占据了绝对优势,若这在主场都打不赢,那巴郡太守和都尉,连带那些边军将领就该以死谢罪了。

顶多是让巴郡各县官府发布告示,警示大汉边民小心夷兵犯境侵扰,同时遣吏卒到各处乡里协助边民暂时移居避祸。

好在巴郡边民仍多种粟谷,此时已收割完毕,官府只需安排些临时住所让避祸的百姓暂居,再多设些粥棚即可。大汉现下不缺钱粮,巴蜀更向来是较为富裕的大郡,当地官府这点赀财还是拿得出来的。

如今朝廷公府对各郡县仆射长官进行政绩评鉴时,往往会将治下册籍属民的增长数列为重要考量,若是巴郡的边民在此战中大量伤亡,那今岁太守和县令们返京述职时非得被惩处不可。

属民数量,就是政绩,可多不可少,且多多益善,官员们让治下百姓玩命生孩子都来不及,还能眼睁睁瞧着夷兵屠戮边民

夜郎王倒是比他那瑶王女婿冷静得多,本也只是想借机闹一闹,好向大汉讨些说法。

所谓的说法,实则就是好处,倒也不是真想讹大汉甚么布匹钱粮,只是想让大汉重新对夜郎开放边市。

没错,夜郎王闹出这般大动静,仅止是想让大汉重开边市。

刘彻远在长安城,不晓得边市关闭对夜郎国造成多大的影响。

夜郎贵族们再不能享用精良汉货倒是其次,偏生大汉没对滇国关闭边市,这对夜郎国就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滇国在夜郎国的西南,东面与南越接壤,南面则是哀劳国,夜郎国的商贾要经由滇国才可去往哀劳乃至身毒。

汉货能在哀劳和身毒卖出高价,夜郎却没甚么值钱的特产,过往夜郎商贸兴盛,正因其为大汉与身毒货品的转售之地,引来众多的巴蜀和哀劳商贾。

现今夜郎与大汉断绝商贸往来,反是滇国可从南越购买到汉货,这意味着商贾再到夜郎经商已无太大意义。

况且南越国相张骞放宽岭南四城与滇人的商贸往来,以清河百货为首的大汉豪商巨贾蜂拥而至,用大批汉货向夷商换取哀劳及身毒的黄金饰物和香料等特产,乃是双方共赢互惠的好买卖。

如此一来,过往穷哈哈的滇国突是发达了,虽说是政体松散的部族联盟,可也早已学会收税,且税金可不似大汉般低廉,那是真的要将商贾刮层皮的。

然因夷商们能从转贩货物中牟取暴利,也就认下滇王的盘剥,就当少赚些了,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夜郎国之所以国富民强,可不是光靠属民耕地狩猎就发展起来的,数百年来夜郎受华夏的影响远较滇国来得大,即便其还处在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的阶段,但商业还是发展得较为不错的,主要是得了巴蜀商贾的巨大推动。

用后世的话说,夜郎国就是群偏乡僻壤的二道贩子,没文化没知识,但仗着占据商道的便利,祖祖辈辈倒买倒卖,还真攒下不少家底。

然现下与大汉断绝了商贸,夜郎的家底再厚,也有坐吃山空之日。

夜郎王是个精明人,晓得长此以往是不行的,各大部族的贵族和商贾们已然颇是不满。

在夜郎国可是凭实力说话的,没甚么君权至上的说法,否则夜郎王也不会为拉拢瑶人,将自家爱女嫁给瑶王那蠢货了。

如今那蠢货被汉军斩杀,夜郎王自是想以此为由出兵,迫使大汉开放边市。

他之所以声称要巴郡太守抵命,无非是漫天要价,只得汉人就地还钱,他就可顺势提出要求了。

岂料大汉皇帝压根不吃这套,连遣使和谈的意愿都没有,径自下旨出兵征讨夜郎国。

夜郎王闻讯,端是又惊又怒。

他为西南夷诸多君长之首,向来不容他人悖逆,近年虽已从汉商处闻得大汉之广大强盛,却也没觉着汉军能在夜郎属地撒野。

夜郎举国可得精兵十余万,且多是熟悉山林,擅长弯弓射箭的好手,汉军骑兵再厉害,入得陷阱处处的密林也得尽数覆灭。

夜郎王的想法倒是没错,大汉皇帝刘彻也是这般认为的,甚至认为要剿灭西南夷比剿灭北地游牧民族更难。

别说云贵高原,便是湘西之地,到得后世华夏建国初期都还有不少土匪占山立寨。

然依着历史角度,西南夷乃至东南亚的矮黑人对华夏向来构不成甚么太大威胁,或许是因物产丰沛,容易吃饱穿暖,使得他们如非洲土著般失去发展的动力。

貌似后世有种说法,愈靠近赤道的地域,其土著民族就欲难懒得动弹,然而埃及和希腊却发展出辉煌灿烂的古文明,这就有些难以理解了。

总之刘彻觉着征讨夜郎乃至滇国暂时不符性价比,除非确认岭南通往身毒的海上商道真是收效不高,需得打通陆地商道,否则短期内大汉着实没必要对西南夷动手。

史上汉武帝征讨西南夷,那是他好大喜功,想着天上地下,唯他独尊。

刘彻却是理智到冷血的脾性,没有好处之事向来是不愿去做的,况且若大汉继续现下的发展势头,日后他也必将作为贤君圣主而得以名垂青史,无需靠征讨西南夷来锦上添花。

然夜郎王既是下了战书,声称要让巴郡太守以命抵命,不管他是出于甚么盘算,刘彻这大汉皇帝都不能怂的。

大汉本就铁血尚武,近年对外族又是连战连捷,全国臣民的民族情绪已然彻底调动起来。

莫说未战谈和,即便是汉军战败,大汉臣民只怕会朝廷要求继续增兵,直到打赢为止。

刘彻深知民意如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如此高涨的民族情绪下,这仗必须得打,且绝对不能输!

如何打,这着实是个大问题。

兴兵直捣夜郎王城,就算真能打下来,汉军得付出多大伤亡?

五万?十万?

丛林作战不可能靠骑兵的,夜郎国若真能纠集十余万兵力,就算不是精兵,而是十余万头猪,在深山密林里乱窜,怎么剿灭?

打下夜郎王城,是囤兵驻守,还是即刻撤兵?

朝廷日后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用以镇压西南夷?

如此种种,使得刘彻最终只将此战目标设定在后世的凉山地区,将邛人和笮人剿杀或驱除大半后,由巴蜀舟兵控制住泸水流域,使西南夷无法渡河进犯,则只需留少量兵力囤驻该地,不断清剿残留的蛮夷部落即可。

泸水和戢水之间的“凹”形地带已比蜀郡辖地广袤,汉军将之占据,纳入大汉版图,已算得大大的开疆拓土。

世人皆以为刘彻是好战之人,这倒是有失偏狭了。

此战的目的,只求稍微教训教训夜郎王,替巴郡太守出出气,顺带给大汉臣民个尚算满意的交代,也就差不多了。

不要被区区西南夷拖慢大汉的发展进度,这就是刘彻此时的想法。

后世军事理论中,将此类作战成为有限战争,无疑是现下大汉最好的选择。



第四百四十九章 王侯京居

朝廷发兵征讨夜郎虽是大事,然大汉的王侯权贵们却无暇理会,盖因皇帝陛下突是颁布圣谕,撤长安西市,以便北阙甲第往北增扩。

按说北阙甲第的增扩对京中权贵是大好事,地界大了能住得宽敞些,实则压根就不是这回事。

皇帝陛下紧跟着就下达诏令,迁各诸侯王及列候入京建府,诸侯王入住皇亲苑,列候则在北阙甲第修筑府邸,无须再到“偏乡僻壤”就国,即所谓的“京居令”。

群臣皆为之哗然,盖因此道京居令与汉文帝昔年颁布的法令是完全抵触的。

大汉采郡国制,即郡县制和封国制并行。

列侯封县、封地称国,食邑高低不等,少者百户,多者可达万户。列侯如果不在朝中任职或得尚公主,就需去封国居住,称为“就国”或“归故国”。

刘姓诸侯王更是常年住在封国,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才回到京师,比如每岁正朔要来朝见天子,此时便住在国邸中。

大汉立朝之初,王侯们因长安繁华,封国却因秦末战乱而民生凋敝,故多是借故滞留京中,不肯就国。

到得文帝朝,大汉各地经过多年休养生息,已渐渐复归繁荣。

汉文帝又觉着诸侯们滞留京中,占用太多的资源,又时常寻衅滋事,且其骄奢淫逸的生活滋长了京畿的奢靡之风,故采用贤臣贾谊的计策,以“各地运输物质耗费人力物力、且不方便诸侯教化自己封国百姓”为由,诏令诸侯必须返回自己的封地。

王侯们见得封国已日渐繁荣,又是天高皇帝远,倒也乐得自在,也就遵从诏令纷纷离京就国了。

至此,大汉王侯无故不再滞留长安,多是居住在其封国,甚至无诏不得私离封地。

列侯居京师由主爵中尉领之,就国则由郡太守时时巡察之。诸侯王若无皇帝准允,停留在长安的时间则不允许超过二十日。

刘彻觉得汉文帝昔年的做法没错,然现今时过境迁,情形已大是不同,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的。

现下刘彻不怕王侯们占用长安的行政资源,只怕随着大汉愈发富强,他们在封国内不断做大,日后尾大不掉。

太上皇虽是颁布的推恩令,用以分割诸侯的封国,然这仍是不足以让刘彻放心。

依着史籍记载,汉初施行推恩令后,虽有效裂解了诸侯王国,却无法阻止地方豪强豢养私兵,最终导致朝廷式微时,各地割据势力纷纷崛起。

私兵,是史上大汉“以强而亡”的重要原因。

私兵制度在华夏自古就存在,周礼有云凡制军,万有二千五百人为军。王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

大汉立朝后,出现诸多世代为将,子弟为兵的军武世家,成为天子禁卫核心,即囤驻在京畿的朝廷军。

各地王侯则豢养着大批私兵,昔年的吴楚七国作乱,短短月余便可集结三十余万大军,由此可见地方豪强的私兵数量是何等庞大。

况且大汉臣民铁血尚武,朝廷没颁布私铸刀兵的禁令,梁王刘武当年尚在梁国时,就曾命人铸造了许多兵械,光是弓箭和戈矛之类就有数十万件。

长此以往,后患无穷!

虽说朝廷军现今占据着绝对的科技优势,日后若制造出枪炮也会严加管理,严谨其流入民间,但不要小瞧大汉臣民的智慧,随着冶金新工艺及高b药等物件的广泛使用,民间的np早晚是会出现的。

不要忘了,后世用“边区造”的土路,最终靠n杆子出了nn。

难不成要为避免这种情况,就不向民间传播新式的冶金工业,不将乃至高b药进行民用化发展?

这是因噎废食,非智者所为!

主要还得釜底抽薪,从根子上解决私兵存在的土壤。

朝廷若强硬下令,让各路王侯为首的地方豪强解散私兵,那必将引起极大的反弹,且难免会出现阳奉阴违的状况,那些私兵指不定就被弄出去做了山贼或水匪,就譬如昔年陇西豪强私下勾结的马贼。

得先将各路王侯召回长安建府,常居京师,到时那些私兵不散也得散。

盖因京畿之地有规矩,京居的王侯的私兵有数量n,大抵也就将将够用于护卫,且府内储藏的兵械铠甲依爵位高低也有严格n,私藏大量兵械者,视同图谋篡逆,乃是枭首夷族的大罪。

史上周亚夫的儿子购买了五百副盔甲,想待周亚夫百年后用作殉葬品,却导致周亚夫举族皆遭诛绝。

毕竟是天子脚下,容不得王侯有半分造次之举。

至于各路王侯入京居住后会否如文帝朝般四处寻衅滋事,扰乱帝都治安,那就更无需忧心了。

长安禁军改制后,中尉府已失去了对城卫军的实际管辖权,中尉卿余下最重要的职守,就是领着府卒们维护京畿治安。

中尉张汤这条“国之蝰蛇”可是时时刻刻死盯着,身为只对皇帝尽忠的孤臣酷吏,他可是甚么王侯权贵都敢往死里弄的。

毫不夸张的说,长安城内的世家子弟远远见得张汤,多是绕道而行,堪称“诸神辟易鬼见愁”。

要治乱世,须用重典!

在王侯权贵们彻底老实服软,学会安安生生过日子前,刘彻不打算将张汤这酷吏调离中尉之职,恶人还需恶人磨,权贵们老实了,寻常百姓才能过得安稳。

故长安百姓虽也畏惧张汤,但实则对他还是挺仰赖的,谁是好官坏官,百姓们心里皆是有杆秤。

现下京居的诸侯也颇是识趣,很守规矩的,尤是刘彻昔年建了皇亲苑,让诸位亲王迁入居住,无诏不得回返封国,京中权贵就更是老实了。

刘彻已登基为帝,世家权贵们晓得皇帝连刘氏诸王都要牢牢捏在手里,何况他们这些外姓旁人?

不老实的,多是早已被枭首夷族,屠得鸡犬不留。

近年皇帝陛下虽鲜少再痛下狠手,却也是因没再有人不长眼,权贵们丝毫不怀疑陛下的狠戾果决仍如往昔般。

心慈手软?

不存在的!

京居令已然颁下,现今留给各地王侯的唯有两个选择。

一者,聚众n二者,老老实实收拾行囊,今岁入京朝贺,就无需再回返封国了。

早在颁布京居令之前,长安西市就已被推平重建,显是皇帝陛下非是仓促间才起心动念的,只怕连塬南邑的增设都存着此等考量。

长安九市位于城市的西北角上,由横门大街与北阙甲第相隔,分成东市三市和西市六市。东市是商贾云集之地,西市则密布着各种手工业作坊。

数年前,因泬西邑施行减免商税的政令,而长安城内的西市作坊则提高商税,故西市内的作坊已有不少迁往泬西邑。

随着塬南邑的大举兴建,长安西市余下的作坊也再次出现大规模的搬迁,余下的部分小手工业也都迁到商税较低的东市。

此乃刘彻在规划时就有意为之的,汉长安城本就占地不广,宫室建筑又占了大半,北阙甲第的权贵宅邸也为亭台楼阁众多的园林式建筑群,索性就将西市拆掉好了。

长安城作为大汉帝都,日后可作为政治中心,商贸中心,文化中心,各式作坊还是尽量往外迁移的好。

将长安打造成花园城市,为后世子孙保留下大片的园林建筑群,乃是刘彻的真实心愿,也可彰显大汉帝都的气派,为大汉各郡县树立典范。

经济建设要抓,环境保护也要搞好,现下大汉处于世界之巅,有足够的资源和时间来发展工业,维持科技的领先优势,无需搞“先破坏后治理”那套发展模式。

环保不搞好,要被后世子孙戳着脊梁骨骂的!

当然,拆除长安西市的主因还是要让数以百计的列候们兴建宅邸,诸侯王们倒是好办,皇亲苑经过多年兴建,空置着的新宅足够作为他们的新王府。

刘彻昔年划出那么大块的地界,可不就为今时今日做着准备么?

列候们的新宅邸怕是尚要建个一年半载,在建成之前,也就委屈他们先在公府国邸落脚,反正过往入京朝贺时也是住在那儿,无非此番住得稍久些罢了。

况且众多新侯府的兴建进度颇快,刘彻没打算耗费巨赀为他们造甚么豪宅,况且他也不希望所有侯府都是同等样式的布局和建筑物,建筑美学向来最忌讳同制化。

将围墙建好,再依形制修筑部分屋舍,能让列候们可入住即可,其余的亭台楼阁,林苑水榭,就待他们入住后自个花钱修筑。

刘彻已算厚道了,没让他们入住毛坯房,还附送了数间“nn修”的屋舍,这数百座宅院搞下来,可也花了十余万金。

好在刘彻大方得紧,没让大农府动用国库公帑,而是让少府出赀,算是他这皇帝自掏腰包。

若能使大汉社稷稳固,这笔巨赀也算没白花,肉痛不已的大汉皇帝自我安慰道。

少府卿陈煌倒也没觉着为难,虽说筹措出这笔赀财确是使得少府愈发钱紧,然日后也是有好处的。

长安作为帝都,坊市的商税征收与其他城邑不同,乃是以“市租”的名头,由少府收取,而非上缴国库。

各地王侯迁入长安居住,突是多了这么些家赀巨亿的豪富,可想见日后长安坊市会何等兴盛繁茂。

虽说西市已拆掉了,然东市三坊必是要留着,否则长安城内的军民吃穿日用如何保障?

日后这三处坊市必定更是寸土寸金的宝地,开个铺面好生经营着,还怕不能挣得钵满盆满?

商户能挣到更多赀财,少府自也能收到更多商税,现下花去的十余万金,或许很快就能回本,陈煌对此是心里有数的。11



第四百五十章 公孙裂变

入得冬月,南宫公主怀胎已十月有余,比昔年阿娇诞下小刘沐时足足多了一月孕期,却仍未有临盆迹象。

在甘泉宫陪她待产的诸位长辈皆是焦急不已,驸马公孙贺更是请了皇帝准允,离京前去陪伴。

老医官宁茈多次切脉,终是无奈断诊,腹中胎儿虽是无恙,但需早些以汤药催产,否则随着胎儿渐大,南宫公主又为初产妇,日后临盆时怕是……

只是催产汤药难免伤身,伤及产妇元气倒是其次,南宫公主体魄强健,宫内又不缺健体益气的温补良药,产后月子坐长些就能补回来。

主要是会影响产妇日后孕育,依宁老医官的过往经验,用过此催产汤药的产妇,鲜少有再得孕育子嗣的先例。

天家长辈丝毫不怀疑宁老医官的医术,担忧之余又颇是踌躇。

南宫公主的驸马公孙贺以弱冠之年出任卫尉,位列九卿,乃是皇帝刘彻最为信重的近臣,公孙世家也在汉军中拥有极大的势力和威望。

虽说南宫公主为太上皇嫡女,皇帝胞姊,无需以子嗣来确保自身的正妻之位,但若未诞下嫡子,就不宜阻止公孙贺纳妾,毕竟公孙贺乃是公孙世家内定的下任家主,膝下有无子嗣极为重要。

皇帝刘彻也不乐见公孙贺因此失去继承权,使得公孙世家旁落其分支之手。

故若南宫公主服下催产汤药,此番诞下的却非男婴,那她身为天家女,就要以大局为重,非但不能阻止公孙贺纳妾,甚至要亲自张罗此事,甚至日后要从妾室诞下的子嗣中挑出男孩过到自身名下,作为嫡子养育。

天家女的名头,是种荣耀,也是副重担。

既是享尽荣华富贵,到得该承担责任时,就得咬着牙扛起来。

况且比起送往外族和亲或进行政治联姻的宗室女,南宫公主现下的状况已要好得多了,至少公孙贺这夫婿是她自个看上眼的,婚后也算夫妻恩爱。

刘彻闻讯,便是匆匆赶往渭北甘泉宫。

三位长辈见得他来,没有多说甚么,皆是面色凝重的让他决断。

他们虽向来宠溺南宫公主,但现下江山社稷既已交到刘彻手中,此事还是交由他来拿主意。

许是天家多薄凉,却也实在事出无奈。

用汤药催产,是要赌南宫公主一举得男;不用汤药催产,是要赌南宫公主临盆时能撑得过来,则将来还能再孕育子嗣。【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然而此等悠关其将来乃至性命的大赌局,南宫公主这当事人反倒不能参与决断,这实在是显得颇为讽刺。

刘彻见得三位长辈神情,不由心下暗叹,告退而出。

他让宦者令李福召了公孙贺来见,摒退室内宫人,却又久久不语。

公孙贺早是知晓宁老医官的诊断和建议,也能猜出皇帝陛下召见他的用意,不禁急切道“陛下,此事不宜再拖,还请陛下准允让妇医进汤药,为公主催产。”

刘彻淡淡看他,轻声喟叹道“阿姊自幼娇惯,日后待你纳妾,她只怕免不得偶尔闹腾;然她本性不坏,想来也做不出太大的恶事,若其闹得不算过火,你且看在朕的面上,就莫要太过计较了。”

“陛下何处此言?”

公孙贺自幼追随陛下,却从未闻得陛下用此等语气说过话,不免微是愣怔,躬身道“微臣在尚公主前就已立誓,此生绝不纳妾,且必好生善待公主,此生不离不弃。”

刘彻微是皱眉,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复又道“你应知晓朕向来不喜臣属虚应矫作,依你之心计,还能不知朕为何说这番话么?”

公孙贺本是躬身垂首,此时却缓缓抬头直视天颜,慨然道:“陛下明鉴,臣虽向来惫懒孟浪,但从未敢在陛下面前耍弄心眼,皆因臣深知自身粗鄙,唯能坦率事君,方得蒙陛下信重。”

刘彻缓缓颌首,问道“真不纳妾?”

公孙贺肃容道“不纳!”

刘彻再问道“公孙氏之家业,为之奈何?”

公孙贺淡然道“臣有手中剑,无需膝下子!”

刘彻剑眉微扬,意有所指道“只怕公孙氏诸位族老未必肯服。”

公孙贺轻笑道“倚老卖老者,老而不死是为贼,若其长久窃据族老之位,族内青壮何时得以出头?”

刘彻倒是有些讶异,他虽晓得公孙世家内部有些小状况,但却没想到公孙贺已有此等心思。

公孙氏本是出身匈奴,在文帝朝投靠的汉室,族人多安置在北地郡义渠,集义渠胡人组建胡骑为大汉戍边,立下不少战功。

到得汉帝刘启登基,现任家主公孙昆邪得到重用,出任秩二千四的典属国,后从周亚夫助平吴楚之乱,立下大功,得封平曲候。

近二十年来,长安公孙氏和义渠公孙氏已渐渐分化,盖因长安公孙氏已近乎完全汉化,尤是公孙贺和公孙敖等小辈,自打出生就住在长安,跟着大汉世家子弟撒尿和泥,压根连匈奴话都不愿学,免得带了口音,被发小们排挤。

然公孙氏的祖祠还在义渠,诸多守着祠堂的族老每每见得长安公孙氏的子弟回来祭祖,皆是着汉袍,说汉话,甚至不屑依照匈奴风俗祭天拜神,自是觉得长安公孙氏颇是数典忘祖。

长安公孙氏却也愈发觉着义渠公孙氏不识时务,眼见匈奴将要彻底覆灭,公孙氏子弟若不尽数归化大汉,日后不是且等着被灭族?

不说甚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单凭皇帝陛下那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坚持,岂容汉境内尚有维持外夷风俗的大汉臣民?

两地公孙氏虽分离不到二十载,却已产生严重分化,此等涉及深层处世理念的冲突,几是无可调和的。

义渠公孙氏的那些族老太过顽固不化,说不通的。

刘彻沉吟良久,复又问道“公孙家主如何看待此事?”

所谓的公孙家主,自然是指现下正身处岭南,出任南越中尉的公孙昆邪。

公孙贺坦言道“非但阿父觉着此举势在必行,族叔公孙歂在率胡骑羌骑远赴大夏前,也传讯回京,以为该当如此……族弟公孙敖更愿扛下此事。”

“公孙敖?”

刘彻微是扬眉,有些意外道“不用羽林卫,却想借调宣曲骑营么?”

公孙贺笑答道“臣毕竟将继任家主之位,这手刃族老之事,还是莫要沾上为好,且羽林卫乃是天子禁军,若是遭了惩处,不免伤了陛下颜面。”

刘彻会意一笑,颌首道“言之有理,朕会嘱咐骠骑将军郅都,让他将下次虎贲卫与宣曲骑营的对战演练安排在义渠。”

公孙贺忙是躬身谢恩“谢陛下体恤!”

刘彻摆手道“无妨,公孙世家裂解着实于国不利,朕此举也算不得徇私,只是莫要闹出太大动静才是。”

“陛下放心,那数位族老的亲眷不过数百人,旁的义渠族人日后会分往别处妥善安置,不会影响胡骑将士的军心士气。”

公孙贺忙是出言应诺,复又迟疑道“然胡那些族老尚有十余子嗣为胡骑将官,且有两位军候,此事……”

刘彻不以为意道“嗯,你且给公孙歂传讯,既是劳师远征,难免伤亡些将士,若能立下些战功,功过足以相抵,便无需忧心甚么。”

胡骑,羌骑,乃至瓯骑和闽骑,其性质不同于囤驻京畿的五大骑营,对用于戍边攘外的这四支骑营,刘彻向来不在乎其仆射将领用甚么方式去统御,他只要看到好的战果,不管过程如何,更不理会其内部的军法建制。

毕竟这四支骑营的将士皆为归化的外族子民,想造反就是无根浮萍,压根不可能得到大汉百姓的响应,反倒会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

史上虽有五胡乱华之祸,但那些外夷可是有大量族人倚为支援的,光靠四支骑营的八万骑兵,就算暗中串联密谋,想夺了铁血汉室的天下,怕不是在搞笑?

公孙贺终是松了口气,皇帝陛下已是默许此事,那就不必太担心犯了忌讳,可以放心对付义渠公孙氏,重新整合公孙世家。

公孙氏唯有将本家安置在长安的北阙甲第,嫡系亲眷子女皆常居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陛下才会更为信重公孙世家,继续用以制衡汉军中的李氏和秦氏两大军系。

此事议定,公孙贺缓了缓神,忙是急切道“陛下,还请准允公主用汤药催产,再拖不得了。臣适才所言确是出自肺腑,无论此番公主诞下的是儿是女,臣必不会纳妾的,顶多日后过继族侄即可。”

刘彻相信他不敢冒着欺君大罪妄言此事,便是举步近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阿姊生性莽撞痴愚,却是没看错你!”

是夜,南宫公主进催产汤药,送入产阁。

翌日午时,南宫公主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太皇太后大为欣喜,也顾不得百日礼方得赐名的规矩,言称自家孙女此乃“傻人有傻福”,故为此子赐名为“愚”。

公孙愚!

此子日后为此名烦恼不已,却因是太皇太后赐名,不可更改,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第四百五十一章 鸣炮贺寿

汉七十年,入京朝贺的文武百官及诸多王侯皆比往岁早了小半个月抵京,除却是因皇帝陛下颁布了京居令,要让各地王侯皆从封国迁入长安常居,还因腊月初五,太上皇要办五十二岁寿诞。

说实话,大汉权贵们着实是摸不着头脑,心道太上皇怎的突然要办如此隆重盛大的寿诞,且皇帝陛下还下旨,非但是各地王侯和封疆大吏,便连诸多外邦使臣都要列席观礼。

因汉人的虚年是以年首为基准来计算的,故看待生辰与后世朝代不同,除了“诞生之日”,感念父母生养之恩,也再没太多寓意,多是让儿孙团聚,摆顿家宴乐呵乐呵就完事了。

且汉初数位帝皇皆与民生息,崇尚节俭,除了高祖刘邦刚夺了江山那数年,旁的就没整过太大的场面。

后世朝代的帝皇生辰是要按礼典举行庆贺仪式的,但汉初倒是没有,全看帝皇自身想不想操办了,若是没那兴致,吃顿清粥小菜也是可以的。

嗯……或许也是因老刘家无肉不欢的饮食习惯,使得众位先帝都活得不够长,多是只过“生辰”,没怎么过“寿诞”。依着汉人风俗,人五十而知天命,没活到五十岁,实则是不宜做寿的。

譬如刘彻这皇帝,因着仅是弱冠之年,至今尚未大肆庆贺过其生辰。

太上皇刘启更是连前年的五十大寿都懒得折腾,连宫宴都没摆,就简简单单四菜一汤的家宴,倒是不是真的厉行节俭,只是他为了再多活些年,近年颇是重视调养身子,已少食荤腥少饮酒,多吃清淡素蔬。

他自个不能喝酒吃肉,自也不愿见得寿宴上摆满酒肉,眼不见为净。

五十岁大寿没大肆操办,偏偏五十二岁寿诞搞得如此盛大隆重,只怕是有甚么要事吧?

大汉权贵们多有揣测,对皇帝陛下颁布的那京居令,各地王侯难免有些不满和抱怨,虽说京师繁华,但他们数十年来多已习惯了在封地的风俗和饮食,况且都是家大业大的主,北阙甲第的府邸又尚未完全兴建好,家中的众多妻妾和子嗣要尽数迁来怎的也得花个一年半载。

若非可在少府钱庄存入赀财或兑换金票,数百位皆是家赀巨亿的王侯们光是往长安运黄金和大钱的车队,就能把函谷关的狭长官道堵上数月的。

皇帝刘彻也晓得迁居是件麻烦事,况且不少王侯的封国与长安城远隔万里之遥,每岁入京朝贺时即便轻车简从,也得快马加鞭跑上月余光景,更遑论是府里的老幼亲眷和运送器物的车队了。

依着刘彻的意思,王侯们过得年首就先迁入新府邸住着,亲眷和家业甚么的,给个三年的缓冲期。

大汉朝可没甚么快递公司,皇室实业旗下的帝国物流面对如此惊人的运送量,还真是忙不过来,就算少府邮政司也出了大量人手支援,但仓促间还是难以应付,主要是王侯们的封国遍布大汉全境,要运送的器物又多,且要小心搬运免得毁损,着实麻烦得紧。

腊月初五,太上皇刘启寿诞当日,小雪新停,天气尚算晴朗,地上的积雪不算太厚,或许是因汉初的华夏大地正处在温暖期,相同地域往往比后世华夏的气温皆要高上些许。

此番寿诞的安排颇是出人意料,竟是先在长安城东的灞西高原设了云台大帐,戍守宫城的禁军及囤驻京畿的骑营将士皆来了大半。

大汉权贵和外邦使臣随太上皇和皇帝登上云台,放眼望去,十余万精锐汉军列阵数里,旌旗飘扬,军容齐整肃穆。

……

这是做寿,还是校阅兵将啊?

他们皆是有些发懵,除了外邦使臣们有些哆嗦,大汉权贵倒是没想歪。

太上皇或皇帝若真要血洗世家大族,犯不着摆这么大的阵仗,更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动手,凭白失了身份,有损贤名。

皇帝刘彻确是没这等盘算,实乃太上皇见识过那甚么加农炮的威力后,就想用来“震慑肖小”。

说实话,太上皇刘启虽阴戾狠辣,但真不算好大喜功之人,然他觉着自个在位十余载,算得是个文治武功皆有所成就的好皇帝,对得起黎民百姓,撑得江山社稷,偏是在削藩之事,到得他禅位给刘彻,尚觉着未竞全功,难免有些遗憾。

正因如此,他数年前才出手替刘彻颁布推恩令,刘彻在数月前颁布的京居令,更因有他这太上皇撑腰,才得以顺利颁布。

各地王侯皆非省油的灯,尤是诸多刘姓诸侯王,为让他们应下此事,连已告老致仕的老宗正刘通都亲自出面了,现任宗正卿刘歂能力倒是不差,但要对付那群倚老卖老的宗室长辈,辈分终究还是差了些。

大汉以孝治天下,忤逆族中长辈,传出去名声不好。

还得老宗正刘通扬起文帝御赐的紫虬杖,挨个敲打,他们这才安分老实了些许。

太上皇刘启晓得王侯们尚有些不甘心,日后怕会阳奉阴违,私下仍派大批嫡系子嗣滞留天高皇帝远的封国,继续豢养私兵,广纳门客僚属。

恰巧前些日子加农炮真正制成后,刘彻特意请自家老爹驾临检阅,瞧瞧这等威力巨大的神兵利器。

刘启看过后,不禁面色潮红,过往他也见识过高爆弩箭和掌心雷,每有新军械制作成功后,刘彻总是不忘请他来检阅的。

刘启兴奋之余,就想着让大汉王侯们都见识见识,好让他们更识趣点。

刘彻闻得太上皇老爹的盘算,也觉着挺好,就提议在老爹寿诞时校阅朝廷大军,且既是父皇五十二岁寿诞,索性就弄五十二门加农炮,用以鸣炮贺寿。

若非这初版加农炮的造价过于高昂,刘彻倒是想替自家老爹备满一百门,讨个长命百岁的好寓意。

五十二,五十二,刘彻这穿越众听在耳里总觉得有“吾是二”的感觉。

然少府诸冶监虽已大幅提升制作无缝钢管的良品率,但制作工艺尚有待积累足够经验后继续提升,尤其成本必须大幅降低才行。

为铸造出这五十二门合格的加农炮,若算上铸造失败和验证不合格的失败品,总耗资高达十五万金,近乎每门炮要三千金。

十五万金是甚么概念?

大汉国库岁入虽连年暴增,但大农令东郭咸阳呈报给刘彻的计簿列明,今年国库岁入为二百八十余万金。

即便将大汉今年的国库岁入尽数用来铸造加农炮,撑死也就能弄出一千门,光汉中水师的风帆战列舰就将近千艘,若依照如此昂贵的制造成本,也不知多少年才能完全装备上。

这还只算了加农炮的铸造成本,没算炮弹钱呢!

炮弹可不便宜,刘彻给大汉初版加农炮设计的炮弹是采用十六世纪欧洲人发明的“子母弹”。

所谓的子母弹,听着高大上,其实颇为简单,只是与最早期的石弹或实心铁弹做区隔罢了,实则离装着大量炸药,但击发引信和保险装置的定装炮弹还差着十万八千。

子母弹可以看做是后世集束炸弹的前身,与土八路的“开花弹”是相同原理,就是将许小铁珠或铁砂之类的“子弹”放入空心的“母弹”中。

刘彻也是考虑到大汉现下的工业水准,才放弃了定装炮弹,采用较为古老的子母弹,因子母弹里的“子弹”是不用的炸药,故铸造工艺不难,只要保证“母弹”的外壳能在出膛时不被发射药炸裂即可。

即使炸裂了也不容易伤到炮手,因那些散出的“子弹”也是会高速出膛,不会在炮口就四散飞溅,玩过砂枪的朋友应能更明白些的。

刘彻自然晓得装满高爆炸药的定装炮弹杀伤力比纯金属炮弹大得多,但就凭大汉现今的铸造工艺,怎么可能把易燃易爆的炸药放到弹体里?

就算真能勉强塞进去,若不足够结实,炮兵敢用么?

数斤高爆炸药就能拆楼了,这特么要在炮膛里炸开,方圆十余丈半个活人都剩不下。

太上皇刘启可不晓得甚么军工科技,也不管那叫甚么炮弹的大铁球里装着甚么玩意,他只晓得这加农炮的威力着实太过巨大,每门三千金的造价真是物超所值。

今日说是校阅将士,实则就是要来放炮的,且汉军向来也没搞形式主义的传统,毕竟多为精锐骑兵,抽刀出鞘必渴饮敌军热血,招招毙命,没有花架子的表演。

太上皇和皇帝训示数句,将士们吼几嗓子大汉军威号,从羽林卫挑出的千人炮营就得了太上皇谕令,鸣五十二响贺寿礼炮。

没错,五十二门加农炮,每门就一发炮弹,实在是发射药和炮弹的造价也很高,太特么烧钱了。

前来观礼的大汉权贵和外邦使臣们,按人头赐了副望远镜,好让他们能看得真切,毕竟隔着好几里地呢。

随着石油分馏工艺的提升,火油及火焰喷嘴的普及,大汉现下的玻璃炼制工艺已较为成熟了,玻璃价格大幅下降,望远镜也已逐步解除了禁令,允许民间使用,否则出海甚么的没个望远镜颇不方便。

当然,高倍数的望眼镜仍列为军用,不允许其工艺流入民间,正如汉廷允许百姓使用刀剑弓箭,却不能私藏强力军弩是同等道理。

炮声隆隆,响彻灞西高原。

为求不掉链子,圆满达到太上皇老爹要求的“慑其胆魄”,刘彻特意让炮营将士用最高射程近愈十里的加农炮用来瞄数百步外的一堵高墙,自是打得又准又狠。

十丈见宽,厚丈余的夯土墙顷刻间被打成筛子,轰然倒塌后散成齑粉,扬起漫天尘土。

别说观礼宾客们皆满脸惊骇,便是早有预料的刘彻都是感慨连连,填装炸药的定装炮弹和用这纯金属弹体的子母弹确实不同。

或许子母弹反倒更残忍些,定装炮弹能将人炸死,金属子母弹却是能将人生生打成满地碎肉啊,若中弹者还留着半口气,那真是生不如死了!

太上皇刘启则是稳坐云台御座,环视过众人神情,颇是满意的颌首轻笑。



第四百五十二章 刘沐封王

待过得年节,皇子刘沐就已虚年五岁,因其生辰为三月廿五,故依后世的周岁算,也将满三岁。

俗语有言,三岁看大,五岁看老,刘彻瞧着自家儿子愈加展现出霸道强悍的脾性,觉着再不严加管教,将来汉室社稷若传到他手里,只怕大汉要出个乾坤独断的暴君。

为君者,刚毅强硬不是甚么坏事,总比毫无主见的软蛋强得多,但要懂得张弛有度,不是甚么事都要硬干的,历史上的秦始皇,隋炀帝,乃至汉武帝实则都是有为之君,然手段终归太过酷烈,皆导致民怨四起。

依惯例,要为皇子开蒙,自要延请名师,蒙学先生的名头和秩俸都有相应规制,名不正则言不顺。

若刘沐已册为太子,则可有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身为储君的“太子师”,自是地位尊崇的,太子太傅位同三公,太子少傅亦位列诸卿。

譬如昔年教导刘彻的卫绾和直不疑,卫绾因年事已高,且对政务没甚么兴趣,就守着太学祭酒的名头,专心治学,直不疑则已是高居御史大夫之位,是为“副相”。

然皇帝刘彻显是不打算过早立储,眼见小刘沐到了开蒙之时,就为他封了王爵,以便用诸侯王的身份替他安排蒙学先生,即所谓的“王傅”。

王傅者,掌诸侯王之赞导,匡正其过失。

王傅乃是王府属官,若皇子年幼封王,尚未出宫开府,则王傅可先由皇帝替他安排,由少府聘任,作为其授业蒙师。

王傅的地位虽没有太子师高,但也会从严择取,挑出才德兼备的贤士出任。

尤是小刘沐乃是皇帝陛下的嫡长子,将来或可得立储君,择师之事自需更为慎重。

皇子封王原是合情合理,然皇帝陛下给膝下独子取的王爵封号却引得大汉朝野哗然。

沐,沐王!

这特么压根就算不得封号,顶多可称之为“王号”,所谓封号者,乃是要指代其封国的,譬如赵王,江都王,阳信公主,平曲候……

皇帝陛下如此“偷懒”,直接将皇长子的名字用来作为其王号,显是没打算赐他封国,甚至连类似汤沐邑性质的封户都没有。

大汉群臣不禁想到昔年老太仆石奋告老致仕时,因功封了牧丘候,然大汉没甚么牧丘县,故石奋虽有列候爵位,却无封地封国,而是赐下皇室实业的份子作为替代。

再想想太上皇颁布的推恩令,皇帝颁布的京居令,大汉权贵们终是晓得,两代帝皇皆已决意彻底削藩,更是不惜将现今的皇长子刘沐立为范例。

皇帝的嫡长子都没赐下封地,日后封王封侯之人就该多掂量掂量自身分量,顶多拿些“企业股份”,每岁坐享红利即可,别再指望获得封地,去天高皇帝远的郡县做甚么地方豪强。

对于此事,小刘沐这悠关切身利益的当事人自然懵懂无知,毕竟还是个终日只会挥着大宝剑,追着发条玩具的小屁孩。

其生母皇后阿娇却没多说甚么,馆陶公主这外祖母更是识趣得紧,没敢再如往昔般胡乱闹腾。

太上皇刘启在位时,皇长子刘荣先立后废,最终为让皇十子刘彻坐稳储君之位,彻底绝了窦婴等重臣支持废太子刘荣的“从龙之心”,刘启硬是以“侵占祖庙”之罪,让中尉张汤逼得自己的长子投缳自尽。

昔年馆陶公主乃是刘荣被废,刘彻登上储君之位的重要推手,自是醒得立储之事的凶险,又因长子陈须被皇帝刘彻悄无声息的处决了,更让她瞧清自家侄儿带女婿的狠辣果决。【…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近年她已老实安分得紧,鲜少再插手宫闱禁事,安安生生做大长公主,享受那骄奢淫逸的美好人生。

对于长辈血亲,刘彻和阿娇还是颇为孝顺的,奇珍异宝和美味佳肴除却孝敬到长乐宫和太寿宫,也没少送入大长公主府,故馆陶公主过得颇是逍遥惬意。

皇后阿娇当时虽尚年幼,但作为亲身受益者之一,也对刘荣之死有些后怕。

要晓得昔年阿母馆陶公主起初见得刘荣得为太子,是想将她嫁给刘荣为太子妃的,只是刘荣生母栗夫人不待见馆陶公主,硬是推拒了这桩婚事,馆陶公主方才转而让她与十皇子刘彻定下婚约,并全力助他抢下储君之位。

阿娇如今回想此事,庆幸之余也不免胆战心惊。

幼时她也没少接触刘荣,说实话,她比刘彻年岁大了些,在两人定立婚约前,反倒是与他的诸位皇兄更熟识些的。

她虽是憨直脾性,然自幼长于天家,望气观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刘荣虽颇具才学,为人谦逊温润,但脾性偏软,为人处世没甚么主见。

随着阿娇与刘彻相交相知,尤是婚后数年的相濡以沫,她可确信无疑,以刘彻的卓绝才智,不甘居于人下的傲性及狠辣果决的行事作风,即便昔年无馆陶公主协助,刘彻也绝对能从刘荣手中夺过储君之位。

或许会多耗些时日和精力,甚或在刘彻离京就国前都未必能拉下刘荣,但凭阿娇对他的了解,即便刘荣侥幸得以继承帝位,刘彻也绝对会在封国厚积实力,最终兴兵造反,篡权夺位的。

正如太上皇刘启常言,“彻儿深肖为父”,不是说父子俩长得像脾气像,而是同样的心黑手狠,该斩草除根时,甚么抄家夷族,车裂凌迟,是眼都不带眨的。

阿娇这憨傻妇人都能瞧出刘彻性情,刘启这历尽朝堂和宫闱残酷争斗的帝皇又岂会瞧不出?

昔年刘彻生母王娡和馆陶公主联手对付太子刘荣,将刘彻扶上储君之位,刘启又不蠢,也没病到耳目昏聩,对里头的猫腻知晓得清清楚楚。

废掉刘荣,乃至逼得他投缳自尽,刘启身为人父,也是心痛难抑。

然身为帝皇,他晓得栗夫人与馆陶公主乃至窦太后旧怨难消,若不传位给刘彻,待他百年后,朝局只怕要动荡不堪。

刘荣的脾性压根镇不住场面,且不说十皇子刘彻小小年纪就已沉稳果决,光是文武双全的五皇子刘非,就未必会对刘荣服气。

刘荣有刘德和刘阙于两个胞弟没错,可刘非也有胞兄刘余和胞弟刘端,若刘荣登上帝位,刘非怕是真要造反的,且闹得动静不会比吴楚之乱小,毕竟朝中重臣支持刘非的为数不少。

况且十皇子刘彻也不是省油的灯,又与偏宠梁王刘武的窦太后颇为亲密,若将之立为储君,窦太后和保守派群臣也不至反对得过于激烈,闹得朝堂纷扰。

刘启不愿见得自身百年后的汉室社稷分崩离析,自然要废刘荣,改立脾性更为刚毅的刘彻为太子。

事实证明,刘启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就现今来看,刘彻确是传承社稷的最佳人选。

因着前头有刘荣和刘彻的教训,且皇帝刘彻尚是弱冠之年,故太皇太后,太上皇,太后,皇后,这四位最有资格言及立储之事的尊贵之人皆从未言及。

不少权贵虽有“从龙之心”,但想到多年来妄议天家事的臣僚多是落得枭首夷族的凄惨下场,也都没敢跳出来胡乱闹腾,免得担了“居心叵测”的嫌疑。

大汉虽重视嫡庶之分,但在传承家业时却不甚重视长幼之秩,前头数位汉帝可都不是甚么长子,甚至其生母也多是子凭母贵,儿子先立了储君,她们才被册为皇后的。

意即是说,谁有本事做太子,就能安上嫡子的名头。

刘沐是命好,生母阿娇背景够硬,正婚当日就得册后位,使得刘沐出生就是实打实的嫡子,且是嫡长子。

除非阿娇犯下大错,被废黜皇后之位,否则将来的汉室社稷必是从她膝下子嗣择取,但这并不意味着刘沐定然能继承社稷,天晓得皇后阿娇日后会否再诞下更为优秀的皇子。

若早早将刘沐立为太子,将来觉着其胞弟更适合储君之位,要行太子废立之事,那即便刘沐肯服,聚拢到他身边的心腹亲信会甘心么?

一旦得为储君,不说朝堂重臣会巴结交好这未来的皇帝,光是太子府的属官,太子太傅,太子少傅,太子府詹事,太子舍人,太子庶子中庶子,此类“从龙之臣”将数以千百计,不会心甘情愿放弃大好前程的。

否则昔年刘启为何要逼死废太子刘荣,可不就是为了让以窦婴为首的这群曾尽心竭力辅佐过刘荣的权贵彻底死心么?

储君悠关社稷,不可轻言废立,历朝历代的废太子皆没甚么好下场。

刘彻不愿见得小刘沐有甚么差池,索性就先将太子之位空置,多等些年再看看情况。

况且若将小刘沐立为太子,那他就需搬到长乐宫,开府建制,即为所谓的东宫太子府。

然若皇子只是封了王爵,则可继续养在未央宫,多是待到束发之年,才出宫开府。

十五束发乃是虚岁,换算周岁也就十三四,毛都没长齐,好在近年诸位亲王已不再派去封地就国,而是在长安皇亲苑开府建制,公主们也是如此的。

小刘沐都没满三周岁,别说阿娇不愿让他搬去长乐宫独居,便是刘彻都舍不得。

虽说天家自古多薄凉,但好歹是自家骨肉,还是刘彻两世为人的第一个孩子,别看他平日摆着副严父架势,但对小刘沐实也是极为宠溺的。

衣食住行,玩具读本,多是刘彻为自家儿子精心置办,阿娇那不靠谱的压根指望不上。

父爱重如泰山,尤在自古多吝于以言语表达父子亲情的华夏民族,就更是如此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滇国来朝

年节将近,大汉朝臣们忙着筹备正朔大朝,各郡县长官仆射又循例参加政令讲席,皆是忙碌不已,无暇顾及赴京来朝的外邦使臣。

滇国乃首次遣使来朝,颇是慎重的派出了太子庄淼出使,且是随返京述职的南越国相张骞同行,冬月末便已抵达长安,然眼瞧过了大半个月,莫说入宫觐见大汉皇帝,便连掌外邦往来的大行令都没能见着。

张骞又忙着参加政令讲席,他虽尚了大汉长公主,可也没能有甚么特殊对待,每月该呈策论还得呈策论,每岁该上计还得上计。

近年来公府的政绩评鉴制度愈发缜密完善,公平公正公开的赏罚分明,管你甚么封疆大吏,甚么皇亲国戚,该惩处时绝不会手下留情,非但要在中央官署张榜公示,甚至还通过邸报下发各郡县官府。

若有官员遭受重惩,邸报一经发布,其官声至少毁去大半,日后官途就颇为黯淡了,除非再立下天大政绩,足以将功折过,才能重获重用。

张骞本就要冲着丞相之位努力,自不愿在官途上留下甚么污点,政令讲席堂堂不落,策论篇篇用心,故确是没有甚么心思关照滇国使团。

况且滇王的态度让他颇是不满,从大汉边市获得不少好处,却仍迟疑不绝,不肯与夜郎国完全断绝往来。

此等喂不熟的白眼狼,风吹两面倒的墙头草,即便是张骞此等与人为善的温润脾性,也不禁有些恼火。

他好歹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现今在南越几是一言九鼎,又越过大行府代表汉廷与滇国缔结了邦交,如今久久不见进展,大行府的属官们指不定都在等着看笑话。

此番返京述职,皇帝陛下虽没多说甚么,然现下大汉已出兵征伐夜郎,偏生不见滇国动静,张骞觉着这无疑是他的重大失职,毕竟他就任南越国相已近两年光景,还没能摆平滇国,着实是有负陛下重托。

说实话,他先前确有些轻忽,觉着滇国乃未开化的西南蛮夷,眼皮子应是浅的,可轻易利诱之,却不晓得滇国君臣竟是颇为熟稔邦交斡旋。

仔细探底后,他才晓得滇国的来历不简单,倒是和华夏有些渊源的。

战国末年,楚将庄蹻率万余楚兵征讨滇地,迫使当地滇人归附楚国,后因归路被秦国所断,便留在滇池地区,建立滇国。

故现今滇国君臣多为楚国遗民,贵族也多以楚人自居,可视为滇族诸部奉“楚族”为首领的部族联盟。【……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滇国王室为庄蹻后裔,自也姓庄,且不忘往脸上贴金,说是道家先贤庄周的后人。

嗯……庄周乃战国中期的宋人,后宋国被齐楚魏三国联手覆灭,瓜分齐国,庄蹻即是战国末年楚将,那滇国王族说自身是庄周后人也没甚么人能提出反证。

在张骞看来,无非乃是滇国君臣见得大汉强盛,又崇道家奉黄老,就把道家先贤庄周摆出来,想借此攀附大汉罢了。

盖因大汉皇帝屡次言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导致外夷都颇是胆战心惊,便连西域诸国的君长大多都已着汉袍,习汉隶,读汉书,学汉话,甚至娶汉女,就想着归化,早些脱去那“非汉族类”的危险名头。

滇国虽不如夜郎国富庶,然滇国君臣好歹是楚国遗民,纵横斡旋的谋略乃是有传承的。

北有夜郎,南有哀劳,被两大国夹在中间,滇国就凭最初的万余楚军,硬是将本是松散的滇族各部团结成部族联盟,传国百余年而不亡,足见庄氏王族是有些本事的。

史上汉武帝征服西南夷,夜郎和滇国皆灭,然其后夜郎各族数度反叛,滇地却鲜有作乱者,则不可忽视乃有庄氏王族对滇族各部的百余年教化之功。

然聪明人就是心思多,着实不好对付。

现任滇王既想与大汉交好,又不愿得罪夜郎国乃至哀劳国,使得张骞颇是无奈。

他本想请南越中尉公孙昆邪抽调闽骑和瓯骑,前往南越与滇国交界戍边,逼迫滇王早些决断,奈何滇王却又派了太子庄淼出使,且入京来朝。

伸手不打笑脸人,滇王此举倒是让张骞犯了难。

他将滇国使团带来长安,见得大行府属官将之安置在蛮夷邸后,便也没再多做关照,打定主意先晾些时日。

腊月初五的太上皇寿诞,滇国使臣也得以观礼,见识过汉军加农炮阵的神威,或许会有几分转机。

张骞如是想,却也没急着去探底,仍是每日皆到中央官署,除了上计述职就是参加政令讲席,权当滇国使团没入京。

大行令窦浚倒是想见见那滇国太子,现今滇国成为大汉获取哀劳乃至身毒特产的重要途径,且也从大汉边市购买大批汉货,实是清河百货的大货源和大客户。

窦浚的长子窦宪作为清河百货的主事者,先前又和国舅田胜到岭南拓展商路,在大汉边市见过不少滇商乃至滇国贵族,与滇国关系还是挺不错的,回京后也仍与滇国派驻长安蛮夷邸的使者打着不少交道。

滇国此番遣使来朝,使团内的不少使者正是田胜和窦宪的老熟人,自是要来登门拜访,除却赠送些礼品,也是想走走窦宪的门路,说是自家太子想亲来登门,拜谒大行令窦浚。

窦浚闻得此事,倒也觉着该见见,滇国不算小国,他接见滇国太子也算不得屈尊纡贵的。

然皇帝陛下没发话,他也不敢私自应下。

昔年他照着陛下的嘱咐,接见朝鲜太子卫长,暗中逼迫其弑父篡位,使得大汉几是兵不血刃的夺取大片朝鲜疆土。

事成之后,皇帝陛下虽不便明着重赏他,但私下让少府都窦氏的诸多族业大行方便,便连在岭南四城都对窦氏产业颇多关照,总之好处是没少捞。

现今这滇国太子进京,窦浚尚不晓得皇帝陛下可有旁的盘算,故也不敢轻易接见他,免得坏了陛下的大事,到时免不得惹上大麻烦。

然窦浚是贪财的厚道人,见得滇国使团送来厚礼,也想着既是拿钱就还是要办事的,故某日在早朝见得皇帝陛下貌似心情愉悦,待得下朝后,便是往宣室殿求见。

近年来,三大外戚纷纷转型经商,没再执着于朝堂上的争权夺利,刘彻对他们的知情识趣颇是满意,又因窦浚屡屡帮着安抚保守派势力,使得许多政令推行无碍,刘彻对他也改观不少。

况且窦浚乃太皇太后的幺弟,论辈分乃是刘彻的舅祖父,且血缘没出三服,说是血亲都不为过的。

虽说天家多薄凉,但若不涉及太大的利益冲突,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汉朝,还是讲个家和万事兴。

故刘彻闻得窦浚求见,也没摆甚么皇帝架子,让宦者令李福宣他觐见,顺带奉茶招待。

窦浚入得殿内,向刘彻躬身见礼,刘彻倒也还了半揖,此乃华夏自古礼数,即便贵为天子,也需对师长作揖。

窦浚见陛下还礼,又让宫人奉茶,就晓得陛下之意乃此时视他为长辈,而非单纯的臣子,不禁老怀大慰,心下也稍松了数分。

“陛下,老臣此番求见,乃因滇国使臣登门拜访,且送上厚礼,想让老臣见见那滇国太子,臣不敢擅自决断,故来请陛下谕示。”

窦浚倒是坦然,他晓得长安城里的发生甚么事,若陛下想知晓,多是能探究清楚的,倒不如实话实说。

陛下的行事风格已然被大汉权贵熟识,只要官员不贪污舞弊,不怠惰渎职,收受些外邦使臣的孝敬贺礼,多是不会被视为收受贿赂。

唯是严禁官商勾结,行贿受贿乃是朝廷最大忌讳,不过那多是无需皇帝过问,御史府会将犯官弹劾至死。

御史府近年的监察权限愈发大,虽不管任何实务,但是王侯权贵和封疆大吏们见着诸御史皆是头皮发麻,最怕御史大夫请他们过府“喝茶”。

“嗯,他既是想见,卿家不妨就接见接见。”

刘彻微作沉吟,轻笑道“既是收了厚礼,也当有所回报,索性露个口风,就说朕打算让张骞运十六尊加农炮到岭南四城,每城的东西南北四方正门城楼都摆上一尊,每月逢初一和十五鸣炮,卿家以为如何?”

窦浚自是会意,不禁抚掌大笑“陛下此计甚妙,滇人应是会更识趣些的。”

刘彻颌首道“只是炮弹金贵,如此耗费赀财,总得有所收获才是。”

窦浚微是扬眉“陛下莫非是想逼迫滇国出兵夜郎?”

“滇国居于我大汉与哀劳和身毒的通商之途,因地势缘故,其便利远较夜郎更好,过往只因南越未曾归汉,故无法通商罢了。现下南越已入我手,大汉又尚无余力辖治西南,还是以夷治夷为好,保证滇地商路畅通才是正事。”

刘彻摇摇头,出言解释道“滇国的国力尚比夜郎弱不少,暂时不宜迫其大动兵戈,只需让滇国大张旗鼓的遣兵调往与夜郎交界处,略作牵制即可,无需越界犯边。”

窦浚眼神微亮,出言应诺道“陛下放心,老臣醒得了,既非让滇国真与夜郎对阵厮杀,想来滇国应不至推拒此事。”

刘彻淡淡道“若他们真是识趣就好,若是不然,只怕要劳烦卿家故技重施,让那滇国太子学学朝鲜卫长了。”

窦浚闻言,哈哈大笑道“正该如此。”



第四百五十四章 屁孩重逢

年节前,张骞颇是忙碌,其妻儿则常宿宫闱,多日不曾回皇亲苑的长公主府。

阳信公主乃是在太寿宫陪着两位胞妹,叙叙姊妹情谊。

二妹南宫公主因服用汤药催产,虽已出了月子,随长辈们从渭北甘泉宫返京,仍需妇医们帮着调理身子,要待恶露排尽方算完事。

公孙贺身为卫尉,每岁年节前后最是费心劳神,此时返京述职上计的各地官员不断进出中央官署,且不少在长安没有官邸的封疆大吏入住国邸,羽林卫既要戍卫宫城,还需保障重臣们的人身安全。

他无暇陪伴南宫公主和刚足月的儿子公孙愚,故南宫公主便留在太寿宫,也方便宁老医官看顾她母子二人。

幺妹泰安公主则因将满虚年十二,已习完蒙学,明岁便要入女学。

此乃宫里逐渐形成的新惯例,昔年的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也约莫在此年岁入的黄埔军学,女学创设时,阿娇和南宫公主虽已年岁稍大,却也是入学了的。

入女学除却是为典正女范,主要还是多结交世家贵女,拓展“人脉”,即便贵为公主,也不可能只食清风玉露,不履世俗凡尘。

待十五及笄则出宫开府,泰安公主还有三年光景,自是该入女学,好学学如何与贵女们打交道,将来这些同窗好友皆做了世家宗妇,彼此也可相互扶持照应。

现今的女学远比创立之初热闹得多,尚在治学的贵女足有千余人,囊括大汉各地的诸多世家嫡女,甚至有从辽东郡不远万里赴京求学的。

阳信公主聪慧稳重,行事周全,仪态端庄,向来被刘氏宗亲乃至群臣视为大汉公主的典范,故太后王娡就让她多多教导天真无邪的泰安公主,免得入女学后傻乎乎的被贵女们忽悠,或是闹出甚么有失仪态的事情。

公主肩上担着天家颜面,似南宫公主般嚣张跋扈倒不算甚么,好歹没闯大祸,也不容易吃亏,倒是泰安公主这等纯良迷糊的性子,让太后王娡有些忧心。

阳信公主作为长姊,自是责无旁贷,就留在太寿宫陪二妹说说笑笑,教幺妹些处事之道,日子倒也过得充实。

她的儿子张笃更是玩得欢实,留宿在未央宫椒房殿终日和皇子刘沐嬉戏,颇有些乐不思母的味道。

实在是皇子殿下的诸多玩具太过新奇,沙盘上嚓嚓跑的火车,暖玉池里哗哗溜的轮船,天空中呼呼飞的风筝,让小张笃大开眼界。

去岁返京时,皇帝舅父送他那架玩具小车时嘱咐过,说这小车不怎的耐玩,若拧多了,里头的发条会渐渐松脱,再不复用。

他平日虽多有爱惜,然那小车仍是愈跑愈慢,故今岁他可日日盼着随父母返京。

抵京后,小张笃便急着央阿母阳信公主带他入宫,拜见过长辈们,便是寻皇子殿下了。

皇帝刘彻见得自家侄儿那急切的小模样,自能瞧出他的心思,便是笑着让他去陪刘沐玩耍,且还远远瞧着,且看两个小屁孩相处得如何。

刘沐随着年岁渐长,脾性愈发的霸道彪悍,甚么好东西都要收入囊中。

譬如那玩具火车和沙盘,南宫公主在入夏时搬到甘泉宫去,太常卿刘买和楋跋子的儿子刘典见得后,虽颇为喜爱,却没想着向长辈索要,而是每日老老实实的玩着。

待到刘沐跟着皇后阿娇到得甘泉宫,见得那火车沙盘,可就硬要霸着,扬着双臂,含含糊糊的嚎着“宝贝,我的,要!”

瞧他那架势,若是本事够大,怕是要将所有人都赶走才罢休。

好在刘典年岁已大,且颇是早慧懂事,没与这霸道皇子多计较,也没向长辈们哭诉,这才让阿娇免去几分尴尬。

正因如此,刘彻觉得自家儿子再不严加管教,怕是不行了。

然小屁孩尚未满三周岁,虽已会用不少词语拼凑成断断续续的短句,但想要完全流畅的说话只怕需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到得那时才好为他开蒙。

故在未延请蒙师前,这段时日的教育和引导就颇为关键了。

正如后世孩童在进入幼儿园前,若父母长辈疏于教导,幼师想要纠正小朋友养成的坏习惯和坏脾气,其实已颇是困难了的。

所谓三岁看大,说的就是这道理。

依着汉人虚岁算,刘沐三岁,刘典五岁,张笃六岁,过得年首又皆长一岁。

刘典对刘沐是采取退避的态度,那年岁稍长的张笃又会如何?

刘彻对此颇是好奇,故而偷偷观察着。

小刘沐此时正在呼呼挥着大宝剑,因着已挥了年余,早是养成习惯,每日总得舞上些时候。

然因毁过父皇刘彻养了多年的数本珍品海棠,小屁屁被狠狠甩了巴掌,他现下挥剑时已不再敢砍劈各式器物和花草了。

察觉张笃走近,小刘沐却也没停手,他挥剑时向来不怎的在意旁人,非要挥到力竭为止,刘彻也早已从此事瞧出自家儿子存在着某种出人意料的执拗和坚持,也不知是脾性如此,还是有甚么强迫症。

张笃倒是没有打扰他,只是在旁默默看着。

呼呼~~

半刻过后,小刘沐终是罢手,双手握着剑柄,剑尖抵地,撑着与他身子几乎等高的大宝剑呼呼喘气。

虽是寒冬腊月,然因殿内烧着地龙,故他额角已有些冒汗。

“殿下,擦汗!”

内宰忙是递上帛巾,却没动手帮皇子殿下擦,别瞧殿下年岁小,可因着皇帝陛下早早吩咐宫人尽量不要事事伺候他,故他现下已学会用勺子吃饭,且显得颇为独立,除却脾气霸道了些,不时大吼大叫,倒还真有些早慧的模样。

刘沐显也习惯成自然,接过帛巾往额角和脖项胡乱抹了抹,便又将之递回给那内宰。

“嘎~~”

刘沐的目光扫到张笃,突是愣了愣,倚着大宝剑,歪着脑袋打量着他,双眸颇有些疑惑。

刘沐认不出张笃很正常,或许都记不得去岁曾有过这么个玩伴,他之所以疑惑,乃是因张笃的相貌也遗传了老刘家男人的粗犷基因,非但是狭长凤眸,且虎头虎脑的,让他觉着颇是熟悉。

嗯……如果现下有面银镜,让他照照,他就不会觉得疑惑了。

说实话,刘沐和张笃的眉眼虽皆未完全长开,但也正因如此,这对嫡亲表兄弟长得颇为相像,倒是刘典的相貌继承了其父母的清隽,是个细眉杏目的高冷小帅哥。

或是血缘更近,或是长相瞧着亲切,总之刘沐和张笃的阔别重逢情景颇是出乎刘彻的意料,刘沐竟是将自身视为宝贝的大宝剑递给张笃。

张笃展颜淡笑,接过宝剑,便是双手持着剑柄呼呼挥舞起来。

张笃的年岁大,且已开蒙,依照大汉世家子的教育方式,应已开始学骑马和舞刀弄剑了,若真认真舞剑,应是能有些模样的,然他此时偏是学着刘沐先前的胡乱挥舞,甚至将小刘沐的架势学得有成相像。

小刘沐见状,乐得不住拍手,边是嘎嘎大笑,边是叽里呱啦的说胡话,貌似在指点着甚么。

张笃更是挥得起劲,也是嘎嘎大笑起来。

刘彻远远瞧着,不禁诧异不已,心道莫非两个小屁孩在探讨剑术不成?

难不成自家傻儿子自创甚么“乱舞披风”的绝世剑法,唯有赤子之心的孩童方能悟透,只是朕这皇帝不识货?

刘彻甚是无语,孩童的世界果然难懂,然瞧着两个小屁孩相处融洽,他也略微放心,看来自家儿子倒不是太过排斥年岁相仿的孩童,也愿意与同龄人玩耍,这就行了。

最怕是又霸道又孤僻,那可就真是大事不妙了。

刘彻见儿子难得有个玩伴,索性就让张笃留宿在椒房殿,陪着刘沐多玩些时日。

阳信公主自是乐意让自家儿子与皇长子多多接触,欣然应允,张骞每日参与完政令讲席,便在长公主府“独守空房”,好在公孙贺也是如此,两座公主府有紧挨着,故两位相识多年的驸马每日多是过府小酌几樽,倒也还算乐呵。

接下来的日子,张笃和刘沐是彻底玩嗨了,向来独占欲极强的刘沐竟似献宝般拿出诸多玩具,与张笃一起摆弄玩耍。

尤是在玩轮船时,两个小屁孩光着屁股在暖玉池里扑腾了大半个时辰,内宰们劝都劝不住,又不敢生拉硬拽,直到皇帝刘彻亲身驾临,方才将两个意犹未尽的小屁孩提溜出池子。

凛冬泡温泉是好事,但瞧着儿子和侄儿皆泡得浑身发白起皱,刘彻就哭笑不得了。

这小张笃瞧着憨憨的,仪态规矩皆是有模有样,实则鬼主意也不少,尤是玩得欢脱时,就彻底露了本性。

张骞和阳信公主实则也是这般秉性的,外在看着和颜悦色,温润谦恭,内里切开也是墨汁般的黑。

小张笃跟父母比起来虽还差远,但已让刘彻这舅父愈看愈喜欢。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刘沐脾性太过暴躁,或许替他找些似张笃这般的机灵玩伴,能潜移默化的让他改改脾气。

毕竟孩童的思维不同成人,即便被父母长辈千叮咛万嘱咐,说皇子殿下身份尊贵,但彼此熟识后,还是比较放得开的。

譬如阿娇昔年虽只是个堂邑翁主,却也没少揍皇子公主,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幼时更常常出宫,找世家子弟“约架”,真打红了眼,谁特么管你身份,反正只要不打死打残,家中长辈多是不会计较的,便连天家也是如此。

长辈和宫人们皆宠着哄着刘沐,长此下去不是甚么好事,确实得找些年岁相仿的玩伴,使得开蒙时也好有相熟的伴读。



第四百五十五章 尚书台阁

正朔大朝后,大汉皇帝颁下圣旨,于宫禁内设台阁,名尚书台,主掌仆射为尚书令。

秦时曾在少府设尚书之职,主殿中文书发布,仅为秩俸六百石的低级官员,与与尚冠、尚衣、尚食、尚浴、尚席,合称“六尚”。

皇帝刘彻新制尚书令则秩中二千石,位同九卿,仅次三公,既掌传宣诏命及密奏封事,亦将诸大夫从兰台迁入尚书台,归尚书令辖制,主帝皇策问谋议。

刘彻因着历史教训,未授予尚书台甚么nbn,却又大幅提升其地位,组建内朝僚阁,使之与公府并举,以此监察及制衡三公九卿。

皇帝久居宫廷,对文武百官的了解仅止朝堂上的表现及奏章上的呈报,更不可能巨细靡遗的审视公府政务,群臣虽不太敢欺君,但若想将某些事隐瞒不报,压下部分奏章,却是不难的。

后世朝代之所以设中书令或尚书令,正是要让皇帝有批亲信幕僚作为耳目,使得皇帝能多些消息来源,不至被权臣蒙蔽双眼。

然也正因如此,历任中书令和尚书令的nbn又过重,每每凌驾公卿之上,反倒是其自身成了擅权乱政之人。

刘彻不会授予尚书台真正的实权,而会将之作为“内朝御史”,便如同朝堂上的诸御史没有行nn,却有监察权。

御史大夫监察百官,刘彻就要用尚书令来监察御史府,唯有建立起层层监督机制,才能不让皇帝耳目昏聩,被臣子蒙蔽。

否则日后若丞相,御史大夫和太尉此三公私下勾连,便可暗中把持朝局,进而逐步架空毫不知情的皇帝。

刘彻自身虽是不怕,然将来的继任者却未必能对付得了朝堂上的老狐狸们,譬如他那傻儿子小刘沐,若得继帝位,指不定要被朝臣们怎么忽悠。

史上的明朝皇帝为此最是伤神,朝臣靠不住,内阁也想揽权,那皇帝就只能弄出锦衣卫,又弄出东厂和西厂,大搞特务工作。

刘彻不想在大汉搞甚么特务黑机关,顶多让郎中令麾下的暗卫逐步转变成国安局的性质,维持政局稳定和保密防谍。

因而内朝台阁的建制尤为重要,既要用来监察和制衡公府,又不能让其凌驾于公府之上,故尚书台诸官不为朝官,询政不治政,奉书不制令。

除却替皇帝传宣的诏书,尚书台无权颁布任何政令,然却对公府文书拥有调阅权,以此对中央官署各府司进行监察,直接向皇帝汇报。

大汉群臣对皇帝陛下增设尚书台之事也没反对,因内朝诸官向来是皇帝僚属性质,且这尚书台没甚么实权,其属官也没进入朝堂参政,完全可凭皇帝自行决断。

况且尚书台属官的拔擢是不走朝官体系的,秩俸也由少府支应,丞相府和大农府也就没甚么理由过问。

正如少府乃皇帝私府,其属官的任用拔擢自成体系,尤是历任少府卿皆由少府陈氏世袭,这在其余府署皆是不可能出现的特殊情况。

又如作为帝皇幕僚的诸大夫,没甚么员额n,皇帝若是养得起,愿意养,那弄上千百个也无不可,近年告老致仕的诸多公卿可不就都挂了大夫的名头,不时跑太寿宫陪太上皇种花养鸟么?

群臣当然晓得尚书令乃天子近臣,地位高秩俸高,然那也不是人人能做的,故也没甚么觊觎之心,你想坐这位置,那也得皇帝陛下看得上不是?

尚书令,皇帝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没甚么可废话的。

首任尚书令的人选,自是由张骞出任。

按说南越国尚有不少事务要处理,张骞这南越国相是不宜调回长安的,然刘彻却存了私心,甚至不惜提早设立尚书台,为张骞量身定做了尚书令的官位。

毕竟张骞历任丞相长史,御史中丞,丞相司直,又外放南越国相,其官秩已然仅次九大卿,调任回京后若无法出任三公九卿,也就不好安置了,总不能拿着公卿的秩俸去公府再做辅官。

刘彻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除却设立尚书台确有必要,也是为自家那傻儿子考虑。

小刘沐已虚年四岁,待得话能说流利,就要拜师开蒙。

皇子习蒙学,自要有年岁相仿的伴读,汉代贵胄子弟的蒙学可不单是识字,还有骑马弯弓等武课,习武时也要有武伴的。

刘彻通过自身审视和暗卫呈报,就为傻儿子挑了四大伴读。

张笃,张骞和阳信公主之子,虚年七岁刘典,太常卿刘买之子,梁王刘武之孙,虚年六岁李陵,建章校尉李当户之子,太尉李广之孙,虚年十一苏武,玄菟郡都尉苏建之子,虚年六岁。

四人中以李陵年岁最长,且为军武世家出身,承袭家风早早习武,故让其作为小刘沐的武伴最为合宜。

刀剑不长眼,若选个年岁太小的武伴,怕是会没甚么分寸,况且小刘沐体魄强健,又日日挥那大宝剑,且脾性凶狠剽悍,真发起狠来怕是没甚么同龄人能打得过他。

李陵那小家伙自幼跟着阿父李当户习武,走的是虎贲卫那种堂堂正正的路数,且是个身板壮实的憨货,与小刘沐练手应能从容应付。

刘典估摸是四人中最为早慧的,唯是有些孤傲,也正好用来磨磨小刘沐的性子,有张笃这小腹黑从旁缓颊,应是闹不出甚么乱子。

况且刘典和张笃皆是正经百的皇亲,小刘沐遗传了阿娇的重情重义,又被刘彻严加管教,对亲友就算会恼怒吼叫,却鲜少当真动手厮打。

顶多就是某些时候,着实被阿娇这不靠谱的母后彻底整崩溃了,才会张牙舞爪的要咬她的手。

刘彻对自家婆娘实也颇为无奈,她大多时候对儿子不管不顾,唯是闷得慌了,就把他往死里逗弄,也无怪小刘沐觉得她讨嫌,压根就不待见她。

总之两个憨货间的母子关系很是奇葩,刘彻早早为儿子安排玩伴,也是忧心他留下甚么童年阴影。

之所以在伴读中加了个苏武,乃因李陵是个憨直的,年岁又较大,刘典和张笃的身份颇高,自要为小刘沐这皇子殿下找个忠诚可靠的小跟班。

依着史籍记载,苏武是坚韧沉稳的性子,现下虽才虚年六岁,然据暗卫禀报,小家伙已是颇为懂事,苏建夫妇对孩子的教养还是极为不错的。

刘彻本可寻来霍去病的,但稍作考虑后,终是暂且作罢,盖因霍去病现下虚年才五岁,且是小吏与nn的私生子,召为皇子伴读着实不宜。

况且人的成长,除却天赋决定,还要靠后天环境铸造,霍去病现下可没展现出甚么过人之处,刘彻还得遣暗卫多多观察。

若真是有潜力的好苗子,过得数年再培养也不迟,毕竟历史上的霍去病是武将,而非苏武般的文臣,甚么蒙学不蒙学的,都不算大事。

万般皆下品,惟有高?

不存在的!

若将史上功冠全军的“冠军候”培养成文绉绉的雅痞,那才真是天大的浪费。

刘彻为了培养自家那傻儿子,真是费心劳神,乃至不惜因私废公,将张骞早早调任回京,实是有悖原则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张骞既要调任,南越国相出缺,刘彻也就索性没再派任,着南越中尉公孙昆邪暂代。

因着公孙昆邪历任陇西太守和典属国,位列诸卿,故其地位太高,本让他做张骞副手就有些委屈,若现下再派任旁人,就未免太不给他面子了。

张骞尚要回趟南越国,向公孙昆邪交接政务,皇帝刘彻便嘱咐他,返京时将南越王赵骈带回来,向朝廷呈万民书和内附国书。

张骞欣然应诺之余,也没觉着有甚么意外。

实则全天下皆晓得南越已为大汉所有,除却岭南四城,其余南越百姓都已北迁汉境,南越早是名存实亡了。

那南越王赵骈本就是傀儡,昔年被大将军郅都推上王位时未满十岁,到得今岁方为束发之年。

大汉何时将南越国并入版图,还不是全看皇帝陛下何时发话么?

如此看来,陛下是觉着时机已到,要除国设郡了,首任的郡守应为公孙昆邪无疑。

大汉边郡太守本就多为武将出身,且岭南之地也就四座大城,属民不足二十万,实则是没太多政务要太守亲自打理的。若依其它汉郡的郡府官制,在岭南新郡也设足诸曹掾史,那还真是格外清闲了。

况且公孙昆邪这武将执掌岭南也有其好处,至少滇国君臣就少了虚应敷衍的空间。张骞毕竟是文臣,不掌兵权,多也不想靠武力解决问题,公孙昆邪就不同了,乃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的狠人。

有些人往往就是吃硬不吃软的,刘彻虽不打算跟滇国翻脸,但不代表会任由他们继续做那风吹两面摆的墙头草。

小张笃自是不懂军国大事,只晓得日后能随父母留在长安城,再无需回返番禺了,不禁乐得直打滚,半点没有平日的庄重仪态。11



第四百五十六章 高压轮机

汉七十一年,正月廿二。

这是个值得大汉后世子孙永远铭记的日子,盖因经过长达半月的不熄火试运转,帝国科学院制造的首台蒸汽轮机依旧运行良好,锅炉没炸,高压安全阀和冷凝分离装置皆通过了极限测试。

皇帝刘彻大为欣慰,毕竟这并非粗制的蒸汽机,而是跨越了数个蒸汽机的发展阶段,直接跳到了高压轮机。

纽卡门机乃至大幅改进后的瓦特蒸汽机,皆是属于低压蒸汽机,蒸汽压力尚不足03兆帕,故效率极低,按燃料热值计算,其总效率不足百分之三。

直到瓦特蒸汽机问世的三十多年后,效率更高的高压蒸汽机才得以出现。

难道是高压蒸汽机的制作工艺比低压蒸汽机复杂太多么?

不是的!

只因瓦特改进蒸汽机是发生在十七世纪中后期,当时的欧洲已有专利保护的法规,故到得十八世纪前叶,瓦特的数项专利才解禁。这些专利才解禁不足两年,欧美就都陆续有高压蒸汽机的问世。

从低压蒸汽机到高压蒸汽机的演化,乃是想法和设计方案的进步,对制作工艺和冶金工艺的要求并无太大差异。

刘彻身为穿越者,肆无忌惮的窃取着前人的科技成果,成为了大汉朝的“科学巨人”。

帝国科学院的博士和匠师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稍稍试制过低压蒸汽机,有初步概念后,就直接跃进到了高压蒸汽机,且其传动机构是气缸平置,以活塞往复运动推转飞轮的高压轮机。

蒸汽机的有效功率有两大决定因素,蒸汽压力及飞轮转速。

低压蒸汽机的传动机构多是采数连杆机构的平行运动,飞轮转速每分钟不会超过五十转,发展到高压蒸汽机后,单汽缸内的活塞高速往复运动成为可能,传动连杆的数量得以减少,大幅提升传动效率,故飞轮的转速能轻松超过百转每分。

为免有读者抬杠,需解释下,高压蒸汽轮机和汽轮机是两码事。

汽轮机乃是用旋转式蒸汽推动桨叶转动的驱动设备,其科技水准远超早期高压蒸汽轮机,也非现下大汉的冶金和铸造工艺说能达成的,就先略过不提。

二十世纪初,蒸汽机的蒸汽压力近愈十兆帕,效率往往高达百分之二十以上,特制轮机的飞轮转速更可高达每分钟两千多转。

对现今大汉而言,这还是遥不可及的追求。

刘彻根据金属安全阀的公称压力估算,大汉这首台高压轮机的蒸汽压力近愈一兆帕,勉强算得上高压蒸汽机,飞轮转速应是过了百转每分,以此推算,燃料热力值的效率约莫落在百分之六到百分之八之间,且不太稳定。

虽说效率仅为瓦特蒸汽机的两倍多,然因飞轮转速提升,其功率和实用性却是远远超出了瓦特蒸汽机的。

至少用来驱动火车和轮船是没甚么问题的,然刘彻并未急着去做,虽是重赏了相关的博士和匠师,又命他们继续改进锅炉的燃料装置。

之前为了图方便,这首台高压轮机是采用煤和木材作为燃料的,虽适宜在陆地使用,但放在轮船上就不太方便。

现今大汉的石油分馏工艺已大为提升,虽搞不出甚么汽油煤油,然最基本的火油燃料还是足以保证的,故轮船的蒸汽机最好可用火油作为主要燃料,再辅以煤炭和木材。

这自然是为建造远洋船舰做准备,煤炭和木材的燃烧效率低,然火油在大汉境外不好补给,故远洋船舰装备的蒸汽机锅炉必须制作成双燃料通用的。

直接往燃煤锅炉倒火油?

那就太外行了,燃油加压雾喷可使得火油的燃烧更完全,锅炉的燃值转换率更大,是需要专门的燃料室的。

这算不得甚么高科技,然而却是历史上数百年工业发展方才累积出的智慧结晶。

当然,寻常的陆用轮机就无需耗费重金去搞甚么燃油锅炉了,毕竟在现今大汉,火油还是较为昂贵的,即便在后世华夏,燃煤仍是比燃油划算得多。

固然燃煤会有较大污染,然刘彻也不至蠢到因噎废食,限制燃煤轮机的推广普及,大汉现下严重缺乏劳动力,这燃煤轮机的制作成功将成为推进工业化进程的一剂强心针。

顶多就是规划各处工业区时,对燃煤轮机数量进行些许限制,尽量分散污染源,至于甚么二氧化碳排放,甚么温室效应,那特么谁还去考虑?

初级工业化都没搞好,让大汉为了环保不烧煤,先前写这些评论的读者,你们确定自个不是在抬杠,不是在耍流氓么?

那么爱护大自然,索性退耕还林,全部回去住山洞,当原始人好了。

大汉现下最重要的产煤区为代国和梁国,大致为后世的山西与河南。

提到代国,就不得不提代王刘登,他乃太上皇刘启和梁王刘武的亲侄子,是现今与天家血缘最近的诸侯王。

汉文帝膝下八子,头前的四个,本书在前文提过,尽皆染病“暴毙”,接着是刘启和刘武兄弟俩,再来是与他们异母的刘参和刘揖。

刘揖尚未及冠便坠马而死,膝下无子,刘参也就活到三十来岁,留下年幼的独子刘登。

意即是说,汉文帝尚存世的子孙除却刘登,余者皆为其皇后窦氏所出。

窦氏做了太后,现下又为太皇太后,也不知是出于何种情绪,对刘登颇为疼爱,可能是觉着自家将先帝的那么些儿子都弄死了,就想着做些弥补。

故刘登小小年纪就承袭王爵,坐拥富裕繁荣的代国,刘启和刘武也向来对这亲侄儿关爱有加,故刘彻等小辈与刘登还是颇为熟识的,关系也很是不错。

刘彻见得高压轮机制作成功,就想着先在代国和梁国划些工业区,既是要广泛使用燃煤蒸汽机,自是靠近煤炭产地最好。

况且能迅速用高压轮机获取效益的,无非就是田氏商团旗下的纺织业,近年田氏商团的各类毛纺和棉纺织品在大汉供不应求,然因其水力纺车多建于关中河川侧畔,故向中原郡县供货需经函谷关,极大限制了货运量,也造成商道拥塞不堪。

代国和梁国皆毗邻大河,梁国附近还有淮水,加上四通八达的沥青大道,两大封国的货流向来极为通畅。

在梁国和代国设立工业区,其影响力可辐射大部分中原郡县,这对大汉各地的均衡发展大有好处,近年中原世家早已抱怨连连,觉着朝廷乃至皇帝对关中世家着实太过偏心了。

然在此之前,尚需处理好代国的“经营权”乃至“所有权”。

刘彻虽已颁布了王侯京居令,但各地王侯的封国却未除去,王侯们仍能收取相应的税赋。

梁王昔年入朝请罪,倒是已将梁国交由朝廷“代管”,以此换取了大批皇室实业的份子,不再征纳梁国税赋,意即他这梁王只是挂名的性质了。

与之相同,齐王亦如是。

故朝廷可在齐国和梁国没有为他人作嫁的顾忌,得以放开手脚,大肆煮盐冶铁,开采矿山,发展民生工业。

代国就不同,刘彻可不想弄好工业区,让代王刘登每岁分润高额商税。

刘彻特意选了个休沐日,驾临皇亲苑的梁王府,又提前请皇叔刘武邀了刚迁入皇亲苑的代王刘登过府饮宴。

太常卿刘买乃是梁王嗣子,自也列席作陪,顺带也就请了代王嗣子刘义。

刘登因是幼年袭王,故早早纳妃,孩子也生的早,他才三十来岁,嗣子刘义恰恰和常山王刘舜这位族叔同龄,虚年十七。

酒席间,刘武辈分最高,因是家宴,刘彻索性让刘武同是席居上首,以示对长辈的敬重。

刘武向来好脸面,嘴上虽连连推拒,却是乐得眉开眼笑。

酒过三巡,刘彻向刘登举樽,笑问道“族兄携家眷迁回长安已两月有余,可还过得习惯?”

刘登是老刘家难得的实在人,坦言道“劳陛下挂怀,代地向来不比京师繁华,皇亲苑的新王府更是华美舒适,臣归京后着实惬意得紧,没甚么不便之处。”

“如此便好。”

刘彻与刘登颇是熟识,晓得他脾性耿直,复又直言问道“族兄日后可有甚么打算?”

刘登不解其意,挠头道“无非就是吃喝玩乐,闲暇时过府来陪叔父赏玩书画,若是得蒙太皇太后宣召,便进宫去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啊。”

他倒是说的实话,昔年父王刘参病逝时,他尚年幼,若非老人家的教养和扶持,他莫说承袭王爵,便连要安心长大都困难。

对太皇太后窦氏,他是真当亲祖母孝敬的。

刘彻微是颌首,笑道“族兄一脉与天家血脉最亲,朕也不虚言委蛇,我刘氏宗亲没甚么成器的子弟,天家却需血亲扶持,族兄可不能逃避才是。”

“……”

刘登听得满头雾水,忙是道“陛下,恕臣愚钝,着实不解陛下何意。”

刘彻意有所指道“譬如刘买族兄,官居太常卿,位列九大卿,为我刘氏社稷出力,才是宗室子的典范。”



闻得皇帝此语,非但是刘登,便是席间的刘武等人皆是愣怔。

刘登苦着脸道“陛下……臣才疏学浅,着实无心入朝为官啊。”

“族兄想岔了,你有王爵在身,自是不宜出任朝官。”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复又道“然刘义侄儿已虚年十七,且颇具才学,不妨入太常府,辅佐刘买族兄。宗正卿和太常卿多由宗亲出任,现今却没甚么出众的宗亲子弟,将来若宗正卿刘歂卸任,怕是后继无人了。”

众人闻言,皆是颌首认同。

皇帝的意思颇是明显,刘买这太常卿乃是“备位”宗正卿,那太常卿之位也要早早安排宗室子弟“备位”才行,否则仓促间可接不下这付繁琐的重担。

太常卿和大农令,乃三公九卿中最讲究传承的,后继者没个三五年的相关历练,绝对接续不上。

刘义更是双眸熠熠,热血少年谁愿混吃等死,有着族兄刘买出任太常卿的前例,他自然也想有所成就。

刘彻瞧着众人性情,就晓得这事稳了,预先取之,必先予之,况且刘义确是可造之才,比其余飞鹰斗狗的刘氏宗亲强多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百川船运

二月间,待得各地王侯尽数迁居长安,皇帝刘彻突是颁布诏令,着三大水师大规模整备所拥有的小翼楼船和中翼楼船,除留下少许用以巡护江河百川,余者尽数向民间发卖。

此诏既出,大汉臣民虽颇有些意外,却也觉着还算合情合理。

近年来,三大水师麾下的大翼楼船群陆续进行整葺,皆改装成风帆战列舰的形制,非但往来巡视大江大河,更是纵横万里海疆,放眼茫茫沧海,俨然无有敌手。

若非大江与大河有不少支流难行大船,三大水师又负有巡护水道,剿灭水匪之责,实是不必再装备数以千计的中小型战船。

刘彻之所以颁布这道诏令,个中盘算远超臣民们所想。

最重要的因素,自是为轻型轮船的制造筹措经费,并预留足够的空间和提前培养水手。

三大水师拥有数量庞大的轻型战船,日常的维护修葺耗费庞大,且需大量楼船兵士操舟,端是浪费兵力财力,压根不符合成本原则。

眼见高压蒸汽轮机制造成功,轮船的试制下水已然不远,自须早做筹谋。

造船乃是技术活,不可能搞甚么大干快上,更不宜好高骛远的直接跳到大型船舰,得先试制中小型轮船积累经验,查漏补缺,同时培养出拥有相应知识技能的合格水手。

毕竟帆船和轮船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轮船固然可保留风帆以节省燃料,然其高压轮机的使用操作和维护保养,都不是现今大汉楼船将士所能应付的。

正如后世华夏,航母和护卫舰如下水饺般的不断建造,有经验的海军将士却是较为缺乏的,需经过不断的远洋海训及军演才能形成真正的战斗力。

不少穿越文动不动就整出雄霸世界的无敌舰队,载着十余万将士越洋远征,那可比二十一世纪的华夏猛多了,连补给舰都不用带的,难不成是有外星黑科技?【~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船舰易造,水手难寻,这是现实,除了踏踏实实的从头培养,没有旁的捷径可走。

三大水师在整备发卖中小型战船之余,也要对兵员进行大规模整编,诸多年轻将官奉诏返京,入黄埔军训新设的水师学堂进行初步培训,以便将来轮船试制下水后,可执掌此类新式船舰。

大规模培养将士的水师军学尚在筹划中,依着刘彻的盘算,应不会创设在京畿,或许会选在琅琊郡,如此更便于学子们日常登舰操演乃至出海远训。

刘彻身为穿越者,深知水师向来是最烧钱的军种,且科技愈先进,耗资就愈发庞大,甚至比现今养着的五大精锐骑营更花钱。

现下又需大量试制中小型轮船,国库怕是无力承受如此庞大的支出,总让少府出赀贴补水师军费也非长久之计。

风帆战列舰群从各世家大族获取的雇佣金,仅能维持三大水师的日常军费开销,若想筹集建造新舰的费用,那就得发卖多余的中小型战船,既能换取赀财,亦可顺势对三大水师进行“瘦身”。

兵贵精,不贵多,大汉必须坚持走精兵路线。

后世华夏人口超过十四亿,常规兵员仅维持两百万,且还要继续裁军,大汉因近些年爆发婴儿潮,才勉强到达六千万人口,然若包含水师在内,足有六十余万正规军,还没算在各郡国服军役的府兵,军费支出着实给国库造成极大负担。

刘彻不想裁减军费,却要通过精简兵员,从而减少人事及粮饷支出,将省下的军费用于置办新式装备,譬如加农炮和轮船。

治国不是小孩过家家,开源与节流皆不可少,又要发展经济,又要兴军强兵,还要轻徭薄赋,给治下百姓减税,赀财和资源从何而来?

刘彻倒是早已盘算清楚,行了步一举多得的妙招。

着三大水师发卖战船的诏令刚颁布,代王刘登便获允登殿,当殿奏请依梁国和齐国先例,将代国交由朝廷“代管”,并将诸多代地产业作价,向国库“套现”。

满殿朝臣皆是哗然,然看代王神采奕奕的模样,不似被皇帝逼迫才行此举,况且太皇太后及太上皇向来对代王这晚辈颇是眷顾,就算要削藩也不至从他削起。

皇帝刘彻故作讶异,询问代王为何有此想法。

代王刘登早与皇帝私下套好招,言之凿凿的说是为报效国家,欲与梁王刘武共同出赀向三大水师购置大量汰换战船,改装成货船,在诸多河川修筑水陆码头,大兴船运,以保障汉境内货流畅通。

卧槽!

群臣闻言,皆是瞪大双眼,压根就不相信刘登这以憨厚耿直闻名的诸侯王会想出这么条挣钱的好路子。

不错,若代王和梁王合伙做这事,非但能挣钱,且必能牟取暴利。

代国居于河套东边,与现今百业兴盛的上郡仅隔着条大河,代地还有汾水南流,汇入大河梁国则北邻大河,南依淮水,淮水东流,汇江入海。

两大诸侯王若联手大兴船运,凭借他们在梁代两地留下的根底,“代管”的朝廷又必因他们识趣而大行方便,那自是毫无窒碍。

汾水,淮水,大河,大江!

这特么除了居于巴蜀的大江上游,汉境内的诸多大川还有甚么到不了的么?

皇帝刘彻可不管群臣如何揣测,顺着话头应下此事,着大农令东郭咸阳对代王拥有的代地产业及封国租赋作价,并亲自负责交接代管事宜。

三大水师汰换战船的发卖本就交由大农府执行,进行作价折抵颇是方便,也避免了大笔赀财往复调拨。

过得大半月光景,代王献国于朝之事仍是喧嚣尘上,迁居长安的各地王侯尚在惴惴不安的观望时,长安商区已整葺出大片宅院,挂上了牌匾。

百川船运!

太上皇亲笔题字,赐下的纯金大匾。

四千艘小翼楼船,两千艘中翼楼船,纷纷从三大水师驻地运往指定的民用码头,等待着进入船坞进行货运改装,操舟水手皆为整编裁减的水师军士,刚拿到退伍抚恤,尚未归家另寻出路,就已得百川船运高薪聘雇。

此乃皇帝刘彻与梁王代王私下协商好的,百川船运不只需要货船,更需要熟练的操舟水手乃熟悉各处水道的掌舵士。

买船雇人,精明的梁王对此颇为坚持,刘彻也乐得顺势裁军,自是一拍即合。

代国产业估值仅为二十余万金,是不可能购置到如此多楼船的,毕竟是足足六千艘战船,是远较民间船只坚固耐用的战船啊!

每艘小翼楼船作价五十金,中翼楼船作价二百金,总值高达六十万金。

然两大诸侯王甚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代王刘登还不算显眼,也就拿出数万金,补上差价,添够三十万金,梁王刘武却是实实在在的往国库里送了三十万金,眼睛都不带眨的。

皇帝刘彻颇是好心,提醒自家皇叔那百川船运短时间内怕是难以盈利,还需多留些活钱支应,这账先赊欠些时日也非不可。

梁王刘武却是不以为意,拍着胸脯让陛下侄儿只管放心,就算将那百川船运白养个十年载的,也吃不穷他。

刘彻无奈的耸耸肩,也没再多劝,想想也是,昔年这位皇叔在梁国豢养十余万私兵,且铸造刀剑弓箭等兵械数十万具,那特么才真叫壕啊!

两大诸侯王不缺钱,百川船运却是缺人才,尤是管理人才。

如何是好?

自是借人,雇人。

凭着他们的人脉和背景,这有甚么难的?

从少府借了批属官,从四大商团借了批掌事,又从遗孤内院,营工商学乃至窦氏和田氏的私学中雇佣大批学子,连带汉中水师的不少船匠都以重金向太尉府暂行聘雇。

诸御史都没上奏n,大汉权贵谁特么还敢废话?

两大诸侯王的封国居于中原,尤是梁王昔年为中原王侯执牛耳者,又是文武双全的“贤王”,虽已献国于朝,但其过往附属势力盘根错节,对中原的世家大族仍保有不小的影响力,颇有分量。

皇帝刘彻对此等地方固有势力实是颇为忌惮的,暂时却不宜痛下狠手斩断,免得引起地方豪强的反弹,造成社稷动荡。

好在京居令顺利执行,各地王侯入京,其留在各地的附庸势力总归会因群蛇无首而产生利益冲突,进而逐步分化瓦解,此事急不来,需缓缓图之。

若多年后仍是铁板一块,朝廷再伺机出手也不迟。

眼见百川船运短短时日便弄得风生水起,先前持观望态度的诸多王侯皆是后悔不迭。

他们又不蠢,晓得大汉百业愈是兴盛,运力便愈发不足,光靠皇室实业旗下的帝国物流压根就撑不起全境货流。

近年来,各处河川的诸多船行皆是挣得钵满盆满,却苦于船坞和船匠不足,新船下水太慢。

这百川船运上来就是六千楼船,改装成货船后,其载货量远非寻常民间货船可比,且操舟手和掌舵士都备齐了,还能亏本么?

没瞧见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都要出赀替百川船运大肆修筑水陆码头,用以换取百川船运的份子么?

江都王刘非和国舅田胜皆是无利不起早的脾性,若非看好百川船运必能牟取暴利,岂会舔着脸巴上去?

梁王刘武倒是爽快,与代王刘登商量过后,便是各分出一成份子,分润给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以便得以借重这两大商团的雄厚实力。

梁王嫡次子,桓邑侯刘明则出面执掌百川船运,他的诗书文采虽不如长兄刘买,然论起交际手腕,却远非刘买可及。11



第四百五十八章 胶漆娇妻

大汉加农炮每尊重愈二百钧,通过陆运颇不便利,皇帝刘彻想在岭南四城各安四尊,以此震慑西南夷,还得从京畿经由船运,从渭水入大河,再沿海路运到岭南。

故张骞虽已在正月离京,十六尊加农炮却又过得月余方是启运。

阳春三月,载着加农炮的风帆战列舰刚行驶到大河中下游,南越中尉公孙昆邪便已遣快马万里加急,呈上奏报,滇国终是向其北部边界增派兵力,对夜郎陈兵列境。

皇帝刘彻倒是不觉意外,大行令窦浚在腊月下旬接见过滇国太子庄淼,晓得这厮是个识时务的,回国后必会极力说服滇王服膺大汉。

况且巴蜀舟兵现今已完全控制住泸水,后世的凉山地区被蜀郡边军和府兵牢牢占据,昔日疯狂叫嚣的夜郎王屁都不敢放,更不敢发兵向东,进犯巴郡枳县。

夜郎国多深山,多密林,易守难攻是没错。

然若非刘彻是穿越者,早将后世云贵高原视为华夏疆土,真当汉军不敢纵火烧山么?

也就觉着云贵高原较为偏远,朝廷暂且无力开发,夜郎国和滇国对大汉也没甚么威胁,故而暂且懒得理会罢了。

夜郎王老老实实多活些年就好,作甚么妖呢?

刘彻稍作考量,又传下谕令,往蜀郡笮都和巴郡枳县也各运去四门加农炮,着炮兵将士每逢初一和十五往夜郎属地轰一发,权当试炮加保养,也免得炮管因长久不用而导致锈蚀。

因着轮船要逐步试制下水,少府诸冶监对加农炮的铸造规划也暂缓些许,将大多精力投入到中小型舰炮的改进中,否则将来的大汉战舰无炮可用,岂不尴尬么?

皇帝刘彻往琅琊水师驻地的船坞遣去不少船匠,让他们想办法试制铁甲海船,倒不是真正的钢铁船舰,而仅仅是在海船的船身蒙铁蒙铜。

非但能提高船重,增大排水量和行船稳定性,无需太多“压舱石”,更重要的是试制和验证防腐蚀涂料。

木质船舰用桐油等天然涂料便能较好防止海水腐蚀,然钢铁战舰的涂料就要另作他论,不是一朝一夕能研制成功的,或者说压根不就存在甚么成功之说,后世到得二十一世纪,各国也还在不断谋求此类涂料的发展进步。

帝国科学院的化工实验室也对防腐蚀的涂装材料投入了大批人力财力,这是悠关大汉远洋水师发展的百年大计,轻忽不得的。

因大汉现今的化工业仅依附着硫酸工业和石油工业跳跃发展,有大量技术断层尚有待填补,即便是刘彻这穿越来的“理工巨擎”也不可能凭空制取各类化学试剂。

故而防腐蚀涂料的研究进度颇为缓慢,倒是无心插柳的制取出了某种高粘黏度及耐碱耐酸的混合胶漆。

此种胶漆乃是用漆树汁液与天然明胶混合,依不同配比可调整其胶漆特性,是极佳的粘黏填充物。

所谓天然明胶,也不是甚么高大上的事物,无非是熬煮由动物皮肤、骨、肌膜、肌魅等结缔组织,获取其中的胶原部分。

用驴皮熬煮的阿胶和鱼鳔熬的鳔胶,实也是天然明胶。

此类抗腐蚀胶漆虽不适用于钢铁战舰的外装涂层,然对板材粘连及工业设备密封皆极为重要,日后会有涉及,且先略过不提。

要提的是制取出此胶漆之人,帝国科学院的奴匠公孙慧。

此女虽出身匈奴,且复姓公孙,却非正经百的公孙族人,乃是出身匈奴贵种须卜氏,也正是清河王刘乘的心上人,为她不惜违背皇帝兄长颁布的禁令,硬是偷偷往帝国科学院里塞。

皇帝刘彻知悉后,也只得破例违反原则,嘱咐公孙世家的现任家主公孙昆邪将此女的家人皆收入公孙氏分支,尽皆改姓公孙,好生关照。

然刘彻亦对自家皇弟言明,此事可一不可再,若是再徇私犯禁,不但刘乘自身要遭受严惩,更将牵连旁人。

刘彻虽不忍惩治刘乘,却不代表他不会迁怒,莫说须卜氏诸人只是匈奴战俘,便是大汉的王侯权贵,将之抄家夷族也不是甚么大事。

帝国科学院太过重要,刘乘这院监也很重要,刘彻不希望看到出任何岔子。

刘乘晓得皇帝兄长非是说笑,且已算是极为体恤他了,故而老老实实的让公孙慧在化工实验室做着奴匠,没敢有半分偏私之举。

好在公孙慧出身匈奴贵族,自幼通汉话,识汉隶,且人如其名,端是聪慧非凡,对各类新奇的知识吸收极快,思维又是活跃,没太多束缚。

在化工实验室的博士和匠师们努力研制防腐蚀涂料时,公孙慧另辟蹊径,往胶漆的方向考虑,且在获得主掌此事的博士仆射批允后,多次对混合胶漆进行试制验证,终是用牛胶和辽东生漆混制出那特种胶漆。

院监刘乘闻讯大喜,亲自到化工实验室验证过后,忙是将此事汇整呈报给皇帝刘彻。

刘彻岂会不晓得他的心思,经过暗卫长时间的监视,那公孙慧确是个难得的人才,且她的家人也还识趣,改姓公孙后,顶着公孙分支的名头安生过日子,也没整甚么“思故国,报血仇”的破事。

倒也正常,北方的游牧民族向来讲究追随强者,深悉肉弱强食的法则,眼瞧匈奴或将举族覆灭,他们有机会归化大汉,已算邀天之幸,压根不敢生出旁的想法。

既与刘乘早有约定,刘彻无论身为皇帝,还是为人兄长,皆不便食言而肥。

依着帝国科学院的章程,奴匠若得有建树,则脱奴籍,拔擢为实验助手乃至博士。

持平而论,公孙慧制取的特种胶漆性能极佳,且在大量试制轮船之际,对船板乃至蒸汽轮机的黏连密封都有不小助益,这功劳确实不小。

刘彻亲手批允为公孙慧脱去奴籍,且直接拔擢为博士,甚至因功赐女爵乡君,虽没划汤沐邑,却是在长安周边赐下不少田宅,以为汤沐之用。

公孙慧自是欣喜万分,得了田宅,家中父母长辈及兄弟姊妹就无需继续借住公孙氏的宅邸。

虽说公孙族人瞧着清河王的面子,对她的家人颇是关照,然寄人篱下的日子终究不好过的。

刘乘更是欢欣鼓舞,出人出力出赀,帮着公孙慧及其家人迁居。

不知是凑巧,还是闲得发慌的皇帝兄长有意为之,为公孙慧赐下的大宅邸在东四巷,且紧挨着裴府,也就是常山王刘舜那少妃裴澹的娘家。

倒也正常,区区女乡君,若住到权贵云集的北阙甲第,她的家人敢出门么?

后世俚语有言,宰相门前七品官,汉都长安城的北阙甲第更是公卿权贵的聚居区,加之各地王侯的迁入,巷弄里随便抛块青砖,十有能砸到有爵位的。

公孙慧刚迁居,刘乘便迫不及待的请得长辈和皇帝兄长准允,赶在入夏前,将她纳为少妃,迎进了清河王府。

区区少妃,非是正婚,既无须请旨赐婚,宗n,太常府和少府也不会出面操办,且公孙慧出身匈奴,虽挂了公孙氏分支的名头,但明眼人都晓得里头的猫腻,只是没人挑明罢了。

故刘乘将她纳为少妃时,不宜如刘舜纳裴澹为少妃般大肆操办,诸般婚仪皆从简,各式仪程进行得快速及低调,虽不免委屈了公孙慧,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刘乘自幼是刘彻尽心培养的,与诸位长辈反倒不甚亲近,故太皇太后和太上皇也懒得管他的事。其母妃王皃姁更是眼见他年岁不本还忧心他不近女色,愁得发慌,现下见得他想纳少妃,也就不管女方甚么出身,是个能生娃娃的女子就行啊。

倒是皇后阿娇和诸位亲王妃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也看在小叔子的面子上,赐赠了不少贺礼,常山王少妃裴澹更是怯生生的跟着刘舜登门道喜,拉着公孙慧说了不少体己话。

裴澹入得常山王府已有年余,因着刘舜没纳正妃,故她也算半个女主人,诸位亲王妃相约聚会时也不忘唤她同去,且她本身又蕙质兰心,俨然已褪去不少小家碧玉的气质,颇有些仪态架势了。

公孙慧虽出身匈奴贵族,然论起汉室姿仪,反倒是比不上现今的裴澹。

两女同为少妃,且刘乘和刘舜乃同胞兄弟,故她们彼此皆有意结交,倒是聊得颇为开心。

大汉天家对此事不甚在意,诸多权贵却是腹诽不已。

清河王和常山王皆是不守规矩,未纳正妃而先纳少妃,这着实让那些早是盯着他俩的世家大族甚是郁闷。

王府里已有了受宠的少妃,自家的嫡女若嫁过去为正妃,且不说会不会遭受冷落,光是子嗣的嫡庶长幼就颇成问题。太上皇前些年颁布了推恩令,明定世家大族中嫡子庶子,长子幼子皆有机会得以袭爵继业,诸侯王的子嗣亦如此。

才貌出众的世家嫡女皆是各家长辈的心头肉,在没思虑好利弊得失前,可不愿将她们送到清河王府或常山王府为正妃,与其做个不受宠的亲王妃,反倒不如嫁入豪门世家,做那执掌中馈的宗妇。

不可慕虚名而居劣境,精明的世家主事者,皆是极为务实的。11



第四百五十九章 六大蒙师

入夏前,皇子刘沐的蒙师人选终是择定,皇帝刘彻颇为重视其教育,自不吝于为其开蒙倾注雄厚的教育资源,费心劳神的为他挑选授业蒙师。

依往例,即便是大汉太子,其真正的授业恩师也多不过两位,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昔年吕后请得商山四皓出山,辅佐太子刘盈,四位大贤的名义也仅为辅佐太子的门客幕僚,而非为其传道授业解惑的太子师。

然刘彻却特意为自家傻儿子在未央中宫划设蒙馆,并延请六位良师,分别教授他君子六艺,蒙师的数量比他的伴读还多。

君子六艺早在周朝,就已定为官学必修,乃是贵胄子弟需尽量掌握的六大重要素养,即礼、乐、射、御、书、数。

后世华夏的中小学教材中,每每有古文诗词鉴赏,最常见的砖家叫兽们的评注之语,是为“只可惜作者受限于所处时代,没摆脱封建礼教的桎梏看待问题”。

哇塞,看着就觉得华夏的砖家叫兽们站得高望的远,角度开阔得紧,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其实此类人多为无甚真才实学的渣滓,懂个屁的封建礼教,更不懂自身此等以偏概全的无知才是阻止社会进步的桎梏!

封建礼教就必然是糟粕么?

君子六艺只是统称,还可细分为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六艺经传以千万数,常人累世不可通其学,真真正正是活到老学到老。

不学书数,无以修身齐家;不识礼乐,无以治国善政;不精射御,无以保境安民平天下!

在先秦及汉初,华夏的士大夫阶层涌现出多少“无双国士”,是我等华夏后人没能传承先祖遗风,有甚么资格扭脸对惨遭后世朝代不断曲解乃至阉割的所谓“封建礼教”语带轻蔑?

若先人穿越而来,到得现今这老人倒地都没人敢上前搀扶且笑贫不笑娼(倡伎优伶)的年月,只怕会捶胸顿足的哀叹此等“礼崩乐坏”!

刘彻就觉着君子六艺不错,压根不似后世砖家叫兽所鄙薄的那般模样,譬如那礼法也真不是侧重在强调和划分“等级制度”,而是教导和规范为人处世所需注重的礼数。

五礼者,即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

“吉礼”是在指祭祀礼仪;“凶礼”是指丧礼;“军礼”是指军中的礼仪;“宾礼”是指接待宾客的礼仪,然多用于君王;“嘉礼”则是指各式喜宴的礼仪。

这不该好好学么?

六书也颇纯粹,无非练习书写识字及行文手法,譬如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等,也没真非逼着去苦读甚么经史子集,先秦和汉初也没太过讲究儒家所谓的甚么“三纲九常”。

六乐提高素养,陶冶情操;五射和五御教授纵马御车,控弦弯弓;九数更乃生活必需的术数理学。

所以说,君子六艺堪称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方式,虽在术数方面定是比不上后世的数理化填鸭式教育,但那特么关“封建礼教”甚么事?

奉劝编写中小学教材的砖家们摸摸良心,莫再胡言乱语毒害下一代了。

作者君也不是在跪舔封建礼法,然说话撰文要实事求是,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不懂么,懂不懂就谈甚么“封建礼教桎梏”,每本教材都是复制粘贴,你们拿着编写稿费睡得安稳?

一边想着复兴华夏民族,一边在教科书里大肆贬抑华夏礼法,这特么是脑子“瓦特”了?

刘彻觉着依君子六艺给自家傻儿子开蒙挺好,不必特立独行的搞甚么“素质教育”,小刘沐也不需要“课业减负”。

男孩子,小时候不吃苦磨砺,长大了岂不是要成娘炮?

正是出于此等考量,刘彻为儿子延请的六位蒙师,除却担任“六乐蒙师”大长秋卓文君,旁的皆是猛人。

五礼蒙师是为前任丞相袁盎,六书蒙师是为太学祭酒卫绾,两位四朝元老皆是年过花甲,卫绾更为今上“帝师”,小刘沐若敢犯浑,绝对戒尺啪啪抽手心,训诫到彻底老实为止。

五射和五御乃是武课,恰好左右中郎署负责轮番宿卫宫禁,且赵立和李松这两大中郎将皆出身羽林卫,向来忠心耿耿,故皇帝刘彻让他们也担任蒙师教导小刘沐武课。

刀剑不长眼,且历朝历代摔马而亡的皇子皇孙屡见不鲜,据野史传闻,唐太宗的嫡长子李承乾也是幼年摔马,这才瘸了腿。

刘彻虽想让儿子吃些苦,可没想让他去玩命,整出甚么不幸的意外之事。

倒是九数蒙师乃是与小刘沐颇为亲近的清河王刘乘,皇帝刘彻就想着自身尽心竭力将这厮培养成帝国科学院的主事者,现下也该让他稍微“投桃报李”,把那些跨时代的数理化知识传授给小刘沐。

这对叔侄向来处得好,刘乘应是晓得如何让小刘沐乖乖听课的。

小刘沐已册文王爵,是为沐王,故此六位授业蒙师皆可视为“王傅”。

沐王殿下的王傅人选落定后,大汉群臣皆是眼神发亮,心里真打算盘。

瞧这架势,皇帝陛下貌似真有心将沐王作为储君般栽培,否则岂会费心延请这些重臣为其开蒙?

袁盎已告老致仕,每日除却在府中含饴弄孙,便是顶着光禄大夫的名头,偶尔去太寿宫与太上皇追忆往昔峥嵘岁月,搞甚么忆苦思甜。

要请他再来教导年幼的皇子,着实不容易,刘彻这皇帝也是再三延请,他着实推拒不过,方才应下的。

实话实说,袁盎曾为百官之首,卸任后又得封候,此生已是无憾,且随着年岁渐高,更有些无欲无求的意思。

莫说刘沐现今未得册为太子,即便他得为储君,袁盎也没甚么“从龙之心”,反倒更不情愿牵涉到天家之事来。

多少权贵想做那“从龙之臣”,然袁盎过往都做到丞相了,家中子嗣也没甚么可堪造就之人,步入朝堂有弊无利,倒不如靠着袁盎的荫蔽,外放他处踏踏实实做小官小吏来得好。

故而为小刘沐授业之事,对袁盎而言实是瞧不出没甚么好处。

卫绾的情形与袁盎也是差不多,为让两人应下此事,刘彻是连太上皇老爹都抬出来了,这才得以如愿。

不晓内情的诸多权贵见得沐王的六位蒙师并举,皆是觉着袁盎和卫绾有些折节委屈,那赵立和李松未到而立之年,卓文君更是宫中内宰,凭甚么与两位数朝元老并举?

说难听点,清河王刘乘虽身份尊贵,然袁盎和卫绾为今上师长,其地位何其超然,刘乘这未曾及冠的少年亲王见了他们也得先作揖见礼才是。

此乃礼法,逢得重要节庆,便连天子都多会亲自登门拜谒师长,作揖见拜皆是常见之事。

然大汉权贵们却不知晓,六位蒙师非但并举,且是往宫邸蒙馆为五个孩童授业,而不仅是专门教授小刘沐。

正因皇帝刘彻特意言明,袁盎和卫绾才勉强接这差事,这与是否中心无关,纯粹是两位老人家不愿再卷入到权力角逐的旋涡中。

刘彻也是理解他们的想法,故非仅对他二人,便是对其余四位蒙师也是坦言明言,他们只需去宫邸蒙馆教授蒙学,待小刘沐过些年习罢蒙课,会为他另择王傅。

刘彻的意思很明显,让这六位蒙师与刘沐之间关系类似后世中小学的师生,而非彼此荣辱休戚相关的传道恩师及座下弟子。

蒙师们皆是聪明人,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官居高位,故都领会了皇帝陛下的意思,也皆应诺会尽量对宫邸蒙馆内的贵胄子弟一视同仁。

刘彻对他们的表态颇是满意,这宫邸蒙馆虽因小刘沐而创设,然若效果不错,将来的皇子和公主们也都可入此蒙馆,获得更为系统及优质的启蒙教育,还可接触更多的贵胄子弟乃至世家贵女。

天家子女虽自幼锦衣玉食,然因养在深宫内苑,往往与社会脱节,甚至会产生不小的隔阂与鸿沟,不知民间疾苦,问百姓何不食肉糜的君王,历朝历代还少么?

秦国之所以能诸侯,大部分功劳实则也不该算到秦始皇头上,盖因他仅是“奋六世之余烈”,承接了六世秦国圣君为其留下的雄秦,而此六位秦君皆曾历尽磨难,被放逐,被送去敌国为质,乃至与饥民和野狗争食。

刘彻瞧着自家那傻儿子已隐隐现出暴烈凶悍的脾性,倒也没觉得有甚么不好的。

教以礼法,让他懂得恩义,不做白眼狼;教以待人接物,让他懂得凝聚人心,不做孤狼。

狼,凶狠却又狡诈,狂傲却又团结。

想要传承大汉社稷,就要习得狼性,懂得如何做好头狼,领着大汉臣民将外族蛮夷尽皆撕碎,吞食入腹。

奔突四野是为狼,承欢膝下多为犬!

至于少数高举普世价值大旗的圣母表,具体是甚么物种,本书就不多讨论了,免得再被举报,遭了封禁。



第四百六十章 帝御四海

汉七十一年,四月十四为立夏。

立夏时节,斗指东南,星象合宜,大汉皇帝索性宣召南越王赵骈上殿,受了内附国书。

赵骈虽方及束发,确已做了数载提心吊胆的南越王,张骞赶赴南越交接完政务,返京时便将他也带上了,数日前方是抵京。

大汉群臣对这赵骈自是瞧不上眼,皇帝刘彻却是和颜悦色,既是允了南越举国内附,好歹为赵骈封个列候的爵位。

昔年东瓯王欧贞鸣和闽越王邹馀善举国内附后,非但得封列候,且还保留其国旧都为其封地食邑,然南越国是被大汉发兵征服的,赵骈这傀儡王自是没此等待遇。

其列候封号是为顺南候,大汉却没甚么顺南县,意即是有爵无邑,赐下少许皇室实业的份子及一座居于北阙甲第的府邸,让赵骈这内附藩王衣食无忧即可。

赵骈却已万分感念圣恩了,南越的赵氏王族除却他自身,余者皆已尽殁,数年来他皆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中,唯恐甚么时候便被大汉君臣舍弃,落个“染疾暴毙”。

现今南越虽被大汉吞并,然他赵骈好歹是“安全下桩”,非但保住性命,还得为列候,不至流落街头,靠行乞求生,大汉皇帝已算颇为厚道的了。

如此便好,他赵骈也不敢再多奢求甚么了。

南越除国,自要设郡治政,若依秦朝往例,在岭南要增设四郡。

然现今南越百姓多已北迁,岭南唯独留下四座大城让军民聚居,属民数量仅二十余万,别说设四郡,设一郡都多。

皇帝刘彻觉着岭南与滇国接壤,也算边疆了,地广人稀不也正是大汉边郡的特色么,索性就下旨以岭南四城为辖地,设下岭南郡,郡治番禺城。

岭南郡的首任太守为公孙昆邪,该郡都尉则着太尉府仔细斟酌,呈报公府审定核准后,再另行拔擢派任,刘彻也不想太过插手正常的行政流程,甚么官位都由皇帝擅自专断,未免太过破坏官僚的升迁体制了。

岭南郡倒还不算属民最少的汉郡,盖因大汉东北还有个玄菟郡,皇帝刘彻更是顺势在东瓯及闽越旧地也设郡治政,名为建安郡,郡治为福榕城。

福榕县令主父偃升任建安郡的首任太守,未入而立之年的他,已成为大汉最为年轻的封疆大吏。

大汉群臣对此也没甚么好说的,只是感叹这厮命好,昔年被外派去做了福榕县令,在当地也确实做出不少政绩,又熟识风土民情,朝廷公府不好在仓促间外派个太守过去。

然也因这建安郡下辖唯有温鹿和福榕两县,因没被视为边郡,未派大量边军囤驻戍守,故该郡治下军民尚不足十万。

主父偃这建安太守名为封疆大吏,实则此官位能捞到的油水和掌控的权势甚少,或许还抵不上京畿各处城邑的治政仆射。

旁的先不提,光紧邻长安城的泬西邑和塬南邑,左右内史治下属民皆以十万计,尤是新设未满两年的塬南邑,常住军民俨然已逼近四十万,约莫和长安城内的军民数量持平了。

当然,长安城这帝都的地位还是无可撼动的,城内囤驻着将近十万禁军,北阙甲第聚居着王侯权贵,便连西北阙的百余闾里,现今住着的庶民不是豪商巨贾就是家赀丰厚的百姓家。

随着泬西邑和塬南邑的陆续设立,诸多工坊已迁出长安城,且因城内宅邸价格疯涨,大多所谓“贫民”纷纷出售“寒舍”,获取重金跑城外去另建“豪宅”居住。

长安城早已渐渐形成宫城,权贵区,富人区及多处禁军大营交错的布局框架,再加之坊市,长安商区及长安学区,整座长安城已俨然成为大汉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乃至文化中心。

况且那戍卫长安城的将近十万禁军皆为汉军精锐,故这大汉帝都堪为同时代的“天都”,那甚么“永恒之都”罗马城与长安城相比,简直是弱爆了。

皇帝刘彻亲眼见证长安城的演变进程,颇觉哭笑不得,想想华夏民族确是自古皆存在有某种有趣的潜意识,总是有意无意的扎堆乃至自我设限。

长安城愈发繁荣,又设立泬西邑和塬南邑后,长安城竟有朝后世华夏京城“内三环”的形制发展的趋势了。

说实话,刘彻先前对长安城及周边做远景规划时,还真没料到最终会形成此等布局的。

现实就是如此,也谈不上甚么好或不好,后世那些高呼众生平等的公知圣母,也只是脱离实际乃至人性根本去看待问题罢了,刘彻压根就不屑此等无脑论调。

照顾弱势群体是应该的,然不能因此仇富反智,为追求所谓的“平等公正”,而去大肆压抑乃打击精英阶层,搞甚么“齐头式平等”。

朝廷可向富人多征税,用以补贴贫民,却不应硬是剥夺富人家财,平分给贫民;朝廷可用国库公帑普及基础教育,让寒门子弟也有受教育的机会,却不应抑制乃至摒弃精英教育,以此让所有孩童“公平受教”。

仇富反智若走到极端,那会是甚么结果?

全民皆穷,全民皆蠢!

后世华夏是吃过大教训的,欧美各国也正在或即将付出极大代价,本书就不细谈了。

作者君只想向大家传达些理念,怨天尤人无用,壮大自身才是正理,别再听公知们忽悠了,他们多是在社会上郁郁不得志的失意者,仅能敲打键盘愤世嫉俗,寻求些许自我安慰罢了。

刘彻正当春风得意时,自不会在大汉搞甚么仇富反智,鼓励臣民奋发上进,给他们提供展现自身才能和实现自身价值的舞台,他们自会建构起国富民强的煌煌大汉。

新设的岭南郡和建安郡就是不错的舞台,朝廷虽无意在短期内开发两郡,也不欲耗费巨赀在东南修筑沥青大道,然却解除海禁,准允乃至鼓励商贾和寻常百姓在大汉境内河川和万里海疆贩运货物。

皇帝刘彻虽将两地百姓大多迁徙,不欲让两地过早聚居大量属民,却也仅是限制百姓开垦农田的数量,而不会阻止他们进入诸越之地获取资源。

只要不私下聚众群居,不随意焚林垦荒,那诸越之地的特产乃至矿石,该采集还是要采集的,总不能放着白白浪费。

譬如珍珠,桑蚕,金桂,茶叶,花岗岩,高岭土,石英砂……

尤是铜铁矿山,昔年诸越之所以缺铜缺铁,非是因缺乏矿山,而是当地百姓的冶炼工艺远较汉人落后。

现今大汉在京畿,巴蜀及南阳周边郡县皆已完成铁业整合,广设冶铁工坊,梁国和代国也即将全力发展铁业及纺织业,故大河和大江沿岸郡县的钢铁供给较为充裕。

然燕北及诸越之地的郡县仍面临较大的钢铁缺口,毕竟现今大汉的钢铁用途已非仅限兵械和农具,少府及四大商团非但有诸多特制械具要用到钢材,便连不少建物也逐渐以钢筋构架,灌注以黏浆土乃至水泥。

大汉的冶铁工坊虽尚无力锻铸出变形钢筋,然光圆钢筋的应力耐受度已然不错,足以作为建材使用。

钢筋架构的建物虽花费不菲,然最大的好处便是建造速度快,且坚固牢靠,不似纯木质建筑要伐木刨削,立柱架梁。

大汉各郡县已推广普及黏浆土,水泥因工艺提升,其成本也逐年下降,对于产业遍布全大汉的少府及四大商团,最重要的是抢占先机,尽速完成当地产业布局,作坊及铺面要修得实用大气,且速度要快。

朝廷近年在各地修筑城池军镇,码头船坞,仓廪馆驿,乃至桥梁堤坝,也皆是出于这般考量,大量采用钢筋架构。

故而燕北及诸越周边较为偏远的汉郡,仍是面临着极大的钢材缺口,必须在当地办些冶铁工坊才好。

燕北之地倒是好处理,后世华夏的河北便有不少钢铁企业,现今大汉想要在燕地发展冶铁业自也不难。

诸越之地虽地广人稀,然铜铁资源还是要先行开发的,至少得能满足发展和维持当地水师的钢铁需求。

皇帝刘彻将南越除国之余,也对大汉水师重新整编。

汉中水师的主驻地迁往毗邻大河的上郡,更名为大河水师;豫章水师驻地仍居彭泽,更名为大江水师;琅琊水师驻地仍为琅琊县,盖因琅琊港为秦汉两朝最大的港口,也是天然的不冻深水海港,对水师极为重要,刘彻将其更名为东海水师。

与东海水师相应,刘彻着太尉府在辽东郡及岭南郡增设水师大营,架构起新水师,名为北海水师及南海水师。

大河,大江,北海,东海,南海,整编出这五大水师,即可拱卫大汉的千百河川及万里海疆,日后更可扬帆远航,以坚船利炮征伐海外蛮夷,扬我大汉军威!

扬战旗,御四海,天下谁与争锋?

美中不足的,也就唯有北海(贝加尔湖)尚在匈奴手中,汉军要远赴漠北覆灭匈奴,尚需些时日啊。



第四百六十一章 直流电机

促进人类科技进步的初始动力,除却源于战争需求,实则休闲娱乐乃至犯懒也能激发人们的灵感,促使他们想要去制作出些新奇的事物。

刘彻虽是学理工出身的,然论及创新能力,着实缺乏得紧,对此他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好在脑子里装着个大书库,承载这人类数千年的智慧集合,照搬就是了,谈不上甚么剽窃,更不用顾忌有甚么“专利权”。

大汉朝局稳定,他这皇帝近来闲得慌,索性就想捣鼓出发电机,按理说,大汉现今连基础工业化能搞好,着实没必要好高骛远的去奢求甚么电力工业化。

欧洲科学家早在十八世纪就已对直流电进行研究,然因以直流电压输出电动势的手摇发电机输出功率小,且不稳定,远距离传输损耗太大,实用价值确实不高。

随着蒸汽轮机的广泛应用,替代了手摇和脚踏,加上交流电的发现,电力工业才真正步入了发展的快车道。

电力初期应用自然是照明,然现下大汉尚不可能搞出合格的电灯,主要是灯丝的升华问题解决不了,用钨丝是肯定能点亮的,但若非在近似真空或充满惰性气体的密封灯泡内,钨丝很快就会熔断了。

刘彻倒也没太在意,之所以想提前弄个简易的直流发电机,无非是让清河王刘乘及帝国科学院的格物博士们对“甚么是电”有个基本认识,否则许多理工教材往往教他们看得满头雾水。

总不能让他们学着富兰克林,雷雨天去放风筝,俄国电学家利赫曼曾想亲自验证富兰克林的风筝实验……他被雷电劈死了。

清河王刘乘闻得皇帝兄长要捣鼓发电机,不禁欣喜兴奋,他自幼听皇兄替到那些电灯电报甚么的,颇是好奇向往,奈何皇兄国政繁忙,鲜少有闲暇动手去制作新玩意,而他自身又只能从书籍中读到些皮毛,顶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早期直流发电机的构造并不复杂,甚或说大多数发电机的构造都是颇为简单的,甚么火电站,水电站乃至核电站,不同之处只是驱动能的不同,跟发电机本身的构造没有太大关系。

稍微粗浅的比较,电动机和发电机的能量转化相反,两者“主体”结构颇为类似,即楞次的电机可逆原理,此处先略过不提,免得解释不清又要抬杠了。

刘彻好歹有硕士学位,不可能从最早期的“法拉利圆盘”做起,而是直接采用电枢线圈,在“转子”上缠绕闭合线圈以切割磁感线,结构类似“玩具小马达”的转芯直流发电机。

嗯……感觉甚是高大上,实则颇为简单,约莫后世高中物理实验的水准吧。

磁石不难弄,帝国科学院的格物研究所近年为水师不断改进罗盘和指南针,便用到大量天然磁石,对其磁性阴极阳极也已形成基本概念,只是限于冶炼工艺限制,具备强磁性的人造磁铁还有待钻研。

线圈绕组也不难,汉代冶金工艺再差,铜线还是拉得出的,虽说比较粗,直径不均匀,但用绝缘性还不错的桐油浸过后,绕到转轴上,还是能用的。

刘彻弄这直流发电机有些消磨时光的意思,故也不没太过假手他人,就让少府诸冶监依照图纸弄出了外壳,定子,转子等金属配件,再弄几卷细铜丝,剩下绕线和传动机构甚么的皆是他亲自动手制作的。【!…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每日下得早朝,批阅完奏章,他便是回椒房殿开始捣鼓,皇子刘沐还道父皇又要给他弄甚么新奇玩具,总是咧着嘴蹲在一旁咯咯傻乐。

小刘沐虽已拜过蒙师,然因才虚年四岁,不可能整日都就学,尤是习练射御之术尚嫌太早,也就他的四个伴读要上武课,他则仍是挥那大宝剑就好了。

汉代官员每五日可休沐一日,宫邸蒙馆自也如此,故除却两门武课,君子六艺中的礼,乐,书,数,各授半日晨课,下午休息,晚上自行用于温故知新,也可用来练武。

所以皇子殿下也很闲,已然摒弃了撒尿和泥的坏习惯,也厌倦了在暖玉池里狗刨,近日正往上树掏鸟的方向发展。

过往光是小刘沐就闹得宫里鸡飞狗跳,如今设了宫邸蒙馆,四位贵胄子弟入宫伴读,或者可说是陪玩,那可真真折腾死宫人们了。

四位伴读习罢晨课,通常会在宫里用过午膳,小憩过后再陪小刘沐玩耍,待得暮鼓响起方才出宫回府,近日因刘沐总屁颠屁颠的跟在他那皇帝老爹后头打转,故而四位伴读多在午后练习骑马。

毕竟他们中最小的刘典和苏武都已虚年六岁,该练习骑术了,哪怕只是坐上小马驹让马夫拉着走几圈也好,张笃早已学了年余,李陵更是已能纵马弯弓了。

他们的课业自是比小刘沐要重得多,文课和武课的蒙师皆要求严格,确实是用心教导的。

内宰们见得皇子殿下傻呵呵的蹲着看陛下做事,终是得以轻省数日,感动得几欲涕泪横流啊。

然而好景不长,皇帝陛下手脚利落,且绕线和安装进展的破事顺利,盖因少府匠师们早已熟识设计图纸的形制,对公差之类的数据皆是明了,打造出的配件多是严丝合缝的,没出甚么纰漏。

不算前期设计和诸冶监打造金属配件花去的时间,刘彻亲手安装制造的直流发电机只用了七八日的光景,且还不是手摇发电机,而是脚踏发电机。

以类似踩脚踏车的方式,用脚踏轮带动转轴,转动速度自比手摇更快,功率更大更稳定。

刘彻制作成功后,自要试试效果,现今大汉可没电压计甚么的,最直观的就是亲身“触电”。通过人体的最低安全电流约为十毫安,然只需有一毫安的电流通过人体,就会有感觉的。

刘彻虽没办法测量这直流发电机的功率,但照他的推估,就算让个壮汉玩命蹬那转轮,撑死五十瓦,也就够点个灯泡。

不过若是触电,也是够呛的,刘彻只是急着试试是否真能发电,没想自找罪受,故也没敢让皇后阿娇那不靠谱的悍妇来蹬。

好在这台直流发电机颇为小巧,刘彻索性弄个小杌凳,将自家傻儿子抱上去坐着,让他拽紧把手,蹬那踏板试试。

嘎~~

小刘沐起初有些愣怔,待得刘彻将他的双腿放到踏板上,稍稍用力引着他蹬了数圈,他就晓得这“玩具”该如何玩了。

他已虚年四岁,论周岁也有三岁半了,身长已逼近五尺,估摸着有后世的一米左右,且长得颇为壮实,总之太皇太后是实在抱不动他了。

依着他的体格,蹬这稍显小巧的脚踏轮刚刚好,且不至太快,刘彻也更放心去“触电”。

刘彻倒非因仁厚而不让旁人代劳,只是他觉着亲自感受更有利于估算电流强度,反正电流也强不到哪去。

刘彻见自家傻儿子蹬得稍微顺溜了,便是两手抓起那两根用来输出电流的铜线,没觉着有甚么感觉,微是皱眉道“再快些!”

小刘沐已能听懂他的意思,脚下加快了几分,然因速度较快,本是打着圈转的,不时成了往前踹,反倒转转停停。

刘彻不禁哭笑不得,想想就算了,放下铜线,举步近前要将这莽头莽脑的傻儿子抱下来。

小刘沐见状却是急眼了,他尚未玩过瘾,只道皇帝老爹不让他再玩,硬是拽着前头的把手不放。

皇子殿下就是这般霸道,年岁愈大,占有欲便愈强,甚么好玩意都得自个霸着,虽是不时让四位伴读陪他玩,但真正的“好宝贝”还是自个收得严严实实的,譬如他那柄大宝剑以及从皇帝老爹寝殿搜刮去的十余艘“船模”。

“行,你蹬,玩命的蹬!”

刘彻也拿他没办法,只得无奈的摇着头,又抓起那两根铜线,抱着侥幸心理试试。

小刘沐虽传承了阿娇的莽性,但脑子却不笨,已然瞧出皇帝老爹是因他踩得慢了,才想“抢”他的宝贝,故而更是卖力的蹬得飞起,使得木质的脚踏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貌似离散架也不远了。

刘彻倒是没多注意,盖因他已感到微微的刺麻感,虽是时有时无,但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细微电流。

要验证是否错觉很简单,将两根铜线轻触即可。

噼啪~~

火星虽是转瞬即逝,却被刘彻瞧在眼里。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此微弱的电流虽几不可察,却是大汉科技进步的重要里程碑啊。

虽说大汉现今连基础工业化尚远未完成,还要脚踏实地的循序渐进,但并不妨碍帝国科学院的格物博士们提早研究电学,预先进行电力工业化的技术储备,后世欧洲科学家也是经过百余年的漫长积淀,方得以厚积薄发。

一代实际应用,二代研发储备,三代远景规划,唯有维持此等架构,科技才能不断进步,避免出现长时间的技术断层。

若待用到时,方是急吼吼的去研究,必定是要空耗岁月的。



第四百六十二章 单车问世

今岁三伏,皇帝刘彻亦是带着妻儿前往南山河谷避暑,然小刘沐到得河谷庄园,却不似去岁般欢喜,反是有些悻然不乐。

溪畔遍地菊花,土地过于松软,导致他无法骑着三轮小车撒欢,还是在宫里好,宽阔坚硬的青石道随他骑车溜达。

这三轮车自然是刘彻为他制作的,盖因清河王刘乘闻得皇帝兄长弄出了发电机,就急吼吼的要往帝国科学院的格物研究所搬,除却用来印证书中知识,也有将之作为“原型机”的意思。

皇子殿下见状,登时就急眼了,他还没玩够,岂容旁人抢走?

即便是往日最招他待见的皇叔刘乘,那也是不成的,敢动他沐王殿下的宝贝,咬不死你啊?

刘彻表面是个严父,实则是最为宠溺自家儿子的,只是鲜少显露出来罢了,故而便是与他好生商量,先让刘乘将这玩意搬走,再给他弄个蹬着能跑的。

小刘沐年岁不大,但也能醒得事了,且是知晓自家父皇最是说话算话。他看着莽,其实与母后阿娇般,小心思多着呢,权衡半晌,确定此事是有赚头的,方才应下,任皇叔刘乘将那玩意搬走了。

刘彻自不会对儿子说谎,信赖感要建立起来很难,但要破坏就太容易,父母本就对孩子负有言传身教之责,即便是阿娇那不靠谱的憨货,也向来是信守承诺,汉人对诚信确是颇为重视的。

大汉现今虽没有橡胶,要搞链条也颇是麻烦,但如后世孩童骑着玩耍的小三轮还是能做出来的,且前些日子帝国科院制备出的胶漆粘黏性和耐磨性都挺好,勉强可用来粘在车轱辘上,待得晾干变硬后,虽是实心的,但缓冲效果还不错,极大程度的避免皇子殿下的小屁屁被颠肿。

三轮车制作起来不难,皇帝陛下画了配件图,少府诸冶监岂敢怠慢,又不是甚么精密配件,两日功夫就铸造好所有铁件。

刘彻除却安装,就是弄弄坐垫甚么的,没让自家傻儿子等多久,便是将那三轮小车给了他。

皇子殿下乐得咧嘴傻笑,嘴角直流口水,试着蹬了小半会,就骑得颇是顺畅了,立马将辛苦制作的皇帝老爹抛在脑后,沿着廊道骑着往宫邸蒙馆去了,身后追着大群的内宰和宫婢。

“嘿,这小白眼狼!”

刘彻真真气乐了,无奈的摇头道“养儿还债,养儿还债,女儿才是小棉袄啊!”

小刘沐一心想向伴读们炫耀他的新“宝贝”,压根就不晓得已在无意中得罪皇帝老爹。

皇帝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故而刚入三伏,刘彻便是领着妻儿来河谷庄园,就是要看这小白眼狼在松软的泥地怎的骑那三轮车。

若换了后世的脚踏车,在溪畔菊园骑是没甚么问题的,然小刘沐玩具三轮的车轱辘很小,且车身较重,再加上他本身就颇是壮实,地面稍微松软些就会陷下去。

见识过玩具三轮车的人都晓得,前轮驱动力矩小,比起用链条驱动后轮的真正脚踏车,蹬起来费劲得多,且若在骑行时,前轮突是卡住,容易连人带车往前翻。【~abc小说网¥免费阅读】

皇子殿下真是彻底遭重了,在溪畔骑了小半日,虽没翻车,但即便蹬得面红耳赤,也才将将骑出百余丈去。

略显笨重的三轮车屡屡陷入泥地里,急得他哇哇乱叫,偏生跟在后头瞧好戏的皇后阿娇不让内宰上前帮他,任他自个下车将那小车拽出来。

小刘沐早是养成独立的脾性,倒也没觉着自个动手有甚么不对的,吭哧吭哧的又拉又拽,拽出来又继续蹬,陷下去再下车拽,如是数次,硬是在凉风习习的河谷溪畔热出满头大汗。

阿娇这才吩咐内宰们去帮他擦汗,随即屁颠屁颠的独自回了庄园,与刘彻分享所见所闻,嗤笑自家傻儿子的蠢样。

刘彻哑然无语,他晓得自家婆娘惯爱与儿子争宠,没半点身为人母的觉悟,近来见得儿子得了那三轮车,她既是好奇又是眼馋,就想让刘彻也替她制作一辆。

刘彻想到堂堂大汉皇后要岔着腿蹬三轮,额角直冒汗,硬是没答应她,若是后轮驱动的脚踏车倒还好些,前轮驱动的着实不雅,若教诸御史得知,怕不又得弹劾皇后举止轻浮,仪态不端。

阿娇没能如愿,埋怨刘彻偏心之余,不免也对自家儿子瞧不顺眼,尤是见他将那三轮小车蹬得欢快,更是不爽得紧。

今日见得傻儿子吃瘪,她可不得幸灾乐祸么?

嫉妒,是原罪,女人的嫉妒心着实是可怕得紧。

刘彻想着好歹安抚下自家婆娘,便是又画了脚踏车链条的样式,遣人快马送回长安,让少府诸冶监的匠师们试着做做看。

或许铸造不出太精巧的,但若愿不惜工本的雕琢铸模及手工研磨,应是能做出来的,只是连接链条的销钉怕是不能用钢铁,而是要用质地较软的铜,否则链接时真不好安装。

刘彻自是晓得照此方法制作的链条不耐用,但也只能因陋就简,先求有再求好,日后慢慢改进便是了。

莫说是链条,刹车更没法弄,好在刘彻不打算弄两轮的脚踏车,虽想靠链条进行后轮驱动,但不妨碍在后轮两侧加装两个稍小的辅助轮,将鞍座弄低些,到时直接用脚刹车好了。

阿娇见得刘彻动手作图,且是准备帮她也弄个那甚么脚踏车,自是乐得眉开眼笑,咧着嘴嘿嘿傻笑,那神情与小刘沐前些天蹲着看刘彻捣鼓发电机时简直一模一样。

刘彻着实拿这母子俩没办法,堂堂大汉天子也就只能任劳任怨的做匠师,帮婆娘儿子整些新鲜玩意,让他们在深宫内苑里不至太过无聊,整日闹腾得鸡飞狗跳的。

如此倒也不错,刘彻为人颇为随性,自从成立了帝国科学院,他已鲜少参与技术开发了,既是没甚么心思,也不想刘乘等人对他太过依赖。

整个社会的科技进步要脚踏实地,刘彻虽为大汉提供了诸多跨时代的科技,但大量的技术断层非是朝夕间可填补的,若不培养出足够的科技人才乃至熟练技工,刘彻就算活个数百年,大汉也难以迎来真正的工业化。

旁的不说,单是拿着现成的元素周期表,要去寻找及制取对应元素,就颇是旷日费时,穿越者仅靠自身搞火炮搞战舰,那不是扯淡么?

近年来,帝国科学院的诸多研究所皆颇有建树,在吸纳先进知识之余,不断的验证推演,且多有另辟蹊径,在条件不足时需求其他解决的方法,公孙慧制取出那特种胶漆就是最好的例子。

刘彻只需给他们指引前进的方向,并帮着解决些棘手的问题即可,不必事必躬亲的,也正因如此,刘彻近年愈发“犯懒”,几乎完全放手让刘乘这院监去主持帝国科学院。

倒是为阿娇和小刘沐捣鼓些新奇玩意,或实在闲得发慌时,他才会心血来潮的弄出些“黑科技”,不过大多是远超帝国科学院的科研规划。

蒸汽机倒还合宜,那发电机就着实太超前了,刘乘和帝国科学院的格物博士们对电学概念的理解怕是都不如后世的初中生吧。

刘彻为阿娇设计脚踏车时,也存着些旁的心思,若是少府诸冶监真能弄出较为耐用的链条来,且若能想法降低成本,将之大规模量产,那制作脚踏车向民间发卖也不错的。

现今大汉各地都加紧铺设沥青大道,即便不适合用沥青铺路的地域,也尽可能修葺更好的道路,要想富,先修路嘛。

然代步工具若仍只靠车马,未免太过浪费如此好的道路了,百姓也不可能家家备车,户户养马,若有了较为便宜的脚踏车,民间往来自然更为省时省力。

不要小瞧交通给地方经济带来的影响,百姓们在交通上节省下的时间,是会用来劳动或是休闲消费的,尤是京畿近年务工的百姓愈来愈多,通勤时间愈短,意味着老百姓有更多时间休息,有更多精力去逛坊市。

现今大汉粮食产量过剩,工业产量也不断增长,若想避免通货紧缩,就要努力拉动内需啊。

否则刘彻为甚么每年岁末都让驻军将士轮番归家探亲,还着太尉府给他们发赏金,可不就是要他们去消费么?

勤俭持家是好事,但若大汉臣民只储蓄,不消费,那还搞毛的工业化?

工业要附着于商业,商贾挣不着钱,就不会努力兴建作坊了,若这道理不整明白,诸多历史网文的穿越男主不是搞坚船利炮去征服世界就是到处撒钱搞建设,整体经济不崩才是见了鬼的!

通货膨胀固然可怕,通货紧缩也绝不可轻忽。

谷贵伤民,谷贱伤农,连古人都懂得这道理的,农业如此,工业和商业亦如此,脱离了社会经济架构去强推工业化,那是穿越众在耍流氓!

水是有源的,树是有根的,空中楼阁般的虚假繁荣只是泡沫,只不知何时会被戳破而已。



第四百六十三章 雒越复国

三伏未半,皇帝刘彻尚未等到少府诸冶监送来制作脚踏车的配件,却是接到岭南郡太守公孙昆邪遣快马呈回的奏报。

雒越部族首领自立称王,亦可说是复国!

雒越乃是华夏南方的古族,先秦时曾聚居于后世的左右江流域和贵州西南部,战国末年迁移至后世越南中北部,建立起瓯雒国,后为南越国所灭,雒越各部皆奉南越王为主。

值得提及的是,早先在瓯雒国北边的岭南部分地域,约莫是后世广西地界,尚有个西瓯国,两国的民族构成是完全不同的。

西瓯与闽越和东瓯般,皆是江淮于越后裔,越国曾是春秋五霸之一,到得战国时期虽国力日渐衰微,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被齐楚夺取了江淮故土,但在百越之地仍保有较大的影响力。

越国虽亡,然于越部族却从未覆灭,经过数次分裂和彼此争斗,于越王族后裔便是建立起闽越和东瓯,许多不愿涉入两者争斗的于越贵族则率部众远迁岭南,建立了西瓯国。

到得秦始皇诸侯,这三支于越后裔立国皆不过区区数十载,还没来得及“从华夏入蛮夷”,就被迫归顺大秦,只得除国设郡。

大汉立朝之初,外有匈奴为患,内有诸侯王叛乱,着实是内忧外患,自然无力顾及诸越之地,闽越和东瓯顺势复国,西瓯就没那么好运,毕竟有南越王赵佗在岭南压着。

赵佗倒也没太过欺压西瓯部族,反是多采取笼络收买的法子,从某种意义上讲,赵佗此举也让西瓯得以“复归华夏”,至少与西南诸夷是不同的。

至于瓯雒国,前文也曾提及,赵佗不惜让长子赵始入赘瓯雒王族,“嫁”给瓯雒王的独女媚珠,得子赵胡。

赵始在瓯雒多年,将该国的军政情势皆打探清楚,便是以“省亲”为由,带儿子赵胡回返南越,却又趁瓯雒不备,引南越大军进犯,轻轻松松便吞并了瓯雒国。

如此这般,雒越族人会不恨南越么?

大汉发兵攻陷南越国都,东瓯和闽越又纠集大军攻入南越时,雒越各部皆是心下暗喜的。

他们却万万没想到,东瓯和闽越比昔年的南越更狠,南越之地凡是不会说大汉官话或于越方言者,皆被视为化外蛮夷,精壮掳为奴隶,老弱妇孺则是杀无赦!

好在两国联军没渡过西随水,即后世的云南的元江,下游为越南红河,否则雒越全族怕都将被夷灭。

然而西随水流域乃是雒越各部重要聚居地,东瓯和闽越的联军来势凶猛,压根没给雒越族人避祸的机会,在西随水北岸肆意屠戮雒越人,无数鲜血染红河水,被逼投河而溺毙者更是不计其数。

南岸的雒越百姓见得此等惨况,自是目眦欲裂,那些可都是他们的亲人啊!

西随水化作忘川河,不甚宽阔的河面,却阻绝了生机,断了活路,让多少雒越百姓痛失至亲,父母子女顷刻间便是天人永隔。

残忍么?

或许吧。

刘彻身为始作俑者,之所以驱使东瓯和闽越出兵征伐南越,进而清扫南越境内的蛮夷,本就存心借助两国将士那种野蛮凶残,将当地蛮夷彻底灭绝,不欲脏了汉军将士的手,污了“文明之师”的名声。

西瓯此类炎黄后裔还好,雒越部族压根就是越猴的祖先,那群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后世可是屡屡反噬华夏的。(嗯,这样写会被举报么?)

说实话,刘彻身为穿越众,对匈奴反倒没太大恶感,毕竟是靠实力说话的民族,然后世的倭奴,越猴至棒子,那真太特么恶心人了,不彻底诛绝其先祖,岂能让刘彻放下心中执念?

雒越人本就仇视南越国那群华夏移民,现今旧怨未消,又添新仇,先是见得西瓯人认祖归宗,北迁汉境,又有东瓯和闽越举国内附大汉,前些日子更连南越都除国置郡。

雒越人是甚为记仇的,瞧得大汉认可诸越子民皆为华夏后裔,并允其尽数册入汉籍,得为汉民,雒越人便将新仇旧恨皆算到了大汉头上。

即便如此,他们本是仍不敢明着跟大汉撕破脸,然哀劳国突是遣使游说,欲与雒越各部结盟,以此抗衡大汉。

哀劳立国数百年,其辖地东西三千里,南北四千六百里,光是数大部族的属民就合计超过五十万,因其土地肥沃丰饶,宜五谷蚕桑,山出铜铁,且多珍奇宝货如黄金、光珠、琥珀、翡翠、水晶、玛瑙……并有孔雀、犀、象、轲虫,堪称国富民强,远非夜郎和滇国可比。

嗯……不要小瞧哀劳国,汉初的哀劳国确实不弱,且辖地不仅止后世的缅甸,甚至囊括了喜马拉雅山脉西麓的高原地带和大半个东南亚,附属部族近百个,汉军若要征讨哀劳,不管是在高原山地还是在茂密丛林,都必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且不提哀劳国,就说后世的越猴,美帝可是付出了惨痛代价的,华夏的惩越战争也只是惨胜,这两场战争虽皆含有国际政治局势的权衡,然不得不承认在深山老林里作战的困难程度。

拥有坚船利炮就疯狂叫嚣殖民全世界的穿越众,那真真是脑子进水了。

说实在的,有哀劳国这土财主在背后撑腰,为瓯雒部族源源不断的提供兵械乃至各式军需,确是有些棘手的。

全世界并非唯有华夏百姓才勤劳聪明,依史籍记载,罗马的钢铁冶炼技术就比大汉发展得快,哀劳人再蠢,立国数百年,境内又有丰富的铜铁矿山,或许冶铁工艺比不上汉人,但至少打造青铜兵械是完全没问题的。

刀剑弓弩,管他是钢铁还是青铜,扎身上皆是会死人的,别拿豆包不当干粮,硬是让大汉将士们去打那些毫无意义的战争。

伤亡数万将士,打下东南亚又能如何?

派重兵囤驻戍守,不用花军费维持,不用迁徙百姓去屯田么?

现今的大汉军民谁会心甘情愿去那鬼地方囤边,若真是爱民如子,就不能不顾老百姓的真实意愿,拍拍脑袋就去大片圈地,这和后世的强迁有甚么不同。

汉代行募民屯田之策,所谓“募民”乃是招募而非征募,不带太大的强制性质,且会为徙民划定好阡陌,建好屋舍,备好农具,甚至会为他们安排婆娘。然真愿应募的,除却家徒四壁之人,便多是受灾的流民,若数量仍是不足,便充以奴隶及需以役赎刑的罪犯。

让这些人到山高水运的地域囤边,他们对大汉能心向大汉么?

且看秦末流民建立的卫氏朝鲜,对大汉是甚么样的态度,那是比东瓯和闽越还难以教化的。

刘彻虽惯常以强悍的汉军慑服外夷,然却非事事都要靠武力解决问题。

哀劳国之所以想扶持雒越各部,原因不难猜,无非是因滇国愈发靠向大汉,使得哀劳君臣颇有些焦虑。

尤是夜郎国被大汉出兵侵占了大片领地,哀劳向来与夜郎交好,深知夜郎君臣已颇是畏惧大汉,故连发兵袭扰大汉巴郡都不敢,向来狂傲的夜郎王更是硬生生吞下恶气,权当割地求和了。

直至此时,哀劳君臣才骇然惊觉,昔年那疲于应付北地匈奴的汉国,已成为真正的霸主,随时能腾出手来覆灭西南诸国。

哀劳虽非华夏之国,却也是传承久远,实在算不得未开化的蛮夷,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还能不懂么?

况且只怕未必是唇亡齿寒那般简单,若夜郎和滇国都倒向大汉,反过来就要对付哀劳了,毕竟哀劳占据着大汉西南通往身毒的陆地商道,哀劳光是靠设卡收税,就已能获取暴利了。

哀劳君臣推己及人,皆觉着汉廷怕是不愿见得他们借此牟利的。

然他们却是错看了大汉皇帝的气度,刘彻虽心心念念要将北方游牧民族斩尽杀绝,但对南方蛮夷倒还没打算即刻动手。

不是刘彻小瞧他们,实在是后世云贵乃至东南亚皆是不好发展的,数十万,百余万人口的部族联盟虽可仰赖沃土吃饱穿暖,但想组建起庞大的精锐部队,甚至是大队骑军,那后勤压力就太大了。

没见孟获被诸葛亮当猴子耍么?

虽然三国演义与史实有较大出入,但两方兵员素质是实实在在摆着的,物种进化也不同,北方游牧民族的罗圈腿,就比汉人的大长腿好骑马,东南亚的马种都是矮脚马,搞马帮驭货可以,拿来做战马……

别提象兵,那纯属唬人的玩意,真以为是拍“指环王”么?

就现今局势来看,西南诸国维持相对稳定是颇有必要的,若是将之彻底灭国,难保不出现大量的山贼乱民,对商道能有甚么好处?

在大汉水师没能确认通往身毒的航道安全,且以海船贩运奴隶更为划算前,刘彻甚至不希望西南诸国发生甚么动乱。

于是乎,大汉皇帝颁布诏令,着哀劳诏隆(大王)遣使来朝,与大行府商议两国邦交事宜。

刘彻相信哀劳君臣会奉诏的,毕竟西域诸国不奉诏的下场已然摆在那儿,不是么?



第四百六十四章 匈奴分裂

过得三伏,汉廷刚刚重新开朝,便是遇着件趣事,大月氏遣使来朝,非但进贡大量珍宝,更欲与大汉缔结邦交。

去岁大夏因不堪大月氏侵扰,故遣使向大汉求援,大汉皇帝刘彻因大夏是西北商路的重要中转地,故遣胡骑将军公孙歂率羌骑和胡骑前去威慑大月氏。

按说大月氏对汉廷必是不满得紧,然好死不死遇着更令他们憎恶的人昔年将月氏杀得屁滚尿流,砍下月氏王的脑袋做酒器,更迫使月氏举族逃离故土,并导致最终分裂的罪魁恶首。

匈奴人!

汉匈大决战后,大败亏输的军臣单于抛弃族众,率亲卫骑营突围,随后又聚拢溃兵,得愈四万骑。

然匈奴左贤王早是撤军,且顺势吞并匈奴右部的兵力,加之左部附属部族未曾参战,故左贤王麾下仍能勉强凑出约莫二十五万兵力。这已是匈奴全族的征兵极限了,凡是高过车轮的孩童,或是尚未老到不能上马的老年人,都已尽数算上了。

左贤王已是继单于位,号“屠耆”,意为贤明,贤良。

特别申明史籍未记载此位左贤王之名,故以屠耆为其单于号,勿要较真。

军臣单于虽是莽撞冲动,可也不至笨到跑回去等着被那自封的“屠耆单于”斩杀,索性领着残部远涉万里,跑到白山天山山脉北麓的伊列水流域落脚。

不错,就是昔日的乌孙国所在,是片水草肥美,物产丰沛的宝地。

然光有沃土还不够,还得有足够的属民,否则怎的养活四万匈奴铁骑?

别说远遁他乡的军臣单于了,就是撤回狼居胥山,自封屠耆单于的左贤王,也面临着属民严重不足的困境,只因周边尚有丁令,鲜卑和挹娄等诸多外族,方才能让这位新晋大单于得以靠疯狂掠夺养活其族人,慢慢舔舐伤口,等待着东山再起之日。

军臣单于可就麻烦了,四万匈奴铁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若再跟汉军打,着实是没甚么底气,况且将士们尚心有余悸,未必肯拼死奋战。

前文曾提到,白山山脉贯通南北的两处大豁口分别居于西域东北和西北,是为火洲山口和夏特山口。

军臣单于既是在白山北麓落脚,那要往南劫掠西域诸国,能让大队骑兵安然通行的便是这两处山口。

火洲山口不用多想,原本居于火洲的车师国已被大汉除国迁徙,偌大火洲几乎成为无人区,再往南就要到焉者等国,离大汉西陲的囤兵重镇敦煌就太过靠近了。

倒不是说四万匈奴铁骑会怕那大汉边军,主要是现今的军臣单于不想让大汉君臣记起他来,好歹先苟且偷生的安生休整些年,再去想如何复仇雪耻为好。

然要四万匈奴将士要继续活下去,仍要靠劫掠,非但要抢粮,还要抢人,男子押为奴隶,女子用来繁衍匈奴后裔。

夏特山口位于西域的西北端,经此山口穿越白山山脉后,可抵达西域诸国最西面的小国,名为捐毒。

捐毒或许算不得西域诸国的,盖因其东面是西域小国疏勒,西面则是大月氏,故捐毒向来臣属于大月氏,而没敢私自向遥远的大汉称臣纳贡。

汉廷为免太过大月氏,影响西北商路的畅通,故也对此抱持默许的态度。大汉不对捐毒下手,大月氏也不往东侵扰西域诸国,换后世的说法,捐毒乃是大汉和大月氏心照不宣的“军事缓冲区”。

军臣单于的到来,却是打破了两国间的默契,尤是当那些匈奴骑兵南下,穿过夏特山口对捐毒进行血腥劫掠后,大月氏君臣的新仇旧恨皆涌上心头。

麻蛋!

柿子挑软的捏,被大汉打得屁滚尿流的匈奴渣滓,竟敢动咱大月氏的属国。

军臣单于畏惧大汉倒还罢了,但要劫掠也未必要南下,白山山脉北麓再往西,还有伊列和大宛,两国西面还有康居。

这特么就是专挑咱大月氏往死里欺负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大月氏好歹是马背上的民族,军力向来不弱,收拾四万无所依托的匈奴骑兵不是甚么大问题。

然妫水以南的大夏现下“雇佣”着近五万汉骑,大月氏可不敢轻率的发兵北上,进剿匈奴人,免得国内兵力空虚,被汉军端了老巢。

大月氏君臣无奈之下,只能先往大汉遣使,谋求缔结邦交,使两国捐弃前嫌,彼此修好,使他们得以腾出手来对付那军臣单于。

大月氏君臣固然不懂甚么“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的理论,却还是懂得“远交近攻”的道理。

匈奴向来不是善茬,昔年匈奴可是在月氏面前伏低做匈奴雄主冒顿单于在少年时还曾被送到月氏作为人质,然待得匈奴势大后,反过来险些灭了月氏全族。

现今军臣单于又率四万铁骑前来,欲在伊列水流域繁衍生息,大月氏君臣非但恼怒不已,想到往昔旧事更是头皮发麻。

匈奴是狼,若不趁其负伤孱弱时彻底灭杀,日后必定后患无穷,卧榻之旁本就不容他人酣睡,更别说是趴着头喂不饱的饿狼了。

相较如癣疥之疾的匈奴人,远隔万里的大汉反倒没甚么太大威胁,虽说汉军将乌孙举族屠绝之举让人惊骇,然近年大汉貌似不欲在西域开疆拓土,仅是向诸国收取赋税及征发徭役。

西域本就小国众多,自古战乱频仍,反是被大汉纳为藩属的小国,活在其羽翼庇护下,虽是称臣纳贡,但却再不受他国侵扰之苦,尤是位于商道上的国度,光为行商提供食宿或消遣,就能换取不少财货。

当然,关税是不能收的,行商除却出入大汉边关时需缴纳税赋,获取大汉官府颁发的文书后,在西域诸国即可畅通无阻,不允许西域诸国在设卡收费,且各国坊市所收取的商税是汉廷大农府审定的,不允许私自加征或减征。

刘彻将西域视为大汉西北对外通商的重要货物集散中转地,自是不允许西域诸国反商,更不允许各国盘剥商贾,商贾的利润薄了,不但打击其行商意愿,也摊薄了大汉所能征收的商税。

况且西域诸国有大汉庇护,不必再组建甚么正规军,留些兵卒维持商道畅通和坊市治安即可,省下大笔的军费,少收点税不划算么?

总之有心组建军队的,就是居心叵测,但凡被不断巡视的汉军发现,必得出兵征讨,不是灭国就是换个识相的君主。

至于更西边的大月氏和大夏,汉廷似乎只想维持商道畅通,对两国向来秋毫无犯,若非如此,大夏当初也不敢向大汉求援,引数万汉骑入境。

各国现今已对大汉颇有认识,晓得汉军虽是凶威赫赫,然大汉君臣向来最是守信,包括汉商亦如此,但凡是订立了契约,鲜少有违反诚信的。即便是对汉人抱有恶感的部分西域胡人,也不得不承认,汉人确是以诚信为本的民族。

当然,这不代表汉人好骗,尤是汉商出的汉境后,皆信奉一个道理,只要不触犯汉律,不违反契约,那就百无禁忌,甚么事都能干,甚么事都敢干。

只要客户有需求,且汉商有门路,他们都敢把西域某国的公主买下,送回长安的章台窑馆做窑姐儿。

正因如此,大月氏方会遣使来朝,寻求与大汉缔结邦交,保证不侵犯大月氏疆土。只要大汉皇帝肯应下,就绝不会轻易违诺,免得在大汉臣民面前失去威信。

大月氏的使臣倒是坦率直白,很符合游牧民族的风格,虽没获准觐见大汉皇帝,然大汉大行令窦浚却是亲自出面,与之商讨过后,迅速互换了正式的国书。

大月氏既是急着收拾军臣单于,大汉有甚么理由不消除他们的顾忌?

况且窦氏经营的清河百货现今有不少货源来自西北商道,军臣单于这丧家之犬如今沦落到去做马贼般的营生,影响到西北货流,窦浚恨不能恳请皇帝陛下出兵将之剿灭,既是有大月氏代劳,那岂非天大的美事?

皇帝刘彻自也是这般考虑,他原以为军臣单于兵败后,会与左贤王爆发激烈的内讧,却没曾想匈奴会分裂得如此迅速而干脆。

想想也正常,史上的匈奴被汉朝重创后,不也分裂成南匈奴和北匈奴么?

再看那月氏,被匈奴驱离故土后,也分裂两支,成为位居中亚的大月氏和祁连山南的月氏部族联盟。

游牧民族的内部凝聚力确实不强,远不如大汉乃至罗马此类具有深厚底蕴的大帝国,一旦遭遇困境,游牧民族的崩塌裂解速度快得让人咋舌,别说匈奴了,后世雄霸欧亚的蒙古帝国,不也正是如此么?

真正民族精神,能支撑民族的脊梁,附着民族的魂魄,我后世华夏离找回这股精气神还远,要实现民族复兴,还是先好好教化自身吧。

嗯多看看汉武挥鞭此书,或许有些助益,嘎嘎。11



第四百六十五章 圁阴船厂

朔水无定河源出白于山北麓,乃河套地域内最大的河流,由西向东蜿蜒流淌近千里,横贯上郡,至其郡治肤施县汇入大河。

严格说来,朔水与大汉交汇处位于肤施县西北的圁阴邑,然因圁阴邑属民不足万人,且紧挨着郡治,故也就直属肤施县辖制。

大汉水师重新整编后,汉中水师更名为大河水师,主要驻地也从汉中迁往毗邻大河,又离京畿不远的上郡,最合宜的地点自是圁阴邑。

近十年来,上郡高奴县因石油工业愈发兴盛,反倒郡治肤施县渐渐落在后头,若非考虑到肤施县离西河郡更近,又毗邻朔水,朝廷早是将其郡治迁为高奴县了。

上郡太守倒是不太在意,反正两县皆是他的辖地,郡府搬到何处还不是设衙治政么?

肤施县府的官吏乃至县内的豪门显贵却是急得发慌,郡治所代表的意义,对他们而言确实太过重要了,官吏的前程和豪门的荣景,或许就会因郡治迁移而产生重大的改变。

闻得大河水师要将大营迁来圁阴邑,肤施县的官员显贵皆是欢欣鼓舞,不但颇为识趣的向朝廷廉价出让相关房契地契,更多有为水师大营的营建出人出力。

朝廷倒也没想占他们太大便宜,数座大型船坞的营建工程虽交由皇室实业主掌,却也将大量繁重且不甚重要的工程“外包”给当地的豪门世家。

上郡的诸多世家对皇室实业早是极为熟悉,石油工业,沥青大道乃至治理大河,近年来他们没少从皇室实业接生意,对各式章程皆是了然于心的,也深知皇室实业虽背景硬实,然向来讲求互利互惠,非但从未盘剥压榨与之有生意往来的商贾,更是出手阔绰的“财神爷”。

皇室实业就如散财童子,无论在大汉何地经营生意,皆能让当地商贾挣得钵满盆满,这也是皇帝刘彻嘱咐江都王刘非有意为之,所谓千金买马骨,财帛动人心,想让各地世家为皇室实业乃至朝廷尽心效力,光靠颁布强硬诏令是不行的,还得因势利导才行。

若无各地世家尽心协助,光凭皇室实业想要在大汉全境大搞基础建设,那要投入的人力物力,皆是难以估算的,即便大农府和少府全力支应,也必定难以解决。

旁的不说,单是用来河道清淤及修筑堤坝的奴隶就数以十万计,朝廷不可能直接调拨出如此庞大的奴隶给皇室实业,更不可能征发百姓服如此繁重的徭役。

昔年高祖刘邦就是被大秦朝廷征役,走到半道就直接n了,苛捐杂税和繁重徭役,皆是亡国之道,智者不为也。

大汉自立朝起,便与民生息,轻徭薄赋,近年随着愈发国富民强,又掳掠到众多外族奴隶,朝廷对徭役也就愈发宽松了。

虽离完全取消徭役尚远,然不少相对富裕的郡县,譬如京畿之地,类似“监役”等有偿徭役已逐渐取代了无偿徭役,不但服役时的劳作不重,甚至能吃好喝好,做好事情还有不少赏钱。

现今京畿百姓反倒是盼着朝廷征役,也好趁着农闲时多挣些赀财,只是京畿各县如今道路畅通,又不旱不涝,实是无需再大举征发徭役。

当然,大汉男子那两年的军役还是要服的,朝廷虽放宽了服役地域及应役限期,准允百姓自行决定何时服役,却又颁布政令,明定若年满三十未服军役,且又不出赀抵免军役者,士族不得任官,庶民无身体残缺等情由者,丁口税加倍征收,且农人的田税和商贾的商税,亦比照加倍。

大汉男子若不想被征兵,那就只能主动应募,以募兵制的方式选拔入精锐军伍,只不过那都是要百里挑一的,落选的还得老老实实先在当地做一年郡县府兵,再调到临近的边郡去戍边一年。

对大汉征兵制度,前文多有提及,就不再详叙了。

总之现今的大汉想施行全募兵制,那压根就不可能,朝廷既难以支应如此庞大的军费支出,皇帝刘彻也不想让大汉男儿耽于安乐,失却了铁血尚武之风。

若再有来犯之敌,即便朝廷不敌,我大汉也可全民皆兵,将之彻底覆灭在华夏之地,不可出现如后世清廷般,区区数千白皮仗着燧发枪和前膛炮,就可在华夏长驱直入,将四万万国人肆意践踏蹂躏。

武器装备的差距真有那么大么?

民心不齐耳!

言归正传,话说肤施县乃至全上郡的豪门世家多领到不少“外包工程”,投入了大批的工匠和奴隶,水师大营的修筑自是颇为迅速。

实则除却那数座大船坞,旁的如军舍甚么的都极为容易解决,圁阴邑城内的百姓本就不多,多花些赀财将他们迁往肤施城妥善安置,再以官田置换其农地,足以让那些百姓乐得屁颠屁颠的了。

类似后世从郊区破落村镇直接搬进了市区,光是房价地价就是天差地别,简直高兴得不要不要的。

圁阴邑城彻底成为大河水师的囤兵之所,城外的水陆码头也改建成军用码头,至于民用码头会在下游重新兴建,至于如何兴建,何时兴建,那是上郡官员该操心的事,大河水师是不会插手的。

想来上郡官员也不会轻忽怠惰的,否则今岁腊月太守返京述职,为此吃了公府乃至皇帝陛下的挂落,回来可不得剥了他们的皮?

主要还是船坞,现今大汉最好的船匠大多聚集在大河水师,那风帆战列舰虽是出自皇帝陛下的设计理念,然若无船匠们耗心劳神的不断试制,对其大幅改进,压根就不能造出来。

隔行如隔山,穿越众画几张图纸就能造出战舰,那特么是历史小白文才会出现的情节。

近来水师船匠们又接到圣旨,要与帝国科学院的格物博士们齐力打造那甚么轮船,就是不用桨橹,而是靠桨轮划水前行的船只。

且非是寻常浆轮,而是与那蒸汽轮机联动的两副大浆轮,需安放在那轮船的两侧,船只愈大,所用到的浆轮就愈大。

依着风帆战列舰的大那浆轮直径怕是得有丈余,那些桨面怕是得有门板长宽,纯木质结构怕是不成,还得有少府诸冶监也参与其中才行。

为免浆轮过快腐朽或包覆的铜铁锈蚀,便连帝国科学院的化工博士们也正在绞尽脑汁的试制相应涂料。

造船,尤是以远洋航海为最终目的的战舰,无疑是对社会整体科技水准的大检验,不是拍拍脑袋就能造好的。

上郡世家自是不晓得这些门道,即便知晓他们也不会在意的,造船这档子事,不是他们能玩得起的,昔年兴兵n的吴王刘濞够牛了吧,且占据会稽和江陵之地,扼守大江入海口,可也照样没能弄出像样的水师来。

若无精通造船技艺的匠师,要造出大翼楼船之类的巨舰,每艘耗资高逾数百金,足以用来装备和豢养近千精兵。

大汉立朝七十载,各路水师的大翼楼船全加起来,约莫也就两千艘,还有不少是经过多次修补的秦朝旧船,依照每艘能载个百余人马及其所需辎重,能运个二十万大军就是极限了,且还必须在沿途获取相应补给。

想要搞甚么远征罗马,征服全世界,那特么纯属扯淡!

皇帝刘彻对大河水师颇为重视,倒非是怕其他水师n,要靠大河水师压制他们,而是着眼在众多的老船匠。

后世大多科技,最初皆从军用发展到民用的,大汉的造船工业最好也循着这路径发展,毕竟要向民间推广轮船,实是前路漫漫,还得先从战船造起。

刘彻着皇室实业将船坞造在大河水师驻地,仅是为方便利用军用码头及水师将士验证试制下水的船只,而非让大河水师继续辖治那些船匠。

与之相反,少府已出面接手了新式船只的建造,并得皇帝陛下为其赐名“圁阴船厂”。

圁阴船厂的数座船坞虽建在圁阴邑城,然与大河水师是尽量区隔的,正如大农府和少府的财务往里已愈发泾渭分明,便连太尉府和大农府也因军费预算条例的订立,也已将军费支出逐步规制化。

日后各路水师想要新式战舰,就得出赀向少府购买,圁阴船厂想使用军用码头或借调水师将士,也得出赀雇佣,彼此账目皆要清清楚楚。

无规矩不成方圆,虽说天子家天下,然天下也并非真是天子独享,至少在皇权尚未独大的汉初,市井起家的刘氏宗族若非握有兵权和nn,其底蕴还真比不得各地那些传承久远世家大族。

现下若不趁“民智未开”早点划分清楚,日后闹出甚么“皿猪运动”,就算不革了老刘家的命,搞甚么君主立宪,要剥夺老刘家对国家财权的掌控,那刘氏子孙不得活活饿死么?

赶紧把少府划出去,又有各世家大族撑着皇室实业,日后甚么公知敢叫嚣着要与所有世家大族为敌?

没人敢的,便连后世华夏的那些跪舔欧美的砖家叫兽都不敢,号称皿猪灯塔的美帝,也是有所谓“世家”的,华夏亦如此

言尽于此,必须打住。11



第四百六十六章 少妃有孕

特意申明本章是为扯支线,看第一句知道有此事,不爱看此类章节便可跳过,不骗订阅。

月间,常山王少妃裴澹得孕,刘舜的母妃王皃姁闻讯,端是愁喜交加,万分期盼这位出身寒微的“儿媳妇”能诞下男婴。

若真能如此,将她晋为亲王正妃,做自个真正的儿媳妇也无不可,盖因刘舜的两位胞兄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的王妃近年虽也陆续得孕,却皆诞下女婴,封了翁主。

王皃姁倒不至厌恶自家孙女,然毕竟女子不宜传承家业,汉人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是颇为正常的,尤是亲王们皆为天家子弟,那王爵总得往下传不是?

王皃姁与太后王娡是为同胞姊妹,阿姊膝下两女一子,近年皆得子嗣,现今可都入了官邸蒙学,偏生她膝下的四个儿子“不争气”,半个孙子都没教她得着。

刘越和刘寄的正妃皆为世家嫡女,在其未诞下长子前,若两位亲王另纳少妃,难免让袁氏和赵氏的族中长辈心怀不满,尤是广川王妃袁姝的祖父乃前任丞相袁盎。

袁盎虽已告老致仕,然仍在保皇派系中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且不时入宫陪太上皇对弈谈笑,王皃姁即便再得太上皇宠幸,也不敢为此得罪袁盎,免得给自家儿子刘越招惹麻烦。

刘越昔年迎娶袁姝,除却此女着实才貌双全,温婉随和,也有向保皇派靠拢的意思,以便让皇帝兄长更为安心,故是绝不愿惹得袁盎不悦。

胶东王妃赵荑的家族势力虽不强,然其脾性刚烈爽朗,甚得刘寄宠爱,且刘寄身兼细柳校尉,常宿军营练兵,休沐才会返回王府探家,也没甚么心思再纳少妃,到时闹得鸡犬不宁的,无疑是自找麻烦。

清河王刘乘自幼由皇帝兄长教导,且早早出宫开府,成为帝国科学院的院监,跟诸位长辈皆不甚亲近。皇帝都对刘乘极为纵容,甚至亲自出面为他说服宗室长辈,允他纳匈奴女子公孙慧为少妃,故即便是王皃姁这生母,对他也着实没甚么办法。

既是如此,真正能让王皃姁拿捏的,也就幼子常山王刘舜了。

刘舜将裴澹纳为少妃已有两年,尚未得子,眼见他就要及冠,王皃姁便是着手替他挑选世家嫡女,也好纳了正妃。

恰在此时,裴澹传出孕信,王皃姁也不得不暂缓为刘舜选妃。

毕竟她瞧得上眼的世家,怕是不太甘愿在此时将府上嫡女嫁入常山王府了,若正妃刚入府,极为受宠的少妃便为常山王诞下长子,传出去能好听么?

身为人母的王皃姁是愁喜交加,刘舜却是乐得眉开眼笑,逢人就是嘿嘿傻乐。

诸位亲王妃却是颇为庆幸,好在自裴澹得为常山王少妃后,她们本着与人为善的处事原则,没因其身微位卑而轻慢于她,否则日后若她诞下男婴,且因此得扶正妃之位,那可凭白惹下嫌隙了。

大汉不但以孝治天下,更讲个家室和睦,天家子虽多有为帝位暗中斗个你死我活,然明面上还是要兄友弟恭,善待宗亲的。

昔年朝廷平定吴楚之乱后,叛乱的七大诸侯王虽多是兵败自尽,然汉帝刘启除国置郡后,对反王子嗣非但赦而不诛,反倒仍让他们得为列候,继续传承反王香火,使其不至绝嗣,身后无人供奉。

说难听点,即便帝位换人坐,只要还是老刘家的人,刘氏宗亲就仍能享尽富贵荣华,可若是被他人谋朝篡位,怕是要彻底血洗刘氏全族的。

正是出于此等考量,高祖刘邦昔年灭尽异姓诸王后,便与群臣约定,非刘氏为王者,天下共击之。【!…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常山王少妃裴澹看着性子软,实则是颇为聪慧的女子,向来对诸位亲王妃皆是恭敬有加,也从未因刘舜的疼爱恃宠而骄,对王府下人颐指气使。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别小瞧了王府下人,刘舜为太上皇幼子,自幼甚是得宠,昔年将太寿宫闹得鸡飞狗跳,却鲜少被责罚,出宫开府后,其王府的人手皆是长辈们精心挑选的得力人手,许多是宫里的老人,宦官内宰皆是长辈用着顺手才会派给他。

若是教这些人心怀怨忿,真要在暗中使坏,别说是少妃,便是正妃只怕都遭不住。

裴澹出身寒微,对王府下人颇是和善,下人们感念之余,自也投桃报李,为她讲解规矩,纠正仪态,尽心尽力替她谋划。

正因如此,裴澹才能迅速融入刘氏王侯聚居的皇亲苑,乃至与不少世家贵妇交好,或许有些世家宗妇仍因她的“侧室”名分敬而远之,然好歹也没再背地多加非议她。

裴澹很清楚,对她自身而言,腹中这胎儿太过重要,先不说诞下男婴能否母凭子贵,便只是诞下女婴,也是日后倚靠。

好歹是亲王长女,身体里流淌着天家血脉,即便尚不算嫡女,然依着常山王刘舜对裴澹的宠爱,自会爱屋及乌,又因着天家长辈对刘舜的溺爱,指不定能央着他们破例封个翁主。

裴澹若有个翁主女儿,就算日后刘舜另纳正妃,那正妃入府后也不好苛待裴澹的,否则传到长辈耳中,指不定会以善妒专横的罪名废掉其妃位。

天家最为重视子嗣后裔,若儿媳妇和孙女对干,太上皇绝对偏帮孙女,哪怕她不是嫡出。

拣不好听的说,儿媳妇可以换,孙女身体里的天家血脉却是刮不掉的。

譬如太皇太后窦氏与太后王娡虽不甚亲近,却对南宫公主宠溺得紧,甚至早早放话,待她百年后,长信府的所有珍宝器物皆留给馆陶公主,皇后和南宫公主。

长信詹事府乃她的私府,遗产要如何分割,太上皇刘启和皇帝刘彻皆是不宜也不会多作过问的。

长信府内库的积蓄丰厚与否,应是无需怀疑的,虽比不的皇帝的少府,然比起太后的长春府和皇后的长秋府,那压根就不是一个级数的。

长信宫可是长乐中宫,自刘启即位为帝,窦氏得为太后就迁居长乐宫,坐镇其中宫,至今数十载,每岁光是入京朝贺的各地王侯送上的孝敬,攒下的宝物就难以计数。

汉人多是如此,虽是重男轻女,然待得儿孙满堂时,反倒更是疼爱女儿孙女。

嗯皇帝刘彻是例外,他无需都到儿孙满堂,现今瞧见自家那头傻乎乎的小白眼狼,就想着再得个贴心小棉袄了。

常山王府的内宰大多是宫中老人,对天家之事了解甚深,便是暗中将这许多道理说与裴澹听,让她不要太过在意腹中胎儿是男是女,免得费心忧思动了胎气。

现今要务,安安稳稳保胎,求得母子平安才是正理。

裴澹想想是这道理,也就不再多想,每日好吃好睡,除却偶尔到后苑散步,其余时候多是静卧休养,再不出常山王府半步。

刘舜倒是贴心,也晓得这胎儿对裴澹甚是重要,故便特意去请裴澹长辈过府,也好陪她多说说话。

裴家是庶民出身,裴澹又是少妃的身份,她历来守规矩,从未请娘家长辈前来,非是忘本,而是不欲惹人非议。

况且依着规矩,侧室的娘家人要入府探望,需要先请允正室,现下常山王府虽未有正妃,但裴家人若要来探望,也得从侧门出入。

宁为穷人妾,不为富,会有此等俗语,不是没有道理的。

裴澹瞧着温软,内里却是有骨气的女子,也是汉初风气开放,且关中民风彪悍,无论男女皆多少有几分英气的,她乃是土生土长的关中良家子,自不例外,故她多是亲自返家省亲,好生孝敬家中长辈,却从未将娘家长辈请来皇亲苑。

刘舜晓得她的心思,虽不甚之意那甚么规矩,却也没非要破例,免得反是教她为难。

然得知裴澹有孕,刘舜顾不上那些繁文缛节,亲自出面去长安北阙闾里的东四巷请裴澹的父母双亲。

裴家父母闻得这喜讯,自是欣喜异常,他们也晓得裴澹虽是颇受常山王宠爱,然若得了子嗣,才是最大的倚靠。他们没见过大世面,虽为自家女儿欢喜,但得知常山王登门是来请他们过府,皆是有些心怀惴惴。

侄儿王富贵那永和商团愈做愈大,见过不少皇亲国戚,闻得不少天家事,曾是特意对他们说道过裴澹的处境和难处。

他们虽想去见见女儿,却着实不想让她为难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刘舜见得他们面色踌躇,也不好生拉硬拽,便是折中提议,去请裴澹的姑母王婶陪着裴母同去,裴父这老实人就算了。

自裴澹得为常山王少妃,裴家父母就不宜在作坊务工了,因着刘舜的聘礼给的丰厚,除却田宅还有不少产业,且其娘舅田胜也送了裴家些田氏商团的份子,裴父将那些产业就给侄儿王富贵代为打理,每岁的获利也就足以享用不尽了。

王婶却仍是在联合制衣的成衣作坊做那总掌事,也不全为挣取赀财,她是在家里闲不住的人,且与联合制衣的同僚下属就是关系好,每日上工说说笑笑的挺好。17



第四百六十七章 齐萱求见

恰逢休沐日,王婶在家,两家现今住得不远,皆是沿街的大院落。

裴家大院是常山王送的聘礼,王家大院却是王富贵去岁花费重金购置,连购宅带整葺的花销足足两千金,合两千万大钱,依着王老实和王婶现今的月例,不吃不喝攒上数十载也未必能买得起。

不光是王富贵,永和商团的数位东家皆扎堆购置,眼瞧着整条巷弄被他们买下大半,几乎快成了“永和巷”。

虽说永和商团比起四大商团那等庞然大物还差得远,然在长安商区也是排的上号的大商家了,遍布大汉各地的连锁分铺,用日进斗金形容其获利都丝毫不为过。

东家们皆曾是田氏私学的同窗,压根没料到昔年一时兴起,凑份子租铺面,卖豆浆烧饼的小食肆能有今日的荣景,也晓得还得继续紧抱四大商团的大粗腿,故而非但没为分润红利争闹分裂,反是更为齐心协力的经营商团。

“国戚创投”可是拿着永和商团的两成份子,若是王富贵等人因分润不均而闹分裂,导致商团获利大幅下滑,两大外戚窦氏和田氏怕是要出手收拾他们的。

王富贵等人接触到愈多的豪门显贵,就愈发晓得这些人的厉害,早是过了那无知无畏的懵懂年纪,甚是明白永和商团才是他们赖以改变命运的依仗,而非旁的其他甚么。

表姊裴澹虽入了常山王府为少妃,王富贵却从未将此事挂在嘴边大肆宣扬,倒非觉着表姊为人“侧室”而有失颜面,只是他已然深知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从未冀望能通过常山王刘舜获取甚么好处。

王老实夫妇亦是如此,王婶更多有警醒自家兄嫂,勿要仗势胡来,教外人看了笑话不说,还不免给裴澹添了麻烦。

裴父裴母皆是本分人,虽是穷人乍富,却没甚么轻狂心态,反倒惴惴不安,又向来觉着王婶和王富贵见过大世面,也确是真心为裴家着想,故自是应诺不已。

正因如此,裴母今日才非得央着王婶陪她去常山王府探望女儿,而非自家那老实巴交的老汉。

常山王刘舜纡尊降贵的亲自登门,王家人自是手忙脚乱的整襟扶冠,连着王富贵那刚迎娶过门的新妇也都站到中庭迎候。

刘舜颇是心急,摆手让他们免去这些繁复礼数,与裴母入得厅堂,便是径自道出来意。

王婶确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不但在联合制衣多次见过主事的诸位亲王妃,甚至还曾去过那皇亲苑的,却非入的常山王府,而是乘氏侯刘买的府邸,自是因着侯府夫人楋跋子的缘故。

近年随着刘买的官位愈发显贵,已鲜少有人曾其为梁王嗣子,不是唤起官衔,便是唤他的爵位,从某种角度看来,这也算对刘买的肯定和尊重。

“某某人的儿子”,但凡颇具才学的有志男儿,对此等子凭父贵的名头多是有些排斥的。

楋跋子的称呼也已渐渐从梁王嗣子妃转变成乘氏侯夫人,在长安宗妇圈的地位却没半分动摇,且不提其家翁是为梁王,阿父是为卑禾候,夫君刘买是为太常卿,光凭她与皇后和南宫公主的情谊,整个大汉就没甚么宗妇敢在她面前轻易造次。

楋跋子无所顾忌,也就没有刻意掩盖她昔年曾沦为女奴的那段过往,对曾在她最落魄无助时,给予她不少温暖的王婶,她更是感念于心,曾多次遣人请王婶去乘氏侯府叙旧谈心。

甚么地位尊卑,楋跋子私下多是不甚在意的,她可是连皇后的好物件都敢讹的狠角色,不过在人前还是会遵循礼数,谨守分际,对皇后阿娇毕恭毕敬的。

故王婶在乘氏侯府内,倒是没觉得太过拘束,侯府下人也没敢给她冷脸,毕竟是主母的座上宾,哪敢有半分轻忽怠慢呢?

王婶乃是心思通透之人,也晓得那皆是因着楋跋子缘故,若是陪着自家嫂嫂去常山王府,可未必再能如此了。

她瞧着面带恳求之色的嫂嫂,又见得常山王刘舜略显急切,不由略带迟疑的看了看儿子王富贵。

有道是母子连心,王富贵见得母亲眼色,几不可察的微微颌首。

王婶会意,也晓得亲王已是亲自登门来请,若她多做推拒,未免就太不识趣了,且裴澹还是她的亲侄女,若日后真出了甚么不好的事,她这辈子怕是难得安生了。

念及至此,她也只得点头应诺。

刘舜见得王婶应下,自是欣喜得紧,忙是请两位长辈出门登车,往皇亲苑缓缓驰去。

王富贵见得王府车驾走远,忙是领着自家婆娘,执着拜帖出了门,绕了近道赶在前头先到了皇亲苑,拜见乘氏侯夫人。

楋跋子是何等身份,自是不会轻易见王富贵这“外男”,故而他才带上了自家婆娘,嘱咐数句后,便让她执拜帖求见,他则候在侯府门外。

实则那也算不得拜帖,乃是楋跋子特意赠予王婶的名帖,作为登门求见的信物。

毕竟皇亲苑是刘氏王侯的聚居之地,宿卫之森严仅次宫城,若无王侯所赐信物,别说是寻常庶民,就是地位稍低的世家权贵都未必能随意进出。

若非执着此封盖着乘氏侯印鉴的拜帖,王富贵夫妇别说走到乘氏侯府门前,便是在皇亲苑周边逗留过久,都必得被守卫拦下盘查。

王富贵的新妇名为齐萱,乃是长安县的官家千金,出身实是不错的,然长安县和长安城虽只一字之差,却是截然不同的。

依惯例,诸多汉郡的郡治所在会并设郡府和县府,皆同在一座城内,长安这大汉帝都却是不同的,掌京畿治政的内史府就设在城内,虽主掌仆射更名为京兆尹,然该处府司仍是习惯称为内史府,因京兆尹仍下辖着左右两大内史。

长安县府却是设于数十里外的城邑内,长安城周边皆非长安县令的治地,有些类似后世北京和河北的关系,只不过长安城没北京占地大,且长安县乃至京畿各县是归内史府辖直接制的。

随着泬西邑与塬南邑的陆续设立,且愈发兴盛,长安县的辖区愈发的小,或许再过些年便会被重划,废除此县,颇是近似后世北京城区的不断外扩。

齐萱的祖辈父辈皆是长安县的官吏,官位虽不高,但好歹世代为官,故在长安县还是小有名望的,若非历任长安县令皆是内史府特意以公府属官下派出任,或许齐家人的官位还能做得更高些。

王富贵虽是豪富,但终归是“操持贱业”的商贾,齐家长辈起先面对登门说亲的媒妁,还是颇为冷淡的。

倒是长安县令脑子活,他乃长安土生土长的世家子弟,长安城里甚么事能瞒得过他们这群二世祖?

王富贵,永和豆浆,乃至执有永和商团份子的那甚么外戚创投,是甚么来头背景还用猜?

长安县令闻得王富贵有意求娶齐家女,便是主动出面,替两家牵线搭桥,终是让因着某次意外瞧对眼的王富贵和齐萱得成眷属。

王富贵颇是感念长安县令出手相助,对其居于长安城的家族不免多有好感,也再不违背永和商团章程和利益的前提下,尽可能对其族中产业提供些协助,使该家族得以从永和商团遍布各地郡县的经营网中获取不少有用的消息,获利大为增长。

两人又是颇为谈得来,渐渐成了好友。

言归正传,齐萱在嫁入王家前,压根没料到自家那爽朗的婆婆会与王侯权贵扯得上关系,且交情貌似不浅,显非是因那表姊裴澹为亲王少妃的缘故。

她既惊异又好奇,偏生向来坦率的婆婆对个中之事讳莫如深,从未主动谈及。

齐萱是个机灵的,晓得有些事不该探究就别去探究,知道得太多反是不好,故而也就识趣的不去主动提及。

今日齐萱先是见得常山王亲自登门来请自家婆婆,又跟着自家夫君抄近道赶来皇亲苑拜见乘氏侯夫人,她端是震惊不已。

大汉民风开放,即便齐萱此类官家千金,也不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枯坐香闺,若是如此,当初齐萱就不会意外遇见王富贵,得了这大好姻缘。

皇亲苑是甚么地方,京畿百姓还有不知道的?

除却皇宫里那几位,皇亲苑里住着的就是现今大汉最尊贵的刘氏王侯,或许他们掌有的实权比不得北阙甲第住着的公卿将相,但因其体内流淌着天家血脉而享受的尊荣,及在各路诸侯中具有的影响力,皆远非是寻常世家权贵所能奢求的。

齐萱在侯府婢女的引路下,入得侯府大门,见着沿途简约雅致却暗蕴奢华的亭台水榭及花圃竹簇,暗暗咂舌不已。

王家大宅的奢华本已远超她的预料,但再看得这侯府的布置陈设,才显出甚么叫深厚底蕴,甚么叫内敛尊荣。

齐萱被婢女领到后苑,便见得一位身着猎装的少妇正自弯弓搭箭,箭矢离弦,射向四十余步外的箭靶,直中靶心。

但见少妇缓缓放下那柄造型独特的弓,扭脸看向齐萱,面上全无疑惑之色,显是早已得了下人通禀,才吩咐婢女将她带来的。

少妇勾唇浅笑道“你便是王婶的儿媳妇?此来应是为裴澹之事吧?”

齐萱不禁愣怔,竟是忘了上前见礼,盖因在那仲秋暖阳的映照下,少妇那比寻常女子更深邃数分的五官皆渲着浅浅光晕,隽美不可方物。

如此钟灵毓秀却又不乏英气的绝美少妇,同为女子的齐萱还真有些不敢直视,免得心内愈发自愧不如。



第四百六十八章 登门探望

不少读者觉着作者突然写到裴澹有些突兀,其实从刘舜早年被迫出宫就开始铺垫了,作者真不是灌水,认真看本书的,都晓得有些支线作者拉得很长,耐心点吧。

古往今来,市井草民心怀忧虑的诸多事情,在金钱和权势面前,实则是算不得甚么大事。

在现今的大汉,或许金钱未必好使,然权势的重要却无须讳言。楋跋子的长辈和夫婿有权,她自是有势,虽鲜少仗势欺人,却也无需顾忌太多人太多规矩。

听罢齐萱的来意,楋跋子不用多想,也能猜到王富贵的用意,无非是想央她出面帮衬,免得王婶和裴母不懂世家权贵的规矩,在常山王府触了甚么忌讳,不免会教裴澹这少妃为难。

楋跋子倒是不觉王富贵杞人忧天,无论何处都会有狗眼看人低的势力小人,常山王府有,便连乘氏侯府也不例外。若非楋跋子自身能镇得住场面,她的羌族出身,还做过nn的经历,不知会惹来多少非议。

裴澹性子软,对府中下人太过和善,虽教不少下人对其心生感念,却也不免少了几分威势,且身为少妃行事需诸多顾忌。

楋跋子笑着宽慰齐萱几句,让她转告王富贵无需担忧,便是吩咐婢女将她送出府去。

待得齐萱离去,楋跋子稍事梳洗,换过燕居常服便是领着诸多内宰婢女,阵仗颇大的出了乘氏侯府,也没乘辇舆,直接往皇亲苑内围行去。

皇亲苑占地颇广,堪比北阙甲第,最内围的府邸是为十大亲王府,两大公主府,梁王府和大长公主府。

十四座府邸就占用了皇亲苑近愈三成的建地,是长安城内除却皇宫外最为宏伟富丽的建筑群,且宿卫更为森严,还特意加筑内墙,与皇亲苑内其它王侯的府邸隔开,王侯们多称此处为天家内苑。

天家内苑的占地实则为皇亲苑的一半,暂时空置的大片建地自是留给皇帝刘彻的子嗣建府,旁的刘氏王侯可不敢生出丝毫觊觎之心。

刘买虽为乘氏侯,却也是梁王嗣子,是太上皇的亲侄儿,是皇帝的亲族兄,比起旁的刘氏诸侯王,刘买与天家血脉更近,故乘氏侯府紧邻天家内苑,出门不远便是内苑的玄漆正门。

楋跋子顶着梁王嗣子妃的名头,出入天家内苑自是畅行无阻,戍守的禁卫又不蠢,见得她的随扈皆为女子,又没手持长兵,便连盘查都省却了。

汉人佩剑乃属寻常,禁卫只会阻止大队兵马入内,却不会对佩剑佩刀太过管制,毕竟天家内苑的诸侯王和公主们府中皆豢养不少精锐亲卫,若非大队兵马来袭,想在天家内苑搞事,那真是嫌自个命长了。

楋跋子入得天家内苑,规规矩矩的先去梁王府给公婆问安,免得失了礼数。

今日休沐,小王孙刘典早是被梁王夫妇遣人接来,此时正跟着梁王祖父学作画。梁王妃见得儿媳来问安,也没让她去扰了那祖孙俩,婆媳二人说说话便好。

对楋跋子这儿媳,梁王妃是颇为满意的,盘靓条顺,懂事孝顺,且给她生了个聪慧壮实的小王孙,没甚么可再挑剔的了。

闲谈间,楋跋子也没隐瞒意欲前往常山王府之事,梁王妃出身世家大族,又做了数十载天家媳妇,诸事利弊皆是心里有数。

闻得儿媳的打算,梁王妃微是颦眉,沉吟道“若裴澹未诞下男婴待常山王正妃入府,怕会因你今日之举生出些嫌隙来。”

楋跋子也晓得不宜过早摆明立场,出面为裴澹撑腰,正如诸位亲王妃虽对裴澹颇是和善,然在常山王妃之位尚未落定前,她们是暂时不会真将裴澹当弟媳看待的,否则若她日后不能被扶为正妃,那局面就太尴尬了。

她无奈苦笑道“媳妇也晓得此事难为,然那裴澹长辈毕竟于我有恩,媳妇还是想稍微帮帮她。”

梁王妃确是喜欢这儿媳,见她打定主意,也就没再多劝,反是颌首道“也罢,常山王自幼得太皇太后宠溺,现今其少妃得孕,想来她老人家是欣喜得紧,为娘索性入宫向老人家道喜好了。”

楋跋子举步近前,挽着婆婆的胳膊,亲昵道“媳妇代那裴澹谢过阿母。”

梁王妃轻轻拍着她的小手,嘱咐道“若裴澹得子,或可得晋正妃,然若只是诞下女婴,那至多将那王女封为翁主,不可再多作奢望了。”

“媳妇醒得的,阿母待我真好。”

楋跋子由衷道,婆婆非但没执意劝阻,反是愿出面暗助,去在太皇太后面前为裴澹说说好话,已是大出她的预料了,人要懂得感恩知足的。

梁王妃淡淡浅笑,女子难为,天家媳妇更难为,自家这儿媳是苦尽甘来,命好行运,既与皇后和南宫交好,又一举得男,才能活得这般轻省啊。

有了自家婆婆撑腰,楋跋子底气更足,见得时辰不早,便是告退而出,往常山王府行去。

常山王刘舜早已领着裴母和王婶入了王府,自是不会让裴澹的两位长辈走偏门,径直从王府正门排闼而入。

王婶数次到过乘氏侯府,倒还能保持平静,裴母却是有些犯怵。

见得层层戍禁的广苑高筑,她方是真正明晰天家与寻常百姓那所谓的天壤之别,也晓得女儿的不易。

过往她仅以为亲王府无非是规矩更多,地位更为尊贵的高门大户,也多以村野民妇的视角去揣摩常山王的所谓“家世”,直到今日,她才明白那无异是井蛙观天,着实是不知天高地厚的。

女儿脾性怯软,少妃又仅为“侧室”,在这常山王府怕是要受苦的。

念及至此,裴母反倒少了几分怯意,只想着早些见着自家女儿,好生说说体己话。

护犊子乃是母亲的本性,甚至能让女人摒弃诸多如畏惧和怯懦这类的情绪,敢与任何伤害自家儿女之人拚命,母爱的伟大也正在于此。

裴澹见得阿母和姑母前来,讶异之余亦是欣喜,剪水双眸望向满脸得色的刘舜,眼眶微是泛红。

正因刘舜的真心相待,做他的少妃,她至今不悔。

刘舜挠着头傻笑两声,便是识趣的离去,留下裴家母女和王婶说话。

没过多久,乘氏侯夫人楋跋子便是登门来访,说是来探视得孕的常山王少妃。

王府下人皆是颇为讶异,万万没想到少妃竟与乘氏侯夫人有这般交情,刘舜却是晓得楋跋子与王婶有旧,也没多想,与她笑谈几句,便是吩咐侍女引她往裴澹所居的院落去了。

下人们就更为错愕了,依照礼数,乘氏侯夫人来访,裴澹这少妃虽无资格到中庭相迎,却该提早在其院门外迎候才是。

岂料自家大王竟未吩咐下人先行通禀,乘氏侯夫人貌似也没在意,竟是欣然前往。

王府下人不少皆为宫中老人,乃是天家长辈特意指派给刘舜的,这群老内侍老内宰对许多事瞧得清楚,皆能从乘氏侯夫人的言谈举止中嗅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楋跋子自是不会顾及他们的想法,或者说她此番前来本就是要为裴澹撑腰,免得下人欺主,虽说裴澹这少妃尚算不得王府“主母”,但也不是下人们能随意轻慢的。

尤是在裴澹有孕待产时,任何轻忽懈怠都有可能造成不幸发生,没有贴心人手在旁伺候,乃至多多好言开解,着实难保周全。

楋跋子是过来人,晓得孕妇最易敏感伤情。

她怀着小刘典时,也不时忧思连连,对远在万里之外厮杀征战的阿父更是惦念担忧,使得她那段时日落下不少青丝。

若非公婆着紧,夫君贴心,加之好闺蜜阿娇向皇帝陛下吹了枕边风,将阿父瓦素各调离西北沙场,回长安颐养天年,她只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裴澹的境况比不得楋跋子,尤是这腹中胎儿悠关其命途,怕是更令她心事重重啊。

刘舜虽未吩咐人先行知会裴澹,然王府下人还是有机灵的,赶在乘氏侯夫人前头通禀了裴澹。

裴澹忙让两位长辈先往内室等候,又吩咐贴身侍女为她正襟理袖,急急出门迎候。

楋跋子恰好入得院门,见得裴澹急急忙忙来迎,不禁颦眉道“已是有身子的人,该好生注意,不要顾甚么俗礼,保得母子平安才是正理。”

不待裴澹回话,她又是对着院内的王府下人呵斥道“你等是如何伺候少妃的,竟这般轻慢,若少妃腹中王嗣有半分差池,你等还想活?”

裴澹见得下人们皆是浑身打颤,急着要出言缓颊“夫人”

“你可小心些!”

楋跋子忙是上前搀住她,复又环视院内下人,缓了声调“看在少妃面上,暂且饶过你等,然若日后再有轻慢,让我知晓,必定向太皇太后好好说道说道。”

下人们忙是齐声应诺,也晓得乘氏侯夫人非是妄言恐吓,太皇太后向来宠爱幼子梁王,也就爱屋及乌,对楋跋子多有恩宠,现今能在太皇太后面前说得上话的宗妇,乘氏侯夫人亦算一位。

楋跋子微是颌首,扶着裴澹进了屋,吩咐随行内宰将门户掩上,显是要私下说些体己话。

王府下人皆是心下惊异,又是侥幸自身过往没对少妃太过轻慢,纷纷多了警醒,日后得对少妃更仔细伺候着。

楋跋子实是知晓裴母和王婶也在此处,却是没向裴澹提及,笑谈片刻便是告辞离去,闹得裴澹满头雾水。

翌日,太皇太后遣来不少内宰妇医,专事伺候常山王少妃的待产事宜,更是令王府下人乃至刘舜和裴澹皆是大为讶异,却不晓得乃是梁王妃的功劳。

梁王妃和楋跋子虽是为善不欲人知,然好人终有好报,也正因此番恩情日后被裴澹知晓且谨记在心,终是让梁王一脉得以免去一场大难。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了。11



第四百六十九章 金银票律

汉七十一年,九月下旬。

中央钱庄设立满两年之际,大汉皇帝下诏,除少府诸冶监铸钱之权,改由大农府主掌的中央钱庄每岁增发“钱票”代之。

廷尉府早已以“金票律”为范本,再订“钱票律”,限定了钱票的增发方式和数额,唯一不同的是,钱票可进行金,银及铜钱的三者通兑。

华夏虽自古缺银,然因先秦至大汉皆未以白银为流通货币,故白银的价值尚不算高昂,汉帝刘启刚即位时,金银比价约莫在一比二十左右波动。

多年来,随着少府乃至四大商团有意无意的囤积白银,故大汉市面白银价格逐年上涨,几已抵近一比十的金银比价。

汉律将黄金和铜钱的比价有明文限定,是为一金抵万钱。

在皇帝刘彻的坚持下,大汉群臣连开半月朝议,保皇派和保守派这两大朝堂派系终是达成共识,同意廷尉府再定“金银律”,以律法明定一金抵十银。

金票律,钱票律,金银律,三部律法合称“金银票律”,成为大汉货币律法的基石,且律法开篇明文警醒后世,后人可增补修订该律法,却不得将之彻底废止。

既是律法已明定一金抵十银,则遍布大汉各郡县的少府钱庄也随即张贴公告,待得钱票发行后,将以一斤白银折千枚大钱的比价进行通兑。

四大商团因楼台近水,最先得知皇帝的盘算,大行令窦浚身为保守派系的领袖,更是早已皇帝陛下套好了招式,故对金银律的订立早早了然。四大商团加快从市面购入白银,此乃稳赚不赔的大生意,光是日后通兑套取的差价就是惊天暴利。

大汉臣民也不蠢,别说世家权贵,就算是市井小民,在朝堂颁布金银票律后,也都晓得白银是真能当钱使了,市面的白银比价骤然上涨,金银比价虽仍稍稍低于一比十,然也离得不远了,毕竟尚要考量道铸造银锭的工本和火耗,不可能真达到一比十。

正因如此,掌握了较高冶铸工艺的少府及与之完成整并的各地冶炼工坊亦顺势购入大批白银,依金银律严定的成色和分量铸造出大量银锭,以图从中牟取差价。

莫要小看那点微薄差价,价值数十亿大钱的银锭铸成后,区区数厘的差价,累积出的利润也是吓死人的,且是门可持续多年的长久买卖。

钱票的发行循金票前例,大农府先以大笔赀财购入银锭,运进中央钱庄的银库,再发行同等价值的钱票。

首批钱票的面值为“千钱”,恰抵一斤白银,亦为少府特铸的一块银锭。

实则近年少府诸冶监早已逐步停止铸钱,长安城内的诸多冶炼工坊皆专事为大农府铸造金锭和银锭,故大农府也已囤积了总价超过六十亿大钱的银锭。

皇帝刘彻和大农令东郭咸阳皆是明白人,自不会莽撞的一次性发行六十亿钱票,造成货币贬值,物价暴涨的局面。

六十亿钱票将分作五次,每年岁末发行,今年岁末先发行二十亿,之后四年每岁增发十亿。

大汉不似后世有国民生产总值的统计,大农府是以国库岁入来衡量社会总体经济的,也就是后世的中央财政收入。

现今虽未入十月,然因大汉境内仍是风调雨顺,没甚么大的天灾,应是丰年无疑,故依循往年各郡县的上计数目推估,今岁国库岁入势必抵近三百亿钱。

发行二十亿钱票,市面是完全可以吸纳的,甚至能增加货币流通,促进工商业的蓬勃发展。

华夏百姓自古尤爱储蓄,以备不时之需,勤俭持家是好事,然而在推进工业化进程中,此等习惯不免会导致市面的流通货币大减,影响商业的发展,进而也就限制了工业的发展。

因少府诸冶监近年大幅减少铸钱量,且大汉百姓愈发富足,实则市面的流通货币已隐隐出现短缺现象。

后世不少砖家叫兽皆以为汉武帝取缔民间铸币权是善政,却没考虑过汉初的实际情况,汉初数代帝皇不傻,也懂得铸造钱币是暴利,然他们却没独揽铸币权,而是允许民间私铸钱币,实为无奈之举的。

汉初的国策是与民生息,人口逐年增长,臣民愈发富裕,若无足够的货币供市面流通,难不成要重回以物易物的原始社会?

汉武帝之所以取缔民间铸币权,主因是他的穷兵黩武掏空了数代先帝攒下的家底,国库亏空严重,朝廷无钱可用,故想垄断货币发行权,掠夺民间财富。

武帝朝后期,大汉非但物价飞涨,且苛捐杂税数不胜数,举国皆是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汉之壮盛,盖文景之功;汉之衰微,因武帝之故!

刘彻短期内是不打算取缔民间铸币权的,后世经济理论认为纸币取代金属货币是必然的,即所谓的“劣币驱逐良币”,况且大汉的民间铸钱也不是甚么良币,成色不足,铸工粗糙,别说少府钱庄和四大商团不收,便连寻常百姓也愈发无法接受了。

失去百姓认可,无法进行市面流通的货币,管你是甚么金银铜铁,皆是毫无价值的垃圾,拿去回炉重炼,锻造些农械甚么倒还能少亏些。

因着少府钱庄允诺可以钱票通兑金银和铜钱,故少府诸冶监趁着离岁首还有三月光景,不断往各郡县的钱庄运送银锭,也顺带运回各地购入的白银。好在皇帝陛下颁布的京居令已近一年,各地王侯已大多迁居完毕,帝国物流乃至少府邮政司的大量运力得以释放,恰好用来运送白银。

数年来,少府钱庄已在大汉臣民心中建立起绝佳信誉,不管是赀财存取还是金票通兑黄金,对权贵庶民一视同仁,皆是照章办事,没出甚么大岔子。

有着金票的前例,大汉百姓对即将发行的钱票接受度颇高,不少商贾甚至将攒下的大批铜钱预先存入少府钱庄,既能赚取些利钱,也更便于预定些钱票。毕竟少府钱庄遍布各郡县,区区二十亿钱票,且面额为“千钱”,总计也就两百万张,分到每处分钱庄的数量不会太多的,金票的面额太大,小商户着实不便用来结算。

依照大汉粟米市价推算平价购买力,一金的价值约为后世华夏的七万到十万元,寻常商户不可能拿着金票进行日常交易的。

每每财货交割,仍需点算大量铜钱,还要验看铜钱的成色分量,实在太麻烦了,也不便携带,至于用金豆子,称量和验看就更是麻烦,“千钱”面额的钱票就很方便了。

家中有银制品的百姓更是乐得眉开眼笑,没想到白银陡然“值钱”,家赀凭白涨了不少,心道皇帝陛下真是千古难得的明君圣主,不但屡屡减免税赋,还不时想法子给咱老百姓“送钱”。

嗯……大汉百姓没学过甚么经济学,有此等歪曲看法也不足为奇,实则无非羊毛出在羊身上罢了。

只不过刘彻是厚道人,自身对金钱财富也没甚么贪念,不会借机薅臣民羊毛的,历朝历代借此敛财的皇帝还真不少,民国的金圆券就更是裸的捞完就跑,光凭蒋该死做出这档子破事,所有的蒋粉就该噤声闭嘴,少特么扯犊子!

大农令东郭咸阳更是满面春风,国库里的白银储备能用来发行钱票,就意味着可供调用的公帑愈发富余。

他接掌大农府的数年来,终日是勒紧腰带,掰着指头算账,国库岁入虽连年暴涨,但开销更是愈来愈大,筑城修路,治河立堤,军费支出,官吏秩俸,样样皆需支应数以十亿计的巨赀。

今岁终是彻底宽裕,非但历年亏空尽数填补完毕,还额外多得二十亿钱票,国库大为盈余,东郭咸阳这大农令走路都带着风啊。

正因如此,东郭咸阳难得大方的对今岁军费支出松了少许,会同其余诸府批允了太尉府为禁军及五大骑营加增岁末赏金的请款。

东郭咸阳被皇帝陛下指导数年,已懂得开源节流的道理,除却暂时囤驻玄菟郡的中垒骑营,禁军及其余四大骑营皆囤驻京畿,多给他们发岁末赏金,让他们年节轮番休假乃至探家时得以大方花销,自是有助于市面繁荣。

百工百业愈发兴盛,国库能收取的商税就愈多,预先支出的公帑不会亏的。

大行令窦浚得知此事,回府后便是说与长子窦宪听,窦宪经营清河百货多年,又跟国舅田胜学了满脑子生意经,自是晓得如何从中牟利。

过往每逢岁末,汉军将士们最爱购置甚么年货,清河百货的诸多掌事皆是心里有数,离岁首还有三月光景,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该补货的补货,该囤货的囤货。

田氏商团和联合制衣旗下的诸多作坊早早接满订单,让掌事和工匠们加班加点的全力开工,连带泬西邑与塬南邑的诸多附随商户皆跟着动作。

刚入十月,寒风未起,京畿各地却已是热火朝天的为年节做着准备,宽阔平整的沥青大道却是车马拥塞,人声喧嚣,想来今岁仍是个百家富足的暖冬。



第四百七十章 购舰计划

大汉水师重新整编后,新设的北海水师囤驻辽东郡沓氏县(大连沿海),大举修筑水师大营及海陆码头。

沓氏县居勃海之滨,为天然的不冻深水港,冬季从未出现冰期,船舶可正常出入该地的海陆码头,过往琅琊水师巡弋辽东沿海时,也多在此地停驻补给。

常年巡弋辽东海疆的千艘风帆战列舰本是归属汉中水师,现因汉中水师已更名为大河水师,且大河流域近年鲜少再有水匪为患,故此战列舰群尽皆划拨给了北海水师。

戈船将军易言转任北海水师主掌仆射,如过往诸水师般,是不受驻地郡守辖制的,只接受太尉府及皇帝陛下的调令。

战舰群虽是划拨给了北海水师,然掌舰的楼船将士多是出身关中,不宜让其常年离乡背井,毕竟水师不同陆师,楼船将士们想归乡探家太难太难。

朝廷边是提高水师将士的粮饷待遇,边是着其主掌仆射征询麾下将士,若有欲回返关中,“回调”大河水师者,将之尽数记录在案。

与此同时,太尉府着手在沿海各郡县加紧征募良家子,填补三大濒海水师的将士缺额。

大江水师本就是豫章水师更名而成,连驻地都没变,故不会有甚么兵员出缺,然北海水师和南海水师必须增补大量将士。

现今的南海水师驻地在岭南郡的郡治番禺城,舰船和将士多源自原本的琅琊水师,即现下的东海水师,他们终究也是要返归琅琊郡囤驻的。

水师相较陆师更需手把手的传承,故北海水师及南海水师的楼船将士除却逐步更替,更需不断出海远训,以便新兵能从老兵身上学到更多经验。

风帆战列舰实是不适合巡弋江河的,故大河水师和大江水师仅留下少量大舰,余者皆调拨到了三大濒海水师,计约二千五百艘,北海及南海水师各千艘,琅琊水师则配备五百艘。

蒙铁蒙铜的“铁甲”轮船已进入试制下水阶段,先得造些中小型船舰积攒经验,恰好将之先补充到大河水师和大江水师。

太尉李广在皇帝陛下的指点下,硬是着太尉府集司和计司弄出份“大河水师购舰计划”,递入大农府请款。

汉军现今每岁军费皆是从去岁军事预算中提拔的,由大农府审定,御史府监管,再呈交皇帝批允。

去岁的军事预算高达二十万金,眼见今岁年节将近,军事预算仅是消化掉十二万金左右,这还是因着给禁军及五大骑营加增了岁末赏金的结果。

太尉府的“购舰计划”用意颇为明显,留下三万金足供年节前支用,余五万金尽数用来购置铁甲轮船,向少府的圁阴船厂以每艘千金的价格预购五十艘轻型铁甲舰。

贵么?

看着倒是挺贵的,随着大汉的造船工艺不断提升,风帆战列舰的成本已然降到八百金每艘,那所谓的轻型铁甲舰仅为中翼楼船般大小,比以大翼楼船为蓝本建造的风帆战列舰小得多,千金每艘的价格确实高昂。

然若算上蒸汽轮机和主甲板安装的两门舰炮,那就另当别论了。

群臣虽对蒸汽轮机不甚了解,但对那甚么加农炮还是打听到不少讯息,毕竟皇帝陛下也没太过遮掩,那两门舰炮虽比陆地加农炮小了不少,但造价只怕也高愈千金,群臣皆能估算个差不离。

如此算来,那轻型铁甲舰若真造出来,且以千金每艘的价格卖给大河水师,那少府真是血亏,五十艘可不得亏个十余万金么?

大农令东郭咸阳虽是肉痛不已,却也无法反对,皇帝陛下肯割肉,且军事预算本就是供军费支应,只要合理请款,他没理由卡着不放款的,况且负责监管御史府也已批允了。

少府卿陈煌才是真正肉痛之人,然想到轮船及舰炮试制下水所需的高额开销,有了太尉府出赀购舰,好歹能贴补些,他也就咬牙忍下了。

皇帝刘彻也晓得少府赔大了,然他身为穿越众,深知军工企业若无军队订单,是无法持续性发展的,前期亏本很正常,将来在保质保量的前提下,想办法提高改进工艺,降低成本就好了。

工业生产有流水线作业,产品数量较大时,还可进行模式化生产,后世华夏“下饺子”般的造舰计划,可不正是配件定型模式化后,如拼积木般不断组装出来的么?

舰炮,蒸汽轮机,战舰甲板皆如此,待得形成足够大的生产规模,成本就会大幅下降,前期的高昂研发成本总能在将来获取足够收益的。

大汉首批“铁甲战舰”的舰身主体还是木制的,且排水量不大,蒸汽轮机和舰炮又已验证合格,首艘战舰可在年节前下水试航,若没甚么太大缺陷,应能在来年开春前完全定型。

依着圁阴船厂的船坞和船匠数量,来年建造五十艘轻型铁甲舰不是甚么难事,毕竟不是后世那种高科技战舰,一造就要数年光景。

然光是五十艘订单自是无法供少府持续投入新型战舰开发,尤是刘彻的最终目的是要打造远洋水师,或许在螺旋桨和涡轮机尚未问世前,大汉造不出真正的钢铁巨舰,但大吨位的木质重型战舰必不可少。

后世欧美列强凭着坚船利炮叩开华夏大门,刘彻这辈子若不去寻他们的先祖晦气,那也算白穿越一回。

今岁的国库岁入经大农府估算,应能过三百亿钱,故刘彻宣召了太尉李广,让太尉府仍依国库一成岁入编列来年军事预算,即为三十万金。

李广两眼瞪大,心道陛下不愧是真龙天子,手笔真特么大,竟将军事预算又往上提了足足五成。

他颇是踌躇,向刘彻讪笑道“陛下,去岁那军事预算已让微臣及部属绞尽脑汁,生拼硬凑才编列满二十万金,然若非陛下支招,弄个购舰计划,压根就无法真正用完,如今又足足多了十万金,微臣着实不知该如何编列啊。”

刘彻觉着这老家伙还真是又莽又憨,有钱都不知道该怎么花,若教后世各国的国防部长瞧见,只怕是又羡又恼,气得吐血三升。

刘彻不得不教他些小手段,挑眉低声道“不妨先编列为购置加农炮的开销,到时若觉着那五十艘轻型铁甲舰物超所值,再将这笔开销转为添购战舰便是了。”

“……”

李广闻言哑然,心道陛下这不是让他睁眼说瞎话么,若教御史大夫直不疑闻得陛下此番言语,怕是连陛下都要被纠举弹劾。

咳咳~~

刘彻瞧着他那神情,自能晓得他的心思,便即清咳两声,复又道“朕也说了,若是那轻型铁甲舰物超所值再将这笔预算用于购舰,若是觉着那战舰不值,那便仍用来购置加农炮即可,总归也是为壮大我大汉军力不是?”

李广想想也是这道理,况且他这老兵痞也向来不喜跟文官扯皮,便是颌首应诺道“陛下放心,臣醒得了。”

刘彻颇是满意的点点头,大汉军工业想要真正发展起来,光靠少府是不行的,得不断完善军需采购体制,将更多商贾纳入汉军的供应体系中。

低端军需品乃至兵械,完全可放给民间商家生产,只要物美价廉,不以次充好,还能借此活络经济,何乐不为?

譬如经过整并的铁业,南阳孔氏和巴蜀卓氏为首的大汉铁商都投入了大笔赀财从少府引进新工艺和合金配方,且增建了诸多冶炼作坊,蒸汽轮机和加农炮等高端技术不宜外流,但刀枪剑戟等寻常兵械却完全可交由他们生产的。

如此少府诸冶监的专属冶炼工坊就可全力投入高端铸造了,此等逐级递进的生产分工,才是社会完整工业链真正的发展模式。

源源不断的大笔订单,是商贾兴办实业的驱动力,也是工业发展的绝佳催化剂。

光靠穿越者的一己之力,想要推进全社会迈向工业化,这特么不是扯淡么?

未来数年,少府诸冶监的大多冶炼工坊都将全力支应圁阴船厂的需求,争取不断改进和提升钢铁冶炼工艺,协助船匠们完成轻型铁甲舰乃至重型铁甲舰的试制验证及规模化建造。

别说五万金,十万,便是五十万金,该砸钱还得砸钱!

十年间,大汉国库岁入从区区五十亿钱暴涨至三百亿钱,可预见的将来还会不断增长,相应提高军费支出是合情合理的,谁特么敢说皇帝陛下穷兵黩武?

况且朝廷近年连番裁军,六十万边军硬是裁减到三十万,省下的军费不花难道留在国库下崽么?

嗯……不过水师貌似要增编不少,昔年郅都领军奇袭番禺城时,虽从齐地带去了十万将士,然是为陆战攻城,实在算不上真正的楼船将士。

大汉水师整编后,南海水师和北海水师的兵员编制各为五万人,东海水师为三万人,大河水师及大江水师则为一万人。

五大水师共计十五万兵员,且濒海各郡县已接到太尉府军令,当地府兵需时常习练行船操舟,以为濒海水师的预备兵员。

大汉群臣觉着水师的兵员编制未免太多了些,本想反对来着,皇帝刘彻却是淡淡笑道“三韩东去数百里有绝岛,岛民立国名为对马,对马国东去数百里,又四大岛,有百余小国,国人皆矮小猥琐,是为倭奴,我大汉宜征募壮士前往掳之,男子为奴,女子为婢,以为教化,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大善!陛下圣明!”

朝臣们目光熠熠,皆是起身避席,赞颂不已。



第四百七十一章 以夷制夷

刘彻身为大汉天子,对倭奴之事确非信口胡诌,汉军在釜山设立军镇和军港后,早已引来倭人的注意,包括对马国在内的诸多倭岛小国皆欲遣使臣汉。

想想也正常,对马岛本就紧挨着朝鲜半岛,比到后世倭奴九州岛的距离更近,岛上的土著部落究竟是属三韩部族还是倭奴部族,谁也说不清楚。

依史籍记载,大汉与倭奴正式的“官方接触”也是始于武帝朝。

后汉书有云“倭在韩东南大海中,依山岛为居,凡百余国。自武帝灭朝鲜,使驿通于汉者三十许国,国皆称王,世世传统。”

书中所谓的“韩”,即为朝鲜半岛南部的三韩,汉武帝虽出兵覆灭朝鲜,设立了汉四郡,但未曾完全占领整个半岛。

刘彻提早近三十年对朝鲜半岛用兵,虽尚未将卫氏朝鲜彻底灭掉,却也逼其迁都南下,且不得不出兵替大汉征讨三韩。

朝鲜对三韩动兵已有年余,大汉始建釜山军镇距今更已近五载光阴,若从大汉各世家纠集捕奴队,雇佣水师战舰运送,对三韩土著的血腥掳掠算起,可就足有将近年了。

年是甚么概念?

后世的华夏抗日战争打了年,军民伤亡过三千五百万,流离失所的老百姓更是无可计数。

惨不惨?

朝鲜半岛南部就屁大点地方,压根谈不上甚么战略纵深,又为三韩和诸多部族分割占据,难不成还能组织起甚么全民皆兵的“抗汉战争”么?

早在釜山军镇建成前,东南沿海的弁韩就已被打废了,只留下半口气在苟延残喘。

待到朝鲜出兵南下,诸多大汉世家捕奴队聚集而成的“民兵”更是毫无顾忌,已然不满足劫掠散居部落,从釜山军镇获取大量兵械乃至攻城器械,押着战奴去攻打弁韩城寨,甚至与朝鲜军队夹击韩弁韩北面的辰韩。

汉军水师也没闲着,先是搭载大量捕奴队在马韩的西部沿海地带登岸,随后更奉旨演训水师步骑,由步骑校尉唐涛亲率步骑将士登岸作战。

随着大汉水师的军制愈细化,各路水师皆以一将军领三校尉治军。

步骑校尉,掌登岸作战,统率步骑将士楼船校尉,掌航行停泊,统率罗盘士及操船水手火器校尉,掌弩炮火器,统率火器士。

近年来,大汉水师鲜少需登岸作战,故楼船上的步骑将士在茫茫沧海长时间航行,又不似操船士和火器士般明日有事可做,可不憋得慌么?

高爆弩机和燃烧罐抛投机皆可从战舰卸下,运送上岸,使得步骑将士可轻易攻陷马韩沿海诸多城寨,只要不深入内6,背靠大海,压根就无需忧心军需的后勤补给。

数年折腾下来,弁韩和辰韩已然覆灭,唯余马韩尚在苦苦支撑,却也已屡次遣使到辽东郡,欲觐见大汉皇帝,递交归顺乞降的国书。

辽东郡太守窦婴为官多年,连太尉都做过,深悉帝皇心思,除了给皇帝陛下呈了封密函,压根就没将此事呈报公府。

久久等不到皇帝旨意,窦婴就晓得自个猜得没错,陛下是存心将三韩之地的蛮夷彻底诛绝,只是碍于仁德贤名,不好明言罢了。【¥…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马韩若入朝乞降,陛下硬是不受,传扬出去貌似也不太好,毕竟马韩还真没做过甚么得罪大汉的事,大汉征讨三韩就只为掳掠奴隶罢了,朝臣们也正因如此才支持出兵的。

大汉虽是铁血尚武,然朝堂上也还是有较为温和的派系,倒也算不得甚么主和派,就是些坚持与民生息,不太想多动兵戈的治政文臣。

这也是文臣和武将的本质区别,武将若想更快的加官进爵,自要通过战争手段,文臣的升迁却是靠着积累政绩,慢慢往上爬,故而多是不太喜欢战争的,除非有极大的好处,譬如开疆拓土后设立新的郡县,释出大量新的官缺。

倒也谈不上谁对谁错,只是站在对己方有利的角度看待问题罢了。

皇帝刘彻觉着若为否接受马韩乞降开朝议,朝臣们又会争执不休,着实太过麻烦,索性就当不知此事了。

窦婴将皇帝的心思猜准了分,见皇帝无甚圣谕示下,就更懒得理会马韩使者了,命人将之遣送出境。

汉七十一年,冬月。

朝鲜王卫长从国都东暆城启程,欲前往大汉帝都长安,向大汉进贡朝贺,朝鲜国相则留在东暆城代为理政。

卫长临行时,数位忠心耿耿的老臣扶着车辕,涕泪横流的哀声道“吾王不返矣”

前来宣召朝鲜王入京的大汉行人令见状,挑眉斜觑亦来送行的朝鲜国相。

朝鲜国相会意,忙是命人将那数位老臣硬搀下去,心下更是恼怒这群不识趣的老家伙。

卫长离去的隔日,那数位老臣连同其府上男女老幼皆被屠戮殆尽,朝鲜国相更已追缉凶嫌为由,再度清洗异己,朝鲜王卫长留下的心腹亲信更是尽数斩杀,牢牢掌控住朝鲜政局。

数日后,代掌王印的朝鲜国相颁布征兵令,举全国之兵征讨马韩,凡年满十五的男子皆需入伍。

朝鲜半岛冬月苦寒,朝鲜百姓自是民怨四起,然朝鲜国相又是颁布公告,今冬先是征兵操练,明岁开春方会正式兵,入伍者除却粮饷加倍,更会给予足量粮食和赀财,使其足以供养家中妻儿老小。

朝鲜的n风向立马大转,东暆城周边虽土地肥沃,物产丰饶,但焚林垦荒需要时间,结捕鱼更是看天吃饭,虽说没再闹甚么大饥荒,但数十万属民离吃饱穿暖还差得远。

权贵们倒是锦衣玉食,自臣服大汉后,汉廷在辽东边城,也是朝鲜旧都王俭城开了边市,允许汉商向朝鲜出售除铁器外的各式货物,金玉珠宝但凡给得足,鲜少有买不到的,便连产地在数万里外的西域香料,只要下够定钱,最迟月余光景必会运来。

朝鲜国相征兵讨伐马韩,自是经过汉使授意的,大汉皇帝虽没颁下密旨,然朝鲜国相早是投靠大汉,与汉使熟的不能再熟了,深知他所传达的必是皇帝的意思。

朝鲜国相不蠢,也晓得马韩若是覆灭,且清洗完三韩之地的诸多部族,就该轮到朝鲜国了。

然他不忧反喜,他们这些早早投靠大汉的朝鲜贵族,数年来已不断把府中亲眷迁往汉境,散居在燕北各郡县。

大汉朝廷颇是厚道,非但没讹他们的钱财,反是赐下不少田宅,让他们的家眷得以尽迁居,现今留在朝鲜的国相派系,用后世的说法,就是群“裸官”。

他们现下就盼着朝鲜早些亡国,得以“功成身退”,“复归”华夏,“重册”汉籍,做个安逸的富家翁,指不定还能得大汉皇帝赐下爵位啊。

朝鲜国本就家底不厚,又被大汉折腾了好些年,国库和粮仓几已搬空,剩下的赀财粮草都被朝鲜国相用来征兵了。

半年!

即便能从大汉边市购粮,朝鲜想要征举国之兵,官仓存粮也顶多只能再撑半年,毕竟汉商向来讲究钱货两讫,若朝鲜拿不出赀财,是绝不会赊粮的,且明年开春动兵后,朝鲜再无精壮男子下地耕作,明岁秋收是指望不上的。

朝鲜国相不知大汉皇帝尚有何盘算,只晓得汉使许诺三韩平定之日,便是他们“功成”之时,亦晓得汉人最重信诺,汉使也着实没必要诓骗于他。

那些不识趣的朝鲜老臣也确是愚蠢,当着汉使的面说甚么“吾王不返”,就仿似大汉皇帝真会要了卫长那厮性命。

他们是有多蠢?

大汉皇帝若真想除掉卫长,何必要宣召他入朝进贡,直接遣人到东暆城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杀了,既是干脆利落,又不会污了名声,岂不更好?

如此愚蠢之人,还不该死么?

大汉在东暆城埋下不少细作,迅将朝鲜国相的所作所为密报回京,执掌暗卫的郎中令齐山接获后,便手转奏皇帝陛下。

刘彻自是颇为满意朝鲜国相的识时务,他本是想寻个由头将朝鲜举国诛绝的,然近来北海水师呈报,不少倭岛小国已遣使到釜山,意欲向汉廷递交国书,既是如此,朝鲜就还有些剩余价值了。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朝鲜虽被大汉折腾惨了,但即便曾被乌桓大军进犯,然朝鲜的军中主力却从未遭遇重创,还是有些战斗力,且举国之兵仍能近愈万。

万尽数坑杀岂不浪费?

后世华夏抗日战争时,倭奴军里的bn可不少,他们对华夏百姓烧杀掳掠时,甚至比倭人更狠,只因某些情势,不少历史资料被刻意淡化了。

刘彻却绝不会忘的,组建奴从军的构想,也正是从此刻,渐渐在他心里萌生芽,且愈难以抑制了。

以夷制夷,并非易事,要让朝鲜人甘为奴从军,为大汉清剿倭奴,那他们留在东暆城附近的妻儿老还得好好利用啊!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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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 窦后崩殂

老人过冬是道坎,太皇太后窦氏已年过古稀,每岁凛冬皆是苦熬,只盼能熬到来年春暖花开,又能向老天爷多借些时日。

然今岁她怕是熬不过去了,未入冬月便是病倒,沉疴病榻月余,病情非但不见半分好转,且多是终日昏睡,鲜少见得醒转。

皇帝刘彻虽派太医官为自家皇祖母全力诊治,然心下也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他这穿越众或许能替人“改命”,却不可能“逆天”的,依史籍记载,太皇太后正是崩殂于今岁。

太上皇刘启,梁王刘武和大长公主刘嫖皆日夜在榻旁侍疾,无论他们三人的脾性如何阴狠暴戾,如何跋扈张扬,但确是颇为孝顺的,鲜少有忤逆窦氏之举。

尤是刘启,若非顾及着自家母后,又有皇儿刘彻屡屡从旁出言劝解,他早年在位时必会设法除去胞弟刘武和母族窦氏外戚。

生老病死本是人间寻常事,任你身份再尊贵,也买不通地府里的阎王。

或许医官能从医书中找出为刘启缓解顽疾的法子,然对于太皇太后这“寿元将近”的年迈之人,却如何能向老天“再借五百年”?

这道理,刘启等人亦懂,故而也没对太医官们有甚么不满。况且太皇太后德高望重,福寿双全,家族兴旺,乃全福全寿之人,若此番“全终”,依汉人民俗倒也算是“喜丧”了。

太皇太后更是个豁达之人,偶尔醒转时,见得榻旁侍疾的子女面色哀戚,反是屡屡出言宽慰。

现今她子孙满堂,大汉社稷昌盛,九泉之下见得先帝,也能坦言以对,不再为昔年毒杀代王后及其四个儿子之事心存歉疚。

她的手段虽是狠毒下作,然也是被逼无奈,宫廷争斗向来血腥残酷,容不得半分心慈手软,况且事实证明,她的子孙治下的大汉愈发兴盛富饶,无论儿子刘启还是孙子刘彻,若日后不行差踏错,势必得为名垂青史的千古圣君。

她出身卑微又如何?

她从未自怨自艾,学宫规仪态,数十载夜夜反躬自省,唯恐有失仪之举,学识文断字,数十载苦读经史子集未曾释卷。

做宫女时,她尽心伺候贵人;做妃嫔时,她尽心养育子女;做皇后时,她尽心母仪天下;做太后时,她尽心辅佐新帝;做太皇太后时,她欣然放权,安心幽居深宫,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再未过问朝政。

试问历代贤后,又有几人能如此?

幼子刘武已迁居长安,长子刘启也息了弑弟之心,兄弟俩近年堪称兄友弟恭,女儿刘嫖身为大长公主,非但位同诸侯王,其女阿娇更是贵为皇后,与皇帝甚是恩爱,且已诞下皇长子刘沐。

身后事,多已无憾,死又何惧?

趁着尚清醒时,太皇太后让子女先去侧殿梳洗歇息,且摒退了宫人,独留下皇帝刘彻这孙儿。

“彻儿……”

她微微抬眸,睁着浑浊双眼想要瞧清孙儿的长相,却似蒙了重重白幔,只能隐约瞧见那朦胧的身影。

“皇祖母,孙儿在呢。”

刘彻忙是举步近前,侧坐榻沿,双手紧紧握住她已然枯瘦不少的双手,面色颇是哀戚。

年幼时,皇祖母正是用这双手,无数次抚着他的脑袋,笑骂他淘气,多少宠溺多少包容皆在那细细的摩挲中。

也正是这双手,将老爹刘启推上储君之位,又扶他坐稳了帝位,屡屡出面为他撑腰,稳定政局。

刚即位的刘启太过激进,在阵脚未稳前便下旨削藩,导致吴楚七国之乱,若非有窦太后强力镇压朝堂各大派系,且在刘启与关中世家间调和鼎鼐,吴王和楚王“清君侧”的由头只怕会得到不少王侯权贵的响应。

或许吴楚之乱仍会被平定,然朝廷绝不会赢得这般轻省,只因关中没乱。

不敢说是这双手撑起大汉的脊梁,但若少了这双手,某处脊柱怕是要弯的。

太皇太后反握他的手,缓声道“彻儿,祖母已无甚遗愿,唯我去后,还望你仍能善待窦氏。”

刘彻由衷道“祖母放心,舅祖父识时务,知进退,近年非但对孙儿多有扶持,更助朝廷兵不血刃解决朝鲜,立下大功,孙儿皆是记在心上的。”

太皇太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浅笑,她晓得自家孙儿向来守信,更不会妄言诓骗她。

她缓了缓,复又道“祖母晓得你对外戚尚心存忌惮,然你能如此善待外戚,祖母已是心满意足,不若这般,窦浚年事已高,便让他告老致仕,辞了那大行令。”

刘彻无奈道“祖母难道还是心存顾虑么?”

太皇太后轻笑道“倒是不至于此,只是窦氏得罪过太多人,祖母若在,还可庇佑母族,祖母若是去,就得靠你父子二人照应,倒不如早早急流勇退,不再掺和朝堂之事为好。”

刘彻沉吟片刻,便是颌首应诺。

皇祖母的意思,无非是让窦氏渐渐远离权势争斗,在太上皇老爹和他这皇帝尚能庇护他们时,趁早“安全下桩”,免得日后惹了后继之君的忌惮,被过往得罪的诸多世家权贵落井下石。

太皇太后闻得刘彻应下此事,笑容更胜,便是让他宣召窦浚入宫,她眼瞧着就要撒手故去,老刘家没甚么可让她惦记操心的,唯是娘家人还得好生嘱咐。

刘彻自是遵从,步出内寝,着宫人宣召窦浚前来长信宫。

此时虽已入夜,但也顾不过来会否扰了皇祖母休息,老人家睡的时间够长了,若再不趁清醒时嘱咐几句,谁晓得再次阖上眼睑时,是否会就此长睡不醒。

皇后阿娇亦是闻讯赶来,更带上了小刘沐。

待过得年节,小刘沐就已虚年五岁,已到得醒事的年岁,虽尚未能理解死亡的意味,却也晓得曾祖母害了病,且病得很重很重。

太皇太后害病后便早有嘱咐,为免小刘沐染了病气,不让刘彻和阿娇将他带来问安,更别说让他在侧侍疾了。

然见得太皇太后的病情愈发严重,阿娇今日闻得她醒转后,宁可违背她的再三叮嘱,也要带小刘沐前来。

小刘沐脾性随了阿娇,虽是霸道凶悍,却重情重义。阿娇这母后向来不靠谱,刘彻这父皇又多是严加管教,他每每闯祸皆是曾祖母替他出面撑腰,自是对曾祖母最是喜欢。

近日他本就闹着要见曾祖母,今日得了母后准允,自是紧赶慢赶的收拾出些珍藏着的宝贝,说是要将之孝敬给曾祖母,好让曾祖母欢喜,得以早日病愈。

阿娇瞧着儿子那傻乎乎的笑容,内心不禁哀戚,泪水盈满了眼眶,虽强忍着没滑落面颊,却反是更让人瞧着心疼。

刘彻见得妻儿到来,从袖带掏出帛巾,替自家傻婆娘拭去眼角的泪水,缓声到“皇祖母神色不错,带沐儿进去吧,莫要再哭,免得惹皇祖母伤怀,反倒还要来宽慰你母子二人。”

阿娇臻首微垂,深呼吸了数次,收起脸上的悲色,换上副略显僵硬的笑脸,方是抬头道“臣妾醒得的。”

刘彻无奈的摇摇头,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轻声道“诶,傻婆娘,快进去吧。”

阿娇点点头,便是牵着小刘沐,又替他提着一大包裹的“宝贝”,缓缓入了内寝。

不多时,内寝便是传出阵阵欢笑声,太皇太后的声线虽略显嘶哑,却听出不甚么虚弱的感觉,仿似已然病愈般。

刘彻不禁喟然长叹,只怕皇祖母确是熬不过这道坎了。

是夜,大行令窦浚入宫觐见,聆听太皇太后数句劝诫叮嘱,阳信公主和南宫公主便也闻讯赶来,虚年将满十三的泰安公主更是直接从太寿宫与长乐宫相连的廊道狂奔而来。

诸位亲王虽未获得太皇太后准允接见,却也入了长乐宫,在外殿等候。

夜半时分,太皇太后传下口谕,留下常山王刘舜和泰安公主侍疾即可,其余诸人皆速速出宫回府,莫再劳师动众的胡乱折腾。

汉七十一年,腊八。

太皇太后窦氏崩殂,谥号孝文皇后,与孝文皇帝合葬于霸陵,身后留下三道遗诏。

一者,子孙需尊先帝遗诏,居丧从简,服衰不得超过三十六日;

二者,长信府的珍宝物件皆留给皇后,大长公主及南宫公主;

三者,常山王刘舜长子封侯,长女封翁主,无关嫡庶;泰安公主未来的驸马虽仍由太上皇及太后待其挑选,然若她本人不应,则不得逼嫁。

太皇太后三道遗诏,皆只言及家事,无涉朝政,虽说第三道确实有违礼制,然诸御史皆识趣的保持沉默。

在天家哀痛之际,为此事跳出来闹腾,质疑太皇太后的遗诏,那真是自寻死路,且不说皇族会尽皆暴怒,便连对这位贤后感念在心的诸多大汉臣民,只怕都放不过那作死之人。

青鸾临尘七十载,母仪天下四十年,相夫教子,匡扶社稷,向来尚俭爱民,帝后之贤有出其右者乎?

后世史家皆以为窦太后擅权专政,然她又做错过甚么?

汉武帝即位之初,各种举措何其激进粗暴,使得朝野大乱,在窦太后故去后,更是穷兵黩武,导致民生凋敝,饿殍遍野,真能称千古一帝么?

窦太后从未错看汉武帝,后人却是错看了窦太后!



第四百七十三章 身后之事

太皇太后虽是薨逝,然为全福全寿全终的“喜丧”,且遗诏居丧从简,又是年节将近,故除皇亲国戚需素缟三十六日,旁的大汉臣民无需居丧,寒食三日即可。

不管太皇太后过往为争权夺势用过何等阴狠手段,她在大汉百姓眼中,着实是位历经三朝的贤后,即便在隆冬腊月寒食有些难捱,然百姓鲜少心生埋怨的。

不少老翁老妪更自发多寒食数日,至于给太皇太后立牌位,日日焚香供奉的百姓,那就更多了。

正朔大朝自是要往后推延些时日,天子居丧未满,欲上殿朝贺的臣子岂非脑子进了水?

外邦使臣们更是躲在蛮夷邸的馆舍里,不敢轻易外出晃悠,免得惹眼,召来大汉皇帝的迁怒,闹个举国诛绝的下场。

因是喜丧,故大汉天家也没将场面弄得太过悲凄,皇亲国戚中的成年男女虽是寒食,但未满十五的少男少女仍是可吃些热菜的,不食荤腥即可。

皇子刘沐遗传了老刘家的饮食偏好,向来顿顿无肉不欢,然已醒事的他晓得曾祖母薨逝,日后再不得见,伤心得嚎哭数日,莫说素蔬无味,便是山珍海味也难以下咽。

皇后阿娇更是屡屡哭得背过气去,闹得整个椒房殿的宫人皆不敢大声踹气,走路都是踮着脚尖,缓步趋行。

刘彻守灵三日,暂且回椒房殿梳洗歇息,见得自家的傻婆娘和傻儿子皆双目无神,眼睑红肿,不禁多有心疼,硬是给娘俩灌了些牛乳,哄着两人赶紧好生歇息。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朝政仍需打理,虽暂且休朝,奏章还是要批的,刘彻却也没心思再召各郡县仆射长官进行策论询答,不合格的便直接下了批语,打回重写。

各郡县仆射长官也晓得皇帝陛下心情不好,没迁怒与臣子已是不易,故他们重写策论时皆比往年更为用心,绞尽脑汁还不够,不少封疆大吏还趁着参加政令讲席之时,抱团谈论撰写。

诸多能臣彼此互相参照,查漏补缺,写出来的策论质量自然颇高,尤是有过往数年的经验,皇帝陛下对策论有甚么要求,他们皆已心知肚明了。

公府各署对各郡县的政绩核计评鉴也颇是迅速,不管是中央官署还是入京述职的官员,皆爆发出极大的潜能,硬是在年节前就将大多政务理顺。

依过往惯例,每岁正月乃是大汉天子最繁忙的时日,然今岁因着公府各署官员的努力,非但未因正朔大朝推延而造成时承混乱,反倒预先将诸多不大重要的政务预先处置清楚,好让皇帝陛下正月能轻省些。

天家居丧三十六日,期满正好是来年的上元节。

因太皇太后是喜丧,故太上皇刘启下旨,待得上元节于长乐宫摆宫宴,宴请群臣;皇帝刘彻亦是下旨,太皇太后向来爱民如子,今虽薨逝,然仍遗泽万民,来年上元节即大赦天下,除谋反,欺君,杀人,[奸]淫,余犯皆赦,且来年丁口税和田税皆减半。

大农令东郭咸阳闻得皇帝要再减税,虽颇是肉疼,却也没出言反对,盖因陛下没说要减免商税,近年来商税才是国库岁入的大头,丁口税和田税减半,顶多少个二十余万金的岁入。

依照大农府计司推估,来年岁入仍会大幅增长,应会逼近三百三十万金,故足以填补丁口税和田税的亏空了。

皇后阿娇更是颁下懿旨,着长秋基金从即日起,替太皇太后普施万民,赐孤寡冬衣被褥,广设粥棚赠饭施粥,同时向各地的慈济道观提供赀财,让他们办些道场,向周边贫苦百姓布施,主要是赠与些许年货。

此笔开销着实不少,虽说大汉愈发富强,然各郡县的贫苦百姓仍为数不少,且即便是最为富足的京畿百姓,闻得长秋基金和慈济道观乃是为太皇太后布施,就算家赀丰厚,也想着去讨碗热汤喝,以此感念太皇太后的“遗泽”。

真正的爱戴追慕皆发自内心,装不出来,也逼不出来,老百姓心里自然有杆秤。

长秋基金却不缺钱,不说多年积攒下的善款,便是诸多世家宗妇闻得皇后下旨代太皇太后布施,皆是纷纷向长秋基金捐赠大笔赀财,光是刘氏王侯的王妃和候夫人,就足足捐了三十万金。

若再算上关中世家,还有各郡县尚未及送来的善款,应是会超过百万金的。倒不是说各大世家都对太皇太后如此敬仰,然旁的世家大族皆捐了大笔善款,你若不捐,或许天家也不屑理会,但若传扬出去,让大汉臣民得知,那这个家族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大汉最重家风名誉,若是家族名声坏了,无论在官场还是在民间,皆是寸步难行的,还真不似后世华夏般“笑贫不笑娼”。

皇帝刘彻虽是心内哀戚,然年节将近,不欲见得臣民因此事误了年节,更不愿见得正在起步阶段的大汉工商业迎来“寒冬”。

年货要买,年节也要好好过,否则为年节准备数月的商家们皆赔得血本无归,只怕许久都难以恢复元气了。

太上皇刘启闻得儿子的忧心,也觉着是这道理,想必母后的在天之灵也不愿见得民生衰微。

他与馆陶公主刘嫖和梁王刘武商议后,以三姊弟的名义共同通传天下,太皇太后生前最喜热闹节庆,又是喜丧,今岁年节百姓当好生欢庆,以慰太皇太后在天之灵。

喜丧的说法,仅是民间风俗,在大汉礼制中是没有的。

不少较为保守的世家权贵乃至朝臣皆觉着此举不宜,然太上皇执意如此,他们也不好再多劝,总不能将不孝的大帽子扣到他们三姊弟的脑袋上。

若真如此,别说刘氏宗亲不答应,大汉臣民都敢将他们活撕了,生啖其肉。

窦氏为太皇太后的母族,故也最早响应动作,各郡县的清河百货都将货品大幅降价,其余三大商团连带永和商团等诸多附随商家也迅速跟进,以为太皇太后积德祈福的名头,暂且下调货品价格。

虽是利润低了些,但若依照近年不断增长的出货量,薄利多销也能赚到不少的。

如今四大商团及其诸多附随商家已然涉足大汉百姓的衣食住行,再加上少府尽力从旁支应,此番年货大幅降价的风潮迅速席卷各郡县。

各地百姓便是感念太皇太后“遗泽”,边是大肆购置年货,着实是那价钱比平日便宜太多,就算暂时用不到的,买下来存着也好的,譬如那些物美价廉的成衣,趁着大降价,多买数身日后换着穿,就挺划算的。

要说最为感念太皇太后恩德的,还是在常山王府静养待产的少妃裴澹。

太皇太后遗诏有云常山王刘舜的长子封侯,长女封翁主,无关嫡庶。

这意味着裴澹只要诞下孩儿,无论是男是女,都已等同于常山王的嫡子嫡女,可得封侯或封翁主。即便裴澹日后无法得正妃位,却也已有了坚实的倚靠,可母凭子贵了。

裴澹虽从未有幸得见太皇太后天颜,却也多有听刘舜提到的,此时真真感念在心,且不由生出敬仰之心,同样出身卑微,自个终日多有自怨自艾,太皇太后却是坚韧奋发,怎不教她汗颜?

刘舜在守灵间歇也曾回府,发觉裴澹隐隐有些不同了,脸上少了些怯懦,多了些释然,乃至过往鲜少瞧见的淡定神情。

他虽有些诧异,想想却也寻常,皇祖母弥留时,乃是他与泰安在侧侍疾,经过此事,他的心态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或许正是太皇太后离去前,留给这对最宠溺的孙儿孙女最后的遗赐,让他们能更成熟些,天家子女殊不易,少了她的庇佑袒护,刘舜和小泰安可不能再如过往般娇纵或是懵懂无知了。

汉七十二年,正月十五,上元节。

天家居丧期满,汉廷开大朝会,群臣登殿朝贺过后,太上皇于太寿宫大开宫宴,宴请王侯及百官。

经过年节的洗礼,太皇太后薨逝带来的哀戚沉郁已渐渐淡去,大汉仍是大步向前迈进着,不断揭开新的篇章。

小皇子刘沐已虚年五岁,正式开始修习射御武课,恰好滇国使臣进贡了不少滇池驹,正好供他试着驾驭。

滇国傍池而建,故先有滇国,后有滇池。滇池有神马,或交焉,即生骏驹,俗称称之曰‘滇池驹’,善骤弛,奔行时步伐稳健,日行五百里。

滇池驹或许比不得千里名驹,但胜在性情温驯稳定,对初学骑马的孩童最为合宜。

皇后阿娇亦是在刘彻的多加宽慰下,渐渐恢复往昔的欢颜,与南宫公主和楋跋子两位好闺蜜时常相聚谈笑。

皇帝刘彻则远眺东北,筹谋朝鲜半岛多年,终归到了该了结之时。

朝鲜王卫长自腊月抵京,在蛮夷邸呆了月余,该是让大行令窦浚再度接见他,此番应是这位舅祖父最后一次为朝廷处理外邦事宜,不久他便会告老致仕了。

正如刘彻当日对太皇太后所言,窦氏为大汉立下的功绩,他皆会谨记在心,好生庇护他们的。



第四百七十四章 诸般迁调

仲春二月,奉诏班师的羌骑与胡骑从大夏国返归汉境,随即各归其营,羌骑囤驻于已然落成的敦煌边塞,胡骑则仍囤驻于祁连山南的河湟谷地。

公孙歂率亲兵返京复命后,得了诸多赏赐,却除胡骑校尉之职,改任太尉长史,秩千石,辅助太尉署诸曹事。

群臣对公孙歂的迁调虽有些意外,倒也能猜出皇帝陛下的盘算,公孙歂统率胡骑多年,又屡次辖领羌骑征战,该是时候将他调离胡骑了。况且太尉李广在汉军威望极高,太尉又掌举政,若有出身公孙世家的公孙歂在旁制衡,皇帝陛下也更放心些。

皇帝刘彻倒非对李广的忠心有所怀疑,然为君之道,不可全凭个人喜好直觉,而为他日埋下隐患。不是刘彻有受害妄想症,史籍记载的多位大汉太尉和大司马可都不是甚么善茬,不得不防啊。

居帝位者,偏信旁人,必害其国!

刘彻紧接着颁布的数道诏令,才是真的震撼大汉朝堂。

玄菟郡太守秦立将不再兼任中垒骑营校尉,原中垒左监苏建升任校尉之职,不复兼任玄菟都尉,且即刻率中垒骑营返京屯驻。

公孙敖除宣曲骑营校尉,转任胡骑校尉,即刻赶赴西宁城赴任;原宣曲左监卫青暂代主掌仆射,率宣曲骑营前往玄菟郡,兼玄菟都尉之职。

大汉群臣虽鲜少听闻过卫青之名,然因皇帝未曾将他正式拔擢为宣曲校尉,那玄菟都尉显也是临时兼任,随时都有可能如苏建般轮调,故也没出言反对。

皇帝刘彻却是清楚知晓卫青近年的表现,在黄埔军学进修时,军略成绩优异,兵法运用愈发娴熟,数次骑营对抗演训中更是指挥若定,已颇有几分将帅之风了。然卫青仍是缺乏实战经验,纸上谈兵终是没甚么说服力,对抗演训也与真正的沙场搏杀有较大差别,倒不如趁机放出去试试水,用北方蛮夷练练兵也是好的。

况且现今的北方蛮夷早已不成气候,匈奴元气大伤,躲在漠北不敢南下,乌桓各部更是唯大汉马首是瞻,老实得跟孙子似的,鲜少敢出乌桓山脉,到漠南放牧牲畜。

沃沮,挹娄,鲜卑,近年也已被苏建率领中垒骑营清洗大半,说实话,中垒将士们不断轮番北巡,却没甚么大仗可打,已是有些心疲,且多已是思乡心切,长此以往,难免影响士气的。

正好派宣曲骑营去与之进行轮调,岂非一举两得么?

文武百官却不免曲解了皇帝陛下的心思,只道陛下是要逐步削去秦氏在汉军中的权势,毕竟太尉之子李当户乃建章骑营校尉,公孙敖虽除了宣曲校尉,却又改任胡骑校尉,唯是玄菟郡秦立不再兼任中垒校尉之职,如此一来,秦氏就唯有秦方这长安城卫军的南营都尉握有少许兵权,且还归属中营都尉程不识统辖。

刘彻察觉朝堂近来气氛不太对,略微深思过后,多少能猜出群臣的心态,无奈失笑之余,却也没多作解释。

皇帝本就该牢牢握紧兵权,想让谁领兵,谁就领兵,想削谁兵权,就削谁兵权,为甚么要向大臣们解释?

身为人臣,对兵权归属出言置喙,是想图谋造反么?

正好借此看看秦氏的态度,若真因心有不满,背地里整甚么破事,那还真就脱不了居心叵测之罪,汉军不是秦氏的“自留地”,各大军系若执意朋党结派,为保住兵权而逼迫皇帝,那就该夷灭三族,朋党连坐,绝不手软!

不得不说,秦勇是识时务的,现今他的嫡长子秦广官居武威太守,嫡长孙秦立官居玄菟太守,一门两位封疆大吏,若还不知足,只怕是要招灾惹祸的,故而他依旧每日在府中含饴弄孙,种花养鸟,权当不晓得发生了甚么。

汉军中倒是有些将领为秦氏颇觉不平,然现任骠骑将军郅都是酷吏出身,向来治军严谨,谁意图扰乱军心皆从严惩处,半分情面不留。

郅都不担心会动摇军心,秦氏在汉军威望再高,也高不过皇帝陛下去。

且不提只服两年军役的府兵和边军,即便采征募制的朝廷精锐,每年也会有不少老兵退伍,且各营将领屡屡轮调,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哪来那么些死忠个别军系的将士。

近年皇帝陛下又着太尉府又逐年提高将士粮饷,发放年末赏金,汉军将士感念皇帝都来不及,谁特么会冒着杀头的风险暗中勾连,胡乱在军中闹腾?

见得秦氏军系识趣,刘彻自是欣慰不已,朝臣们也迅速略过此事,并非他们忘性大,而是另有更为震撼的事发生了。

大行令窦浚当殿拜请,意欲告老致仕。

皇帝陛下稍做慰留,但见窦浚去意甚为坚定,便是准允,因窦浚于国有大功,转任为光禄大夫,且将其关内候之爵晋为列候,封号为“顺”,着实意味深长。

汉承秦制,采二十军公爵,列候是为最高,无大功不得封。

群臣们约莫能猜到窦浚所谓的“大功”是因着朝鲜,故没觉着陛下此举有甚么徇私之嫌,诸御史也晓得有些国事不宜深究,免得挖出些不太光彩的背地手段。

窦浚自是大喜谢恩,得封列候之爵,还转任光禄大夫,能不时入宫觐见,足以向诸多世家权贵传达出天家之意,即便太皇太后已然薨逝,窦氏也退出朝堂,然仍是有天家庇佑的皇亲国戚,谁都不得轻忽怠慢,乃至出手打压。

即便太上皇和皇帝故去,窦氏凭此可世袭的列候爵位,至少不会轻易被旁人仗势欺压。

依近年惯例,封侯不再划食邑,无非赏赐些皇室实业的份子,窦浚也不太在意,经营着清河百货这只会下金蛋的母鸡,窦氏不却赀财,保住世家地位就颇为知足了。

太上皇刘启虽是狠辣阴戾,然倒真是个大孝子,想着母后刚是薨逝,舅父窦浚便是告老致仕,只怕会让旁的世家权贵小瞧窦氏,好歹是自个的母族,母后临去前又颇是放心不下,身为人子,还是该做些甚么的。

刘启特意亲笔挥毫,为窦氏题了金匾,上书“孝悌惟永”四个大字。

窦浚得太上皇赐匾,不禁大喜过望,也没真挂起来,而是放入祠堂供奉着,窦氏子孙有这金匾,但凡大汉帝位还是老刘家的,在位的皇帝就得顾念着这份血脉亲情。

大行令之位出缺,自需早些补任,刘彻无需多做考量,让尚书令张骞转任了大行令。

尚书令的官秩本就与九卿同,且因其乃皇帝内朝近臣,故实际地位反倒更高些,况且张骞的官途历练完备,政绩扎实,群臣自是不会出言反对他迁任大行令。

只是新任的尚书令人选出乎群臣预料,建安太守主父偃竟得以拔擢,返京升任尚书令。

虽说主父偃是一郡太守,也算封疆大吏,然建安郡为闽越和东瓯除国后设立的新郡,其“疆”仅下辖温鹿和福榕两县,该郡治下军民尚不足十万。

群臣怎的都想不通,皇帝陛下怎么会将视线落到远隔万里的建安郡,还如此看重主父偃这位未及而立的年轻官员。

刘彻也没为他们答疑解惑的心思,他本就长期关注着史籍记载中那些武帝朝的贤臣名将,若见得这些“潜力股”确是有大才,自不会浪费的,甚至会为他们提供积累经验及施展长才的舞台。

主父偃堪称武帝朝最有治政才干的文臣,史上的推恩令就是他提出的谏言,只不过今世被刘彻这穿越众提前“施行”。

说实话,主父偃不适合做丞相,甚至是朝堂大员,盖因他人际关系特别差,与谁都处不来,做不来那些虚与委蛇或可称为调和鼎鼐的事,倒是尚书令之职尤为合适他。

尚书令既掌传宣诏命及密奏封事,亦领诸大夫为帝皇策问谋议,是为宫廷内朝官,不与外朝官私下结交更好,免得“内外勾结”,还如何监管三公治政,为皇帝耳目喉舌?

刘彻刻意栽培的能臣也绝非仅止主父偃,司马谈且不提他,便连今岁方才及冠的桑弘羊便早已入得少府,跟在少府卿陈煌鞍前马后,打理着少府的诸多新兴产业。

史上的桑弘羊乃武帝朝历任侍中、大农丞、治粟都尉、大司农等职,最终官至御史大夫,武帝临终还命他为顾命大臣,辅佐幼帝。

刘彻前些年推行的均输和平准等诸多改革,可都是参照史上桑弘羊的治政举措,可见此人的经济思维是何等开阔,多项政令堪称开历史之先河。

刘彻倒不是想让他未来取代陈氏执掌少府,而是要为大农府培养后备人才,东郭咸阳虽正值壮年,然大农令是大汉朝堂最累人的官位,不可能做到年老体衰的。

大农丞孔仅比东郭咸阳小了十岁,桑弘羊又比孔仅小了十余岁,恰恰是两个候补梯队,总要未雨绸缪,早点培养,故桑弘羊先在少府多了解新兴产业,日后迁调到大农府,打理朝廷财政的视野和格局应会比东郭咸阳和孔仅更为开阔的。



第四百七十五章 漠南牧羊

汉七十二年,三月。

皇帝刘彻下诏,命太仆府诸多马苑再度向民间释出大批马匹,仅需常年保持百万匹战马豢养量即可。

近年来,发展茁壮的雍凉乳业非但在雍凉之地广设蓄栏,连带河朔,燕北及大江大河沿岸郡县都举畜牧事,除却繁衍圈养乳牛,还大量养殖耕牛,已正式更名为雍凉畜牧。

气候干旱的北方郡县多养黄牛,多雨潮湿的南方郡县则养殖水牛,朝廷尚无力大举开发的诸越之地,同样成为雍凉畜牧放养耕牛的沃土。

大片的土地被当地官府佃租给太仆府马苑和雍凉畜牧,成群的牲畜埋头啃食肥美的水草,颇有些“圈地运动”的模样,与后世欧洲圈地运动不同的是,大汉放养的耕牛和战马,而非喜欢咀嚼草根的绵羊。

随着纺织业愈发兴盛,羊毛织品又颇是畅销,即便棉织品不断降低成本,逐年降价,也无法抑制大汉臣民对羊毛织品的旺盛需求,使得大汉境内的羊毛价格连年暴涨。

偏生朝廷在皇帝刘彻的坚持下,对羊毛交易课征高额商税,以此抑制民间的绵羊养殖量,如此一来,大汉毛纺业被套住了缰绳,发展速度远远落后于棉纺业。

刘彻也晓得长此以往不是办法,用强硬的行政手段去遏制市场行为,本就有悖于经济规律。

他考量多日,终是想到个勉强可行的应急之法,驱使乌桓人替大汉放羊。

既然大汉境内不宜养殖过多羊群,以免破坏植被,广袤的漠南草原放着也是浪费,况且乌桓问题不想办法有效解决,只怕日后会尾大不掉。

昔年匈奴最强盛时,也没敢轻易踏入乌桓山脉清剿败退的乌桓人,如今乌桓诸部已在乌桓山脉居住近百年,不说将之经营的坚若磐石,但汉军想到乌桓人的主场与之打山林战,伤亡只怕会非常大。

兵凶战危,治国不是玩网游,将士的性命也不仅止是战报中冰冷的数字,大汉虽铁血尚武,刘彻身为帝皇也不该眼睁睁看着将士们无谓送命。不少网文里的穿越主角成天只知出兵征服全球,似乎打仗不会死人般,也不知作者是甚么心态。

做人不能太圣母,可也不能太冷血,谁家没有妻儿老小,朝廷虽能号召将士为国征战,但无谓的牺牲是应该尽力避免的。

别特么以为在古代有枪有炮就天下无敌,后世华夏打完解放战争后,又用了数年时间在各地剿匪,美帝在阿富汗可死了不少人。【~abc小说网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匈奴退守漠北,再不敢南下牧马,乌桓诸部又畏惧大汉,不敢违背汉廷禁令到漠南放牧,故现今的漠南草原人迹罕至,数千里不见半点炊烟,唯有大汉边军的骑队时常出塞巡视。

近年乌桓诸部愈发仰赖大汉边市,多用皮毛和牲畜换取粮食和各式货物,然大规模的狩猎也导致了乌桓山脉的野兽骤减,牲畜数量也愈发不足,只能不断的吃老本。

由奢入俭难,已过了数年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乌桓族人自是不想再回到节衣缩食的境况,若非大汉太过强盛,他们只怕会生出劫掠大汉边民的心思。

狼和野狗都是要吃肉的,劫掠也是北方游牧民族的本性,是与华夏农耕民族的本质区别,非但皇帝刘彻对此心知肚明,大汉臣民也皆是清清楚楚。大汉北方边塞从未就放松过警惕,匈奴遭遇重创,或许反会给了乌桓复兴的良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乌桓是要彻底解决的,但需徐徐图之。

大农府发布政令,紧邻漠南草原的朔方,五原,云中及上谷,此四大边郡所开边市在交易牲畜时,商税减半,且关税免征。

大汉皇帝则是下诏,准允乌桓诸部遣牧民到漠南放牧,但只准养羊,不准牧马,且需依每岁放牧数量向四大边郡缴纳相应数额的“劳军税”,以犒劳不断出塞巡检的大汉边军。

大汉边军则需加大巡检密度,虽不再似过往般见着外族牧民就斩杀,但遇到乌桓游牧部落,必得验看其凭证,以此点算放养数量,且严禁乌桓人牧马。

让乌桓人缴纳劳军税,正是皇帝用来勉励边军将士认真巡检的手段,有了此等与他们切身相关的利益,边军将士哪里还会有甚么怠惰之心?

无需动用国库公帑,让乌桓人不得不替朝廷犒劳边军将士,这岂不妙哉?

乌桓诸部闻讯,自是欣喜若狂,觉着大汉皇帝还是挺够意思的,以田氏商团为首的诸多大汉毛纺业巨贾也是欢欣鼓舞。不少汉商更是注意到大农府那道政令留下的“漏洞”,所谓“交易牲畜”,不仅指羊,亦包括旁的牲畜,譬如马匹。

大汉本就禁制马匹外流,若在边市交易马匹,自是从塞外购回汉境。

随着大汉百业愈发兴盛,民间运力严重不足,即便太仆府马苑数度释出马匹,但还是无法填补巨大的运力缺口,从塞外购买马匹的利润本就可观,若再减免关税,那可真算得上是暴利行当了。

现今最容易购买到马匹的外族,自是乌桓了,精明的汉商纷纷提出以货易马,甚至不惜多加货物,以诱使乌桓人出售精壮马匹乃至壮实的小马驹。

乌桓贵族们渐渐也觉着不对劲,奈何汉使宋远早有警醒,若有乌桓部族大人胆敢暗中掣肘,限制其部众与大汉通商,将视同挑衅大汉,后果自负。

乌桓各部大人不敢阳奉阴违,倒不是宋远手眼通天,能时刻盯着他们,而是乌桓内部至今仍分作两派,彼此对峙提防,也免得派奸细打探对方动向。若是有违逆大汉之举,教那些奸细晓得,暗中回去禀报,那对方派系岂不是能向汉使邀功?

得罪大汉的后果,被举国夷灭的乌孙就是前例,况且现今的乌桓诸部压根无法齐心协力对抗大汉,结局无疑会极为悲惨。

宋远的言辞自是依着皇帝陛下的授意,刘彻想到后世欧洲列强用坚船利炮叩开清廷的门户,逼着清朝解除鸦片禁令的做法,觉着这着实是不错的法子。

大汉不强卖鸦片,却可强买马匹啊。

无非是强买强卖,谁特么不会?

别说边市的汉商会买,大汉朝廷更是大买特买,乌桓除却每岁要进贡不少战马,太仆府更是向乌桓诸部强购最好的[种]马。

何为强购?

即是太仆府不定时遣马监去乌桓诸部巡视,遇着瞧得上眼的马匹,必得买到手,好在出价也确实高,这才没让乌桓贵族们太过恼火。倒有不少小部族会主动出售,免得留着被大部族白白夺走,甚么都落不着,反是卖给大汉马监,能挣到不少赀财,一匹优良的[种]马,其价值甚至会高达寻常战马的十倍乃至数十倍。

汉廷千金买马,还真不是说笑的。

大汉群臣不傻,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也瞧出了皇帝陛下的盘算,鼓励乌桓人养羊,限制其牧马,却又向其购买大量马匹,长此以往,乌桓必将再无良马可用。朝臣们既已猜出皇帝的意图,暂且也不再去忧心乌桓做大。

刘彻深知此计难以一劳永逸,更非一朝一夕能有大成效,毕竟乌桓也有聪明人,只是暂且慑于大汉军威,不敢明着对抗罢了。

若待得乌桓诸部结束内讧,真正选出所谓的大首领甚或乌桓王时,只怕会如史籍记载般,在匈奴衰败迁徙后,迅速崛起于北方大草原,再度与鲜卑“共掌东胡”。尤是鲜卑现今既被匈奴残酷压榨,南迁的鲜卑部族又被大汉驱使乌桓清剿,日后未必能如史上般再度崛起,那北方大草原可就只剩乌桓了,其崛起速度怕是会快得可怕。

刘彻必得在有生之年将北方游牧民族尽数屠绝,要对付乌桓,还需再缓缓,先逐步将之分化削弱,总之是不能见得乌桓诸部团结的。

刘彻特意宣召宋远返京,与他密谈半日,面授机宜,并将他从行人令拔擢为大行丞,统掌北地外邦事宜。

所谓的北地外邦,除却朝鲜国,真正在大汉有常驻使臣的,也就是只剩乌桓,故宋远仍常驻于右北平郡治平刚城,只是其职守和权限更大,甚至能临机决断是否该涉入乌桓的内部争斗,事后再向皇帝奏报。

刘彻乃是穿越众,深知若是国力足够强大,谁会“不干涉他国内政”?

不管别人信不信,总之刘彻是不信的。

无论如何,现下的乌桓诸部还是识时务,况且也着实需要多挣些赀财,以便维持住寻常族人的温饱和贵族的奢侈生活。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这道理汉商们还是懂的。

乌桓人的绵羊数量暂时不足,诸多从事毛纺业的汉商便是从汉境乃至西域运来羊种,在边市依着较为合理的价格转卖给乌桓,如财大气粗的田氏商团甚至允许那些较大的乌桓部族先赊账,只是日后得将养好的绵羊或薅下的羊毛优先卖给田氏商团。

乌桓人与汉商打了多年交道,何曾见过这般大方的汉商,简直感动得快落泪。

嗯……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淳朴的乌桓人暂时还不太懂,瞧在汉商的眼里就觉着傻傻的很可爱,却没半分良心不安。

若乌桓人晓得汉境现今的羊肉和羊毛市价,再比对边市的价格,他们的眼泪只怕会流得更多。

不过即便知道,他们也无力将之改变,汉商对外通商时多是联合定价的,多少价钱买,多少价钱卖,各行当的大商家都已定好。若有中小商户不守行规,坏了大伙的生意,非但定会面临联手打压,更会严重损伤其商誉,日后在大汉商贾中必是寸步难行,改行都不成!



第四百七十六章 惊见罂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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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正是百花争艳的好时节。

皇帝刘彻忙里偷闲,寻了个休沐日与妻儿到御苑观鸟赏花,虽说御苑就在未央宫内,然离椒房殿也不算近,宫城可不似寻常官家府邸,走走就到的。

况且刘彻向来不喜乘坐辇舆,就算去太寿宫和长乐宫向长辈问安,多也是从连通宫城的廊道步行,久而久之,便连皇后阿娇和皇子刘沐也都不太乘辇了,只不过阿娇反是屡次在宫城纵马疾驰,可没少被诸御史劾举。

刘彻倒也没怎的责备她,秦汉宫阙向来讲究宏伟大气,不似明清宫城般紧凑逼仄,光三座大宫就占去长安城超过半数的建地,着实太过空旷,凭着阿娇的骑术,撞不着甚么人的,至于那些繁琐宫规,就别太计较了。

太皇太后薨逝后,太上皇刘启待得居丧期满,便是从太寿宫迁到了长乐宫,盖因长乐宫和未央宫皆建于高高隆起的龙首塬上,比周边地势都高,本就寓意天家尊严。

昔年刘启禅位给刘彻,若非未央宫内有中央官署,是为天子治政之宫,刘启可真不愿兴建地势较低的太寿宫,并迁居进去,老子住得比儿子低,这像话么?

如今太皇太后辞世,就算太上皇刘启自身不欲迁居,御史府和宗n也绝对会劝谏其迁入长乐宫的。

依照太皇太后遗诏,长信宫包括长信詹事府的所有珍宝财货皆分给了馆陶公主,皇后和南宫公主,太上皇刘启携后妃迁入后,长乐宫和太寿宫的宫藏和宫人皆来了个大调换。

服侍太皇太后多年的长信府宦官和内宰皆凭自愿,意欲出宫的则赏赐丰厚赀财,意欲留在宫里的,则转去打理太寿宫了。约莫有半数的宫人选择留下,刚好够维持太寿宫人手,毕竟太寿宫暂时没了用途,必要封些宫室,无需太多人手打理。

与之同时,太寿宫与长乐宫和未央宫连通的廊道亦暂时封禁,若无太上皇和皇帝的手谕,应是无人再能由此通行了。

禅位数年来,太上皇刘启在太寿宫的林苑种了不少珍奇花卉,迁宫后有些舍不得,就吩咐御苑的花匠将之移栽到长乐宫,只是长乐宫的林苑本也栽种有百花,地方有些不够摆,若勉强挤着种,反倒显得俗气,失之雅致。

故而刘启索性将部分花卉赐给自家那皇帝儿子,嗯其实就是看上了未央宫的御苑够大,为他那些宝贝花卉找个移栽好地方,也不必担心宫人不用心照看。

在位时狠辣阴戾的刘启,禅位后竟同后世华夏诸多退休老干部般,痴迷于种花养鸟,只不过他地位足够高,赀财足够丰厚,摆弄的花鸟皆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不说种那梅竹兰菊,光是鹞鹰就养了三十余只,刘彻每每瞧见自家老爹喂鹰就跟喂鸽子似的,眼皮就得抽搐老半天。

刘彻此番到未央御苑赏花,除却是想陪傻婆娘和傻儿子游玩,也是想看看自家林苑被太上皇老爹折腾成甚么模样了。

说实话,刘彻除了幽兰和翠竹,也就喜欢藤蔓类植物,对姹紫嫣红的花卉着实是没兴趣,真怕那御苑被弄得花团锦簇的。

期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往往很骨感。

到得御苑,放眼望去尽是百花斗艳,空气中混着各种不同花香,熏得嗅觉颇是敏锐的刘彻险些打了踉跄。

阿娇和小刘沐倒是欢实,不断笑闹着。

阿娇最喜欢瑰丽灼目的色调,便连猎装也多为鲜红色的,倒是符合她的脾性,在以黑灰等暗色调为主的大汉宫城内,见着这满苑春色,自是欢喜得紧。

小刘沐却不是爱花之人,之所以欢腾雀跃,反是因又得着“辣手摧花”的机会。

别瞧他年岁好歹自幼与太上皇祖父亲近,已能分出不少花卉的种类,也晓得宫城里的花卉不似南山河谷里的野菊,可随他糟践,故平日他若手痒,多只能找簇翠竹,用那大宝剑去劈竹子。

竹子太硬,大宝剑又是无锋木剑,就算劈到他虎口红肿,也没甚么效果,哪来的乐趣?

唯有到得御苑,只需避开那些专门栽种着珍奇花卉的园圃,旁的花花草草足以让皇子殿下斩个痛快,看那落英纷纷,着实有不小的成就感。

刘彻瞧着自家疯狂挥舞着大宝剑的傻儿子,觉着这小屁孩浑身的暴力因子,也不晓得是遗传了谁。待得回头瞧见自家呵呵傻乐的婆娘,又看到脸色如屎尿裤裆般惶恐的花匠,刘彻就知晓了答案。

阿娇的爱花和太上皇的爱花是完全不同的,阿娇见得喜欢的花卉,不惯三七二十一就往下掐,大把大把的抓在手里。

旁边的花匠本在为皇后讲解各式花卉,原以为是个能得赏赐的好差事,万万没料到皇后会去掐下那些珍奇花卉,这花匠乃宫里老宦官,为太上皇打理了好些年花卉,是太上皇特意遣来照看他的诸多“小宝贝”的。

现下皇后掐了这么些太上皇的“小宝贝”,若教太上皇晓得,皇后摆出小儿女的姿态撒撒娇就糊弄过去了,遭罪的可不是他这小小宦官么?

花匠在服侍太上皇多年,对天家之事了解颇深,晓得皇后脾性是说不通的,倒是皇帝陛下向来对宫人和颜悦色,鲜少随意打骂,故而他便扭脸望向皇帝刘彻,意欲恳求陛下劝劝皇后。

岂料他刚是扭脸,便瞧见皇帝陛下满脸震惊之色,狭长凤眸中更是泛着凛冽寒光。

“此花从何而来?”

刘彻迈步近前,从阿娇手中的花束中硬是抽出株殷红的花卉,冲着神情惊恐的花匠问道。

花匠吓得两腿发软,打颤的嘴唇尚未挤出话来,便闻得皇后的抱怨声。

“陛下若喜欢这花,跟臣妾说便是了,抢个甚?”

阿娇捂着手掌,嘶嘶倒吸着凉气,语调中虽蕴着几分撒娇,却也难掩些许不悦。

她原本抓在手里的花卉散落一地,盖因刘彻抢去那花开得大,且花茎粗长,他将此花抽去时又过于急切,连带将旁的花卉也外带,阿娇猝不及防下,没来得松手,手掌虽未被划破,却也磨得生疼。

“是朕过于急切,你先忍着些,待会再说。”

刘彻虽也有些愧疚心疼,却也没如过往般哄着她,只因他现下心绪急转,暂且无暇去管她。

此花非比寻常,乃是罂粟,是罂粟啊!

上辈子他做过国际佣兵,自然见过罂粟,不会认错的,罂粟花虽因品种多样而色彩纷呈,然共同的特定就是花色艳丽,就算是白色的花朵也分外耀眼夺目。

古埃及人将罂粟视为神花,欧洲人则以之为妖花,在此花美丽的外表下,蕴着多少罪恶,称为恶之花也不为过啊。

诚然,世间万物皆有好坏两面,却看执之在手之人是善是恶,又如何去使用。

罂粟可用来熬制鸦片乃至提炼出成瘾性更大的毐品,但也可用来制作剂和止痛药,野史传闻东汉某年的神医华佗就曾以罂粟汁制成汤药,为病患疗伤,尤其是治痢疾的特效药,对痢疾横行的古代是有极大效用的。

刘彻抓着这株罂粟,就如同拿着个潘多拉魔盒,打开或不打开,这是个大问题。

依照资料记载,罂粟原产地为西亚,先传到北非和南欧,公元前三世纪,古希腊人就已将罂粟汁制成普遍饮料,并因其致幻坐拥,将之称为“忘忧药”,公元前二世纪,古希腊名医就已用罂粟制作出多种药品,用来医治癫痫,中风乃至麻风病等诸多病症。

西汉时,此等罂粟成药就已传入华夏,然真正的罂粟植株,约莫到东汉末年才在华夏留下种植的记载相关。

华夏用罂粟制作的鸦片的记载,是明朝李时珍在本草纲目所写“阿芙蓉即鸦片前代罕闻,近方有用者。云是罂粟花之津液也。罂粟结青苞时,午后以大n其外面青皮,勿损里面硬皮,或三五处,次晨津出,以竹刀刮,收入瓷器,阴干用之。”

由此可见,在明朝之前,华夏百姓尚未真正接触乃至吸食鸦片,直到十六世纪,荷兰人通过台岛把北美印第安人的烟斗连同烟叶传入华夏,华夏才出现了大量鸦片吸食者。

鸦片,羸弱了清末国人身心鸦片战争,敲碎了华夏民族的脊梁!

想到华夏百余年的耻辱,想到“东亚病夫”的名头,刘彻岂能不恨?

刘彻虽理智到冷血,却也是个偏激狭隘的民族主义者,此仇不报,枉为人!

他拽紧手里的罂粟植株,正欲再度追问来源,却见得那花匠两眼翻白,竟是活活吓晕过去了。

刘彻讶异的瞧着昏厥倒地的老花匠,又扭脸去瞧眼神怯懦的傻婆娘,不禁揉了揉自个的脸,无奈苦笑道“朕适才神情果真骇人?”

阿娇难得的畏缩,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轻声道“臣妾可从未见过陛下这般模样,仿似要吃人似的。”

刘彻见得她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忍不住挤着眉眼调笑道“待得入夜安寝,且看朕如何将你生吞活剥。”

“陛下又说浑话!”

阿娇瞧着刘彻恢复了往日那惫懒无赖的神情,欢喜之余又是羞怯,恼得啐了啐,却是不觉着手疼了,近前拽着他的袍袖直晃,俏脸染了层薄薄红晕,端是秀色可餐。

刘彻叹息道“诶,你就似这罂粟花,艳丽,有毒,戒不掉!”11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天家诸事

常山王少妃裴澹孕期刚满九月,便即临盆,诞下一对男女,端是儿女双全。

太上皇刘启闻讯大喜,遵太皇太后遗诏,不待两个婴孩行百日礼,便是下旨赐名,男婴名为刘孝,女婴名为刘悌,取孝悌惟永之意。

刘孝封为承恩候,刘悌则封为承泽翁主,唯望兄妹俩能永远铭记其曾祖母的遗恩遗泽,少妃裴澹自也母凭子贵,得扶正妃位,成为同辈中唯一出身寒门的亲王正妃。

说实话,刘孝的名字是有些坏规矩的,若不算两位“少帝”,前头两位先帝的谥号分别为孝惠皇帝和孝文皇帝,然天家既是不忌讳此事,皇帝陛下貌似也没在意,诸御史也就没多管闲事了。

裴澹怀孕时虽没少进补,但这对双胞胎毕竟是早产儿,还得好生调养照看,加之裴澹还要坐月子,故未能亲自入宫谢恩,然裴澹还是甚为感念太皇太后,若非有老人家的遗诏,她又岂能有今日?

诸位亲王妃皆是晓得,今后裴澹真正成为了她们的弟媳妇,不免庆幸自个先前没过于轻慢她,身为长辈的梁王妃更是觉着自家长媳楋跋子确是个旺夫有福的,在裴澹尚未出头前便出手相助,结下了善缘,送了个大人情。

梁王刘武虽是太上皇的胞弟,然现今太皇太后已然薨逝,日后待得太上皇也去了,梁王一脉与天家的血缘之情必会渐渐淡去。

别看常山王刘舜现下没甚么正经事做,他好歹是皇帝的幺弟,又因着刘舜生母王皃姁还是皇帝刘彻的姨母,所谓姨表三分亲,刘舜与皇帝就是“十三分”亲了,光瞧着皇帝陛下过往为刘舜多有费心劳神,就晓得陛下并非真如明面般不待见这幺弟。

与常山王府交好,对梁王府有利无弊,反倒是统率细柳骑营的胶东王刘寄和广川王刘越,梁王府还是不要与之过从甚密的好。

裴澹干脆利落的整了个儿女双全,不但尚未得男的胶东王妃和广川王妃羡慕不已,便连皇后阿娇都是艳羡得紧。

阿娇诞下小刘沐已四年有余,皇帝虽是勤耕不挫,然她至今未曾再孕,随着刘沐年岁渐大,母子俩愈发不对付,实乃脾性太像,又都爱耍赖争宠,着实闹腾得紧。

阿娇想再得个小公主,刘彻也想着有件贴身小棉袄,免得终日教这母子俩闹得头疼,然想到这年月女子难为,他也就不欲强求,顺其自然好了,反正也不是说生就能生的。

好在广川王府和胶东王府的两位小翁主也已虚年三岁,只比皇子刘沐小了约莫两岁,已能晃晃悠悠的走道了,正是好逗弄的年纪,阿娇可没少宣召两位亲王妃抱着女儿入宫,好让她能满足下逗弄小女娃的心思。

南宫公主和乘氏侯夫人楋跋子同皇后阿娇般,皆是有儿无女,说出来也怪,三位好闺蜜的儿子皆不太亲近自家阿母,反倒对父亲颇是依赖,譬如皇子刘沐,就算他那父皇总是疾言厉色的教训他,他却总是喜欢屁颠屁颠的跟在父皇身后。

乘氏侯嗣子刘典则是喜欢静静呆着,看自家阿父写字作画,不爱搭理终日弯弓舞剑的楋跋子公孙愚虽已虚年四岁,然因生辰在冬月,故若算周岁也才两岁半,可这刚会走道的小屁孩,见着南宫公主这生母爱理不理,每每待得阿父公孙贺回府,就踉踉跄跄的跑过去抱着大腿,咯咯直乐。

三位好闺蜜颇是心塞,说多了都是泪啊。

皇帝刘彻闻得自家婆娘多有抱怨,心下不禁好笑,三大悍妇也不瞧瞧自个平日那等粗犷做派,不招儿子待见很正常好么?

即便楋跋子比阿娇和南宫公主精明不少,然毕竟是羌族出身,自幼也是骑马射猎养出的爽直脾性,那小刘典瞧模样就是个内敛自持的小大人,与他那沉稳温润的阿父刘买自然更为合得来。

泰安公主已虚年十三,再过得年余就要行及笄之礼,出宫开府乃至招驸马,出降下嫁,眼见诸位皇兄皇姊皆已儿女绕膝,不禁也生出些小女儿的心思。

知女莫若母,太后王娡瞧着幺女那副怀春少女的小模样,就晓得是女大不中留了,然她晓得太上皇刘启是不愿让小公主早早出降的,就如昔年的长女阳信公主,可是生生拖到年近二十,方才下嫁给张骞。

王娡只得暗自嘱咐皇儿刘彻,教他多寻思寻思,若瞧着有合宜的驸马人选,先早些留下备着。

刘彻只觉哭笑不得,小泰安这年岁若放在后世,撑死刚上初中,懂甚么情爱,无非是懵懂少女对爱情的朦胧憧憬罢了,况且甚么叫“留下备着”,难不成他这做皇帝的,还要禁止有才能的“少年俊杰”定婚成婚,好给自家幺妹留着做备胎么?

刘彻不好忤逆母后,且小泰安是自家胞妹,替她寻个好驸马出降,也是他为人兄长的本分。

现今年岁合宜的,才能出众且尚有较大潜力的,刘彻觉着也就桑弘羊和卫青,两人一文一武,且暂时都忙着上进,没甚么空闲去想自家婚事。

卫青现今远在玄菟郡,统率着宣曲骑营继续清剿沃沮和挹娄等北方蛮夷,倒是桑弘羊正在少府任官,或能为他和小泰安制造些见面的机会,且看两人能不能看对眼。

别看桑弘羊出身商贾世家,然其仪态做派还真同寻常商贾子弟,反倒在少年时便得了“洛阳才子”的大名。

洛阳城现下为河南郡治,其前身乃是周朝都城“洛邑”,居n要是商周两朝的旧贵族,有着经营工商业的传统。大汉立朝后,在帝都长安未及大兴时,洛阳被视为“天下冲扼,汉国之大都”,人口超过三十万,“富冠海内”。

怎么说呢?

桑弘羊的祖辈也曾显贵世出,论及文化底蕴,崛起于市井的老刘家实是比不得老桑家的,甚至长安城的底蕴暂时也还比不得洛阳。

譬如秦汉官话是为“雅言”,其唯一的标准的就是传承久远的洛阳音,换后世的说法,桑弘羊才是说着满口的标准“普通话”。

老桑家底蕴厚,府上的蒙学教育和长辈的言传身教丝毫不逊于世家权贵,甚至因洛阳独特的人文气息而尤有过之。

桑弘羊少年是便被称为“洛阳才子”,这名头不是随便谁都能担得起的,后世的史籍记载也证明,桑弘羊不是长大后会“泯然众人”的方仲永,而是真正的国宰之才。

刘彻愈想愈觉着合宜,索性让桑弘羊兼了个长信詹事丞的差事,负责协助长信詹事鲁瑞打理整个长乐宫。

鲁瑞本是大长秋,后来随着太上皇和太后迁去太寿宫,成了长春詹事,太皇太后薨逝后,太上皇和太后又迁入长乐宫,他也就跟着转任长信詹事。总之鲁瑞乃是太后王娡最为信重的首席宦官,也是看着小泰安长大的,有他帮着掌眼看顾,不管桑弘羊与小泰安日后成是不成,都不至闹出甚么不好的传闻。

这事刘彻自不会对桑弘羊说,然太后和鲁瑞皆是醒得的,觉着既是得皇帝看重和刻意栽培之人,想来不会太差,就先从旁考较些时日好了。

小泰安也是被蒙在鼓里,只觉近来偶会遇着那个眉目清隽的男子,若非见得他下巴处有淡淡的胡茬,她还以为是宦官呢。

数大詹事府皆要打理宫闱事,属官大多不是宦官就是内宰,小泰安自幼居于深宫内苑,平日见得最多的男子不是宿卫宫禁的郎卫就是来陪父皇种花养鸟的诸大夫,乍是遇着年岁相仿的俊秀少年,还真有些羞怯。

这就是小泰安和两位胞姊的差别了,二姊南宫公主这憨直的莽货无需提,便是仪态端庄的长姊阳信公主,内里也是敢爱敢恨的性子,反倒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小泰安非但没养成娇纵跋扈的脾性,甚至颇为温软怯懦。

正因如此,太后王娡才会急着让刘彻给她好好挑驸马,免得日后出降,在外头受了委屈不敢说,落了泪也往肚子里吞。

刘彻之所以更倾向桑弘羊,而非卫青,也正是考虑到自家幺妹的脾性。

卫青是史书上的“民族英雄”没错,但只怕也不是甚么善茬。

他肯迎娶比他大了十余岁的,寡居的平阳公主阳信公主,难道是所谓的真爱?

上进心换种说法,也就是所谓的野心,卫青固然战功彪炳,但显也不介意靠裙带关系锦上添花,不管是走卫子夫还是平阳公主的门路。

说实话,刘彻约莫也能算这样的人,谈不上甚么对错,也没甚么资格去评判卫青。

然也正因如此,刘彻着实不想让自家幺妹嫁给这样的人,尤是卫青今世未必会如史上般对皇帝和朝廷忠心耿耿,若将来他拥兵自重,惹得刘彻或后继之君的忌讳,那小泰安的处境就太过糟糕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怜天下兄长心!

薄凉天家想要多些暖意亲情,所要顾虑考量的着实太多太多。11



第四百七十八章 对马清倭

汉七十二年,六月初。

大汉朝廷刚入得三伏休朝期,皇帝刘彻还没来得及带着妻儿觅地避暑,别是接到北海水师从朝鲜半岛传回的捷报,辰韩和弁韩已然覆灭,马韩则举国归降!

马韩先前虽也欲遣使向汉廷乞降,然皇帝刘彻未曾理会,他想要的不是在朝鲜半岛的藩属国,而是要彻底灭掉三韩乃至朝鲜,对马韩必须兵临城下,这才能让他们“无条件投降”。

征服马韩本在刘彻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似这般进展神速。

实则仔细想想,倒也算正常,虽说三韩皆为部落联盟,然马韩不同于辰韩和弁韩,是真正意义上的定居民族,已懂得种植谷物、养蚕。

马韩共由五十四个城邦组成,但这些城邦是没有城郭的,看在汉人眼中约莫就是规模较大的城寨,且每个城邦皆属一个部落,而每个部落皆有首领,势力强大的部落的首领称做臣智,其次称做邑借。

所谓的马韩王,无非是最大城邦中的部落首领,顺风顺水时自能号令其余部落首领,然现今被汉军和朝鲜军队东西夹击,马韩的诸多城邦纷纷开城投降,不再遵奉马韩王的号令,做那无谓的抵抗。

汉军的手段太过酷烈,凡是遇着负隅顽抗的城邦,城破之后便是屠城,除却故意放走少数百姓,让他们向周边城邦传话,旁的军民皆是被屠戮殆尽,全城鸡犬不留,连精壮男子都不再掳掠为奴。

倒不是汉军将士嗜杀成性,着实是想尽可能的借此威慑住马韩的诸多部落,要知道北海水师现今的步骑校营仅有两万余兵员,马韩所有部落加总,约莫能有四万余户,怎的也该有三十万百姓。

马韩说大不大,说小也不步骑校营的建制构想乃是刘彻参照了后世的海军陆战队,不可能像陆军那样备有大量的辅兵,也不可能准备大量马匹,故粮草辎重的运送较为麻烦。步骑校营若离海岸太远,没有战舰群的支应,要逐一攻破五十四个城邦,那可就耗时耗力了,只怕伤亡也不小。

步骑校尉唐涛昔年曾潜伏南越为细作,更做过不短时日的海匪头目,手段绝对够狠辣,甚么劝降叫阵的都省了,只要到得城邦外,若见城门紧闭,数十支高爆弩箭就直接轰过去,城破后便是惨绝人寰的屠城。

戈船将军易言与唐涛早是仔细商议过,特意选了较为靠海的四座大城邦杀猴儆鸡,不到半月光景,那四座大城邦已然成为死城。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这话后世不少学子皆是读过的,却不晓得实是“n版”,后头还句“抛后方知晓,如若没生命,爱情自由哪里找。”

就如同孔老夫子说的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不知后世甚么家伙圣母癌发作,硬是断章取义的提倡“以德报怨”,还硬是“栽赃”给孔老夫子,毒害了多少华夏学子啊。

马韩人自是晓得若献城归降,汉军只怕也不会善待他们的,然比起枉送性命,被押为奴隶也并非不可接受,好死不如赖活着。

眼见旁的部落都纷纷臣服大汉,马韩王晓得大势已去,倒也没觉着有甚么愧对列祖列宗,非得引颈自戮甚么的,马韩的王者本就是各部落推举而非世袭,多是谁的拳头大实力强,谁就能成为马韩王。

马韩王独木难支,明知无力抵御汉军乃至朝鲜军队,倒不如光棍些,也跟着出城乞降,想来不至落到辰韩和弁韩那等国破人亡的悲惨境地。

对于出城乞降的马韩人,汉军确是没有太过苛待,北边的玄菟郡已派兵南下,陆续从北海水师手里接收战俘,由宣曲骑营负责此事。

朝鲜倾举国之兵,协助大汉覆灭三韩,汉军也颇是厚道的没去讹他们的战利品,谁打下的城邦就归谁劫掠,除却战俘要交给宣曲骑营,大部分财物皆由各路将士乃至捕奴队瓜分,少量较为贵重的则上缴造册,准备进贡给大汉皇帝。

朝鲜将士们自是欣喜若狂,他们往昔遇着汉军,多是丢盔弃甲的狼狈逃窜,已多年没能体会到胜利的滋味,也近乎遗忘胜利的回报是如此丰厚。

他们多是大字不识的粗人,不懂得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朝鲜君臣却是晓得的,只是以朝鲜国相为首的诸多大臣早已有了绝佳退路,压根不顾旁人的死活。

朝鲜王卫长刚从长安返抵朝鲜国都东暆城,便发觉数年来苦心招揽的心腹僚属和那些忠心耿耿的老臣皆已命丧九泉,他又再度成了孤家寡人。他不禁心灰意冷,索性让国相继续掌着王印,自个则幽居王宫,鲜少再过问政务了。

还别说,国相虽对朝鲜没甚么忠君爱国的信念,但在治政上还有些才能,况且有大汉为他暗中支应,准予朝鲜用从三韩掠夺的财物换取大批粮食和货物,使得朝鲜粮草较为充裕,倒是无需担忧因无精壮男子下地耕作,导致今岁秋冬再度面临大饥荒。

朝鲜百姓不知是太过淳朴还是愚昧,总之吃得饱就行,竟纷纷赞颂起国相来,满载而归的朝鲜将士更是欢欣鼓舞,想着若日后还能这般劫掠外族就好了。

嗯他们的愿望很快就得以实现,朝鲜国相发布政令,万大军暂不解甲还乡,论功行赏后只是稍事休整,便即南下釜山,集结在大汉的釜山军港,等待登船,以便前往清剿倭奴。

他们将要搭乘的海船,自然是大汉北海水师的战舰群,千艘风帆战列舰,除却操舟水手和防备朝鲜人的步骑将士,每次约莫能搭载四万朝鲜将士渡海,万恰好分作两拨。

既要驱使朝鲜军队清剿倭奴,又要防备他们的反噬,皇帝刘彻思虑再三,觉着暂时还是不要让他们登陆倭奴本岛为好。

釜山地区东南二百里,渡过朝鲜海峡,便是对马岛对马岛东南又二百里,渡过对马海峡,是为伊伎岛伊伎岛在往东数十里,就是倭奴本岛中的九州岛。

将伊伎岛壹岐岛和对马岛拿下,作为日后入侵倭奴列岛的跳板,便可为大汉水师提供中途的物资补给点和停泊避风处。

依史籍记载,元朝曾派出十余万大军远征倭奴,正在战局胶着时,便是在九州岛西部外海刮起了长达两日的大台风,摧毁了元军的大部分船只,溺死的元军数以万计,且物资损失严重,士气暴跌,最终导致惨败而归。

莫要说甚么人定胜天,说这话要分场合的,面对大自然的伟力,面对沧海上的惊涛骇浪,别指望汉军能做得比史上的元军更好,就算换成二十一世纪的战舰,但凡吨位小些的,遇着大台风指不定也得翻。

避风港,避风港,没有避风港,谈跨海作战都是瞎扯,要不就是没把水师将士的性命放在心上,就凭着侥幸心理赌运气。

治理国家,不是随便赌得起的,某位老人家说的“摸着石头过河”,也不是纯粹的豪赌,而是要先摸着“石头”,扶稳了再往前走,踏踏实实的走,不是么?

驱使朝鲜军队攻占伊伎岛和对马岛,清剿其岛民,这计策早已布置妥当,故刚覆灭三韩,在呈送给皇帝陛下的捷报尚未抵京时,戈船将军易言乃至朝鲜国相皆已按部就班的推进此事。

未及末伏,北海水师的战列舰群便是搭载着首批朝鲜将士,足足四万兵马,从釜山军港径直驶向对马道。

晴空万里无云,碧海波澜不兴,短短二百里的海峡,大半日便可横渡,倒也不担心部分朝鲜将士会严重晕船,总归是死不了的,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放下轻舟将首批朝鲜将士送上海岸,战舰群也没多作停留,即刻返航再去载来余下的四万朝鲜将士。

朝鲜将士登岸扎营,稍事休整两日,便即竭尽所能的清剿岛上的倭奴,倒也不是尽数屠戮,需得留下精壮男子作为奴隶,押往汉军预先探察选定的东西两处海湾,兴建小型军镇和海陆码头。

对马岛实是五座岛屿组成的狭长岛群,陆地面积倒是不小的,约莫是的一百七十倍,嘎嘎。

现下岛上的土著约莫有四千余,然却已立国,自号对马国,也不知是先有的岛名还是先有的国名,不过大汉乃至朝鲜都没将之当回事罢了。岛上的土著数量还不如大汉的偏乡小县,其首领就敢称王,近年还想和大汉缔结邦交,简直让在釜山军镇闻得此事的汉人们笑掉大牙。

不派使者来釜山军镇,汉人还没注意到这对马国,现今可倒好,端是遭重了,四面濒海,想逃都逃不掉啊。

在朝鲜军队清剿岛上倭奴时,北海水师又送了批汉人登岸,且遣出大量步骑将士护卫他们。

探矿,探勘银矿!

对马岛有极易开采的浅层银矿,且储量颇为丰富,刘彻身为穿越众,对此确信无疑。11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中南半岛

(新年第一章,觉着写得还行,给大家拜年了,嘎嘎。)

去岁春夏,哀劳或明或暗的扶持交趾地域的瓯雒部族复国,后大汉皇帝传召哀劳遣使来朝,与大行府商议两国邦交事宜。

前任大行令窦浚去岁已与哀劳使臣花了数月光景拟定了详细的邦交条陈,待得窦浚告老致仕,尚书令张骞转任大行令,又在皇帝刘彻的授意下,多添了数条邦约。

最重要的两条皆无涉哀劳本国,却又与该国的态度休戚相关。

一者,哀劳不得再向瓯雒国运送乃至出售粮草及各式兵械;二者,哀劳不得阻碍夫甘都卢与大汉的缔结邦交及通商。

所谓夫甘都卢者,乃是哀劳国西南边的国度,在今缅甸伊洛瓦底江中游卑谬附近,虽是寡民小国,然在刘彻看来,其地理位置却极为重要。

哀劳国虽疆域广袤,然有着天然的缺陷,没有出海口,东面的沿海地带为瓯雒国占据,西南边的沿海地带又有夫甘都卢,故哀劳实则是个内陆国。

哀劳不通海运,大汉的近海船运却已迅速起步,尤是南海水师完成整编后,不断的出海远训,现下只要不远离海岸,能获得相应补给,已可尝试着近海远航了。

夫甘都卢夹在哀劳国和身毒之间,哀劳仅在意该国的陆地商路,却未意识到该国可称为海运的重要中转站。

大汉君臣早已对身毒的黄金,香料和奴隶垂涎三尺,不是没有暗中遣使与夫甘都卢人接触,只是夫甘都卢也是部族联盟形式的松散政体,且深受哀劳国的影响。

大汉虽强,但远隔万里之遥,哀劳却就在侧畔,夫甘都卢人自是晓得该如何抉择,没有哀劳国的允许,部族首领们是不敢与汉廷太过交好的。

汉廷添加的邦约条陈让哀劳使臣颇是为难,推己及人,就怕大汉扶持夫甘都卢,就如同他哀劳扶持瓯雒般。

张骞向来心思通透,不难猜到哀劳使臣的心思,也晓得这位使臣乃是哀劳王最信重的王弟,是个能做主的,便坦言相告,大汉仅是想派船队去往身毒,早些打通海上商路,故需在夫甘都卢找些可供船只停泊补给的地点。

大汉可在邦约国书加注条陈,承诺永不向夫甘都卢运送乃至出售粮草及各式兵械,就如同哀劳承诺对瓯雒国进行所谓的“禁运”。

哀劳使臣仍有些迟疑,倒非是担心汉廷违约,汉人向来极重诚信,尤是堂而皇之写在邦约国书中的条陈,是要公之于世的,大汉君臣着实没必要为用夫甘都卢给哀劳添堵,而落下背信的坏名声。

关键是若真如大行令张骞所言,大汉打通了与身毒间的海上商路,靠着陆地中转贸易攫取着巨大利益的哀劳国,损失只怕不小,毕竟近年随着大汉向滇国开边市,汉商对身毒货物的需求量连年暴增,汉货运到身毒诸国后更是供不应求,往往会被各国贵种抢购殆尽。

用后世的话而言,哀劳国就是大汉和身毒之间的“二道贩子”,还时常设卡收税,里里外外能从通商货物中盘剥下不少好处。

张骞早是考虑到此节,再度抛出个哀劳使臣无法拒绝的条件,大汉向哀劳开边市,使哀劳可绕过滇国,直接与大汉通商。

哀劳使臣两眼瞪大,既是好奇又颇为急切的追问,两国并不接壤,如何直接以边市通商。

张骞淡淡笑着,用手指往摊在桌案上的地形图敲了敲,哀劳使臣放眼去瞧,但见他指尖处点着的小圆圈,旁边注释着两个字“胥浦”。

大汉有两处名为胥浦的地名,一处在吴地,是春秋时伍子胥仗剑渡江的人工运河,另一处名头没那般响亮,是西随水下游南畔的小城镇,秦朝时曾设县治政,归属于象郡。

张骞指的地点自是那曾被南越国废置的胥浦县,昔年东瓯和闽越两国联军没有南渡西随水清剿瓯雒部族,故胥浦现下属于瓯雒国的北部领土,约莫就在后世越南的清化市附近。

胥浦的郭城傍水而建,周边多山河,且东临大海,既易守难攻,又有绝佳的水运乃至海运条件,且若大汉将之占据,就能轻易扼守住交趾通往岭南的兵家要道,使得大汉南疆更加稳固,无需忧心瓯雒部族犯蠢作死,来摸老虎屁股。

哀劳使臣眉宇紧锁,沉声道“大行令切勿忘了,依照昔日议定的邦约条陈,我哀劳不再扶持瓯雒国,然大汉也不可无故对瓯雒国动兵的。”

张骞不以为意道“我大汉皇帝有言,自秦以降,岭南之地就为我华夏固有疆域,瓯雒国昔年被南越所灭,现今南越举国内附我大汉,本应连瓯雒故土也该归属我大汉,然为让你哀劳安心,我大汉已再三让步,暂不出兵征伐那窃据我疆土的瓯雒余孽,但胥浦自秦朝就为象郡辖制,朝廷若不从瓯雒余孽手中夺回,如何向华夏万民交代!”

“这……”

哀劳使臣哑然无语,不得不承认张骞说得有些道理,汉取秦而代之,若非昔年赵佗趁着秦末大乱自立为南越王,象郡,桂林郡和南海郡这岭南三郡本就该归属大汉的,所谓的“华夏固有疆域”约莫就是这意思了。

张骞微是扬眉,肃容道“我大汉天子向来仁德宽厚,也不欲妄动刀兵,不若这般,烦请哀劳代为向瓯雒余孽传话,待得秋冬枯水期,我大汉将遣四万铁骑南渡西随水,到时西随水以南百里,瓯雒族人不得踏入半步,违者杀无赦!”

见得哀劳使臣面色踌躇,张骞复又道“你哀劳若是忧心我大汉诛绝瓯雒部族,可在西随水中游的南岸亦设军镇囤兵,如此日后我大汉在胥浦向你哀劳开边市,两国货物便可经由西随水船运,使臣以为如何?”

哀劳使臣不由两眼发亮,觉着这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却也没立刻应允,面色讪讪道“只是现下那西随水中游亦为瓯雒国属地……”

张骞不禁展颜轻笑,索性直接挑明道“本官适才已说过,到时西随水以南百里,瓯雒族人不得踏入半步,可不止下游,而是囊括整条西随水。即便你哀劳与我大汉缔结邦交,只怕仍会心忧,倒不若在胥浦的上游筑城,顺带多囤驻些兵将,也免得对我大汉终日心怀戒惧。”

哀劳使臣尴尬讪笑道“大行令说笑……”

张骞也懒得和他虚应,复又道“本官也不瞒你,那些瓯雒余孽对我汉人敌意甚深,大汉绝不容许瓯雒族人靠近我汉境乃至西随水,若你哀劳舍不得在西随水中游兴建军镇和囤兵的花销,那本官便去与滇国使臣商议此事。”

哀劳使臣闻言,忙是道“大行令勿急,且再容我回邸舍与随使僚属们商议商议,两日后必是好生答复,如何?”

不得不说,张骞适才那话真是直指要害,西随水上游的大半流域皆在滇国境内,若滇国再顺流而下占据中游,又与下游的大汉边城接壤,那哀劳日后的北方边陲就麻烦大了。

千余里的西随水,其南岸多是无险可守的滩涂,别说哀劳守不住,就算换了大汉,只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后世华夏的边防部队人数不少,可要杜绝边境走私贩毐,还是挺费劲的,更不用说现下的大汉和哀劳了。

所以说,华夏的地理条件着实得天独厚,若没有阴山,祁连山,秦岭,太行山乃至大江大河这些天险,历朝历代又兴建了诸多雄关,华夏民族还真未必能撑个数千年,没被外族打散打没了。

别把所有功劳都归到儒家理念,古希腊,古罗马,古埃及,文明程度也不低的,尤是古希腊的哲学发展足以与华夏媲美,不应盲目的排除客观自然条件对华夏民族的巨大助益。

汉七十二年,被后世汉家史官视为大汉经略中南半岛的起始之年。

仲秋八月,汉廷接连与哀劳和夫都甘卢缔结邦约,互换了国书。

金秋十月,瓯骑与闽骑计四万骑,加辅兵万余,从合浦出兵,西进千余里后南渡西随水,于胥浦旧城设立军镇;南海水师的战舰群亦搭载大量汉民及奴隶,从番禺启程,前往胥浦沿海建设新的大城及海陆码头,西随水下游的数处水陆码头亦同时兴建。

番禺,合浦,加之兴建中的胥浦,后世的北部湾海域已被大汉水师牢牢掌控,真正成为华夏内海。

岭南郡的辖地也从四大城增为五大城,且皆是旁水临海的商贸大城,在可预见的未来必将成为连通大汉与身毒的海运大郡。

大汉朝臣们精明得紧,虽说重新划设的胥浦县城与帝都长安远隔万里,且尚是穷乡僻壤,然不少权贵世家已对释出的新官缺虎视眈眈了,这座新的大城是出政绩的好地方,家中子弟去镀个数年金,攒够资历和政绩再升迁回京,必能少奋斗好些年。

现任尚书令主父偃可不就是绝佳的例子么?

昔年谁能料到,外放到诸越之地做个小小县令的他,如今已位同九卿,位秩仅次三公了。



第四百八十章 私田律法

最近更新不稳定,大家多包涵,毕竟不是专职写手,春节要陪伴家人,一个星期后会恢复每日两更,希望大家还能赏脸,嘎嘎。

冬月十七,冬至。

每岁冬至为外邦藩国向大汉纳岁币的日子,今岁乃张骞出任大行令后首次经手此事。外邦使臣们平日少不得与大行府打交道,也深知张骞圣眷正隆,不给他面子,无疑是自找苦吃的,故此番缴纳的岁币比往年非但不敢有丝毫短缺,反是略微多了些。

大行府的诸多属官与张骞同殿为臣多年,倒也晓得自家新任仆射的脾性,只要不贪渎舞弊和牟利,收些外邦使者送来的礼品,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毕竟大汉向来有“nnn”的苗头,官员秩俸给得足,皇帝刘彻又着大农府制定了所谓的“府司行政预算”,给各级官府乃至署司皆预留了“小金库”,美其名曰官吏福利和公务支出。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行府掌管外邦事务,无法从行政预算中获得太多日常贴补,故而皇帝刘彻特意寻了御史大夫直不疑商议,嘱咐他及麾下诸御史莫要对大行府属官纠举过苛,适当允许有些灰色收入,只要不伤及大汉利益即可。

水至清则无鱼,况且若大行府属官不收外邦使者的礼,反倒让外邦藩国会心生不安,也无法刻意向他们“透露”大汉朝廷的风向。

反腐倡廉是没错,但不能纠枉过正,对官僚管束过苛,否则待得工业化成型,最有才干的臣民皆去经商而不从政,整个官僚体系的素质便会急速下滑,进而导致豪商巨贾牢牢控制住国家的命脉乃至政治走向。

也许某些人会用美帝的“小政府”说事,作者君也不欲浪费词句多作争辩,美帝兴盛不过二百年,且待来日回头再看。

大农令东郭咸阳瞧着送入国库的大笔财货,乐得眉开眼笑,虽未到腊月,各郡县主官尚未返京述职,前来公府上计,然大农府已将今年的国库岁入预先粗估完毕,比年初预估的三百三十万金要高出不少。

三百五十万金!

太上皇刘启即位之初,汉廷的国库岁入尚不足五十亿钱,合五十万金,然经过两代帝皇二十二年的苦心经营,大汉愈发国富民强,即便屡屡减税,国库岁入仍是疯狂暴增至当初的七倍有余。

大汉册籍在簿的丁口数倒是增长较慢,仅从三千万增长至六千余万,导致粮食产量过剩,汉初时朝廷为了省粮,还曾多次限制民间酿酒,然现下朝廷不但放宽了禁令,甚至还鼓励百姓家酿酒,且向部分大商家低价转让“酒精”的成套制取工艺。

类似酒精这类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刘彻可不会藏着掖着,非但是医用酒精,便连军用的特效金疮药乃至价格仍颇为高昂的青霉药膏,也已在缓步推广中。只有不断扩大生产规模,才能尽量降造成本,使得大汉百姓皆能买到价美物廉的放心药。

既然能大幅提升大汉医学的水准,让老百姓多了些医疗保障,甚至可自行处置些紧急创伤,自然该大力推广普及。

刘彻虽鼓励民间酿酒,然见得自家傻儿子醉酒,还撒酒疯,那就另当别论了。

与尚书台诸官议完内朝事,他刚是返回椒房殿,别见得堂堂大汉皇子,沐王小殿下衣衫不整的光着脚,满脸通红的挥着他的大宝剑。

不靠谱的皇后阿娇亦是面色晕红,抱着个食瓮站在一旁嘎嘎怪笑,偶尔还鼓掌喝彩,仿似那小屁孩不是她的亲骨肉,而是舞剑耍戏的野猴子。

刘彻忙是迈步近前,嗅觉分外敏锐的他隐隐闻到傻儿子呼出的酒气,看着阿娇皱眉道“你怎的让他饮酒?”

阿娇噘嘴道“陛下可莫要冤枉人,分明是这傻小子贪嘴,将父皇赐的甜酒酿皆独占独饮,才会醉了酒,阖该他遭这罪。”

刘彻无奈的摇摇头,看向侍立在侧的大长秋卓文君。

卓文君自是会意,忙近前见礼,将事情原委简单道来。

前些日子,永和豆浆依着御厨传授的法门,庖制出甜酒酿用以贩售,颇受百姓好评。田氏商团的大东家田胜觉着味道不错,也就弄了批上佳的甜酒酿,到得冬至便送入宫里,进献给自家两位阿姊,太后王娡和夫人王王皃姁。

太上皇刘启尝过后,亦是喜欢得紧,恰巧皇孙刘沐也在,眼巴巴的瞧着,刘启索性用象牙箸沾了少许,让他砸吧砸吧,品品味。

皇子殿下是甚么脾性?

有好东西必是要占的,不管是好吃好玩的,皆无例外,现下觉着这甜酒酿好吃,硬是抱着皇祖父的大腿,撒泼耍赖,硬要得皇祖父赐下些才肯罢休。

祖孙隔代亲,别看刘启对皇儿刘彻管教甚严,然对这小皇孙却是有求必应,便是赐下一大瓮,让宫人帮他捧回了未央宫椒房殿。

也不晓得刘沐这小屁孩是从哪冒出的鬼心思,或是被母后阿娇整出的心理阴影,似乎觉着若直接带着这甜酒酿回了椒房殿,怕是要教那馋嘴的母后抢去大半,故而他便命宫人随他先到偏殿,自个抱着食瓮灌了饱,这才晕晕乎乎的回返正殿。

皇后阿娇见得晃晃悠悠的傻儿子和剩下那小半瓮甜酒酿,又闻得宫人细细禀报,自是又好气又好笑,觉着这儿子着实是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于是乎,阿娇这不靠谱的母后,便边是豪饮甜酒酿,边是瞧那儿子耍剑,也不准宫人去阻止那位醉酒聊发屁孩狂的皇子殿下。

刘彻听罢卓文君的禀告,又瞧着自家那毫无仪态的婆娘和儿子,真真哭笑不得,随即吩咐宦者令李福,让国舅田胜往皇子的六大蒙师府上也送些甜酒酿,就当做是小刘沐孝敬的“束脩”,连带他那四位小伴读也给送去些。

天寒地冻,喝些温热的甜酒酿最是合宜,既能御寒亦可饱腹,永和豆浆将之推广普及倒是件大好事,多少能为过剩的粮食找到新吃法,譬如各式糕点面食的庖制法子散播民间后,小麦的市价就再未下降过。

倒是粟谷等其余粮食,现今的市价多是靠朝廷通过平准府司和各郡县的常平仓进行宏观调控,方才长期企稳,长此以往也不太好,毕竟朝廷的官仓存粮已然大幅超量,国家的粮食储备也不是愈多愈好,储粮太多无疑是巨大的浪费。

大汉非但要推进工业化,农业转型也不能等的,各类经济作物的种植禁令已逐步放开,家禽肉畜的养殖也由太仆府的主持推广转为以大农府为主,太仆府协从支应的推广模式。

现今的老百姓要吃饱肚子不算太难,但鸡鸭鱼肉和时令蔬果的产量仍大为不足,极大制约了大汉臣民生活水准的提高,也拉低了民间的消费n。

细细算算,百姓们每年能买几套衣裳,每套衣裳要穿几年?

民以食为天,从古至今拉动民间消费的最大头,定然是衣食住行中的“食”,一顿不吃饿得慌啊!

要推动农业转型,自不可忽视拥有大片田地的世家权贵们,刘彻倒不是要即刻出手处理土地兼并的问题,尤是在工商业愈发兴盛之际,现下土地兼并现象尚未严重危及社稷,刘彻身为帝皇,没必要非得与所有世家豪门站在对立面去解决此事。

汉七十二年,腊月。

廷尉府颁布新制定的私田律,对大汉臣民所拥有的私田划定不同形制。

王侯权贵的封邑及赐田,除却大农府划拨的相应税赋,不得再向邑民加增任何佃金,更没有半分征税权臣民以赀财购置或祖传的固有私田,则无论以何价佃租给农人还是让自家奴隶耕作,只要不抛荒,官府便不会多作过问。

此律法名为私田律,实则却是将过往朝廷赐下的封邑及赐田重新定性,虽不是官田,却也不是真正意义的私田,或许称之为“公田”更合适些。

拥有封邑的世家权贵们自是不太乐意,然外戚窦氏最先响应此等政令,使得皇帝陛下龙心甚慰,特意谕示帝国科学院的农业研究所,将种植园培育出的各类作物良种优先供应给窦氏。

诸多保守派权贵对窦氏此举大为不满,纷纷登门讨s,家主窦浚皆是好生款待,也没多作争执,仅是问了句“若明岁仍是大丰年,当地常平仓不再向你族田庄购粮,为之奈何?”

权贵们闻言,皆是惊得脊背冒汗,他们若联手掣肘朝廷发布私田律,甚或阳奉阴违,朝廷乃至皇帝陛下想来倒也不至硬来,然陛下必是恼怒,若真让大农府平准司秋收时不再向各世家购粮,那可真是要亏掉血本。

现今天下谁人不晓得,若无大农府长年企稳市价,粮价早特么bnpn了。

刘彻之所以执意颁布此道律法,正是想让世家权贵的封邑和地方豪强兼并的土地区隔清楚,免得将来说不清楚,打击面太广了。

对于识时务的权贵,自然会给足甜头,至少农业转型的好处最先会落到他们的“公田”,所能增加的税赋收入自也足以弥补他们的佃金减损。

处理问题要分清对象,徐徐将之分化瓦解,闹得举世皆敌的变法革新,结局多是不如人意的。11



第四百八十一章 赵王西巡

汉七十三年,正朔。

今岁乃大汉皇帝刘彻登基为帝的第十个年头,不管陛下本人是否想大肆庆贺,文武百官却定要将大朝会的排场弄得热热闹闹。过往鲜少有机会登殿朝贺的外邦使臣,此番也得以参与汉廷大朝,硬是整出了“万邦来朝”的大气派。

刘彻倒不会似甚么“圣天子”和“天可汗”般,将大批财货赏赐给外邦使者,但念在西域诸国近年老实听话,也就暂且免了今年的“什一税”和“什一役”,让各国属民能休养生息些时日,竭泽而渔,杀鸡取卵是不好的。

大农令东郭咸阳虽有些肉痛,却也没出言反对,扰了皇帝陛下的兴致。

说实话,西域那些寡民小国,莫说将各国岁入十中取一缴为大汉岁币,便是五中取一,拢共加起来也没多少。

各国间的关税制定皆被大汉牢牢掌控,在西域没人敢对汉商多征税的,汉商虽偶尔花钱打点各国的国君和官员,却从不会向各国缴纳任何税赋,包括在坊市交易的商税,唯有进出大汉边关时,需依照货品的种类和数量,向汉廷缴纳关税即可。

嗯……用大汉皇帝陛下的话来说,西域诸国该和睦共处,休止兵戈,形成“没有关税壁垒的贸易共同体”,除了大农府的数位府司仆射,估摸着再没多少人能听懂陛下的意思。

然世家权贵们又不傻,就算不懂经济学,他们也晓得大汉就是剥夺了西域诸国的关税权,却又仅限于保障汉商,而不包括他国胡商,意即是说,若身毒或安息等国的商人想在西域享受到所谓的“最惠国待遇”,就得与汉商交好,紧紧抱着大粗腿才行。

汉商们又是牛气又是自豪,若非身后有着煌煌大汉为他们撑腰,又岂能在西域诸国横着走?

倒不是说大汉疯狂压榨西域诸国,实情也并非如此,首先西域诸国近年已不再花重金豢养大批军队了,加之除却汉商不交商税,胡商们还是会依照汉廷大农府定下的条陈,向当地国缴纳相应税赋的。

西域被大汉征服后,裂解成百余小国,与其说是国家,倒不如说是城邦,似西域这般地形,每座城邦甚或大绿洲也住不得多少人的,

可莫要小瞧商税,汉商每岁在西北边塞向汉廷缴纳的关税数以十亿计,那与之交易的胡商向西域诸国也是没少缴税的。一座万余人的西域“大城”,若每岁能收个数百万商税,就足够该城邦的主君骄奢淫逸了,毕竟似大汉王侯那般在章台窑馆豪掷千金的奢侈,西域诸国的君臣压根就没敢奢望过。

西域君主没奢望过,各国王子却是对大汉的繁华仰慕得紧。

大汉征服西域后,汉廷也没小家子气的让各国君主往长安送质子,然各国君主还是自觉自愿,甚至是争先恐后的将自家儿子送来大汉帝都。

西域王子们在长安居住多年,着汉服,学汉话,书汉隶,几乎已被完全同化,除去那高鼻梁,深眼窝和略微带些杂色的眸子,旁的与大汉世家子也差不多。

刘彻虽没有传播华夏文明的心思,却也觉着若如后世新中国对非洲兄弟的“教化”般,在西域诸国的贵族阶层扶持些坚定的“亲华派”,倒也并非全无好处。

张骞接任大行令后,便依照皇帝陛下的谕示,为留质长安的西域王子们增设了学舍和教书先生。

兵法韬略和科学技术自是不会教授的,权斗之术倒是没少教,辛辛苦苦教导出来的,总不能回返母国后被人篡权夺位了,主要还是教导他们些诗书礼法,更少不了忠于大汉的思想改造。

最最关键的,乃是刘彻想尝试改变西域胡人的饮食结构,唯有牢牢把控着西域的主要粮食供给,大汉才能更彻底的掌控西域诸国。

知难行易,这事说起来简单,实则并不容易。

西域气候干燥,早晚温差大,故大部分地域不适宜大范围种植粮食作物,又因西域胡人多养牛羊,故“食肉饮酪”为其主要饮食习惯,诸如青稞和粟米之类的粮食反倒是近似辅食般吃得少。

大汉现今粮食产量过剩,百姓的肉类需求却愈发难以供给充足,得让西域胡人少吃肉,多吃粮才行。

西域倒是已有被汉人称为胡饼的吃食,但仍是将青稞和粟米研磨成粉制成,而非是细腻的小麦面粉,味道和口感比后世的馕还是要差不少的。

后世西域的饮食发展正是在张骞通西域后,才深受大汉的影响,与之相对,华夏西北部也在汉唐时融合了不少西域的特色饮食。

最主要的自然是面食,现今西域诸国仍未大范围种植小麦,而大汉关中各郡县因推广麦棉套种的新农艺,小麦产量极高,完全可以通过大规模倾销的手法来重创乃至摧毁西域的本土农业。

后世华夏的不少农作物种子需要从美帝进口,盖因本土良种被美帝公司有计划的排挤出种苗市场,给国家的农业安全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甚至时常被美帝以此要挟,农业安全的重要性就不细说了,有兴趣的读者可去搜下相关新闻。

刘彻身为穿越众,晓得地广人稀的西域不好处理的,动不动就要出兵占领,派兵驻守,如此治国就未免太过儿戏了。

削其兵,弱其民,控其粮,西域可长治久安矣!

朝廷固然可借汉商之手向西域诸国倾销小麦,然若西域胡人硬是不乐意吃,总不能强买强卖不是?

这就得借助那群留质长安多年的西域王子了,他们的饮食习惯已近乎汉人,尤喜面食,甚么煎饼,水饺,油泼面,总之是离不开面食,各式糕点也是顿顿不少。

大汉皇帝特意开恩,准允他们随前来朝贺的使臣们返回本国,去探望父母长辈,待得今岁腊月前再来长安继续“学业”便好。

西域王子们自是欢喜万分,倒也不觉着有甚么蹊跷,大汉本就不在乎他们是否来长安做质子,他们的君父除非脑子进了水,才敢违逆大汉皇帝的旨意,更遑论兴兵作乱了。

既是恩准他们归国探亲,也不好让他们两手空空的回去,皇帝陛下豪爽得紧,每位王子得赐佳酿十坛,糕点百匣,面粉千斛,小麦万石。

王子们可是乐坏了,莫要看大汉皇帝没赐甚么珠玉珍宝,抵不住赐的数量颇大,光那万石小麦就价值百金,御赐糕点和精细面粉更是市面上有价无市的金贵货。

待他们见的那十坛佳酿的瓮身印着“珍品”二字,更是兴奋得两眼放光。

少府近年在各处名山大川遍寻甘泉,就近兴建酿酒作坊,又向民间高价购买累世酒曲,用以酿造美酒。

最顶级的佳酿自是作为御品,每岁进献给天家,稍次的官酒佳酿则分别按爵位和官秩,分由大臣和王侯权贵“限量”购买,也正是所谓的珍品。

这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刘氏王侯和将相公卿每岁倒能买个十来坛珍品,但若再算上各地的封疆大吏,那可就显得太过稀缺了。

莫以为新酒不醇不厚不香,每坛珍品佳酿就装着将将五斤酒液,大汉权贵们的“限购价”就高达每坛十万钱,饶是如此仍是抢疯了,若他们舍得偷偷拿到市面转卖,每坛百金都不愁寻不到买家。

西域王子们别说御品佳酿,便是这珍品佳酿也没几个有幸得尝,现今得了十坛,若是带回本国孝敬自家君父,那可真真气派了。

不少王子心思通透,想着送数坛给往日交好的汉臣,然尚未出手,分管西域质子的行人令便是先来警醒他们此事,皇帝陛下的赏赐,万不可轻易转赠他人的,即便他们敢送,只怕也没人敢收。

王子们这才晓得险些闯祸,庆幸之余不禁偷偷给行人令塞了些珠玉,以示感激之意。

行人令笑呵呵的接过,纳入袖带,又是告知他们,当今天子的八皇兄,赵王刘彭祖正欲前往西域巡视,有意与他们同行。

王子们尽皆惊呆了,大汉亲王何等尊贵,自家君父见得汉军的骑营校尉都得谄媚讨好,这可是堂堂亲王,大汉皇帝的兄长啊!

他们虽是受宠若惊,也不免有些忐忑,若赵王与他们同行,半路出了甚么岔子,那他们还能活?

行人令瞧出他们的心思,倒也没故作姿态,索性坦言相告,赵王巡视西域乃是得了皇帝陛下圣谕的,胶东王刘寄和广川王刘越会率细柳骑营护送赵王至武威,再由羌骑校营赶来接替护卫之责,经由河西走廊出敦煌,前往西域诸国巡视。

王子们更是愕然,连连吞咽口水,大汉亲王带着羌骑校营去巡视,这对西域诸国可是天大的事,自家君父怎的都要出郭三十里迎候吧?

行人令意有所指的笑道“你等忧心作甚,若是能与赵王交好,待得到了西域地界,还怕没有好处?”

王子们皆是眼神大亮,纷纷向行人令道谢不已。



第四百八十二章 粮食倾销

赵王刘彭祖前往西域巡视之举,自非无的放矢,皇室储备署近年不断兴建仓廪,却终归无法避免每岁陈粮未清,新粮又入的窘境。

即便朝廷已制定了田税新律,让百姓以赀财代替粮食缴税,然诸位亲王的封国租赋每岁仍由该地官府折算成粮食,从封国运来长安储藏,毕竟数量太过庞大,当地的常平仓是吸纳不完的,遇着大丰收时,反是皇室储备署亦要出赀入籴,协助大农府平准司稳定粮价。

好在亲王们现下不指着封国租赋过日子,也不在意些许赀财,故而便捏捏鼻子认了,权当为国救急,为君分忧,也不往外卖粮,全堆仓廪里好了。

然而经过十余年,皇室储备署已足足攒下数千万石的存粮,虽还比不得朝廷的太仓,但也足以让大汉六千余万臣民放开肚皮吃上月余的。

虽说大汉京畿气候干燥,适宜屯粮,但粮食若放得过久,就算不受潮发霉,也特么快要变“化石”了,说句难听的,猪都不乐意吃啊。

粟米和小麦等主要粮食的市价长年企稳在百钱每石,皇室储备署的存粮总值高逾百万金,接近国库岁入的三成,无疑是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刘彻身为穿越者,对此早有预料,后世欧美的工业化初期,也出现过粮食产量过剩,甚至连蛋奶等辅食都出现了严重的供过于求。

市场化经济没跟上生产力发展的脚步,导致无法调节整个社会的物资生产分分工,出现产量过剩是必然的结果。政府虽能用宏观调控的方式进行社会分工,稳定物价,却也仅能治标,不能治本,最终还是要倚靠市场的自我调节乃至自我纠错功能。

每次社会生产力出现大飞跃时,这等现象皆是无可避免的,刘彻不是神,即便能早早预见,却也只能想办法尽量化解,总不能学着后世欧美人往阴沟里倾倒牛奶吧?

数千万石粮食,若刘彻敢下旨将之焚毁或填埋,大汉臣民只怕要戳着他的脊梁骨吐唾沫了。

江都王刘非执掌皇室实业,眼见皇室储备署刚兴建的仓廪又囤满了新粮,也是再忍不住要入宫求见皇帝陛下,大吐苦水。

区区百万金亏空,家大业大的皇室实业倒是能吸纳,然仓廪是着实兴建不起了。现今京畿各郡县皆已算得上寸土寸金,大片的土地用来建粮仓,那特么不是暴殄天物么?

汉廷向来讲究无为而治,又奉行与民生息的国策,处理臣民私产时还是较为慎重的,皇帝要表现得“爱民如子”,官员们又极为看重民间口碑和名声,正常情况下鲜少出现官府强征土地之事。

皇室实业乃至其余大商团近年兴建诸多作坊,土地可都是花真金白银买下的,若算上地价,在京畿郡县修筑粮仓的花销,比运来囤积的粮食价值要高多了。

毫不夸张的说,若非怕粮价崩盘,刘非宁可开仓向百姓免费放粮,腾出粮仓占地拿来修筑作坊乃至坊市街铺,也好过存着这么些粮食。

刘彻也是无奈得紧,这就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大汉现下有诸多慈济观协助长秋基金大办慈善,各地官员为谋官声,也时刻不忘扶助孤寡,百姓们虽离“酒肉臭”还差得远,然也不太会成为“冻死骨”,就算家徒四壁,平日也能到各处慈济观或常设的官府粥棚混口汤饭果腹。

然外邦藩国的属民可还在苦求温饱不可得的阶段,似大汉这般粮食产量过剩的“天府之国”,对他们而言简直是梦都梦不到的神圣国度。

嗯……后世所谓“流着蜂蜜与牛奶的圣地”,约莫就是这意思了。

只是大汉市面的牛奶和蜂蜜仍是供不应求,故而是不会往塞外流的,赵王刘彭祖倒是带着载满粮食的庞大车队前往西域了。

刘彭祖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本是懒得动弹的,然皇室实业旗下产业众多,江都王刘非压根忙不过来,除了刘彭祖和长沙王刘发能帮忙,旁的亲王即便不算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但也是终日飞鹰斗狗的顶级纨绔,就等着坐享巨额红利罢了。

好在刘非成婚早,江都王杨绮罗的肚子又争气,头胎就是诞下一对儿女,再看常山王妃裴澹亦如此,或许是老刘家还有生龙凤胎的基因。

江都王嗣子刘健和嫡长女刘征臣今岁皆年满十五,刘健跟着父王刘非学着经营皇室实业,刘征臣则跟着母妃杨绮罗经营联合制衣,刘非夫妇俩这才轻省不少。

皇帝刘彻对两大商团父传子,母传女的经营模式,倒也没太在意,本来皇室实业和联合制衣就是刘氏皇族的“家族企业”,虽说不少世家大族也有份子,但经营权可不能旁落外人之手。

至于江都王府将来会否借此掌控大汉经济命脉,那就想多了,宗正府和太常府不是摆着好看的,没有兵权在手的刘氏王侯,见得宗正卿和太常卿皆老实得紧。况且窦氏和田氏两大外戚拥有的田氏商团和清河百货若是联手,影响力也不小的,甚至商业涉及面比主营大型工程的皇室实业更深更广。

总之刘非脱不开身,刘发脾性又颇为温润,刘彭祖也只得接下这档子差事,往西域诸国走一遭,以便打通皇室储备署向西域倾销粮食的渠道。

非但是西域诸国,包括大夏,大宛,康居乃至安息,甚至更西边的塞琉古,总之只要粮食匮乏的国度,只要愿用奴隶或牲畜来换粮,想要多少,皇室储备署就敢卖多少!

过往大汉多是限制汉商运粮出塞的,然现已昨是今非,大汉老百姓要吃肉,要骑马,要买耕牛和奴隶,瞧着大汉现下的生产力水平,短期内绝对无法靠本土产能满足骤然暴涨的庞大内需,不搞“国际外贸”是不行的。

倒是有不少已转任大夫的老臣,到长乐宫陪着太上皇刘启种花养鸟时,提及此事时觉着皇帝此举虽谈不上资敌,但也怕日后养虎成患,该是三思而行。

太上皇刘启却是瞧得清楚,摆手笑道“你等无需忧心,以我大汉今日赫赫军威,养的皆是羊,何来的虎?若是四夷皆无人,奴隶从何而来,总不能再征发我大汉百姓去掘河清淤,造桥修路,如暴秦般闹得民不聊生。”

诸位大夫这才恍然大悟,觉着太上皇所言有理,朝廷近年愈发轻徭薄赋,但筑城治河样样没落下,倒还真是多亏了掳掠到的大批外族奴隶。

刘彭祖亦深悉皇帝陛下的意图,晓得此行责任重大,没敢有丝毫轻慢,早早整装待发。

即便早已晓得会与西域诸国的质子们同行,然待得离京之日,刘彭祖瞧见那副排场,还是被惊到了。

且不提护卫他到武威的两万细柳铁骑和数千辅兵,光是百余名西域王子的侍从及随他们返国的使团,加起来也有万余人,若再加上运送首批粮食的帝国物流车队,泬西邑往西十余里的沥青大道被塞得严严实实。

“天爷,这怕不会逾制犯忌啊?”

刘彭祖向来谨慎小心,瞧这场面就觉着头皮发麻,他此番是以亲王身份奉旨西巡,怎的整出这般大的排场,数万人马都快赶上天子出巡了。

与他并辔执缰的胶东王刘寄闻言,展颜笑道“八皇兄无需多虑,大军出行皆是这般场面,不算甚的。”

刘彭祖见他如是说,也便放下心来。刘寄身负细柳校尉之职,是真正手握重兵的亲王,他都没避讳,刘彭祖也就不觉着自个有甚么可担忧的了。

片刻后,刘彭祖又是面色讪讪道“诶,若是你二人能护送为兄巡视西域该多好,也不知晓那甚么羌骑校营行事是否周全。”

“哈哈哈……”

刘寄瞧着自家皇兄那畏缩的神情,不禁笑得前俯后仰,好在骑术精湛,没栽下马来。

广川王刘越倒是厚道,出言宽慰道“八皇兄尽管放心,羌骑校营每岁皆会巡查西域诸国,在西域无人敢捋我大汉虎须!”

“没错,皇兄且是安心,昔年我二人随军征伐西域,没少灭国屠城,杀得胡人闻风丧胆,如今的百余藩王,皆是识时务之人,若无我汉军扶持,这些落魄贵族岂能得为君王?”

刘寄敛了笑意,满脸俾睨威容的接话道“西域若有谁人敢轻慢皇兄,皇兄只管遣近卫以鹞鹰传讯回京,小弟必向皇帝兄长请旨,亲提细柳骑营赶赴西域,将之屠国夷族!”

刘寄非但没压低音量,反是挺身环视众人,将此番言语高声说出,显是要让这话传到西域王子和使臣们耳中。

所有人都晓得,胶东王此话并非狂妄胡言,昔年汉军远征西域,对胆敢反抗者确是屠得鸡犬不留,早早开城归降的,则大多得以扶持为王。

说实话,现今的西域胡人中,记恨汉人的寻常百姓为数不少,但感念汉廷的贵族更多,盖因不识相的贵族们多已化为荒野枯骨,连带后裔子嗣亦多被屠戮殆尽。



第四百八十三章 暗潮渐涌

阳春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皇子刘沐对甚么莺莺燕燕向来不感兴趣,偏是对皇祖父豢养的那三十余只鹞鹰喜爱得紧,时常去长乐宫御苑内的鹰园给它们喂食。

鹞鹰生性高傲,尤是北方草原野生的鹞鹰,被捕到后多是难以驯服,宁可绝食而亡。

不得不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世间没有任何人是绝对意义上的废物。

十余年前,正是鲁王刘余和中山王刘胜这两个整日飞鹰走狗,不干正事的惫懒货,硬是将从匈奴人那抢来的鹞鹰训得服服帖帖,更归纳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训鹰法门,为羽林卫随之建构的鹞鹰传讯体系奠定了基础。

经过多年的驯化繁衍,羽林卫豢养的鹞鹰已颇通人性了,可见鹞鹰并不比信鸽蠢,况且在猛禽漫天飞舞的大汉,鹞鹰用来传讯可比信鸽靠谱得多。

然为了保持鹞鹰的凶性,羽林卫还是请北地边军帮着从漠南草原捕捉大量野生鹞鹰,不断送回京畿与原有鹞鹰繁殖驯养,使得羽林卫豢养的鹞鹰数量逐年增多,已然远远超出朝廷传讯的需求数量。

卫尉公孙贺执掌羽林卫多年,又深悉皇帝陛下的脾性,便是让训鹰的兵士将多余的鹞鹰汰除发卖,用获取的赀财贴补养鹰的开销。

现如今,豢养鹞鹰之举在京畿蔚然成风,汉人铁血尚武,贵族乃至寻常百姓皆以骑马射猎为娱乐,行猎时若带上一只听话的鹞鹰,可比牵着十头八头猎犬还要威风。

太上皇刘启何等尊贵,自不会养那些遭到汰除的“劣鹰”,他豢养的三十余只鹞鹰皆是铁羽坚喙,突疾如电,且是从雏鸟时便即驯化,分外通人性。

小刘沐时常去鹰园喂食,那群鹞鹰对他颇为亲昵,盖因皇子殿下出手阔绰,每次都带着上好的羊脊肉,让宫人切作细细肉条,亲自给鹞鹰投喂。

别管鹰犬的天性有多傲,若是喂熟了,獒犬会对主人摇尾谄媚,鹞鹰也会冲着偌大铁笼外咯咯傻乐的皇子殿下扑腾双翼,好引得他赶紧喂食。

小刘沐随着年岁愈大,愈发不乐意站在鹰笼外投喂鹞鹰,然没有太上皇或皇帝的谕旨,宫人们可不敢放皇子殿下进那鹰笼。

这群鹞鹰看似驯服,内里的凶性却仍是在的,太上皇平日可没少往鹰笼里投活的山雉野兔,这鹞鹰见着活鸡活兔可生猛得紧,群起争相扑啄下,顷刻就能将鸡兔叨成一钵残骨。除却太上皇和前任郎中令吴成等数位武将出身的老臣,寻常宫人和诸位大夫可都不敢进这座鹰笼的。

皇子殿下的脾性何其霸道,今日不知因何缘故,更是兴致高涨,执意要进不可,宫人们不敢硬拦,忙是去禀报太上皇。

太上皇刘启终日多在种花养鸟,无事可做,闻之此事自是来得快,见得那惯会耍赖卖乖的小皇孙可怜巴巴的眨着眼,倒是不忍拒绝。

刘启索性赐了孙儿一对刚离巢的小鹞鹰,正是羽翼渐丰之时,尚未飞得稳当,还待再次褪羽方能真正鹰击长空。

小刘沐自是乐得眉开眼笑,礼数周全的向皇祖父谢了恩赏,便是屁颠屁颠的领着训鹰内侍回了未央宫。

皇后阿娇闻之此事,本是兴致勃勃的前来,意欲逗弄那对鹞鹰,岂料却被皇子殿下拒之门外,硬是拦着她不让入他的沐恩殿。

秦汉时的华夏百姓普遍个高,身长八尺的男子比比皆是,便连刘沐的四个伴读亦如此,刘典,张笃和苏武皆是身形欣长,李陵更是随了祖父李广和阿父李当户,未满束发之年就已高逾八尺,又是虎背熊腰,从后头看就是个十成十的彪形大汉。

虚年七岁的小刘沐已高逾五尺三寸,越莫是一米二出头,若按后世的六周岁算,他在同年纪的小男孩中,个头算是较高的。偏生阿娇人如其名,不但生而娇贵,更是生得娇小,撑死不到一米六,站在小刘沐面前已失去了往昔的压迫感和威慑力,硬是被自家儿子阻着不让入殿。

阿娇真真气乐了,长秋宫为未央中宫,她可是执掌中宫的皇后,未央内宫诸殿她还有不能进的地方?

况且刘沐所居的沐恩殿本就是以椒房殿的偏殿整葺改建的,这可完全是她的地界,即便是贵为天子的刘彻都不会轻易过问长秋府和椒房殿的宫务。

阿娇挑眉怒斥道“不孝子,你这是要忤逆母后?”

刘沐岂会不晓得自家母后脾性,非但得理不饶人,占据上风后更会得寸进尺,这话压根接不得,故而他便是恍若未闻,只是张开双臂,拦着不让阿娇入殿。

侍立在侧的宫人见状,皆是大气不敢喘,垂下头不敢再看那大眼瞪小眼的母子二人。

好在阿娇也晓得轻重,没命宫人将自个生的小白眼狼擒下,押往宗正府受顿祖宗家法,好生学学孝道,只是插着腰恼怒的盯着小刘沐。

刘沐身为天家子,修习蒙课也有年余,晓得此事自个不占理,然母后的性子着实不靠谱,过往父皇为他制作的好玩意,最后多是被母后胡乱捣鼓坏掉,更别说鸟兽花草,凡是经过母后的双手,皆是百花凋零百兽残。

皇祖父赏赐的这对小鹞鹰刚离巢不久,哪里经得住母后的“毒手”?

阿娇虽是莽撞刁蛮,平日也没少小刘沐争宠斗气,然对这独子还是从心底里宠溺的,哪怕再气再恼,也没舍得动他半根毫毛,倒不似刘彻那般,对小刘沐多是和声细语,但若是遇着他犯错,该朝屁股抽藤条时从未手软。

刘沐正是晓得自家母后刀子嘴豆腐心,这才敢大着胆子拦上一拦。

果不其然,阿娇只是恼怒的瞪了小刘沐半晌,见他皱着小脸毫不退让,便是沉着脸拂袖而去,却没舍得多加责罚。

小刘沐见得母后离去,不由长疏口气,却不晓得这情形已被宦者令李福远远看在眼中,转身便前往宣室殿,向皇帝陛下禀报。

宣室殿内,皇帝刘彻眼睑微阖,眯着一对凤眸翻阅着暗卫的奏报,郎中令齐山则是默然肃立,脸色颇为凝重。

刘彻淡淡问道“苏建率中垒骑营返京囤驻后,有何动静?”

齐山晓得陛下真正想问的是甚么,躬身道“禀陛下,中垒校尉苏建无甚异样,只是军中的秦氏将领近来接连退出行伍,后辈子弟也鲜少再入伍从军了……”

刘彻勾唇嗤笑道“大多往玄菟郡去了?”

齐山迟疑片刻,坦言道“陛下,依臣之见,秦氏此举倒非是想裂土割据,反倒……似想以防万一,留下避祸的退路。”

齐山深深感念陛下恩情,只觉唯有坦率直言,方对得起陛下信重,故也没顾及他此番言语是否会引发帝皇猜忌。

刘彻微是颌首,复又问道“暂代玄菟都尉的卫青有否传回密信?”

齐山答道“回陛下,卫青未有密信传回,然在微臣看来,即便秦氏存有异心,玄菟太守秦立也必然不敢轻易拉拢卫青和宣曲骑营将官,毕竟知晓的人愈多,便愈发容易泄密。”

“嗯……”

刘彻仍是颌首,沉吟良久方才喟叹道“言之有理,然秦氏的举动着实诡异得紧,朕自问虽非仁慈之君,然也非气度狭隘,疑心深重之人,为何秦氏要暗中将后辈族人散隐各地,又让秦立在玄菟郡留下甚么退路?”

齐山忙是肃容道“陛下之仁德,乃是我大汉臣民交口称颂的,臣虽尚未查明秦氏为何对朝廷心存忌惮,然若其真有异心,亦是秦氏不识时务,有负天恩,陛下无需为此感怀。”

刘彻摆手笑道:“呵呵,那朕就待你彻查清楚此事了。”

齐山刚是躬身应诺,宦者令李福便是在殿外求见,被刘彻唤入殿内。

李福入得宣室殿,便是举步行御案旁,低声向皇帝陛下禀报适才所瞧见的情形,也没顾及齐山在侧,盖因他晓得,齐山身为统领内卫和暗卫的郎中令,乃是陛下最为信重的心腹,向来鲜少需要避讳,况且正因阅看过齐山呈上的数道密奏,陛下近来才会让他暗中留意皇后和皇子的言行举止。

“皇后近来屡屡故作失手,将沐儿心爱的物件皆是弄坏,可探听出是何缘故?”

刘彻听罢李福的讲述,微微挑眉问道。

阿娇近日的举止有些怪异,仿似刻意在与自家儿子为难,孩童的心思单纯,直觉却反而敏锐,儿子怕是也觉出不对,今日才有这般举动。

过往小刘沐虽也不太待见这不靠谱的母后,却也从未敢真正忤逆于她,毕竟大汉以孝治天下,刘沐身为皇子,还是皇帝现今膝下的独子,孝道是自幼被师长用言传身教刻入骨血里的。

“回禀陛下,奴臣听得女御提及,皇后近来多有低声自语,说甚么玩物丧志,更隐有……”

李福话未说完,终归是犹豫了,下面这半句还真不好当着齐山的面往下讲了。

然刘彻已是恍然大悟,笑着接话道“更隐有言及何时册立储君之事,抑或是朕何时开宫采女,广纳妃嫔之事?”

李福面色微变,忙是垂首轻声道“陛下圣明!”



第四百八十四章 何人怂恿

宣室殿内,少府丞陈诚拜伏在御案前,脊背冒出的冷汗浸透了不算轻薄的朝服,显出大片暗色的汗渍。

他的双手执着一卷帛巾,里头写着暗卫呈交给皇帝陛下的密报,乃是关于正月间皇后在椒房殿摆下宫宴,筵请各家宗妇时的详细情形。

暗卫虽与内卫同属郎中令齐山辖制,然两者职守大为不同,暗卫的构成和身份也更为隐秘,无论是宫外的贩夫走卒,或是宫内的内宰和宦官,都有可能身具暗卫之职。

长安城内发生的事,但凡皇帝陛下想要知晓具体内情,大多都是能查得一清二楚的。

陈诚向来晓得自家夫人王嫣脾性爽直,大大咧咧的,却万万没料到,她竟敢妄议立储之事,甚至直言劝诫皇后莫要让皇子殿下玩物丧志,免教陛下觉着殿下不足以交托社稷。

诚然,皇子刘沐已虚年七岁,陛下却迟迟不现立储之意,皇后不免有些忧虑,然此事也不是大臣或臣妇该轻易言及的,更何况是与皇后私下谈论。

因王嫣成婚数年未孕,皇后得知此事后,顾念少府陈氏对天家忠心耿耿,特意遣了不少太医监的妇医到陈府,帮她调养身子,故而王嫣甚是感念皇后恩情,她本也是个有恩必报的直肠子,就想为皇后“排忧解难”。

或许王嫣是出于好意,抑或可算是忠心,然在陛下看来,就未必是那么回事了,尤是少府陈氏作为刘氏皇族的累世家臣,正因历代家主从未对帝位传承出言置喙半句,才愈发得了天家信重的。

陈诚自幼被视为陈氏继承人,今上刘彻刚得册为太子,陈诚便时常入宫,与张骞等太子庶子陪伴刘彻了,至今已将近二十载的岁月,皇帝陛下是甚么脾性,陈诚心里清楚得紧。

此事若无交代,陈氏或可免受牵连,然陈诚夫妇必是难逃大难,连带王嫣的阿父,内史王轩只怕也难脱罪。

昔年太上皇刘启在位时,大行令陈潇等数位重臣仅是上奏言及立后之事,就被刘启枭首抄家,栗姬的亲族更是被尽数诛绝,连带时任丞相的周亚夫都被停职,叱令其归家反省,闭门谢客,无旨不得出府半步,可见天家对臣子妄议宫闱禁事是何等忌讳和厌恶。

立储之事更是关乎社稷,王嫣此番真是闯下大祸了!

“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处置此事?”

刘彻斜倚坐榻,看着浑身颤抖的陈诚,颇是恶趣味的出言问道。

陈诚不由哀戚道“陛下,内子向来愚昧鲁钝,此番妄言犯禁,乃是微臣治家不严,还望陛下能念在臣过往忠心事君,留下贱内性命,臣愿与之同罪,抄家没产,黥面流放亦无怨言,还望陛下开恩。”

刘彻微是颌首,复又问道“陈氏与王氏又当如何?”

陈诚忙是叩首连连,额头磕得咚咚响,霎时便是青紫,甚至已隐隐渗出些血丝来。他宁可与王嫣一同赴死,也不愿见陈氏被此事牵连,使得全族没落。

“你可还记得,五年前,你连夜入宫献上那隋候之珠时,朕已是宽恕过你夫妇二人和陈王两族?”

刘彻稍稍坐直身子,用指尖缓缓敲击着御案,轻声谑笑道“朕颇是疑惑,此番为何又是你等犯此大忌?”

陈诚凄声哀告道“陛下,千错万错皆是微臣夫妇犯下的,陈氏向来忠心事君,绝不敢有半分异心啊!”

刘彻摆摆手,肃容道“朕何曾质疑陈氏忠心,即便是不信你,也还是信得过老少府和陈煌的。”

所谓的老少府自是指陈氏家主陈俞,少府卿历来由陈氏子弟出任,然仅能算是“半世袭”,盖因陈氏向来以忠君之事为祖训,历任家主皆为选贤,不计嫡庶长幼,倒是与南阳孔氏颇为类似。

现任少府卿陈煌乃是陈俞的庶子,盖因陈诚的阿父不成器,故陈煌得以接任陈俞的少府卿之位,陈诚之所以被视为叔父陈煌的继任者,倒非是他嫡长孙的身份,着实是他乃少府陈氏同辈子弟中最出众的。

陈诚闻言,终归松了口气,只要陈氏不遭牵连,妻族王氏是否遭难,他也无法顾及了,真不是他冷血,硬要分亲疏远近,然他虽肯为自家夫人抵罪,却着实无力再帮王氏求情了。

刘彻瞧他那没出息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也能理解他此时的惶恐无措,也就不再借机敲打他了,出言问道“你难道真不觉此事太过蹊跷么?”

陈诚微是愣怔,缓缓直起上身,深深吸了口气,凝眉深思,虽是牵动了额角的淤伤,却也不暇理会那疼痛,或许痛意反能让他的脑袋更清醒些。

刘彻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的批阅起奏章来,早些处理完国政,也好回寝殿去陪陪阿娇和小刘沐,这母子二人还在闹着别扭,都是属倔驴的,愁死人了。

良久后,陈诚终是隐隐理出些头绪,虽尚未彻底想清楚,却觉着即便王嫣好歹是出身名门的嫡长女,不管是父族还是母族,在大汉都是顶级世家,若无人怂恿,怎的都不至会莽撞到妄议立储之事。

“陛下……”

陈诚猛是抬首,见得皇帝正在批阅奏章,迟疑着唤了声。

刘彻停下笔,抬眸看他,出言问道“可是想到了甚么?”

陈诚犹豫道“陛下,恕臣愚钝,尚未想得真切,然适才得陛下提点,忆起昔年那隋珠之事,既是有宗妇或贵女将那隋珠暗藏到内子的添妆内,意图构陷陈王两族,此番内子借着宗妇宫宴,私下对皇后妄言天家禁事,想来两件事还真有些关联。”

刘彻微是颌首,意有所指道“不错,郎中令齐山亦是有此猜测。这两件事,你那夫人皆是脱不了干系,朕若真想命齐山出手彻查,倒也不难的,你该是知晓暗卫闻讯逼供的手段。”

陈诚闻言,忙是再度叩首,乞求道“陛下开恩,请陛下将此事交给微臣,臣定与内子详谈,将个中内情探问清楚。”

他晓得,若是让郎中令率暗卫彻查此事,王嫣定是会被严刑拷问,别说是暗卫,就算是明处的内卫,郎卫和羽林卫,凡是遭到这群禁卫擒拿闻讯的,鲜少有人能活着走出刑房,便连抬出的尸首,留得全尸的都不多。

禁卫不似廷尉府和中尉府的吏卒,不会顾及甚么刑度的,御史府也鲜少过问禁卫之事,尤是事涉天家时,所有为臣者皆会识趣的避嫌。

陈须背景够硬吧?

皇后的胞兄,大长公主的长子,昔年被羽林卫擒拿后,就再也不见踪影,大长公主想为儿子收尸都办不到。

与陈须相比,王嫣算得了甚么?

刘彻剑眉微扬,冷声道“朕不欲声张此事,你且去与齐山商议如何暗中行事。朕给你三日,三日内若无法查明此事,抑或闹得满城风雨,你夫妇就入霸陵殉葬,替天家好生伺候太皇太后吧。”

陈诚再拜谢恩,由衷道“谢陛下恩典,微臣此生感念不尽!”

他晓得,若非自个出身少府陈氏,换了旁人接连摊上这两件事,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况且听着陛下的意思,若是真有人在暗中捣鬼,或许还不会治王嫣的重罪,否则现下暗卫已然进府拿人了。

刘彻面色稍霁,出言警醒道“事不过三,若再有下次,朕不管是何情由,有何苦衷,绝不会再宽待你夫妇!日后你对家中亲眷当多加管教,身为少府陈氏的后继之人,若无法修身齐家,将来如何打理少府,如何助朕治理天下?”

陈诚忙是颤声应诺,暗叹暂且逃过大劫,好在陛下明察秋毫,更托了陈氏列祖列宗的积福啊。

刘彻摆摆手,让他自行退下,去寻郎中令齐山商议此事。

陈诚岂敢拖沓,忙是起身告退,也顾不得跪麻的双腿针扎般的疼,匆匆趋步而退,到的殿外却也再顾不得仪态,转身便踉踉跄跄的小跑离去。

他怎能不急?

适才他并未完全说实话,他已是想到嫌疑最大的一个人,抑或说是一对夫妇,又想到他们的出身背景,若实情真是如此,此事就太过可怕了!

无怪乎陛下不欲让此事传扬出去,除却是要保护皇后和皇子的,更是不想见得朝局动荡。

除却祖父陈俞和叔父陈煌,此事再不能让旁人知晓,便连岳父王轩都不再可信,那对夫妇背后的两大世家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军中,皆有极高的威望,门生故旧众多,可谓牵一发动全身。即便陛下想要痛下狠手,也绝不会堂而皇之的处置这两大世家,否则又得掀起一场偌大的血雨腥风了。

“他们莫不是疯了?”

陈诚在心中不断嘶吼,若幕后黑手真是那两位“发小”,那昔年的隋珠添妆和此番怂恿王嫣,摆明就是想将陈氏和王氏也拖下水,至少要引得天家对陈王两家多有猜忌。

“好!好!好得很!”

陈诚岂能不恨?

陈诚岂能不怒?

若非陛下圣明,早早察觉内里蹊跷,没中这离间之计,陈王两家现下即便不至被抄家夷族,也必为求自保,不得不向那向来交好的两大世家求助,傻乎乎的做了他们的棋子,还得感恩戴德啊。

若真是那二人所为,陈诚绝不会有半分心慈手软,莫以为少府陈氏只为天家打理私产,就没甚么势力,举国上下的山河地泽,城镇荒郊,何处没有少府的产业和眼线?

“害我陈氏若斯,他日必得诛绝其九族,无论其亲眷藏匿何处,但凡在汉境之内,没有少府寻不出的人!”

陈诚攥着拳头,眼神凄厉,面容分外可怖。



第四百八十五章 齐山婚事

郎中令齐山乃是皇帝刘彻最为信重的“孤臣”,军中遗孤的出身背景,出任大卿后又与世家权贵甚少私交,更不会群而朋党,似这般不涉政务的内朝近臣,所能依凭的唯有皇帝看重,不必太过担心其擅权乱政,弑君篡位更不可能。

刘彻虽不想让暗卫成为明朝锦衣卫乃至东西两厂般的存在,然对朝廷和帝皇而言,情报机构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也不单单是对内维持国内政局稳定,对外邦藩国也需进行相关情报的收集和整理。

大汉不是没有所谓的情报人员,抑或说华夏数千年来就是有细作的,只不过多是归属在军队中,主要为战争服务,也没有真正形成“独立机构”。

刘彻登基为帝已十年有余,汉军历经数度改制,自太尉府军律司设立之日起,以军律监察使巡查各军校营,以军监出任校营右监肃正军律,整个军法体系就已逐步完善起来。

刘彻索性就将统御军中细作的职守划归给了军律官,盖因他们执掌军律,更知晓甚么忌讳不该犯,尤是用细作来探查重臣私隐,以此打击异己,这是绝对不容许的。

军队不能干政,文臣亦不能对军政涉入过深,这是原则性问题,谁若敢触碰红线,刘彻就敢将谁枭首夷族,绝不宽待!

正因军中细作的职守被重新划定和严格设限,故身为刘彻的皇帝就少了大部分的情报来源,暗卫的建立正是为弥补此块空缺。暗卫的职守很是明确,将后世华夏国部的架构和章程略作修改即可,说穿了,无非就是反间谍机关和政治保卫机关,没甚么神秘恐怖的。

若是世家权贵们心里没鬼,怕甚么暗卫呢?

刘彻对齐山的行事风格颇为赞赏,自是愈发信重,王侯权贵们却是畏之如虎,只不过前头有“国之苍鹰”郅都和“国之蝰蛇”张汤,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已锻炼得极为坚韧了。

总之别犯事,也别想着谄媚交好这类孤臣,安安稳稳过自个的日子就好。

少府丞陈诚的夫人王嫣妄议立储之事,用不了三日,三个时辰就查清了,皇帝刘彻却是没甚么后续动作,齐山和陈诚也如昔年那隋珠之事般,权当并无此事发生。

然更多的暗卫已如豆子般撒了出去,除却刘彻和齐山这对君臣,旁人皆是恍若未觉。

刘彻既是想给那两大世家再留些余地,却也提前做好了斩草除根的准备,似这等根基深厚的大家族,若不彻底诛绝,便如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难免留下后患的。

暂且压下此事,刘彻觉着该好生赏赐立下大功的齐山,若非他与麾下暗卫尽忠职守,刘彻还真是难以察觉那两大世家的诡异举动。

齐山功劳虽大,却多是不宜宣之于众的,故而难以因功封侯,府中的珠玉珍宝也是不缺,唯是年近而立之年,却尚未娶妻,仍是孑然一身。他长得倒是不赖,虽是军中遗孤出身,然心思通透脑子活,多年来读了不少兵书,又接连统率过羽林卫及内卫暗卫,很有些儒雅将帅的味道。

然正因齐山是郎中令,又统领暗卫,世家权贵们对其敬而远之,齐山亦不想和世家大族结亲,故拖着拖着就成了“老光棍”。

刘彻索性让皇后阿娇寻个沐日,宣召部分世家宗妇携府上贵女入宫,到未央宫的御苑品酒赏花,得蒙皇后下帖的宗妇,其所属世家自是精挑细选过的,约莫都是些无甚实权,却地位超然的家族。

譬如太学祭酒卫绾的夫人,便是带着自家两位未出阁的嫡亲孙女入宫。

卫绾昔年是为刘彻的太子太傅,汉人向来尊师重道,有这番师生情谊在,况且卫绾多年专注治学,从未过问朝政,超然于世且甚得仕人推崇,故而便连皇后阿娇对卫老夫人亦是颇为尊重。

阿娇让卫老夫人坐了次席,两位贵女自也陪着入席,瞧得一众宗妇贵女艳羡不已。

此番随卫老夫人入宫的两位贵女乃是孪生姊妹,名为敷荣与敷华,皆为花开绽放之意。阿姊敷荣沉稳内敛,妹妹敷华却是爽朗直率,容貌相同的二人端是一静一动,让人瞧着有趣得紧。

阿娇是得了刘彻的嘱托,晓得此番是要为齐山择妻,倒也不是说非得仓促定下,免得好心办坏事,反是促成一对怨偶。

好歹要找些合宜的人选,让齐山看看是否有合意的,从某种角度而言,刘彻还真算是个“好领导”,百忙之余还想着为臣属解决婚姻大事。

其实这也是华夏自古的固有观念,唯有修身齐家,才能成大事立大业,后世华夏官场实也有此等潜规则的,领导干部在面临升迁时,是否已婚乃至家庭是否和睦,也是组织评鉴的重要环节。

总之汉代的官场是如此的,男子若未成婚,出仕为官总让人觉着不甚牢靠,更别提入列朝堂了,齐山这郎中令是破格拔擢的,虽另当别论,然年近而立尚未娶妻,也少不得有风言风语,譬如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毕竟会影响官声,孤臣也不能不要名声不是?

阿娇觉着卫氏姊妹相貌秀美,又有诗书世家养出的文雅韵味,且脾性相反,齐山好歹能看上其中一个吧?

因着这心思,阿娇对姊妹俩愈发热情,筵席间不时笑意盈盈的与之攀谈。

世家宗妇本就是心有七窍的玲珑人,此番得了皇后下帖,暗地又已探听哪些人家也得了帖子,约莫就能猜出几分端倪。先前她们只道是皇帝陛下要开宫纳妃了,心下着实有些忐忑,不是她们不愿将府中贵女嫁入宫中,只是此番乃皇后设宴,指不定是要以中宫之主的身份给未来的妃嫔们来个下马威啊。

现下瞧着皇后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宗妇们便晓得自个想岔了,若真是陛下要纳妃,即便皇后再贤明,好歹也是女人,哪有不伤心感怀的?况且现今的皇后是甚么脾性,大汉权贵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若是陛下真要从在座的贵女中选妃,皇后不摆个“鸿门宴”,就以是万幸,还指望她能似这般和颜悦色,谈笑风生么?

既非皇帝陛下要纳妃,那此番宫宴是为个甚?

宗妇们皆在心里盘算开了,在座之人所出身的世家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带来的又皆是嫡女,绝不可能为人做妾的,即便是做亲王侧妃都不太乐意,反是续弦还可考虑考虑。

现今尚未迎娶正妃的亲王,就剩下清河王刘乘了,也唯有这位皇弟,才真劳动皇帝和皇后为其操心费神。

宗妇们念及至此,皆是目光熠熠,然见的皇后对卫氏姊妹分外热情,又不禁有些丧气,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谁让卫公做过太子太傅,得为“帝师”呢?

众多宗妇贵女却不晓得,她们的举止形容皆被尊贵的皇帝陛下看在眼里,这也恰恰是皇后阿娇要在御苑摆下筵席的缘故,花榭是用来赏花观景的,自是四面通透,除却攀满藤蔓的棚顶,再没甚么遮挡的了。

皇帝刘彻颇是无良的站在远处高台,举着大汉现今最高倍数的军用望远镜瞧得津津有味,身侧站着的郎中令齐山则是满脸尴尬,拿着望远镜瞧也不是,不瞧也不是。

“瞧皇后的动静,怕是替你相中了卫太傅的嫡亲孙女,你且瞧瞧,可入得眼?但莫要贪那齐人之福,想着双娇入怀,来个一妻一妾,抑或娶为平妻。”

刘彻放下望远镜,挤眉弄眼的打趣着,全无半分帝皇该有的威严仪态,倒像个时刻想着翻墙入室,窃玉偷香的登徒子。

齐山倒是见怪不怪,他昔年入得羽林卫时,陛下尚是年幼的太子,脾性就是这般的,尤是讲解些阴损招式和谋略时,那副奇诡神情真是不可言说,总之是有损天家威仪的。

“陛下,莫要打趣微臣了……微臣此等区区小事,烦劳陛下费心,臣着实惶恐啊。”

齐山向来鲜少在皇帝陛下面前说些虚辞,然此时着实太过难堪,只得面色讪讪的躬身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刘彻斜觑着他,肃容呵斥道“你为军中遗孤,乃父为国捐躯,为我大汉忠魂,父皇昔年兴建遗孤院正是为了不教生者寒心,不使逝者绝嗣;你年近而立而不婚,日后若无子嗣,愧对乃父,是为不孝,有负圣恩,是为不忠,此等不忠不孝之举,你就不惶恐?”

刘彻两世为人,又久居上位,论起上纲上线扣帽子,谁特么比得过他?

齐山霎时被骂懵了,觉着自个还真是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对不起汉室天家,对不起列祖列宗。

他忙是躬身请罪道“陛下恕罪,微臣知错了!”

“知错便好,你且好好端看,若是有入得眼的,但说无妨,然也得瞧你自身本事,若那姑娘家瞧不上你,朕可不能硬是下旨赐婚,误人一世。”

刘彻心下窃笑,脸上却不露半分,不过他倒是说的实话,好歹是个穿越者,虽不会在大汉提倡甚么“冲破封建礼教束缚”的自由恋爱,可也不至做逼婚良家少女的帮凶。

不过就凭齐山的相貌和地位,后世百分之九九点九九的所谓高富帅都要甩出半条街去,不到三十岁的“副国级”高官,还是眉目清隽,仪表堂堂,有车有房,父母双亡,上哪里找去?



第四百八十六章 扬帆远航

汉七十三年,初夏。

横海将军荀世率南海水师舰队从胥浦军港起航,沿交趾东部海岸南下,尝试绕行整个中南半岛,驶往夫甘都卢。

近年来,大汉水师已多次遣楼船将士探索中南半岛的近海航路,尤是在寰宇四海图中特别标注出的名为“麻六甲”的狭长海峡,乃是绕行中南半岛的捷径要道,然其东南峡口岛屿众多,且有诸多岩礁和沙脊,若不仔细勘察海象和暗礁所在,庞大的水师舰队着实难以安然通行。

经过多年的努力,从番禺至夫甘都卢的航路实际已勘察完毕,去岁大汉遣瓯骑和闽骑南渡西随水,占据胥浦,兴建濒海大城和军港,正是要胥浦港作为舰队远航的前缘基地。

皇帝刘彻身为穿越众,自然知晓最佳的航道,中南半岛与其西南延伸的狭长的马来半岛夹着的暹罗湾乃是绝佳的良港,但鉴于后世的泰国曼谷现下连土着都没有,大汉在那穷乡僻壤囤兵驻守并不现实。

此番南海水师舰队行驶到中南半岛东南末端后,将远离海岸,从外海横渡暹罗湾,直接航向马来半岛的东部沿岸,再沿海岸南下麻六甲海峡。

如此一来,则可无需绕行暹罗湾那三千余里的漫长海岸,只是中途须得远海航行千余里,饶是南海大多时日的海象比起东海实在好太多,但要航行千余里海路,谁也无法担保不会碰上惊涛骇浪。

好在南海水师已多次出海远训,将士们积累了丰富的航海经验,且风帆战列舰若是顺风时,航速可超过每个时辰行七十里,约莫为后世航海度量的十节航速。

当然,航海不可能时时顺风顺水,若遇逆风降帆,光靠桨橹划行,每个时辰最慢也能航行个十余里的。

因着此条航道已勘察多次,有着经验丰富的罗盘士和舵手掌舰在前领航,这千余里的远海航行,若是不遇着甚么大风浪,想来也就花个五六日的光景。

在这年月,全世界估摸也唯有大汉水师能有这般底气,诸多航海设备及知识无疑是跨越数个时代的,至少不比欧洲大航海时代稍差,甚至犹有过之。

十五世纪的哥伦布就能凭借几条破船横渡大西洋,抵达美洲大陆,现今大汉水师的风帆战列舰群若连在外海航行千里都办不到,那索性暂且裁撤算了,免得空耗军费。

剩余万余里的近海航行更无需忧心,过往先行勘察航路的楼船将士早已在东南半岛及马来半岛沿岸选定了十余处淡水补给点和近百处备用停靠点,虽未派兵囤驻,但皆是水源充沛且不缺蔬果猎物之处,舰队想登岸补给并非难事。

或许民用商船没有远海航行的能力,然南海水师此番远航夫甘都卢也仅是探路之举,只要能打通航道,证实从岭南前往身毒贩运奴隶的可行性,汉商绝对有法子跟上大航海的发展脚步。

不要小瞧百姓的智慧,商船队即便尚未具有远海航行的能力,但只要朝廷为他们开辟出牟取暴利的“奴隶商道”,他们还不会遣商船队绕行暹罗湾的近海么?

顶多耗些时日,与奴隶贸易的惊天暴利相比,算得了甚么?

皇帝刘彻想得更为长远,放眼现今世界,无有能与大汉水师争锋者,况且暂时没必要搞甚么“无敌舰队”去攻伐罗马等欧陆国家,五大水师现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剿匪,剿匪,再剿匪!

为保护商道畅通,水师将士必须不断沿着诸多航线巡弋,乃至护卫汉商的船队,海贼水匪但凡遇着,皆得清剿干净。

当然,享受汉军护卫的汉商也该缴纳相应的“劳军税”,以军护商,以商养军,如此既可大大减少朝廷对水师的军费支出,也使得水师将士能多多远航,尽可能熟悉相关海域。

不得不说,随着大汉愈发强盛,汉商们的胆子也愈发的大,尤是西北商道和西南商道接连打通后,汉商眼界更是大为开阔。

过往他们也晓得西北有西域诸国,西南有夜郎,滇国和哀劳,现下更是晓得西域之西有大夏,安息乃至塞琉古,哀劳之西有夫甘都卢和黄金遍地的身毒诸国。

近年来,大汉从北到南的万里海疆早已解除海禁,形成了与大江大河贯通的船运网,且梁王和代王联手创立的百川船运在各处大川投入了数以千计的商船,这些以中翼楼船和小翼楼船改造的货船,载货量远超寻常的民间商船,使得百川船运迅速成为内陆船运毋庸置疑的领衔者。

田氏商团,清河百货等大批商家也不想跟两大诸侯王抢生意,索性往外拓展海运,反正水运的大饼是分不完的,百川船运现下主要还是靠着近水楼台的关系,替皇室实业转运石油沥青和化肥等大宗物资,那数千条大船连大江大河的货运量都吃不下三成,更遑论涉足海运了。

论及海运,齐地和吴地商人最是拿手,本就是靠海吃海的郡县,要招熟识海象和水性的操舟水手和掌舵手着实不难。

大农令东郭咸阳出身的东郭氏本就是齐地巨贾,虽说东郭老爷子不想拖累儿子的前程,坏了官声,早已将族业交给东郭分支打理,然那些分支族人也不蠢,谁还不晓得要抱紧本家的大粗腿。

东郭咸阳掌大农府,对皇帝陛下所谓的经贸布局知之甚深,也晓得只要自个不以权谋私,稍微露点口风,让留在齐地的东郭族人投入海运业,陛下非但不会怪罪,反倒是乐意见到的。

东郭咸阳回府与自家老爹细说分明,东郭老爷子当下就乐歪了嘴,身为累世巨贾,他岂会不晓得海运是门暴利营生,只是过往朝廷戒备着诸越和朝鲜,唯恐汉商走私犯禁,将粮草兵械贩运出境,岂不等同资敌?

现下朝廷开海禁,更鼓励商贾行海运事,此乃天赐良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只是东郭氏虽家赀累万金,然人脉和影响力仅限于齐地,不是人人都跟梁王和代王似的,百川船运的商船行驶到何处,谁都要给三分薄面。

东郭老爷子还没来得及深思,便是有位料想不到的大人物登门拜访了。

吴地杨氏现任家主,江宁候杨渝。

东郭老爷子有个位列九卿的儿子,在权贵云集的长安城可没少结交王侯权贵,按说有县候登门拜访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然这杨渝的背景太硬实,其嫡女杨绮罗乃是江都王妃,且是掌着联合制衣,在现今诸位亲王妃中,除却辈分更高的梁王妃,同辈之中就属她最为得势。

可以说,除却皇后殿下,现下最出彩的天家媳妇,就数杨绮罗了,更遑论她还有个执掌着皇室实业的夫君,江都王刘非。

杨氏在吴地传承数百年,端是枝繁叶茂,势力庞大,多年前杨氏助朝廷清剿曾暗通反王余孽的吴地世家,杨渝得封列候,举族从江北迁往丹阳郡江宁县。

皇帝陛下颁布王侯京居令后,杨渝举家又迁居长安,江宁县的产业也是交给杨氏分支打理了。

杨渝的列候爵位虽算不甚么,然有江都王夫妇撑腰,他在长安若想横着走,估摸着也没甚么会拦着的。

不过吴地杨氏好歹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身为家主的杨渝更不是后世华夏某个阶段的那群暴发户,自然懂得与人为善,不得务虚名而处实祸的道理。

他迁居长安后,着实低调得紧,只是多年打理族业,突是闲下来,着实闷得发慌,恰好近日闻得女婿刘非提及皇帝陛下鼓励海运之事,且是准备打通与身毒诸国之间的海上商道,他就上了心。

百川船运是两大诸侯王的买卖,他可不敢瞎参合,窦氏和田氏虽也在积极布局海运,然两家皆是外戚,杨渝身为江都王的岳父,还是不要和他们多搅合的好,要懂得避嫌啊。

想来想去,杨渝就是想到东郭氏,倒不是要抱大行令东郭咸阳的大腿,况且东郭咸阳的大腿再粗也粗不过自家女婿,他是瞧中了东郭氏在齐地的人脉势力。

若杨氏与东郭氏联手,在齐地和吴地相互照应,大汉东部沿海的郡县及大江大河的入海口,几乎是畅行无阻的。

东郭老爷子闻得江宁候的来意,亦是欣喜万分,两位老爷子把酒相谈,因着皆出身家赀巨亿的商贾世家,聊得愈发投机,端是相逢恨晚。

不出半个月,吴地杨氏和齐地东郭氏便是联手,创立“吴齐海运”,即刻着手布局大汉东部沿海的近海船运。

皇帝刘彻果是对此喜闻乐见,他不觉着这是以权谋私,更没甚么仇富心理,且作为封建统治阶级的头头,他也不觉着扶持权贵涉足商业有甚么不妥。

资本雄厚的世家大族若不投身工商业,光靠一穷二白的老百姓推进社会进步,甚么时候才能完成工业化?

暂时别扯甚么垄断反垄断,那是后人该忧心的事,更别考虑甚么商人把持经济命脉,进而影响政局,那就更遥远了。

说句更直接的,华夏只要还是汉人的华夏,帝位是不是老刘家坐,很重要么?

太皇太后窦氏在世时就曾说过,大汉过往是没有的,来日终也会消失,从前没有传承千秋万载的皇朝,将来亦不会有。

刘彻身为穿越者,更是看得清楚,他只求自家的亲人过得美满幸福,顺带为华夏百姓做好事,做实事,为后世子孙留下个强盛富饶的煌煌大汉,也就对得起华夏先人了。

数代乃至十数代后,那些刘氏子孙该当如何,那压根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想来即便社稷易主,华夏百姓念在他刘彻今日之功,也不会任由谋朝篡位者将刘氏后裔斩尽杀绝吧?



第四百八十七章 属国三等

华夏虽是地大物博,然自古却是缺金缺银,故历朝历代皆以铜铸币,汉初是一金抵万钱,白银更是大汉朝廷颁布金银律后,才被视为流通货币。

似西方诸国大量铸造金币和银币,在汉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刘彻身为穿越者,却是心知肚明,晓得要早做预备。

预备甚么?

自是要防止与西方国度大规模通商后,身毒乃至欧洲诸国的金银等贵金属大量流入汉境,造成汉境内严重的货币贬值,进而引发通货膨胀。

刘彻不是小白网文所写的男主角,晓得金银不是愈多愈好的,尤是现下大汉才是世界最强盛的“物资出产国”,可预见与西方通商后,绝对会产生庞大的贸易顺差。

譬如后世的华夏,从美帝赚取的贸易顺差皆以美金计价,相当于购买美帝国债,为大手大脚的白皮买单,着实是无奈之举,也不得不承认是不断赔本的,且美帝白皮惯会耍赖,欠钱不还就算了,还屡屡反咬华夏低价倾销,夺去懒白皮的工作机会,这特么说的是人话么?

货币数量并非社会财富的本质,尤是涉及进出口贸易,若西方国度用金银来换取大汉的大批货物,大汉却因境内缺金缺银,金银币值过高,在外贸中无疑是亏大了。

说实话,金银不顶吃不顶喝,大汉现下的工业化水准也无需大量金银去制作精密配件或电子元件,并不值得大汉用实际物资去从境外换取。

南海水师已扬帆启航,准备打通大汉与身毒诸国间的商道,刘彻唯一忧心的,正是身毒盛产黄金,将来汉商若不断将身毒黄金运回大汉,只怕会对尚待完善的货币架构造成不小的冲击。

刘彻思虑多日,谕示大农令东郭咸阳尽速研拟发行“银票”的条陈,以求早日完善金票,银票和钱票的纸币架构,形成三票通兑体系,同时要加速增发钱票,以逐步取代铜钱,使其尽快退出货币体系。

大汉货币改革的长期目标,自是普及纸币使用,且钱票必须逐步与铜钱脱钩,只实行金银本位,否则金银和铜币的通兑比例着实太过悬殊,就算在后世也没一斤黄金兑大半车赤铜的好事。一旦境外金银涌入大汉,若少府钱庄仍长期维持一金抵万钱或一银抵千钱的实体货币通兑,别说少府撑不住,便连大农府的国库也不顶事啊。

然此乃长久规划,尚要徐徐图之,对外通商却是势在必行之事,刘彻不可能因噎废食,让大汉放弃掠夺海外财富和资源的绝佳时机。

汉七十三年,五月。

大农府颁布政令,各大边市包括海陆码头所设立的“海关”,再度调整关税,大多货物的关税皆是调降,唯有金银和奴隶例外。

携奴隶出境者,需加征出奴税;然押运奴隶入境者,非但不收取关税,反倒会贴补相应入奴税,即为新制定的“进口退税”。

进口退税?

大汉臣民见得此等政令,皆是诧异不已,心道从古至今只闻朝廷征税,还从未见识过朝廷会给百姓“退税”的,皇帝陛下还真不愧是散财童子啊!

朝臣们倒是晓得皇帝的盘算,着实是现下大汉的精壮劳力严重匮乏,主要是鲜少再向百姓征发繁重的徭役,筑城治河等大工程皆要调集大量奴隶。

退税就退税吧!

朝臣们出身的世家大族,也没少涉足贩卖奴隶这桩暴利营生,皇帝陛下既是舍得国库出赀贴补,大农令也不反对,他们倒是乐得让自个家族多多获利。

有退税的政令在前,随后大农府再颁布调整金银关税的政令,反对的声浪也就不算太大了。

依照新的关税律令,对入境的金银将加征高额的金课和银课,以求尽量弥平境内和境外的金银差价,朝廷课征上来的金银税赋,应足以贴补所谓进口退税的支出。

大汉臣民虽不懂甚么金融学,却多是能想明白,皇帝陛下不是贪那些税赋,朝廷也没多收半枚大钱缴入国库,而是以进口退税的方式尽数反哺给汉商的。

况且大农府的公告已言明,进口退税及于但不限于奴隶,日后将研拟及陆续颁布其余品项,主要是大汉境内稀缺的货物,譬如铜锭及汉人知之甚少的橡胶。

世家权贵们不甚在意,豪商巨贾们也觉着挺好,顶多日后从外邦多买些奴隶回大汉便是了。

刘彻瞧着民意的风向不错,便是加码让廷尉府增修律法,若携金银入境而隐匿不报,试图逃课关税者,一经查实,即追课十倍重税,犯情尤为严重者,可判至枭首抄家的重罪。

律条颁布后,大汉臣民果是不觉严苛,这罚则可比往境外私运兵甲之罪轻得多,那可是要夷族的,甚至会夷个三族九族。相较过往七十余载,大汉现下的关禁已极为宽松,关税又颇低,汉商们挣得钵满盆满,满意得紧,很是知足,着实没甚么可抱怨的。

天佑大汉,正在刘彻为此事忧心时,北海水师从对马岛传来大喜讯,登岛探勘的帝国科学院诸多地质博士已探明数处银矿,储量应是不小。

刘彻大为欣喜,他虽从后世史料查到对马岛有大银矿,却没料到会如此轻易探勘到,且还是容易开采的浅层矿藏。

真是及时雨啊,朝廷开采这银矿倒不是想用来增发银票,而是增加白银储备量,以作为金融调控工具,对冲大汉民间从西方国度获取的金银,企稳国内币值。

大农令东郭咸阳更是兴奋异常,说实话,国库内的黄金储量倒是不小,白银储量却严重匮乏,想要用来供中央钱庄发行银票,并支撑民间钱庄进行银票和白银间的通兑,还真是捉襟见肘。

皇帝刘彻即刻下旨,将对马岛和伊伎岛赐给朝鲜国。

没错!

大汉拥万里海疆,他处皆鼓励民间海运,唯有东北角的朝鲜半岛施行禁海令,以北海水师战舰巡海,除却水师战船,任何民间船只不得出近海水域,尤是见得外邦舟楫,一概将之击沉。

现今三韩覆灭,整个朝鲜半岛唯剩属民四十余万的朝鲜国,朝鲜倾全国之力,征兵八万替大汉清剿对马岛和伊伎岛及周边岛屿,留在朝鲜国都东暆城的属民仍近愈三十万。

对马岛孤悬海外,伊伎岛则更是紧邻倭奴本岛,在大汉未有余力占据倭岛时,刘彻是不会轻易在对马岛囤驻重兵的,更不会往对马岛大举迁移汉民。

治国不是写小说,在江南,辽东,岭南乃至漠南都没来得及开发前,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治理倭岛,那特么不是扯淡?

莫要以为六千余万人口很多,后世华夏光大重庆地区的常住人口就超过三千万,大汉的六千万人口要支撑完整的工业体系尚嫌不足,更遑论维持工业化初期必要的内需市场,若还要往外迁移,那不是历史小白文的经典桥段么?

殖民和占领是完全两个不尽相同的概念,这是要搞清楚的,更要谨记英国殖民北美的教训。

别特么说汉人所在之处即华夏,华夏是大江大河,是三山五岳,是养育炎黄子孙的这片锦绣河山,汉人生于斯,长于斯,或会故土沦陷,或会远游他乡,然便是死在外头,也要魂归华夏的。

窃据孤岛,妄图裂土自立者,谈甚么华夏同胞?

留岛不留人!

(写得这么隐晦,会被举报屏蔽么?)

大汉群臣无法领会皇帝陛下的心思,觉着明明在对马岛发现了大银矿,却将之赐给外邦藩国,着实是太过败家。

朝堂之上,看着满殿朝臣苦苦劝谏,刘彻不禁失笑。

“诸位爱卿勿急,朕且问你等,我大汉现今虽称不得万邦来朝,然藩属之国足有百余,依你等所见,朝廷是否该对各属国一视同仁?”

刘彻拍了拍御案上的镇山河,待得群臣噤声,方才缓声问道。

群臣皆是愣怔,不知皇帝陛下为何有此一问。

刘彻也不在意,复又道“朕以为,我大汉属国该划分三等,一等属国是为藩国,二等属国是为仆国,三等属国是为奴国。”

大行令张骞追随皇帝多年,深谙圣心,忙是起身离席,行至正殿中央躬身问道“陛下,恕臣愚钝,难解其中深意,还望陛下为臣等释疑。”

刘彻微是颌首,出言解释道“藩国者,称臣纳贡,遣属民按律缴税应役即可,西域诸国多在此列;仆国者,举国属民皆需供大汉差遣驱使;奴国者,举国男为奴,女为婢,位卑不及牲畜。”

张骞恍然大悟,揣测道“依陛下之意,西域诸国多为藩国,朝鲜则……是为仆国?”

刘彻抚掌大笑“不错,那倭岛诸国则皆为奴国,倭奴,倭奴,本就是生而为奴者,不妨让朝鲜这仆国仆国纠集仆从军,替我大汉好生教化倭奴,也免得朝廷多耗军费。”

大农令东郭咸阳迟疑道“陛下,此举虽能省下军费,然那对马岛产出的白银……”

刘彻挑了挑眉梢,意有所指道“对马岛和伊伎岛虽是不小,但就凭朝鲜人的农艺,能养活四十余万人?你要知晓,朝廷在那可是颁布了禁海令的,你大农府掌天下财税产业,还想不出如何获取对马岛的白银么?”

刘彻此言一出,莫说东郭咸阳,满殿群臣都晓得了陛下的盘算。

“陛下圣明!”

朝臣们皆是眼神大亮,想着日后还得多多雇佣北海水师的战舰,对马岛兴建中的军镇和军港,怕是要大开边市,成为朝廷和权贵们的聚宝盆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水利府司

六月间,大河春夏汛期安然度过,证实长达六年多的治河工程效果显著,原本预计为其十年的偌大工程,在动用了百余万奴隶和三百余万金后,提前宣告完成。

治河是百年乃至千年大计,自不容有半分懈怠,大汉现下顶多是完成了阶段性计划,却也已尽力避免如史上般在数年后出现数处河堤大决口。

刘彻晓得堵不如疏的道理,也知道简单清淤只是治标不治本,然治河不是有人有钱就行的,修堤筑坝也不是随便就能弄的,若是不仔细考量论证而随意兴建堤坝,反倒会使得泥沙淤积更为严重,使得汛期时河水横流,洪泄万里沃土。

据史籍记载,在未来的千余年间,大河将因河道淤积而数度大幅改道,最终夺淮夺泗入海,造成大河中下游流域洪灾处处,千百万灾民流离失所。别以为大河夺淮入海是好事,因河强淮弱,且河水含沙量极大,导致淮水下游水道淤塞,最终彻底失去了原本的入海口。

以大汉现今的发展速度,若不出意外,顶多百余年就会有能力真正治理好大江大河,至少不会似史上历朝历代那般无能为力。

刘彻现今要做的,不是兴修甚么拦河大坝,而是尽力保持好大河上游的植被,避免大量的水土流失,同时毫不懈怠的让沿河郡县年年清淤固堤,提前挖掘多处大型泄洪湖,为后世子孙治河省些力气,且也能避免短期内出现特大洪灾。

若今世再无大河夺淮入海之事,便是刘彻为大汉立下的最大功绩,或许大汉臣民无知无觉,然刘彻自身还是有着足够的历史使命感。倒不是非要说甚么“人定胜天”,只是避免如史上般出现重大的生态灾难,毕竟这算不得天灾,而是,是我炎黄子孙对“母亲河”犯下的滔天大罪。

六年多来,汉廷投入的人力物力远超昔年秦皇征伐徭役修筑长城,盖因秦长城乃是在战国时秦,赵,燕三国长城的基础上修建的,并非真正修筑了万里关墙。

大汉的治河工程却是从陇西始,至千乘止,将五千余里的主河道尽数疏浚畅通。期间光奴隶就动用了百余万,且是死多少补多少,从未下降到百万之下,更遑论沿河各郡县在枯水期也多有征募百姓就近清淤固堤。

三百余万金仅是朝廷从国库调拨的款项,沿河各郡县官府也没少投入公帑,毕竟此事也是他们的本分,过往在朝廷没大力投入治河前,各地官府每岁也是会兴修水利的,既然朝廷下了政令,官员们自是更为卖力的对待此事。

或许后世公知鄙薄封建皇朝的独裁体制,然毋庸置疑的是,若在皇权稳固,且官制完善的朝代,官僚体系的执行力要远远高于所谓的皿猪制度。

预定十年的治河工程,仅用六年光景就已达成预期目标,皇室实业从大河中上游顺着河道治理,然待得修到大河下游,江都王刘非等人便惊觉后续的河道已整葺好了大半,皆是被沿河郡县的官民自发弄好了七七八八。

刘非又是欣喜又是无奈,欣喜的是能早早向皇帝陛下复命,无奈的是少了小半工程量,每岁就少收朝廷五十万金,四年可就是足足两百万金啊。

两百万金是甚么概念?

即便汉廷的国库岁入逐年暴涨,但今岁估摸也就四百万金罢了,两百万金就是国库岁入的五成,换作后世的平价购买力计算,约莫等同全球前五大企业的总市值吧。

皇室实业少挣两百万金,饶是见惯金山银山的刘非都是肉痛不已。

好在皇帝刘彻是厚道人,晓得自家五皇兄甚么都不缺,挣钱也是为了寻找所谓的成就感,总之就是个好面子的。刘非多年来也确实为国为君立下诸多大功,该赏还是要赏的,刘彻也不吝于给他多长长脸,顺带为旁的刘氏宗亲竖立典范。

赶在三伏休朝期前,大农府遣往各地的属官皆完成了治河工程的相关验收,评鉴皇室实业的施工品质确是上佳。

江都王刘非择日朝服登殿,向皇帝陛下复命。

皇帝刘彻龙颜大悦,当殿敕封刘非为“贤王”,大汉天子封的“贤王”,自不似匈奴的左右贤王,而是以“贤”为号,活着是封号,死了还能用作谥号。

莫以为早早得了谥号不吉利,历朝历代能以“贤”为谥号的王侯,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

况且皇帝陛下言明,“贤王”刘非位列诸王之上,可剑履上殿,与大长公主及梁王同。即便是皇子刘沐,堂堂的沐王殿下,也无此殊荣,在未得册储君之前,遇着刘非这皇叔也得见拜。

正因此举,刘非真正奠定了在刘氏诸王中的超然地位,尤是梁王刘武近年多是深居简出,鲜少过问宗亲族务,即便梁王嗣子刘买已身为太常卿,然唯有刘买日后得袭梁王位,且再迁任宗正卿,或能与刘非并列。

刘非乐得眉开眼笑,群臣恭贺连连之余,却也不免觉着陛下还真是大度,难道就不忧心江都王贤名远播,声威愈重后,生出甚么不该有的心思么?

刘彻心下却是暗笑,朝臣们之所以如此讶异,无非是见识太少,实是延续两千余年分封制桎梏了他们的思想。

汉代的郡国制是郡县制和分封制的杂糅,终将会逐步演化为真正的郡县制,别说刘非这“贤王”,便是小刘沐的“沐王”,甚至更早的牧丘候和顺候,皆是刘彻刻意为之。

随着推恩令的颁布,大汉王侯的现有封邑会被不断裂解,将来封的王侯也不会再赐下封邑了,那还称甚么江都王,赵王,鲁王……索性寻合宜时机改称贤王,忠王,勇王,将分封制早些扫入历史的尘埃中。

刘彻倒不是想着子子孙孙传承帝业,来个千秋万载,华夏大一统是大势所趋,不管未来是谁当家做主,甚或是推翻皇朝帝制,搞甚么滋油皿猪,总之意图分裂华夏的屑小奸佞就该抄家夷族!

刘彻身为帝皇,就该尽快将华夏捏把捏把,黏得牢牢的,免得像强大无比的罗马帝国般顷刻分裂坍塌,最终湮灭不见。

诚然,史上的华夏是好好传承下去了,然刘彻现今在大汉推进工业化,天晓得公知愤青们会否提早出现,还有可怕的圣母表。

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还是要未雨绸缪,努力提升华夏百姓和汉民族的凝聚力,免得有不肖子孙搞思潮,搞运动,把好端端的民族搞得四分五裂啊!

貌似又有些犯忌讳,然作者君不吐不快,为之奈何?

三伏将至,嘉奖完治河的有功之臣,刘彻便是领着妻儿提前跑南山河谷避暑去也。

皇帝陛下提前数日离京,朝臣们倒也没甚么非议,仍是按部就班的在中央官署处理政务,如今大汉四海升平,着实没甚么军政要事非得奏请陛下圣裁的。

太上皇刘启更是早就跑渭北甘泉宫避暑去了,估摸着要到明岁开春才会摆驾回京,主要是近年不知是何缘故,长安的盛夏愈发闷热,酷暑着实难熬得紧。

刘彻翻阅过不少史籍,晓得未来数年大汉仍会是风调雨顺,想来还是因华夏此时正处于温暖期,平均气温仍在攀升的缘故。只要不闹旱灾,他这皇帝也就无需太过杞人忧天了,气温高有气温高的好处,尤是对于以普及麦棉复种的关中郡县,农作物多些日照是大好事。

大农令东郭咸阳却没那般悠闲,皇室实业已然完成治河工程,接下来数年朝廷就不会再大举治河了,还得靠沿河各郡县的官府维护河段,每岁清淤固堤。

大农府掌着国库,自是要为各地官府调拨相应的治河款项,皇帝刘彻也晓得大农府的执掌太过庞杂,在离京避暑前,特意谕令大农府增设水利司,分掌江河百川的防洪、灌溉、航运等除害兴利诸事。

掌水利之事乃是肥差,眼馋官缺的世家权贵不少,然皇帝陛下却是留下话来,让丞相曹栾拟定府司官制,却不释出官缺,由大农丞孔仅兼任水利令,并从大农府派驻各郡县的属官中拔擢官吏出任该地水利监。

孔仅本是兼着的中央钱庄钱监,则改由另一位大农丞卓王孙兼任,刘彻心里清楚得紧,国家货币发行机构的执掌者不该长久留任,好歹要有轮调,否则太容易监守自盗,营私舞弊。

现今大汉的金融业尚未建构成型,更没有甚么股市,倒还好些,否则中央钱庄随便露出点“内部消息”,有人就能挣得钵满盆满,有人却会赔得倾家荡产。在金融监管体系尚未彻底健全前,该防备的还得防备,好歹先形成轮调惯例,官员害怕被后任者掀老底,也就不敢做得太过火了。

皇帝陛下的态度很明显,不想让世家权贵们过多涉入水利司,也就没甚么人不识趣的再多做觊觎,免得惹陛下不悦,不值当的。

孔仅亦是深悉圣意,尽职尽责的评鉴和拔擢适任官员入水利司,他比东郭咸阳小了十余岁,就等着将来继任大农令之位,岂会为讨好旁的权贵而误了自身前程?



第四百八十九章 招商引资

大农丞卓王孙近来有些犯愁,兼任中央钱庄的钱监虽是好事,然却非他最大的祈盼。

昔年皇帝陛下曾言,若卓王孙在有生之年,能修筑好巴蜀至关中的大道,便会为他封侯的。卓王孙倒不指望能得封列候,然若能被封个关内候,他的子孙也就能世袭爵位,卓氏也才能成为真正的世家大族,而非仅是商贾世家。

诚然,现今卓王孙已官居大农丞,女儿卓文君更是出任大长秋,位同诸卿,然官位远不如可世袭的爵位来得长久,更难以荫蔽后世子孙。

汉人对身后之事的执念,为子孙留下遗泽的心思,是从古至今皆然的。

若非深知皇帝陛下最忌惮卖官鬻爵之事,卓王孙宁可向朝廷捐输大笔赀财,用以修筑蜀道,以换取关内候的爵位。

卓文君今岁未随帝后离京避暑,而是回卓府省亲。

嗯……实也算不得省亲,卓文君虽是丧夫寡居,但她现今官居高位,自居的府邸也是挂着“卓府”的牌匾。

说句难听的,她连亡夫的样貌都是记不清了,毕竟昔年两人的婚事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且刚成婚不久便是丧夫,她又回了娘家守寡,至今已足有二十二载,她也已年近四旬了。

岁月是解药亦是毒药,会消减人心尖的疼痛,也会吞噬人过往的回忆,总之已是往事随风,再不复忆,她自觉过得挺好。

两处“卓府”皆在北阙甲第,实则离得不远,只因卓文君身为大长秋,乃是皇后的首席属官,平日多常居宫内,打理长秋府的诸多事务,故也多是无暇探望父母。

此番归家探望时,见得自家阿父闷闷不乐,便是探问缘由,闻得阿父的心思,着实是哭笑不得,心道阿父非但是个官迷,现下还心心念念想着封侯,即便卓氏家赀巨亿,实则也无法支应修筑蜀道所需的开销。

正如昔年“陛下所写”的词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自古巴蜀出关中之路皆为狭窄危险的山间栈道,想要修筑平整宽阔的大道,那必得开山,这着实太难了。

莫提甚么愚公移山,依皇帝陛下的脾性,应是没有那“子子孙孙无穷尽”的水磨心思,想让朝廷投入大笔公帑修筑蜀道,只怕还有得等。

不得不说,卓文君对皇帝刘彻的心思还是理解得颇为准确,现下大汉的工商业正在蓬勃发展,资金投入和劳动力皆严重匮乏,类似蜀道这等难以迅速产生庞大经济效益的大规模基础建设,刘彻并不打算立即着手,治国如烹小鲜,好大喜功的下场,前朝的秦始皇和后世的隋炀帝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三伏休朝结束,帝后返京。

卓文君是个大孝女,不愿见得阿父愁绪满腹,便是将此事与皇后阿娇提了提,倒也没指望皇后的枕边风能说服陛下,只是想探探陛下的口风,到底可还有心修筑蜀道,又欲何时着手。

刘彻听得阿娇探问,这才忆起昔年确是对卓王孙许诺过的,仔细想了想,觉着虽不宜投入过多的人力物力,但稍微为将来的出蜀大道打打底子也无不可。

毕竟巴蜀非但是重要的粮食产区,铁业更是愈发兴盛,从大江水运由要途径诸多布满暗礁的险峻水道,难行大船,着实太不方便了。若是将巴蜀和关中的道路打通,不再尽数依赖山间栈道往来,两大“天府”连通后,且不提能为大汉的工业化进程提供不少助力,至少函谷关以西的汉境就更是稳如磐石,也不怕将来中原群雄作乱了。

刘彻不是担心自个镇不住场面,但却也不指望刘氏子孙代代是明君圣主,不求大汉社稷能千秋万载,但求将来局势不妙时,后世子孙能有些筹码,和对方谈谈条件,好歹留条活路吧。

譬如后世的刘禅刘阿斗,虽是被曹魏灭了国,好歹还能落个“乐不思蜀”不是?

刘彻权衡多日,又是宣召卓王孙,与他商议良久,终是有了个折中的法子。

仲秋八月,皇帝刘彻下旨,着少府丞陈诚出任广汉太守,原广汉太守则调任回京,另做任用。

少府陈氏出了个封疆大吏,群臣虽有些讶异,但也没太多艳羡之情,盖因这广汉太守着实算不得甚么肥差。

提到巴蜀之地,汉人所能想到的无非是巴郡和蜀郡,广汉郡实则也在巴蜀之地,却多是被人遗忘,盖因其为高帝朝分蜀郡东北部与巴郡数县置的新郡,辖十三县,郡治乘乡,亦称雒县。之所以称为雒县,自然和雒人脱不了干系,正是雒人被从巴蜀赶走,其部族首领才在交趾建立起雒越国,也就是现今对大汉怀恨在心的雒越部族了。

除却雒人,在广汉郡属地内还有不少散居山林的氐人,因其与世隔绝,不成气候,大汉官府也就没费劲去搜山清剿,任其自生自灭好了。

巴蜀之地虽是天府之地,然仅限与盆地内的巴郡和蜀郡,紧挨着秦岭的广汉郡却是地无三里平,农人耕作实在是辛苦,真真穷得可以。

总之广汉郡就是所谓的“穷山恶水”,刁民倒是不多,只因本就没多少属民,下辖十三县皆为不足万人的小县,仆射长官也不是秩俸六百石的县令,而是秩俸四百石的县长。

实话实说,广汉太守做起来着实没油水,京畿随便找个县令出来,过得都比广汉太守滋润,更遑论陈诚这位少府丞了。若非天家对少府陈氏向来信重,皇帝陛下也对陈诚多有褒奖,群臣只怕会以为陛下此番是将他明升暗贬,找个由头“发配”到穷乡僻壤去。

陈诚却是欣喜不已,自家婆娘王嫣被人怂恿,犯了天家忌讳,皇帝陛下虽没降罪,但还是暂且远离长安这是非之地为好,也免得他对涉及此事的两大世家难抑杀心,坏了陛下的盘算。

皇帝刘彻亦有这般考量,却也非主要因素,广汉郡的百姓既是无法靠农业致富奔小康,索性就应募监役,做做监工也可获取些赀财,聊以贴补家用。

治河工程告一段落,皇室实业匀出数十万奴隶修筑蜀道没太大问题,关键还是赀财的来源,国库的公帑还有更大的用途,不可能再如治河般每岁拨个数十万金投入蜀道的修筑中。

故而刘彻下了圣谕,将大农长史程郑调任广汉郡,出任该郡的郡丞,兼比曹掾史,并分掌漕曹掾史。

程郑本是蜀地的豪商巨贾,若说卓氏为巴蜀首富,那程氏就为次富,两家世代交好,卓王孙和程郑更以兄弟相称。

昔年卓王孙得为行人令,掌与夜郎往来事,就帮程郑求得官身。多年来,程郑鞍前马后的跟着卓王孙,作为其辅官一路升迁,做到了大农长史的官位。

皇帝刘彻倒也没觉得卓王孙有何偏私,程郑本就有才能,况且每个大臣都需要有信得过的辅官从旁协助,后世华夏官场也有秘书处和办公厅的,皿猪国家的政务官更是当选人自行做政治派任,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刘彻此番让程郑出任广汉郡丞,无非是想让他帮助新任太守陈诚在巴蜀为修筑蜀道招商引资。

没错,招商引资!

比曹掾史掌郡府财务,漕曹掾史掌漕运诸事。

广汉郡傍山不依水,又是一穷二白,本是没多少漕运事宜,然要修筑蜀道,必得是在广汉郡的属地内,那让程郑兼任比曹掾史,再分掌漕曹事就颇有必要了。

朝廷没甚么闲钱修筑蜀道,但巴蜀商人有,关中和中原的商贾皆有本土圈子,巴蜀商贾想完全融入是颇难的,就算想抢生意,也是强龙难压地头蛇。

依着后世的说法,巴蜀商贾现今是没有甚么投资途径,只能看着丰厚的家赀放在库房里不断贬值。

过往巴蜀商人还能经由夜郎转贩身毒特产,如今夜郎作死,惹怒了大汉朝廷,彻底封了边市,反是滇国在岭南边市与大汉通商,搞得热火朝天,巴蜀商人真是急得嘴角冒泡。

刘彻从卓王孙处闻得这般情形,这才有了主意,还特意让大农府再增设新司,名为交通司,主掌全国交通事。

多年前,刘彻尚是太子时,就协助廷尉府制定了大汉的首部道路交通法规《大汉通路律》,并以皇室实业的名义,联合关中及中原各郡县的世家大族出赀修筑沥青大道,许诺在道路修好后,由大农府代其向通行的商贾收取相应比例的“路桥费”和“养路费”。

刘彻是说到做到的,大农府这些年也从未短少该交付给筑路世家的赀财,也正因如此,朝廷虽只交办皇室实业修筑了数条主要干道,连通主要大郡的郡治,尝到甜头的世家大族们却是自动修筑各处岔路,以贯通该郡下辖各县。

路桥费和养路费是有相关标准的,不会太过盘剥过路客商,况且条条道路通长安,若是行商嫌某条路收费太贵,稍微绕道就好。

货车上“高速”不缴费,难不成让全体纳税人买单么?

总之交通司虽是新设,实则大体架构早是成熟了,只是过去尚未在大农府独立设司罢了,首任交通令是从少府迁调的桑弘羊,是皇帝刘彻最为看好的财经官员,也正好借机从少府转入大农府的官制体系内,为其作为东郭咸阳和孔仅的后继者预做铺垫。

朝中有桑弘羊这交通令,广汉太守陈诚又有少府陈氏的背景,加上在巴蜀人脉颇广的郡丞程郑,想要号召巴蜀商贾投入蜀道的修筑,许诺他们日后可从蜀道获利,此事大有可为。

这也是大汉地方官府首度向民间商贾“招商引资”,而不似过往般仅依靠世家大族的力量,堪称开汉史之先河,只是此时的大汉臣民尚察觉不出其重大的历史意义罢了。



第四百九十章 全境禁毒

汉七十三年,九月。

大汉朝廷颁布讨贼檄文,痛斥匈奴卑鄙,怂恿倭奴以进贡为名,向大汉皇帝献上以毒株罂粟制成的“福寿膏”,意图谋害今上,此等卑劣行径着实人神共愤。

若非我大汉天子慧眼如炬,识破贼子算计,未曾服食毒物,我朝岂非要痛失贤君圣主?

檄文在各郡县官府张榜公布后,大汉百姓自是群情激奋,他们虽不晓得那罂粟和福寿膏是甚么毒物,但被匈奴贼子用来谋害皇帝陛下的,必是剧毒无比的。

征讨匈奴,诛绝倭奴!

大汉民意沸腾,便连诸多世家权贵也是纷纷上书朝廷,愿捐输赀财剿灭匈奴与倭奴,既是出于忠君爱国之心,更多的是为自家族人忧心。

与寻常百姓不同,大汉群臣多已见识过那福寿膏的祸害了,且晓得极难防备。

倭奴意图谋害皇帝陛下之事,实则已过去月余,在彻查此案的期间,皇帝陛下让暗卫抓了不少奴隶试毒,并亲自领着朝臣们前去观摩。

朝臣们隔着厚厚的落地玻璃窗,看着刑房内的景象,偌大的牢笼里,外族奴隶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不能举,为求得暗卫赏他们吸食些福寿膏,非但嚎哭哀求,更是像狗似的趴在地上,想要用舌头舔暗卫们的战靴。

“据暗卫查明,福寿膏之真名为鸦片,乃以毒株罂粟汁液熬制,食之易成瘾。”

刘彻环视群臣,阴沉着脸,冷声道“瘾至,便似你等瞧见这般,其人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不能举,即白刃加于前,豹虎逼于后,亦唯俯首受死,不能稍为运动也,故久食鸦片者,肩耸项缩,颜色枯羸奄奄若病夫初起。”

群臣皆是骇然色变,盖因他们想到皇帝陛下险些就遇害了。

刘彻瞧着他们的神情,心下暗笑,面上却是不显半分,复又道“匈奴人何其阴险,不用穿肠剧毒,却用这鸦片,想来是要使朕服食成瘾,丧失心志,便可任其拿捏,此计甚毒啊!”

“陛下,匈奴用心如此险恶,实当诛绝啊!”

宗正卿刘歂向来不愿过多涉入军政事务,只是尽职尽责的打理好刘氏宗亲族务,然此时却是怒发冲冠,咬牙切齿的要诛绝匈奴。

群臣亦是脊背直冒冷汗,纷纷附议。

说句难听的,皇帝崩殂倒还好,大汉虽是痛失贤君圣主,但现下还有太上皇坐镇,皇子刘沐再过数年便也可束发,提前及冠继承帝位不是难事。

然若是皇帝陛下中了这鸦片之毒,被匈奴人随意拿捏,任贼人予取予求,那社稷危矣!

要晓得,在现今的大汉,皇帝陛下非但在朝堂上一言九鼎,更是兵权紧握,着实是皇权独大,但凡陛下起心动念,光是郎卫,羽林卫和虎贲卫就足以血洗长安了。

刘彻的主要目的可不是为远征匈奴,无非是竖立个假想敌,用来凸显鸦片的危害性,好为接下来的计划作铺垫。

大行令张骞倒能瞧出不对劲,陛下向来对倭奴厌恶得紧,岂会接受他们进献的贡品?

为人臣者,该装傻的时候要懂得装傻,随便抖机灵,表现欲太强的,多是活不长。

这道理,张骞是懂的,所以他非但没出言质疑,反是跟着群臣愤慨痛斥匈奴和倭奴。

刘彻瞧见他演得卖力,险些憋不住笑意,忙是清咳两声,抬手示意群臣肃静,随即道“朕乃真龙天子,有天恩护佑,自不会遭贼人算计,然诸位爱卿及你等族人却需多加小心,这罂粟之毒可不好防备啊。”

群臣闻言大骇,觉得陛下说得着实在理,待他们听罢暗卫对罂粟的讲解后,更是惊恐不已。

罂粟易种易收,无论制成鸦片吸食,还是以生汁混入膳食中,用过数次必定成瘾,丧失心志,久而久之便会变成那些奴隶般,半死不活,不人不鬼的模样。

取人性命不可怕,惑乱心志才是最大的祸患!

国家,国家,国为大家,家同小国,国君昏庸必祸国,家主尸位必害家。

群臣多出身世家大族,想到族中子弟若是误服罂粟之毒,害了自身不说,怕是还要遭人利用,危害全族,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御史大夫直不疑率先出言道“陛下,此事悠关社稷,确是不得不防啊。”

刘彻颇是认真道“嗯,不错,朕更忧心匈奴会将罂粟毒株散布我大汉各处,惑乱天下万民,若真是如此,国将不国啊!”

匈奴和倭奴下毒谋害他固然是假,但他身为穿越众,确实对毐品的危害有深刻的认识,更深知鸦片战争给清末的华夏民族带来多大的危害。

东亚病夫!

百年屈辱!

忘不掉啊,忘不掉!

按理说,大汉臣民暂且对罂粟没甚么认识,刘彻无需急着打开这潘多拉魔盒,然眼见大汉与身毒间的商道即将打通,西北商道也已连通至安息帝国,着实没有比鸦片更好的外销品了。

大汉百姓愈发富足,对丝绸和瓷器等奢侈品的需求也不小,在供不应求的市面,价格自是居高不下,汉商若将之外销,算上运费和关税,还有途中损耗的风险,划不划算还真难说。况且朝廷也不宜与民争利,但远洋水师要造战舰,精锐骑营要养战马,处处都是开销,除却以战养战的老法子,鸦片贸易倒也可成为大进项。

当然,要炮制及贩卖鸦片赚取军费,自是要在境外,尽量远离大汉疆域,且先得制定律法,并做好全民禁毒教育,免得日后鸦片返销入境,作茧自缚。

在朝廷颁布讨贼檄文后,又颁布了丞相府,御史府,太尉府,廷尉府,四府共同拟定的《禁毒律》。

依照此律,太尉府将增设禁毒司,在各郡县编列兵员,由禁毒监统御巡检乡里城镇,但凡发现种植罂粟,甚或炮制及贩卖鸦片,皆是依律重惩。御史府的监察御史和太尉府的军律监察史在巡视各郡县时,亦需监察该地官府的禁毒举措,不容其有半分懈怠,更要严查官匪勾结,执法犯法之事。

禁毒律的罚刑极重,盖因禁毒司由太尉府设立,具体执行亦交由郡兵体系,故适用的为军律而非民律。

汉初数朝讲究与民生息,尤是文帝朝以降,朝廷数度降低民律刑罚,废除了诸多残酷肉刑,各类罪行的刑度也大为减轻。军律却是不同,若是触犯了军律,挨军杖是轻的,杖毙斩首倒还算干脆,腰斩车裂在汉军里也屡见不鲜。

总之汉军有自成一体的刑罚体系,军律非但极为严苛,判罪行刑也与民律有极大的差异。

后世诸多影视和文学作品从明清两朝取材,无视朝代差异,那是极为偏颇的。

汉代的官制颇为独特,县府的编制较少,县令偶尔还会断案,然若不服县府断罪,再往郡府递状求告,就细分为掌断罪决狱的决曹掾史和主辟讼事的辞曹掾史。

意即是说,兴讼和判罪的官员是分开的,类似后世的法官和检察官,郡太守鲜少亲自断案,就如同朝堂之上,皇帝也鲜少会亲自为大臣定罪,多是交由廷尉府主审,御史府从旁监察。

然触犯军律者,则有类似“先斩后奏”的判罪方式,或可称为“不讼而刑”,尤是出兵在外时,将帅可临阵处决触军律者,日后再补奏公府乃至皇帝。

禁毒律既是交由军队体系执行,也就适用军律制度,故无论王侯权贵还是庶民百姓,皆不敢轻忽此律。

禁毒律写明,汉境内禁止私种罂粟,凡种十株以上者,枭首抄家,凡种百株以上者,夷族!

炮制或贩卖鸦片者,一经查明,夷三族!

知情不报者,视为同谋,连坐!

服食鸦片者,押入军营勒戒;戒后复食者,割舌黥面;再戒再复食者,斩立决!

断罪刑罚皆交由太尉府禁毒司执行,又御史府从旁监管,涉案者无论官爵高低,便是皇亲国戚,尽皆适用!

禁毒律发布后,大汉臣民晓得轻重,廷尉府和地方官府皆无禁毒律的断罪权,触犯此律无疑是要依军律处置,光听着就觉得头皮发麻。大汉军律森严,军中的拷问行罚更是向来干脆利落,可不甚么心思听犯人巧言令色的狡辩,若被押入军营断罪,谁能活着出来的?

大汉臣民不由心下惴惴,盖因他们多是不知何为罂粟,何为鸦片,唯恐在不知情是触犯了这禁毒律,凭白丢了性命。

好在皇帝陛下“宽仁”,特意颁布圣谕,由禁毒司主持,让各郡县的禁毒监每岁皆寻合宜日子在该地的各处坊市和乡里宣讲“禁毒知识”,展示罂粟植株,更少不了让百姓们瞧瞧那些吸食成瘾的外族奴隶。

视觉冲击最为直接,刘彻就是要让大汉臣民亲眼瞧瞧,吸毐是多么可怕,下场会多么凄惨,谁特么敢在华夏土地吸毐制毐,杀无赦!

却在此时,已抵达夫甘都卢的南海水师舰队正分出小股舰群,在近海探寻适合种植罂粟的岛屿,今后大汉水师吃香喝辣,就全靠它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残暴奴律

(预先申明本章内容可能会引发部分读者不适,作者君想了很久才敢写,可能不讨喜,但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若大家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可以留评论,我或许会修改吧。)

赵王刘彭祖巡视西域半年有余,终是赶在冬至前返抵长安,亲王殿下端是满载而归,百余车珍宝财货且不去提,光是带回那两位蜂腰肥臀的西域公主,就把王侯权贵们都看傻了。

食色性也,皇帝刘彻虽无开宫纳妃的打算,却也无意阻止旁人渔色,仅是在刘彭祖入宫复命时,叮嘱他务必给那两位外邦公主喝避子汤,免得整出深眼窝,高鼻梁的宗室后裔。

别看梁王嗣子妃楋跋子出身羌族,与她的夫君刘买算是汉羌通婚,然羌人的长相与汉人差别不大,倒也算得上黄种人的,故而小嗣子刘典没甚么外族特征,正如后世的玩笑话,甘肃人和陕西人结婚,生的孩子算不算混血儿?

西域胡人却无疑更偏向白种人,刘彻虽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者,却也不是硬要搞甚么人种歧视,只是大汉朝野现况就是如此,汉人对“化外蛮夷”是极为鄙夷的。

特别是随着大汉国力愈发强盛,不断掳掠外族奴隶,现下便连大汉的小娃娃,都深以为外族奴隶是“位卑于畜”的。

刘彭祖身为大汉亲王,若与胡女诞下骨血,到时可少不得麻烦,民间非议得且不提,单是同辈的刘氏宗亲如何对待这类与汉人长相迥异的族弟族妹,便是麻烦得紧。

总之大汉不是大唐,要晓得华夏自古最重血统,春秋战国时便连秦楚两大强国都被中原诸侯视为蛮夷,想结“秦晋之好”,都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想想倒也正常,毕竟唐朝皇帝本就不是纯正的“汉家骨血”,唐太宗不还是甚么“天可汗”么?

刘彻无意去扭转汉人的固有观念,后世砖家学者大肆鼓吹的民族通婚,教化蛮夷,那都是扯淡,盎格鲁撒克逊人选出的右翼领袖可不就狠狠打了所谓普世价值的脸么?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非但适用于不同的物种,亦适用于不同的人种,甚至适用于相同人种的内部。

人类会把古猿视为同类么?

不会的,当人类学会使用和制造工具后,就在食物链中站到古猿之上,现今的汉人亦如此,掌握着诸多跨时代的科技和工艺,自是会将化外蛮夷视同牲畜,只是不会野蛮到如蒙元将士般吃“白彘”罢了。

这不是甚么反人类,也别扯甚么智慧生物有所不同,若有一日真的出现甚么“高等文明外星人”,我等科技落后的地球土著只怕会落得如史上非洲黑奴般的凄惨境况,乐观点看,或者被当做宠物喂养也说不定。

刘彭祖也晓得皇帝陛下的嘱咐乃是出于善意,忙不迭的应诺连连。

他本也是这般做的,也正因如此,出身豪门大族的赵王妃许氏才没跟他闹腾,权当让自家王夫多养两个歌姬了,这在权贵世家中甚为寻常,只要不威胁到嫡子嫡女的地位,各家宗妇还是挺看得开的。

宗妇们看得开,王侯权贵们却是艳羡不已,章台窑馆虽也有不少胡女,然养在家中的禁脔,更能满足权贵和富商巨贾的征服欲。

一时间,美貌胡女的价格陡然暴涨,促使贩运奴隶的商人更为积极的从塞外购买女奴。

皇帝刘彻觉着大汉臣民奢靡之风过盛,却又不方便出面阻止,况且大量掠夺外族女子,多少也可抑制蛮夷的人口数量,现下最令他忧心的,是将来大汉若出现太多混血儿,到时候因种族歧视而整出内部矛盾,只怕会出乱子的。

譬如后世自视为民族融合典范的美帝,在刘彻穿越前,不也已屡屡爆发白种人与非裔,亚裔和拉丁裔的血腥冲突么?

欧洲诸国更是面临颇为严峻的“绿化”问题,华夏不少圣母表还提出要中国做负责任的大国,大量接受难民,扯你妹的犊子!

大汉近年掳掠了大量外族奴隶,皇帝刘彻及不少重臣想得长远,觉着有些事得早做防备。

汉男睡了外族女奴倒还是罢了,就怕汉家女子瞧着哪个男奴长得俊俏,与之私通生子,那可就麻烦了。倒不是要搞甚么男女偏见,总之随着外族奴隶的数量愈发庞大,许多事都避免不了的。

说句难听的,史上的平阳公主可就不是睡了自家的马奴卫青么?

好在卫青是汉人,不是化外蛮夷,否则天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关键还不在此,重要的是待得外族奴隶年老体衰后,该如何处置,牲畜若是老得无法干活,还能杀了吃肉,奴隶可就麻烦了。主家固然可将年老的奴隶杀掉,但若其子嗣亦为奴,只怕会记恨在心,时时想着报仇,伺机反噬主家。

汉七十三年,冬月。

太尉李广当殿进谏,忧心近年多有汉人与外族奴隶私通,并痛陈所造成的恶果,恳请大汉皇帝下旨,着廷尉府制定新律,明定如何处置外族奴隶,以绝后患。

皇帝刘彻故作讶异,待听罢李广的奏禀,更是面色大变。

莫说皇帝如此,便是满殿群臣听闻李广的盘算,皆是倒吸凉气,觉着李广这厮怕不是疯了!

凡外族奴隶者,男奴皆处宫刑,女奴皆绝育。

所谓宫刑者,即是阉割;所谓绝育者,即服烈性避子汤,一剂廉价汤药即可使其终生难孕。

何其残暴酷烈,何其泯灭人性!

当今天子乃仁德圣君,岂会接受此等荒谬且残暴的谏言,不由怒发冲冠,拍案起身,呵斥李广不仁。

李广虽是跪伏请罪,却仍不放弃,口口声声是为社稷计,宁肯跪死殿上,也要恳求陛下应允。

群臣觉着李广真是魔怔了,如此逼迫皇帝,是嫌命长了?

岂料便在皇帝气得火冒三丈时,御史大夫直不疑却豁然起身,离席行至大殿中央,跪伏在李广身侧,高声附议。

群臣还没反应过来,大行令张骞亦是紧接着离席附议,接着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曹栾和掌律法的廷尉汲黯亦是出列附议。

满殿朝臣眼见三公和两位大卿都出列附议了,惊骇得魂飞魄散,心道莫不是出了甚么大事,才让这五位“大佬”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如此逼迫皇帝陛下。

没瞧见皇帝陛下脸色铁青,沉声命内卫上殿,要将那五位重臣拉出去么?

便在此时,宗正卿刘歂和太常卿刘买忙是离席出列,为五位重臣出言缓颊,然话外之意却也是赞同他们的主张。

好嘛,三公九卿中,除了不上朝的少府卿,郎中令和卫尉,在殿内的除却掌天下赋税的大农令和掌畜牧事的太仆,余下的三公和四位大卿皆是相互应和,似乎非要逼迫皇帝陛下接受李广的谏言。

皇帝刘彻举步行至御案前,冷眼看着御阶下的七大重臣,咬牙切齿道“你等是想让朕遗臭万年么?”

“微臣深知陛下仁德宽厚,不欲立此峻法,然为我大汉社稷计,此举势在必行。身为人臣,陷君于不义,万死难赎其罪,臣愿以死谢罪!”

李广顿首叩拜,随即豁然起身,作势要朝殿内金柱撞去,显是意欲撞柱而亡。

本是躬身站着的刘歂和刘买见状,忙想合力将他抱住,奈何李广乃是虎背熊腰的粗莽武将,刘歂和刘买却是瘦削文臣,使出全身气力也是拽不住,只能眼睁睁瞧着李广一头撞向金柱。

好在内卫们先前已被陛下召入殿内,数人合力将李广拦下,毫不客气的将他放翻在地。

“朕知爱卿忠心为国,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刘彻故作惊骇,快步跑下御阶,摒退内卫,将李广扶起,拽着他的手臂凄声道。

李广只觉陛下的手紧了松,松了紧,自是会意,忙抬起另一只胳膊,用内袖抹了抹双眼。

辣!

向来流血不流泪的铁血将军,堂堂大汉太尉,霎时间两眼发红,两行热泪沿着斧凿般的英武脸颊往下淌。

“陛下,太尉为国忧心,不惜以死相谏,还望陛下准奏!”

大行令张骞最会抓时机,忙是顿首连连,凄声哀求道。

“还望陛下准奏!”

“望陛下准奏!”

……

随着数位公卿皆是出言应和,满殿群臣也都瞧出蹊跷了,也是纷纷出列附议。

刘彻环视殿内,见得满朝文武皆是拜伏在地,齐声附议,便是喟叹一声“诶,如此严酷律法,实在有违圣贤之道,诸位爱卿且让朕多思虑些时日,如何?”

李广还欲再说甚么,却觉陛下的手又紧了紧,也是晓得过犹不及,便是故作无奈道“还望陛下以社稷计,莫要太过仁慈了。”

刘彻微是颌首,没再多言便是径自宣告退朝,脚步“虚浮”的往内殿行去。

李广心下暗喜,觉着今日这出戏演得着实过瘾,想来陛下也是颇为满意的。

虽不免自污声名,然也正因如此,陛下才会对李氏更为信重,除却长子李当户已出任建章校尉,次子李椒和三子李敢也到了入伍从军的年岁,可不得靠陛下多多扶持么?

大汉朝臣们都不是傻子,到得此时也能猜出七八分了,心道皇帝陛下还真是“仁德贤明”啊!



第四百九十二章 卫生防疫

史家下笔如刀,刘彻虽是豁达之人,却也不想凭白在青史中留下太大恶名,故让数位公卿在朝堂上陪他演了这出戏码。

让外族奴隶绝育之举确是势在必行,即便不考虑汉人与奴隶私通的问题,光是奴隶间那些腌臜事,就已对大汉的卫生环境造成严重威胁。

为何这般说?

仔细想想,众多奴隶被关押在一起,且大多是精壮男子,卫生条件又很差,某些事是必然会发生的,发生后就容易出现某些疾病,甚至大范围爆发。

然刘彻也没真打算将外族男奴尽数处以宫刑,若真是如此,数以百万计的外族奴隶怕是会拼死抵抗,闹得动乱四起。况且大规模阉割外族男奴耗资巨大,阉割也不是随随便便把命根子切掉就好完事,切完了还要防止感染,还要暂且歇工静养,这对将奴隶视为牲畜的大汉奴隶主而言,无疑是极大的浪费。

好在刘彻上辈子是学化工的,从宁老医官处得知有廉价的烈性避子汤,能使外族女奴一剂绝育,便是福由心至,想到了前世某类化学品,可大幅损伤男性功能。

后世所谓的化学阉割,乃是采用内分泌药物使得男性睾酮下降,从而造成和功能下降,故也称药物去势。

大汉现下只需让外族男奴大抵丧失生育功能即可,故无需如后世般采用较为和缓的长期药疗以降低对人体的危害,况且出于成本考量,廉价高效才是硬道理,只要副作用不至严重到影响奴隶的日常劳作,也就可以了。

作为化工硕士,刘彻虽研发不出正经百八的去势药物,然想要以化工试剂重创男性生育功能还是不难的,毕竟现今大汉已能大批量生产廉价尿素,用来作为肥料,而以尿素为主要原料制备出的氰胺类药物,可导致人体肾功能衰竭,进而影响生育系统。

没错的,廉价的氰胺类化学品。

后世华夏爆发的奶制品添加超量三聚氰胺事件,为何引得举世哗然,正因此举真是遗祸后人,其带来的恶劣后果恐怕还要经过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发酵,才会真正显现出来。

少府麾下的雍凉乳业为大汉臣民提供价美质优的牛乳和奶粉,自不会为牟利而添加甚么化学药品提升品相,刘彻更是从未想过制取甚么三聚氰胺。

然现下既要化学阉割外族男奴,讲求的是廉价高效,制取氰胺类化工产品就颇有必要了。

后世的药物去势会尽量降低对人体的危害,大汉现下却无需顾虑太多,更不宜耗费大量赀财给奴隶长期用药,故也无需细分甚么双氰胺类和三氰胺类化学试剂,只需成药能迅速致创,对外族男奴的生育功能造成永久性伤害即可。

(相关资料作者君虽是查到不少,但为免被举报封禁,且出于社会责任,就不详写此类化学试剂的制取了,总之以尿素加酸即可制成,盐酸,硝酸,硫酸,乙酸等皆可使用。)

关键是控制好用药的毒性和使用剂量,既要尽量降低成本,又不能造成奴隶用药后肾功能急速衰竭甚或死亡,最好是不要影响到其正常劳作。

至于甚么肾衰竭,尿毒症之类的副作用,只要不造成奴隶的劳动能力大幅下降,严重损伤大汉奴隶主的利益,也就无需太过忧心会引发臣民的不满。

刘彻身为穿越者,晓得此等作法若是放在后世,定要被斥为反人类罪行,钉死在道德的十字架上,然身为大汉天子,该担负起历史责任时,他必无可推卸。

马克思说过,资本的每个毛孔里,都渗着肮脏的污血。

史上的欧美列强对非洲黑奴,倭奴对我华夏百姓,肆意糟践凌辱时,可也没半分心慈手软,而他们的后世子孙,借着先辈血腥掠夺来的财富发了家,反过来宣扬“众生平等”的普世价值,却从未诚恳的向被害人道歉谢罪。

饶是如此,华夏诸多圣母表还为他们摇旗呐喊,更为其先辈涂脂抹粉,可笑,可悲,可叹!

刘彻自觉问心无愧,上对得起华夏先人,下对得起黎民百姓,至于是非功过,便留待后人评说吧。

他心意已决,便是写出大致的化工原料和调配方式,交由右中郎将赵立,让他协助其夫人苏媛研制新药。

苏媛身为长秋医学的医学祭酒,近来领着诸多医学博士和医官投入各类新药的研制中,对药物的研制和验证自是轻车熟路,且她曾为羽林医官,先为太上皇研制平喘药,后又入宫为皇后调养身子,对保密条陈早已烂熟于心,对用奴隶试药的做法更是毫无心理负担,过往的各类新药也都是做过大量人体药物试验。

新药的研制过程进展神速,短短月余间,便连验证阶段也赶在年节前尽数完成,苏媛忙是入宫求见,向皇帝陛下复命。

宣室殿内,皇帝刘彻翻阅着苏媛呈上的试药记录,不禁赞赏连连。

后世的医药集团若要推广新药,研制和验证过程多是长达数年乃至十数年,还要经过药监部门的审核,然苏媛此番奉旨研制的非是治病良药,而是绝育毒药,又不惜动用大批外族奴隶试药,自是没太多讲究。

汉七十三年腊月,汉廷再度为大农府增设新司,名为卫生司。

所谓卫生者,指为增进人体健康,预防疾病,改善和创造合乎生理、心理需求的生产环境、生活条件所采取的个人的和社会的卫生措施。

大汉境内近年鲜少有甚么疫情,大规模疫病更是数十年未曾出现,犯得着兴师动众的大搞防疫么?

废话!

数以百万计的化外蛮夷被掳掠入境,鸡有鸡瘟,猪有猪瘟,谁特么晓得这些外族奴隶可会从塞外带来甚么古怪疫病,日后指不定会爆发“奴瘟”,可不得早做防备么?

汉廷随即颁布政令,待过得岁首,各郡县官府的卫生监将大兴防疫事。

所有册籍在簿的外族奴隶,其主家需按奴隶口数,前往该地官府卫生局领取免费的“奴药”,必得让家中的外族奴隶尽数服药,以免爆发疫病,非但外族奴隶会害病,更怕会传染我大汉百姓。

政令颁布后,大汉臣民皆是称颂皇帝陛下仁德,果是体恤爱民的贤君圣主,竟为黎民百姓想得这般周全。

反倒是因犯事被贬为奴籍的汉人奴隶觉着不是滋味,心道皇帝陛下明明是我大汉天子,怎的偏心外族奴隶呢?

嗯……多年后,待得汉奴尽皆得以大赦为民,史家又深挖出历史的真相,家中祖辈曾录奴籍的汉人皆是暗暗庆幸,且后怕不已,好在自家老祖宗当年没去偷“奴药”吃啊。



第四百九十三章 月氏借道

汉七十四年,正朔。

大月氏遣使来朝,使臣虽未获准在大朝会登殿面圣,却也得到汉廷大行府的好生接待,大行令张骞更是亲自接见了他。

大月氏使臣倒也没觉得丢了颜面,汉廷对外邦是何等态度世所皆知,外邦使臣想觐见大汉皇帝,那真是难如登天,藩属国常驻长安的使臣们反是生怕被汉帝召见,盖因依照过往前例,多是没甚么好事的。

大汉派往西域和安息等国的细作从未懈怠,不少还是以汉商巨贾的身份,在各国交通权贵乃至君主,故对大汉对诸国情势多能清晰掌握。

张骞身为掌外邦及藩国事务的大行令,有权阅看军方细作和暗卫两大情报体系呈报回京的相关密函,大概了解大月氏此番为何特意派遣使团前来,而非循往例让常驻长安的使者代行朝贺事。

大月氏去岁挥军北上,以八万铁骑横贯白山山脉,将昔年逃至乌孙故土的军臣单于及其残部打得大败亏输。

军臣单于倒是命大,再度逃得性命,领着两万余匈奴溃兵继续往西逃窜,直接冲入大宛境内,再不知去向。

大汉皇帝刘彻阅看过军情密函,不禁颇是喟叹,历史有其偶然性,却也有其必然性,正如史上般,匈奴虽败不灭,终究是要往西亚乃至欧洲逃窜的。

却不知今世的匈奴还能否如史上般,成为令白皮蛮夷闻风丧胆的“上帝之鞭”,将他们鞭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虽说军臣单于现下是丧家之犬,然罗马也正处于乱世,现下的罗马虽仍为共和制国家,尚未成为真正的罗马大帝国,且正爆发着西西里奴隶起义。现任的罗马执政官鲁皮留虽是精通战争谋略之人,但依史籍记载,再过得年余,平民领袖格拉吉兄弟就会高举改革大旗,公然对抗元老会。

破产农民与大地主的斗争,无权者与当权者的斗争,骑士派与元老派的斗争,此类因经济迅速发展而不断激化的社会矛盾将会彻底爆发,迫使罗马从共和体制走向独裁体制,最终成为真正的罗马“帝国”。

两万匈奴铁骑,再加上军臣单于这不安分的主,若真是逃到欧洲为祸,无疑会让自顾不暇的罗马头疼不已,看来用不着大汉出手,欧洲的历史也要被彻底改写了。

大月氏君臣可不是穿越众,也不似刘彻般目光悠远,压根不在意甚么罗马,北边的康居和西边的安息可都是“强国”,大月氏可不敢招惹,故而便连塞琉古帝国都鲜少接触,更遑论更西边的罗马了。

南面的大夏又求得大汉庇佑,轻易招惹不起,也就东北的大宛能让大月氏稍微拿捏拿捏,可也不敢盘剥太狠,免得大宛向康居求援。

大宛大小属邑有七十多个,属民虽不足百万,却是个农牧业甚为兴盛的国度,产稻、麦、葡萄、苜蓿,尤以出汗血宝马而着称,故该国之富足不逊于属民擅于经商的大夏。

大月氏君臣正是为此犯愁,周边的强国惹不起,两个弱国却是富得流油,能用钱财来向强国输诚,向其寻求出兵庇护。

怎么说呢?

作为马背上长大的游牧民族,大月氏和匈奴差不多,着实不太会玩甚么合纵连横和远交近攻的政治啊!

若是照原本历史发展,大月氏是会南渡沩水,彻底灭了大夏,再经过千余的漫长岁月,最终演化成足以与盛唐抗衡的强大国度——贵霜帝国。

偏生现今大夏找到了大汉这座大靠山,西域诸国更是尽数成为大汉的藩属,谁特么敢动?

别说大月氏,便连已从塞琉古帝国手中夺取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安息帝国,都不愿惹怒大汉这头嗜血残暴的恶龙。

短短十余年间,匈奴被揍得元气大伤,西域诸国尽数陷落乞降,乌孙国更是说诛绝就诛绝了,汉军着实太猛,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只要不触犯大汉的“核心利益”,想来大汉皇帝也不会丧心病狂到不远万里的劳师远征……吧?

如此种种,大月氏君臣晓得出兵侵扰大夏乃是作死,然身为不擅耕作的游牧民族,想让族人过好日子,不让将士们打草谷是不行的。倒不是说族人会食不果腹,只是若不劫掠外族,非但贵族享用不到奢侈品,将士们的兵械又从何而来?

学挖矿,学冶铁,学铸造兵械,就凭区区数十万逐水草而居的牧民?

不可能的!

唯一能抢的,就是东北的大宛,而要想肆意劫掠大宛,甚至彻底征服该国,就必得和强大的康居抗衡。

大月氏君臣解决了白山以北的匈奴残部,商讨多日,终是想出个好法子,故才派遣使团前来长安。

张骞对此倒是知之不详,即便大汉细作再厉害,也非真能手眼通天,将大月氏君臣暗中商议之事打探得清清楚楚。

接见大月氏使臣,听罢他的建议,或可说是恳求,张骞不禁有些发愣,晓得此事甚大,非他所能擅自决断,故而笑意盈盈的收下使臣奉送的厚礼,应诺会替他向皇帝陛下多说好话。

大月氏使臣闻言,已是大为欣喜,也不强求张骞即刻应下此事,毕竟这事除了大汉皇帝,怕是谁说了都不算数的。

即便张骞敢应,他也不敢信啊。

张骞送走大月氏使臣,忙是入宫求见皇帝陛下。

宣室殿内,皇帝刘彻边是批阅成摞的奏章,边是听张骞讲述大月氏遣使来意。

仅是听得大半,刘彻便是停下笔,抬眸看向张骞,讶异道“借道?”

张骞躬身道“不错,大月氏欲请陛下准允,让祁连山南的月氏部族可借道西域,迁往大月氏。”

“嗯……”

刘彻微是颌首,沉吟片刻,复又问道“羌骑与胡骑多年来不断劫掠祁连山南的诸羌和月氏各部,现下尚有大部月氏残余?”

张骞身为大行令,对月氏和诸羌的境况也从未忽略,无需多作思索,便是道“胡骑与羌骑遵照陛下旨意,近年不再对诸羌和月氏斩尽杀绝,出兵劫掠时多只是掳掠精壮男子,留下女子和孩童,以免……竭泽而渔,故诸羌牧民约莫还有十余万口,月氏则更多些,各部族加总,其族人应仍超过二十万。”

“嗯,若是将月氏人放走,非但日后少了奴隶来源,更让骑军将士少了练兵的途径,只怕会心生懈怠啊。”

刘彻凤眸微阖,不断权衡利弊得失,若他想彻底清剿祁连山南的诸羌和月氏,汉军几可不费吹灰之力的诛绝他们,然汉军也就失去了高原实战演训的对象。

后世美帝军事力量的强大,非止于科技优势,更因其不断的挑起战争,进行实战练兵,华夏军队却多年正经没打过仗,两国若真爆发军事冲突,华夏军队无疑会吃不小的亏。

更让刘彻迟疑的是,祁连山南的月氏诸部无疑对大汉恨之入骨,若是放他们迁往大月氏,让昔年分裂的月氏得以重新合族,将来逐渐做大的月氏人,对大汉会是何等态度,可就不得而知了。

刘彻揉了揉眉心,出言问道“依你之见,大月氏为何急着归拢过往分裂出去的族人?”

张骞早已料到陛下会这般问,也已仔细思量过,随即答道“回陛下,微臣以为,大月氏应想壮大自身,以抗衡康居。”

刘彻扬了扬眉梢“继续往下说。”

张骞追随刘彻多年,晓得陛下是初步认同他的揣测,故才有兴致听他往下说,不由松了口气,继续道“康居军力壮盛,据细作呈报,大宛多年来向康居和大月氏皆是纳贡,耗赀颇巨,近年已隐隐不堪重负,隐有归附康居,抗拒大月氏之意。”

刘彻不由颌首认同,康居最初是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度,属民虽仅有五十余万,却足有万控弦之士,且随时可征集更多的骑兵。

康居的军力看着和大月氏差不多,然其属地和暖,饶桐柳蒲陶,多牛羊,出好马,且其势力范围辐射整个中亚,与欧洲诸国颇有往来,实话实说,若非刘彻穿越而来,大汉的冶铁技术暂时是比不得罗马的。

康居能从西方国度获取精良兵械,且深受罗马,安息乃至弱小的大宛影响,不但会筑城,亦会农耕,其国北部是游牧区,南部是农业区,城池较多,王都卑阗城更是中亚诸国鲜见的雄城。

可以说,康居既有农耕提供雄厚物资,又没失却游牧民族的剽悍武勇,更学会了经商,康居商人借助地利之便,往返欧亚诸国。

战争可不是简单比人头,大月氏的兵员数量看似与康居相当,实则两军的实力差距是很大的,光看安息帝国敢对塞琉古帝国动手,却不敢轻易进犯康居,就晓得康居人不好惹。

况且月氏人迁居此地不过短短数十载,昔年还是抢占了大夏的北方领土,大宛等“本土”之国对这个外来民族戒备颇深,若是康居和大月氏打起来,诸多小国要站队,也必定会站到康居一边。



第四百九十四章 大军集结

阳春三月,大汉皇帝颁布圣旨,诏令乌桓诸部调集四万骑兵,编为左右两支骑营,横贯漠南草原及贺兰山南,绕过居延海,前往大汉边郡敦煌,限期两月。

乌桓诸部若倾全族之力,应可征调十万大军,然皇帝刘彻倒是“体恤”他们,想着好歹还要防备漠北匈奴,调个四万骑兵也就差不多了。

汉廷为何要调兵?

大汉皇帝显是没打算向乌桓诸部解释清楚,前来颁旨的大行丞宋远更是干脆利落的抛下一句“你等若是奉旨,必有大富贵;如若不然,举族诛绝!”

乌桓贵族们可有选择?

自是没有,且不说抗旨不遵,大汉会否真的出兵前来征讨,光是施行关禁,将北地各郡的边市尽数关闭,乌桓诸部就得闹出大乱子。

近年来,乌桓人已不再耕作,不再酿酒,不再制盐,更不再冶铜炼铁,却过得分外滋润,盖因他们的族人大多都在为汉人牧羊,用羊群甚至只用羊毛就能从大汉边市换取大批财货。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绵羊。

广袤的漠南草原水草肥美,昔年被匈奴占据,现今却处处是乌桓人的驻牧地,唯一可惜的就是不能牧马,使得乌桓的战马数量稍显不足。

即便战马再少,大汉皇帝下旨要征调六万骑兵,乌桓贵族们岂敢有半分推拒,况且汉使都说了会有“大富贵”,乌桓贵族跟汉人没少打交道,深知即便是奸猾似鬼的汉商们,也向来以诚信为本……除了偶尔会在契约中挖坑下套。

宋远身为大汉大行丞,代表着汉廷颜面,执节出使时更代表着大汉皇帝,自不会妄言诓骗他们。

多年来,乌桓数度为大汉出兵征伐外族,扶余,朝鲜,鲜卑,连匈奴都狠揍过,皆是从中获取了天大的好处,劫掠来的财货和大汉提供的“军援”,足以让过惯苦日子的乌桓贵族们发家致富,活得端是骄奢淫逸。

此番汉廷又要征调乌桓将士,且高达四万,想来又有“大买卖”,且如汉使所言,必有“大富贵”。

乌桓诸部现今仍处于两大派系对峙的分裂态势,两大派皆怕落于人后,便是各自集结两万精锐,各出一支骑营,即刻赶赴敦煌。

数千里外的大汉京畿,囤驻在此的细柳,建章,中垒,三大骑营亦是整军出征,六万精锐铁骑加之两万诸曹辅兵,尽皆双马备骑,全速赶赴敦煌。

虎贲骑营则留守京畿,正在玄菟郡囤驻的宣曲骑营则被征调返京,暂时停止了清剿北方蛮夷的长期任务,反正经过数年清剿,玄菟以北,不咸山脉以东的地域,沃沮和挹娄等小族亦被屠戮大半,侥幸逃生者皆是逃入深山密林,等若与世隔绝的野人,再难如昔年扶余般成了气候。

按理来说,五大精锐骑营遣出三支,骠骑将军郅都身为五大骑营的主掌仆射,该是拜个大将军,作为主帅领兵出征的。

然皇帝刘彻觉着郅都年事渐高,不宜再奔波劳苦,况且还需他留下制衡秦氏,李氏和公孙氏这三大军中派系,索性就将大将军的帽子扣到了胶东王刘寄的脑袋上。

刘寄身为大汉亲王,本以为出任细柳校尉已是自身军伍生涯的至高点,何曾想过能出任大将军?

虽说大将军非属常置,仅是战时临设,战后即会废置,然出任大将军却仍是被大汉将领视为最大的荣耀,甚至胜过位列三公的太尉之责,盖因大将军才是真正的军中主帅,两者间约莫类似后世国防部长与元帅的区别。

不仅刘寄惊喜万分,便连王侯权贵和文武百官都不得不赞叹皇帝陛下心胸豁达,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竟不忧心胶东王手握重兵,貌似也不怕他日后功高震主。

刘彻确实对刘寄没甚么忌惮,抑或说是根本用不着,但凡他刘彻活一天,大汉朝野就没人敢谋朝篡位!

这不是盲目自信,而是建立在强大的实力之上,刘彻坐拥忠心耿耿的郎卫,羽林卫和虎贲卫,谁敢反,谁能反?

即便他刘彻突然暴毙,三大亲卫亦会扶持刘沐称帝,否则齐山,公孙贺和马屿等人岂会得新帝信重,若是换了旁人登基称帝,最先要诛杀的就是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前朝”近臣。

囤驻在河湟谷地的两万胡骑则是奉旨,在胡骑校尉公孙敖的统率下,缓缓西进,前往祁连山脉最西端的山口,等待“护送”月氏诸部迁徙。

没错,月氏迁徙。

昔年在祁连山南游牧的月氏各部,经过汉军多年劫掠,仅剩二十余万族人,散居各处游牧,逃避着汉军的侵扰。

大月氏使臣前来劝说月氏各部首领,欲引他们西迁大月氏,让月氏重新“合族”时,月氏首领们险些落下泪来。

数十载前,月氏亡国,族人分作两脉,各自西迁和南迁,西迁的抢占大夏北方领土,建立了大月氏,南迁的则与诸羌混居祁连山南,随着大汉愈发强盛,真真被折腾得生不如死。

现下闻得大月氏肯重新接纳他们,昔日的冲突争执皆不再追究,也不再计较昔年谁对谁错。

故国虽灭,故人尤在,且再度建立起兴盛的国度,更是想接他们“回家”,过往的恩恩怨怨还重要么?

回家!

念叨着这个极度煽情的字眼,散居在方圆千余里内二十万余月氏族人纷纷汇聚而来,等待迁徙之日的到来。

想要迁徙到大月氏,就得向大汉借道,西域诸国倒还好说话,关键要先经由祁连山脉的西端山口北上,途径扼守河西走廊西部咽喉的大汉酒泉郡,再过扼守要道的敦煌郡,才能进入西域之地。

大汉君臣自不会轻易松口,这二十余万月氏人等若大汉圈养的牲畜,抑或是地里的韭菜,长一茬割一茬,岂是凭着大月氏使臣红口白牙就能“赎买”的,况且迁徙的路线还要踏入汉境,自从大汉从匈奴手里收复燕北与河朔,十余年来就没半匹外族战马能踏上大汉的国土!

嗯……外邦使臣的随行护卫不算在内。

除却赎买费用,还要缴纳买路钱和护送费,半个大钱都不能少!

大月氏使臣虽也早有被大汉狠讹一笔的心理准备,然闻得大行令张骞的要求,仍不禁有些发愣。

赎买费用也就罢了,甚么叫买路钱和护送费?

张骞颇是严肃的替他讲解,甚么叫“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至于护送费,自是汉军“护送”月氏族人出境所需的开销。

大月氏使臣听罢,端是哭笑不得,心道汉人果是喜欢弄些弯弯绕绕,总归都要钱,直接开口要价多好。

嗯……化外蛮夷显是无法理解,汉人实是最为讲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

张骞只觉是在对牛弹琴,故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就顺他之意,开口报价,无论男女老幼,每口月氏人两万汉钱,合两斤黄金。

大月氏使臣险些吓掉了下巴,他们是先与祁连山南的月氏贵族们议定此事,才出使大汉,前来借道的,故而晓得要迁徙的月氏族人足有二十余万。每人付两斤黄金,那就意味着大月氏要向汉廷支付高达四五十万斤的黄金,这对大月氏而言,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天文数字。

要晓得,大汉如此强盛富饶,且属民高达六千余万,汉廷国库的岁入也才将将四百万金。

大月氏的人口与康居相当,也有五十余万,但作为纯粹的游牧民族,其国力和康居差太多,更没法和大汉比,况且昔年乃因国破家亡,才狼狈西迁,有花去数十载光阴才逐步恢复元气,哪来的四五十万金?

大月氏使臣抵达长安多日,也晓得即便大汉京畿的奴隶市价高昂,寻常精壮奴隶也就两万钱出头,硬是要二十余万月氏人不分老弱妇孺皆受两万钱,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张骞闻得他的抱怨,倒也不恼,而是耐心的跟他算账,鸡生蛋,蛋生鸡,鸡再生蛋,往往复复无穷尽,两万钱着实算是便宜了。

大月氏使臣生生被他绕晕了,端是哑口无言,只是大月氏着实拿不出这笔巨赀,为之奈何?

张骞便是为他出了主意,黄金不足,可以用牲畜和奴隶来换,尤是精良战马,多多益善啊。

见得大月氏使臣不解其意,张骞便是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数句话。

大月氏使臣不禁两眼瞪圆,满脸惊骇之色。

大汉君臣竟已知晓大月氏的盘算,且意图分一杯羹!

张骞瞧他神情,扬眉轻笑道“莫以为我大汉消息闭塞,不知你大月氏多年来皆是暗中厉兵秣马,现下若倾举国之力,可纠集控弦之士十万有余,俨然不下康居。若你国应下此事,我大汉不但可先放走那二十余万月氏人,更会遣十余万大军为你国助阵。”

大月氏使臣脊背直冒冷汗,十余万汉军若是西征,怕是会连大月氏都灭掉吧?

张骞自能猜出他的忌惮和畏惧,复又将皇帝陛下与诸位重臣议定的谋划合盘脱出,也好让他安心。

大月氏使臣侧耳倾听,眼神渐渐大亮,着实觉着此事大有可为,却也不敢擅自决断,只得先遣快马返国,有待大月氏王定夺。

汉廷却不管那么些,即刻调兵遣将,不断往边军敦煌集结大军。

大宛和康居皆出好马,占据锡尔河流域的康居更是串联亚欧诸国的陆地要道,若大汉能迫使康居臣服,再虎目南顾,便可迫使正值盛世安息帝国不敢再意图东扩,而是去觊觎西方国度的领土。

刘彻的想法很简单,驱虎吞狼,为西亚,北非和欧洲诸国混乱胶着的局势再添把大火。

大月氏既是勾起了大汉的胃口,那便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第四百九十五章 掌控西域

四月间,四万乌桓骑射抵达大汉边郡敦煌,入驻边塞军镇休整,等待汉军主帅颁布军令。

汉军三大精锐骑营更是早已抵达,加之原本就囤驻于此的羌骑,若再算上各骑营的诸曹辅兵,敦煌城及数处边塞的汉骑已超过十万之众,这还没算尚未抵达的胡骑校营的两万余骑。

饶是在边塞集结了十余万大军,汉军却没太大后勤压力,即便是他日进入西域亦如此,盖因去岁赵王刘彭祖借着巡视西域的由头,彻底打开了大汉向西域贩运粮食的销路,以皇室储备署为首的大汉粮商们,早已络绎不绝的往西域运粮。

西域胡人的饮食习惯如何,汉人是无需考虑的,总之西域诸国的君主都承诺会每岁向汉商购置大批小麦和面粉,尤是和皇室储备署签订了契约,还纷纷在上头盖了王印,若是毁约,无疑是打了赵王的脸,也就等若往大汉皇室脸上狠狠甩巴掌,不要命了么?

皇帝刘彻觉着大汉对西域诸国算是厚道了,虽有些强买强卖的意思,然比起后世欧美对华夏掀起的鸦片战争,大汉卖的可是实实在在的粮食啊。

消化国内过剩产能,与藩属国和谐共赢,这可不是一带一路的核心理念么?

况且大汉近年不但从西域诸国大量进口宝石和香料,更是对牛羊等牲畜需求极大,寻常的西域百姓却消费不起大汉提供的丝绸和陶瓷等奢侈品,使得大汉对西域诸国渐渐出现了贸易逆差,长此以往可不行。

光凭西域贵族们的消费力,以及西域诸国的生产规模和生产力水准,压根无法满足汉商对境外市场的渴求,亦无法为大汉提供足够的境外物资,积极开拓境外市场,掠夺更多的资源用来促进大汉国内发展,成为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

西域胡人不习惯吃粮吃面,这饮食习惯不好,得改!

少食荤腥,多吃粮面,才能活得长久!

赵王刘彭祖传达了大汉皇帝对西域百姓的真切关怀,西域诸国君主皆是识趣,晓得要从贵族阶层以身作则,引导治下百姓迅速扭转过往“短命”的饮食习惯,否则谁都“活不长久”!

好在大汉挺厚道,卖给西域的粮食虽比汉境粮价高出少许,然百余钱每石的小麦价格,还是比西域百姓自身耕作出的粮食便宜得多。

汉代还没甚么倾销的概念,西域胡人更是不懂此事的严重性。

短短大半年光景,大批小麦和面粉从汉境贩运到西域,借着低廉的价格和各国贵族的撑腰,疯狂抢占粮市,将西域本土农业活活拍倒在地,农人产出的粮食除了留着自己吃,再也卖不出半粒去。

各国官府也不再敢收取粮食做为赋税,而是跟着大汉学,要求治下农人也缴钱为税。

若要说大汉在西域最大的“教化”之功,无疑是为西域诸国统一度量衡,且强推汉话和汉隶,正是后世所谓的官方语言和官方文字,进而要求各国皆使用大汉钱币,且不提过往尚处在以物易物阶段的落后国度,便是有本土货币的较大国度,都必须改用汉钱。

少府钱庄自是抢占先机,紧随蜂拥而至的汉商们也进入西域布局,连带四大商团也在西域开设了规模较小的私人钱庄,还是如过往般,皇室实业与联合制衣联手,田氏商团和清河百货联手,跟在少府钱庄后头喝些肉汤,默契的瓜分利润。

一车车汉钱从汉境运往西域诸国的钱庄,在西域经商的汉商们着实方便不少。

远在长安的大农令东郭咸阳倒是不担忧大汉市面流通的大钱短缺,盖因虽着金票,银票和钱票的逐年增发,愈来愈多的民间交易交割用纸票进行,尤以大笔的财货交割更是如此,故而市面对铸钱的流通需求量也在逐年递减。

皇帝刘彻还不忘嘱咐东郭咸阳,应当将旧有的朝廷铸钱逐步回收,最终让市面留下小部分提供百姓日常的小额交易即可,譬如随手买个煎饼果子,买樽豆浆甚么的。

东郭咸阳谨遵圣谕,却又有些发愁,回收铸钱不难,关键是回收后如何处置,瞧陛下的意思,国库里的铸钱今后怕是难以再花销出去了,不是留在钱库里长铜锈,就是要销毁,回炉熔炼以作他用。

这特么是大钱啊!

数十亿,数百亿的大钱!

国库再宽裕,可也不能这般浪费吧?

恰是在东郭咸阳愁眉不展之际,朝廷逼迫西域诸国皆改用汉钱,少府和四大商团又迅速跟进,在西域诸多大城设立钱庄,东郭咸阳真真是乐坏了。

正如陛下曾念的词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有一村。

东郭咸阳将心中想法向皇帝刘彻奏报,刘彻觉着这主意着实甚好,着实甚妙,张嘴又“偶得”妙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东郭咸阳闻得此等佳句,忙是赞颂陛下文武盖世,文采斐然,文曲星下凡都比不得陛下的一根小指头。

刘彻抚掌大笑,分外谦逊的嘱咐道“低调,低调!”

东郭咸阳更是敬佩不已,心道我大汉天子心心念念皆藏拙,若教那些终日附庸风雅的文人骚客知晓,必让他们无地自容啊!

于是乎,大汉借着强大的军力和政经实力,对西域诸国展开了文化入侵和经济入侵,非但极力摧毁其本土农业,更是牢牢掌控着各国的政局和经济命脉。

刘彻倒不是想搞甚么民族融合,更不愿和西域胡人搞民族融合,高等文明对低等文明的最佳处理方式,除却抢掠和奴役,就是通过所谓的“教化”,为他们n,让他们潜意识里觉得低人一等,进而掌控他们的思想。

后世华夏不少崇洋媚外的公知精英,为欧美白皮摇旗呐喊,仿似恨不得华夏再难复兴,以此证明他们的“真知灼见”,即华夏百姓有劣根性和奴性,无论如何都比不得“滋油开放”的欧美人。

我呸,狗奴才!

刘彻虽极度不屑此等人,却是乐见西域诸国多出现些“崇华媚汉”之人,狗奴才愈多,西域就愈是大汉最忠实的附庸。

话说从头,正因西域现今已被大汉牢牢掌控,且汉商向西域诸国大规模运粮,故汉军此番西征压根没甚么后勤压力可言,至少在兵发大夏前是如此的。

不错,汉军将兵发大夏,而非出兵攻打康居或大宛!

大月氏弱么?

不弱!

否则史上的大月氏不可能轻易灭掉大夏,建立起贵霜帝国,羁縻康居与大宛等国,且屡屡南侵身毒,雄霸中亚。待到东汉时,贵霜帝国更和罗马,大汉,安息并称为当世四大帝国,甚至到得唐代,大幅衰落的贵霜帝国还能与盛唐抗衡。

西迁至今数十载,大月氏之所以尚未露出真正的獠牙,除却是要默默舔舐伤口,暗中积蓄势力,也是出于忌惮西面的安息帝国。

然依着原本的历史进程,大月氏本也已要南渡沩水,覆灭大夏了,只不过被大汉出兵威吓住了。

刘彻身为穿越者,本就是故意借机压制大月氏的,他岂会允许出现甚么贵霜帝国?

现下大月氏没办法,只得将嗜血的双眼投向北方的大宛乃至康居,却仍忧心若此战旷日持久,被安息帝国乘虚而入,举兵东侵。毕竟康居不是大夏,虽说大月氏装了好些年孙子,让康居君臣颇为轻敌,但康居南部的农耕区有不少城池,大月氏短时间内怕是攻不下的。

大月氏君臣本是想接回原本分裂出去的月氏族人,略微增强些实力,在戒备安息的同时,出兵劫掠大宛,同时袭扰康居,牵制其出兵援救大宛,压根就没奢望将康居灭掉。

不料大汉竟有意出兵相助,意图分一杯羹,这就使得大月氏君臣既惊喜又惊疑了。

据派往长安的使臣遣快马回报,汉廷的提议非但可行,更是极为诱人。

汉军将遣十余万铁骑出征,却许诺绝不踏入大月氏领土半步,而是直接进入大夏,陈兵于大夏和安息帝国的接壤处。

倒不是要入侵安息帝国,而是摆出阵势,为大月氏牵制住安息人,使其得以全力征伐康居。

虽说康居和大月氏兵力相当,然大月氏若真倾全力,就能纠集控弦之士十余万,而康居的常备兵力顶多七万,且因其国土广袤,又分为北方游牧区和南方农耕区,想在短期集结兵力甚或全力征兵,在这没有电报电话,也没有公路铁路的年代,那是根本不可能。

大月氏以有心算无心,奇袭轻敌大意的康居,可行性无疑非常高,回报也必定可观。

大汉自也不会白白出力,十余万骑军的吃喝拉撒及赏金,加上祁连山南那二十余万月氏族人的赎买费用,索性凑个整数,要大月氏支付百万金。

大月氏拿不出,可暂且赊账,反正大汉不怕大月氏赖账,顶多让十余万骑军亲自去取。

若想还账,更是不难。

事成之后,大月氏要康居,大汉要大宛和大月氏!

没错,要大月氏,或是说大夏原本的北方领土,也就是从沩水北畔直至与大宛相连的地域。

反正大月氏是游牧民族,昔年占据沩水之北后,也没将大夏的旧城好生经营,大多都被废置了,日后若攻下国土广袤丰饶的康居,难道不迁徙么?

别特么说故土难离,沩水之北是大月氏的故土么?

汉廷丝毫没掩饰自身盘算,间接掌控沩水流域,以大夏和大宛作为缓冲区,免得大月氏和安息帝国插手西域事务。

至于大月氏迁徙至康居领土后,与安息帝国是战是和,大汉就管不着了,只要他们别踏入大夏和大宛半步,大汉也不吝于继续交好两国,巩固邦谊,大举通商,和谐共赢嘛。

大月氏君臣商议数日,终是应下此事,甚至派出储君亲赴长安,立下密约,且再度互换国书。

大月氏人深信汉廷会信守国约,事实也确是如此,大汉君臣本就没想借机灭掉大月氏。

驱虎吞狼,驱虎吞狼,谁是虎,谁是狼,大月氏怕是没有想透啊,游牧民族论起军政谋略



第四百九十六章 先打后谈

五月初五,端阳。

汉帝刘彻与皇后阿娇大婚整好十年,汉代虽无甚么结婚纪念日的说法,然刘彻还是亲下庖厨,整了桌好菜,让妻儿大饱口福。

今日不仅是帝后大婚满十年,对大汉亦极具历史意义,只是大多数臣民现下无知无觉罢了。

依照汉廷和大月氏订立的密约,集结在敦煌的十余万汉骑连带四万乌桓骑射,将于今日挥师出塞,经由西域进入大夏领土。

大夏君臣早已得了汉廷告知,不欲拒绝更不敢拒绝,却也不担忧大汉会顺势覆灭大夏。

大夏是商贸兴盛,军力衰微的寡民小国,向来重商轻武,若非有大汉撑腰,数年前就被大月氏彻底覆灭了。

大夏现下已等同大汉藩属国,皇帝陛下若真是觊觎大夏国土,只需发道诏令,也不用劳师远征,大夏君臣绝对毫不迟疑的献国归附,也免得时时忧心被安息帝国或大月氏吞并,落个国破家亡。比起安息帝国和大月氏,归附大汉无疑更为靠谱,虽说远隔万里,但大汉军力鼎盛,不时派遣些精锐骑兵来大夏境内转转,就足以震慑住安息和大月氏了。

况且从西域诸国的现况就可看出,大汉貌似没甚么开疆拓土的心思,至少暂时是如此的,藩属国只要称臣纳贡,小日子还是能过得挺滋润的。

大夏君臣虽不晓得汉军此番兴师动众是为甚,却也懒得深究,反是有些乐见此事,十余万汉骑入境,等若举世宣告,大夏是真正受到大汉庇佑的,不容他国觊觎。

至于汉骑在大夏境内的吃喝拉撒,大夏王更是豪爽得紧,依照昔年羌骑和胡骑的先例,酒肉粮草全包了,还甘愿奉送不少财货,以作犒劳。

大夏西接安息,南面身毒,东临西域,本就是各国商贾汇聚之地,近年更成为各国通商的重要停驻点和中转地,收取到的关税和商税逐年暴增。

不差钱,真不差钱!

大夏民生富饶,却无与之相应的强大军力,若无大汉庇护,这头大肥羊早被邻国生吞活剥了。

非但是大夏不晓得大汉出兵的真正意图,便连大月氏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若仅要为大月氏牵制住安息帝国,何须动用十余万汉骑,只要似先前般,派羌骑和胡骑前来,安息帝国就得全力戒备。

大汉之所以兴兵动众,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大夏南边的身毒,说得再具体些,就是身毒诸国中最为强大的巽加王朝。

巽加王朝立国虽仅五十余载,然历史却颇为悠久,其前身可追溯到四百多年前建立的摩揭陀国和两百年前的孔雀王朝,在此就不多作赘述了。

五十多年前,普西亚米陀将军在阅兵时杀掉了孔雀王朝的最后一位国王普里哈多拉达,创立了巽加王朝。

身毒乃是汉人对后世大南亚地区及中亚南部的泛称,现今的巽加王朝则是身毒诸国中最为强大的国度,其疆域囊括后世的尼泊尔,孟加拉及北印度的恒河流域。

大汉固然极为强盛,然若想征服巽加王朝,绝非轻而易举之事。

巽加王朝的属民近愈三千万,且因承袭于孔雀王朝,其军力亦极为强盛。

其陆军细化为陆军有步兵、骑兵、车兵、象兵、工兵、辎重兵等兵种,步兵又细分为步兵有剑手、弓箭手、矛手,它们各又依其装备不同被分为重、次重、轻、次轻四类。非但兵种划分明确,配合作战时甚是娴熟,其武备亦颇为精良,各式兵械高达五十余种,依其作用可分为进攻类、军械类、防护类三大类。

巽加王朝光是常备兵力,就有三万骑兵,六十余万步兵,万余头战象,若非该国缺少战马,骑兵数量只怕会更多。

然仅算这些常备兵力,其军队数量就丝毫不逊于大汉正规军,在汉廷数度裁撤边军后,更是犹有过之,且巽加王朝极力弹压佛教,致力复兴婆罗门教,面对外族入侵时可不会搞甚么“非暴力不合作运动”,是要真刀真枪上阵厮杀的。

穿越者轻轻松松就能引领华夏皇朝征服全世界,那仅是历史小白文的妄想。

大汉军力再强,劳师远征两万余里,与本土作战的数十万乃至上百万巽加士兵浴血厮杀,且不说打不打得赢,若巽加王朝全力征兵,近三千万的庞大人口基数,征发的兵员数量该是何等庞大?

数百万头猪站着不动,任你斩杀,都能把你活活累死!

何况巽加人不是游牧民族,是会筑城的,且有不少雄城,大汉想要完全征服巽加王朝,得动用多少兵力,后勤补给跟得上么?

汉军就算打赢了,征服了巽加王朝,真的划算么?

别扯甚么开疆拓土,仔细算算付出与收获,权衡利弊得失,就该晓得硬干是不行的,得多动动脑子。

刘彻此番之所以派兵西征,仅是想顺带给巽加王朝个狠狠的教训,迫使该国向大汉开放海禁。

没错,开海禁!

巽加王朝不但有强大的陆军,还有“海军”,只是相较于其陆军的实力,海军就差得远了,若放在大汉,连水师都称不上,顶多可称为舟兵。

然正是如此落后的巽加舟兵,遇着大汉南海水师的战列舰群时,竟还不识趣,硬要作死,意图阻止大汉战舰行进,直到被南海水师轰沉大半舟楫,才是逃之夭夭。

关于此事,还得话说重头。

去岁初夏,大汉南海水师的战列舰群从胥浦军港起航,绕行中南半岛,穿越麻六甲海峡,一路还算顺风顺水,又因早已多次派遣船舰先行勘探过航线,故只花去月余光景便是抵达夫甘都卢。

因着哀劳与大汉已互递国书,结下邦交,且约定哀劳非但不会阻碍夫甘都卢与大汉往来,更会出面协助打通大汉与夫甘都卢之间的海上商路。

夫甘都卢本就是哀劳的附庸国,现下哀劳发了话,岂敢有半分轻慢,早是依着汉使的要求,在南边划出块地界,供大汉修筑海陆码头。

大汉非但遣使前来,更是派了不少将士从陆地横穿中南半岛,硬是从胥浦城抵达夫甘都卢,途中自是不免要向哀劳借道,好在只途径哀劳国的南部边陲,又颇为豪爽的向哀劳支付了不少“借路费”,故哀劳也没太过计较。

大汉向夫甘都卢索取的地界,位于其国南端近海,即为后世缅甸的仰光地区,位于伊洛水伊洛瓦底江的入海口附近,船舰经由百余里的入海水道,便可进入莫塔马湾。

仰光的海港条件和番禺颇为类似,而南海水师大营正是番禺军港,故皇帝刘彻才费尽心思交好哀劳,从而兵不血刃的从夫甘都卢手中获取了仰光地区。

大汉不但要在仰光兴建海陆码头,将之作为军港,更要设立军镇,开放边市。

虽说海上商路应能打通,但万余里的漫长海路还是稍显麻烦,要生生绕行整个中南半岛。

若在仰光也有港口和边市,日后汉军甚或汉商从身毒诸多获取奴隶和各类资源后,就能选择是否在仰光卸货,直接经由陆路运往胥浦城,再从胥浦港重新装船,运送回大汉内地。

后世华夏政府费尽心思想在缅甸租借港口,不也正是出于此等考量么?

现下大汉想要做成此事,无疑是要方便得多,仰光和胥浦在手,结合陆运和海运,大汉日后要与身毒诸国通商自是更省时省力。虽说仰光和胥浦相距两千里,且无甚么沥青大道相连,然比起万余里的海路,走陆路还是轻省得多。

别看南海水师的战舰群只花了月余光景,然途中是以外海航行的方式,直接横渡了暹罗湾,少走了两千里的近海航线。

现下大汉的大部分民用商船且不提能否远离近海航行,单是航速就与风帆战列舰差太远,即便海运全程没遇着甚么大风大浪,寻常民用商船想从胥浦港航行至夫甘都卢,没三两个月压根到不了。

若是走陆路,只要挑好走的地方,两千里的路程撑死走个月余光景,况且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两地间若是商队往来频繁,迟早会开辟出易于运送物资的路线,大幅缩短运送时间。

正是出于以上种种考量,大汉在仰光兴建军港军镇势在必行,只是虽选定了地界,却是缺人手。

若依着汉军过往做派,定是要去掳掠奴隶用于兴建,却又不好对夫甘都卢和哀劳下手,只得边是从胥浦城调集部分奴隶,边是用财货向夫甘都卢和哀劳雇佣人手。

即便如此,人手还是短缺,营建的进度着实太慢。

南海水师的战舰群抵达后,身为主掌仆射的横海将军荀世见得这般情形,不免有些心急。

皇帝陛下颁下的圣旨言明,甚么时候仰光的军镇和军港兴建完毕,南海水师舰队才能返航归国。依照现下的营建速度,怕不得耗个两三年的,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日子可怎么熬?

于是乎,荀世分派部分战舰,边是依着陛下的密旨,四处搜寻适合种植罂粟的岛屿,边是往身毒诸国的沿海航行,想找到适合打草谷的地方,好歹弄些奴隶回来。

岂料分派出去打草谷的战舰群刚沿着近海往西北航行千余里,就是遇着大批舟楫,傻乎乎的拦在海面上,还妄图接舷登船。

大汉楼船将士们岂能容忍此事,自是高爆弩箭和燃烧罐伺候,将之海面上的敌船击沉大半。

多日后,荀世才从急急赶来的哀劳使者口中得知,麾下将士们剿灭的不是甚么海匪,而是巽加王朝的舟兵,且巽加王为此事大为恼怒,非但增派舟兵禁海,更在探知大汉战舰来历后,向夫甘都卢和哀劳发了国书,逼迫两国交出凶手。

荀世晓得皇帝陛下有心与身毒诸国通商,也不敢擅自出兵教训那狂妄的巽加王朝,便是遣快马经哀劳返归汉境,向皇帝陛下奏报此事。

皇帝刘彻得到奏报时,已近正朔,恰好有大月氏借道之事,与数位重臣商讨过后,便决定要顺便出兵,好好教训下巽加王朝。

古往今来,军事皆是政治的延伸,想要巽加王朝老老实实坐下来跟大汉商谈解禁通商的各项事宜,就不能光耍嘴皮子,免得教人看轻。

先打再说,打完再谈,谈不拢再打,直到谈拢为止!11



第四百九十六章 荒唐海战

除却大汉皇帝刘彻和汉廷少数重臣,世人并不知晓,汉军将展开有史以来距本土最远的军事行动,亦被后世史家视为真正掀开大汉对外殖民战争的序幕。

西域诸国和朝鲜虽为大汉藩属国,然与所谓的殖民地尚有所不同,或许正如皇帝刘彻所言,属国划分藩国,仆国,奴国三等,大汉君臣对身毒诸国的定位无疑是最底层的奴国。

这倒不是甚么种族歧视和地域歧视,盖因皇帝刘彻及汉廷重臣皆以为,身毒距大汉过于遥远,身毒蛮夷难堪“教化”,想要如西域和朝鲜般训之为仆,着实不易,不如押之为奴。

大汉君臣暂且不会将此等想法宣之于众,故巽加王朝身为首当其冲的“当事国”,此时却仍无知无觉,且嚣张至极。

实则也属正常,巽加王朝是毋庸置疑的身毒霸主,便连西北面的安息帝国的不愿轻易招惹该国。

自从两百多年前,旃陀罗笈多组织大军西征,攻打亚历山大大帝在印度河流域建立的军事要塞,重创并驱逐了曾覆灭波斯帝国马其顿军队,建立起强大的孔雀王朝,欧洲乃至西亚人就再不敢轻易踏入身毒北部。

巽加王朝取孔雀王朝而代之,虽继承其大半的基业,却是鲜少再顾及西北方的印度河流域,反是不少波斯人逃到此地避祸居住,故而后世印度阿三哥觊觎巴基斯坦的领土,无疑是极为厚颜无耻的。

奈何印度阿三的狂妄是自古皆然的,现任的巽加王案达罗迦便是如此。

从某种意义而言,巽加王朝具备了民族性、社会性和宗教性的反动根基,不但反对孔雀王朝偏向佛教的立场,且在弹压佛教之余,致力复兴婆罗门教,并重新巩固在孔雀王朝遭到抑制的种姓制度,使其得以延续,到得二十一世纪都无法彻底扭转过来。

身为婆罗门贵种的案达罗迦,统治着强大的巽加王朝,无疑觉得全天下都得尊奉他的王令,以供奉他为荣。

闻得打败巽加舟兵乃大汉水师所为,并探知大汉战船皆停靠在夫甘都卢,案达罗迦便向夫甘都卢的宗主国哀劳传递了措辞极为强硬的国书,非要哀劳和夫甘都卢交出凶手不可。

哀劳王看到那国书都气乐了,哀劳的国力虽远不如巽加王朝,可两国间隔着夫甘都卢,而夫甘都卢与巽加王朝间又横桓着千余里的若开山脉,唯有山脉中段的洞鸽山隘便于东西通行,身毒和哀劳亦是经由此道险峻山隘通商的。

昔年汉帝刘彻不惜让羽林卫从夜郎绑回哀劳使臣,拷问出的所谓秘密商道,也正是通行洞鸽山隘的具体路线。

若非舍不得放弃与身毒通商的庞大收益,哀劳王怕是忍不住要将这国书狠狠甩到巽加使臣的脸上,只要让夫甘都卢派兵堵在洞鸽山隘的狭窄隘口外,身毒就算有百万大军又如何?

哀劳王的底气也非凭空而生,别说巽加王朝,便是大汉想要彻底灭掉国土辽阔的哀劳,也并非易事。

看在通商收益的份上,哀劳王也没置气,让臣子们出面敷衍巽加使臣,说是大汉势力强大,向来行事专横,况且汉军战船停靠在夫甘都卢,哀劳没法管也不敢管。

总之哀劳君臣很不厚道的将此事推给了夫甘都卢,又暗中遣人分别给夫甘都卢和大汉水师传去密信,让他们想办法自行处理,话里话外就是别牵累了哀劳。

说实话,哀劳此等作为,着实让夫甘都卢君臣心寒不已,然却又无可奈何,谁教自个是弱国,若是如大汉般强大,哀劳岂敢将他们推出来背锅?

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将凶手交出去?

莫要说笑了,大汉水师舰队抵达靠岸时,夫甘都卢君臣是亲自去迎候的,那近千艘风帆蔽日的庞大战舰,数万装备精良的彪悍战士,险些没将他们吓尿了。

即便将吃奶的娃娃和垂死的老朽都算上,夫甘都卢的属民也绝超不过二十万,单是大汉这支南海水师的步骑校营,就足以将夫甘都卢灭个好几回。

让汉军交出凶手?

那特么跟找死有甚么区别!

夫甘都卢好歹做了哀劳百余年的附庸国,将哀劳人的做派也学到不少,甚至更进一步,君主都能拉下脸来,当着巽加使臣的面痛哭流涕,诉说着汉人蛮横,抢占夫甘都卢领土,还望巽加上国主持公道啊!

巽加使臣虽不是傻子,但抵不住收了份厚礼,又被好生接待,美酒佳肴,香车美人都是双手奉上,有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皆是得了好处,也就接受了夫甘都卢人的说法,带着大批财货返国复命去了。

巽加王案达罗迦枯等两月有余,不料竟等来此等回复,自是恼怒不已,加之巽加使臣又是添油加醋的诉说着汉人如何蛮横,对巽加王朝多有轻蔑不屑,更多大王你颁布的王令嗤之以鼻。

案达罗迦险些气得晕厥过去,好在理智尚存,没冒然出兵东征。

若真如使臣回报,哀劳和夫甘都卢皆与此事无关,巽加王朝不但师出无名,更是惹恼哀劳国,巽加人固然瞧不起哀劳,但近年巽加贵族享用惯了哀劳商贾贩运来的各类奢侈品,亦没少收受供奉,若是商道断绝,无疑会引发贵族们的不满。

案达罗迦虽是巽加王,但婆罗门的僧侣贵族和刹帝利的军事行政贵族,可都是也掌握着极大的权利,说实话,巽加王朝的历代君王还真有些作茧自缚的味道,若是继续沿袭孔雀王朝抑制乃至改革种姓制度的国策,王权会远比现下更为稳固强大。

换句话说,巽加王朝取代孔雀王朝,乃是印度史上的重大倒退,使其非但无法完成从奴隶制向封建制的转变,反倒向政教不分的深渊滑得更深。

就在同一时代,大汉却在武帝刘彻的治理下,借助文景两朝为削藩作出的种种努力和筹谋,不断增强皇权,真正实现了华夏的大一统,不但是在疆土,更是在思想上的民族大一统。

汉武帝犯下诸多大错,与秦始皇实则没太大不同,但若论及对华夏一统的贡献,这两位帝皇的历史功绩确是不容抹灭的。

总之顾虑到仍要与哀劳的通商,案达罗迦强忍着怒火,没出兵东征,却又增调大批战船和舟兵,从巽加王朝东南沿海的近海尝试往南航行,驶入夫甘都卢的近海。

大汉水师的战舰本就在此海域巡弋,自然发现了巽加舟兵的动向,然横海将军荀世在尚未接到皇帝陛下对此事的谕示前,不欲再多生事端,便是传令麾下将士尽量避免与敌船接战。

自古军令如山,大汉军律尤为森严,水师将士们得了主帅的军令,虽心有不甘,却也绝不敢有半分违逆,索性从夫甘都卢的西部沿海后撤,尽数退回该国南边的莫塔马湾巡弋。

巽加王朝不止是君王和贵族狂,士兵更狂,见得汉军的诸多战舰皆是扬帆离去,觉着定是执掌毁灭的湿婆神在护佑他们,让汉军心生畏惧,这才闻风而逃。

不得不说,宗教狂热者大多脑子都是不太好使的,而且往往会变着法子去作死。

待得热血上脑的巽加人纠集大量战船,沿着近海绕进莫塔马湾,不断抵近伊洛水的入海口,大汉横海将军荀世再也坐不住了。

虽说即便巽加舟兵堵住这入海口,也无法对停靠在仰光军港的大汉战舰群构成甚么实质威胁,然先前派出去巡弋的战舰可就无法归建了,况且伊洛水的入海水道狭长,若日后两军在此水道爆发大战,沉船过多,今后免得要花更多气力疏浚水道,南海水师想要归国更是遥遥无期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荀世觉着皇帝陛下若知晓此等情形,必也不会容许巽加人这般狂妄嚣张的,也就不再多作顾虑,径自命麾下将士们扬帆出海,迎击来犯之地。

水师将士们本就憋了多日的鸟气,此时得了军令,皆是兴奋若狂,只可惜主帅命他们尽量生擒敌人,而非似先前般用高爆弩箭和燃烧弹把敌船尽数轰沉焚毁。

荀世之所以让将士们“手下留情”,倒不是怕将巽加王朝得罪狠了,遭到皇帝陛下的惩处,更不是心慈手软,而是觉着事已至此,倒不妨顺带弄些战俘,押为奴隶去兴建仰光军镇和军港。

不得不说,荀世这想法着实不错,巽加战船虽是比不得大汉的风帆战列舰,但抵不住数量多,船上的巽加士兵更多。

巽加王朝雄霸身毒太久,军中将士除了争抢战功,压根就没考虑过会打败仗的,故而接到王令后,巽加南部海域的战船和舟兵尽数集结,诸位将领只想着抢下头功,以求获得巽加王的赏赐和看重。

于是乎,当世两大强国爆发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海战,战局看着颇为胶着激烈,战果却完全是一面倒的。

战后,巽加君臣压根无从知晓具体战情,盖因参战的巽加舟兵没有半个能逃回去的,着实是两军船舰的差距太过巨大,不单是火力,更在于航速。

巽加舟兵在发现败局已定后,不是没想着撤退,然从近千艘最高航速可超过十节的大汉风帆战列舰眼皮子底下逃走,回到千余里外的巽加近海,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南海水师则向汉廷呈报了大致战果,共计击沉或俘虏的巽加各式战船近千艘,擒获战俘万余口,葬身海底的巽加舟兵更是难以计数。

后世史家对此番海战的爆发原因,战局部署,作战过程等等皆是知之不详,只觉着巽加王朝派遣舟兵远赴莫塔马湾与大汉水师作战着实太过荒唐,故将此战称为“荒唐海战”。



第四百九十七章 霍氏去病

今岁三伏,皇子刘沐未再跟随帝后前往南山河谷避暑,而是与四位伴读留在长安,与黄埔军学的学子一道,进行暑训。

非但是皇子殿下,刘氏王侯子嗣近年已形成惯例,年满八岁,又未及束发之年的男孩皆得参加暑期军训。

刘彻虽不欲采取残酷的斯巴达式教育,将男童丢到冰天雪地任其挣扎求生,得以优胜劣汰,但男孩本就该多吃苦,天家子弟既不宜穷养,那就该在其它方面更为严格要求,尤是铁血尚武的汉魂,不能丢!

刘沐的伴读虽仍是四位,却是换了个人,李陵已满虚年十五,前些日子行过束发礼,便是正式入黄埔军学就读,除却休沐日入宫陪皇子殿下修习武课,旁的日子便与同窗常宿军舍,不得外出。

新换的伴读出身卑微,宗亲长辈和群臣得知皇帝陛下挑选此人为皇子伴读时,皆是大为意外,毕竟他们不晓得,这个虚年九岁的小家伙,在后世史籍记载中有着何等威名。

封狼居胥,破胡虏;功冠三军,冠军候!

霍去病!

霍去病本是河东平阳侯府的奴生子,现下却已脱去了奴籍,成为正经百八的世家子弟。

这自是大汉皇帝暗中的安排,朝廷颁布京居令后,各地王侯迁居长安,河东彘县霍氏亦举族迁来帝都,霍氏家主霍渠虽只是区区关内候,却在彘县有封邑,故也在京居令的限定之列。

霍氏为大汉没立甚么大功,没得封列候,却为何会有封邑?

此事得从彘县的历史沿革说起,西周初年,周武王封其弟叔处于霍,称为霍国,因境内有彘水,故又名彘。春秋时期,晋献公率军灭霍,霍地由此归晋,称为霍邑。秦统一全国,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霍邑属河东郡。

换句话说,彘县霍氏实与周天子系出同源,大汉取秦而代之,不会对秦朝宗室有甚么优待,但出于某种考量,对大周帝裔还是挺尊重的,至少表面如此,故而高祖刘邦虽将霍邑改为彘县,但还是给霍氏封了个可世袭的关内候,且赐下处不大不小的食邑。

霍氏传承千余载,子子孙孙也算枝繁叶茂,霍去病的生父霍仲孺若将族谱往上翻个十余代,约莫是能和现下的霍氏本家搭上关系的,就是八竿子能打着的那种远亲。

平阳县与彘县同属河东郡,且是紧挨着的,约莫都在后世山西临汾周边,故霍仲孺跑到平阳县做了个刀笔小吏,后不知怎的与平阳侯府的女奴卫少儿瞧对眼了,两人便是暗中私通。

卫少儿千方百计瞒着主家,偷偷生下霍去病,便想着“母凭子贵”,非要霍仲孺为她赎身,迎娶过门。霍仲孺虽是小小县吏,然祖辈却是阔过的,何况若娶了女奴,未免坏了官声,若认下霍去病这儿子,更是会爆出私通之事,教平阳侯晓得还能饶了他?

总之此事不认,霍仲孺虽是出赀替卫少儿赎买了奴契,却没收她过门,便连侍妾的名分都不肯给,故而霍去病也是背着私生子的身份活了好些年。

霍去病自幼勤奋好学,小小年纪就想尽法子,央着邻里叔伯教他骑马、射箭、击刺等各种武艺。

大汉铁血尚武,男子又都要服两年兵役,故老百姓多是能耍几招,闲暇时教教邻家小屁孩自是不难。

于是乎,霍去病在暗卫的默默监控下,渐渐成长起来,到得去岁虚年八岁,又入了官办蒙学,并迅速展现出惊人的学习能力。

皇帝刘彻本想再等些年,让霍去病再磨练磨练,然恰好李陵年满十五,要入黄埔军学了,自家傻儿子少了个伴读。

更为重要的是,宣曲骑营奉诏返京囤驻,宣曲左监卫青因功升迁,取掉了“暂代”的帽子,正式升任宣曲校尉。

做为精锐骑营的执掌仆射,卫青已算是高阶将领了,约莫等同后世华夏的野战军司令,虽其功尚不足封侯,但也封了第十八级大庶长的上爵,且获赐少许皇室实业的份子。

卫青得为上爵,自要荫蔽家人,不可能再让父母和兄弟姊妹为他人奴仆的,故便是为他们赎买奴契,尽数迎入自个在北阙甲第的新府邸。

平阳侯等握有卫青家人奴契的权贵,非但没刻意刁难,反倒是主动将人好生送来,免得得罪这位正如东升旭日的军中将领。

监控霍去病的暗卫得知此事,忙是向皇帝陛下奏报。

皇帝刘彻自不希望霍去病和卫青走得太近,多年来,暗卫更是想尽法子离间霍去病与卫氏的关系,使得这小屁孩对卫氏诸人压根亲近不起来。

现下得到暗卫奏报,刘彻不欲让霍去病被接入卫府,故而吩咐郎中令齐山去寻彘县霍氏的家主霍渠,好生处理此事。

齐山是何等身份,自不会亲自登门拜访霍渠,而是发了帖子,让他过府相叙。

霍渠虽刚迁居长安年余,却也晓得郎中令齐山统辖暗卫和内卫,尤是那暗卫,王侯权贵提起来皆是头皮发麻。

接到齐山的帖子,霍渠可没觉着受宠若惊,而是两股战战,险些吓尿了,过往被暗卫请去“喝茶”的权贵,大多都是再也回不来了。

现下自个要被暗卫的头头请去喝茶,那焉能保住老命?

霍渠虽是畏惧不已,却也不敢不去啊,去或许是九死一生,不去可就真是十死无生了。

霍渠抱着上刑场的心情进入齐府,拜见过齐山后,却得了个让他既惊疑更惊喜的大消息。

齐山告知霍渠,他颇是看好一个霍氏男童的心性资质,想倾力培养他,然此子出身卑微,使得他未免有些顾虑。

齐山见得霍渠目瞪口呆的神情,又是肃容道“此子日后必成大器,若你能给他个好名分,本官或可将他收为义子,并向陛下举荐,让他得为皇子伴读。”

霍渠闻言,仿似耳边炸响惊雷,嗡嗡作响。

郎中令义子,皇子伴读!

不管那娃娃是否真是才智过人,但只要得了郎中令乃至天家青睐,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天家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齐山见他那呆愣的模样,也不欲再废话,让下人送客,好不容易得了休沐日,他还与佳人有约呢。

没错,齐山现下正和卫府小姐打得火热,也就是太学祭酒卫绾的嫡亲孙女,先前随祖母去椒房殿赴宫宴那对双胞胎中的阿姊卫敷荣。

这对双胞姊妹虽是容貌相同,然脾性却是天差地别,阿姊卫敷荣沉稳内敛,妹妹卫敷华却是爽朗直率。

齐山的脾性和身份,注定他是不会选择卫敷华的,倒是卫敷荣宜为贤妻,少和旁的世家宗妇交际,懂得谨言慎行,才能做好郎中令府上的夫人。

卫敷荣对齐山亦是心仪,齐山不但官居高位,且心思通透,喜好读书,脾性亦不似寻常武将般莽撞粗鲁,最难得的是相貌清隽,气质儒雅,全然不似权贵们口中那个执掌暗卫的阴鹜权臣。

这条件没得挑,虽是岁数稍大了些,但这压根算不得甚么,年近而立的齐山可比长安城里四处晃荡的那些纨绔二世祖好太多了。

别说卫敷荣,就是其妹卫敷华对齐山都是仰慕不已,战功赫赫的羽林英杰,风度翩翩的儒雅智将,怀春少女谁能不动心?

然齐山是个正派人,不想弄出甚么双娇入怀之事,且着实接受不了卫敷华的跳脱性子,故对这未来的“小姨子”多是退避三舍。

前些天得知卫敷华已陪着卫绾夫妇去了南山避暑山庄,卫敷荣则暂时留在长安,齐山便是提前相约,邀她今日一道出游。

大汉民风开放,未婚男女虽不宜私下幽会,但若多人同游,且无肌肤之亲,长辈们还是挺看得开。

齐山虽鲜少与权贵交际,但好歹出身羽林卫,在昔日袍泽中还是有不少好友的,想多邀些人,找个适宜的由头相聚出游有甚么难的?

皇帝陛下闻之此事,还特意让齐山携美入宫,到未央沧池游玩,甚至让宫人今日替他“清场”,还特意调拨了艘画舫游船供他使用,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

奉旨泡妞,奉旨泡妞啊!

不得不说,皇帝刘彻着实称得上体恤下属的好领导。

嗯……扯远了,言归正传。

霍渠魂不守舍的出得齐府,坐上车驾,待得回到自家侯府方才醒过神来。

他忙是遣人去打听那个叫霍去病的孩童,郎中令适才也只略微提到了此子的出身,并未多作详谈。

平阳侯府也在北阙甲第,此事要从下人处探听不难的,霍渠不多时便得了家老的回报。

“我霍氏竟有这等不顾父子亲情的不肖之人?”

霍渠听罢回报,脊背直冒冷汗,不禁怒喝出身,骂得自是霍去病的生父霍仲孺,若这头蠢驴在他眼前,只怕会被活活踹死。

说实话,霍仲孺的作法实属寻常,对世家分支子弟而言更算得上明智之举,然错就错在那霍去病得了郎中令看重,且似要倾力栽培,若让此子对霍氏心怀怨忿,待他日后飞黄腾达,霍氏如何自处?

“赶紧遣人回河东,将霍仲孺给老夫绑来,让他尝尝祖宗家法!”

霍渠急声喝令着,却又随即叫住那家老,吩咐道“将族老们都唤来,老夫要让他们去河东接回那苦命的娃娃,且让人先扫洒祠堂,召集嫡系子嗣,老夫要让那娃娃认祖归宗!”

家老听愣了,心道家主莫不是魔怔,难不成是先前在郎中令府上被吓疯了?

“愣着作甚?快去!”

霍渠见得家老的神情,怒气更盛三分,此事半点耽搁不得,若是教卫氏知晓,只怕要动手抢人,可不能便宜了卫青那小子!

半月后,霍去病得以风光进门,在霍氏祠堂认祖归宗,甚至直接过继到霍渠膝下,成为辈分极高的嫡裔子弟。

旁的霍氏族人多是心怀不满,觉着家主真是老糊涂了,然待得数日后,郎中令齐山将霍去病收为义子,且将他直接举荐为皇子伴读,霍氏族人这才暗赞家主英明,着实太英明了!

凭着霍去病现下的身份,再放眼其光明前景,霍氏嫡系子弟别说要叫他伯父叔父,就算天天叫小祖宗也行啊!

世人就是这般现实,不是么?



第四百九十八章 张骞出使

皇帝刘彻颇是纳闷,多年来每逢三伏休朝期,总不免发生些甚么事,往常呆在长安未央宫,却是没少闲得发慌的日子,就仿似老天不愿见得他安生避暑休闲。

能扰着皇帝暑休之事,自是耽搁不得的紧急奏报,不是公府无法擅自处置,就是需帝皇亲启的密函,此番的奏报先是呈递到太尉府,太尉李广亲自执着此份紧急军情向来呈报皇帝陛下。

军情无他,南海水师于夫甘都卢南面的莫塔马湾全歼来犯的巽加舟兵,横海将军荀世给公府呈递了战报。

按说此事关系重大,荀世大可向皇帝呈递密函,然皇帝刘彻不太喜欢这种越级上报的方式,无规矩不成方圆,每一次小小的破例行事,天长日久就会形成惯例,难免会破坏整个官僚体制的良好运作。

大汉的官制本就堪称严密高效,加之逐年完善健全,有御史府监察吏治,有尚书台为皇帝耳目,更有暗卫打探情报,身为皇帝的刘彻不担心朝臣们敢欺上瞒下。

即使有官吏遭到直属上官打压,也大可向巡察御史纠举,再不行直接往御史府乃至尚书台递奏章,总是有申诉管道的。

越级上报不宜成为官场常态,否则还有甚么政治伦理可言,这道理后世公知愤青多是不懂,刘彻却是知之甚深。

横海将军荀世作为南海水师的主帅,其位秩不下郡守,等同封疆大吏,故也参加过公府开设的政令讲席,更是数度入宫面圣,聆听皇帝陛下的勉励训诫,自是也深悉陛下治政的规矩,懂得要照章办事的道理。

此份紧急军情呈报到太尉府,太尉李广晓得事关重大,自是不敢怠慢,忙是寻到留守宫城的左中郎将李松,又随他赶来南山河谷觐见陛下。

经过这么些年,南山河谷已算不得隐秘的所在,大多重臣都晓得帝后每岁三伏多会来此避暑,然若无陛下手谕,谁都不可能靠近此地。

内卫,郎卫,加羽林卫,明里暗里不知多少精锐防护着河谷内外,擅闯者自是先斩后奏,死了也怨不得旁人,即便李广官居太尉,亦如此。

左中郎将李松却是不同,乃是皇帝陛下特意留着驻守宫城的内朝近臣,获准在有紧急奏报时,可引大臣前往南山河谷。虽说右中郎将赵立亦留在长安,然李广着实不愿见这个终日冷着脸的家伙,还是李松好打交道些。

皇子刘沐今岁未曾跟着帝后前来避暑,然南山河谷内的庄园仍比往岁热闹得多,盖因阳信公主,南宫公主亦是与夫婿同来,便连太常卿刘买和夫人楋跋子也受邀前来。

刘沐,张笃和刘典都要入黄埔军学参加暑训,便连虚年六岁的公孙愚也是闹着跟着三位表兄同去,南宫公主拗不过自家宝贝儿子,也就应下了。

公孙愚今岁刚入宫邸蒙学,尚未正式修习武课,自不会参与真正的暑训,然黄埔军学的教官们多是出身羽林卫和虎贲卫,公孙贺曾为羽林校尉,是教官们的老长官,为自家儿子走走后门,让他提前体验下军伍生活,自是不难的。

总之公孙愚在黄埔军学不睡军舍里的大通铺,也不吃伙房做的大锅饭,比起他的三位表兄,着实幸福得太多太多。

正因如此,待得两年后,公孙愚年满岁,真正参加暑训时,他便被突然变得凶狠严厉的教官叔伯们彻底训蒙圈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太尉李广前来呈递紧急军情时,大汉最尊贵的四位贵妇正围桌搓麻,阳信公主仍是仪态端庄,拈牌码牌皆是举止轻柔,说不出的淡然写意,旁的三大悍妇却是不同,唧唧咋咋的聊着家长里短,跟乡间村妇也差不到哪去。

嗯在老刘家,似阳信公主这等脾性才是特例,阿娇和南宫公主反是正常,平日在人前硬端着仪态,实在累得慌。

遇着两位好闺蜜,楋跋子也是彻底放飞了自我,将往日深藏内里的那颗纵马草原的羌族少女心彻底引爆,她今日实在是输狠了,足足两斛顶级南珠啊!

诚然,乘氏侯府不缺钱,楋跋子更不缺钱,卑禾候是他爹,梁王夫妇是她公婆,她执掌中馈从不为钱犯愁,说难听点,她压根都不在意夫君刘买那太常卿的秩俸是否按期入库。

然今日输掉的是南珠,最顶级的南海贡珠,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阳信公主曾随任岭南多年,府里自是不缺南珠南宫公主得了太皇太后的遗泽,府库里也不缺南珠皇后阿娇不止南珠,只要大汉有的,她甚么都不缺。

楋跋子就不同了,想要南海贡珠,就只能指望自家婆婆梁王妃赏赐,毕竟刘买尚只是梁王嗣子,贡珠这等稀罕的好物件,天家就算要赏赐给刘氏宗亲,按资排辈也还轮不到刘买的。

今日凑台搓麻,皇后提议用南珠作注,用以助兴,两位公主是无所谓,楋跋子想着能从三位大富婆兜里掏些南珠,自也欣然应诺。

俚语有言,无欲则无敌,命里无时莫强求。

楋跋子愈想赢南珠,便输得愈多,两圈牌码下来,足足输了两斛,反是最为淡定的阳信公主,笑意盈盈的喜入三斛。

三大悍妇所有心思皆摆在脸上,想要赢阳信公主,着实太难太难。

四位贵妇在偏厅搓麻搓得热火朝天,她们的夫婿则在正堂品茶,公孙贺和刘买听得自家婆娘大呼小叫的,皆是面色讪讪,倒是皇帝刘彻神情淡定,都是一家人,私下少些礼法拘束,有甚的关系?

便在此时,宦者令李福入内禀报,说是太尉李广在庄园外求见,说是夫甘都卢有紧急军情呈报。

刘彻微是颌首,也晓得不宜让李广瞧见有失仪态的三大悍妇,便是领着三大重臣前往书室,让李福出庄将李广也引去。

刘买身为太常卿,近年除却掌好祭祀礼法事,大多精力皆投入到大汉的文教诸事中,对军政不甚了解,不禁疑惑陛下为何要让他也同去,然也不好出言询问,便是跟着去了书室。

大行令张骞和卫尉公孙贺却深悉个中内情,盖因他们都亲身参与了汉廷对身毒的谋算,自也能猜出南海水师与巽加舟兵爆发的冲突,此时颇是好奇南海水师又有何军情呈报。

至于忧心南海水师会否在巽加人手里吃亏,那是压根不存在的,若真是如此,横海将军哪还有脸呈报军情,早该引颈自戮,让麾下将领将自个的首级送回长安,向皇帝陛下谢罪了。

巽加王朝的军力早被汉军细作打探得清清楚楚,乃至身毒各国皆如此,凡是与大夏或哀劳通商的国度,皆是有汉军细作潜伏的。

别以为当兵的就是傻笨黑粗的莽汉,执掌军中细作的太尉府军律司属官,可大多是出身羽林和虎贲的军法官,不但调教出诸多汉人细作,便连外族胡人也吸纳了不少,专为汉军打探各国情报。

皇帝刘彻还专门为此,谕令公府给军律司和暗卫不少册籍名额,用以奖赏为大汉效力的外族细作,若真是立了功,改册汉籍乃至加官进爵都不是甚么难事。

刘彻虽不欲搞甚么民族融合,但归化少量“外族精英”,还是理所应当的,若是如后世德意志的元首大人般,将爱因斯坦等犹太科学家都逼走了,这未免太浪费人才了。尤是有清河王少妃公孙慧为前例,刘彻不介意给外族精英们些许机会,然却也难免要进行严格的思想审查乃至长期政治n,不懂得忠君爱国,那是万万不行的。

书室内,皇帝刘彻阅看完军情奏报,又交由三位重臣传阅,除却刘买仍有些茫然,公孙贺和张骞皆是晒然失笑。

巽加人也未免太过自不量力了,就凭那些小破船,只怕连大汉的巴蜀舟兵都打不赢,更遑论大汉水师的舰队了。

不是两人小觑巽加人,而是巴蜀舟兵虽多为小型战船,然其长年在大江上游的诸多险滩湍流操练,论起浪里操舟的本事,五大水师的楼船将士真还未必比得上。

“巽加王朝终归是身毒霸主,国力甚为强盛,我大汉暂时难以将之完全征服,待得两位亲王领军奇袭巽加后,仍须与之和谈,免得影响通商,误了大事。”

刘彻缓缓出言,复又望向张骞道“你最是了解个中谋划,且身为执掌外邦事的大行令,可愿前去与之和谈?”

张骞早有预料,忙是躬身道“陛下放心,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望,将此事办得周全妥帖。”

“如此便好!”

刘彻满意颌首,复又道“你也无需担忧自身安危,若无意外,两位亲王统率的十余万骑军足以重创巽加王朝,迫其遣使求和,你身为汉使,若是亲赴巽加国都,岂能彰显我大汉威严,朕会遣虎贲卫护送你前去夫甘都卢,就在仰光军镇与巽加和谈!”

“陛下,若是巽加仍不肯遣使求和,或非要微臣前去其国都,为之奈何?”

张骞深知陛下向来不喜虚应,便是径直出言询问道。

“朕会给横海将军颁下军令,让他助你成事,若巽加蛮夷这般不识时务,便让南海水师在巽加沿海登岸,所到之处,所遇之人,尽皆血洗,不受降,不掳奴,鸡犬不留!”

刘彻剑眉微扬,语调分外阴冷森寒“身毒难出好马,故骑兵数量极少,朕先前亦嘱咐过两位亲王,让他们不得攻城,不得恋战,便似昔年我汉军侵扰朝鲜般,将巽加王朝闹个天翻地覆。两国何时签订和约,方才止战罢兵,你可明白了?”

张骞眸色微亮,再度躬身道“陛下放心,臣醒得了,不会对巽加人有半分退让,赔款,解禁,通商,纳贡,皆不可少!”

“很好!”

刘彻举步近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若办成此事,便是再立大功,算上昔年出使东瓯和闽越之功,足以得封列候!”

“谢陛下!”

张骞亦不虚言推拒,欣喜谢恩。

刘彻淡淡一笑,复又扭头对满头雾水的刘买道“征讨巽加王朝的檄文,还须族兄挥毫撰写,若有不甚明了之处,可询问公孙贺。”

刘买和公孙贺忙是躬身应诺,知晓今岁三伏的悠闲日子算是到头了。11



第四百九十九章 重阳南侵

大行令亲自出使外邦,此乃大汉立朝七十余载未有之事,何况现下大汉是为四夷来朝的盛世,外邦使臣欲求见大行令都属不易,更遑论劳动大行令出使其国。

三公九卿皆参与了汉廷对身毒的谋划,然各府署属官却鲜少知晓此事,不少大臣对夫都甘卢都的认识,仅限于寰宇四海图中那片不足巴掌大的色块,倒是对身毒诸国有些了解,盖因近年大汉市面上愈来愈多出自身毒的特产和物件,臣民们皆觉得颇为新奇。

执节使臣在外邦代表着皇帝和汉廷,大行令又位列九卿,地位何其高,出使外邦自不会轻车简从,否则汉廷的威严何在,恁的让外邦蛮夷小觑了大汉。

三伏休朝结束,再度临朝的皇帝刘彻当殿为张骞颁节,且赐了道圣旨,准他可权衡局势,与巽加王朝商谈及签订邦约。

朝臣们深知陛下向来信重张骞,倒也不觉讶异,更不担心张骞会卖国求荣,况且即便他真是勾结外邦,签下对大汉不利的邦约,皇帝和朝廷自是不会承认。

虽说大汉向来看重诚信,可汉人也不会死板到吃哑巴亏,高祖刘邦昔年刚和项羽签了鸿沟之盟,扭脸就挥师将撤兵的楚军打个措手不及,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又岂会在意用了甚么不光彩的手段?

真正使得群臣惊愕的,乃太常卿刘买当殿宣读的那道征讨檄文,将被汉军征伐的对象,正是那巽加王朝。

朝臣们真真听愣了,闹不清陛下和三公九卿这是要作甚,然他们好歹是久居朝堂的老狐狸,稍作思索便是反应过来,无非是要以战逼和。

在群雄逐鹿的春秋战国,各诸侯国为开疆拓土,甚么手段没使过,早是见惯不怪。

至于那征讨檄文所述,巽加王朝兴兵寻衅,侵扰汉军甚么的,群臣只觉随便听听就好,也不相信远隔万水千山的巽加王朝真会闲得没事出兵犯汉,怕是陛下为了师出有名,随便让太常卿写给大汉百姓看的。

不得不说,这群老狐狸们猜准了七八分,反正撰写檄文的刘买也不太晓得巽加人到底如何得罪了皇帝陛下,纯粹是卫尉公孙贺帮着胡编滥造,加上刘买自身的文采,用无比华丽的辞藻形塑出巽加人狂妄愚蠢的形象。

梁王父子在大汉文人圈子还是颇有声名的,此篇大赋形制的檄文又是文华彰然,且以邸报发往各郡县官府,向大汉臣民张榜公布,更在长安周报的头版刊载,一时间引发文士追捧,百姓传颂。

太常府文教司主掌全国文教,各级学府皆归其统辖,课目所用经书亦是文教司编撰或审定的,等同后世编写大中小学教材的政府机关。

刘买作为太常卿,其行文遣字本就考究,且此篇檄文又等同国书,形制更是齐整,绝对堪称最为规范的公文,无疑是各级学府最好的范文。

文教司属官有鉴于此,建议将此檄文列入各级学府的教授文目中,刘买作为他们的直属上官,又是此文的撰写者,不禁有些迟疑,生怕旁人觉得他贪慕虚名。

皇帝刘彻闻之此事,不禁失笑,怀着满满的恶趣味特意颁下圣谕,准允此事。

刘彻自是看过那檄文,确是文饰斐然的上好大赋,且将巽加人骂得极为痛快,只是大多都脱离实际了,骗骗现今的大汉臣民还行,后世史家只怕是会为巽加人“翻案”的,想到后人要为是否修改教材而争论不休,刘彻就觉有趣得紧。

朝堂之上无愚人,大汉君臣皆对个中猫腻是心知肚明,只是没人会不识趣的出言挑破,然被蒙在鼓里的老百姓们却真信以为真。

直娘贼!

现今竟仍有外邦蛮夷敢犯我强汉?

灭他丫的!

民间群情激奋,得知朝廷已挥师远征,在翘首企盼捷报传来之余,亦对巽加人恨得咬牙切齿,以致日后大批身毒奴隶被押回汉境后,汉人对他们比过往的外族奴隶更为鄙夷和残暴。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八月中旬,大行令张骞以出使夫甘都卢为由,启程离京,两万虎贲卫及数千诸曹辅兵随行护卫。

虎贲卫身为大汉最精锐的骑营,赫赫威名早已远播四夷,丝毫不下细柳骑营,此番护卫张骞前往夫甘都卢,滇国和哀劳可都不敢借道,让这支汉军穿越本国腹地。

谁晓得汉军会否学着春秋时的晋国,来个假道伐虢,在借道时顺手把两国都灭了,即便虎贲卫无法覆灭两国,然只需肆意烧杀劫掠一番,两国也必定元气大伤,不得不防的。

汉廷也晓得滇国和哀劳的顾虑,皇帝刘彻也不欲过于逼迫他们,便是让张骞和虎贲卫还是先到岭南的胥浦,再横穿中南半岛,就如之前的胥浦边军般,从哀劳的南部边陲借道,前往仰光军镇。

哀劳君臣接到大汉国书,也晓得汉廷此举已是很给哀劳面子了,故也只得应下此事,然他们万万没料到,这道再是有借无还。

虎贲卫通过后,囤驻胥浦城的瓯骑和闽骑便押着大量奴隶在沿途开山筑路,虽尚来不及铺设沥青大道,但砂石路若时常维护,也能满足军队和商队通行所需。道路沿线更成为汉骑日常巡弋的范围,明面上宣称是防备南面的雒越人,顺带清剿山贼盗匪,实则是连哀劳人都不得靠近的。

待得哀劳君臣醒过神来,却也只能摸摸鼻子,吃下这哑巴亏。

诚然,大汉若出兵征讨哀劳,势必付出不小代价,然相对的,哀劳更不敢主动和汉军作战,看看夜郎被大汉欺负得多狠,不也仍是蜷在高原地带的深山密林中,不敢出山半步么?

若哀劳出兵,遭了汉军重创,指不定大汉就会趁势反攻,到时哀劳哪里还抵御得住?

时间缓缓流逝,转眼便是九九重阳。

重阳又称为重九,九九归真,一元肇始,乃日月并应的大吉之日。

皇帝刘彻亲自启出窖藏的菊花酒,携妻儿前往长乐宫为太上皇老爹和太后老娘饮宴祈寿。

太后王娡晓得父子二人有话要说,便是带着媳妇孙儿到御苑赏那秋菊,秋菊虽迟来,久蕴馨香胜夏菊,此时的菊园最宜游玩。

待得祖孙三人离去,太上皇刘启举樽饮尽菊花酒,笑问道“越儿和寄儿可是要对那巽加动兵了?”

刘彻陪着饮尽樽中酒,笑应道“两位皇弟已呈回奏报,早已准备妥当,万事皆如先前谋划,就待今日。”

“好!”

刘启仰头大笑,端是中气十足,显是苏媛等医官研制且不断调整改进的平喘药疗效显著,虽无法彻底治愈刘启的慢性肺炎,却也尽可能的抑制住了哮喘等急性并发症,加之刘启近年注重锻炼和饮食,想来还能再活好些年。

汉七十四年,九月初九。

大汉发细柳,中垒,建章三大精锐骑营,并胡骑,羌骑及乌桓骑射,十二万主力骑军加三余万辅兵,从大夏南下身毒之地。

超过十五万纯骑兵部队皆备双马换乘,大汉骑军穿过健驮逻和印度希腊王国等中亚小国,没有直接进入东南的巽加王朝领土,而是先到西南的旁遮普地区略作休整。

旁遮普,意即五条河川流经之地,亦是印度河流域的泛称,是两百多年前亚历山大大帝东征时,征伐身毒诸国的踏板和桥头堡。

孔雀王朝虽从马其顿军队中夺回了旁遮普,然取孔雀王朝而代之的巽加王朝却没有重视这片土地。

或许是因其身毒霸主的地位,使得巽加王朝从未忧心外敌来犯,巽加人不但失去了对外扩张的,亦不再懂得戒慎恐惧。

经过春秋战国的千年战乱,华夏君臣有种条件性反射,见到险峻山脉就想修筑雄关边墙,在汉人看来,似旁遮普地区此等战略要地,不囤驻重兵实在是不可思议的。

明明只需在该地西北的山地丘陵地带修筑数处边塞,就能在物产丰饶的旁遮普地区囤田了,若再在北面加筑数千里边塞关城,与喜马拉雅山脉东麓相连,那身毒之地不是固若金汤?

身毒的地势如此利于防御,土地又广袤丰饶,怎的会经营成这般漏洞百出的模样?

实话实说,便连身为汉军主帅的大将军刘寄都没料到会这般顺利,反是有些惊疑,怕是巽加人早已察觉汉军动向,猜出汉军要南下奇袭,故意使出了诱敌深入之计。

副将刘越闻得胞弟的顾虑,不禁哑然失笑,巽加王朝难不成真有能掐会算的活神仙,这都能猜得出来?

兵贵神速,刘越作为黄埔军学历届学子中的佼佼者,深知此理,出于谨慎派出十余支斥候骑营先行探路,得知前方不见巽加军队异动后,便让刘寄即刻依原定谋划进兵。

刘寄深知自个的谋略远不及兄长,能出任大将军无非是刘越低调内敛的脾性镇不住麾下那群兵油子,故对刘越真真言听计从,当即命休整完毕的将士们尽数拔营出征,向东奇袭巽加王朝实质掌控的领土。



第五百章 夷灭东鳀

汉初之时,汉人将台蛙岛称为东鳀,然对其所处地理位置的认识稍有偏差,以为在“会稽海外”,后世史家据此以为汉初所谓东鳀岛是为琉球群岛,无疑是没深入探究当时的历史环境。

汉书记载,会稽海外有东鳀人,分为二十余国,以岁时来献见。

别说在汉初,就算是两千余年后,琉球群岛的人口数量和土地面积也不足以分立二十余国,更遑论每岁皆渡海来朝。

汉人之所以说东鳀在会稽海外,实因历史上的东瓯和闽越是武帝朝末期才被大汉征服,在此之前,大江下游最南边的沿海汉郡便是会稽。至于历史网文惯称的夷洲和流求国,那更是东汉乃至唐朝才有的称谓,在此就不浪笔墨多作讨论了。

南海水师舰队远赴夫甘都卢,北海水师又担负着朝鲜禁海及经略倭岛的重任,故从勃海至南海的近海皆暂由东海水师负责巡弋。

遣大量战舰巡海无疑耗资甚巨,然却不得不如此,除却能让水师将士们能借机操演,熟悉海象和航线,更重要的是护卫愈来愈多的商船队。

大汉四海升平,百姓大多丰衣足食,没多少人愿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做盗匪,然万里海疆何其辽阔,总少不得外族海匪为患。

今岁九月,正在大汉君臣纷纷将注意力投向身毒时,东鳀岛与建安郡隔着的那道海峡,就出现了极为恶劣的海匪劫船案。

建安郡本是东瓯和闽越举国内附后,由汉廷设府治政的新郡,首任太守主父偃高升尚书令后,由韩安国接任该郡太守。

建安郡经过数年经营,下辖的温鹿和福榕两城又是近海商道的重要中转地,故商贸愈发兴盛,两城的常住人口已接近十万之众,称得上小郡大城。

然因诸越皆已归汉,故建安郡不被视为边郡,并未囤驻重兵,仅靠服首年兵役的当地府兵维持治安,区区二十万属民,且不少是外地商贾派来的人手或押来的奴隶,每岁需服兵役的男子着实不多,巡视两城周边都颇是捉襟见肘,自然无力出兵剿匪。

或许正因如此,东鳀岛的蛮夷愈发不安分了,看着海上不断穿梭往返的大汉商船,就如同看到无数的肥羊,瞧准时机便划着舟楫前来劫掠。

东鳀主岛虽距建安郡近愈四百里,然那狭长的“东鳀海峡”中有不少小岛,譬如后世的金门,马祖及澎湖群岛等。

大汉征服诸越时日尚短,且暂时无意大举开发诸越之地,更无暇顾及那么些岛屿,占下来还要派兵驻守,着实太不划算。

大汉水师虽不时登岛巡视,清剿岛上土著,焚毁作物和房舍,使之成为无人岛,然也不可能长期驻守在此,故东鳀海匪意图劫掠大汉商船时,往往会将这些岛屿作为停靠点乃至潜伏点。

过往的东鳀海匪倒还略为收敛,劫船后大多只抢货不伤人,抢完就放人放船,免得真的惹恼汉军,引来灭顶之灾。

久而久之,汉商的船队若真遇着东鳀海匪,虽暗道晦气倒霉,却也不会拚死抵抗,只需多奉送些财货,多是能留船保命,约莫就与陆地行商时,遇着山贼要交些买路钱是同样的道理。

然此番不知怎的,更不知从哪冒出一股悍匪,竟敢劫船杀人,且劫的是田氏商团和清河百货的联合商船队,杀的是两大外戚世家的族人!

说来也是两大商团太过自信,觉着挂了商团旗标,是没不长眼的海匪敢来劫船的,又想快些启航南下,故也没循往例等北海水师的巡弋舰队出航后,跟在后头航行。

谁曾想,整整三十艘大货船组成的船队,东鳀海匪也敢动手,硬是逼停了十二艘货船,不但接舷登船,更是抢货杀人。侥幸得脱的十八艘货船忙是转了航向,逃往建安郡靠岸,并迅速遣快马向官府求援。

建安太守韩安国得了都尉禀报,不敢有半分耽搁,细问详情后,分别向朝廷和东海水师大营快马传讯。

东海水师的主掌仆射是为伏波将军田怀,接到建安传来的军情,惊得冷汗直流,两大商团的东家可是窦氏和田氏,两大外戚在朝堂虽已无甚权势,然也正因如此,天家出于弥补之意,对两家可是分外优待的。

出兵救援!

田怀忙是亲率舰队出海,从琅琊郡向事发的海域全速行驶,然东鳀海峡离琅琊郡足有两千余里,风帆战列舰即便在顺风顺水时,顶多每个时辰行进七十余里,若海象不好,想在十日内赶到都够呛,正常来说怎么都得花去小半个月。

田怀何尝不知?

然此事甚大,据建安传来的军情,被劫走的十二艘货船中,不但满载着价值千金的丝绸瓷器等的贵重货物,更有数名田氏和窦氏的子弟。他们此番是押着这些货物前往岭南边市,准备与滇国商人交易的,也顺带历练历练,为日后独自打理族中产业提前练手。

这些子弟显都是得族中长辈看重的,或许不是嫡系子嗣,但也必是出身于在族会说得上话的大旁支,可不是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可比。

他们若有个三长两短,这事绝对无法善了。

田怀现下就想着全力救援,即便明知希望渺茫,但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免得两大外戚乃至天家日后迁怒于他,怪罪他怠惰军务,放任东鳀海匪为患。

他冤不冤啊?

要晓得,北海水师和南海水师的兵员皆为五万人,还可调边军协从,譬如南海水师此番远赴夫甘都卢,除却楼船将士,还从胥浦城借调了不少边军将士随船。

东海水师的兵员编制却仅有三万人,且因琅琊非是边郡,也没囤驻边军,故东海水师楼船将士想要轮番出海巡弋都有些忙不过来。

南海水师未出征时,整个南海及诸越之地的近海皆为其巡弋范围,东海水师则在勃海至会稽一线巡弋。

现下倒好,横海将军荀世领着南海水师跑夫甘都卢去了,将数千里海疆尽皆丢给东海水师,又出了这等大事,田怀真是想哭都哭不出来!

田怀哭不出来,远在长安的窦氏和田氏大宅却是哭声难歇。

现下大汉各郡皆以沥青大道连通,建安郡虽未曾铺设,却也修筑了平坦宽阔的官道,快马数千里的加急奏报,来得极快。

此事远比田怀想象的要大得多,国舅田胜的亲侄儿和顺候窦浚的亲外孙都在被劫的船上!

田胜的侄儿乃是兄长田蚡的儿子,田蚡昔年因犯大罪被处凌迟,然其子得以金赎刑,贬为庶民,田胜不愿见得侄儿流落街头,便让他帮着打理些产业窦浚的外孙因非窦氏子弟,日后难以继承产业,窦浚这才特意为他安排了这好营生。

谁曾想,长辈的拳拳疼惜之心,竟将他们送上死路。

两人虽说尚生死不知,实则应已丧生,盖因据侥幸逃脱之人所述,海匪登船后二话不说便是动手杀人,且随即抛尸入海。

此仇不报,此恨难消啊!

此事太过恶劣,十二艘船上共计三百二十三人,只怕以尽皆遇害,且不说里头有皇帝陛下的表亲,即便全是庶民百姓,也是大汉子民啊!

多少年了,大汉已多少年没出现过此等严重匪患?

自汉军收复燕北,河朔及雍凉,虽在历次大战中伤亡了不少将士,然保家卫国是军人的天职,以身殉国乃是壮举,平民却没再出现过甚么重大伤亡。

三百二十三条性命!

就算里头有不少外族奴隶,但如此多汉民丧生海匪之手,朝廷若无动作,传扬出去岂不教大汉臣民寒心,教外邦诸国小觑?

“传朕旨意,着宣曲校尉卫青任三品平寇将军,率宣曲骑营奔赴建安郡治福榕城,乘东海水师战舰登岸东鳀。”

刘彻高居御座,环视殿内群臣,冷声吐出两个字“清岛!”

不止是为那些汉民复仇,更是要釜底抽薪,免得日后再出现东鳀海匪劫掠大汉商队之事。

史上历朝历代皆为抗倭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清廷更是为防备台蛙岛的“郑氏王朝”登岸侵扰,行了禁海令,将沿海百姓内迁。这无疑是治标不治本的。

既然大汉现下无力也无意经营东鳀,索性清岛,一方面可“杀猴儆鸡”,一方面留岛不留人,替后人甚些麻烦。

刘彻身为穿越者,晓得东鳀岛中部有大山脉,两万骑兵不可能真的将东鳀二十余国斩尽杀绝,然至少要将地势平坦的地带来回犁干净。

“另传旨会稽和广陵两郡都尉,各调集府兵万人,交由东海水师步骑校营统御,登岛,焚林,烧山!着豫章郡每岁调五千精通水性的府兵,至建安郡治囤驻,每月轮番出海,到各处小岛清剿海匪!”

刘彻见得群臣无有意义,缓缓起身,肃容道“朕昔年曾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今日不妨再加一句,害我汉民者,夷灭其族!”



第五百零一章 民患不均

特意申明本章主要讲经济和财政政策,觉得枯燥的朋友可跳过不看,以后不觉突兀就好。

宣室殿内,刘彻看着屏风上描绘的寰宇四海图,莫名有些喟叹。

汉军今岁连番对外用兵,倭岛,东鳀岛,再加上国力不弱的巽加王朝,大汉动用的兵力超过三十万,堪称海陆齐上阵。或许尚算不得穷兵黩武,但刘彻仍觉着随着掌权日久,自身已渐渐有些好大喜宫的苗头了,至少确实是急功近利的。

他虽是暗自警醒,却也不欲改变既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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