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召虎 - xp1024.com
《汉末召虎》


第一章 西园之夜

正是夜深人静时分,清风徐徐而来,树叶轻轻作响,九月的夜已经有了几分寒意,不知名的虫子在满是露水的草丛里不停的叫着,一轮明月如银盘一般挂在空中,将如水般的清辉倾洒在大地上。

宽阔而平整的校场上铺着细碎的沙子和石头,在皎洁的月光下如同铺了一层白雪,校场四周是营房和兵器架,再远处就是参差的假山、树木、宫殿和高大的围墙,显然这里曾是一处皇家园林,至于中间的校场和营房,明显是后来改建的。

这里就是西园,西园本是位于雒阳城西二十里处的皇家园林,中平五年,天子刘宏将西园进行改造,移除假山,伐掉树木,建了校场和营房。八月,在此地招募壮丁,组建西园八军,以蹇硕、袁绍、鲍鸿、曹操、赵融、冯芳、夏牟、淳于琼为西园八校尉,又以宦官蹇硕为八校尉之,统领西园兵马,以制衡大将军何进。

不过次年,也就是中平六年四月,年仅三十三岁的天子刘宏因纵欲过度,在南宫嘉德殿驾崩,谥号孝灵皇帝,其长子刘辩在母舅大将军何进的拥立下顺利继位,而上军校尉骞硕则欲立刘辩之弟刘协为帝,便暗中联合十常侍谋诛大将军何进,不料反被十常侍出卖了,秘密告给何进,何进便命黄门令逮捕蹇硕,轻松将其处死。蹇硕死后,大将军何进便掌控了西园八军。

此时已是寅时,西园西北角一排营房后的树林中,月光透过树冠斑驳的照下来,张召虎长披散,呆呆的坐在一条石凳上,神情懵。

已经两个时辰了,他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仿若身在梦中。他的脑海里不断涌现着一股股记忆,这些记忆全是属于原本这个身体的主人,张辽的记忆。

没错,正是张辽,那个三国时期的五子良将之一。

良久,张召虎狠狠的揉了揉脸,长出了一口气,他本是二十一世纪县府中一个喽啰,为了追求一个高中历史女老师,潜入校园打篮球,一个飞身扣篮,抓住篮框想要回身给女神一个潇洒的微笑,却没想到那篮球架居然倒了,篮框正好卡在了他的脖子上。

再次醒来,他就现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出现在一个古旧的营房里了,除了涌现出的陌生记忆,连身体也是陌生的,年轻了六七岁,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的记忆告诉他,他此时赫然正身处大汉朝末年,名叫张辽,年方二十一,籍在并州。

遇到这种事,纵然是一向神经粗放的张召虎此时也粗放不起来了,颇通历史的他知道,大汉末年,风雨飘摇,大厦将覆,匪寇横行,白骨枕藉、十室九空,鼓角争鸣,烽火连天,群雄逐鹿,天下三分。

而此时正是中平六年九月十五,张召虎知道,中平六年正是一个终点和一个起点,灵帝驾崩,新帝继位,十常侍作乱,大将军何进身死,董卓入京,废立天子,袁绍、曹操等诸侯外逃,不久之后纷纷起兵,一个乱世自此拉开了序幕。

脑海里不断涌现出的记忆告诉他,两个月前,他被大将军何进派到河北募兵,冒着绵绵阴雨,花了两个多月,历经河内郡、河东郡、魏郡与巨鹿郡,募了一千二百新卒,于昨日抵达雒阳。

抵达雒阳后,还没去大将军府交令,就接到太尉府董太尉的军令,一头雾水地被一群羌胡兵押到了这西园里暂时驻扎。

西园张辽自然知道,而且很熟悉,去年西园八军组建后,蹇硕四处招募壮士,并州刺史丁原为了交好蹇硕,派麾下从事张杨和张辽二人各带五百兵马到雒阳投靠蹇硕,归到蹇硕手下。到了雒阳后,蹇硕大喜,二人均被任命为军侯,各掌管一曲五百兵马。

到了今年四月,灵帝刘宏驾崩,骞硕夺权失败身死,大将军何进掌控西园八军,丁原又急忙命张杨和张辽二人转投何进,于是张辽成为根红苗正的中央军。

当时老一辈的党人名士经历桓灵二帝两次党锢之祸,纷纷隐匿,而新一辈的士人以袁绍为,聚拢在军方头号人物大将军何进的麾下,推动大将军与十常侍争斗。

于是大将军何进与十常侍的斗争越演越烈,何进任命袁绍为司隶校尉,假节,作为与十常侍争斗的主力军。但与此同时,何进的妹妹、垂帘听政的何太后,与弟弟车骑将军、实际上的军方二号人物何苗又维护十常侍,令何进左右为难。

这时,深受何进重用的新任司隶校尉袁绍向何进献计,召各路猛将入京,以威慑何太后和十常侍。

何进正是进退两难之际,便采纳了袁绍建议,召并州牧董卓、武猛都尉丁原和东郡太守桥瑁三路兵马入京!又派麾下五名将领到各地招募士兵进京以壮声势,这五路将领分别是大将军府掾王匡和骑都尉鲍信赴泰山募兵,西园假司马张杨、张辽赴并州募兵,都尉毌丘毅赴丹杨募兵。

张辽便是大将军府外派的五个将领之一,正是在出前,他被任命为假司马,提了半格。

但是募兵回到雒阳,迎接他的却不是大将军何进的庆功,而是被一群气势汹汹的羌胡兵看管起来,到了西园后,更是现西园的守卫严密了许多,而且四周守卫的士兵都是羌胡兵,连他离开雒阳募兵时留在西园的五百旧部也见不到了。

原本的张辽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但却不知缘由,但穿越过来的张召虎却知道,这是董卓进京了!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自己刚穿越过来,就掉在了虎窝狼群里。

隐身学校追女神,飞身扣篮回头笑,不料篮板哐啷倒,昏死再醒成张辽。

张召虎痛苦的抓了抓头上……长长的头,扯了扯身上的粗布衣服,哥的理想是怀抱历史女神每天被提拔,向往的是文明做人,而不是来到这个野蛮的时代,来与一群野蛮人比谁更野蛮,比谁死的更惨更快!

第二章 左慈

哥不就是偷偷混进学校打篮球,想在心仪的历史女神面前耍一下帅么,怎么就跑到了汉末,还变成了张辽?难道就因为自己名叫张召虎?

他本是孤儿,张召虎这个名字是收养他的跛脚道人葛山取的,对于这个名字他一直很满意,历史女神的嫣然笑语仍在耳边回荡:“魏文帝曹丕尝言,张辽,古之召虎也。蛮子,你要是生在三国时代,就是张辽了,不过你可比张辽野蛮多了。”

这下子再也没有人喊我蛮子了。

张召虎心中一阵绞痛,咬牙切齿道:“我恨曹丕!”

我的历史女神啊!张召虎一拳捶在腿上,哎吆,疼!这真娘的不是做梦,汉末三国!哥再也回不去了吧。

说来张召虎除了游方而去跛脚道士,也没牵没挂,逍遥自在,大学毕业后到一个贫困县政府里打杂,一年前无意间邂逅了县高中一个历史女教师,顿时被那女神绝代风华勾动贼心,苦苦追了一年,眼看就要美梦得逞了,结果没行到先把自己挂在了篮框下,来到这鬼地方,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他突然又想起跛脚道士很久以前曾为他批过一次命,说过他有从军杀人、封侯拜将的命格!

张召虎对此一直嗤之以鼻,但如今他有些信了。

“从军杀人!封侯拜将……”好一会儿,张召虎的眼神才坚定起来,咬牙道;“哥认了,从今以后,哥就是张辽张文远了!”

他性格本来就是豪爽中带着几分大大咧咧,已经呆坐了大半夜让他接受现实,当然如今的他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明月啊!”张辽抬头看着天空那轮明月,吭哧了半天,却也憋不出一句诗来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看了看远处的点点火光,那正是守卫西园和看管自己一众将士的羌胡兵,他心中不由多了几分郁闷,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押送他们前来的羌胡兵将领说过,明天董太尉要召见他。

董太尉自然就是董卓了,自己该如何应对董卓这个喜怒无常的暴徒呢?

张辽正低头沉思,忽然现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人影。

有人?!他心中一惊,立时抬头,却见月色下树林中,一个身披鹤氅的中年人正笑吟吟的打量着他。

这中年人身形颀长,容貌俊逸,神情洒然,颌下长须,腰悬长剑,一身道士打扮,颇有仙风道骨之姿。

纵然这道士神情和善,但张辽心中也是大为警惕,此时已是半夜,怎会有人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是何人?因何在此?”张辽起身,沉声问道:“此是军营,不可擅闯。”

那道士呵呵一笑,抱拳道:“贫道左慈,恰巧路过此地,观此处星象有异,前来一探贵人。”

“什么?你是左慈?!”张辽失声惊呼,看着中年道士,眼里满是震惊之色。

左慈,那可是三国时代传说中的人物,少明五经,兼通星纬,学道术,明六甲,传说能役使鬼神,坐致行厨,抛开那些神话般的传说不提,左慈戏曹操的故事可是正史都有记载的。

“哦?”左慈呵呵笑道:“小友果然认得贫道,我观小友面有异相,果是如此。”

听了左慈的话,张辽心中更惊,该不是一过来就碰到个老妖怪吧?连哥穿越也知道?他眨了眨眼睛,强忍心中惊骇,忙抱拳道:“小子见过左道长。”

说罢,看着左慈,忍不住问道:“不知左道长所谓异相是?”

“小友来历不可言,不可言,言必有祸。”左慈神秘的摇摇头,抚须又道:“不过贫道观小友面相,天庭饱满,明堂润泽,剑眉通直,双眼清明而深藏干戈,此生当主杀伐,杀戮无穷,亦造福无量,天下格局,在汝一心。”

神棍!张辽嘴角抽搐了一下:“道长说笑了,小子不过一个小小的假司马而已,而今前途难料,哪敢奢望其他?”

“呵呵。”左慈抚须道:“小友而今干戈深藏,藏而未露,眼下当蛰伏以待天时,待干戈显露、气如长龙,便是一飞冲天之时,不过是主是辅,皆在小友方寸之间。”

张辽眨了眨眼睛:“道长是说,小子什么都不管,每天混吃等死,过段时间就能一飞冲天?”

左慈笑容一僵,嘴角抽搐了下,目光炯炯,打量着张辽,直让张辽心中有些麻,须臾左慈才嘿嘿笑道:“小友此言得之,每天混吃,只能等死,过些时日元神一飞冲天。”

“哈哈,道长说笑了。”张辽忍不住大笑,觉得这左慈倒也有趣,心中的忐忑也去了大半,前世在县府中养成的那套喜欢套近乎结交朋友的性格又显露出来。

他上去就拉着左慈衣袖,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将左慈拉坐在身旁石凳上:“来,道长快请坐,小子与你可是一见如故,对你的敬仰犹如巍巍高山不可动摇,又如滔滔江河绵延不绝……这个,要成就大事,须要贵人相助,道长以后便留在小子身边,时时指点小子如何?”

左慈嘴角忍不住直抽搐,看着这个貌似没谱的家伙,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看着张辽热情而期待的眼神,他忙摇头道:“贫道乃方外之人,不当入世,而今汉祚将尽,天下向乱,值此衰运,官高者危,财多者死,当世荣华,不足贪矣。”

看左慈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张辽扬了杨眉,他可不相信左慈是深更半夜“恰好”来到此地,“恰好”来找自己,当即又试探的道:“听道长这么一说,小子也觉得这世道险恶,要不小子拜道长为师?跟着道长如山修道如何?”

左慈一怔,随即抚须呵呵笑道:“小友若能入我道门,修我道术,实乃道门之喜。”

哄鬼呢?张辽又看左慈那一怔,就知道这厮口不应心,眨了眨眼睛,问道:“修了道术,可能飞天遁地,变化万端,长生不死?”

“这个……”左慈抚须的手一滞,掐断几根胡子:“修道在于天赋与心性。”

“小子没有那个天赋。”张辽忙道,他只是试探,可没心思将大好年华放在虚无缥缈的修道之上。

“如此甚为可惜。”左慈一副大为遗憾的样子,长叹道:“看来小友果非出世之人哪。”

第三章 形势

虚伪的家伙!张辽心中嘀咕着,他一直暗中观察着左慈,看左慈嘴里说可惜,实际上神情并不如此,怕是早料到自己的选择了。

如此一来,他便明白左慈前来的目的,并不是收自己当徒弟这么高大上的事,看来自己不是骨骼清奇之人,他心中失落之余倒是更好奇了,总不会左慈真是突然路过西园吧?西园可是在雒阳西郊,军队驻扎之地,深更半夜,一个道士怎么会过来此地。

张辽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直接挑开话题,敞开了问左慈:“道长夤夜前来找小子,必有所教,尽管说来,只有小子力所能及,定当全力以赴!”这就是他的性格,一向是曲中求不通,便向直中取。

左慈看张辽问的如此坦白直接,也不由一怔,打量了一番张辽,忍不住抚掌赞道:“天道未尝偏颇,贵人必有贵行,小友胸怀坦荡,光风霁月,倒令贫道自愧不如。不错,贫道确有一事相托贵人。”

“呵呵,”张辽看左慈不再打机锋,知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左慈有事找自己,不由笑道:“贵人不敢当,道长尽管说来便是。”

“不可说,说了恐有变故。”左慈摇了摇头:“贫道会跟随小友一些时日,事成之后,自会离去。”

不能说?跟随自己一些时日?

张辽一愣,随即眼睛一亮,左慈要跟随自己一段时间?太好了!自己毕竟是初来乍到,而左慈游历天下,见多识广,必然能给自己不少指点。

他毫不犹豫的应下来:“好!道长跟着小子身边最好不过,小子正有很多事要请教道长。”

左慈摇头道:“小友毕竟身在军旅,贫道不可能时时跟随,只在左近而已。”

张辽顿时有些失望:“小子本还望道长多多相助呢,如今身在董卓大营,怕是劫难重重啊。”

左慈笑道:“福祸并存,此天之道也。想要获得,岂能不经历劫难,一切还需靠小友自己,若是只靠他人,便是有贵相,也难得贵命。”

张辽听左慈这么一所,不由悚然一惊,当即便躬身向左慈一礼:“多谢道长指点,小子谨记在心。”

功名须向马上取,富贵须要自己搏,人生可以借力,但更要靠己!这个道理他前世便明白,而且他本也是个自强坚韧的性格,只是此时初来这个时代,经历了这么诡异的事,心思难以沉定,一时之间倒失了本心,幸亏得到左慈的提醒,才恍然醒悟过来。

左慈看到张辽警醒,不由连连点头赞许。

张辽心思一定,又多了一番心思,他看向左慈腰间长剑,嘿嘿一笑,觍着脸道:“素闻道长武功通神,不如交小子两手?小子也好养家糊口。哎,这世道不好混哪,没两手本事可不行。”

雁过拔毛,这才是张辽的本色。

看着张辽颇有几分无赖的样子,左慈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却也没有拒绝:“贫道游历四方,倒懂得一些手段,小友若是感兴趣,教了你也无妨。”

张辽不由大喜,他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凑近左慈耳边,道:“这个……道长精通看相,帮小子看看女人缘如何,没办法,我张氏一脉单薄,小子若是妻少无子,真是不孝也。”

他心中极是期盼,前世打了二十七八年光棍,早已经怕了,好不容易要追到历史女神了,结果自己先挂了。这一世到了这个允许三妻四妾的时代,哪能亏了自己。

醒握杀人剑,醉卧美人膝,纳个三千美娇娘,左拥右抱,大被同眠,嗯,三国美女不少,蔡琰、貂蝉、大小乔、甄宓……啧啧,这是多么美好的生活。

左慈看到张辽那心猿意马的猥琐表情,嘴角忍不住又抽搐了一下,又看了看张辽的面相,不由一愣:“好小子,还真是个桃花入命之相。”

桃花入命?一听就是好事!张辽顿时兴奋起来:“能知道是哪些女人么?对了,听说道长最擅长房中术,不如指点指点小子如何?”

不想左慈却突然黑起了脸,哼了一声:“竖子,毛还没长齐就想着女人了。”

看到左慈这厮翻脸比翻书还快,张辽不由莫名其妙,他可知道左慈是个游戏人间的家伙,更不相信精通房中术的道士会是什么正经人物,当即忍不住要去摸左慈额头:“道长,没烧吧。你精通房中术,总是那个……出来的吧?难道没找过女人?小子可不信。”

“去!想什么女人。”对于张辽这个惫懒的家伙,左慈也有些无奈,打开张辽的手,哼道:“莫怪贫道言之不预,小友如今是在董卓麾下,且未曾投靠过去,小命正悬于一线,可知董卓此人最是残暴,视人命如草芥,喜欢残杀活人助酒兴,火烧活人,烹煮活人!嘿!小友先琢磨自己明天能不能活下来吧。”

随着左慈一件件事情摆出来,张辽的脸色有些白了。

他突然又想起来,好像他明天就要去见董卓这个大暴徒了!我去!哥刚穿越过来,前途正是光明无限,可不想再丢了小命。

历史上原本的张辽应该是应付过去了,但他可不完全是张辽,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好冲动,常惹事,很可能一不小心就被董卓砍了头。

他忙动了动脸皮,挤出一副谄媚的笑容,拍了片左慈的肩膀:“道长,还请指点指点小子,该如何应对董卓?”

“贫道也不知如何应对。”左慈悠然的抚了抚须:“不过贫道略知时下雒阳情势,可告知于小友,至于如何应对,还要看小友了。”

张辽神情一振:“道长快快请讲。”

眼下他来到这里,对四面的情况可谓一头雾水,原本的张辽离开雒阳去河北募兵,自然也不知道雒阳生了什么事。

左慈也不作难,当即便给他讲了雒阳这段期间生的情况。

原来,就在张辽奉大将军何进之命到河北募兵的两个月期间,雒阳早已风云变幻,天翻地覆,物是人非。

先是大将军何进诛杀十常侍不成,反被十常侍骗入宫中杀死,随后十常侍劫持少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夜逃邙山之中的小平津,却被河南尹王允手下的中部掾闵贡救下,不料在车驾从邙山回归雒阳途中,又被强势入京的董卓拦驾。

第四章 我的钩镰宝刀呢?

董卓带了三千羌胡骑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雒阳没有任何一股势力能单独抵挡,何况董卓挟持少帝,占据了先机。董卓掌控少帝,回到雒阳,几日之间,手段尽出,强势罢免司空刘宏,取而代之,把持朝政。

比董卓还要先入京的实力派、张辽的老上司丁原不服,挑衅董卓,却被董卓策反了丁原麾下的主簿吕布。吕布本就与董卓有交情,没多犹豫便杀了丁原,收拢了丁原的全部兵马,向董卓效命,又认董卓为义父,被封为骑都尉。

至此,董卓已是一家独大。

董卓兼并丁原兵马后,迅又借势收编已死的何进和何苗部曲,废天子刘辩为弘农王,立陈留王刘协为帝,又鸩杀何太后,幽禁弘农王。

短短半个月期间,朝堂风云变幻,司空、司徒和太尉走马换位,三公几度易主,如今董卓又转任太尉。

而且董卓很有手段,对雒阳几个有实权的将领明升暗降,剥夺兵权,收编人马,于是中军校尉袁绍跑了,典军校尉曹大也跑了,后将军袁术貌似也应该跑了吧。一句话,董卓来了,大家快跑!

张辽不由想起昨日清晨从小平津回雒阳途中,在邙山脚下遇到二三十骑沿小道向东疾行,如今想来,领头之人就很像是在西园中曾见过的典军校尉曹大。

如今雒阳早已完全被董卓掌控,成为龙潭虎穴,而张辽还傻愣愣的一头钻了进来,更带着一千二百新卒,如同把一大块肥肉放在了董卓嘴边,董卓焉能不吞?

张辽到了西园后,与一千二百新卒被安置在西园西北角的营房里,等着明天董卓的召见。

至于他原本留在西园的五百并州兵,据左慈推测,应该是先被进京后的丁原纳入麾下,丁原死后,很可能又被吕布收编,如今这五百人应该是在吕布麾下,包括亲信曲军侯赵武。

如何应对这诡异的形势?张辽想想就头大,他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陌生的环境,即便有左慈提醒,但一时之间很难立刻适应,如今又在最危急的时刻,若是一个不小心,就是人头落地,小命不保。

这个时代人命如同草芥,不见连当朝太后和大将军都是说死就死,何况他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子,此时死了恐怕连水花也溅不起一朵。

左慈分析完情况后,已近卯时,天空那轮明月已经西斜,后半夜的树林里更加清冷,左慈长身而起,呵呵一笑,神情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好了,小友,回营房想办法去吧,贫道要先去休息了。”

张辽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要看看时间,却突然想起这个时代没有钟表,忍不住拍了拍额头,果然很不习惯。

回到营房里,张辽躺在榻上,却根本睡不着,只是思索着来日该何去何从,他很不想去见董卓,但如果自己来的早个三五年,还能有其他更多选择,但是自己来的晚了,而且来的时机太巧了,两只脚已经迈进了老虎嘴巴里,只能夹着尾巴乖乖去见董卓,老老实实做人。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个时辰,估摸着到了清晨五点左右,可以洗漱了起床了。

张辽摸了摸脑袋,满头长飘逸,还要梳头。忙活了一会,好不容易梳好了头,按照脑海里的记忆,又费了半天功夫才将头挽起来,束扎成髻,他已经是出了一身汗。

还是少年时代好,头随便扎起来就行,但去年加冠之后,已是成人,须要扎髻束冠了。比起后世的寸头,眼前这梳头扎髻实在麻烦。

嗯…看来需要尽快找个丫鬟或婆娘帮着每天给梳头了……至于三宫六院,太遥远了,只能当做一个目标罢了。虽然左慈一阵忽悠,但张辽却很冷静,执掌天下,哪有那么容易!三国那么多枭雄,可是笑到最后的又有几个?

扎好头,外面已经隐隐传来其他士兵起来的声音。

张辽从缸里打了盆水,在墙角火盆暗光的照映下,从水面隐隐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古铜色的皮肤,相貌堂堂,五官端正,双目凛然,颇有几分英气,嗯……用左慈的话说,就是品相还不错。

他用冷水拍洗着脸,脑子里开始琢磨着今天见了董卓该怎么应对。他胆子一向不小,但如今要面对的是喜怒无常、视人命如草芥的大暴徒董卓,一言不合就砍人头颅的狠角色!

他想要乐观,却怎么也乐观不起来。而且他目前的军职很尴尬,假司马,也就是副司马,佐军司马的副手,有佐军司马在上面压着,他这个假司马论实权反而不如低一级的曲军侯。

大将军何进在张辽出前将他从曲军侯提为假司马,本来是个过渡,等他募兵回来,便是名正言顺的佐军司马。

但现在何进死了,自己这个假司马就尴尬了,董卓完全可以对自己不升不降,只将自己名正言顺的安排到某个佐军司马麾下,那自己就完全被架空了,任由搓扁捏圆。

何况此次见董卓,不只是职位和权力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小命能不能保住。

如果一个应对不当,惹怒了董卓,招呼刀斧手一拥而上把自己剁成肉泥,那可就太悲剧了。

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张辽神思渐渐清醒,他脑子飞快的转动着。

历史上的张辽肯定是过了这一关的,否则也没有以后的传奇了。如果按照张辽本身的性格和做法,应该可以过关。虽然张辽在董卓麾下时名声不显,显然没得到重用,说明这次见面只算是不好不坏,并没有得到董卓信任或重视,但终究是保住了小命,才有后来。

无论如何,先保住小命就行,张辽此时要求不高,他回忆着后世人对张辽的评价,智勇双全、为人忠厚、有大将风范……

大将风范……这个有点靠谱,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尤其是对这种喜怒无常的人,看对眼了,危机就很容易过去了。看不对眼,那可就真危险了。

只是自己原本不过一个县府打杂的喽啰,纵然有着现代人的意识,没有历练,哪能展现出大将风范。

张辽拍了拍脸,想拍去脸上那点大大咧咧,拍出一个大将风范来。

洗完脸,张辽忐忑的心情渐渐平复,取了铠甲和头盔披戴好,就要去兵器架上拿兵器,这貌似是他每天下意识的动作了。

咦?我的黄龙钩镰宝刀呢?!

张辽看着兵器架上一杆破旧的铁矛有些怔。

第五章 营房外

传说中,张辽不是用的是一柄黄龙钩镰宝刀麽?是以陨铁打造,刀长六尺,刀背上有钩镰弯出,有刃,可劈、砍、钩、割,杀气十足。

问题是眼前这破破烂烂的铁矛是怎么回事?!这可是自己今后吃饭的家伙哪!怎么这么粗糙!

放错位置了?但张辽脑海里浮现出的记忆清楚的告诉他,没错,原本的张辽也没什么黄龙钩镰宝刀,只有一杆大枪,结果在渡河时战马受惊,大枪落入水中,便临时寻了这杆铁矛……

莫非哥前世做了什么孽,被老天配到这个时代这个时候,连一把好兵器,一匹好马都没有,真可谓一干二净干干净净怎么混?算了……历史女神都丢了,铁矛就铁矛,先将就着用吧。

张辽抓起铁矛挥了两下,重有四五十斤吧,通体是纯铁打造,掂了掂,他惊喜的现,自己的力气似乎很大,非常大,比前世还要大,比原本的张辽还要大。

要知道,他前世便因为跟着跛脚道士练了一门养气心法,熬炼出了一身惊人的力气,在学校里便是出了名的头脑简单、四肢达。虽然他头脑并不简单,但他的力气之大足以让人忽视其他一切包括智商在内了。

他进入县府工作大约两个多月后,遇到一次大团伙抢劫杀人案,要拿他当人质,他毫不犹豫的狂笑着冲过去,拎起那几个抢劫犯,两手一抛一接,像颠球一样把五六个人抛得十多米高,吓得那帮凶悍的分子哭爹喊娘,屁滚尿流,也吓呆了一群旁观者。

从此张召虎被县里说书的几个老爷子称为金翅大鹏下凡、当世第一条好汉,张元霸!当然,也有人暗中称他为张暴虎。

而此时此刻,张辽却惊讶现,自己的力气貌似更大了,掂着三十斤的铁枪就仿佛是掂着一根稻草。

难道是自己原本的力气与张辽合二为一了?还是穿越中打通了任督二脉,成为了武侠小说中的先天高手?

张辽胡思乱想着,心中却是忍不住一阵狂喜,对于一名武将而言,天生神力可是大资本,有了这身力气,自己无疑已经拥有了雄厚的基础,只要每日习练武艺,总有一日能够跻身级武将之列,与吕布、典韦、关羽、张飞、赵云等一争长短,能与这些传说中的英雄人物较量,无疑是一件快事!

若是能打造出一把七八十斤重的武器,即便是一把简单的铁棍,抡过去都能轻易砸得人筋断骨折,命丧当场。

看来自己在这个三国时代大有可为,最次也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像吕布一样名传千古。当然,前提是过了董卓这一关。

这时,营房外面已经传来**和宋两个人的吆喝声,还有士兵集合的脚步声。张辽提了铁枪,也准备出去练一练。

营房外,天色已经微微亮,应该是五六点的模样,军中沙漏也显示的是卯时。

张辽深吸了口气,这个时代的空气确实新鲜,他一夜没有喝水,嗓子有点干燥,也没休息好,但湿润清新的空气顿时让他心神为之一清,本来有些闷的头也清醒起来。

昨夜出现的左慈还不见踪影,仿佛就像一场梦,如风而来,如风消散,甚至张辽怀疑那真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他看向校场,宽阔的校场一角,**和宋两个代军侯吆喝着,已经在集合新兵,准备操练,看到张辽出来,**让宋先集合新兵,自己则带着一个黑脸汉子迎了过来。

**是张辽的一个族弟,刚刚十八岁,武艺不错,从并州便跟着张辽来到雒阳,后来又随他一道去河北募兵,是张辽极为信任的得力助手。

至于**后面那个黑脸汉子张辽也认得,名叫杨汉,本是河内郡河阳县一个猎户,因箭术不错,被张辽召入军中。

“司马。”从弟**来到张辽身前,吩咐杨汉去打碗水,自己则低声向张辽汇报情况:“西园情况很不对,到处都是羌胡兵,小弟带人想去打探情况,都被拦了回来,连我们留在西园的赵武和一干兄弟也找不到了。”

张辽面色不变,拍了拍这个从底的肩膀,笑道:“没事,等为兄今日见过董太尉后,一切都会好的。”

他继承了张辽的记忆,这个从弟给他的感觉无疑也是很亲切的,毕竟是族人,在这个时代,宗族子弟算是最可信任的人了。算来张辽父亲早逝,只有一个母亲和兄长留在并州,也不知道如今怎样了。想起母亲和兄长,张辽心中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亲切而陌生,他虽然继承了张辽的记忆,但毕竟不完全是张辽。

**对张辽这个族兄一向信服,听了张辽说没事,顿时松了口气,兴奋的道:“这就好,小弟这就去训练这些新兵,这次我们招的可都是好苗子。”

张辽看着**对他敬服的神情,不由心中微微苦笑。

如果**知道连并州刺史丁原都被董卓杀了,恐怕就不会这么轻松了。事实上,他自己对于见董卓可没那么大把握,纵然能保不死,未来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过。原本历史上的张辽在董卓手下时,可真是籍籍无名,甚至后世很多人都不知道张辽曾在董卓麾下干过,显然在那段岁月里张辽并没有那么好过。

这时,杨汉打了一大碗温水过来,张辽接过,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顿时感觉嗓子舒畅了许多,浑身精神陡然一振,扩了扩胸,他将注意力放到了练兵上。

他此次是从河北招募的新兵,虽然没有去并州,但实际上这些新兵却有近半都是并州兵。因为几个月前,灵帝身死,正是上军校尉蹇硕与大将军何进争斗之时,并州刺史丁原应蹇硕之请,暗中带兵从并州赶到了与雒阳只有一河之隔的河内郡,以援助蹇硕。

不料蹇硕很快身死,丁原便转投何进,何进任命丁原为武猛都尉,依然驻扎在河内,随后何进又与十常侍对峙,丁原为了再次援助何进,又急忙从并州调壮卒前来河内。

第六章 华雄

不过等到这些并州壮卒应调赶到河内时,丁原早已不在河内,而是进入雒阳担任执金吾,不久又被董卓杀死。

留下这些并州壮卒无处可去,要赶回并州又路途遥远,没有粮草,进退两难。而张辽恰在这期间渡过黄河去募兵,第一处抵达的就是河内郡,当即便捡了个大便宜,将这些并州壮卒全部纳入麾下。

他本就是出身并州,自然很容易得到这些并州壮卒拥戴。不过张辽一向练兵严厉,即便是新招募的士兵,虽然还没有分到兵器,但他仍让这些士兵砍伐木棍削尖,做成木矛,在归途中每天都要早晚操练,以求最快的形成战斗力。

显然以原本张辽的敏锐军事直觉,也预感到大乱不远了。

至于操练士兵的方式,是张辽结合原本西园军操练方式自己制定的,以伍、什、队、屯、曲为单位,分别都有操练配合之法。

提到操练之法,就不得不先提东汉的军队编制。东汉的军队编制主要是沿袭秦制,稍作改编,从下到上依次是伍、什、队、屯、曲、部、营,至于每级编制的人数则是以二与五的倍数为计算,二是分左、右,五则是前、后、左、右、中。

最基础的编制单位是伍,一伍五人,设有伍长。

左右两伍为一什,一什十人,设有什长。

前、后、左、右、中,五什为一队,一队五十人,设有队率。

左右两队为一屯,一屯百人,设有屯长。

至于多少屯为一曲则是不定的,编制少的为左右两屯组成一曲二百人,满编的则是前后左右中五屯组成一曲五百人,曲设有曲军侯,也称军侯,军侯配有副手,称为假侯。

曲之上是部,部也没有定员,编制少的是两小曲组成一部四百人,满编的则是前后左右中五大曲组成一部两千五百人,部设有佐军司马,配有副手,称假司马。

张辽如今的职务就是假司马,他将新募的一千二百新卒分为两曲两屯,操练士兵时先以曲为单位操练半个时辰,而后是以屯操练,再以队、什、伍相护配合操练,形成军阵。

至于部之上,还有营,通常每五个部为一个营,即为一独立的作战单位,统军者乃校尉、中郎将或是将军。

一营兵马少则两千,多则过万,中郎将和将军统兵,多是战时统领,平日里并没有实际统领,主要还是校尉。

校尉是两千石官秩,算是很高了,相当于地方郡守的级别。校尉下面往往编制一个佐军司马,校尉所统领的各营兵马编制划分也各有不同,有的是以左右前后中的大曲大部划分,一曲往往就有五百人。有的则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小曲小部划分,一曲两百人,两曲一部四百人,十曲五部一营两千人。

张辽采取的是大曲和屯结合的编制,简单有力而又能兵种协作配合,左曲五百枪兵,右曲五百弓箭手,前屯则是一百刀盾兵,又担任近卫,后屯是一百勤务兵,主要负责搬运辎重、埋灶做饭、击鼓鸣金等事务。

除了刀盾兵,枪兵和弓箭手也能训作骑兵。当然,他现在没有马,只能考虑全部先训练成步兵了。又因为何进身死,他回到雒阳便来了西园,连士兵的兵器也没有领到,只有木矛。弓箭手和刀盾兵的划分只是先按照体能和技能划分,目前全部都是当做长矛兵训练。

至于**和宋两人的代军侯职务,是随张辽一道去河北协助他募集士兵之后,被张辽暂时任命的,本拟回京后报于大将军,了符令,他们便算是正式任职了。但如今大将军何进身死,董卓掌权,前途迷惘,一个不好,别说他们几个了,便是自己也未必能掌握这些新兵了。

西园曾被灵帝作为演兵场,驻扎着西园八校数万的士兵,很是宽阔,张辽这一千二百新兵训练也只是占了西园一角而已。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很快照射在大地上,到处都是一片金色,一千二百多新兵在阳光下操练的有模有样,令张辽心中颇是自豪。

前世在县府,他只能管手下两个刚来小姑娘,还不敢过于责骂,如今麾下却有了一千二百人,个个都是勇壮之士,其权势与威风,何止强了百倍。

他一边看着士兵训练,一边顺手舞着手中铁枪,脑子里琢磨着一会去见董卓的事。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张辽抬头看去,却见三匹战马向他们这边飞驰过来,一路扬起校场的沙尘,马上三人都是一身戎装,看不清面目。

他心中一动,这三人莫非是董卓派来传唤自己的?

三骑眨眼之间便到了眼前,当先一人大约三十岁上下,身披甲胄,身材极为高大,虎背熊腰,满脸横肉,虬髯浓密,整个人透出一股剽悍和煞气,显然是浴血疆场的宿将。

那大汉高坐马上,抬起手中大刀指着张辽,神情傲慢:“你就是张辽?”

“正是。”

张辽眉头微挑,这厮装什么大尾巴狼?昨日他抵达雒阳后,正是这厮带着五百羌胡兵将他与招募的新卒一路监送到这西园,昨夜也是这厮带兵监管着他们,眼下又怎么会不认得他?

他心中有些不爽,这厮是想来个下马威?是纯粹的欺侮新人?或是有什么其他意图?若是欺负新人,在军中确实很常见,但若是有其他意图就不好说了。

他抬头看着马上高坐的家伙,眼睛微眯,这厮他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在后世很有名很有名。他看着那张傲慢张狂的横脸,猜测着这颗狗头到底是被谁剁掉的?关云长?还是孙文台?

没错,眼前这厮就是赫赫有名的华雄!一个被杀的出名的家伙。

华雄斜着眼睛瞥了张辽一眼,漫不经心的抚摸着手中大刀,声音傲慢:“张辽,本督华雄,奉军命前来调拨五百新兵,还不去安排妥当!”说到这里,华雄顿了顿,语气着重的道:“记住,某只要壮士,不要无用之人!”

第七章 胆大妄为

华雄说罢又蔑视了一眼张辽,显然在他眼里,身材不甚强壮的张辽就是无用之人了。

张辽听到华雄命令,不由心中一沉,要调走自己的兵马?怎么会这样?难道董卓连见都懒得见自己一面,便要直接收走自己的兵?那昨日华雄传话董卓要见他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一夜之间就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张辽心中有些烦乱,在这即将开始的乱世里,只有兵马才是一切,失去了兵马,自己还能有什么依仗?没钱没粮没兵没名,以后还怎么混?难道就凭那个来去无踪、不靠谱左仙长?

他心中很是不甘,但眼下华雄既然已经出言要调拨他五百兵马,他能反对麽?肯定不行,只是一旦自己屈从了,那这五百兵马恐怕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张辽面色不变,心中却是阴郁无比,不过他无意间瞥了华雄一眼,却突然敏感的察觉到,华雄的表情似乎有些违和。

他心中不由一动,这厮为什么表情违和?莫非其中有什么内情不成?

他陡然抬头,直盯住华雄眼睛,双目精光迸射,显得咄咄逼人。

张辽前世在县府工作,虽然性格有些大大咧咧,但实际上游刃于形形色色的人物之间,早已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本领,更懂得厚黑之道,只是很多时候不愿意屈从罢了,但此时这番察言观色的本领却用上了。

果然,在他的逼视下,细微的察觉到,华雄虽然一脸凶相,但眼神却有些飘忽闪烁,似乎……并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张辽的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立时又想到了其他一些异常的情况,华雄出言要调走五百人,似乎也有些不对……是了,董卓还没见他,要么是没时间,不会动他一兵一卒,要么是无视他,直接将兵马全部收走,如今却又怎会只收五百兵马?这个数字不上不下,不似传说中董卓霸道的作风!

他抬头看向华雄,装作无意间问了一句:“华都督可是奉董公之命?”

果然,华雄面上神情一僵,立时有些恼羞成怒了,手中大刀挥动,喝道:“董公操劳国家大事,岂会过问如此小事,尔只消奉命便是,胆敢抗命不成?”

很好,不是董卓下的令!

张辽心中一松,看来调拨五百兵马不过是华雄或者他的上司的意思,只是私下的行为,董卓并不知道。

只要不是董卓下的军令,这就好应付多了。

而且董卓一会就要见自己,自己完全可以先借助董卓的势来用一用。

此时,张辽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察觉到异常后,神情表现的有些明显轻松了。

而华雄也一直在盯着他,很快现了他的神情变化,立时知道张辽现了异常,似乎没有交出兵马的意思,不由眼里闪过一道戾色,当即策马向前,手中大刀直朝张辽当头砍去,喝道:“黄口孺子!竟敢违抗军令,图谋不轨,且吃某一刀!”

张辽看到华雄眼里凶光迸射时便察觉不对,毫不犹豫的立时退后两步。

华雄那把大刀从他眼前落下,冰冷的刀刃带过寒风刮过他的脸颊,直令张辽脸颊生疼,惊了一身冷汗。

张辽没想到华雄如此胆大和狠辣,竟然直接下了杀手,如果不是自己见机快,恐怕此时已经被砍杀,他面色阴沉,看向咄咄逼人的华雄,心中杀意升腾,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这家伙!

对于要杀自己的人,他从来不会客气。但他却不得不保持一分冷静。

眼前这华雄武艺很高,久经沙场,正处于巅峰时期,绝不是后世那些小混混可比的,世怕是只有吕布、典韦、关羽、张飞一级的顶尖战将才能对付!

自己是有一身力气,也继承了原本张辽的武艺和记忆,但张辽本身的武艺就不算顶尖,何况如今才刚二十岁,还没有达到巅峰。

再说武艺一道并不是知道什么就能做到什么,三天不练尚且手生,何况他才接受这个身体一天,时间太短,没有磨合,连张辽原本的武力也挥不出三成,本想跟着左慈练武,但还没来得及,此时若是动手,必败无疑!

从眼前的形势看,失败的下场就是死!

他不想这么憋屈的死在这种货色的手中,只要暂时隐忍,潜心修炼,以自己如今的力气,不消三个月便能杀之如宰鸡!

看着华雄肆意冷笑的看着自己,张辽拳头紧握,眼神微眯。华雄为何会如此大胆?竟然横冲过来直接索要兵马?难道他没有脑子吗?

张辽毕竟前世在县府中呆过,见识过那些权力争斗和分割的种种手段。他脑子一转,瞬间想想明白了。

这华雄敢在此时明目张胆动手,绝非无脑,反而极是狡猾!

而且华雄敢下杀手,并非无由,因为张辽此时还没有见过董卓,若是张辽在见董卓之前死在华雄手上,那么董卓不但不必为他费心了,说不定董卓明面上责备华雄一番,暗中还会称赞他,因为张辽一死,董卓就能轻松收了他麾下的兵马,没有任何阻碍了。

这就是凉州人弱肉强食的生存之道,无论是董卓还是华雄,早就习惯了这种规则,对他们而言,杀个把人根本不算什么。

张辽看着华雄,深吸了口气,他此时若与华雄动手,反而中了华雄的计,他可不想这么憋屈的死在这种货色的手中,那实在太丢人了。

怕是左慈知道,也不会为自己出头,或者左慈就在一旁冷眼旁观自己会怎么做。

他脑子一转,很快有了办法,华雄是在打董卓的擦边球,而自己同样能打!

这其中有一个很微妙的关节,如果自己先死在了华雄的手下,董卓只会装作不知情,毫不理会。但如果自己在见董卓前没死,那董卓反而不好动手了,因为董卓如今正是招揽群雄之时,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他并不愿意落个杀害依附者的名声,否则谁还会投靠他?

眼下自己完全可以先借助董卓的势,反过来逼迫华雄了。

第八章 步步紧逼

想通这些关节,张辽看着华雄,强压心中怒火,沉声道:“记得华都督昨日说过,今日上午董公要召见末将,若是都督斩了末将,末将却不知如何去见董公了。”

“你!”果然华雄被张辽这摆在明处的一句话呛住,又难以出口辩驳,不由面色涨红,咬牙喝道:“黄口孺子!你有何本事,能统领一千二百兵马!还不乖乖交出五百兵马,莫要不识抬举!某在问一句,你交还是不交?”

这下子,张辽明白了,感情华雄对付他,还是因为对他这个年轻小子能统领一千多兵马而心生妒恨啊。

不过华雄的嫉恨倒也正常,华雄是董卓嫡系,如今职位应该比张辽高一半级,但手下直接统领兵马按常规估计也就四五百吧,比张辽少了一半还多,难怪要过来割张辽一道刀。

如今正是董卓麾下嫡系将领整合雒阳禁军、何进何苗部曲和袁绍曹操西园兵马的时机,董卓麾下各部人马放开了编制限制,所以华雄才敢大摇大摆的前来索要兵马,若是成功,他的实力便能扩张一倍,同样错过眼下这个机会,以后就没机会名正言顺扩张实力了。

想到这些,张辽心中更加通透,面无表情的道:“华都督,末将此去见董公,必然要汇报募兵情况,一千二百新卒,董公多半是要收回的,将军调走五百也可,不过末将却要如实向董公禀明了。”

张辽两世为人,论武功此时不如华雄,但论智慧和应变之道,却远远不是华雄一个莽夫能比的,他言语平实,没有说出一句狠话,但却字字如刀枪剑戟,锋芒处处暗藏,以董卓强压,令华雄心理上不知不觉落了下风。

果然,华雄本就是个粗莽之辈,一再被张辽呛住,胸中一口气憋屈之极,脑子里早已混乱的一塌糊涂,竟然大吼一声:“黄口孺子!你若是不说,董公安能知晓?”

看到华雄竟说出如此荒唐的话,张辽冷笑一声,大声道:“末将却没有都督这番胆略,胆敢欺瞒董公。”

他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远远传开,让华雄身侧两人都是面色一变。

“你!”华雄听到张辽这番凌厉的诛心之言,气得险些一口血喷出,一双凶目恶狠狠的盯着张辽。

此人本就是个暴戾的杀将,被张辽言辞逼迫到绝地,心中哪能忍下这口气,当即大刀一挥,厉声道:“黄口孺子,如此不识抬举,如今的天下是我凉州人的天下,尔一个并州孺子,胆敢有二话不成!来!且与某比试一番,看你这黄口孺子有何能耐?”

华雄看着张辽,眼里透着高傲、不屑,还有嫉恨。在华雄看来,张辽之所以能以二十岁之龄便统领一军,并不是他有什么本事,主要还是因为他在大将军府下任职,是根红苗正的中央军,不过仗着一个出身罢了。

出挑战后,华雄不待张辽回话,又环顾四周,大声道:“若是你胜不过某手中这口刀,某也不杀你,嘿!你只消从某胯下爬过去,再乖乖奉上八百兵马,某便饶你一条狗命!”

华雄故意将声音喊的很大,远远传开,正在训练的那一千二百新兵全部听到了,不由停了下来,纷纷看了过来。

张辽眯着眼睛,盯着华雄那副嚣张跋扈的面孔,右手握紧了铁矛,手背青筋毕露,心中怒火熊熊升腾。

华雄此言不但是侮辱他,而且用心险恶,他这是要当着自己手下这些新兵的面来折辱自己,如果自己不应战或是失败了,就丢了大脸,那以后还有什么脸来带这些新兵。

华雄这是将他逼到了不得不战的处境,张辽恨不得一矛将这华雄捅死!

昔时韩信能忍胯下之辱,保得性命,而后名垂千古,但自己不是韩信,前世被人称为张元霸,胆敢逆天被雷劈,什么胯下之辱,滚他娘的!

张辽深吸了口气,他知道此时一旦动手,他这条命八成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他也看到了华雄眼里透出的凶意,只要他动手,便是生死相搏!

败了,他必死无疑,胜了,他怕是今天也走不出西园,以华雄这厮的卑劣,吃了败仗岂能放过他,若是杀了他,还有四围无数羌胡兵守卫,他就更走不出西园了!

但张辽前世就是个硬脾气,有些时候有些事可以厚着脸皮打混过去,但遇到这种侮辱这种货色,他岂能屈服?便是豁出去一条命也在所不惜!

只是,他看了看四周同样义愤填膺的一众手下,自己若真的战死,手下这些亲信和士兵怎么办?那些新兵还好,但是亲信,包括从弟**,怕是会被清洗吧。

“黄口小儿,还不提枪战!莫非怕了不成!”华雄跳下马,整个身子如同铁塔一般,足有九尺,站在那里,大刀一舞,纵声大笑:“还是那句话,只要从你从某胯下爬过,某便饶你一命,哈哈哈……”

看到华雄如此嚣张,张辽身后**、宋、杨汉、蒋奇等一众军侯、屯长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呼喝起来。

“张司马,动手吧。”

“把这黑厮打趴了!”

“让他知道张司马的厉害!”

这些军侯、屯长本就是剽悍之辈,哪能忍受华雄如此嚣张!

紧跟着,那一千二百新兵也纷纷呼喝起来。

“打败贼厮!让他从司马胯下爬过去!”

“让他哭着求饶!”

“剁了他的狗头!”

张辽环顾四周新兵,军心倒是可用,若是平日,他恐怕早已振奋,但此时心中只能满是暗恨和苦涩。

这些新兵一腔热血,呼啸着要他出手杀死华雄,却哪里知道其中的凶险,此举是将自己和他们全部推上绝路啊。

或许,这就是为兵和为将的区别,处在不同的位置,有着不同的责任,士兵只需要奉命冲杀就行,但将领却需要为自己麾下的士兵负责。

张辽暗恨,若是能多给自己旬月的功夫,好好练一练,以自己的力气,足以打趴这华雄,控制场面。只恨自己晚来了一个月,居然让这种跳梁小丑在自己面前狂妄的蹦跶,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也罢,当此之时,只有一个字,战!有进无退!就是死,也要拉着这厮一道!

第九章 吕布到来

张辽铁矛微抬,既然决定了要放手一战,他心中怒火倏然退去,霎时间平静如水,没有了热血冲动,但心神却坚定无比。

他相信,以自己的力气,只要能刺中华雄,便能穿透这厮铠甲,将他挑起!

关键在于,自己能不能躲过华雄最开始猛攻的几刀,寻到进攻的机会。

或者,自己可以利用华雄的轻敌,抢险攻击,让华雄格挡。

如果还是不行,那么自己可以牺牲一条臂膀,承受一刀,以两败俱伤的方式,刺死华雄。

只要华雄一死,自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倒华雄带来的这两个护卫,到时候再让手下这些新兵趁着守卫的羌胡兵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迅冲出西园,散开了融入百姓,谁也找不见。

西园在城外,等董卓反应过来,自己这一众士兵应该能逃走了吧。

当然,这其中也是凶险处处,未必一切都能按照他想的来,也许冲入西园就会突然遇到大股羌胡兵,落个全军覆没,但此时那还有时间顾虑这些。

张辽眯起眼睛,提起心神,紧盯着华雄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铁矛随时准备一刺!

在他身后,众将士察觉到了什么,静了下来。

场中一股杀气慢慢弥散开来,局势一触即。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大笑声:“哈哈!文远贤弟,经年不见,别来无恙乎?”

这是……吕布?!

张辽眼皮一跳,这个声音很是熟悉,似乎正是吕布的声音。

他心中陡然一震,很好!吕布来了,眼前这一战应该打不起来了,自己与手下一千二百新兵也不用面对最坏的情况了。

只要能推后十天半月,他便不惧这华雄,定要回报此恨!

不过张辽此时却也不敢放松,否则若是华雄趁机来攻,纵然不敢下死手,但只要让自己狼狈了,自己也会在一千二百新卒面前丢了人,让新兵失望,以后便不好统领了。

他紧盯着华雄,却见华雄转头看向远处,神情阴沉,收了大刀,一声冷哼:“算你小子命大。”

张辽心中微松,看来华雄这厮果然不敢得罪吕布。

想来也是,华雄是个都督,这个军职品阶不好确定,但这厮刚才始终不以职务逼压自己,显然在军中的职务应该是与自己相当或者略高,不过比六百石的军职,而吕布如今却任骑都尉,是两千石的大员,又拜董卓为义父,无论军职还是地位都远不是华雄可比的。

而且吕布与自己同是并州人,曾是同僚,华雄不可能不知道,吕布既然来了,那华雄是无论如何不敢再动手的。

看到华雄退后,张辽微微转头,远远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猿臂蜂腰、手持方天画戟的英俊青年阔步走来,正是吕布。

他此时心绪很是复杂,既庆幸吕布的到来,能借助吕布之力来化解华雄的逼迫,又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对他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快意的事,一般情况下他不介意借力打力,但对于华雄这种威胁到自己性命的跳梁小丑,还是要自己亲手解决的好。何况吕布如今也绝不会为了他而杀华雄,顶多就是帮衬一下而已。

而且对于吕布的来访,张辽并不意外,他和吕布同是并州人,又曾共事于并州刺史丁原麾下,如今他带兵回到雒阳,雒阳被董卓掌控,敢来找他的也就吕布了,何况他手下这一千二百新卒也算资本,算算想见他的,除了董卓就是吕布了。

只是,他毕竟不完全是原本的张辽,看到传说中的人中吕布马上就要走到眼前,心中有些期待,又有些怪异。

吕布这人的人品在历史上多有争论,但有一点毫无争议,就是他的武功,属当世绝顶之列,若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后人都说吕布三姓家奴,但从脑海里张辽原本的记忆来看,至少此前的吕布对朋友是很讲义气的,而且力气之大、武艺之高,令原本的张辽心中也颇是羡慕。

吕布大步走近了,张辽看的更仔细了,眼前的吕布甚至与他原本记忆中也有些不同,头戴三叉束紫金冠,身穿精甲,披挂大红锦袍,更加的意气风,更加的骚包。

但不得不承认,吕布这厮确实有一副好相貌,器宇轩昂,英气逼人,神采飞扬,显然在董卓手下混,要比当初在丁原手下强得多。

实际上对于丁原被吕布杀死之事,张辽并没有太强烈的反感。一来他是张召虎,和丁原没什么关系,二来原本的张辽对丁原感情也一般,反而对吕布更为亲近。

丁原本身就是个大老粗,为人没什么原则,匪性十足,不懂体恤下属,手下其他将领包括张杨也并不那么亲附丁原。

而且丁原是去年四月被任命为并州刺史,随后经吕布引荐,召张辽为从事,看重的只是他的勇武,算来张辽原本在丁原手下只呆过两个多月,便被派去投靠宦官蹇硕了,之后直到丁原身死,也没有再与他有任何交集。

张辽脑子里眨眼间便转过许多想法,看到吕布走近身前,便抛去脑中念头,忙躬身抱拳:“末将见过吕都尉。”

原本张辽是以字称呼吕布,但如今却只能先称呼都尉了。

他前世在县府中打杂,知道很多领导很在乎下级的称呼,尤其是刚提拔后的领导更是重视这一点。吕布如今被董卓任命为骑都尉,正是春风得意,不知道往日情分还有多少,一切还是谨慎点好。

张辽现,自己还是继承了原本张辽的一些性格,有暴力和勇猛的一方面,但同时也多了很多谨慎的性格,在很多方面都是思虑缜密,谨小慎微。

“什么都尉不都尉。”吕布听到张辽这个称呼,不由一愣,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英俊的脸上满是不悦之色:“文远,你我乃是故交,哪有这般疏远?只用旧日称呼便是。”

张辽心底也升起一股熟悉感,笑了笑:“奉先别来无恙,如今更是官拜骑都尉,两千石大将,该当庆贺。”

第十章 骚包且慢

这时,一旁华雄也朝吕布抱拳道:“都督华雄见过吕都尉。”

吕布瞥了他一眼,冷哼道:“华雄,你来作甚?”

“这……”华雄面色涨红,不敢说私自前来强征张辽兵马,看了看张辽,唯恐他告状。

张辽面无表情,纵然华雄欺人太甚,方才情形实在是危险万分,但他也不屑于告状,自己的耻辱,还要自己讨回来!

吕布不屑的看了华雄一眼,斥道:“还不退去!”

华雄面色紫,还有些不甘。他与吕布并不是一个派系,但也不敢得罪如日中天的吕布,便是他的上司的上司胡轸在面子上也要礼让吕布三分,他又能拿吕布怎样?

只是方才气势汹汹而来,此时被斥骂而去,实在丢人。

“嗯?”吕布看华雄迟疑,不由冷哼一声,大红锦袍一摆,方天画戟一挥。

华雄面色立时变得白,眼里露出畏惧之色,吕布的武艺他是知道的,绝不是对手,当下急忙回身上马,仓皇离开。

吕布看着华雄的背影,嘲笑一声:“这种货色,也敢来欺负文远!”又看向张辽,道:“文远还是太过谨慎了,只要动手,这厮哪能在文远手下讨得了好!”

张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吕布的武力果然是大威慑,令跋扈的华雄也不敢多一言。如果自己有这等武力和名声,华雄又岂敢欺上头上来。

看着华雄狼狈离开的背影,张辽将心中仇恨暂时压了下来。不过也只是暂时压下来而已,他的性格向来是有仇报仇,这个仇不能不报,迟早要让华雄加倍还回来!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有些了然,莫非原本历史上的张辽就是因为与董卓麾下的羌胡兵倾轧,所以才在这一段时间里碌碌无名。

一旁**和宋两人早在并州就跟随张辽,自然也认得吕布,忙过来行过军礼,便自去训练士兵了。

华雄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张辽打量着吕布,眨了眨眼睛,大大咧咧的性格又占了上风。

他看着吕布手中的丈许长方天画戟,不由眼热不已,拿在手上真是又威风有骚包,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铁矛,顿时不快活了,暗道:没有黄龙钩镰刀,大戟也行啊,怎么自己手中就是这杆破铁矛呢,太看不上眼了,以自己的力气,用方天画戟才搭配啊,这铁矛也太没手感了,完全挥不出力量优势啊……嗯,自己用方天画戟应该也没问题吧,除了个头与吕布差点,其他的哪点都不差。

其实张辽更向往的兵器是槊,他前世便收藏过一截槊锋,长有半米,具有明显的破甲棱,一般的铠甲可以一击而破。

槊是骑战的上等兵器,但一柄好槊的制作工艺太过繁琐,撇开半米长的槊锋不说,尤其是槊杆,不像普通枪、矛所用的是木杆,而是取上等柘木的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蔑,把细蔑用油反复浸泡,这个过程耗时将近一年,直到泡得不再变形了,不再开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

一年之后,将蔑条取出,在荫凉处风干数月,再用上等的胶漆胶合为一把粗杆,丈八长,外层再缠绕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葛布上生漆,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如此槊杆才算合格。

然后去其尾,将槊杆截短到丈六左右,前装槊锋,后装槊纂,不断调整,合格的标准是用一根麻绳吊在槊尾二尺处,整个丈八马槊可以在半空中如秤杆般两端不落不坠。这样,武将骑在马上,才能保持槊尖向前而不费丝毫力气。

整支槊制成要耗时三年,并且成功率仅仅有四成,造价高得惊人,因此对此时的张辽而言,根本就是奢望。

而且槊更考验的是技巧,对于力气也没有太多的挥,还是吕布这种方天画戟的重兵器好啊,能很好挥出自己的力气,等自己将来武艺锻炼的精湛了,再用槊不迟。

哎!张辽现自己想一柄好兵器都想疯了,居然心黑的连吕布的方天画戟都看上了。

“文远贤弟风采依旧啊。”

吕布没有现张辽正偷偷觊觎他的方天画戟,打量着张辽,故友相见,大红袍一甩,神情颇是畅快。

张辽呵呵一笑:“奉先更是风采焕,前程似锦哪。”

两人叙了几句,吕布忽然站定,退开几步,方天画戟一横,长笑一声:“哈哈,文远,不说别的,先与为兄过两招,让为兄看看你身手有没有长进。”

说罢,吕布猿臂一震,方天画戟呼啸着疾刺而来。

“看戟!”

我去!张辽来不及反应,方天画戟气势如虹,转瞬间已到眼前!他铁矛甚至来不及提起,便被杀气锁定,浑身陡然冰冷,脑子一片空白!

以他现在的身手,与华雄争斗都是胜算甚微,何况对战吕布这个当世第一高手!

戟尖撕裂破空,瞬间就到咽喉前,杀气凛然,直激得张辽寒毛陡立!

与吕布此时的出手度、力道和气势相比,刚才的华雄就是个渣,难怪华雄狼狈退走了!

啊呸,别没死在华雄手里,却死在吕布手里了。这算怎么回事?老天,别啊,这是玩我呢?

难道刚穿越过来,就这么憋屈的挂了?!

张辽不由打了一个激灵,脑子里神思瞬间通透,大喝一声:“骚包,且慢!”

呜!方天画戟震颤着,出呼啸声,激得张辽耳膜疼痛。

戟尖在张辽喉前一寸处定住,一动不动,青光闪烁,锋芒森然,冷厉的杀气几乎让张辽几乎窒息!

这一刻,张辽离死亡只有一寸!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刻认识到,自己前世吊打残暴分子全都是笑话!

他也庆幸方才没有与华雄动手,否则胜算恐怕比自己预料的还低,九成是惨淡收场。顶尖战将并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刷!吕布收回方天画戟,神情奇怪:“文远,怎么了?”

第十一章 坚定

怎么了?!差点被你一招秒杀,干掉宝贵的小命!

劫后余生,张辽浑身力气仿佛都被抽去,铁矛倒转,支着身体,强定心神,故作平静的摆摆手:“没事,没事,只是想到一会要见董公,心中忐忑,无心打斗。”

吕布也没有现,此时张辽平静的面孔之下,胸膛之中,一颗心还在砰砰直跳。

若非他危急之下那一声断喝,此刻恐怕已经被一戟削去脑袋,身死当场。这是真正的生死一瞬,一寸生,一寸死!

吕布这一戟,比华雄刚才那一刀要可怕万倍,根本料不到画戟从何而来,就已经出现在眼前。

他在华雄那突袭一刀时展现出的预判力,在面对吕布时却根本没用,差距太大,没有前兆,度太快,让人绝望!

也就在这一瞬,张辽更加坚定决心,一定要苦练武功!

方才华雄挑衅,幸得吕布赶来,而这次是与吕布比武,他也还有那么一丝逃避的机会,可以出口阻止,但下次不知道就是与那个猛将沙场对战,生死转瞬,绝无任何侥幸!

无论华雄挑衅还是吕布比试,对张辽而言,都是一场洗礼。

昨夜以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恍如身处梦中,内心深处甚至还期望着这是一场梦。但在这一刻,在他的心中,三国不再是一个概念上的时代。那些曾经在屏幕上看到的惨烈厮杀也不再是画面,而是真真正正他要面对的现实!

一觉醒来,不过半日功夫,就经历了两次生死关险关,他真实的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对这个世界的感触也不再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感触,而是真正开始融入到这个时代里。

他心中更是冒出一个坚定的想法,一定要苦练武艺,练到天下无敌,大汉不败,要达到吕布那个层次,绝不能辜负了这一身力气!

一句话,宁教我打天下人,休教天下人打我。

这辈子纵然不能站到这个时代的巅峰,但也不能做一个弱者,自己的生死不能被他人掌控!

这种不能掌控命运的感觉太憋屈太难受了。

张辽知道,他的家世并不算好。三百年前的先祖聂壹还是豪商,并一力策划了马邑之谋,为此汉武帝派出李广、王恢等五名大将,共计三十万兵马在马邑设伏,聂壹亲往匈奴诱敌,匈奴军臣单于贪图马邑城的财物,亲率十万大军进入武州塞,可惜距离马邑百余里之时现沿途有牲畜,却无人放牧,起了疑心,因而撤军,导致功亏一篑。

而聂壹因此承受到匈奴的怨恨和汉武帝的怒火,不得不避怨改姓为张,在马邑小心翼翼生存,家道中落,三百多年后的今日,到了张辽这一代,家境已经算是很一般了。

所以他没有雄厚的钱粮能自募兵马,年纪轻轻也没有丝毫名望,要真正站到巅峰很不容易。

但这一点对他而言无关紧要,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个巅峰上位者是一步登天的,不容易,就要一步步在坎坷中闯出来!

两世为人让他知道,目标是动力,而过程才是人生,人生的巅峰都在过程之中享受,追求巅峰,这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张辽的心思愈坚定,这一刻,他的思想好像和原本张辽的思想产生了共鸣,开始彻底融合起来,他这个人也显得更加完整起来,不再是性格混乱,思想浑噩。

对面的吕布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些,他听张辽提到面见董卓,不由一拍额头,笑道:“呵呵,文远不提,为兄倒险些忘了,为兄此来正是要带你见义父,此去不需多虑。为兄自会为你美言。”

“多谢奉先。”张辽躬身抱拳,这一刻,他对吕布是极为感激的,有吕布帮衬,自己见董卓的风险就小了许多。

“骚包是什么?”吕布突然又问了一句。

“额……”张辽一愣,好在他脑子反应很快,眼珠一转,忙道:“这个骚包啊,很有典故,奉先可知诗经中的国风与楚辞中的离骚?”

吕布老脸一红:“这个……知道,知道。”

张辽一看这模样,哪还不知道吕布在打肿脸充胖子,当即心中一松,便瞎掰起来:“国风与离骚皆是千古传承,是以用来形容无上的风采,正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个……还有句话说得好,不以风骚惊天下,就以淫……英姿动世人,再说包,包者,包容天下也,是以这骚包啊,就是形容奉先兄的英雄气度,无人能及……”

吕布虽做过丁原的主簿,但也只是为了提升官秩,自身不过粗识文字,被张辽一顿忽悠,顿时乐的神采焕,更加骚包起来,咧嘴笑道:“哪里,哪里,文远过奖了,其实文远也很骚包。”

“小弟却不敢当此盛誉。”张辽面色不变,堂而皇之的推辞了吕布的“夸赞”,忙岔开话题:“依奉先之见,小弟去见董公,当注意些什么?”

随即吕布便讲起了董卓的性格和习惯,从言语间,张辽现,吕布此时对董卓还是颇有几分敬重的。

对于吕布屈身投靠董卓,张辽也没有太多的想法,脑海中的记忆告诉他,吕布和董卓本就是旧识。黄巾之乱前的光和年间,董卓曾在并州先后担任过广武令、并州刺史,与吕布就有些关系了。而丁原是后来才做的并州刺史,吕布认识董卓比认识丁原还早,如今董卓位高权重,名正言顺的代表天子,吕布投靠过去也不足为奇。

此时他自己还想投靠董卓呢。

董卓召见,张辽也不做迟疑,命亲卫**和宋安排一干新卒训练,至于军粮和士兵吃饭的问题,他们从河北赶来,干粮已经吃尽,不过西园设有膳堂,张辽从吕布口中得知如今西园膳堂还是原本的执事王三管着,便吩咐**训练完毕后去找王三领军粮或干脆就在膳堂用餐了。

安顿好一切,张辽与吕布打马直奔太尉府。

第十二章 初见董卓

董卓如今身居太尉之职,住在皇宫之外的太尉府,离西园足有二十多里。

深秋清晨的天气还算不错,虽然清风萧萧,木叶飘落,但阳光明媚,却也不冷。

实际上,从今年六月开始就一直下雨,连下了两个多月,不少地方都了洪涝,而董卓也就是以这个理由罢免的司空刘宏。

天灾应人事,这是东汉儒家天人感应的基础思想理论,天生天灾就是人事不顺,往往要罢免三公之职,貌似东汉的三公就是为了灾异罢免而设置的。

途中两马奔驰,但张辽拍马也赶不上吕布,看着前面吕布坐下高大神骏的赤兔马,时不时还回头向他显摆,张辽眼热不已。

对战将而言,拥有一匹好马不但意味着强劲的机动力,也意味着强大的战力加成,最关键的是逃跑保命也有保障啊。

张辽已经开始阴暗的琢磨着怎么能把吕布的赤兔马坑过来,看了看神采飞扬的吕布,他觉得难度挺大。

两马疾驰,不到半个时辰,雒阳皇宫绵延参差的宫殿群远远便出现在眼中,给张辽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巍峨高大、庄严恢宏、气势浩大。

雒阳皇宫建于夯土高台上,北倚邙山、南临洛水而建,包括东西南北四宫和永安宫,又以南宫和北宫为两大主体宫殿群,南宫在西周时就建成了,后吕不韦食邑雒阳十万户,再次修葺和扩建南宫,至后汉光武帝刘秀定都雒阳后,再次修葺南宫,天子朝会和后宫都在其中。至明帝时,才修建北宫,两宫相隔一里,遥遥相望,分别占据雒阳城南北两半部分的中心位置,北宫地势更高,其间以曲折的空中阁道相连。

汉代的皇宫极为气派,从规模上讲,单只北宫的主殿德阳殿,东西长就达三十七丈多,其中可以容纳上万人,玉阶高达两丈,殿中还有喷泉,极其奢华。

皇宫之外还有高大的灵台,可观天文星象、妖祥灾异,有气势不凡的熹平碑林,共四十六块石碑,记载着最正统的儒家经典,还有极为有名的白马寺,佛教东传的祖庭。诸多胜景,令人目不暇接。

三公府位于南宫之外的东南角,张辽与吕布从广阳门入城,沿着广阳大道一路向东,至开阳大道折向北,便到了三公府前。三公府第的建筑极为豪华,几欲出皇家宫殿。

东汉的三公是太尉、司徒、司空,如今没有设丞相,三公就是天子之下最尊显的三个官职,官秩为一万石,象征着为臣的最高荣耀,虽然到了汉末三台权力日重,三公基本被架空,但董卓则毫无疑问不在此列,他一面以太尉之职统领百官,同时又兼领前将军之职,统领天下兵马。

看着宏伟的太尉府,张辽定了定心神,随吕布趋步进了太尉府。

经历了校场两次生死,一路而来,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心中再无忐忑。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董卓也不过鸟人一个,他张辽两世为人,还怕一个莽夫!

何况他还知道了一个秘密,就是董卓如今真正能掌控的兵马实际上并不多,有点外强中干的意思。

董卓刚入京时,大多数兵马都驻留在紧邻雒阳北部的河东郡,作为退路,由牛辅统领,而自己只带了三千轻骑疾奔雒阳。

三千兵马虽然精锐,但数目着实不算多,特别是刚进雒阳时,比之雒阳各方势力拥有过万数人马,根本形不成强烈的军事威慑。

不过董卓使了一个瞒天过海的手法,他以三千骑兵白天大张旗鼓入城,晚上悄悄出城,而后白天又战鼓喧天、旌旗招展入城,俨然千军万马源源不断开进雒阳,这才震慑得袁绍、曹操、袁术等将领丝毫不敢妄动,最后不得不逃离雒阳。

如今董卓虽然初步整编了丁原、何进、何苗、袁绍、曹操、袁术等各路兵马,但势力混杂,军心未稳,随时可能生变乱。董卓刚执掌大权,坐镇朝堂,此时内心恐怕也没那么淡定,急需壮大实力。

知道了这一点,对自己而言就是一个优势。

进太尉府之前,吕布犹豫了下,还是对张辽说了句:“胡兵跋扈,你我俱出并州,情如兄弟,在董公麾下还应守望相助。”

“这个自然。”

张辽点了点头,看来不止是自己,吕布投入董卓麾下后,也受到那些凉州嫡系的排挤了。以吕布如今的地位也要被排挤,看来自己今后也免不了继续与董卓麾下那些凉州嫡系兵马摩擦了。

不过眼下似乎还不用想那么远,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二人一进太尉府中,张辽便感到一股逼人的威势和震慑,这是太尉府肃穆的布局造成的,加上两排持戈卫士威严肃立,更增肃杀之气。

经过几道搜查,解了兵器,张辽与吕布到了太尉府衙署正堂前,自有人进去通报。

二人很快被引进正堂,堂中已经有不少人。

“义父,张文远带到。”吕布朝上躬身报了声,便自退到一旁。

张辽直望上,并以余光迅扫了四周。

堂中大约有**人,正上坐的是个魁梧大汉,约莫四五十岁左右,虎背熊腰,头戴进贤冠,方脸虬髯,粗眉倒吊,隆鼻阔嘴,面带横肉,一双细眼睁合之间迸射出一股粗野凶狠的威势和煞气。

这就是董卓了。

张辽没时间细细打量其他人,朝上躬身抱拳,声音不卑不亢:“末将张辽见过太尉。”

上董卓沉默着,没有话,府堂中静得怕人。

张辽能够察觉到上董卓和左右七八个人都在打量着自己。

他神情沉着,面色不变。

这是董卓和麾下嫡系对自己的考量,也可以说是自己与董卓定力的较量,较量的结果,将决定着自己今后在董卓眼中的分量。

从身份和权势来讲,这次的较量自己不占任何主动和优势,但这个较量也不是生死较量,自己表现出本色就可以了。

第十三章 机智应对

每临大事有静气,张辽虽然年轻,但两世为人,论应变能力自认不差于任何人,此时的他躬立稳健,肢体不紧不松,心中更是非常平静,平静的开始揣摩董卓此时的心理,接下来的问话以及自己该如何回答,没有一丝畏惧。

堂中沉默了片刻,董卓先开口打破沉寂,声音饱含着上位者的威严:“汝就是丁原麾下的张辽?”

什么?丁原麾下……的张辽?

张辽心中立时一阵悚然,尼玛,谁说董卓是没脑子的莽夫,这句话就问得满是陷阱,杀气十足。

丁原是董卓死敌,如果此时他回答是,那么结果毫无疑问,被冲出来的刀斧手剁成肉泥,然后董卓名正言顺收编逆贼丁原“麾下”的麾下兵马。

如果回答不是,难道你不是张辽?

这是个十足的陷阱,能于细微处查探回答者对丁原的亲近程度,如果厌恶或疏远丁原,绝不不会回答是。而如果亲近或为丁原可惜,则一般人脑袋在紧张时多半会转不过来,很容易回答是!

一旦回答时,那下场毫无疑问。

阴险啊……真阴险!还好自己两世为人,见多识广,人又冷静。

张辽心里暗自腹诽着上这个阴险的莽夫,口中却毫不迟疑的答道:“末将张辽,七月奉大将军之令,前往河北募兵,历时两个月,募得一千二百新卒,赶回京师交令,不想大将军为阉人所害,如今特向太尉交令!”

他声音沉肃,不卑不亢,一字一句,清晰明白,直接避开了丁原麾下的话题,偷换角度,只说是奉了大将军之令,表明是大将军的麾下,募兵之事与丁原无关,所带之兵也与丁原无关,也没有听从过丁原的命令。

左右在座的几个文士不约而同暗自点头称许,一旁吕布面露笑意。

看张辽无意于为丁原鸣不平,更无意于为丁原报仇,董卓脸上的横肉舒展了一些,姿态却愈强势,双目精光迸射,沉声道:“张辽,你可愿归顺本公?”

董卓没有再拐弯抹角,这个问题直接而凌厉!这才是董卓张狂霸道的风格!

不过董卓霸道,张辽的回答更是直截了当:“属下与一千二百新卒,任董公驱驰!”

这个回答看似平常,其他人还不觉得怎的,但座中有两个文士却都是不由打量起张辽,面露异色。

张辽先前还与其他将领一般用“末将”自称,而现在却很直接很无耻的用了“属下”二字,而且对董卓的称呼也由太尉变成董公。

属下意味着什么,这就是最好的表态!一个“属下”二字,既没有丢了本色,又做出了明确表态。

别看是个小小的称呼改变,却既能表明态度,又能一下子拉近距离,这一点张辽前世在县府可是深有体会。

董卓只开口一句让张辽效忠,张辽却做得更加彻底,直接表明不但自己,而且连同麾下一千二百新卒也任由董卓安排。至于想收想留,只看董卓心意。

张辽想的很明白,即便自己要强留那一千二百新卒,目前从河北携带的干粮已经吃尽,兵器都是木矛,说白了还算是一群民壮,没有董卓支持,没有军饷和兵器,这些新卒也只能喝西北风,形不成战斗力,谁还愿意跟着他,倒不如卖个便宜,退个彻底,显出自己的忠心和气度。

至于能不能达到以退为进的效果,就看董卓的胸襟和气量了。

“哈哈哈哈!文远虽年轻,却真忠贞之士也!”

果然,董卓听到张辽利落的回答,感觉很好,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纵声大笑,显然对张辽的回答非常喜欢,连称呼也变成了明显亲近和尊重的表字文远。

董卓笑罢,当即便拍了板:“那一千二百新卒既是文远招募而来,那便还由文远统领,平时要仔细操练,莫要堕了某的威名!”

“属下领命!”张辽的回答干脆利落。

“哈哈哈!”

董卓起身下席,一把扶住张辽,大笑道:“有文远助我,如虎添翼也!”

张辽近距离打量着董卓,客观的看,此时的董卓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上位者,性格豪爽,又能礼贤下士,还算是很不错的,也很得下属的拥戴。

座中几人起身同声道:“恭贺董公再添一员猛将。”

张辽看到众人起身,忙抱拳道:“张辽年轻,难免有不到之处,还望诸位同袍多多照顾。”

座中那个头戴高冠的文士笑眯眯朝张辽点了点头,转向董卓抱拳道:“主公,儒观张文远,智勇兼备,他日不可限量,主公又得一员大将矣。”

张辽看去,此人一袭黑衣,手持羽扇,脸孔微长,眉目狭长,留八字须。想到此人自称儒,他心中一动,莫非是董卓的智囊李儒?

果然,董卓哈哈大笑:“难得听到文优夸人,可见文远品质不凡。”

李儒字文优,果然是他。

“张辽见过先生。”

张辽急忙向李儒行了一礼,这个人是董卓的绝对亲信,又足智多谋,自己要尽量与他打好关系,至少不能得罪了,否则被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儒笑吟吟的回了一礼:“你我同为董公效命,文远不必客气。”

张辽又要看其他人时,董卓突然问了一句:“文远在军中现居何职?”

张辽心中一动,董卓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军职,如今有此一问,这是要提拔的节奏啊,他忙道:“属下忝居假司马之职。”

“区区假司马之职,却是委屈了文远。”

董卓顿了顿,朝身边一个文士道:“擢张辽为平津司马,若立新功,再作封赏!”

平津司马?张辽心中一喜。

平津司马是佐军司马,秩比六百石,更重要的是去了那一个假字,在没有校尉的情况下,佐军司马是可以独立统领一军作战的,比只能跑腿打杂的假司马要强过百倍了。

他当即毫不犹豫的道:“平津司马张辽拜见董公!”

董卓哈哈大笑:“文远果然是率直之人,某最喜欢率直之人。文远忠贞,相貌堂堂,真有大将风范也!”

大将风范……张辽嘴角抽搐了下。

第十四章 被算计了

不过至此他心中才真正松了口气,看来今天这一劫是躲过了。

这一放松下来,心中也是一阵疲惫,别看刚才时间很短,又只是言语上的交锋,但实际上却是眨眼之间杀机处处,费尽了自己的心思,太过凶险,一个不当,自己今日就别想走出太尉府了。

至于屈身投靠董卓的问题,这个时候还犹豫什么?!有自己选择的余地吗?一个犹豫恐怕立时就是刀斧加身。

何况如今大将军已死,他张辽在雒阳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货,不归附董卓还能归附谁?

仓惶逃离雒阳的袁绍和曹大?

还是凭借一千二百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新兵和微不足道的出身,杀出雒阳,四面开花,建设根据地,星火燎原?

那他就真脑子进水了!恐怕还没点亮星星之火,就被董卓一泡尿浇灭了。

如今的董卓军政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代表着汉室朝廷和天子,张辽不过一个小小的曲军侯,投靠董卓一点也不委屈。

接下来,张辽便坐到一侧席上,正式成为董卓麾下一员。经过一番介绍,张辽对在座的诸人也有了初步了解。

此时董卓麾下武将基本都在外面,中郎将牛辅驻扎在河东郡,中军校尉、侍中董璜看守天子,左将军董旻和其他几个中郎将董越、徐荣、胡轸、段煨等,都在整编各路兵马。

因此留在这里的多是文士,是太尉府的掾属和令史及御属,其中地位较高的是董卓的长史刘艾和主簿田仪,但张辽最注意的却是两个人,李儒和贾诩。

李儒他方才已经注意到,羽扇风骚,而贾诩却显得很低调。

此时的贾诩大约四十上下,面部线条有着凉州人特有的硬朗,又散着浓郁的文士气质,不过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综合起来,反而显得没那么突出,而且贾诩大多时间都是双目低垂,笑容清淡,言辞不多。

张辽正想着怎么去和贾诩搭两句话,拉拉关系,吕布却来到他的身边,亲热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文远,从今往后,你我兄弟又是齐心合力了。”

“以后还望兄长多多照顾。”张辽点了点头,在董卓麾下,他与吕布的同盟还是很坚固的。

不想这一幕被座中的李儒看到了,李儒眼中精光一闪,抚了抚颌下胡须,起身朝董卓拱手道:“主公,如今文远归属主公麾下,儒却有一建议。”

董卓大笑道:“文优有何想法,快快道来。”

李儒摇了摇羽扇,道:“文远未出雒阳募兵时,曾留下五百精兵在西园,后被丁原强取,丁原死后,那五百精兵如今暂时留在吕都尉之处,主公何不成人之美,将这五百精兵归还文远麾下?”

张辽心中登时一个咯噔,他余光立时扫了一眼身边吕布。

不出所料,吕布本来爽朗的笑容有些僵硬了。

张辽暗叹一声,又迅扫了一眼李儒,尼玛,吕布如今与他刚达成同盟,李儒这货便使开了反间计。这不是要让他成为孤家寡人,只能依附董卓麽!

上董卓听到李儒建议,转头又看到李儒偷偷向他使眼色,心中当即就明白了几分,上位者最忌惮属下结党,吕布与张辽并不是他的嫡系,他本也有些忌惮二人联合,李儒此计一出,正合了他的心意。

看了一眼吕布和张辽,当即大笑道:“此言甚是!此言甚是!奉先,你便将那五百精兵归还文远,再招五百新兵便是。”

吕布忙躬身道:“谨遵义父之命。”

李儒看着张辽,呵呵笑道:“文远,主公此举,可谓锦上添花乎?”

添你个满脸开花!张辽忍不住心中大骂,什么锦上添花,分明是心中添堵!

只是他脸上却虚伪的装出一副欢喜之色:“张辽谢过董公,谢过李先生。”

赵武等五百人被吕布收拢走,张辽不是没想过收回来,但他知道吕布这人,热衷权势和实力,五百精兵既然被他吃进去,那要吐出来,便难如登天。

李儒此人,果然是奸计百出!

如今他刚与达成吕布结盟意向,李儒和董卓却来了这一出,分明是要分化并州势力,让自己与吕布难以真正联合。

从这个角度来讲,他应该怨恨李儒。

但张辽心底又很难怨恨李儒,甚至还有些感激,因为他心中确实很渴望收回这五百精兵,而李儒帮他达成了这个心愿。

利弊参半,很难说得清。

这就是顶尖谋士的手段麽?算计了你,让你吃了个暗亏,还能让你难以生出怨恨,反而隐隐欠了分人情。

张辽暗自咬牙,这个世道,老实人实在混不下去,看来必须要充分挥自己前世的胆大心黑、厚颜无耻的诸多优势了!

他正这么狠狠的想着,上董卓问了一句:“文远,可还有其他要求?”

或许是董卓觉得张辽刚投靠过来,就算计了他一把,怕他心生他想,才装模作样的多问了一句,不过这没诚意的话,连张辽也听出来了其中的官话味道。

突然之间,张辽脑海里闪现过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的“黄龙钩镰宝刀”。

这一刻他身体中张召虎的灵魂占了上风,当即心一横,抬头大声道:“董公,属下渡河时战马受惊,兵器落水,如今还缺一把趁手的兵器。”

“哦?”

董卓脸上神情一愣,似乎没想到张辽会不客气的开口,随即便笑道:“不过一杆兵器而已,此小事尔,却不知文远用的是何种兵器?”

张辽忙道:“所使兵器名钩镰刀,刀长八尺,刃长四尺半,刀背上有钩镰弯出,锋利无比,通体以镔铁打造,重八十四斤有余。”

嗯……以自己的力气,如今使八十斤的兵器应该不成问题。至于槊,他想了想,还是算了,如今董卓也未必能有一杆槊,要是他真讨要槊,恐怕得三年后了,到时候董卓还不知活不活着呢。

听到张辽描述钩镰刀,董卓面色微变:“倒是把好杀器!”随即又面露喜色:“八十四斤,文远真好力气,吾得一员猛将矣。”

第十五章 厚黑

董卓当即转头看向长史刘艾:“子明,此事便交于你了,着考工令为文远打出一把来,重八十四斤,不可有缺。”

张辽听到董卓应了,当即心中大喜,考工令可是大汉朝廷打造兵器的官署,掌管着弓、箭、刀、枪、铠、胄的制作,是军事装备、军需物资的制作与管理的机构,相当于后勤部。

十常侍被诛杀,尚方监混乱,如今的考工令也代表着这个时代最精湛的打造技艺,打出的兵器绝不会差了。

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要不是自己厚着脸皮提出这个要求,自己要打把钩镰刀可不容易。

张辽忙躬身道:“多谢董公,有此宝刀在手,属下当可为董公冲锋陷阵,斩将夺旗!”

“文远真忠贞之士也!”

董卓哈哈大笑,顺口又问了句:“文远可还有什么要求?”

张辽那股虎气一冒出来,就是一不可收拾,此时一听董卓询问,立即再次打蛇随棍上:“董公明鉴,属下渡河时战马受惊,如今不堪负重,难以驰骋疆场,所以,还缺一匹好马。”

听到张辽再次开口,座上诸人脸颊都止不住抽搐了一下。

吕布也瞪大了眼睛,他印象中的张辽可是很含蓄的,绝不会轻易开口,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董卓脸色一僵,有些后悔自己嘴贱多问了一句。

实际上赏一匹战马倒不算什么,但张辽既然开口,董卓要拉拢人心,赏赐的战马就不能太差,否则就是丢董卓自己的人。

倒不是董卓吝惜战马,而是这样赏赐会带来一个问题,赏了张辽,其他将领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尤其是他手下的凉州嫡系将领,为董卓立功赫赫,岂能甘心看到张辽一个外来者占尽便宜。

董卓沉默了下,看向主簿田仪,问道:“吾厩中可还有好马?”

他心里琢磨着,只要送出的不是太好的马,底下将领应该不会有太大意见。

田仪小心的查探了下董卓的眼神,却没现董卓那个咬得很重的“好”字,迟疑了下,道:“董公良马均已赏赐诸将,如今……厩中无马。”

董卓的老脸顿时涨红,忍不住想要骂田仪,狗的,让你随便编出一匹寻常的战马打了这厮,你却说没马了,堂堂当朝太尉,统领天下最精锐的骑兵,居然厩中居然没有一匹马?老夫丢不起这个人!再说谁信啊。

恰好这时张辽大声道:“既是董公厩中无马,那属下便去他处寻一匹马凑乎骑着便是。”

去他处寻马凑乎骑着?!

董卓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了,看向田仪,冷哼一声,不悦的道:“田主簿,某厩中怎会没马?”

田仪看董卓神情不悦,心中不由忐忑起来,硬着头皮讷讷的道:“这……是属下记错了,主公厩中刚来了一匹良马,乃大宛名马象龙……”

大宛名马象龙?!

张辽竖起耳朵听到,当下眼睛一亮,忙行了一个大礼,大声吼道:“多谢董公赏赐象龙!”

刷!董卓一张脸立时黑了下来,狠狠的瞪了田仪一眼,这次他是真的心疼了!象龙可是他最爱的两匹宝马之一。除了象龙,另一只是赤兔,已经给了吕布,如今难道连这象龙也给了张辽不成?

要知道,拉拢吕布是他掌控雒阳最重要的一环,但当时送出赤兔时也是心疼了很久,如今又要把象龙送给张辽,哪里舍得。

看到董卓瞪眼睛,田仪吓得马上低头,一旁李儒等人看董卓黑脸,也忙低下头,心中只暗自腹诽张辽这个年轻小子的无耻和厚黑。

董卓阴沉着脸,看到张辽一脸欢喜的拜谢,一时心如割肉,此时再看张辽那副忠厚老实的脸,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大将之风?老夫呸!

看到张辽脸上满是欢喜之色,堂中又有这么多人看着,董卓却不好说不送,心气不顺,冷哼了一声:“文远,象龙便赐予你了,可要好好爱护,为本公杀敌立功,哼,兵器有了,宝马有了,可要本公再赐你良田千顷?明光精甲?良妻美妾?”

张辽看到董卓表情,立时知道董卓已经处于爆的边缘了,再开口恐怕董卓当场就翻脸了,不能再虎了,他当即脸色一变,摆出一副憨厚的神色:“董公厚爱,属下感激涕零,只是属下懒于田事,良田千顷要来无用。至于明光精甲,属下冲锋陷阵,有进无退,又岂需什么精甲!至于良妻美妾……”

“额……良妻美妾……”张辽脸上满是痛不欲生的神色,犹豫了再犹豫,咬牙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噗!

看他一副放弃良妻美妾痛不欲生的模样,边上几个文士都忍不住笑起来。这张辽虽然脸皮厚了些,倒是有趣。

连董卓阴沉的老脸也止不住扯出了笑容,这张辽看起来似乎真是个脸皮厚的实在人!

张辽有些脸红,良田万顷他没什么感觉,不过良妻美妾哪……若不是怕董卓安排人监视他,他险些就兴奋的应了。

苍天在上,历史女神没了,那就得三千美娇娘作赔偿!

董卓被张辽一个痛不欲生的搞怪,消去了大半火气,但心中总是有些气闷,接下来没说两句,便退了席。

而张辽先举杯敬了贾诩和李儒两个可怕的家伙,又看田仪被训,神色低沉,他曾历官场,深知大管家在领导身边的作用,当下便觍着脸去敬了几杯酒,说了些抱歉的话,田仪的脸色才稍微和缓了些。

至于刘艾,表情比较冷淡,张辽敬了他两杯,此人只是淡淡回应,张辽便不去理会他了,看田仪渐渐喝高了,张辽又趁机向田仪讨了一样东西,又拉着他去马厩领走自己的象龙。

田仪在董卓身边,要么见得就是儒雅或阴险的文士,要么见的就是粗暴的将领,那曾见过张辽这般厚脸皮近乎无赖的家伙,只能无奈的随着他去后园取马。

吕布见状,也跟着来了后园马厩。

第十六章 满载而归

一行人到了后园马厩,张辽一眼就看到了厩中那匹象龙,顿时眼睛放光,忍不住就抢先快走了过去。

此马通体栗黑色,高大雄骏,从视觉看,张辽初步估计,这匹象龙肩高将近八尺,体长足有一丈,折合后世算是肩高近一米八,体长两米四五,看这体型,估摸体重,应该近有一吨之重了。

张辽不禁张大了嘴吧,有些失态,远看这象龙十足一个重型坦克啊。

而且张辽观察到,那象龙马远远看到几人,立时耳朵竖起,铃目圆睁,显然很是机警,这也是一匹好马的重要标志,机警。

张辽有些合不拢嘴了,再走近了,细细观看,但见象龙皮毛光滑而亮泽,马鬃高扬,胸前三台骨欲起,分段分明,脊强腹张,四肢肌腱暴起,膝骨圆张,蹄如海碗,趹大而突,尾高而下垂如帚。

连一边的吕布也忍不住赞了声:“真好马也!不差于某之赤兔宝驹。”

象龙边上有四个马夫打理,看到张辽和田仪一行过来,忙退到一旁行礼。

张辽大步走向象龙,象龙看到张辽接近,打了个响鼻,四蹄有力踏地,两只犹如铜铃的马眼瞥了他一下,貌似无视。

好家伙!挺傲的,有灵性,性格十足,我喜欢!

张辽阻止了马夫帮忙,独自走到厩中,闪身躲过象龙撩起的一蹄子,哈哈一笑,解开缰绳,不顾象龙踢腾,把它强拉出马厩,飞身便跃上了马背。

这象龙是经过驯练的,没有野马那么桀骜难驯,不过被一个陌生人骑到背上,象龙显然极是不满,立时踢腾跳跃起来,奔跑颠簸着,想要把张辽甩下马背。

尼玛,打不过人中吕布,还驯不住你一匹马中象龙!

张辽也了狠,他只凭着自己一身蛮力,两腿牢牢夹住象龙马腹,两手环抱,紧勒住象龙脖子。

实际上,凭借张辽如今的力气,便是要和象龙抱着脖子摔跤,也未必不能取胜。

象龙虽然暴烈,但也扛不住张辽这么蛮横直接的驯马方法,在张辽暴力控制下,不一会儿便老实了下来,打了个响鼻,示意认输了。

张辽嘿嘿一笑,骑着象龙又奔走了两圈,这才依依不舍的下马,又摸着马头欢喜的打量着。

象龙的头型高峻如削成,正是擎头如龙,两眶如鹰,高举而远望,耳如削竹,鼻广大而方,显得有力,口唇红而有光,如穴中看火。

好马,真是好马,张辽心中喜不自抑,这在后世可比千万级豪车哪。

他忍不住手贱的掰开象龙口唇,但见其中马齿洁白如玉,上齿如钩,下齿如锯。

噗!

象龙不满的打了个响鼻,嘴一张,就要去咬张辽掰它马唇的手。

张辽哈哈一笑,飞撤了那只贱手,抱着马头,大声道:“这辈子,你就跟着我张辽了,驰骋疆场,生死与共!”

象龙马很有灵性,似乎听懂了张辽的话,一下子倒是老实了下来,用马头亲昵的蹭着张辽的脸,令一旁观看的众人啧啧称奇。

张辽牵着象龙马再也不松手,让田仪连带着配上一副好鞍,张辽才又去领了平津司马腰牌和符印,牵着象龙马,与吕布一道出了司徒府。

此时已近晌午,张辽望着天空那一轮烈日,心中如释重负。

其实他今日最想向董卓讨要的是一千二百匹战马,将他手下的新卒训练成一支精锐骑兵。

但他知道,现在是不能开这个口的,他和董卓的关系还十分脆弱,为自己讨要兵器战马,最多只会惹董卓反感,却不会带来杀身之祸,甚至还有可能通过这种方式,拉近与董卓的心理距离。

但若是为了属下士兵开口,恐怕就会引起董卓忌惮,误以为是邀买人心之举。

他身上此时有张召虎大大咧咧的性格存在,但原本张辽谨慎的性格也有很大影响,如今生死掌控在董卓手里,他冒不得险。

回想方才的一幕,张辽感慨良多,如果说早上吕布那一戟是对自己的武力压制,那么刚才在太尉府中,董卓对自己就是权势压制了。

看一旁吕布眼里一副向往的神色,显然也是热衷权利的。

前世,虽然也有权力压制,但无关性命,大不了撩挑子走人,但如今在这乱世却不同了,权势就代表着掌控你的生死。

武力!权势!

大丈夫不可手无缚鸡之力,亦不可一日无权!

张辽暗道,武力和权势一样都不能少,还是先跟着董卓混吧,只要有名正言顺领兵扩兵的名义,靠着董卓的粮草和兵器支持,练出一支精兵在手,那么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就有了依仗。

张辽此时心情颇是快活,离开太尉府两百步后,他飞身骑上了高大的象龙马,感受着象龙马身躯中蕴含的强大爆力,他不由兴奋起来。

如今战马有了,黄龙钩镰刀不久也会打造好,自己总算没那么凄惨,不是一穷二白了,似乎比前世还要混的好。

不错,还算不错。

张辽心中也颇为自得,不过看着身旁吕布手持方天画戟,飞身跨上同样雄骏的赤兔马,他心中一动,嘿声道:“奉先,不如我用象龙换你赤兔马骑两天如何?”

吕布顿时警惕的看着张辽,作难道:“这……”

张辽摇头道:“奉先,你我乃是多年故交,何惜一匹战马……”

吕布突然惊呼一声:“文远,为兄突然想起一事,还要去…”

话没说完,便“驾”的一声,一阵风吹过,吕布连同赤兔马转眼消失在大道上。

张辽看着风驰电掣、绝尘而去的赤兔马,不由松了口气。

他也是嘴上说说,用象龙换赤兔,他此时还真有些不舍。

不过他这么一说,吕布应该有一段时间不敢见他了吧,他得趁机赶紧恶补武功,免得吕布三天两头来找他比试,那他可就悲剧了。

使了一个小花招吓走了吕布,张辽自得的骑着象龙,朝西园行去。

如今自己战马有了,兵器也有了着落,总算不是一穷二白了。而且职务也有了,算是暂时找了个靠山。

第十七章 何去何从

说起来还要感谢何进将自己派出去募兵,有了资本,否则要是留在雒阳,卷入董卓和丁原之争,说不定早已粉身碎骨了。

不过眼下,应该琢磨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在这个权力至上、人命贱如狗的乱世更是如此!

关键是怎么一步步扩大自己的实力和权势。在张辽想来,无非有几个因素,兵马、人才、地盘、地位和名望。

如今自己跟着董卓,未必能获得什么好名声,真正能提升的还是兵马和官秩。而且董卓多半难以长久,自己对于未来的长远展也必须考虑了。

无论如何,跟着吕布是没有前途的,将来是不是还像历史上原本的张辽一样投靠曹操混一辈子,或者更早一点向曹操靠拢?

实际上张辽对曹操的政治手段和远见谋略还是很佩服的,投靠曹操未必不是一条安安稳稳的路子,但他却想起后世一个评价,说是三国时代有三大狠人,董卓、曹操和司马懿,而这三个狠人各有不同。

董卓的狠是外在的,张牙舞爪,让天下人皆知,让天下人皆畏惧。

曹操的狠是内在的,突如其来,一击必杀,当你知道他要对付你的时候,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而司马懿的狠则是隐忍的,一般人永远不会知道,而他本人忍一辈子也就狠那么一次,但那一次却是可怕的。

不提司马懿那个小屁孩,如今估计也就十来岁,只说曹操。

如果是原本张辽稳重缜密的性格,在曹操手下混能落个好下场。但如今张辽却知道自己的性格,有点虎,好冲动,止不住就会闹出一些事,如果将来到了曹操麾下,很可能就像不知不觉得罪了这个枭雄,无声无息一刀咔嚓了自己。

相比较而言,董卓至少比曹操好对付一点,历史已经证明,王允加吕布就坑死了董卓,但这二人组合到了曹操手下怕是只有吃灰的份。

只是董卓本身也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也不能过于依赖,一切还要靠自己。

一定要充分利用好在董卓麾下的这段时间,积蓄兵马,打出名声,这样在董卓失败后,自己才有可能乘势而起,独立成为一方诸侯,掌握权柄,自主生死,造福一方,如果能进一步把这将来的天下由三足圆鼎变为四足方鼎,与孙曹刘并列,那也不枉此生了。

至于更进一步统一天下,只要自己谋划得当,想方设法多收些谋士和猛将,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

当然,这些都是比较长远的打算,眼下,关东诸侯讨伐董卓在即,天下大乱将始,自己还是尽快积蓄实力,主要是训练出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要实现这个目标,仅仅几个月的时间相对来说还是很紧张的。

好在还有几个月,只要自己先将手下兵马操练出雏形,到时候关东诸侯起兵,正好借此在战场上历练。正因为关东诸侯的兵马也是临时招募的郡兵和新兵,战斗力也不强,所以自己的兵马才有机会磨练。反之,若是对上董卓的精锐,自己恐怕根本没有磨砺兵马的余地就被一扫而光了。

总之,要想成为生死自主、掌握权柄的一方诸侯,仍是任重而道远,眼下还是现在董卓手下积蓄实力和地位,路要一步步走。

张辽琢磨着,自己现在是平津司马,毫无疑问,下一步自然是去驻守小平津关了。

小平津关,作为曾经不甘平淡的张辽,脑子里自然对这个地方有所认识。

说到小平津关,就不得不提到雒阳的地形和雒阳八关。

雒阳城因位于洛水之北故名洛阳,又因汉属火德,刘秀定都洛阳后便将都城改为雒阳,而雒阳城连同周边河南尹地区是块盆地,西靠秦岭,东临嵩岳,南望伏牛山,北依王屋山,又据黄河之险,八面环山,五水绕城,河山拱戴,形胜甲于天下。

中平元年,也就是六年前,黄巾乱起,灵帝任命河南尹何进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军和北军五校尉营屯驻都亭,以镇京师。何进可谓将雒阳的地形优势挥到了极致,他于雒阳四周设置了函谷、伊阙、广成、大谷、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道关口,置八关都尉,以统领八关军政事务,拱卫京都。

八关之中,函谷关在西,位于新安县,东指雒阳,西望长安,南临涧河,北依邙山,为八关之,有天下第一关之称,关内是数十里狭窄的谷道,可谓易守难攻。

伊阙关在南,位于龙门山和香山的阙口,两山夹峙,伊河穿流其中,是雒阳南下、荆襄北上的必经之道。

广成关在南,其东北有长虫山、白云山、盘龙山,西南有大马山、大虎岭,附近有广成泽,也是两山夹一川地势,自古是通往汝颖的要塞。

太谷关在南,位于嵩山与龙门山间的峪谷,可埋伏重兵,断绝南北交通,为历代兵争将夺的古战场。

轩辕关在东南,位于太室山和少室山之间,道路险隘,有弯道十二,回环盘旋,将去复还,为雒阳通往许、陈的捷径要冲。

旋门关在正东,位于地势高峻的成皋之前,北瞰黄河,南临深涧,只有一条狭窄曲折的通道贯穿东西,极是易守难攻,为京师雒阳东面的第一关。也是赫赫有名的虎牢关。

雒阳八关之中,孟津关和小平津关均在雒阳城北面的邙山北麓、黄河南岸,是依据两个大渡口而建,与河内郡隔河相望。

张辽从河北募兵回来时,就是从小平津关返回的雒阳。

小平津关与雒阳城之间隔着绵延邙山,此时袁绍、曹大等人刚逃离雒阳,距离关东诸侯起兵讨伐董卓应该还有几个月,正好能在小平津清净一段时间,好好练一练武艺,先将那华雄吊打一番,出了胸中恶气,再驰骋沙场,与天下英雄一争长短,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第十八章 风物

张辽一边想着,骑着象龙不知不觉出了雒阳城东南的开阳门,开阳门继续向南路过太学门前四十六块石碑林,碑林前停了不少车马,很多文士儒生都在此滞留。

张辽也停下来看了一番,这四十六块石碑每块高一丈许,宽四尺,颇为壮观,而内涵则更为丰富,刻的是赫赫有名的熹平石经,也是最标准的官方儒学经典。

熹平石经是汉灵帝熹平四年,也就是大约十五年前,时任议郎的蔡邕有感于经籍距圣人著述的时间久远,文字错误多,被俗儒牵强附会,贻误学子,便是在考试时也因为所学经文的差异造成不少纷争,于是与五官中郎将堂溪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人奏请正定《六经》的文字。

灵帝批准后,蔡邕以隶书将《书》、《诗》、《礼》、《易》、《春秋》和《公羊传》、《论语》儒家七经写在碑上,让人刻录,共历时九年而成,刻好立在太学门外,成为儒家一大圣地。

在太学前稍作滞留后,张辽继续南行,他一路上经过的地方,都是紧邻雒阳城的繁华区域,居住的都是富户豪强,大街夹小巷,人来人往。

雒阳作为大汉最繁华的城市,金市和马市是东西两市,而张辽现在走的这一段算是后来展出来的南市了,虽然没有金市和马市那么喧闹,但仍然有不少酒肆、馆舍、货铺,甚至还有一家章台。

所谓章台,就是青楼,汉代青楼产业还没有唐宋时期那般兴盛,而且此时还没有青楼这个说法,因前汉长安城有章台街,是青楼集中之处,所以时人便以章台称呼烟花场所。

而且汉代青楼多以歌姬为主,明目张胆从事皮肉生意的并不多,到了后汉,定都雒阳,儒学盛行,青楼更是大大减少了。

不过无论前世还是今世,无论张召虎还是张辽,都没有去过青楼,所以路过时,张辽很是好奇,眼睛偷偷瞥了瞥,啥也没看清,更没胆量进去了。

暗自腹诽了自己一句,张辽继续沿着大街信马由缰。

到了一处酒肆,张辽觉得有些饿,将象龙交给酒肆喂食,自己则进了楼中。

进了酒肆,早有酒保笑着迎上来,招呼张辽坐下,张辽看着墙上挂着的木牌菜谱,当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排狗肉的菜谱,足有十多个。

俗话说:“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汉代自高祖刘邦以降,最喜欢吃的就是狗肉,市井豪杰多是屠狗之辈,狗肉是主要肉食之一,所以狗狗生在这个时代真的很悲剧。

张辽瞥了眼菜谱,打头的就是五香狗肉干、狗巾羹、狗苦羹、炙狗肋、炙犬肝……不过他对狗肉无爱,便挑着点了几个菜。

待饭菜上来,看到那些粗糙的饭菜,张辽皱眉尝了两口,顿时没了胃口,哀嚎道:“苍天啊,大地啊,皇天后土在上,这是给狗吃的么?”

他从张辽原本的记忆中,也了解了汉代的饮食情况,着实不怎么样,看来以后日子不好过了。

汉代食物还没有后世那般充裕,寻常百姓家每日只吃两餐,只有王侯贵族才能日吃三餐,要想随时随地吃零食,加餐饭,难啊。

张辽很是不习惯,而且汉代的食物蔬菜种类也很贫乏,西红柿、土豆、青椒、红薯、洋葱、辣椒、玉米、胡萝卜、菠菜、生菜……这些全部没有!

常吃的就是葵菜、韭菜、薤、油菜、萝卜、小白菜以及葱姜蒜,又以葵为主,韭菜次之,那诗中的“青青园中葵”说的就是冬葵,而不是向日葵。主食基本就是由粟、麦、稻做成的饭,行军干粮就是把煮好的饭放太阳下晒干后携带,或者是炒豆子,配着豆豉酱,很是悲催。

肉食范围倒是很广,不仅食用家禽家畜,还大量猎取雁、鹤等野生动物,牛、羊、猪、鹿、兔、鹤、雁、鸡、鸭、鱼都吃,但主要还是以羊肉、猪肉、鸡肉和狗肉为主,而且都是妥妥的奢侈品,只有贵族和老人才吃肉,猪肉的价格十倍于狗肉,寻常人根本吃不起。肉的做法倒是不少,有羹、炙、濯、蒸、脍、脯、腊、醢等,还有生鱼片,很是盛行,可惜都不合张辽的胃口,要知道,张辽在后世也是出了名的嘴刁。

唯一让他喜极落泪的就是居然见到了豆腐,张辽当即满满的吃了一盘豆腐,喝了点酒,度数不高,甜甜的,口感比那种高浓度白酒要好多了。

张辽本来的酒量不错,前世号称千杯不醉酒中霸,但他此时喝了不过一壶,眼睛便有些迷离了。

此时已近深秋,张辽看着窗外落叶飘零,又看着四面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陌生的衣着,嘴里喃喃的念叨着:“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搞定了董卓,自己也算真正在这个世上站住脚,活下来了。

张辽只觉得那一世离自己越来越远,葛老头,历史女神,经常骂他的领导,从未见过的父母,一个个都远去了,那些钢筋水泥也渐渐模糊,成为记忆沉淀起来。

“人生哪,人生……”张辽喝完了一壶又要了一壶。不过好在他的性格向来有些大路,莫名的愁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几壶浊酒下肚,全当是在奈何桥上走了一遭,没有喝那碗孟婆汤。

告别了往昔,重新开始人生,战场、官场,还有期待中的乱世红颜,他要学着去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或者说是霸气的去颠覆这个时代的规则!

直到微醺,张辽才仰天大笑着出了酒肆,出门时,微醉的他一时兴起,给象龙也灌了两壶酒,看象龙欢喜的样子,不由大笑。

上了这一次酒肆,他囊中金钱便已消耗的七七八八,一边心中腹诽着董卓居然没给他赏点金钱什么的,一边骑着同样醉酒兴奋的象龙,一路向南。

两个醉鬼一路摇摇晃晃,颇是有趣。

第十九章 横冲

与此同时,太尉府的后堂,身形魁梧的董卓靠坐在锦榻上,双眼微眯,两个侍女在一旁小心侍候着,给他剥着葡萄,而一身文士服李儒则是坐在一旁。

须臾,董卓睁开眼睛,看向李儒:“文优以为这张文远如何?”

李儒抚了抚颌下胡须,沉吟道:“张文远虽然年方弱冠,但以吾观之,其人能见时机,知进退,着实难得,为将或是一员智将,却不知其武力如何,是否有统兵之能。”

董卓嘿然道:“奉先在老夫面前已夸赞多次,说张文远曾在郡中讨伐黄巾,勇猛敢战,虽不如奉先,却也是当世少有。”

“如此恭喜董公了。”李儒抚须而笑,神情言语比之在大堂之中时更多了几分真切。

董卓慨然而叹:“老夫看到张文远,便如同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同样的豪气,同样的勇猛,同样的见机而为。”

董卓说到这里,眼里露出回忆之色:“想当年,老夫年轻之时,好为游侠,力气过人,精通武艺,游历羌中,令羌胡慑服,二十五岁便为羽林郎,统管羽林军,跟随时任中郎将的然明公赴并州征讨叛乱,纵横冲杀,左右开弓,何等快哉,凭借功绩,十数年间先后任广武令、郡守北部都尉、西域戌已校尉,直至并州刺史、河东太守,期间辛苦,可谓不易。”

李儒眼里也闪过一丝敬服之色,适时插了一句:“儒等亦深服董公之能。”

董卓哈哈大笑:“算来老夫平生历经百战,可谓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唯有中平元年与黄巾贼一战败北,获罪革职,被贬回陇西,不过次年,边章和韩遂作乱,入寇三辅,侵逼园陵,灵帝无人可用,老夫便被重迁中郎将,拜破虏将军,大败边章韩遂,趁势追入金城羌胡老营,被羌胡大军围困,周慎等将皆败,唯有老夫命士兵在河中筑一高堤坝,截断流水,伪作军粮已尽,捕鱼捉虾,迷惑羌胡,而主力趁机撤退,待羌胡追赶之时,河中积水已深,无法渡河,老夫从容而退,全军而还,官拜前将军。”

李儒止不住赞道:“董公智勇双全,我等望尘莫及也。”

董卓又是大笑:“去年,老夫又随皇甫义真讨伐韩遂、马腾、王国,解陈仓之围,至今年初,灵帝忌惮老夫执掌兵权,要征老夫为少府,老夫岂肯就任,灵帝又拜老夫为并州牧,让老夫将兵马交予皇甫义真,此可谓狡兔死走狗烹乎?老夫岂能答应,又听吾弟来信言到灵帝病重,便进驻河东,以观时变,随后入雒阳,迎帝驾,废天子,招贤士,中兴汉室,只在眼前,吾可为伊尹霍光乎?”

李儒抚须道:“董公挽汉室于倾颓,其德其能,伊尹霍光不及也。”

董卓却是一声长叹:“如今京师已定,唯有扶风皇甫义真拥兵三万,声望更是不弱于老夫,实乃老夫心腹大患,不知文优可有良计?”

“董公不须忧也。”李儒眼睛一转:“皇甫义真虽有强兵,但其为人迂腐,只要天子一份诏书,令其迁任他职,若其奉诏,则兵权自解,董公正可收之麾下;若不奉诏,则其名望大损,军心离散,亦不足虑也。”

董卓沉吟片刻,猛拍案台,哈哈大笑:“此真妙计也,吾知皇甫义真,惜爱名声,只要诏书一下,他必然奉诏,如此,吾心患尽去也。”

李儒笑道:“如此,董公当不再为象龙之失而抑郁矣。”

“何来抑郁之有?”董卓哈哈大笑:“老夫若不愿意送他,谁能强之?只是老夫思及如今身居朝堂,留着宝马在厩中也无用,张文远初附老夫,老夫也欣赏他的直爽,虽然有些狡诈,却无伤大雅,他既然开口,索性赐给他也罢。所以佯怒者,是怕他得寸进尺尔。”

“以宝马换良将,董公英明。”李儒抚掌而笑。

董卓慨然道:“想老夫生于凉州,半生经历,职位几次变迁,不在凉州,便在并州,奉先、文远皆为并州人,老夫视之如同乡也。”

李儒这才恍然,难怪董卓重用吕布与张辽,原因竟在于此。

……

雒阳作为东汉的京师,布局并非像长安城那样的外城里套着皇宫内城的结构,雒阳城只有皇宫内城,皇宫之外就是民居住户和集市向四周蔓延,再无城墙阻拦和保护,而是以北邙山、西张方沟、东阳渠和南洛水为屏障。

雒阳城也是东汉最繁华的城市,人口足有数十万,但近两个月来经逢大变,董卓手下羌胡兵入京后军纪散乱,四处劫掠,导致路少行人,大多数百姓都躲在家里,唯恐不小心惹祸上身。

张辽一路向南,此时已是深秋之季,木叶飘落,虽有艳阳在天,却也不热,适合散步。

过了洛水不远,到了一个十字岔口,正要转道向西赶赴西园,突然听到东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转头看去,但见岔口东面大道远处,约莫数十骑正拥簇着一辆马车飞驰而来,那被一群骑士拥簇在中间的是一辆四驾轩车。

车前有四匹骏马牵拉,车舆两侧有描画漆皮遮蔽,上有遮阳高盖,颇是气派。

张辽看不清乘车之人的模样,但他知道,四驾轩车在汉代规格仅次于天子的六驾御车,也只有三公、九卿、列侯等身份显贵的人才能乘坐。

毫无疑问,驰来的这辆轩车上所乘之人身份必不简单,定是雒阳权贵之流。

一群骑兵和四驾轩车在大道之上狂飙着,一路横冲直闯,视若无人,张狂而跋扈。

路途上零零落落的几个行人吓得慌忙躲避,那群骑士和车中之人却视若无睹。

对这种像关久了的疯狗出窝一样的狂横行为,张辽一向看不惯,不过这种现象无论在什么时代什么地方都是处处可见,何况这个时代更是特权时代,他便是看不惯也改变不了什么。

张辽酒劲未散,懒洋洋的撇了撇嘴,只要不惹到本大爷头上,就全当是看遛狗了。

他此时已经到了岔道口,而那四驾轩车和左右骑士距离十字岔口也不过两百步,此时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那些骑兵。

第二十章 路中悍鬼

领头的骑士身披甲胄,黑脸大胡子,持一柄三尖两刃刀,让张辽脑海里上过了大胡子黑脸二郎神的形象。其余骑士的兵器则是清一色的马戟,整齐划一,气势凛然。

不过双方距离已经不远,若是张辽继续行下去,恐怕双方就要在岔口中遭遇了。

看到那群疯狗丝毫没有减的意思,张辽皱了皱眉,勒马便要让路。

雒阳是大汉都城,京官遍地,盘根错节,水深的很,如今董卓入京,更要立威,形势很是敏感,他性格虽然有点虎,但也不想招惹无缘无故的麻烦。

但张辽却忘了,他刚才一时兴起灌了象龙两壶酒,如今象龙因为刚喝了点酒,正是兴奋之时,看到那二十几匹马横冲直撞过来,当即便不满打了个响鼻,陡然人立而起,出一声高亢长嘶,大有威慑之意。

那奔过来的二十多匹马听到象龙高嘶,仿佛受到了惊吓,慌忙四蹿,一时间鸡飞狗跳。

聿!聿!

马上一众骑士连连吆喝着控马,好在这些骑士的骑术都很精湛,很快控制住了各自身下马匹。

但是中间那辆四驾轩车就倒霉了,拉车的四匹马也受到惊吓,牵拉得轩车南北歪斜,东西乱窜,上下颠簸,在高奔跑中打着摆子,险些翻倒。

车面的人差点被抛出来,连声惊叫,隐隐约约似乎还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驾驭轩车的车夫急忙吆喝着,边上几名骑士也急忙跳下马帮忙,轩车又奔出数十丈,车夫才在骑士的帮助下连鞭带打的控住了四匹马,刹住了轩车。

轩车在岔口中间停了下来,十多名骑士急忙飞身下马,将马车团团围住,警惕的看着张辽,又有十名骑士在车前勒马持戟,戟刃远远直指张辽,一众护卫显得训练有素。

“啊?”轩车中人似乎受到了惊吓,没有下车,只有一声怒喝声传出来:“生了何事?何人胆敢阻拦吾轩车?”

张辽有些呆的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酒劲未散,还没回过神来。

领头的黑脸二郎神骑士手持三尖两刃刀,策马而来,对他喝道:“尔是何人?竟敢拦截袁将军车马!”

竟是位将军!

张辽心中一惊,酒立时醒了大半,暗骂象龙惹事,瞥了一眼黑脸二郎神的三尖两刃刀,在马上抱拳道:“在下只是马儿受惊,并无拦路之意,将军请行。”

他脑子却飞转动着,元?袁?原?却不知遇到了哪个圆将军?

张辽身在军中,自然清楚当今军中有哪些将军。

在东汉军中,真正能称将军者,不过八人,分别是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加上左、右、前、后四将军,八人皆是金印紫绶,位在九卿之上。至于四征、四镇、四平等将军,此时还算是杂号将军,很少设置,权力也远远不如那八位将军,除此之外,再下一级就是中郎将了,不过中郎将一般称某中郎,在军中不会称将军。

只是,如今的八大将军之中,大将军何进刚被十常侍杀害不久,骠骑将军董重更在之前被何进逼迫自刎,车骑将军何苗因害死何进被董卓兄弟董旻鼓动何进部曲杀死,卫将军已经多年虚位,左将军皇甫嵩坐镇关中右扶风,右将军虚位,前将军是董卓兼领,至于后将军,貌似董卓刚任命过一位,是汝南袁氏的嫡子袁术……

袁将军……袁术?

张辽神情一动,眼前车里这位莫非是袁术不成?

只是他兄长袁绍已经逃离雒阳,他应该不会留在雒阳了吧?

张辽忽然又想起袁术的一个绰号,路中悍鬼袁长水!

因袁术曾在担任北军长水校尉期间,最爱飞鹰走狗、驾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因此被人称为路中悍鬼袁长水。

张辽曾在西园见过时任中军校尉的袁绍,但还真没见过袁术,不过路中悍鬼袁长水……可不就是眼前这位袁将军的写照?

张辽脑海里的分析只是眨眼之间的事,而面前那位黑脸二郎神看到张辽神色自若的道歉,全无畏惧之意,又看他座下象龙雄骏,不敢断定他身份,迟疑了下,问道:“敢问阁下是?”

要不要报上名号?张辽下意识的琢磨着。

这时后面轩车中下来一人,这人大约三四十岁,皮肤白皙,身披锦袍,头戴高冠,腰间佩玉,一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模样,不过脸庞微显富态,肚腩凸起,还有真有副圆将军的风范。

张辽挑了挑眉,他没有见过袁术,但是见过袁绍,袁绍可谓相貌堂堂,颇带威仪,而眼前这贵公子与袁绍相比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这兄弟二人,怎会没一点相似之处?难道这贵公子不是袁术?

那袁将军下了轩车后,先是整了整头上高冠,后面车里很快又下来一个容貌艳丽的侍女,体贴的给袁将军整理着衣服。

张辽看的目瞪口呆,尼玛,这生活真让人羡慕啊!咱啥时候也能弄一个体贴的丫鬟回来,每天给梳头簪、洗衣做饭的。

不过他突然又现了一点细节,那个从车上下来的女子面容上似乎带着几分潮红。

他心中一动,这……莫非遇到了古代版的车振不成?转头看向那位袁将军,果然现那位袁将军也是面带羞怒之色。

还真是车振……张辽忍不住打心底羡慕起来,这日子咱啥时候才能过上?他忍不住又瞥了那女子一眼,据说古代女人的衣服做起那事很方便……哎!可怜咱这两世初男啊。

张辽还在胡思乱想,那袁将军却是冷厉的看了张辽一眼,摆手朝黑脸二郎神咬牙道:“纪灵,捉住这贱奴!给本公子带回南阳,本公子要日日踩着他下马上车!”

贱奴?张辽神色一冷,眯着眼睛看着这中年胖子,他从来不欺负弱小,但也最厌恶那种自以为高人一等,无视他人尊严的侮辱!

而且这位袁将军口中喊着纪灵,使一柄三尖两刃刀,可不是那个被吕布辕门射戟震慑住的纪灵!纪灵正是袁术手下大将。

看来眼前这厮定然是袁术了!

张辽瞥了一眼面带怨恨之色的袁术,心里邪恶的揣测着,莫非这厮刚才在关键时候被吓得痿了不成?

第二十一章 暴起

“小子!乖乖束手就擒吧,否则莫怪我刀下无情!”高坐马上的纪灵抬起三尖两刃刀指向张辽,嘿嘿一笑,全然没把年方二十左右的张辽放在眼里。

张辽看了一眼咄咄逼人的纪灵和袁术,脸色一沉,哼道:“尔等不要自误!还不退去,我便当做什么事也没生过,方才出言辱骂,我只当是恶狗放屁!”

恶狗放屁?本来还有些风度的袁术神情一怔,似乎不敢相信,随即疯狂跳起来大骂道:“贱奴!贱奴!汝竟……竟敢辱骂本公子是狗!该死!该死!”

袁术暴跳了两下,转头指着纪灵怒喝道:“纪灵,啰嗦什么!还不动手把这贱奴拿过来!一定要捉活的!胆敢辱骂本公子,本公子一定要亲自动手,剁了他的手脚,割了他的舌头,砍了他的脑袋,一块一块喂了恶狗!”

纪灵听到张辽辱骂袁术,脸色也变得冷厉起来,三尖两刃刀一挑,喝道:“贼子,小小年纪,便不知尊卑贵贱,不知敬畏,胆敢辱骂将军,留你不得!”

张辽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坐下象龙更是一声长嘶,打了个酒嗝。什么狗屁尊卑贵贱?什么敬畏?真是奴才一个。何况袁术这厮也值得敬畏?

这时,袁术才注意到张辽骑着的象龙异常雄骏,他颇有眼力,立时看出这是一匹极品的宝马,不由眼睛一亮,急忙道:“纪灵!只捉贱奴,伤残不论,却莫要伤了那匹宝马,那是本公子的!”

说罢又不耐烦的朝身边几个骑士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帮忙,待纪灵拿了狗奴,便把宝马牵来,跑了那宝马,尔等拿命来换!”

四个骑士急忙一声领命,迅策马围了过来,不过只是散开远远围着,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从他们轻松的神情看来,他们显然对纪灵的武艺很是信任,只准备等纪灵捉了人之后,直接牵马。

张辽听袁术左一句贱奴,右一句狗奴,本就恼怒,又见袁术光天化日竟如此目无法纪,草菅人命,不由怒极。

酒壮人胆,何况张辽胆子本来就不小,早已忘了自己原本“隐忍蛰伏、潜心练武、以待天时”的打算,也忘了自己武艺还没练呢,看到纪灵冲过来,那股虎气登时冒了上来,一拍象龙,赤手空拳便冲了过去,他要徒手格白刃。

不想张辽身下的象龙也喝了酒,此时比张辽还要冲动,高嘶一声,如同一头暴龙一般横冲过去,爆度竟数倍于纪灵的马!

纪灵不料象龙有如此度,更没料到张辽居然敢赤手空拳就朝他冲过来,一个失神,象龙已经冲到他跟前,凶悍的撕咬着他的战马,惊得纪灵那匹战马连连躲闪。

啊打!

象龙之上,张辽矫捷的一个侧身,躲过了纪灵下意识刺过来的三尖两刃刀,趁着象龙飙、纪灵控马的那一瞬,暴喝一声,疯狂的从马上跳起,探身反手,一把抓住了三尖两刃刀的刀柄,猛力回夺,声如雷霆:“这刀归我了!”

张辽展现出的武艺很粗糙,此时还不如纪灵,但那猛然爆出的疯狂气势和那千钧扛鼎之力,却令纪灵心神俱颤,抓着三尖两刃刀的双手被反拉的麻烫,从刀柄上传来的力道更是令纪灵骇然!

他的两只胳膊猛然受力之下,筋骨疼痛,整个身子险些被拉了出去。

这一刻,纪灵知道自己轻敌大意了,居然一上手便被这么粗浅的招式夺了上风。他沉喝一声,本已被震得松开的手再次前探,一把紧紧抓住三尖两刃刀的刀柄,想要夺回刀的控制权。

但张辽被誉为张元霸,除了力气,更在那股气势!他既然抢握住了刀柄,哪里还可能松开!

坐下象龙马也很给力,看到张辽跳起身子前探,也配合着向前冲,正好又让张辽站在马背上。

张辽脚下借力,心中不由一喜,随即握紧三尖两刃刀刀柄反向猛挥:“我的!”

纪灵坐下的战马被象龙咬的连连蹦跳,他本就坐不稳,此时被张辽借着刀柄猛力一挥,他整个身子顿时被抡得飞了出去。

占了上风,张辽哪能放过这个机会,紧抓刀柄,飞身下马,落地后不待纪灵借力,便朝着被抡起的纪灵一脚踹过去,正中纪灵胸口!

张辽力气何等之大,寻常人谁能经得起他全力一脚!

纪灵身在半空,受到如此大力狠踹,胸口一痛,双手再也握不住三尖两刃刀了,手一松,身子向后飞出一丈远,落在地上,嘴巴一鼓,噗!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委顿在地,挣扎着却怎么也起不来了。

张辽冷哼一声,手中三尖两刃刀一转,便拿了个正,刀刃指着纪灵:“要死要活?”

看到自己的兵器被夺走后,反过来被敌人胁迫自己,纪灵眼里的不可置信渐渐消失,羞怒无以复加,面色变得苍白,奋力的抬起手指了指张辽,嘴巴动了动,还没说话,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从纪灵出手攻击,到张辽疯狂从马上跃起徒手夺兵器,都在转眼之间生,后面那二十多个骑兵还没反应过来,纪灵已被张辽一脚踹得失去了战力。

场中一时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事实上,张辽当机立断,以徒手格白刃,看似鲁莽,仿佛怒火冲击下失去了理智,但实际上他的心中却冷静的很。

他敢赤手空拳的冲过去,只因为先前袁术放了那一句话,要捉活的。如此一来,纪灵出手必然有所顾忌,不会下死手,出刀不会利落。这便是张辽的机会,换句话说,张辽的暴起,纪灵的失利,至少是因为袁术的那一个命令。

而且徒手暴起格白刃,不但能让纪灵会有瞬间的惊诧,还能让他心理上不经意的轻敌,不会激出他真实的战斗力。

当此之时,退无可退,鲁莽暴进,打个措手不及,这是一种赌博,但也是自信,冷静的猛虎才是最可怕的猛虎。

第二十二章 乃公华雄

而且张辽现,此次他暴起动手拼杀,无论是眼睛看到的还是感官察觉的,都极为清晰,纪灵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仿佛都在心湖之中。

所以,他才能准确的抓住纪灵的三尖两刃刀刀柄,更能在最恰当的时候跳起来站到马背上,又能在最恰当的时候跳下马背,飞起那一脚,直接令纪灵失去战斗力。

这似乎是那种传说中的武者直觉,如果自己能够将这种直觉练得得心应手,那么驰骋沙场遇敌对战必然占据极大的优势!

这是张辽第一次动手,但效果似乎很不错,让张辽对未来更加有了信心。

咳!咳!

地上纪灵又咳出几口血,面色有些紫,头一扭,昏了过去。

而袁术,早在纪灵失手的那一瞬间,便如同兔子一般窜入了轩车,连他身边那女子也顾不得。

车里很快传出袁术惊怒的声音:“一群废物!还愣着干什么?全部冲上去,杀了这贱奴!死活不论!”

那些骑兵这才突然反应过来,纷纷端起马戟,朝张辽冲了过来。

“好胆!”

“还不放开纪统领!”

“杀了这小子!”

张辽看着那些冲过来的骑士,心中无所畏惧,这么近的距离,这些骑兵根本加不起度,冲击不起来,何况他手中的三尖两刃刀也最适合锁拿马戟。

他掂了点手中三尖两刃刀,大约五十斤左右,比自己的铁枪要好多了,不由哈哈一笑,拎着三尖两刃刀便朝着那辆轩车和那些骑兵反冲过去。

轩车中袁术见张辽反朝自己这边冲过来,急忙又大喊一声:“快保护本公子!”

“保护将军!”

那些骑兵大叫着,又纷纷退后,回缰勒马,准备护在轩车之前,本来就没冲起来的骑兵阵型更是散乱。失去了纪灵的指挥,这些骑兵被袁术命令搞得全无战力。

张辽怎会错失这个机会,哈哈一笑,加快了度,最先倒霉的是早先向他围过来准备直接夺取象龙的四个骑士,他们此时根本来不及后退,就被张辽冲上去,抡起三尖两刃刀左一下右一下拍翻在地。

无坚不摧,唯快不破,张辽身形毫不停顿,冲向那些回缰勒马骑士冲过去,三尖两刃刀连锁五六条马戟,这些马戟在张辽的巨力锁拿之下,无不被挑飞,连同马上骑士也被张辽拍了下来。

又是五六个骑士失去战斗力,只余下了早先就护在马车前的那十多个下马骑士,还有马车前那个花容失色的女子和惊骇颤抖的车夫。

看着十多个护卫紧张的举着长戟,如临大敌,却不敢上前一步,张辽嘿嘿笑着,反而慢下了度,一步一步朝轩车逼近,心中无比畅快。

轩车里的袁术似乎也被吓住了:“你……你究竟是何人?胆敢拦截汝南袁氏车马!”

那些护卫不过是奉命行事,张辽最反感的就是这个袁术,听到袁术询问,他冷哼一声:“有爹生没娘教的家伙,爬出来说话!”

此时还没有爹和娘的称呼,张辽的话袁术没听懂,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声音有些恼怒:“无论你是何人,得罪了汝南袁氏,在雒阳必将寸步难行!”

张辽懒得再说,只是提着三尖两刃刀步步走向轩车,那无形的压力令十多个护卫面色白,而车中的袁术也是失声道:“你……你……不要过来!”

杀!

护在轩车前的第一排护卫看着张辽步步紧逼,终于忍不住了,举着长戟齐声大吼着冲了过来。

张辽看着冲过来的护卫,冷喝一声,将重达五十斤的三尖两刃刀舞的顺畅无比,连劈带拍,附带着可怕的力气,将一杆杆长戟挑飞,紧接着是一个个护卫飞出。

张辽打得尽兴,大吼一声,如暴虎一般冲了过去,惨叫声不断传出。

转眼之间,轩车之前的二十个护卫一个不剩,全部倒在丈许开外惨叫着,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即使有能爬起来的,此时也被张辽这武力吓得不敢动弹了。

张辽并没有对护卫下杀手,他只是为了教训教训袁术,对这些忠心护主的护卫也没有太多杀意。

“你……你要作甚?”

轩车中,袁术声音颤抖。

张辽嘿声一笑,没理会马车一旁颤抖的女子,而是一把将吓得不敢动弹的车夫拉下马车,抬腿就是一脚。

轰!

整个轩车被踹的翻了过去。

咳!咳!

破烂的车厢中,袁术狼狈的爬出来,此时头上高冠歪斜,身上锦袍散乱,死死的盯着张辽,眼里满是屈辱和怨怒之色:“你到底是何人?”

张辽伸手抓住袁术头顶高冠,将袁术整个拎了起来,咧嘴一笑:“袁术?”

袁术头皮被扯得生疼,脖子也被冠缨勒住,面色涨红,眼里满是惊惧,强自镇定道:“吾乃汝南袁氏嫡子,你……你莫要杀我!”

啊打!

张辽怪叫一声,将三尖两刃刀往地上一插,抬手就噼里啪啦给了袁术十来个巴掌,又握手给了袁术眼眶一拳,喝道:“乃公华雄,打得就是你这种贱人!”

乃公就是老子的意思,乃公华雄就是老子华雄的意思。这个时期还没有老子的说法,张辽也入乡随俗,自称乃公了。不过这厮留了个心眼,居然报了华雄的名字,要替华雄找个乐子。

呜呜!

袁术挨了十多个巴掌,眼眶又被张辽那一勾拳打得青肿起来,痛彻心扉,他从小就是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般殴打,此时他的头冠被扯断,头劈散下来,眼泪直流,呜声道:“华雄!华雄!……你若有种,便杀了吾!吾汝南袁氏门生故吏满天下,到时看这天下还有没有尔容身之地!”

呸!张辽一口唾在袁术脸上,将他丢在地上,又抬脚朝袁术屁股踹了两脚,俯身用三尖两刃刀拍着袁术的肿脸蛋,嘿声道:“华某乃董公麾下爱将,便是杀了你又何所惧哉!董公最多不过责骂两句而已。何况便是不杀你,在你脸上画个乌龟也不错,嗯……这个想法不错,到时候你汝南袁乌龟可要名扬天下了。哈哈哈!”

第二十三章 秋风扫落叶

“啊?……啊!”袁术听张辽这么一说,才真的怕了,时人最重相貌,真如张辽所说,他便是死了也会成为笑柄,当即惨嚎一声,嘶声道:“不要!不要!你……你我无冤无仇……”

张辽打断他的话:“貌似你刚才骂我贱奴来着。”

袁术此时心神已经彻底失守,对张辽恐惧之极,忙道:“是我胡说,是我胡说。”

张辽眼神一冷:“谁为贱奴?”

袁术一颤,忙道:“吾乃贱奴,吾乃贱奴。”

张辽哼道:“好像刚才有人说要割我舌头,剁我手脚来着。”

袁术忙道:“哪里,哪里,阁下听错了……”

“嗯?”张辽神色一冷。

袁术急忙伏在地上:“阁下,袁某错了,还请恕罪。”

张辽傲然道:“什么阁下,请尊称乃公华英雄。”

“华……华英雄。”袁术嘴角抽搐了一下。

张辽撇了撇嘴,这才起身,淡淡的道:“不要惹我,我起火来连我自己都怕。”

不过就在他起身之时,却无意间扫视到翻到的轩车中似乎露出了什么东西,当下眼睛一亮,三尖两刃刀一闪,将马车车厢劈成两半,看到里面居然哗啦一声落出一副折叠的精甲,他心中大喜,当即弯腰拿起精甲,却感到入手足有四五十斤重,看来是因为太重,所以袁术才没有随身披挂。

但袁术为自己准备的东西岂能差了,张辽打开一看,却是一副精致的鱼鳞甲,粗粗看去足有两三千铁鳞叶组成,每片鳞叶都是精心打磨而成。

张辽不顾一旁袁术眼角抽搐,当即毫不客气的将精甲披挂到身上,只听哗啦一声,在整个麟甲的重量下,每片铁鳞片密密叠叠的垂下来,每个点上至少有四五片铁麟重叠,防御极强,寻常枪矛根本难以挑开。

张辽又用拳头捶了捶胸口,感受到麟甲极强的弹性,减冲了不少力道,面对重兵器也有一定的抵御力。

这副铠甲绝对价值万金,张辽乐得嘴巴也合不拢了,只咧到了脑后根。

张辽懒得理他,如今他的铠甲、兵器、战马都有了着落,可谓万事俱备,只差练武了。

马车里除了这幅麟甲,还有一个包裹,里面装着金玉细软,粗粗估摸一下,张辽忍不住畅快的大笑起来,看着袁术的神情也温和了许多。

打了人居然还有意外收获!这应该是抢劫吧!不对,是劫富济贫的侠义行为!

张辽决定了,要打劫个彻底!好事就要做到底,留名却要留别人。

他先拔走了袁术腰间的宝剑,顺手扯掉了袁术腰间几块上等的玉佩,袁术恨的直欲狂,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只怕惹恼了这个莽夫。

张辽却又转头看向那二十几匹战马,虽然不如象龙,但也都是少有的好马,价值不菲,带回去便先给亲卫和曲屯头领吧。

他当即便从地上拎起两个受伤最轻、装作不能动弹的护卫,喝道:“去!将所有战马赶到一起,给华某送到西园大营,老子要吃马肉!”

啊?那两个护卫下意识的看向地上的袁术。

张辽冷哼一声,又朝袁术屁股上踹了两脚,喝道:“还不下令!”

袁术脸颊抽搐了几下,看向那两个护卫,垂头丧气的道:“还愣着干什么,按他说的办!”

张辽又踹了袁术一脚,斥道:“什么叫做他?乃公华雄,要尊称乃公华英雄!”

袁术暗中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咬牙切齿看向那两个护卫,屈辱的道:“按……按华英雄吩咐的办。”

张辽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幅破甲、这柄破剑,这个破包袱、这几块破玉,还有这些劣马,就当做你辱骂欺负老子的赔礼了。”

此时别说袁术险些蹦起来要和张辽拼命,便是刚醒转过来的纪灵,也被气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那些护卫也都气得目呲欲裂,恨不能吃了张辽。

什么叫破甲劣马,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十足拉仇恨,气死人不偿命。

张辽拍了拍身上精甲,得意的掂着五十斤中的三尖两刃刀,哼着小曲,看那两个护卫已经将所有战马都赶到一起了,又让那两人将马车前的四匹马也解了下来,赶到一起,这才打了个酒嗝,斥道:“利索点,将这些劣马赶到西园,老子要打牙祭。”

又俯身拍袁术的脸蛋,道:“莫装逼,装逼被雷劈,董公可是很惦记你们袁氏兄弟的。记住,老子叫华雄,乃董公帐下都督,随时欢迎你前来报仇!”

说罢哈哈大笑着翻身上了象龙,继续哼着小曲,向西而去。

小曲调子古怪,但字句却很清晰的传来:

“好难过……这不是我要的那种结果……不要再来伤害我……”

噗!袁术一口血喷出,看着张辽带着二十多匹战马远去,又看着眼前破烂的轩车,东倒西歪的护卫,其余……什么都没有了,几乎是寸草不留。

“啊!啊!啊!”好一会儿,袁术才爬起来,疯狂的大叫着,蹦跳着,把落在地上的高冠踩得稀烂,又拿起一杆马戟将轩车疯狂的砍着本已凄惨的轩车,吓得一旁的女子和车夫远远躲开。

“华雄!华雄!”

袁术眼里闪烁着无比怨毒之色:“无论你躲到哪里,他朝本公子定要把你碎尸万段!把你削成人棍!把你剁成肉泥!……啊!啊!啊!此恨怎消!此恨怎消!”

这下连那些护卫都惊惧的爬起来远远躲开。

袁术嘶声吼了一盏茶功夫,这才抬起头,甩开披散的头,恶狠狠的看向刚刚醒转的纪灵和那些护卫:“还不给本公子统统爬起来,回府调齐马匹护卫,护送本公子回汝南!”

张辽骑着象龙一路西行,往西园赶去,他腰间配上了长剑,身上穿上了铠甲,手上拿上了那柄三尖两刃刀,象龙一侧还挂着一个锦缎包袱。

前面则是两个护卫赶着二十多匹良马。

张辽暴打了袁术一顿,又抢了副精甲,二十六匹战马和伙食费,此时的心情真是畅快无比。

第二十四章 回到西园

这时,前面两个护卫悄悄的说话声传来,一人道:“薛兄,这个华英雄真要吃马肉?太残忍了,我们的马怎么办?要不劝劝他?”

“你小子傻啊,这些都是好马,傻蛋才会吃,你要去劝,小心没吃了马,把你给剁吧吃了。”

“啊?不会吧?”

“嘘!小声点,他连袁将军都敢打的,又有什么不敢做的……”

“……这倒也是……”

张辽听着两人说话,心中好笑,而且行进途中,他突然想起后世一个说法,因孙策投靠袁术,并认袁术为义父,所以孙策管袁术叫爸爸,以孙策推之,周瑜、孙权、孙尚香都管袁术叫爸爸,以孙尚香推之,刘备、刘表、刘璋、张飞,以张飞推之,夏侯渊、曹操、曹仁等等统统都要喊袁术爸爸……综之,袁术竟然是三国最大的爆死,是所有人的爸爸。

嘿嘿,那刚刚自己是不是把所有人的爸爸打了一顿!

张辽想到这里,不由哈哈大笑,一路催马而行。

至于袁术的威胁,他并不害怕,如今董卓在雒阳,袁氏根本不敢放肆,自顾尚且不暇,还能顾得了他?所以他不怕汝南袁氏。

而且可以说,张辽对汝南袁氏也并无好感。

汝南袁氏与弘农杨氏并列当世两大世家,袁氏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及各州各郡,当今袁氏家主袁隗更是担任太傅之职,录尚书事,品秩名义上比董卓还要高一等,而实权也是仅次于董卓。

不过张辽对袁氏却颇为鄙薄,汝南袁氏与弘农杨氏能取代东汉初期邓、耿、梁、窦、马、阴六大家族,成为当世顶尖家族,弘农杨氏凭借的是“关西孔子”杨震的威名,而汝南袁氏除了初代袁安颇有贤名外,后面几任家主都是左右逢源于宦官集团和士人集团之间,安然无恙的度过了两次党锢之祸,直到袁绍一代,才亲近党人,然则袁绍因亲近党人也被袁隗训斥。

而袁绍虽然亲近党人,但也不是什么好货色,野心勃勃,正是他一力撺掇大将军何进召董卓、丁原等四方猛将带兵入京,以袁绍的才智,不可能不知道乱兵进京的严重后果,显然是想要趁乱取事,捞取政治资本,而何进后来觉情况不对,派人阻止董卓,但袁绍却暗中矫诏,命董卓加进京。

随后袁绍又又伙同兄弟袁术领兵攻入皇宫,将两千多大小宦官以及无须的郎官诛杀殆尽,这已经不是什么正义的讨伐十常侍了,而是鼓动士人集团与宦官集团的倾轧之争,肆虐宫禁,更是对皇权的践踏。

董卓入京后,袁绍没玩得过董卓,便留了句狠话,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雒阳一个烂摊子。

因此雒阳之乱,袁绍在其中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尽显枭雄本色。

大将军何进出身微寒,很多名士认为何进无能。但张辽对何进也有几分认同。因为在历任的大将军之中,尽管何进才智不足,但还算勤勉的一个,自律严谨,生活没前几任大将军那么奢华无度,对自己的独子何咸约束也很严,并且能招揽任用人才,其中就包括后来叱咤风云的袁绍、曹操,还有谋士荀攸等人。从何进能给刚刚二十岁的张辽独自募兵之权,就足见他敢于用人了。

原本张辽对何进的知遇之恩也颇为感激,但何进更加器重袁绍,却被袁绍坑死,是以张辽对袁氏就缺乏好感了。

而且汝南袁氏当今的家主袁隗本是太傅,天子辅弼之臣,但在董卓废除刘辩时,却厚颜附议,听说在废帝大典上,也是袁隗这个辅弼之臣亲自解下废天子刘辩玺绶,奉给陈留王,又扶废天子下殿,北面称臣。

如此品行之人,本该安安分分蛰伏起来,却还门生故吏满天下,实在让张辽齿冷。

至于袁术,作为三国时期第一个称帝的诸侯,更不算什么好货色了,打就打了吧。

再说他挂的还是华雄的名字,袁术要报仇找的也是华雄吧。呼呼哈哈。

张辽赶到西园之时,已是午后。

东汉原本的中央军只有虎贲、羽林和北军五营,不过万人,黄巾之乱后,灵帝深感京师兵力薄弱,又为了制衡掌控北军的大将军何进,便进行扩军,但雒阳地贵,并没有容纳新军的地方,于是灵帝便将原本的皇家园林西园改作军营,建立西园八校,交由宦官蹇硕统领。

不久之后,灵帝驾崩,蹇硕欲图大将军何进,更立刘协为帝,但被十常侍出卖,反被何进杀死,兼并了西园八校,改以中军校尉袁绍为。

何进被十常侍杀死后,董卓强势入京,迫走了西园八校尉头领袁绍,又将曹操等其余几个校尉明升暗降,褫夺掌控了西园的全部兵马。

因此,此时的西园是被董卓的羌胡兵看管着,除了禁军被董璜统领在皇宫外,其余兵马包括八校尉旧部、何进何苗部曲大多都在西园之中,正被董卓麾下将领整编。

今早华雄前来索要兵马也是想趁机整编张辽部分兵马,幸好张辽现了华雄的手段,严词拒绝。否则只要成了既定事实,恐怕董卓也会乐见其成,并不会为他出头。

这才是真正的军队,谁强势,谁得宠,各凭实力,一味忍让的军队是不会得到将领喜欢的。

张辽向看守西园大门的羌胡兵出示了刚从董卓那里领到的腰牌后,带着袁术的两个护卫和二十多匹马顺利的进了西园。

不过那守门羌胡兵透露出的奇怪眼神,让张辽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西园的面积不小,但张辽三人都是驱马而行,很快就到了西北角的新兵营地。

远远的看到营地一片嘈杂,而且似乎还围了不少羌胡兵,张辽脸色冷了下来,拍马便冲了过去。

在他身后,袁术的两个护卫也不敢怠慢,急忙驱马跟上。

象龙风驰电掣,如同飞起来一般,很快就到了跟前。

第二十五章 欺侮

只见校场营地上,大约五十多个羌胡兵手持长矛,将张辽麾下新募的一千多士兵团团围住,正在讥讽斥骂。

“不过一帮贱民,拿的居然是木矛,哈哈,算的什么士兵!上了战场就是送死的。”

“也不知那张司马是从哪里招来的一群流民,也敢来西园?太可笑了。”

“就是,一个个饿死算了,免得浪费粮食。”

“什么张司马,不过一黄口小子,还没俺侄子大咧,能干的了什么!”

“嘿嘿,尔等只要投靠过来,饭能管饱,兵器也能换上戈矛,何必跟着那小子。”

被包围的一干新兵有神色惊惧的,有垂头丧气的,有气愤填膺的,也有沉默应对的,甚至还有十来个被打得皮青脸肿的,显然是被这群羌胡兵打的,杨汉和蒋奇赫然就在其中。

张辽看着眼前这一幕,面沉如水。

这时,那些羌胡兵也听到了马蹄声,转身看到了张辽,还有后面两个护卫和二十几匹马。

那些羌胡兵不但没有停止讥讽新兵,反而带着挑衅的神色看着张辽。

一个脸型狭长的羌胡兵小头领瞥了一眼张辽,啧啧笑道:“呀,这不是小张司马回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这些流民还饿着肚子呢。”

另一个黑脸的羌胡兵小头领嗤笑道:“不过一个懦夫,回来能做什么!跟着一群流民一起挨饿,一起痛哭呗!”

众羌胡兵无不哈哈大笑。

被围困的一千多新兵则是纷纷低下了头,面带屈辱之色。

张辽没理会那些羌胡兵,而是看向那十多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新兵,沉声问道:“生了什么事?”

听到张辽询问,嘴角带血的杨汉大声道:“张司马,俺们军粮耗尽,西园不军粮,这些胡兵又来胁迫俺们投靠他们!俺们不从,他们便百般辱骂,还动手行凶!”

听了杨汉所说,张辽转头看向那些羌胡兵,冷声道:“可是如此?”

那长脸羌胡兵头领哈哈大笑:“没错!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却不知小司马可答应让他们投靠?”

这时,被殴打的十多个新兵中又有一人怒声道:“张司马,这些胡贼欺人太甚!要为我们做主啊,不能放过这些胡贼!”

这个新兵正是蒋奇,本是个游侠,应张辽之募入伍,与杨汉职务相同,也是一屯之长。

那十多个新兵纷纷大喊起来:“不能放过他们!”

“好胆!”

那黑脸羌胡头领大喝一声,便当着张辽的面,挥着手中鞭子朝那十多个新兵抽去。

“大胆!”

张辽见这胡兵竟如此跋扈,心中怒极,一声厉喝,象龙一个俯冲,手中三尖两刃刀斩下,那黑脸羌胡兵还没反应过来,手中鞭子就剩下了本截木柄,距离握鞭的手也只有一寸!

那黑脸羌胡头领身子僵在那里,微微抖。

那些呼喝的羌胡兵全静了下来,似乎没想到张辽竟敢动手!

而那些被围着的新兵则是纷纷看着张辽,眼里露出期待的神色。

“小子!”最先开口的是那个长脸的羌胡兵头领,他手中长矛指向张辽,森然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动手!来人,把他抓起来,交给华都督!”

“抓起来!”五十多个羌胡兵齐声吆喝着就要围过来。

呜!张辽手中三尖两刃刀闪过,那长脸羌胡头领的长矛就剩下迟许长的柄。张辽不待他惊骇后退,手中三尖两刃刀一转,横拍过去!

噗!那长脸头领一口血喷出,横飞出数丈,落入张辽手下的新兵之中,昏了过去。

张辽飞身下马,又是一脚猛踹,那个黑脸头领便被他踏在脚下,三尖两刃刀一转,指在他的喉咙上。

那些围过来的羌胡兵一惊,急忙大喊道:“快快放了韦队率!”

那黑脸头领面色惨白,指着张辽:“张辽,你……你好大的胆子,莫非要叛乱不成!”

张辽一把将他拎起来,噼里啪啦打了十几个巴掌,看向那些羌胡兵,厉声道:“吾乃董公亲命六百石佐军司马,尔等胆敢以下犯上,围攻长官,莫非要反了董公不成!”

啊?

那些羌胡兵一惊,纷纷止住脚步,神色有些惊疑不定。董卓在羌胡兵中地位极高,张辽一提到董卓,他们立时有些胆颤。

“你……你……”黑脸头领被打得面目青肿。

张辽啪的又给了他两巴掌,喝道:“尔不过一个队率,我乃堂堂司马,是谁教的尔目无长官!”

噗!黑脸头领突出两颗带血的牙齿:“本队率……本队率……”

哼!张辽一把将他掼在地上,看向那些羌胡兵,厉声道:“还不统统放下兵器,等候处置!”

这时,一个羌胡什长反驳道:“我等乃华都督麾下,何须听从你的命令。快放了韦队率和霍队率!”

“是啊!是啊!你算什么?并州小子,怎能指挥我们凉州人……”

那些本已经被震慑心神的羌胡兵再次纷纷呼叫起来。

凉州本就民风剽悍,这些羌胡兵更是随着董卓征战,早已养成跋扈张狂的性格,便是面对职务比他们高的长官张辽,也没有太多的畏惧。

看到这一幕,张辽神色更冷,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传来:“小心暗箭!”

张辽悚然一惊,急忙凝目看去,只见羌胡兵之中,一个青年正暗中眯着眼睛,瞄准他搭弓上箭,那略显英俊的脸上正透出疯狂和兴奋之色。

这些羌胡兵竟如此大胆!张辽瞳孔陡然一缩,心中怒意无以复加!

射!

随着那青年羌胡兵一声低喝,那支羽箭离弦而出。

看着那一箭朝他射来,张辽眼中狰狞之色一闪,非但没有躲避,反而大吼一声,疯狂地朝着那支羽箭冲过去。

今日,无论谁人阻挡,他都要杀了这个敢对他放暗箭的胡兵!

叮!

疾步之中,身子微侧,羽箭正中他左肩头,透过精甲,插入半寸,他肩头一痛,感到鲜血渗了出来。

啊!

张辽身侧,看到这一幕的并州新兵无不失声惊呼,而对面那些羌胡兵则是兴奋的大喊大叫起来,见血的场面让这些老兵感到分外刺激。

第二十六章 震慑

无论是那支箭,还是那些人的反应,张辽全然没有理会,他更加以疯狂的气势和度朝那个射箭的胡兵冲过去。

那个羌胡兵看到张辽冲过来,急忙又抽出一支箭来,但他还来不及上箭,咔嚓一声,手中那张弓便被三尖两刃刀劈断开来!

然后在那个羌胡兵惊骇而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张辽手中三尖两刃刀一捅,刀刃直插入他的心口,穿透而过!

一股鲜血顺着三尖两刃刀流下。

“你……赫……赫赫……”那羌胡兵抬手指着张辽,嘴里出奇怪的声音,嘴里一股一股的鲜血涌出,瞳孔渐渐扩散,满是恐惧和不甘,还有不可置信。

张辽大吼一声,挑起三尖两刃刀,将这个放暗箭的羌胡兵整个挑在半空!

场中一时寂静无声。

那些凶悍的羌胡兵全被张辽这更凶悍的行为震慑了心神,纷纷僵在那里,不但动弹。

一旁袁术的两个护卫也是惊得目瞪口呆,而那一千多新兵更是眼里闪烁着震惊、敬畏、惊骇,各种表情不一而足。

但毫无疑问,这一刻张辽的形象深深的烙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

三尖两刃刀上,那个放暗箭的羌胡兵早已死去,面容犹自惊恐扭曲着,震慑着那些看到的羌胡兵,鲜血顺着三尖两刃刀流到了张辽的身上。

地上那个刚醒转的长脸羌胡头领和黑脸头领也惊得噤若寒蝉。

张辽面无表情的看向那些羌胡兵:“放下武器。”

那些羌胡兵沉默着,下意识的相互观望。

“放下武器!”

张辽再次大吼一声,三尖两刃刀一甩,将那个放暗箭的羌胡兵尸体狠狠掷落在地。

扑通!那具尸体眼睛圆睁,看着那些羌胡兵。

哐啷!

随着一杆长矛落地,很快哐啷之声不绝于耳。

转眼之间,场中那五十多个羌胡兵变得手无寸铁。

直到此时,一众并州新兵才反应过来。

杨汉和蒋奇急忙奔过来,眼里无不透着敬服之色,杨汉看了一眼张辽肩头羽箭,忍不住道:“张司马,俺给你拔了箭……”

张辽摇摇头,走前两步,三尖两刃刀当空一闪,地上那具羌胡兵尸体头颅分家,滚出三尺远。

众羌胡兵不由惊呼,有人甚至眼中露出惊恐而愤怒的神色。

那个醒转过来的长脸霍队率急忙跑回羌胡兵中,看着地上人头,捂着胸口怒吼道:“你……你好大的胆子!咳咳!”

那个黑脸的韦队率也慌忙爬起来,面色惨白的指着张辽道:“你可知他是谁!你杀了胡屯长,胡中郎不会放过你的!”

那厮是个屯长?怎么会混到一个小队里?还是什么胡中郎有关?不过既然敢动手杀自己,管他是谁,岂能饶了他!

张辽目光凌厉的扫了过去,森然道:“这不是战场,本司马也不是你们的敌人,我是长官,而今此逆贼竟敢暗放冷箭,弑杀长官,图谋不轨,岂能饶恕!便是胡中郎来了也是如此!吾已将此逆贼斩杀,当亲自报于董公,尔等可有不服者?”

一众羌胡兵噤若寒蝉,那两个队率嘴巴动了动,触到张辽冷厉的眼神和那带血的三尖两刃刀,也不由心神一颤,忙垂下了头。

张辽这才看向杨汉等人:“将那些兵器收缴起来。”

“是!”杨汉等人急忙兴奋应了一声,带着数十个新兵迅将羌胡兵丢在地上的兵器收拢了起来。

那些羌胡兵看着张辽,尤其是还插在他肩头的那支箭,没一个敢反抗的。

他们深信,眼前这个司马能对自己都这么狠,一旦他们反抗,那下场他们想都不敢想!

杨汉等人收拢了兵器,有些兴奋的跑过来,等候张辽下达命令。

张辽看着他们脸上身上的伤:“被他们打的?”

杨汉瞪了那些羌胡兵一眼,恨声道:“正是!”

那些被围困的新兵听到张辽询问,也纷纷出言喊道:“张司马,这些胡贼太嚣张了,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看到张辽如此大展神威,这些新兵们感到自己先前受到的委屈都有了泄之处,希望张辽为他们做主。

这一刻,他们对张辽是前所未有的拥戴和敬畏。

被手下敬畏和拥戴,正是一个为将者的追求,但此时张辽看着他们,却有些不满意。

他没给这些新兵倾诉的余地,扫了他们一眼,淡淡的道:“他们嚣张,是因为你们懦弱。一千二百壮汉,被五十人围殴,这是耻辱!每日操练是做什么的?如此上了战场,不过全部送死。”

乱世将临,张辽要的是一群敢战的狼,而不是一群听话的羊。

一个战将会洋洋自得的享受士兵们的敬畏和拥戴,而一个名将则会利用士兵的敬畏和拥戴去激励或反激他们,让士兵奋。

这就是战将和名将的区别,而张辽此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下意识的去借这个机会去激励士兵,但实际上他已经不知不觉展现出了一个名将该有的眼光和格局。

一众新兵听到张辽所说,顿时停止了叫嚷,不由羞愧的低下了头。

其中一个新兵却忍不住委屈的道:“张司马,我们从河北携带的干粮昨日已经吃尽,西园欺负我们,不军粮,我们从一早饿到现在,哪有力气动手。”

张辽挑了挑眉,看向一千多新兵,沉声道:“我等参军入伍,保家卫国,都是以命为自己搏一个前程,战场死杀,马革裹尸,本就是最艰苦的事,饿半天肚子算什么!敌人要杀你,可不管你饿不饿肚子。”

他指了指那些羌胡兵,道:“你们问问他们,谁没有饿着肚子打过仗!”

一众新兵不由的看向那些羌胡兵,入眼的是他们嘲讽、耻笑、蔑视的目光,显然张辽说的很对。

那个黑脸队率虽然受了伤,脸色惨白,却是满脸冷笑,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嗤鼻道:“饿肚子的,回家找阿母吃奶去吧。”

一众羌胡兵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大笑起来,各种嘲讽的言语接连不断,令张辽手下这些新兵难以忍受了。

第二十七章 拉拢

杨汉忍不住大声道:“张司马,请允许俺与他们公平一战!”

很多新兵立时忍不住附和起来,大吼道:“公平一战!”

张辽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这些新兵,道:“很好,他们刚才怎么打你们的,你们现在就给本司马怎么打回去。”

说罢他转头看向那些羌胡兵,淡淡的道:“你们有五十人,我手下也出五十人,不用兵器,不得伤残,公平一战,如何?”

那黑脸韦队率傲然一笑:“战便战,只是不用兵器,未免有些没趣。”

张辽脸色一冷,那黑脸队率立时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可是个杀神,没见那支箭还插在胸口呢,他连忙摆正姿态:“那就赤手空拳一战。”

张辽这才看向众新兵:“谁愿意出战?”

“我!”

“俺们!”

“小的!”

一众新兵早已被羌胡兵嘲讽的仇恨值爆棚,那十多个挨过打的新兵更是激动地冲了出来。

嗯,军心可用。张辽暗自点了点头,吩咐杨汉:“选出五十人,与他们一战。”

杨汉急忙应命,兴奋的去挑人了,先就是那挨过打的十多人,随后又从其他新兵中挑出了三四十个人,凑够了五十人。

张辽看到那十多个挨打的新兵都被选中,不由再次暗中点头,其实他最看重的就是这十多个挨打的新兵,别看他们挨打了,但那是因为他们先前必然敢于反抗,所以才会挨打。

杨汉选好人,禀报过张辽后,空出一块场地,这五十人与五十个羌胡兵毫不客气的开始捉对厮杀。双方心里本有仇恨,纵然张辽下了不得伤残的命令,但这些人仍打得极为惨烈。

对面那些羌胡兵都是身经百战,浴血沙场,下手极为狠辣,而敢出头参战的新兵也不差,个个都是拼命的用出了所有的招式,甚至不少新兵学着张辽刚才那一招,应拼着挨打也要冲上去还两手。

不过新兵毕竟就是新兵,除了十多个新兵占据上风外,其他都基本都落了下风,被羌胡兵殴打着。

一旁观战的其他新兵看的热血沸腾,大吼不已,许多人大为后悔刚才慢了一步,眼下只恨不能立时以身入场。

张辽静静的在一旁看着,无论那些新兵被打得如何惨,只要不伤残,他便不理会。因为他知道,眼前这场比试对这些新兵很关键,机会很难得,无论胜负,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次洗礼。

这种搏斗,近乎于与敌人的搏杀,要比他们寻常训练的效果要好百倍,胜了的多了自信和经验,败了的也吸取了经验,更能知耻而后进。

这才是张辽要的效果。

张辽看到场中那些羌胡兵确实不敢下杀手,心中才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刚才的震慑还是很有用的,这就是军中,崇尚英雄,一切都看实力。

他的注意力转向跟随他前来的袁术那两个手下,这两个骑士早已下马,也在一旁观战。

两个骑士都很年轻,相貌端正,身材高大,显然袁术选拔亲卫很严格,其中一个大约二十多岁,另一个才十八岁所有的样子。

这两个骑士能成为袁术的护卫,武功本身都不弱,张辽一打量他们,正在观战的二人就敏感的察觉到了,看向张辽,神情微微有些不安。

张辽看向那个小一点的骑士,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骑士看到张辽这个“大凶神”询问,有点紧张的道:“回禀将军,小人名唤郭成。”

张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刚才多谢郭兄弟出口提醒了。”

刚才那个强胡兵放暗箭,就是这个郭成提醒他了,他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心中自然对郭成多了感激。

郭成听“大凶神”居然唤他兄弟,又出口道谢,顿时激动不已,忙颤声道:“小人实在不敢当。”说罢犹豫了下又道:“其实……那个胡兵刚才瞄准的是将军的左肩,并没有下杀手……”

嘘!张辽忙低声道:“此事不可乱说。”

郭成连忙会意的点点头。

张辽微微一笑,其实在那个羌胡兵箭之时,张辽就敏锐的察觉到他瞄准的是自己肩膀,应该只是想要教训自己一番,想要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伤,失去威信。

但张辽何等性子,哪能容一个小人如此张狂算计,索性一狠,直接出手结果了那厮。

不过让张辽惊诧的是其中内情那两个队率都没看出来,居然让一个小子看出来了,看来袁术手下这些骑士素质确实很高。

他又看向另一个骑士,那个骑士不待他出口询问,便恭敬的抱拳道:“禀将军,小人是薛明。”

张辽沉吟了下,道:“袁术那厮心胸狭窄,你二人既然已来此地,袁术那里怕是回不去了,以后可愿跟随我谋个前程?”

薛明和郭成对视了一眼,齐齐下拜道:“小人愿为将军效命。”

“好,很好!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们一口。放心吧,跟着我混,没错的,比袁术那家伙强。”张辽忍不住咧嘴直笑。

袁术那小子眼界确实很高,这两个骑士的素质都不错,能留下来,对自己也有很大助力。

他此时倒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当时便该将袁术手下的那些骑士全部打劫过来,让袁术一个人去玩儿。哎,自己的心还是太软,打劫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寸草不留的境界还不够,应该做到挖地三尺。

一旁的郭成盯着张辽胸口那支箭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吃吃道:“将军,这箭……”

“你说这箭啊。”张辽随手一拔,那支羽箭便被拔了出来,不过只有箭头一公分处染血。

其实那个羌胡兵暗中偷偷拉弓,动作不敢太大,就只拉了一半弦,出箭力道不足,加上张辽突进之中肩头微侧,又卸去了部分力道,羽箭及身后,又被他身上的精甲卡住了大部分力道,因此实际入肉只有不到一公分,他身上的血倒大半都是那个放暗箭的胡兵留下来的。

第二十八章 训兵

这重程度的伤,张辽前世就受过多次,基本可以无视疼痛。脑袋大路也有大路的好处,就是抗痛。

看到薛明和郭成有些惊异,张辽拍了拍身上精甲,又嘿嘿笑道:“袁术那狗小子人品烂,这铠甲倒是真不赖,等以后得空了去南阳走一遭,看看他还有啥好东西。”

郭成和薛明听他奚落袁术,不由干巴巴的笑了笑。

薛明到底老成点,迟疑了下,道:“将军,汝南袁氏不可小觑,许多大官都出自袁氏门下,若是袁将军再回雒阳……将军还是要小心些。”

张辽咧嘴嘿嘿一笑:“袁术他报仇也找的是华雄,****何事。”

薛明二人这才想起刚才那些人都呼张辽张司马,他们不由一愣:“敢问将军尊名?”

“张辽,字文远是也。”

“那……华雄是?”

张辽指着那些羌胡兵:“看到没,他们就是华雄的手下。”

薛明二人脸颊同时忍不住抽搐了下,看着张辽,眼里满是古怪的神色。

张辽笑道:“你二人跟了我,怕不怕袁术报复?”

“这……”薛明迟疑着不敢回答。

郭成却道:“我二人不过两个护卫,怕是袁将军过不了几天就把我二人忘了。便是回了雒阳,也应该记不起我二人了吧。”

张辽冷笑一声,道:“放心吧,袁术,嘿!他怕是这辈子都回不了雒阳了,便是袁氏一门恐怕也难保。”

二人惊讶的看向张辽,似乎对他所说的袁氏一门难保很是惊讶。

张辽却没有回答他们,而是沉吟了下,问道:“你二人家小可在雒阳?”

郭成摇摇头:“我是孤儿。”

薛明却点头道:“小人家在雒阳,家中有阿母和小妹。”

“把她们搬去平县吧。”张辽道:“后天我们就去平县,驻守小平津。”

啊?薛明一愣,有些不明白张辽的意思,平县在邙山北麓,明显不如雒阳繁华,即便他们要去平县驻守,那也不用将家属搬到平县吧?毕竟平县距离雒阳并不算远。

“雒阳过不了多久将会有大变。”张辽说了一句。

薛明和郭成听张辽这么一说,都不由面色微变,薛明忍不住问了句:“敢问将军,雒阳会有什么大变?会有多大?难道还能影响到寻常百姓?”

“如果相信我,就搬吧。”张辽摇了摇头,没有说出来,自己也微微有些失神。应该是在关东诸侯起兵不久吧,董卓会火烧雒阳二百里,绝了关东诸侯攻入京城的念想。

薛明听张辽这么一说立时脸色大变,犹豫了下他咬牙道:“小人听将军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看张辽也不像是胡说,此时他反倒有些庆幸自己没有随着

“听我的没错的。”

张辽道了一句,转头看向场中,五十个新兵和羌胡兵已经基本分出了胜负。

新兵有十二个人获胜,却胜的很惨烈,其余三十八个新兵都败了,但也败得很惨烈,打出了气势。

无论是胜是败,他们的精气神都经历了一次洗礼,迈出了从民壮到士兵的那一道坎,而一旁观看的新兵,也如同身临其境,受益匪浅。

此时,那些同样惨烈的羌胡兵看向这些新兵的眼神里,再没有了不屑和蔑视。

看着新兵们个个神情激动,有庆贺的,有不服的,有自吹自擂的,那些羌胡兵有些无趣,在两个队率的带领下,抬起了那具尸体,准备离开。

杨汉几人赶来向张辽复命,五十人对战,他们只胜了十二人,算是失败了,因此神情都颇为惭愧,不过先前那种压抑和阴郁的气氛却一扫而空了。

张辽吩咐杨汉几人:“迅集结士兵。”

刚吩咐了一句,张辽忽然微微皱眉,他先前一直在处理羌胡兵挑衅之事,没时间顾及其他,此时却突然现,军侯**、宋和其他几个亲卫都不在这里。

他看向杨汉:“杨屯长,可知张军侯、宋军侯去了何处?”

杨汉忙道:“禀司马,张军侯、宋军侯带着几个弟兄去给大家领军粮,未曾回来。”

张辽抬头看了看天色:“他们何时去的?”

杨汉道:“已经有两个时辰,我等本要派人去查看,却不想被这些胡兵围住了。”

张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是道:“去集合士兵吧。”

随着咚咚咚三声击鼓和集合旗帜挥舞,一众新兵迅按照张辽平时的操练的阵型集结起来,整齐有序,瞬间寂静无声,令那边准备离开的羌胡兵也不由侧目。

张辽大步走到方阵之前,扫视着众新兵,沉声道:“方才与湟中同袍一战,尔等认为如何?”

众新兵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队列前面的杨汉却突然吼了一声:“我等不服!”

紧跟着蒋奇几人也跟着大吼:“我等不服!”

随后一众新兵跟着齐声大吼:“我等不服!”

千名士兵一起吼叫,声震云霄,令那些回头观看的羌胡兵不由失色。

张辽手中三尖两刃刀一举一压,众士兵立时停止吼叫,场中又静了下来。

张辽大声反问:“为何不服?”

一个士兵大吼道:“我们是新兵,只要给我们三个月苦练,我们就能打败他们!”

很快一群新兵们齐声附和道:“三个月苦练,打败他们!”

待他们再次宁静下来,张辽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肃声道:“没错,你们是新兵,但战场上没有新兵,敌人也不会问你们是不是新兵,狭路相逢,刀枪相向,不是你活,就是他死!如果,你们现在上了战场,遇到的敌人是这些湟中同袍,那么,你们现在已经是一具具尸体!你们来当兵不是为了享受,每个人都有活着的理由,命只有一条,自己搏不回来,父母家小谁来养活?”

众新兵沉默下来,显然张辽的话给了他们更深一层的触动。

看着这些新兵不少颇受震动的样子,张辽暗自点头。

他来到这个时代,先后经历了华雄的挑衅和吕布的那绝命一戟,才真正让自己彻底认清现实,融入这个时代。

第二十九章 救人

同样的,这些新兵被他招募后,从百姓到士兵,不止于身体的操练,更需要意识的转变,由百姓成为一名真正的士兵。这一个转变,往往都需要经历一场战役来实现,但那个代价不小。

张辽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尽快适应士兵身份,做好上战场的准备。

看到不少新兵眼里露出坚定之色,张辽突然转了话题,道:“河北多豪杰,你们都来自幽、并、冀之地,身为七尺男儿,要先学会恩怨分明。”

说罢,他转身指着那些羌胡兵,沉声道:“今日,这些湟中同袍让你们知道到了什么叫做士兵,什么叫做残酷,这是恩,你们要感激他们,向他们抱拳一礼,表示谢意!”

刷!

一千多新兵此时唯张辽之命是从,立时齐刷刷抱拳,朝那五十个羌胡兵行礼。

那些羌胡兵眼里露出震惊、复杂的神色,在那个黑脸队率的领头下,向一众新兵回礼。

张辽眼睛微眯,如今同在董卓手下,他并不想与这些羌胡兵搞得太僵,只想着潜心训练士兵,壮大实力。

看着士兵礼毕,张辽又沉声道:“谢过恩后,再说怨,先前他们挑衅殴打你们,那是怨,你们要刻苦操练,将来以战绩和军功去藐视他们,让他们知道先前的挑衅是多么可笑!当然,如果你们觉得自己强了,那我可以再组织一次赤手搏斗,让你们用自己的实力告诉他们,谁才是最强的兵!你们,有没有信心?”

新兵们呼声震天:“有!有!有!”

那五十个羌胡兵看到新兵这种坚定无比的气势,不由为之心颤,而那个长脸和黑脸的队率,却是半带着嫉妒半带着敬畏看着站在那里的张辽。

此时此刻,即便他们仍心怀敌视,但内心深处也不得不承认,张辽这个假司马的气度和威势,远远胜过了他们的中郎将胡轸,至于他们一向崇拜的华雄就差的更不是一星半点了,应该说已经没有可比性了,那是一个莽夫和一个未来大将的差距。

或许,唯一让他们还有信心的就是华雄的武力应该比眼前这个张司马要高得多。

“走吧。”

长脸队率在两个人的搀扶下,招呼一声,那些羌胡兵连兵器也没有讨回,就这么离开了。至于讨回兵器的事,他们只能报知华雄了。

待走远了,那黑脸队率低声向长脸队率道:“用不用知会膳堂那边?”

长脸队率咬牙冷笑一声:“知会他们做什么,我等受伤,必为他们嘲笑,那李暹仗着叔父是校尉,一向欺侮我等,此番便让他与那张辽斗一番吧,到头来谁也不笑谁。”

黑脸队率连连点头,显然也是对那李暹深恶痛绝。

长脸队率神情有些低落的道:“胡屯长被杀,我二人还是想着回去怎么向都督交代吧,那可是胡中郎的侄子,虽然是远房的,但焉知胡中郎会不会迁怒我等,到时候怕是连带华都督都要被责罚。”

黑脸队率看了一眼士兵抬的那具尸体,咬牙道:“冤有头,债有主,胡中郎不满,自去找张辽便是,胡强放冷箭想要射杀张辽,本就过了些。”

两个队率的谈话张辽自然不会知道,他目送那些羌胡兵离去后,便回头看向手下神情振奋的新兵,大声道:“大家有信心,这很好,不过还是要先吃饭。”

张辽挥挥手:“随本司马去西膳堂。”

灵帝将西园设为军营后,驻扎着近万名士兵,自然要面临吃饭的问题,因此又建了东西南北四座膳堂,专为士兵做饭。当时各校士兵情况各不相同,有的直接在膳堂吃饭,有的则是领了军粮,自己回营去做。

张辽曾在西园呆过几个月,对这里自然颇为熟悉,骑上象龙,领着一众新兵很快赶到距离这里最近的西膳堂。

他心中还惦记着**、宋几人,已经去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回来,显然是出了状况。

张辽心下也有些郁闷,大将军何进身死,他带着这些新兵回来后确实在很多方面都失去了依靠,各种麻烦停不下来,不但兵器没有着落,如今连吃饭也成问题。

不过他如今已经得到了董卓的支持,倒要看看到底谁还敢从中作梗?

还没到西膳堂,高坐马上的张辽就远远看到那里又围着一些羌胡兵,隐隐还有吆喝声和大笑声传来。

张辽心中又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也不由一阵腻烦,这些胡兵还真是阴魂不散,到哪里都能遇到他们。

该不会还是华雄那厮在暗中作祟吧?

他心中一个咯噔,面色微沉,当即催着象龙快跑了几步,到了跟前,入眼的情形让他面色变得铁青。

只见**、宋和另外四个亲信正被绳索捆在膳堂前几根柱子上,衣服上布满了血痕。

一个身披红袍的羌胡兵正背对着他,拿着一支马鞭狠狠的抽打着**六人。

**和宋一声不吭,咬牙切齿,另外四人却已经昏了过去。

那红袍羌胡兵一边抽打,一边喝骂着:“仗还没打过就要军粮,给你吃马鞭,让你吃个够!”

边上一群羌胡兵纵声大笑。

“一群畜生!”张辽暴喝一声,一催象龙,象龙兴奋的长嘶一声,猛然爆出风驰电掣般的度,高骏的躯体如同一辆重型坦克横冲直撞了过去。

啊!哎吆!

最外面的羌胡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象龙直接撞飞了四五个,落在数丈开外,又砸到了几个围观的羌胡兵。

“啊!”

“什么人!”

一众羌胡兵突然被袭,不由大惊,急忙呼喝着,纷纷亮出兵器。

那个执鞭抽打**几人的红袍羌胡兵听到马嘶声和惨叫声,刚转过半边身子,张辽已经冲到他跟前,三尖两刃刀如雷霆一般劈下。

啊!

红袍羌胡兵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支抽打**几人的马鞭连同两根手指落在地上,鲜血狂涌。

张辽却不停顿,飞身下马,三尖两刃刀刷刷刷斩断了捆缚**和宋的绳子。

第三十章 暴怒

**和宋两人沙哑着叫了声“司马”,眼圈微红,身子有些踉跄。二人被捆缚了很久,身子早已麻。

张辽扶住二人,转身看着围过来的羌胡兵,脸色阴沉。

**、宋二人都是一直跟着他的老人,**更是他族弟,此时看到他们被打的如此之惨,胸口一股怒火早已熊熊燃烧,不可控制。

那个红袍羌胡兵急忙撕下一块红袍碎布,颤抖着将手指包起来,抬头看向张辽,眼里满是怨毒,嘶声道:“你是什么人!竟敢下此毒手!”

“毒手?”张辽看着他,眼中杀机爆射,冷声道:“你还知道毒手,擅自在军中鞭打同袍,还有谁比你这畜生更毒的?”

一旁突然钻出一个胖子,大声道:“李队率,小人认得他,他就是张辽!”

张辽看着那胖子,眼睛一厉,他认得这胖子,正是膳房一个执事,叫王三,过去张辽在西园时,这胖子见他极为恭敬,也认得**,所以张辽早上离开时才放心的安排**来找王三,却不想居然是这个结果!

这王三如今态度大变,怕是另投他主了。

那红袍羌胡兵听了王三所说,眼睛赤红的看着张辽,咬牙切齿的道:“原来是为这些杂碎做主的,啊!——张辽,你今天一定要死!”

说罢他猛然回身看向那些羌胡兵,暴戾的吼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上,杀了这狠毒的小子!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杀!”一众羌胡兵大吼一声,端起武器杀气腾腾的就要围杀张辽。

张辽冷哼一声,让**和宋站稳了,手中三尖两刃刀迅一挑,正好挑住那李队率的腰带,将他整个人挑了过来,丢在地上,一脚踏上去,抓起地上马鞭,噼啪抽了两鞭,看向那些震惊的羌胡兵喝道:“谁敢上来!”

那些羌胡兵看到队率被挟持,不由纷纷止住了脚步,一时之间不敢有所动作。

李队率被张辽踩着胸膛,又抽了两鞭子,扭曲的脸上多了两道血痕,不由怨毒的嘶声道:“张辽,你敢伤我,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张辽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怎么回事?”

**看了一眼地上的李队率还有那边的胖子执事,咬牙道:“军中干粮食尽,我们几人前来讨要军粮,不想那王执事百般推脱,只是不给,后来又索要财物,我等无奈,便凑了些金钱与他,不想这李队率带着一队胡兵却突然出现,将我等捉住,与那王执事一道指责我等贿赂上官,要受鞭打之刑!”

张辽一听**所说,就知道他们是被算计了,除了李队率,那个王执事恐怕在其中扮演了一个很关键的角色。

他转头看向王执事,冷声道:“王三,为何如此?”

王三肥胖的脸蛋抖动了下,尖声道:“张辽,蹇硕死了,大将军也死了,你没了依靠,还敢得罪李队率,你可知李队率是华都督的人,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军侯……你死定了!”

在王三的认识里,张辽还是那个曲军侯,连被何进任命为假司马去募兵之事都不知道。

砰!

张辽狠踏了李队率一脚,李队率被张辽一脚踏得口吐鲜血,一时之间失去了抵抗之力。

张辽纵身而出,三尖两刃刀又是一挑,将王三这个大胖子也挑了过来,骂了句“狗腿子”,又是一脚将他踹的撞在柱子上,挥起马鞭就是左右十几遍,打得王三连声哀嚎。

今日一连串的事情,让张辽心中充满了怒火和暴戾,只有将这些贱人打得痛了,他心中那股火气才能消下去。

张辽一连抽了王三十几鞭,才停下手,面无表情的道:“狗腿子,说吧,为什么?”

王三哭嚎道:“张辽,你好大的胆子……”

不过王三话音未落,张辽又毫不客气的挥起鞭子,噼里啪啦如狂风暴雨般的抽打,近乎于泄,直打得王三满地翻滚,哭嚎着道:“小人说,小人说,是华都督吩咐的……是华都督让小人不军粮。”

张辽又抽了几鞭子,才停下来,淡淡的道:“你现在知道怎么做了?”

王三愣了下,看张辽又要举起鞭子,忙道:“小人知道了,小人知道了,这就去粮,这就去粮。”

啪!啪!

张辽又抽了两鞭子,冷声道:“军粮是要备好,不过眼下要立即召集庖厨,火灶全开,给我一千二百将士做饭。”

“啊?”王三一惊。

张辽冷冷的道:“你只有一刻的功夫,做不好,就剁了你的那条狗腿!”

“啊!”王三立时惨嚎一声,急忙爬起来,火一般冲进膳堂:“小人这就去准备,这就去准备。”

张辽冷哼一声,回头看向那些又要蠢蠢欲动的羌胡兵,从腰间解下腰牌高高举起,沉声道:“我乃董公亲命六百石佐军司马,尔等谁敢放肆!可知围攻长官者斩立决!”

本来蠢蠢欲动的一众羌胡兵不由一滞,看向张辽脚下吐血的李队率,面面相觑。

连正要进入膳堂的王三也不由一滞,眼睛里的怨恨陡然变成惊骇和苦涩,急忙以更快的度进了膳堂。他没想到,张辽如今竟然已经是佐军司马,比华雄地位丝毫不低。

地上吐血的李队率眼里却闪过一丝疯狂之色,朝那些羌胡兵嘶声道:“他是假的,怕什么,杀了他!”

那些羌胡兵听到命令,又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这时,随同张辽前来的一千多新兵已经赶到,在杨汉和蒋奇的命令下,迅将这些羌胡兵反围了起来。

一千二百人对五十人,纵然那些新兵手中武器不多,有不少还是木矛,但被围起来的羌胡兵却不敢再动。

连那个李队率也是面色阴晴不定,一会咬牙切齿,一会面色狰狞。

杨汉迅带着一百多士兵冲了过来,将这些羌胡兵分开,来到张辽面前。蒋奇则带着一千多新兵,要强行解除那些羌胡兵的兵器。

第三十一章 正主出现

张辽看到杨汉,微微松了口气,吩咐道:“快将他们解下来救治。”

先前他只解开了清醒的**和宋,其他四个昏过去的士兵却不敢解开,此时杨汉等人赶到,正好让他们将这四个士兵带下去照顾救治。

这几人被鞭打的很惨,如果不及时救治甚至会有生命危险,令杨汉等人极为愤怒。

张辽看着脚下的李队率,眼里闪烁着杀意。

李队率敏锐的察觉到了张辽眼中的杀意,嘶声道:“我叔父乃李傕,在军中担任校尉,是董公爱将,你若敢杀我,我叔父不会放过你的!”

李傕?张辽眉头一挑,这个名字他可谓如雷贯耳,董卓死后凉州军中最大的军阀,挟持天子数年,是继董卓之后的最大权臣。

此时若是自己得罪了他,怕是就不好混了。

他心中很是烦闷,刚貌似得罪了一个胡中郎,如今又要得罪李傕,这他娘的是什么狗屁倒灶的烂事!一句话,打贱人,怎么也停不下来。不是他不想停,是真他娘的停不下来。

张辽看着李队率,杀?还是不杀?

就在张辽犹豫之时,远处校场马蹄声突然如雷响起,一个声音远远传来:“黄口孺子,休要放肆!”

华雄!

张辽眼神一厉,抬头看去。

说到底,今日的一切都是因华雄而起。无论手下士兵挨饿还是自己得罪李傕和胡中郎,都是因为华雄这厮在背后使坏造成的。

早上心中那股恶气还在心中憋着,如今,正主终于来了。

不过视野所及,除了华雄带了近百名羌胡兵外,似乎还有另一方人马,衣装与羌胡兵不同,很是熟悉,正是雒阳士兵的衣着。

马蹄声如雷滚滚,华雄的羌胡兵度最快,转眼就到跟前。

当先马上之人正是华雄,此时他手提大刀,气势汹汹,一副问罪的姿态,神情极为张狂:“黄口孺子,尔竟然敢杀某队率,某今日便要割了你的项上人头!”

张辽心中有怒,声音却是不疾不徐:“华都督,董公亲命我为佐军司马,而华都督先是派人刺杀于我,刺杀不成又亲自前来口出狂言,莫非华都督想要举军造反不成!”

“你!”

华雄眼睛赤,死死的盯着张辽手中那块代表司马职务的腰牌,只觉得无比刺眼,心中嫉恨已极。他华雄为凉州嫡系,驰骋沙场多年,如今却还是个都督,论官秩与司马倒是差不多,但论实权和前途却差远了!

一念及此,令他心中妒恨之极,但一时却又很忌惮张辽如今的身份,若他擅杀了张辽,必然会被董卓问罪。

地上李队率怨毒的嘶吼道:“华都督,他是假的,杀了他!”

张辽面色不变,但对这种人自然毫不客气,脚下却又是一踏,噗!李队率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大口喘着气,面色萎顿之极。

这还是张辽收了大部分力道,否则这一脚踏下去,李队率必死无疑。

华雄听到李队率的嘶吼,也是无语,他是没多少脑子,但还不至于分不清张辽这个司马的真假,李队率的挑拨没起作用。

不过李队率毕竟是华雄的手下,当着这么多士兵的面被张辽如此折辱暴踹,华雄神情更加难堪,狠狠的瞪着张辽,厉声道:“张辽!你若有种,便与某一战!还是那句话,若是你胜不过某手中这口刀,某也不杀你,只消你从某胯下爬过去,再向李队率和一干儿郎一一磕头认罪,某便饶你一条狗命!”

张辽眼里煞气闪过,冷视着华雄,正要说话,不想一个惊喜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文远,却不曾想你竟回来了!”

张辽一怔,转头看去,却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大汉大步走过来,正是先前与华雄一同过来的另一方人马的领头者。

张辽一见此人,不由面露喜色,不再理会华雄,而是急忙朝来人抱拳道:“吴校尉!”

来人是张辽的旧识,原大将军何进麾下校尉吴匡,当初大将军何进麾下除了袁绍、曹操等西园八校外,还有固定编制的五部兵马,分别有五个校尉统领,而吴匡就是其中一个。

张辽当初到了何进麾下后,虽然与吴匡没有直接隶属关系,但也有过交往,吴匡此人性格忠厚,是可交之人,如今何进身死,雒阳物是人非,二人彼此打量,心中感慨,一时间倒觉得亲近了许多。

吴匡看着张辽,神色复杂,犹豫了下,低声道:“文远,你回来也罢,只是这时机……哎……”

张辽笑了笑,他明白吴匡的意思,是说他回来的时机不对,一头撞到了董卓的网中,但世事难料,他留在外面,也未必会比留在雒阳好。只要随机应变,危机也往往就是机遇。

华雄看到张辽竟然无视他,而径自与吴匡叙旧,不由怒火冲天,手中长刀直指张辽:“张辽!你可敢应战?”

吴匡见状,也忙低声急促的道:“文远,你怎的惹了这华雄,这华雄在凉州军中被誉为第一勇士,武功极高,便是胡轸、段煨那些中郎将也远远不如,不如暂时隐忍吧,万万不可冲动。”

连受伤的**也低声劝道:“大兄,我等不过是受了小伤,切勿为我等坏了大事。”显然,**也现了,如今是凉州人做主,兄长以及自己这帮兄弟的情况并不是很好。

张辽眼中神光闪动,道:“有些事,是不能隐忍的,否则会丢的更多。”

吴匡见张辽不听劝阻,不由急声道:“文远,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昔年淮阴侯也曾忍胯下之辱……”

那边华雄也看到了吴匡劝阻张辽,不由哈哈大笑:“张辽,怕了就准备钻胯磕头罢。哈哈,也不需要磕太多,某这里二百儿郎,你只要磕二百个响头变成,总比手脚伤残要好吧。”

哈哈哈!一众羌胡兵无不大笑。

张辽面无表情,举起三尖两刃刀,嘴里蹦出一个字:“战!”

干净利索的一个字,令一众新兵无不振奋,齐声高呼:“战!战!战!”

第三十二章 战!

与此同时,华雄身后带来的羌胡兵也齐声大喝:“华都督!华都督!……”

显然华雄在凉州军中也有不小的威名。

张辽身边的吴匡不由失色,眼里露出失望之色,他当初便觉得张辽是个可造之材,但从眼前看,张辽竟如此冲动,心性不堪,毕竟年轻,只是被华雄一激,便盲目应战,倒是有些豪气,却没想过后果。

在吴匡看来,张辽此战毫无取胜的希望,反会受到更大的折辱,

“哈哈哈哈!”华雄听到张辽应战,一跃下马,大刀一挥:“不错,竟敢一战,倒是有些勇气。不过,今日某便让你知道某的厉害!你便是战,也必然会失败,胯还是要钻!头,还是要磕!哈哈哈哈。”

看华雄握紧了大刀准备一战,张辽不急不慢的摆手道:“且慢。”

华雄一愣,嗤笑道:“怎么?莫非怕了?想要反悔不成,不过你既已在两军之前应下,此时反悔已经晚了。”

“你想多了。”张辽将手中三尖两刃刀往身后一抛,冷冷的道:“你我俱为董公麾下,军中又严禁械斗,兵刃争斗,倒不如赤手空拳角力,既不违了军律,也能一见高低。”

华雄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止不住仰天大笑起来,好一会才将手中大刀往后面一丢,森然道:“小子,若是使用兵器相斗,你还有那么一丝机会,如今你居然敢赤手空拳与某搏斗,实在是……实在是……哈哈哈哈。”

华雄身后一众羌胡兵也不由纷纷笑起来。

“华都督乃我湟中第一勇士,力大如牛,那张辽何许人也,竟然敢与华都督徒手搏斗,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嘿嘿,都督身高九尺,而那张辽不过八尺,岂能经得都督一拳!”

一旁的吴匡眼里失望之色却是更浓,暗道:这张辽竟敢与华雄徒手战斗,以己之短斗敌之长,真是难堪大任啊,难道自己以前看走眼了?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他被华雄过于折辱,一会自己定要出言相救,自己虽然大不如前,但毕竟也在董卓弟弟董旻麾下担任校尉之职,想必华雄应该会给自己几分薄面吧。

听到张辽放弃兵器,要徒手与华雄搏斗,别说吴匡,便是**、宋、杨汉等人也担忧起来。

此时场中,唯一对张辽充满信心的恐怕还是袁术手下那两个投靠过来的骑士薛明和郭成,只有他们见识过张辽的力气。

当时张辽打败他们,不是凭借多么精妙的招式,而就是一身蛮力。纪灵的本事他们是知道的,当世没有多少战将能比得过,但张辽一脚就将纪灵踹得失去战斗力,这种骇人的力气,他们还从没见过。

而且他们自己本身的身手也不弱,但他们还清楚的记得当时与张辽交手的过程,只是三尖两刃刀一拍,传过来的那股力道,令他们如同撞上了野牛,丝毫没有反抗之力,一一飞出。

就在旁观者各有思索之间,无论是羌胡兵还是张辽手下新兵,都空出了一大块场地,作为华雄和张辽的搏斗之处。

华雄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铁塔,捏了捏拳头,出嘎嘣嘎嘣的声音,傲然道:“小儿,某站这里不动,许你先攻三招。”

一众羌胡兵看到华雄威风凛凛的气度,无不激动地大吼。

“好!好!华都督真英雄也!”

“这就是气概!都督威武”

“都督霸气!”

张辽手下的一众新兵看着张辽和华雄明显的体型差距,不由静了下来,暗中为张辽担忧。

此时就连薛明和郭成心中也不由动摇起来,华雄既与张辽是对头,怎会不知张辽的力气?竟敢如此托大!自古关东出相,关西出将,莫非这华雄真是绝顶的一等一高手?

吴匡高声道:“文远小心,华雄力可顶牛,万不可硬碰!”

力可顶牛?

张辽面无表情的看着傲然而立的华雄,声音平淡,却清晰的传入观战的人群耳中:“华都督,一个自大的将领,不但害己,而且往往会害了跟随他的将士。还望华都督莫要自误,认真应战,免得一会败了寻找借口。”

“什么!”华雄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某有顶牛之力,会败在你这黄口孺子的手下?真是天大的笑话!”

华雄指着张辽,张狂的道:“若是某败了,便从你胯下钻过去,再给你这一群新兵蛋子磕头也成,不过,就怕你没那本事。哈哈哈!”

张辽咧嘴笑了笑:“如此,来战!”

他说动便动,一声沉喝,身子前冲,一拳击出。

张辽前世没有练过兵器,但却没浪费那一身力气,专门跟着跛脚道士学过一点拳脚,对于徒手搏斗还是很有经验的。

若论兵器或马战,他比不过华雄那厮经验丰富,旁人见他抛弃兵器而与华雄徒手搏斗,无不嗤笑,却不知,徒手搏斗,才是此时的张辽最大的优势!

从今早冲突以来,他便一直想着如何在短期内应对华雄的挑衅,吕布不可能此次赶上帮助他,他只能凭借自己来应对。

直到刚才他组织手下新兵与五十个羌胡兵徒手搏斗时,他才突然想出一个办法,就是徒手与华雄搏斗,挥出自己力量的优势,而避免开兵器上的弱势。

这一点,华雄自然不知道,他看到张辽一拳打来,不由狞笑一声,伸出宽大的手掌便迎了上去,准备一把抓住张辽的拳头,将他的胳膊拧断。

他不敢直接杀张辽,但断胳膊断腿,他却毫无顾忌。

二人距离本就不过两丈远,张辽眨眼之间便冲到华雄眼前。

“华都督!华都督!”

在一众羌胡兵的吆喝助威声中,华雄肆意狞笑着,伸出右手抓向张辽拳头,此时他已经在想着该如何折辱这个小子,是打断一条胳膊?还是打断一条腿?打断腿了,该怎么磕头……

但拳掌相接的一刹那,华雄就知道坏了。

第三十三章 力可顶牛?

一股浓浓的惊骇和悔意还来不及涌上心头,华雄就觉得自己的手掌仿佛推上了一头暴冲而来的野牛,他右手手掌瞬间便失去了感觉,紧接着是整条右臂嘎嘣嘎嘣嘎嘣作响,如同被扭曲一般,一股剧痛紧跟着传彻全身五脏六腑。

巨大的力量让华雄脚掌瞬间离开地面,庞大的身躯被震得飞出了两丈之远。

额!华雄胸口一震,一股腥味冲上喉咙,他急忙闭紧嘴巴,不让那口鲜血喷出。

赶紧去拿大刀,这是华雄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眼前这张辽力气太大了,大的让他没有了徒手搏斗的想法,必须拿上大刀,才有取胜希望。

此时的华雄心中后悔在如同吞了毒药一般,无比的痛恨自己,他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同意与张辽徒手搏斗,又恨自己为什么又将大刀丢在那么远!

拿刀!必须拿刀!定要砍了这张辽,雪此大辱!华雄在心中咆哮着。

但他刚爬起身,耳边就传来一声“啊打”的怪叫,一道黑影闪动,出现在眼前,华雄心中大骇,来不及起身,急忙飞起一脚迎踢过去。

砰!

又是一阵巨力传来,华雄整条腿喀嚓一声,失去了知觉,胸口一震,喉咙那口鲜血再也憋不出,喷了出来,再次跌倒在地,忍不住凄厉的惨叫着,只觉得自己踢出的那条腿险些被震断!

眨眼之间,一臂一腿失去行动能力,华雄眼前不由一黑,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不禁又急又怒。自己已经狠狠的得罪了张辽,如今落到张辽手中,张辽哪会放过他,下场可想而知。

华雄想的没错,张辽全力出击,一拳得手,将华雄打飞后,一口气不泄,一个纵身跟进,“啊打”一声呼喝,又是一脚飞出,正是李小龙标准的助跑腾空侧踢。

华雄反应不慢,抬腿相迎,却被张辽一脚踢的那条腿垂落下去,整个人跌落在地。

打虎不死反受其害,当此之时,张辽根本不会手下留情,毫不犹豫的跟进,又是一脚,将华雄另一条腿也踏得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来到这里,不过一天时间,正是眼前这华雄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几次逼迫和折辱他,又派出手下残忍的伤害他手下的士兵,令张辽心中充满了暴戾。

此时华雄被他击倒在地,张辽心中暴戾之气正好泄,哪里还客气,冲上去,一腿跪在华雄胸口,两手用力,直接卸了华雄的两肩关节。

力可顶牛?张辽冷笑,他自信自己如今的力气足可以摔死一头牛,赤手空拳对付华雄足矣。

华雄痛的大声惨嚎着,眼睛赤红如火,疯狂的抬起头就要去撕咬张辽。

张辽毫不客气,伸手噼里啪啦就是十几巴掌,打得华雄嘴巴歪斜,牙齿松动,脸颊也变了形,极为凄惨。

华雄怨毒的呜声道:“小……子,你该死!死!呜!”

啪!啪!张辽反手又是两巴掌。

“华都督!华都……督……华……啊?”

从张辽出手,到华雄束手,战斗结束的如此之快,令那些呼喊的羌胡兵根本反应不过来,不由停下了呼喊,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华都督败了?!全无还手之力?!怎么可能?!

看到战无不胜、高大威猛的华雄竟瞬间被击倒,噼里啪啦的挨着巴掌,一众羌胡兵只觉自己心里塌方了一块。

吴匡张大了嘴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之色。文远竟如此厉害?

只有薛明和郭成才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想起刚才华雄肆意张狂的挑衅,二人此时看向华雄的目光就如同看着一个傻二。

最后回过神来的才是**、杨汉和一众新兵,此时他们眼里无不露出狂喜,看向那些先前张狂的羌胡兵,眼里满是嘲笑和骄傲。

这就是他们的张司马,想打谁就打谁,谁也打不过。

看到那些羌胡兵想要去救华雄,杨汉大吼一声:“此乃两方长官公平一战,谁敢干涉?”

一千多新兵虎视眈眈的看向那些羌胡兵,令羌胡兵不敢妄动。

张辽拎起华雄,华雄九尺大汉,却被张辽拎起,仿若无物。此时的华雄两腿被张辽踏得失去了行动能力,两只胳膊也被张辽卸掉了关节,无力的下垂着,嘴角血迹斑斑,整个脸庞更是肿的不见模样,与刚才的傲慢张狂模样相比,可谓凄惨之极。

看到华雄凄惨的模样,张辽却丝毫不为所动,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落在华雄手里,会比这更加凄惨百倍!华雄一定会用尽手段折辱自己。

他今日定要将这华雄打得刻骨铭心,让华雄从此遇到他退避三尺,再也不敢挑衅他,甚至听到他的名字都要睡不着!

华雄怨毒的看着张辽,嘶声道:“若某大刀在手,必能斩了……”

还不屈服?

啪啪!

张辽反手两巴掌:“这两巴掌打不忠不孝,连你爹娘都不认识你!”

“爹娘?”华雄有些懵,什么是爹娘?

此时之人呼父亲为阿翁,母亲为阿母,还没有爹娘这种叫法。

“不认爹娘?果然是不忠不孝。”张辽又是两巴掌:“那就打得你这些手下都不认得你!”

旁观的一众羌胡兵止不住齐齐脸皮抽搐。

“你……噗!”华雄又是一口血喷出,这次纯碎是气的。

“这两巴掌打你三番五次无故挑衅!当乃公好欺不成!”张辽又是两巴掌:“打得连狗腿子王三都不认得你!”

本来偷偷从膳堂出来,躲在人群后面观看的王三一个激灵,急忙连滚带爬再次跑进膳堂,朝那些庖厨大吼:“快做饭!快!谁敢怠慢,我打得他连本执事也不认得!”

外面华雄又是连挨张辽几巴掌,怒恨之极,咬牙道:“张辽!莫要太过分了!”

“这两巴掌打你不知廉耻,派人伤害我手下儿郎!残害同袍!打得你自己都不认得你!两巴掌不够,乃公再打。”

张辽这次一口气连打了十个巴掌,让他手下一众新兵大感快意,望着张辽的眼神满是狂热,这样的将领谁不愿跟随?

“这两巴掌打尔脸皮太厚……”

“这两巴掌打尔长得太傻……”

“这两巴掌打尔生得太丑……”

“这两巴掌还打尔脸皮太厚……”

第三十四章 吊打

张辽各种理由层出不穷,一旁无论羌胡兵还是他手下的新兵,还是吴匡的雒阳兵,都看呆了。

那些羌胡兵看向张辽的眼神,更是带了恐惧之色。

没办法,职务高,武力高,还如此霸气很辣,他们可都是华雄的手下,谁不惧怕?

尤其是那边李队率,急忙偷偷让几个羌胡兵将他远远抬走,眼下只有远离张辽这个煞星,他才能安心。

华雄当众被张辽如此殴打,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耻辱,一双凸起的眼睛只是死死盯着张辽,充斥着无穷的恨意,还有那么一丝丝惧意。

华雄屡屡针对张辽,除了因张辽不肯交出五百兵马外,还有对张辽的嫉妒。张辽不过二十岁,又是外来户,居然做了佐军司马,佐军司马乃大汉军队正规编制,往上一级就是都尉和校尉,而都督全名帐下都督,却是董卓在军中设置的偏裨之位,哪比得上佐军司马前途无量。

其实华雄本就是一介莽夫,哪能想到董卓提拔张辽的深意,一是张辽带着一千二百士兵投效董卓,本就是大功一件。二来此时董卓立足未稳,接纳张辽并重用是彰显他爱才的气度。三来董卓也现如今麾下羌胡兵独大,傲慢跋扈,渐渐难以控制,他也需要另一方兵力来平衡,而并州兵就是不错的选择。

实际上张辽并没有赶上最好的时机,最好的时机是吕布赶上的,正是因为吕布杀丁原投靠董卓,一举奠定了董卓掌控雒阳的局面,所以才被董卓封为骑都尉,两千石的官职。

当然,这个层次华雄这个莽夫根本想不到,他只是妒恨张辽年龄比他小,军职比他高,兵马比他多,又自恃武力,认为张辽没有实力,便极为看不起张辽,在诈要兵马失败后,想要狠狠的教训一番张辽,逼得他在军中无立足之地。

却没想到一战之后,居然是这个结果,令他难以接受!

一句话,他猜到了开头,却没想到结尾。

而他此时的脸已经被打得麻木了,没有感觉了,只有心中浓浓的耻辱。

张辽终于停下了打巴掌的那只手,面无表情的道:“胯不用你钻!怕脏了乃公的宝贝!头也不用你磕!怕你辱没了我等大好儿郎!记得,以后不要惹我,我起火来,连我自己都怕。”

通!

他手一松,抬腿一脚,将华雄踢出丈许。

噗!华雄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面色惨白,神情萎靡,彻底昏了过去。

这一脚力气极大,华雄怕是没两三个月恢复不过来了。

张辽这才踱步过去,将华雄那柄大刀收起,转头看向那些羌胡兵,冷声训斥道:“为兵者,当有为兵者的纪律和尊严,岂能如泼皮无赖一般聚众闹事,全无法度!”

那些羌胡兵不由面面相觑,却一个个都不敢反驳。华雄这个凉州第一勇士都败了,他们敢说什么?看着张辽连华雄的刀也拿走了,他们心中腹诽,却都不敢吭声。

张辽舞了舞手中华雄的那把大刀,淡淡的道:“将华都督带回去吧,士兵的兵器是指向敌人,而不是同袍,若有谁再来挑衅伤害我等,那就莫怪本司马刀下无情。”

说罢,不再理会这些羌胡兵,转头看向手下新兵,笑道:“走,去膳堂饱餐一顿!”

此时,张辽才突然领悟了前世听领导说过的一句话,没有化解不了的危机,关键是你有没有头脑和手段。

今天早晨他还被华雄逼的几乎陷入绝境,靠了吕布才化解了危机,而今天下午他却能反手将华雄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一日之内他的武功自然不会有本质的变化,关键就在于比试的方式,他如今的武艺短板在于招式,而优势在于力气,所以斗兵器他绝对比不上华雄,但赤手空拳他却可以吊打华雄。

这就是一念之别,形势倒转。

而赤手空拳搏斗华雄的方式,还是他刚才在命令麾下新兵与羌胡兵赤手空拳搏斗时突然想到的,却不料加上华雄的大意轻敌,竟然取得了如此战果。

张辽一进西膳堂,脸上还带着伤痕的王三便一头拜倒在他面前,连连磕头,眼泪鼻涕流的满脸都是,哭道:“张司马,再容小人一刻,不!司马麾下将士太多,再容小人两刻!两刻!”

刚才张辽说只给王三一刻的时间做好饭,但一刻时间哪里够,何况还是要做一千多人的饭食。王三刚才看到华雄来挑战张辽,本以为张辽必败,自己也不用忙活了,或者二人要打个半天,足有时间做饭了,谁料想华雄竟然败得那么快!

此时见张辽进来,王三心中惊惧已极,连连求饶。

张辽看了看王三,没有说话,而是一路向后堂走去,王三急忙爬起来,紧紧跟随。

后堂是厨房和存放食料的库房,张辽路过厨房,看到有数十个庖厨在同时开灶做饭,还有几十人在洗菜端盘,来回奔走,忙活成一团,显然膳堂也是开足了马力。

张辽进了存放食料的库房,看到还有几头新杀的整猪,整剥洗的干净,当即看向王三,眼睛一瞪:“狗腿子,这些猪放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做了?怎么做我不管,一会儿桌上看不到肉,老纸不介意把你剁了,和这些猪作伴!”

“啊?这……”王三张大了嘴巴,吃吃呆。

这些猪肉是准备做成腊肉,供冬季几个月食用的,而且都是给有功将士和将领食用的,哪会让底下士兵见到一星半点!张辽却要将这些猪全部给那些新兵吃,若是此时被这些士兵吃了,到时候怎么交差?对于张辽的命令,王三不由有些迟疑。

“嗯?”张辽冷哼一声,手中从华雄那里缴获而来的大刀倏然闪过,直接将一头整猪剁成了两半。

啊?王三看到这一幕,登时打了个激灵,一缩脖子,忙道:“啊!小人去!小人就去吩咐!”

他不敢迟疑,立时呼来几个庖厨:“本执事刚才怎么吩咐你们的?还不快去将这些猪肉统统做成菜,给张司马的兵加餐!”

第三十五章 叙旧

看到张辽面色稍缓,王三忙谄媚着道:“这些猪其实本来就是小人给张司马准备的,何劳张司马吩咐,只是下人动作慢了些。”

张辽满意的点了点头:“狗腿子,不错,以后我的将士每天就到你这里吃饭了,也不用领军粮了。”

啊?王三一听傻了眼:“这……这个……将士们来回跑的多累啊……”

张辽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帛纸,丢给王三,离开了后堂。

王三有些愣的打开那张帛纸,不由面色大变,那竟然是董卓的调粮令!上面还有长史刘艾的印信。

这张调粮令是张辽离开太尉府时专门找田仪讨要的,他就怕西园方面不粮,没想到回来后,西园果然不粮,他先爆了一场,去了心中恶气,此时才将调粮令扔给王三,谅王三也不敢怠慢。

王三确实不敢怠慢,他摸着脸上伤痕,心中满是苦涩,更是想要大骂张辽,尼玛,早拿出这调粮令,我小小一个执事哪敢不粮!

但他此时却恨也不敢恨张辽,反而对张辽更多了份畏惧,竟然有董卓出的调粮令,显然张辽真的得到董卓重视了,将来恐怕前途远大,绝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执事能得罪的。

张辽到了前面,**等被鞭打的六个士兵早有军医前来上药治疗,也为张辽包扎了伤口,因为有麟甲的抵挡,张辽的伤很轻,不算什么。

张辽又查探了**几人的伤势,还好都是皮外伤,失血也不算多,只是需要静养几天,而且张辽先前暴打了华雄和那个李屯长,令**几人极为振奋,伤口处的疼痛一时之间反倒算不了什么了。

即便如此,张辽还是安慰了**几人一番,不过不懂医术,也帮不上什么忙,正好吴匡也没离开,张辽便命王三上了两壶酒和两碟小菜,与吴匡坐下来叙旧。

二人说起了半个月前雒阳大变的情况,通过吴匡的讲述,张辽也了解了更多的内幕。

当时袁绍等人撺掇大将军何进诛杀十常侍,而何苗、何苗母亲舞阳君与何太后却力保十常侍,士人集团、外戚集团和宦官集团三股势力各施手段,博弈京师。

半个多月前,也就是八月二十五,何进入长乐宫,奏告何太后,请求杀死十常侍,中常侍张让、段珪得到消息,率党羽数十人,手持武器,偷偷从侧门进去,埋伏在殿门下,等何进出来,又假传太后旨意再次召他入宫,何进入宫后,被尚方监渠穆杀死在喜德殿前。

随后张让、段珪等十常侍写下诏书,任命前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少府许相为河南尹,尚书看到诏书,觉得可疑,要请大将军何进商议,结果十常侍将何进头颅扔给尚书,道大将军何进谋反,已被处死。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了,当时吴匡、张璋等何进部曲就在宫门外等候何进,一听何进被杀,愤怒之下就要率军入宫,却被宫中十常侍掌控的中黄门冗从阻拦。

“大将军,死的太屈了。”吴匡讲到此处,虽隔半月,想起恩主何进的死,却仍是泪如雨下,直到张辽安慰了几次,才收拾情绪,继续讲了下去。

何进被杀不久,袁绍和袁术兄弟也带兵加入了攻打皇宫的队伍,足有五六千人。袁术火烧南宫青琐门,十常侍在宫中惊惧,裹胁着何太后、天子和陈留王刘协从北宫逃出皇宫。卢植救下何太后,但天子和弘农王却被十常侍带出了皇宫。

宫门外,袁绍先是与叔父袁隗假传圣旨,处斩了十常侍任命的司隶校尉樊陵与河南尹许相,又与何苗等率兵驻扎在朱雀门下,斩杀赵忠等十常侍。

吴匡当时与同为何进麾下校尉的张璋、董卓的弟弟奉车都尉董旻一道攻入皇宫,斩杀宦官,为何进报仇,正好在朱雀门下遇到何苗。

吴匡、张璋一向就怨恨何苗与兄长何进不同心,而且又怀疑何苗与十常侍勾结,害死了何进,想要做大将军,于是号令部下攻杀何苗。何进向来得将士爱戴,那些将士一听是何苗勾结宦官杀死了他们的大将军,哪管他是不是大将军的弟弟,愤怒的冲上去将何苗斩杀。

吴匡说到此处,犹自恨声道:“那何苗本名朱苗,是朱氏之子,被大将军后母带来何家,与大将军异父异母,做了车骑将军犹不满意,想要做骠骑将军、做大将军,如此贪权,大将军被十常侍杀害,必有朱苗在其中作祟,他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大将军。”

张辽默然,涉及到权力斗争,便是父子兄弟也常常反目成仇,何况何苗与何进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吴匡怀疑何苗在其中作祟,并不是没有可能。

吴匡又讲了随后生的事情,十常侍一部分被袁绍兄弟杀死,一部分裹胁天子和陈留王从皇宫逃出后,连夜翻过邙山去了小平津,结果被河南尹王允手下的河南中部掾闵贡拦下,张让等几个宦官跳河自杀,天子和陈留王则被闵贡救下。

不料在车驾赶回雒阳的途中,被董卓率骑兵拦截下来,掌控了天子,回到雒阳后,董卓采取兵马循环入城的方式震慑住了袁绍、袁术、曹操等雒阳兵马,自任司空,又杀丁原,降吕布,废天子,立陈留王,逼走袁绍、曹操,最终完全掌控大局。

张辽从吴匡的讲述中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东西,董卓入京接驾的时间和地点把握的太准了,有很大一个可能就是董卓在雒阳有内线。

而与吴匡等人一起攻打皇宫的董卓弟弟奉车都尉董旻无疑有着最大的嫌疑,一是董旻能大略得知天子和陈留王的心中,二是董旻身为董卓的弟弟,也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

如今董旻并未任中郎将,怕是董卓下一步对他有着更大的任命了。

不过无论如何,董卓掌控雒阳的大势已定,张辽目前只能依附董卓,随波逐流了。

第三十六章 担忧

“文远啊。”讲述了情况后,吴匡叹道:“你还是太过冲动了,如今京师是凉州人的,得罪了华雄,华雄又是中郎将胡轸的爱将,凉州人又一向看不起中原人,以后文远在军中怕是不好过哪,胡轸多半会找你的不是,其中更有许多凶险,不可不防哪。”

中郎将胡轸?张辽皱了皱眉,好像先前斩杀的那个放暗箭的胡兵就与胡轸有些关联,看来自己已经无意中得罪了这个中郎将了。

中郎将比校尉还要高一级,只在将军之下,如今董卓军中并无将军,因此中郎将就是董卓军中最高的军职了。正如吴匡所说,得罪了中郎将,自己以后可不好过了,必须小心防范了。

羌胡兵的大胆、疯狂和狠辣,他已经从华雄和那个胡兵身上感受到了,吴匡的提醒绝对是金玉良言。

不过自己马上就要去小平津驻守,应该不会倒霉的隶属于胡轸麾下吧?

张辽敬了吴匡一杯,凝眉问道:“不知董公麾下如今有那几位中郎将?”

吴匡道:“中郎将有五人,牛辅、董越、胡轸、段煨和徐荣,牛辅在河东,段煨在弘农,而胡轸、董越和徐荣在京师,不过听说吕布不久也要加封中郎将。”

张辽又问道:“不知吴校尉如今在哪位中郎将的麾下?”

吴匡看着张辽,诚恳的道:“文远,你我俱为大将军旧部,吴校尉太显生分,我如今已年近不惑,文远若不介意,呼我一声吴兄便是。”说罢,又止不住叹了口气,颇有点心灰意冷的样子:“大将军被害,天子被废,何太后也被鸩杀了,为兄与张校尉心灰意冷,无处可依,便随了董旻。”

张辽默默的又敬了吴匡一杯,他与吴匡不同,在何进麾下只呆了几个月,只是感激何进赏识的知遇之恩,对何进并没有吴匡那么深厚的感情,不过他一向尊重那些重感情讲义气的人,因此对吴匡也很是尊重。

不过这个时候,张辽忽然想起一事,貌似他曾在一本专门叙写三国美女的书里看到过一个女人,刘备的皇后吴苋,似乎与眼前的吴匡有些关系,不知是他的女儿还是侄女。

张辽这个人有一项本领,过目难忘,尤其是对于感兴趣的东西,只是毕竟看那本书的时间有些久了,他也不确定自己的记忆是否准确。

他不由看向吴匡,相貌也是一般啊,怎么会有当皇后的女儿或侄女?难道吴苋相貌也是一般?也是,大清后宫里的妃子好像都不怎么样。

他正在胡思乱想,对面的吴匡现张辽呆呆的看着自己,神情不断变化,不由好奇的问道:“文远,你怎么了?”

“啊?在想吴苋呢。”张辽话一出口,就回过神来,不由大为尴尬,这下坏了,这老吴不会跟自己翻脸吧?貌似是自己不占理啊。

“吴苋?”对面的吴匡听张辽说想吴苋,不由一愣,随即面露惊喜之色:“是文远的朋友么?太巧了,为兄有个侄女也叫吴苋。”

“啊?是吗?太巧了,真是太巧了。”张辽心中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好险,差点败了人品,落个尴尬的境地。

“不是为兄自夸,我家苋儿品貌都是陈留郡里数一数二的。”吴匡自得的说了句,随即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是可怜我兄长死的早,我那侄子侄女都跟着刘使君去了益州。”

品貌数一数二?去了益州?

“哎!”张辽不由叹了口气,露出失望的神色。

而吴匡以为张辽是在为他家人分离而叹,不由对张辽的“淳朴”品性更是佩服,忍不住叹道:“文远真实诚人也。”

张辽被夸得有些脸红,急忙岔开话题:“吴兄说的刘使君可是刘焉刘益州?”

“是啊。”吴匡神色有些黯然:“如今兵荒马乱,益州黄巾、米贼横行,道路难通,也不知与我那侄子侄女还有没有相见之期。”

张辽安慰道:“刘益州颇有才能,想必益州不久之后就会安定下来,叔侄总有相见之时。”

张辽心中大感可惜,可惜不能一见传说中的吴皇后,那可是未来让刘大耳也垂涎的女子啊,自己的三宫六院又少了一个主力啊。

张辽心中郁闷,举杯敬了吴匡一杯。

吴匡也有些闷,喝了杯酒,看向张辽:“不知文远在军中现居何职?”

“平津司马。”张辽道了句,忽然想起了什么,忙询问道:“吴兄可知平津都尉是谁?”

他为平津司马,直接上司就是平津都尉。平津都尉属于关都尉,与校尉和中郎将官秩等同,只是职务和地位比中郎将要低一格,比校尉要低半格。

如今他与华雄、胡轸、李傕等凉州将领闹出仇隙,若是那平津都尉也是胡轸或者华雄一方的人,那他以后的日子可就真不好过了。

吴匡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摇头道:“可惜为兄也不知平津都尉何人,等明日为兄见了董旻帮你打探一番,不过眼下河东郡的白波贼肆虐,小平津关是京师北门户,颇是重要,平津都尉必然是凉州人,文远到了小平津,还是暂时隐忍,切不可再得罪了上司,否则危矣。”

张辽有些郁闷的点了点头,其实他并不想和凉州人弄僵,但华雄那厮屡屡挑衅,又伤害他手下士兵,他岂能不回报一二?

不过正如吴匡所说,平津都尉多半是凉州人,自己到了小平津,还是老老实实做人,潜心蛰伏练武的好。

不过,自己也不是能受大委屈的人,要是那平津都尉实在欺人太甚,惹毛了自己,那便一刀剁了他!

张辽心中恶狠狠的想着,杀了人,索性自己带着一千新兵渡河逃到黄河以北,到冀州打混,到时候袁绍等诸侯讨伐董卓,恐怕董卓也顾不的理会自己。

不过张辽虽然有着张召虎冲动的性格,但也有着张辽本身的理智,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愿意走出那一步的。

第三十七章 无耻

可以说,带兵渡河逃走,与袁绍等联合成为诸侯,看似容易,其实弯路更多,有更多的困难。

一个重要原因还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太晚了,关东诸侯讨伐董卓已经为时不远,自己现在没钱没粮,没有展积累,没有郡守或刺史的职务和统领一方的名分,一千多士兵又还是未经训练的新兵,诸多条件制约,根本来不及展就会在下一步的群雄逐鹿中被吞掉。

来的晚了,就得在短时间里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做人了。

现实无疑是残酷的,这不是后世的歪歪小说,白手起家必须至少具备某一方面的优势和合适的时机,而张辽目前一个也没有。

没看到历史上讨伐董卓时那么多路诸侯,起步都很高,无不是一方守牧、刺史或者名流,但即便如此,最终能展起来雄踞一方的也就袁绍、袁术、曹操、孙坚等世家官宦子弟,他们都是凭借家世和在地方的影响力起家的。

诸侯之中,或许公孙瓒没有太多借助家族的势力,但公孙家在辽西辽东的名望对他是有着很大帮助的,而且公孙瓒起步很早,在灵帝时便已经封侯拜将,手下历练出一支强兵,所以后来才能与袁绍争雄。

至于刘表、刘备、刘焉、刘虞等,则或多或少凭借了汉室的影响力,马腾、韩遂、马等诸侯凭借的也是在西凉的威望和影响力。

纵观汉末三国,几乎没有哪个没钱没粮没名望的平民诸侯能笑到最后,黄巾军失败了,白波军失败了,黑山军败了,张杨败了,张济败了,吕布最终也败了……在这个时代背景下,这绝不是偶然。

退一步讲,纵使张辽不惜屈身跟随某一路关东诸侯,但关东诸侯各怀心思,散沙一盘,历史上就被董卓打得七零八落,跟着他们混丝毫没有前途,还不如跟着董卓混,从本质上都是一样的,而董卓挟天子,有封官加爵的正统名义,优势无疑更突出。

张辽想走的正是历史上吕布走的路子。吕布跟着董卓,一路青云直上,随后又跟着王允,在董卓死后,封侯拜将,仪比三司,与王允共掌朝政,乃至后来即便失败出逃关东,但因其之前在中枢展处的地位和影响力,也能被地方拥护,险些坑死曹操,成为州牧一级的诸侯。

这就是借势增长名望的路子,还是在大树底下乘凉舒服,省时省力,最好能借助董卓之势,以天子名正言顺的任命,将自己的军职、地位和名望提上去,以后怎么展都好说。

当然还有一条路子,就是沦为土匪劫掠,如黄巾军、白波军、黑山军,不过这种事情,张辽打心底还是干不来的。

如今,他只能期盼着平津都尉与胡轸、华雄不是一道的,但这个期望却很渺茫,他决不能把自己和一众手下放在那种小概率的期望上,眼前一步走差了就是万劫不复。

看来自己还得想想办法,至少在奔赴小平津之前先打探一下平津都尉到底是何人,才方便自己做出选择。

张辽思索之间,饭菜已经上来。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在王三的斥骂下,一干庖厨丝毫不敢怠慢,饭菜做的前所未有的快,快的连吴匡这个曾经的大将军校尉也不由惊叹自己未曾享受过这种度。

此时已是午后,一众新兵几乎是一整天没吃饭,早已经饿的饥肠辘辘,不过第一拨饭菜上来后,杨汉几人还是急忙将饭菜先端给了张辽。

饭菜有素有肉,算是很丰富了,要知道,大多士兵都是出身贫苦,恐怕一辈子都没吃过肉。

张辽早在雒阳城南的酒肆吃饱了,此时哪里还能吃得下,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众士兵都不禁眼巴巴的盯着这些饭菜,尤其是肉食,当下眼珠一转,将张召虎的厚黑摆了出来,起身大声道:“今日因我虑事不周,使将士挨饿,此我之过也,如今将士未食,忍饥挨饿,我又岂能先吃。纵有佳肴,实难下咽!还请将士们先吃!”

膳堂内刹那间静了一下,一众新兵自然不知道内情,此时一个个看着张辽,无不感动的无以复加,一个新兵大吼道:“司马,我们不饿,请司马先吃!”

“请司马先吃!”十几个新兵吼起来。

杨汉、**几个小头领坚定的道:“请司马先吃!”

很快一千多士兵齐齐吼起来:“请司马先吃!”

一千多人的呼声如同山呼海啸,令整个膳堂震颤。

这个时代的人何等淳朴,一千二百新兵被张辽这个司马感动的眼眶通红,士为知己者死,此时便是让这些新兵为张辽赴汤蹈火,他们也绝不会犹豫半分!

而厚黑的张辽却有些脸红了,他胸中有股悸动升腾涌动着,深吸了口气,端起一盘肉食,高举齐眉,沉声道:“请将士们先吃,这是军令!”

杨汉等人单膝跪地,大声道:“司马不吃,我等也不吃!”

整个膳堂的庖厨们也都被这股声势和气氛惊呆和渲染了,都激动的看着张辽,眼里闪烁着敬佩之色。

这时,在后面忙活的王三听到声音,急忙跑出来,看到这一幕,大声道:“张司马,各位勇士,小人应司马吩咐,全力以赴准备饭菜,很快就都上来了,不必推辞,不必推辞,马上都能吃到了。”

张辽这才点了点头,满意的看着王三,终于不再喊狗腿子:“王三,很好,本司马承了你的情,一会准备好军粮,嗯……备半个月吧,近日我们便不来叨扰你了。”

王三闻言不由一喜,他此时对张辽已经是畏惧之极,最怕张辽这个恶霸日日来吃肉,那他可就真承受不住了。

是以此时一听张辽要领军粮自己回去做饭,王三当即强忍内心狂喜之情,大声道:“张司马说的哪里的话,便是日日来吃饭也不叨扰!这个……小人这就忙去,给张司马和各位勇士备足一个月的军粮!”

说罢,只恐张辽后悔,急匆匆的跑到后堂准备去了。

第三十八章 怨恨

很快,饭菜全上来了,一众新兵也都各自领到了饭食,人人有肉,虽然不多,却让他们极为激动了,一个个看着张辽,只等张辽动筷子,他们才开吃。

张辽这个贱人此时也不矫情了,拿起筷子开吃。

对面吴匡忍不住赞叹道:“文远爱兵如子,将士安能不为文远赴死?”

张辽笑道:“我只希望,无论历经多少次战斗,他们都能活下来,能过上好日子。”

吴匡感慨的点了点头,看向张辽的神色更显称许。

过来了一会,吴匡似乎现了什么,奇道:“文远,你怎么吃得如此至少?”

张辽自然不能说自己肚子此时还饱,吃不下,脸上只是摆出一副黯淡的神色:“思及大将军,心中不好受,饭菜难以下咽。”

“文远真忠贞之士也。”吴匡闻言,却是眼睛微红,又说起了何进旧事。

须臾,突然叹了口气,道:“可怜大将军被害,大公子悲伤过度,身体不佳,着实令人担忧。”

说到这里,吴匡盯着张辽,诚恳的道:“为兄心灰意冷,以后怕是也没前途了,文远却智勇兼备,前途不可限量,他日还望照拂大公子一二,为兄感激不尽!”

张辽正色道:“此何言也!张辽向来有仇必报,有恩必还,大将军于张辽有知遇之恩,照拂大公子自是分内之事,何劳吴兄多说。”

吴匡激动的道:“我果然没看错文远,真是有情有义的好汉子,为兄敬你一杯。”

张辽忙岔开话题,看向吴匡:“不知大公子如今在何处?”

吴匡叹道:“大公子还在城东何府居住,如今权势尽无,但总算是还有个住处。”

张辽点了点头,记在心里。

实际上,他与何进的独子何咸只见过一面,但印象还不错,何咸为人很是低调,没有官二代的跋扈和张狂,颇有书生气质,据说曾跟从何进的老师、同时也是帝师的弘农杨赐读过书。

而何进对儿子何咸的要求也很严,虽自己贵为大将军,却只让何咸在下面担任了一个小掾吏,如今何进身死,何咸境况不佳也是很正常的。

张辽和一众新兵吃完饭,王三后面的粮草也已经备齐了,足足二三十车,张辽忙让新兵们将粮食运回营房。

吴匡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问了句:“文远,你不是要调到小平津,到了小平津自有军粮,却怎么还在西园领了一个月的军粮?”

张辽摆出一副感动的神色,摇头叹道:“奈何王三盛情款款,实在不忍心拒绝,恐伤其心哪。”

吴匡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面颊微微抽搐,盛情款款?他可是记得张辽刚才把王三打得如何凄惨,又几次明里暗里威胁,才让王三出了这么多军粮。

此时他看着张辽,眼神说多怪有多怪,这家伙貌似有些无耻啊。

那边正忙活的王三隐约听到张辽喊他的名字,急忙跑了过来,点头哈腰,脸上满是谄笑:“张司马,有何吩咐,小人一定赴汤蹈火!这一个月的粮食吃完了,不劳司马大驾,小人到时候亲自带人将下个月粮食送过去!”

吴匡无语的看着谄媚的王三,暗道,这种贱人,合该文远恐吓他!

回到营房已经是黄昏,张辽并没有让将士们将粮食从车上卸下来,只是留了一些粮食作为明日早晨的饭食。

随即他又将从袁术护卫那里夺过来的二十多匹战马和马戟赐给军中今日与羌胡兵比武获胜的士兵和亲卫,至于华雄那把大刀,他给了宋,原本用的那杆铁矛给了**,自己则留下了三尖两刃刀。

对于刚刚投靠过来的薛明和郭成,张辽让他们与军中几个高手比试了一番,二人的武艺竟然比军中最强的**、宋等人还要高,放眼军中,只在张辽之下,虽然与张辽差距很大,但其他人却都是不及二人,而且二人对战术也颇为精通。这让张辽不禁慨叹世家的雄厚资本,有如此资本,难怪袁术后来能割据一方。

军中一向以武力为尊,何况薛明和郭成二人又懂战术,张辽便让二人先担任假军侯,协助**、宋、杨汉、蒋奇几人操练士兵。

随后带着士兵操练了一个时辰,已是天黑,张辽便让将士们早早休息了。

……

黑夜,西园另一角营房中,面目青肿的几乎看不出模样的华雄躺在榻上,双腿骨折,浑身疼痛,一动也不能动。

华雄被手下抬回来后,便一直昏迷到现在,今日他张狂行事,欲杀了那并州小子强夺兵马,不料反落个如此下场,心中充满了悔恨、不甘和怨毒。

此时的华雄只恨自己为什么要放弃兵器比武,为什么要选择徒手搏杀,为什么要大意轻敌,但一切都晚了,如今他的两条腿都被打得骨折,没有三四个月根本恢复不了。

如今正是董卓麾下嫡系整合各路兵马的良机,等他恢复了,黄花菜都凉了,别说喝汤,连口碗渣子也吃不上了。

一想到此,华雄就越的怨恨张辽,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华雄却没有想到如果不是自己先挑衅,下了杀手,又怎会落到如此下场。人性本就是如此,宁我负人,毋人负我,何况是华雄这种跋扈而极度自私的人。

这时,华雄手下那个长脸队率和黑脸队率走了进来,看到榻上华雄如此模样,他们眼里闪过惊惧和庆幸之色,他们相信,如果自己今天没有退缩的话,必然也会像华雄这般凄惨,甚至像胡强那般丢了性命。

华雄看到二人进来,还没来得及迁怒责难二人,就被二人带来的一个消息震懵了。

“什么?咳咳!胡强被张辽杀了?咳!咳!咳!”华雄猛烈的咳了两下,牵动浑身伤口剧痛,却根本顾不得,只是死死的看着二人,那青肿的面目狰狞起来更加可怕:“胡强真的死了?!”

霍、韦二队率心惊胆战的点点头。

“嗷!”华雄大吼一声,牵动伤口,一口鲜血喷出,想到胡轸暴怒的情形,他不由面如死灰,拳头狠狠的捶击着床榻,咬牙切齿的道:“张辽!张辽!该死!该死啊!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啊!”

霍、韦二队率吓得急忙退了出去。

第三十九章 归队

华雄惨嚎了一会,忽然静了下来,眼里满是怨毒和杀机,喉咙里出沙哑而森寒的笑声:“赫赫……很好,张辽,你杀了胡强,这是自寻死路!本都督不好过,你会更惨,胡中郎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必死无疑!”

他不顾浑身疼痛,大吼一声:“来人!”

很快有亲卫进来,华雄咳了两声,咬牙道:“立即去报知胡中郎,就说胡强被并州张辽残害,砍了头颅。”

“是!”那亲卫领命而出。

华雄喃喃道:“张辽,你如今是佐军司马,本都督不能明目张胆动你,但在胡中郎眼里,你不过是一只可怜的蝼蚁,你敢杀胡中郎的族侄,胡中郎岂能放过你,胡中郎如今不在西园,但他一旦得知消息,必会赶回来,碾杀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

同一时间,雒阳上东门内的步广里,豪华的袁府之中。

“哐啷!通!……”袁术疯狂的砸着东西,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低吼道:“华雄!华雄!此仇不报,何以为人!本将军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不!本将军要你活着,要亲手将你鞭打至死!砍了你的脑袋当夜壶!”

屋子外面的人直听得心惊胆战,好一会儿,等里面袁术平静下来,一个亲卫才在门外悄声道:“将军,袁统领回来了。”

里面袁术沉默了片刻,道:“让他进来。”

很快那个袁统领和主簿李丰两人进了屋,看到屋里乱七八糟的情景,二人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袁统领小心禀报道:“将军,已经查明华雄此人。”

袁术眼睛一眯,急切的问道:“此人可是董卓手下走狗?”

袁统领忙点头道:“正是,董卓麾下有都督华雄,归中郎将胡轸统领,是凉州人,被誉为凉州第一勇士,据说有顶牛之力。”

顶牛之力?袁术想起今日殴打自己那人的力气,不由恨声道:“没错,必是此人!可能将此人捉来?”

袁统领还没说话,一直沉默的主簿李丰忙道:“将军万万不可,华雄乃胡轸爱将,如今驻扎在西园,有重兵把守,我等若是冒然行事,一旦被董卓觉,必然危矣,董贼如今正愁寻将军的不是,将军切不可落了把柄,否则便是有汝南袁氏名望,怕也没用啊。”

“真的不行?”袁术眼里满是不甘:“多派些死士过去。”

李丰看袁术仍然不死心,眼珠子一转,劝道:“董卓废立天子,鸩杀太后,如今乱势已显,本初公子已经奔出雒阳,赶往河北,其去河北,所图不小,必会聚拢豪杰义士讨伐董卓,将军也不可在雒阳滞留,当立即赶回南阳,招兵买马,伺机而动,否则将落后于本初也。”

袁术悚然一惊,这才道:“不错,不错,决不可让那庶子野种抢了先,等我回南阳聚拢兵马,到时候杀这华雄如杀鸡也。”

李丰满意的点点头。

袁术咬牙道:“华雄!就让你多活几个月,早晚要将今日之辱百倍讨还!”

……

西园明月照射大地,张辽头一晚没休息好,当天又经历了惊心动魄、曲折起伏的一幕幕,早已精神疲惫,当晚确实睡得很香。

第二天刚刚卯时,天还没亮,张辽就命后勤兵开灶做饭,准备一千七百人的饭食。

至卯时四刻也就是早晨六点左右,一千二百新兵开始进餐,饭毕张辽却破例的没有让士兵操练,而是让大家将该收拾的东西全部收拾好。

张辽如今被任命为平津司马,驻地在平县,本来他在西园还有三日的准备时间,但昨日打了华雄,杀了胡轸的侄子,又打了李傕的侄子,可谓大大的得罪了董卓麾下的羌胡将领。

夜长梦多,张辽怕再生事端,心中急着要离开西园,开赴平县。对于羌胡将领的胆大狂妄和凶悍狠辣,他已经深深领教过了,有了昨日那一场,无论是华雄、胡轸还是李傕,报复是必然的,只是迟与早的问题。

张辽既然敢杀人,自然也不怕争斗,只是眼下关东诸侯讨伐董卓已经为期不远,他需要的是潜心练武和练兵,尽快形成战斗力,而不是与羌胡兵倾轧和内斗,浪费宝贵的精力和时间。

他手下的一千二百新兵在这西园也不过住了两晚,基本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至于最麻烦的粮食运输,好在昨日张辽已命他们不要卸车,今日随时可以出。

至辰时,一切便已经准备妥当,一千二百多士兵阵列成型,精神焕,万事俱备,只待出,但张辽却没有立即命人出,他在等人,等一批人。

可惜直到辰时四刻也没等到,张辽暗叹了口气,时间紧迫,已经不容再等了。虽然昨日吴匡告诉他胡轸暂时不在西园,李傕更是远在河东,但他相信,华雄吃了如此大亏,必然会连夜让人报知胡轸,胡轸的报复很可能今天就来。

胡轸不同于华雄,是中郎将,在凉州军中地位很高,是仅次于董卓之下的一级将领。他与华雄争斗,董卓未必会干预,但与胡轸争斗,性质就变了,只因为他如今的地位和名望太低,在董卓心中也不算很重要。

看到已经日上三竿,张辽当即便要命令士兵出,但就在这时,远处出现一群人,大约四五百,正疾步朝这边赶来。

正列阵的士兵有些骚动起来,张辽凝目望去,看到那些人的衣装,不由面露喜色,还好,终于等来了。

一旁**也兴奋的道:“是赵军侯回来了!”

张辽点了点头,来的这支人马正是他离开雒阳募兵时留在西园的并州旧部,是五百骑兵,由他最亲信的曲军侯赵武统领,后被丁原和吕布先后收编。

昨日李儒离间张辽和吕布,董卓恐怕也是担心两个并州将领暗中结党,便命吕布将五百骑兵交还张辽,吕布昨日在席间答应今日一早将人马归还,张辽等了两个多时辰,本以为等不到了,没想到准备离开时,这支人马正好赶来了。

五百士兵走到近前,领头的一个魁梧大汉吆喝一声,趋步前行,恭敬的拜倒在张辽面前,激动的道:“司马!曲军侯赵武带五百士兵归队!”

第四十章 离开

“司马!”那五百士兵紧跟着齐齐向张辽拜倒行礼,声音震天,他们都是一直跟随张辽的旧部,此时见到张辽,个个都激动不已。原本的张辽带兵能力还是很强的,很得手下士兵拥护和爱戴。

“好!很好!”看到一个魁梧大汉虎目含泪,张辽也是心中涌起一股感念和激动,一把扶起赵武,看向那五百士兵,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名字在他脑海里蹦出,他嘴巴动了动,深吸了口气,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只是道:“回来就好。”

但张辽这一句回来就好,却让赵武和五百士兵感受到回家的感觉,一个个更加激动。

这五百士兵的气势,都是久经历练的并州精锐,远比一千二百新兵的气势要强大,令那些阵列的新兵也侧目不已。

“司马!”这时,赵武再次拜倒,惭愧的道:“赵武无能,没能带回儿郎们的战马,被吕都尉扣下了。”

这五百士兵都是骑兵,战马就是他们一多半的战斗力,因此赵武没能带回战马,感到极为惭愧,连那五百士兵神情也有些低落。

张辽却再次一把扶起赵武,看着他和那五百士兵,大笑道:“战马固然宝贵,但对本司马而言,跃虎和儿郎们更重要,尔等能够回来,本司马已经是欢喜万分,何须再说其他!”

“我等誓死追随司马!”赵武和五百士兵感动不已,随着赵武一声大吼,五百士兵齐齐附和:“誓死追随司马!”

张辽哈哈一笑:“都起来吧,先见过新入伍的同袍,早饭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吃过了便随本司马奔赴平津!”

“是!”赵武抱拳领命。

“哈哈,赵老虎!弟兄们险些就见不到你了。”**和宋两人上来笑嘻嘻的与赵武打招呼,他们二人与赵武都曾是张辽最得力的臂膀,彼此关系很不错。

随后赵武大致说了自己的情况,张辽离开后,雒阳大乱,赵武与五百骑兵还有张杨留下的五百兵马先是被赶到雒阳的丁原收编,丁原死后,又归了吕布,几经波折,幸好如今又归到张辽麾下。

张辽将他们介绍给杨汉等人,杨汉等新兵是**和宋协助招募的,有二人在中间介绍,赵武五百旧部和这些新兵很快融洽起来。

五百旧部归来,实力翻倍增长,让张辽心中高兴不已。但与此同时,吕布扣下他这些旧部的战马,却让张辽知道,李儒离间的计策还是起了作用,纵然自己想要努力弥补,但吕布还是心中生了芥蒂。

其实他也早料到了这一点,他知道吕布此人的性格,看似强势豪爽,但那是绝对的武力凸显出来的,实际上吕布的战略眼光和襟怀格局都差了很多,过于看重利益,也就是常说的颇有小家子气,这也是吕布出身轻侠的局限性。即便张辽与他关系不错,但涉及到利益纠葛,吕布也放不开襟怀。

对此张辽倒没有太多的腹诽,换成是他,他恐怕也不愿意将到嘴的肥肉还给别人,甚至会更狠,连兵马也未必会放过来,算来吕布还是比较纯洁的。

不过同样是不还,也是有区别的,依张辽的性子,要么全还,落个名声和顺水人情,要么就把人和马全部扣留,彻彻底底得个利益,反正不会这么藏藏掖掖的。

赵武归来后,如今算来,张辽手下得力的助手已经有了七个,**、宋、赵武、杨汉、蒋奇、薛明、郭成,比之历史上吕布的八健将也只少了一个,虽然这七人都算不得一流猛将或独当一方的智将,但胜在能够忠实的执行命令,各自管好一块,就统御自己目前这点人马而言,已经足够用了。

赵武和五百旧部用过餐饭后,张辽一声令下,一千七百多人护着二三十辆运粮车开赴小平津。

西园门口,羌胡守卫阻拦,张辽拿出符牌,那羌胡守卫看过后,一边急忙命人去报知华雄,一边想要拖延时间,正好遇到华雄派遣给胡轸报信的胡兵回来,那胡兵自称有胡轸命令在身,也欲阻拦,要张辽等候胡中郎归来落。

张辽眼睛一瞪,抬脚将那胡兵连人带马踹倒在地,赵武几人也冲上去将其他羌胡守卫全部放倒,一众人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待华雄得知后,气的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而张辽早已不见影了。

张辽离开西园后,带着士兵绕过皇城,直奔小平津。

从西园到小平津,不但要横穿雒阳,还要翻过北邙山,整个路程足有**十里,士兵们推着粮车,行军并不是很快。

到了将近黄昏时,才绕过雒阳城,抵达邙山脚下,此时一众士兵早已是疲惫困乏,张辽便让士兵在邙山脚下就地扎营,埋灶做饭。

当天夜里,士兵便在北邙山脚下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张辽留下有伤在身的**、宋,连同赵武和郭成几人整顿兵马,让他们就餐之后就地休息两个时辰,待午后再缓缓向小平津行军。

他自己则带着杨汉、蒋奇、薛明和几个得力的亲卫回奔雒阳城,他今天要请客。没错,是请客,他要趁自己去平津之前请一次客。

他如今得罪胡轸和华雄,要赶赴小平津,多半有点避难的意思,却对于顶头上司平津都尉毫不了解,如果平津都尉不是胡轸、华雄一方的人,那还好,算是避难。但如果是,那他可要早作准备了,别一头扎进了狼窝虎穴。

昨夜吴匡派人送来消息,董旻目前不在西园,一时无法打探平津都尉的底细,如今情势紧急,等不及吴匡那边的消息了,所以张辽只能另想办法打探一下平津都尉究竟是何人,是哪方势力?

除此之外,作为前世在县府中打混过的喽啰,张辽在人情世故和人际关系方面自然不会差了,至少要比这个时代的人要强很多。

他如今刚到董卓麾下,就得罪了胡轸、华雄、李傕一批将领,那么自然就要拉拢另一批人了,否则四面皆敌,孤军奋战,迟早完蛋。

第四十一章 请客

不过对于拉拢的那一批人,张辽选择的不是其他将领,而是内臣谋士。与吕布结盟固然好,但与内臣谋士打好关系却更重要。

远将领而亲谋臣,这就是张辽为自己今后在董卓麾下混事谋划的立身之道。

自古以来上位者最忌讳军队联合失控,远将领,则更能得到董卓的信任,更能令董卓放心。

而亲谋臣,则能让这些谋臣时不时在董卓面前为自己美言两句,绝不能小看这些谋臣,关键时候他们一句话就能帮自己的大忙,而且平时还能打探一些内幕消息。

张辽相信,在这个权力大于律法的时代,只要上层关系打好了,自己甚至可以尝试走走钢丝,擦擦边角之类的事,能做别人不敢做的事,从而博取丰厚利益。

对于拉拢的谋臣,张辽先锁定了四个人,李儒,贾诩,刘艾,田仪。

这四个人中,李儒是董卓最信任看重的谋士,贾诩是最可怕的一只老狐狸,这两人拉拢好了,至少能免除一些算计,运气好了还能拉为臂助。

而刘艾和田仪则是一外一内的两大管家,拉拢好了,将来绝对可以在后勤方面给予自己不少支持。

张辽让杨汉、蒋奇几个先去车行备了四辆豪华马车,又派薛明去东市最有特色的胡姬酒家预订房间和饭菜。

胡姬酒家是左慈推荐的地方,昨夜左慈又神秘的出现了,张辽又与他闲聊了一番,左慈对他白日的表现大为赞许,说起要请客的事,左慈便给他推荐了胡姬酒家。

张辽安顿了几个人后,自己则特意准备了四张请帖,又亲自送到四人府上邀请,这些细节很关键,表示诚意和尊重。

张辽选择今日请客,是因为今日是朝臣的休沐之日。所谓休沐就是后世的休息日,不过不是七天一休,而是五天一休,因为按照秦汉以来的习俗和礼法,士大夫多有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沐浴的习惯,以至于官府每五天给一天假,被称为“休沐”,并写入汉律之中。

休沐之日,士大夫或外出游玩访友,或在家休息。今日既是休沐之日,想必这些谋臣也大多都在家。

果然,张辽先去了李儒、田仪和贾诩府上,亲自见到了李儒和田仪,二人在家无事,收到请帖后,都是欣然应邀,而太尉掾贾诩却是宅门紧闭,连请帖也送不进去,令张辽有些郁闷,贾狐狸这么不给面子?

最后张辽才去了长史刘艾府上,日前在太尉府中刘艾对他很是冷淡,因而张辽对刘艾应邀也不抱太大希望,果然,见了刘艾送上请帖后,刘艾直接以“禁酒令”拒绝了,又义正言辞的斥责了他两句,令张辽心中大骂,险些当场就翻了脸。

禁酒令张辽又不是不知道,西汉初年,历经秦末战乱,民生凋敝,粮食缺乏,文景之时朝廷出于国计民生考虑,多次颁布禁酒法令,特别是禁止聚众饮酒,汉律规定:三人以上无故群饮酒,罚金四两。

但随着民生恢复,尚饮之风逐渐兴起,并成为不可逆转之势,特别是自上至皇室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无不禁酒,至后汉,大臣名士多好饮酒,皇亲贵族世家往往连日大宴,宾客盈门,通邑大都、郡县乡里,处处可见酒肆,禁酒令早已成为一纸空文。

如今刘艾却以禁酒令来推辞,并斥责他,看似正直之举,但张辽何许之人也,最擅长察言观色,一下子就看出了刘艾言行举止里的轻蔑和不屑,显然是看不起他这个小小司马。

也难怪,刘艾是汉室宗亲,虽然不知隔了多少代,但毕竟自认血脉高贵,而且地位和实权也高,按东汉以三公领九卿的制度,太尉领太常、卫尉、光禄勋三卿,而刘艾是太尉府长史,官秩千石,总管太尉府各曹事务,实权极大,远不是张辽这个平津司马能比的。

世家名士轻寒门,张辽连寒门也算不上,刘艾自然不会应邀。

张辽并没有生气或失望,对于刘艾的拒绝,其实在他意料之中。张辽邀请的四人,刘艾地位和权力最大,但在张辽心中此人反而最是次要,刘艾自矜身份,张辽也未必把他看的有多重。

在张辽看来,论谋略和才智,刘艾不如李儒和贾诩,论与董卓的亲近程度,刘艾也不如一直跟随董卓的田仪。董卓任命刘艾为长史,很大原因只是表现出一个亲近士人和宗亲的态度而已。

这四个人中,张辽最看重的还是贾诩,那可是经过历史考验的大能,若能拉近关系,肯定有好处,在关键时候,能为自己指条明路,那一切都不枉了。

只是贾诩闭门谢客,他也没办法。

不过张辽深知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之九八,李儒和田仪能应邀,他已经很高兴了,当即便让杨汉和蒋奇两人各带一名亲卫,护着豪华马车等在李府和田府门口。

无论二人做不做这备着的马车,但总是自己一个态度,至少会让他们感到很舒服。

杨汉看张辽如此忙忙碌碌,不由嘟哝道:“不过是两个没名气的小文官,让我等操办就是,哪用得司马屈尊忙活。”

看蒋奇和几个亲卫同样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张辽眼睛一瞪:“本事不大,傲气倒是不小!”

杨汉吓得不由缩了缩头,如今的张辽在他们心中的威望很高,他们下意识的便多了几分敬畏,不是职务上的敬畏,而是自内心的真真正正的敬和畏。

蒋奇几个亲卫看着杨汉挨训,庆幸之余,无不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张辽扫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正色道:“自古以来,文臣治国,武将安邦,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无论文武,皆有豪杰。身为军人,驰战沙场,对付敌人,要比虎猛!要比狼恶!但在战场之外,却切忌不可有跋扈之气,无论对待百姓还是官吏,无论对上对下,无论对文对武,广交朋友总是没错的。人不可无骨气,但那种病态的自尊也是要不得的。”

杨汉几人听了张辽的话,都是一阵沉思。

第四十二章 胡姬酒家

这个时代书籍难得,入学读书更难,那是世家和寒门子弟的专属,而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连寒门也算不上,天生环境所限,何曾有人这么教诲过他们,何况张辽的见解比那些大儒也丝毫不差。

一时几人都是感动非常,又低头沉思,张辽的话无疑对他们有着很大的触动。

张辽叮咛一番,留下杨汉、蒋奇几人等候李儒和田仪,自己骑着象龙赶往东市。

东市在雒阳城中东门外,而李儒和田仪等董卓亲信的住宅在上东门附近,上东门一带的步广里、永和里都是朝臣和权贵居住的里坊,与前汉长安时的北阙甲第类似,皇亲贵族聚集,高门豪第相望,又与位于中东门外的东市离的很近。

时下有一句话:天下繁华在雒阳,雒阳繁华在东市。

张辽催马走了不到茶盏功夫,便到了了东市。东市是雒阳三市中最繁华的,由东市令管理,每日白天开市,夜晚闭市。

这里汇聚着来自各州各郡乃至异国他乡的各色物产,粮食、肉食、蔬菜、布帛丝绸、珍宝珠玉、车辆马匹等衣食住行所需什么都有,往来商贩,汉人胡人,馆舍酒肆,处处可见。

胡姬酒家则是东市中最有特色的一个酒肆,酒肆里不但供应特色西域水果和菜品,还有最上等的葡萄酒,不过价格极高,更有风情美艳的胡姬表演歌舞,尽显异域风情,寻常人没有千金之资是不敢进这里的。

原本的张辽自然没钱进胡姬酒家,但如今的张辽刚刚从袁术那里打劫了一笔金钱珠玉,正是腰包鼓胀之时,花起来毫不心疼,如同流水一般。

这就是张辽的性格,厚黑、豪爽又洒脱,可以眼馋别人的好东西,千方百计想要黑过来,但也能转眼散财,一掷千金而毫不吝惜,是真正的视金钱如废土。

东市在中东门外大街上,街面有十几丈开阔,此时已近中午,秋高气爽,清风徐徐,东市中间两排百年古树夹着御道,树干苍劲拙朴,木叶萧萧飘落,大道两侧店铺栉比鳞次,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还价讨价,吆喝声声,秋意的肃杀中又带着繁荣。

张辽牵着象龙,在东市中走了不到百步,就看到了颇为奢华的胡姬酒家,是一座三层木楼,既显得古色古香,又颇有异域风情,楼前斜挂一面写着“胡姬酒家”的酒旗迎风招展。

酒家门前,侍立着两位美丽的女酒保,卷碧眼,高鼻深目,一身绮丽的异域服饰装扮,额间佩饰,头戴湖绿长纱,面如银莲,长裙披帛,尽显异域风情。

薛明早已在酒家门前等候着,远远看到张辽走来,急忙迎了上来。

张辽大笑着拍了拍薛明的肩膀,邀他一起上楼,这种迥异时下礼节的动作却让薛明大感亲切。

听着门前胡姬略显生硬而别有意味的汉话,二人在一位胡姬的引领下进了酒家,直接上了三楼。

胡姬酒家楼内的装饰更是尽显西域之风,不同于汉族的低案长席,而是布置着两尺高的胡凳和三四尺高的胡桌,样式虽然还有些笨拙,但已经令前世习惯了高桌高椅的张辽大生熟悉之感。

三楼也不小,隔成了四间雅间,胡姬酒保引着他们进了一个靠窗的雅间,雅间里摆放着精致的青铜、象牙饰品,木墙上描画着迥异汉族之风的绮丽花纹,还有如同蝌蚪小蛇一般的文字。

第四十三章 苏婳

薛明又下去在门口等候,雅间里张辽一人看着墙面,这时一个侍女进来倒水,张辽便随口问了句:“这是什么文字?”

那侍女恭敬的行了个礼,说着一口古怪而好听的汉话:“回贵客,这是佉卢文,也是我们精绝国的文字。”

“精绝国?精绝女王?”张辽对精绝国的第一个印象就是精绝女王。

“嘻嘻。”那侍女笑道:“贵客真是了不得,我们精绝国真是女王,与汉家不一样的。”

张辽呵呵笑了笑,正要说话,雅间门轻敲,侍女忙打开门,一阵香风袭来,却是胡姬酒家的主人过来招呼,看到酒家主人,张辽不由眼睛一亮,上下打量着眼前进来的女子。他昨夜便听左慈提过胡姬酒家的老板娘苏婳,言语间颇是赞赏。

这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异族女子,栗色云鬓,眉毛弯弯,水汪汪的眸子微显褐色,一袭天蓝色广袖合欢襦遮不住那窈窕曼妙的身姿,耳中挂着两枚碧绿玉环,头上高挽着的两个环形髻,没有戴长纱,却环着一串圆润的珍珠系着长长的丝绦,精致的美玉镶金额饰垂在额前,一点鲜红如血的吉祥痣更添妩媚。

如此艳光逼人,以至于张辽一时之间竟连她的年龄也看不出来了,他两世为人,却还没见过如此妩媚而有风情的异域女子,不由连声赞道:“早就听闻胡姬酒家的老板娘风采绝世,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哪。”

“咯咯咯咯。”中原人比较含蓄,胡姬酒家老板娘苏婳似乎还从来没有被这么直接的夸赞过,一时喜得眉花眼笑:“这位客人,多谢夸赞哟,但妾身不知什么是老板娘哟?妾身很老麽?”

她声音中带着一股天然的娇柔宛转,眼波荡漾,妩媚勾人,一笑起来更显魅力四射,连整个屋子里也仿佛突然之间充满了风情。

扑面而来的风情让张辽不禁心跳加快,不过他面色却是不变,苏婳那个问题也难不住他,当即洒然道:“店主风采当世,岂能说老?不过这老板娘之称,既是对店主的赞誉,也是对店主的鼓励。”

“哦?”苏婳笑声如铃:“客人说来听听哟。”她明眸如水,声音娇柔,那一声“客人”听起来仿佛“可人”,让张辽心中一荡,急忙收摄心神。

他在后世多经历酒场,对这些见多了世面的女强人最是了解,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

他鼻尖嗅着阵阵沁人心扉的香风,朗声道:“先说‘老’字,上土下匕是为‘老’,女子从商不易,处处临敌,所以要有临机的手段,处事当刚柔相济,面容如土亲厚,和气生财,而内心坚韧灵动如匕藏于下,以应对不轨之徒,斥退强权,游刃有余,倘能了然与此,可称之为‘老’。”

苏婳听得眼睛一亮,没想到张辽这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居然能说出如此道理,不由面露惊奇之色,忍不住凑近了如花般的笑颜,问道:“还有‘板’哟?”

那一点妩媚的吉祥痣晃的张辽眼花心跳,他急忙强摄心神,正色道:“门中有品是为板,经商者当以诚信为本,以真为品,以信为品。‘老’字是要手段,而‘板’字是要诚信,要经商有成,二者缺一不可。”

“老板,老板……”苏婳眨巴着碧蓝色的大眼睛,忍不住赞道:“客人真了不起,这两个字可真是说尽了经商之道,苏婳可远远不如哟。”

张辽自得的一笑,不过心里却有些虚,要知道,这两个字是他前世专门查过的,因为很多人都呼领导为老板,所以他好奇之下才去查询,没想到此时倒是用上了。否则真让他解释,以他的文学水平还真解释不来。

他忙做出最后的挥:“至于‘娘’字,良女也,苏店主以女子之身,而经营如此大的酒家,真是令人敬佩,老板娘之称实至名归,当仁不让。”

“咯咯咯,客人真是过誉了。”苏婳笑得很开心,带动身上环佩叮当作响:“还不知客人尊敬大名哟?”

张辽抱拳道:“在下张辽,字文远。”

苏婳盈盈屈身,向张辽行了一个标准的汉家礼节:“苏婳见过张公子,多谢张公子,听了张公子一席话,受益良多哟。”

张辽心中暗赞,这苏婳果然是见过世面的,虽是胡姬,却颇懂礼节,一举一动既有着胡姬的热情动人,又有着汉家女子特有的优雅知礼。

听着她一口一个颇具韵味的“涨工资”“涨工资”叫着,张辽笑了笑,突然想起昨夜左慈提到苏婳时的古怪神情,心中一动,问道:“老板娘,可认得左慈左元放?”

“啊?”苏婳眼里突然多了一抹惊喜之色:“张公子也认得左道长哟?”

张辽看看苏婳果然认识左慈,当即点了点头,大言不惭的道:“左元放与我乃忘年之交,兄弟相称。”

“啊?果是如此?”苏婳有些焦急的问道:“那张公子最近可见过左道长?妾身已经一年多没见过左道长了哟。”

“嘿,元放这家伙最不靠谱,喜爱云游四方,只是曾听他提起过胡姬酒家,便来这里看一看。”张辽一边应对着,一边在心里嘀咕,左慈这家伙该不会是祸害过人家姑娘吧?

这家伙既然精通房中术,张辽才不信他没有女人。而且这家伙昨晚好像提过一句,让张辽不要在苏婳面前提起他身在雒阳之事,莫非是心虚?

不过看年龄却不像,难道左慈真是个老不羞?因为张辽也明显感觉到,当自己提到是左慈朋友时,苏婳的态度显然亲近了许多,那点陌生人之间的戒心似乎也去了大半。

看着容貌妩媚的苏婳,张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这苏婳和他没什么关系,还是第一次见,但一想到一棵美好的白菜很可能曾经被一个老流氓啃了,心中难免有些嫉妒。

哎,又是晚来一步,吴苋没缘得见,没想到这美丽妩媚的西域老板娘苏婳也是明珠有主了。

第四十四章 客来

听到左慈并不在近前,苏婳很是失望的叹了口气:“张公子若是再见到左道长,可邀他来妾身这里,妾身定然好生招待哟。”

张辽点了点头,心中实在好奇,忍不住问道:“不知老板娘为何要找元放?”

苏婳眨巴眨巴碧蓝色的大眼睛:“左道长法力高强,能飞天遁地,妾身很是敬慕哟。”

法力高强,飞天遁地……张辽挑了挑眉,这话是哄鬼呢!看来这老板娘也很狡猾。

他正要继续旁敲侧击时,薛明小跑着上来:“司马,李先生和田主簿来了!”

张辽面色一振,向苏婳一抱拳:“老板娘,一会还请拿出最特色的美酒佳肴,在下要款待贵客。”

“这个是自然哟。”苏婳忙道:“张公子的贵客小女子哪能慢待哟。”

张辽朝苏婳一抱拳,转身朝薛明一挥手:“走,下去迎接去!”

苏婳也急忙跟上,到了楼下,苏婳陪着张辽,一并接着李儒和田仪上了三楼雅间,至于薛明几人在楼下大堂用餐。

有了张辽和左慈这一层关系,苏婳果然很快将店里最好的佳肴和美酒都端了上来,桌上尽显异域特色,六个窈窕美丽的胡姬招呼着三个人,可谓礼数极尽。

李儒和田仪虽是凉州人,但凉州离西域仍然很远,加上连年羌乱,道路难行,二人都未曾去过西域,还真不曾享受过异域的特色佳肴和美酒,也没坐过胡桌胡椅。

二人虽是董卓亲信,但官秩不高,也不是出身世家名门,随董卓来雒阳也不过三个多月,自然没来过雒阳胡姬酒家这等世家贵族才能来的高档场所,进来后眼里都透出惊异之色,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好在二人毕竟是在董卓麾下经历过的,表面上还算淡定,但张辽却能细微的察觉到,二人面对雅间里几个如花似玉热情洋溢的胡姬,一时之间手脚都有些拘束。

他心中暗自好笑,他经历过后世的酒场,见识得多了,对这等场面自然不会拘谨,忙热情的邀二人上座,先给两人斟上了酒,举杯洪声道:“李先生,田主簿,辽今日邀请二位贵人,不为其他,只为一表谢意。”

田仪看上去比较实在,没说什么,李儒却眯着狭长的眼睛问道:“不知文远因何而谢吾与田主簿呀?”

张辽豪声道:“昨日觐见董公时,承蒙二位贵人相助,让辽收回了五百旧部,又得了象龙宝马,实在是感激不尽,先干为敬。”

李儒眯着狭长的眼睛,轻抚八字须:“吕都尉已将五百骑兵归还文远了?”

张辽佯作不悦的哼了声:“人是回来了,战马全部被扣下了。”

李儒端详了下张辽不满的神情,这才点了点头,仰头一饮而尽,而田仪的脸色则有些难看。

张辽见状忙特意又敬了田仪一杯酒,大声道:“昨日因张辽的缘故,而使主簿为董公责备,此辽之过也,此杯特向田主簿请罪。”

田仪脸色这才缓和了点。

酒桌上,张辽将自己性格中豪爽的一面挥的淋漓尽致,不时纵声大笑,在他的刻意带动下,加上六个胡姬的热情招待,李儒和田仪虽然还有些疏离,但气氛很快起来了。

期间苏婳进来了一次,亲自斟酒,六名胡姬来回穿梭,香风阵阵,浓情徐徐,别有特色的异域风情,令气氛更加热闹。

张辽也很快摸清了两人的性格,李儒精明狡猾,说话时总喜欢眯着眼睛,摸着八字须,想法较多,这是一种自负的表现。而田仪则话语较少,面容微显木讷,性格稳中,想来作为主簿董卓用起来也比较放心。

不过李儒纵然再精明,张辽表现出的是自己性格的另一面,并没有任何作假,他也完全察觉不到异常,只觉得张辽是可交之人。

张辽也觉得二人都还不错,李儒虽然狡猾,但比那些出身名门、自矜身份、蔑视他人的名士要好的多,而田仪更不用说了,被张辽一番热情的招呼,很快便与张辽如同故交一般,只觉张辽每句话都能说到他的心里,嘴巴也变得灵活了许多,破天荒多说了很多话,令李儒也诧异不已。

他们却不知道,张辽前世就跟随的是县府大管家,对田仪这个职位的工作很是熟悉,说出的一些难处和建议,令田仪感同身受,甚至茅塞顿开,自然会感到亲切很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番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张辽与两人已经是称兄道弟了,他看气氛已到,李儒和田仪已经微醺,又举杯道:“李兄和田兄博学多闻、见多识广,小弟还有一事请教,望二位兄长开小弟愚鲁而指点迷津。”

李儒依旧是眯着眼睛,满脸笑容,对张辽摆出的请教姿态很是受用,笑呵呵的道:“文远何必客气,尽管说来。”

田仪也点点头:“我与文远一见如故,何必客气。”

张辽酒杯一搁,长叹道:“小弟前日从河北归来,昨日清晨便有都督华雄前来索要八百兵马,并让小弟隐瞒于董公,小弟哪敢私自做主,便拒绝了他,被他一番辱骂,几番逼迫,让小弟钻胯,更是险些一刀杀了小弟,幸得奉先前来才解了围。”

李儒皱眉道:“华雄?这厮一向跋扈,此番也是欺文远是新人,想要趁机收编文远的兵马。”

田仪也正色道:“华雄的武力不容小觑,文远不可意气用事,还是暂避锋芒的好,尽快去小平津赴任。”

李儒点头道:“不错,华雄为胡文才爱将,其勇武也颇得董公喜欢,还是暂避锋芒罢,待立功之后,自能保身。”

张辽摇了摇头,叹道:“昨日小弟见过董公,午后回到西园,不想华雄竟然派了两队凉州兵挑衅,把小弟手下的军侯、屯长捆起来鞭打,小弟前去救人,亮出了司马符牌,却被一个凉州兵放了暗箭。”

李儒听到这里,眯着眼睛,哼道:“虽说军中素来如此,不过如此确实有些过了,文远放心,吾定将此事报于董公。”

田仪更是眉头紧皱,一拍桌子,怒道:“他们居然无视上官,真是越来越跋扈了!文远伤势如何?”

第四十五章 唐突

张辽指了指胸口:“幸好有人送了幅铠甲,才免得一难,不过小弟惊怒之下,为了自保,防备凉州兵群起放箭,便将那凉州兵斩杀了。”

“杀便杀了,区区一个作乱的小兵耳。”李儒哼了一声:“军中士兵素来盲从,若是被他们群起放箭,文远休矣,难免会有一场变故,坏了董公招揽各方豪杰的大计,那小兵死不足惜,若是华雄刁难,吾自会报知董公。”

“文远不必担忧。”田仪也点头认同,对他们而言,董卓的雄图大计才是根本,区区一个小兵的性命实在不足为道。

“多谢李兄、田兄。”张辽抱了抱拳,嘿声道:“不过华雄当时怎会放弃,奉先不在,他便要强行动手,与小弟比试,败者要受胯下之辱。”

田仪皱眉,李儒好奇的打量了张辽一番,问道:“华雄号称凉州军中第一勇士,武力了不得,文远是怎么应付过去的?”

张辽正色道:“大丈夫在世,当快意恩仇,他要战,我自然奉陪,不过我初到董公麾下,不想惹事,便与华雄约定,丢了兵器,徒手搏斗。”

“啊?”淡定如李儒也不由惊呼一声:“徒手搏斗?华雄力气极大,传闻力可顶牛,文远为人太过实诚,此番失策矣。”

为人太过实诚?张辽坦然受之。

李儒说罢,才想起张辽此刻就在眼前,浑然无事,他眼神闪烁了下,迟疑道:“华雄可不会手下留情,文远是如何应对的?莫非……莫非效仿了淮阴侯?”

田仪也看着张辽,嘴巴动了动,安慰道:“淮阴侯能忍胯下之辱,终成一代名将,文远当以之为激励。”

“多谢二位李兄田兄鼓励。”张辽咧了咧嘴:“不过这些话应该去对华雄说。”

“华雄?”田仪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李儒却动容道:“莫非……文远得胜了?”

张辽摇头叹道:“小弟没想到华雄那么不经打,如同土鸡瓦狗,一上手就磕断了他两条腿。”

嘎?土鸡瓦狗?

李儒和田仪不约而同倒吸了口凉气,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张辽,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要知道华雄的武力在凉州军中可是威名赫赫,如今在张辽口中居然是土鸡瓦狗?!

李儒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文远,真的胜了华雄?”

张辽挠了挠头,憨厚一笑。

倒是田仪先平静了下来:“看来我们都低估了文远的武艺,董公继吕奉先之后又收了一员猛将。”

张辽叹了口气:“只是华雄是董公爱将,小弟如今将他打了,怕是他会去董公哪里告状,小弟也免不了一顿责罚。”

李儒连连摇头笑道:“文远何须担忧,董公向来喜爱勇武之士,华雄败于文远之手,怎敢去董公面前分说,何况文远勇武更胜华雄,董公只会欢喜,哪会责罚。”

张辽仍是面带忧色:“纵然董公不加责罚,但华雄是胡中郎麾下爱将,小弟算是得罪胡中郎了,胡中郎焉肯放过小弟,只怕以后会处处受绊。”

田仪沉声道:“此事华雄挑衅在先,又失败在后,若是胡文才纠缠不休,我自会向董公言明实情。”

张辽忙抱拳道:“多谢田兄,田兄今后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小弟万死不辞。”

田仪的实诚确实令张辽心生好感,决定日后董卓若是败了定要全力保他不死。只是田仪此时并没有意识到张辽这句话的分量,也没在意,他此时跟随董卓,正是手握实权,纵然张辽武力高强,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真正的权力多半都不是靠武力搏出来的,而是靠脑子。

李儒却沉吟道:“文远,胡文才性格狂放,多半会寻你不是,但你如今是平津司马,一则远离洛阳,二则有平津都尉在上,不须事事自己出面,天塌下来,自有平津都尉顶在前面。”

张辽心中一跳,终于点到他最想知道的事情了,当即忙顺口问道:“小弟却还不知平津都尉是何人?会否相助胡文才一刀砍了小弟?”

此时他看似面目如常,但一颗心早已悬了起来,平津都尉到底是何人?与胡轸华雄有没有交情?这一点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关乎他下一步是安稳展还是流落江湖。

“哈哈,”李儒看张辽紧张的样子,不由大笑道:“平津都尉何人也,文远上任便知,却不须担心。”

张辽询问的眼神又看向田仪,不想田仪也没说,只是带着神秘的笑意:“文远到任后,只要遵规守矩,仔细带兵,便一切无事。”

张辽无奈的笑了笑,看来一时之间要从这两人嘴里打探出平津都尉的来历是很难了,他心中虽然很是好奇,但却是松了口气。看二人笑眯眯的样子,平津都尉应该不是与胡文才一道的,他心中一直压着的那块大石此刻终于抛到了一旁,看来自己的兵马可以放心开向小平津了。

心中大石既去,张辽彻底放松下来,变得更加热情,与李儒和田仪二人畅谈趣闻时事。

这时,苏婳又进来为他们斟酒,正好到了张辽近前,她一手拎酒壶,一手轻执酒樽,皓白的柔荑戴着银色手链,与纤细的玉指丹蔻搭配,尽显优雅妩媚,加上胸前那直欲裂衣而出的怒茁,晃的张辽有些眼花,阵阵幽香入鼻,更令他心跳加快,暗骂自己定力差。

不过这苏婳确实是美丽,一举一动饱含万种风情,令一侧的李儒和田仪也忍不住时不时的偷偷瞥她,显然是那绝色妩媚之姿令二人难以自已。

张辽满饮了一杯,借着酒意,细细端详着近在眼前的绝美容颜,看着如此佳人为自己殷勤斟酒,真是无上的享受。

这时那边李儒的声音传来:“董公正要率百官上书,请求重审陈蕃、窦武党人之案……董公要以德服人。”

噗!张辽一口酒喷出,董卓要以德服人?这是本时代最大的笑话麽?

“啊!”随着一声惊呼,张辽回过神来,登时不由傻眼了。

他喷出的那一口酒正好全喷在了正为他斟酒的苏婳俏脸上!

第四十六章 拉近

看着眼前生的一幕,不但张辽傻眼了,便是时不时偷偷瞄过来的李儒和田仪也惊呆住了,连屋里的几个胡姬也不禁低声惊呼,纷纷看向这边。

苏婳形象颇是狼狈,俏脸上酒水淋淋,卷翘的睫毛上带着酒滴,额头那点鲜红的吉祥痣在酒水下慢慢晕开,酒水很快又顺着她的长和玉颈流下,沾湿了衣襟。

她脸上甜美的笑容消失了,轻咬银牙,明眸恼怒的盯着张辽。

“额……这个对不起……”张辽看着苏婳恼怒的神情,大感尴尬,丢人哪,实在太唐突佳人了,他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擦苏婳的俏脸。

哼!

苏婳哼了一声,长袖一拂,挡开了张辽伸过来的手,酒壶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抓起刚斟满的酒樽,哗的一樽酒直接泼到了张辽脸上,转身就走。

额……张辽呆在那里,咕嘟吞了口酒,酒水顺着他的脸流下来,一脸狼狈。

“哈……哈哈哈……文远……哈哈哈……”对面李儒看到这一幕,止不住突然捧腹大笑,前仰后合。

哐啷!

李儒乐极生悲,一下子向后仰翻在地。

他从来没有坐过这么高的胡凳,笑得太厉害了,翻到了椅子,幸好被身后两个胡姬及时扶住,但形象已是狼狈之极。

一旁的田仪看着张辽也是大笑,端起酒正要畅饮,不防李儒跌倒,带的他也是一杯酒举偏了,全灌进了鼻子里,连连咳嗽。

李儒仰翻在地,本来大感丢了形象,有些尴尬,起身却正好看到田仪的同样狼狈的样子,顿时感到吾道不孤,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三人相互指着彼此大笑,雅间里一时乱成一团,好一会三人才整了形容,正了衣冠,几个胡姬急忙又为三人斟上了酒。

雅间里,张辽和李儒、田仪三人经过这一场狼狈出糗,倒是又大感亲近了许多,话题更深入了一些。

李儒提到,董卓如今正要大展一番身手,光复汉室。

如今最得董卓信任和重用的是城门校尉伍琼和尚书周毖二人,尤其是周毖,与董卓是老乡,其父周慎更是曾与董卓共讨凉州作乱的边章、韩遂,颇有交情。

伍琼、周毖二人向董卓进言,要拉拢关东士族,大赦党人,征兆名士。董卓采纳二人建议,一方面准备大举征召名士,另一方面准备外放一批名士,以掌控地方州郡。

张辽剑眉微挑,看向李儒:“不知董公征兆何方名士?”

李儒抚须道:“大儒荀爽荀慈明、陈纪陈元方、韩融韩元长、申屠子龙、蔡邕蔡伯喈皆在征兆之列,若能收而用之,党人世家折服,董公名望大涨矣。”

“哦?”张辽不置可否的道:“董公要外放重用那些名士?”

李儒道:“尚书韩馥韩文节、侍中刘岱刘公山、陈留名士孔伷孔公绪,东平名士张邈、张兄弟,颖川名士张咨张子议……”

李儒说起来一众名士如数家珍,张辽却暗下叹气,纵然他这个不太精通历史的人也知道,这些名士都是未来关东诸侯讨伐董卓的主力,如今却是由董卓一手布置出去的,真可谓自掘坟墓。

李儒虽然喝了不少,但毕竟最会察言观色,看到张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不由奇道:“莫非文远以为此举不妥乎?”

张辽沉吟道:“地方守牧权重,可自募兵马,军政集于一身,如今董公将这些名士外放,若是彼等联合起来,招兵买马,一旦作乱,恐怕后患无穷。”

“文远多虑了。”李儒呵呵一笑,不以为然的摇头道:“董公外放守牧,并非没有思量,天下世家皆看汝南袁氏与弘农杨氏,如今杨彪、袁隗皆在京师,又将荀爽、陈纪、韩融、蔡邕诸大儒召进京师,尽在董公掌控之中,而诸如韩馥、刘岱、孔伷、张邈、张咨外放之辈,皆不晓兵事,名望亦稍逊,实在不足为惧,文远多虑矣。”

张辽皱眉道:“莫要忘了袁绍,袁绍在外,其名望绝非一般人能比。”

李儒摇头道:“文远多虑了,袁氏家主袁隗在京师,淮南袁氏根基在汝南,袁绍在河北,一无根基,二顾忌袁氏满门老小,岂敢妄动?”

张辽正色道:“袁绍枭雄心性,未必会在乎袁氏满门。”

李儒呵呵笑道:“袁本初素重名望,岂能为此不忠不孝之事?”

张辽嘿声道:“袁绍野心勃勃,莫要高估了他的底线。”

李儒摇了摇头,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满饮了一杯,又道:“便是那些士人作乱又如何?关东之人不晓兵事,而董公手下皆是百战将卒,又收雒阳禁军精锐,天下精兵尽在掌控之中,而关东诸郡不过是些郡兵民夫,便是作乱,又何所惧哉!文远且安心吧,不过文远一番赤城,为兄自会向董公表明。”

一旁田仪也点头赞道:“文远志虑忠纯,他人不能比也。”

张辽无奈的摇摇头,看来无论董卓、李儒还是田仪,对这些名士的品性都看的高了,而且董卓掌控雒阳后,他手下将领的傲气暴涨,聪明如李儒如今也是傲气满满,何况董卓与那些悍将,怕是傲气更盛,自己再怎么说也没用。

他不再多说,几人转了话题,谈到了青州黄巾军、西河白波军、太行黑山军,还有凉州马腾韩遂等乱军,张辽的一些见解,令李儒和田仪赞叹不已,对张辽高看了很多。

谈了时事,几个无意间又将话题引到了胡姬酒家的老板娘苏婳身上,张辽解释了老板娘的称呼,令二人称道不已。

谈及苏婳泼酒之事,二人又说起胡汉之风的差异,赞叹胡女的热情和直爽,又赞叹张辽的心胸宽阔,若是换个人被一个女子泼酒,尤其是军中将领,最爱脸面,恐怕早就恼羞成怒,摔桌子翻脸飙了。

正说得火热,苏婳再次进来了,此时的她换了一身衣服,洗净了俏脸,重新点上了吉祥痣。

第四十七章 精绝舞

张辽看苏婳又朝自己走来,以为她还要算账,不由吓了一跳。

正高谈阔论的李儒和田仪也立时静了下来,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张辽看着苏婳款款而来,止不住摸了摸鼻子。

对于苏婳这种迥异于汉家女子的泼辣风范,张辽倒是不怪罪,而且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后世的女孩爽朗的性格一样,不过刚才自己确实是唐突佳人了,此时难免有些理亏,大感不好意思,便是苏婳继续找他麻烦,他也没辙,总不能像对待华雄一样饱以老拳吧,他的情商还没那么低。

还好苏婳恢复了语笑嫣然的模样,让张辽微微松了口气。

苏婳拎着酒壶径直来到他面前,张辽眨了眨眼睛,还没说话,苏婳便优雅的屈身一礼:“妾身方才失礼了,且陪酒一杯,还望张公子莫要见怪哟。”

说罢她为张辽斟满了一杯酒,又让一旁胡姬给自己斟了一杯,敬了张辽,一饮而尽,颇有豪爽之气。

张辽看到苏婳道歉,大松一口气,忙举杯一饮而尽,笑道:“张辽方才唐突佳人,老板娘莫要见怪就好。”

苏婳嗔怪的白了他一眼,转身看向李儒和田仪,又为二人斟了酒,道:“方才让二位贵客见笑了,妾身再饮一杯,当作赔罪。”

李儒忙笑道:“老板娘勿要客气,都是文远惹得祸,我与田主簿可是好生责骂了他一番。”

田仪点头道:“正是!皆文远之过也,”

张辽忍不住翻白眼,这两个重色轻友的无耻家伙。

苏婳毕竟是经历多了应酬的场面,摆低姿态,妙语连珠,加上绝美的容颜,独特的异域风情,令李儒很快招架不住,精明尽去,满口吹嘘。连稳重如田仪也下了许诺,如果苏婳日后遇到什么刁难,可以去找他解决。

只有张辽还略微清醒,毕竟是两世为人了,不过此时也是心猿意马,因为苏婳正好坐在他的身边。

几杯过后,苏婳又让几个胡姬打开雅间纱帘,露出一个舞室,四壁花纹精致细密绮丽,格局也迥异于汉人风格。

随着节奏明快的胡鼓三声响起,一个身着紫色舞服、头戴锦帽、足穿锦靴的胡姬袅娜入场,随着鼓声急促,笛钹伴乐俱起,那胡姬动作轻盈明快起来,舞姿变化多端,长袖旋转飞舞,如同天魔幻动,徘徊绕指,浑身环钏铃铛急鸣,与乐声相合,美妙动人。

李儒和田仪看得连连击节赞叹,张辽看的也是目眩神驰,这胡姬的舞姿他也是前所未见,比前世那些舞蹈要美妙的多,不但尽显胡舞的刚健明快、飞扬奔放,又不乏婀娜俏丽、轻盈柔软。

随着鼓声骤停,舞姬深深下腰行礼,张辽、李儒和田仪还沉浸在美妙之中,难以回神。

随着苏婳素手轻扬,鼓声再次三击,这次进来的是六名舞姬,个个身着绯袍绿裤红皮靴,头戴纱巾,肩环佩带,手镯脚环叮当。这次的伴乐只有鼓声,随着鼓声越来越急促,六名舞姬左手叉腰、右手擎起,足尖交叉蹬踏,飞旋转起来,纱巾和佩带飘扬,左旋右旋,度极快,最后只能看见舞袖而看不见舞姬的脸颊和玉背,鼓声激昂,看的几人热血沸腾。

张辽看的大赞一声,忍不住对苏婳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绝舞?她们如此极旋转而不眩晕,若是习练武功,必定身手不凡。”

苏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对他这种焚琴煮鹤的言语大为嗔怪。

李儒和田仪也忍不住喷酒,指着张辽,说不出话来。

不过李儒和田仪也看出来了,苏婳言行举止明显对张辽更为亲近一些,李儒眼珠一转,突然把话题引导了张辽的个人婚姻大事上,提起昨日张辽对董卓赏赐妻妾颇感兴趣的事,一副热心肠要为张辽牵线搭桥的样子。

张辽对李儒这番心思也有些无语,他剑眉一扬,还没说话,一旁田仪突然抚须笑眯眯的道:“文优何须劳烦他人,府上岂非正有女公子尚未出阁,品貌俱佳,若是配与文远,也是一件美事。”

“果真?”张辽眼睛一亮,看向李儒。田仪这么实在的人,既然说李儒女儿品貌俱佳,那八成没错。

本来高谈阔论的李儒立时瞪了田仪一眼,又警惕的看着眼睛亮的张辽,连连摇头:“小女尚且年幼,未到出阁之时。”

张辽嘿嘿贱笑道:“无妨,无妨,小弟等得,小弟等得。”

李儒酒也不喝了,瞪大了一直紧眯的眼睛,看着张辽咬牙切齿的道:“好你个文远,倒是咬定我了,你且宽心,为兄一定会为你寻一门娇妻。”

张辽看他这幅模样,乐得哈哈大笑:“如此多谢李兄了。”

娶妻之事他只当是李儒在酒桌上随意说的玩笑,却没想到兔子逼急了还咬人,李儒的女儿对他来说无疑是视若珍宝,如今却被张辽这家伙惦记上了,李儒岂能不急。不久之后,李儒便真的为张辽找了一门娇妻,对张辽这一世造成了无法估摸的影响。

当然,此时的张辽还不知道这番玩笑的后果。

酒足饭饱,歌舞收息,张辽让杨汉、蒋奇各带一个士兵将醉醺醺的李儒和田仪各自送回府中。

不过离开时,李儒醉醺醺的拉着张辽嘿嘿笑道:“文远哪,为兄看这胡姬酒家的老板娘对你颇是不同,可要抓紧机会哪。”

张辽摇了摇头:“李兄想多了,她已另有所属了。”

李儒遗憾的连连摇头:“可惜啊,文远哪,你的眼力还是差了些,你看到老板娘髻上戴的珍珠没?”

张辽道:“那串珍珠看起来不错。”

“岂止不错?”李儒啧啧道:“单只那串珍珠,就价值千万钱,你想想她的家资该有多么丰厚?”

头上戴的珍珠就价值千万钱?!张辽倒吸了口凉气,他现自己确实低估了苏婳的财力了,这简直就是那类万中无一的顶级大富婆啊。早知道该好好拉拉关系,吃一碗大好软饭啊。

第四十八章 警示

李儒和田仪离开后,张辽自己还算清醒,不过结账时苏婳执意不收钱,张辽推让了几番也没用,反惹得苏婳一阵嗔怪,这让张辽再次怀疑起苏婳与左慈的关系,不会是这老流氓私下里收的小妾吧?回去定要问问左慈,如今这家伙的仙风道骨的印象在张辽心中早已经变成了老流氓。

无论如何,自己总算是承了苏婳的情,对张辽而言,这世上最难消受的就是恩情。对于仇恨,他不怕,大可以干净利落的有仇报仇,但对于恩情,却要思量着偿还。

临走时,张辽沉吟了下,看向苏婳:“老板娘,可否借步说话?”

“张公子有什么指教哟?”苏婳退了几个胡姬,眨巴着大眼睛,髻上的珍珠明亮光。

张辽忍不住看了一眼苏婳髻的珍珠,他现自己如今看苏婳就仿佛看着一座移动金库,顿感大煞风景,不由摸了摸鼻子,忙道:“老板娘能在雒阳开酒楼,想必背后有权贵相助吧?”

“张公子真是个爽直人哟。”看张辽问的这么直白,苏婳白了他一眼,笑道:“妾身舅父与袁氏大公子交情很好哟。”

这一点雒阳很多权贵都知道,她自然也没什么隐瞒的。

“汝南袁氏大公子袁基?”张辽皱起眉头。

苏婳见状好奇的道:“袁氏在中原可是最大的家族呢,有什么不对哟?”

张辽沉吟了下,肃声道:“如今董公执掌大权,羌胡兵军纪败坏,在雒阳多半会有一番劫掠,到时候不知有多少富户遭难,胡姬酒家树大招风,难免会惹来觊觎,袁氏根在关东,不会有太大作用,今日座上李儒和田仪皆是董公亲信,可以送以美酒与财物,以结后援。”

“多谢张公子指点哟,妾身明日便令人将美酒财物送去二人府上。”苏婳咯咯一笑,干脆利索的接纳了张辽的建议,随即又蹙眉道:“董公当政,袁氏不会有变故吧?”

张辽暗赞她的大气和敏锐,沉吟了下,索性也直接挑明话题:“袁氏数月之内必有灭门之难,还是划清关系的好。”

“袁氏有灭门大难?真的哟?”苏婳花容色变,娇躯微微颤抖。袁氏是大汉第一家族,大汉多少官员出于袁氏门下,袁氏灭门,那该是多大的祸乱!会牵连多少人?胡姬酒家托庇于袁氏,能不能免于一难?

苏婳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张公子,这些可是左仙长告知的哟?”

看来自己的话还是不如左大神棍的权威高,张辽眉头一挑,点了点头:“正是。”

苏婳焦急的问道:“左仙长还说了什么?”

张辽一字一句的道:“四方州郡起兵,京都西迁长安,羌胡兵驱赶百万百姓,十不活一,尸骨遍地,雒阳一空,百里宫室民居尽化焦土。”

这个消息直如晴天霹雳,这是泼天的大祸,纵然苏婳久经商场,此时也不禁俏脸白,紧紧盯着张辽的眼睛:“真……真的哟?”

张辽说着神情也变得沉重:“**不离十吧,老板娘要做两手打算,一面托庇于李儒和田仪,一面要将家资早早转移,以应大变。”

“天下大乱,何处能有安稳之地哟?”苏婳很是无可奈何。

张辽挑了挑剑眉,没说什么,的确,关东诸侯讨伐董卓后,乱世揭开,到处都是烽烟,再也没有那个州郡是世外桃源了。

看张辽不语,苏婳轻叹了口气,向张辽深深一礼:“张公子大恩大义,妾身感激不尽。”

“只是一些建议,也帮不上什么忙,算的什么恩义。”张辽挥了挥手,转身就走:“老板娘多多保重,在下就此告辞。”

“张公子。”苏婳叫住张辽:“方才听闻三位谈话,才知张公子原来也是董公麾下将领,妾身与叔父托庇于他们,倒不如托庇于张公子,张公子胸襟宽阔,气度不凡,妾身更相信张公子和自己的眼光,不知张公子可否相助哟?”

张辽咧嘴笑了笑:“我也是新近依附董公,人轻言微不济事,老板娘没看到我还要结交李儒和田仪?”

苏婳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张辽走到门口时,突然又回头道:“如无意外,我很长一段时间会驻守小平津,保护一个人人觊觎的富商,我暂时没有这个实力,但保护一个散尽家财的寻常人家,还是没有问题的。”

苏婳眼睛一亮:“若妾身与舅父走投无路,必去投奔公子。”

张辽哈哈一笑,没有说话,出了酒肆。

萍水相逢,有难必帮,张辽也是看这苏婳对了性子,也是不忍这等女子没于乱世,这才提点两句,已经算是交浅言深了,说多了反而会有误会。

至于结果如何,或许只能看苏婳的选择了。

这就是乱世,除非自己有足够的实力,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实力!关键还是实力!实力不够,自己就不得不曲意奉承,甚至未来还会有着更多的无可奈何,在这个群雄并起的时代,大丈夫心之所向而不能实施,实在可恨!就如同今日,如果自己有实力,如同董卓一样权倾天下,只一句话,又有谁敢动胡姬酒家?又何惧胡轸之流?他日又有谁敢焚烧雒阳,造成泼天惨祸!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这才是自己立足乱世的根本,至于人情礼往不过是辅助而已,如果自己没有能力,没有实力,再多的人情也不济事。只有具备实力,人情才会相得益彰。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无论动物还是人,趋利避害本就是最基础的本性,自己两世为人,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清,那就没救了。

要崛起乱世,良臣、谋士、猛将缺一不可,如何拉拢,一靠实力,二靠名望,三靠魅力,四靠手段,五靠机遇,这些都是自己的方向,而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称雄乱世,四海慑服,一言既出,教这乱世从此不敢再乱!

这才不负大丈夫之志!

第四十九章 路见

张辽借着酒意,拎着三尖两刃刀,骑着象龙,心中踌躇满志,和外面等候的薛明一道沿着东市一路向北,准备先到武库去为手下将士领兵器,然后奔赴平津去拜访那个神秘的平津都尉。

他已经向李儒和田仪询问过了,武库归执金吾管,但丁原死后,执金吾虚位,如今这一块职责全由董卓的侄子中军校尉董璜掌管。

董卓无子,兄长又早死,侄子董璜一直跟随他东征西讨,深得董卓喜爱,董卓进入雒阳掌控朝政后,将禁军全部交由董璜统领,隐隐把他当做接班人,如今的董璜可谓权势滔天,不可小觑。

张辽此去武库未必会见到董璜,但有了李儒和田仪的交情,领千把兵器应该不成问题。

只要武库那边能放兵器,他便立时让亲卫去告知正在邙山脚下驻扎的新兵来领,正好离得也不远。

手下的新兵若是有了兵器,那自己的实力又要大涨一截了。

“无量天尊。”张辽正琢磨着,一身道袍的左慈不知从何处飘然而来。

看着眼前的左慈,张辽敏锐的现,这神棍此时的心情非常的好。

难道是去见过老板娘了?张辽暗中嘀咕一声,忙打招呼:“小子见过道长。”

“呵呵,贫道果然没看错人,”左慈抚须笑道:“小友真是侠义心肠,能助苏婳一力,救人之命,真是功德无量。”

张辽打了个酒嗝,嘿声道:“这个左道长,老实说,老板娘是不是你的相好,放心,小子会保密的。”

不想左慈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伸手就敲了张辽脑袋一下:“狗小子,胡说什么?再敢乱语,贫道当街便将你一顿暴打。”

看左慈恼怒的神情和举动,张辽就知道自己猥琐的猜错了,他咧了咧嘴,只是心中的好奇实在是难以抑制,忍不住问道:“却不知道长与老板娘是什么关系?若说没关系,小子可不信。”

左慈看这家伙一副不问出来不罢休的神情,无奈的道:“她是贫道一后辈……”

后辈?张辽一愣,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苏婳的面容,刹那间他好像察觉了什么,忍不住盯着左慈的脸直看,他现苏婳虽然是胡姬,但面容竟与左慈有几分相似,不由失声道:“她不会是你女儿吧?”

看着左慈面容一僵,张辽顿时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心中不由大是佩服,忍不住拍了拍左慈肩膀:“嘿,道长真是我辈楷模,道侣满天下,胡汉不分,连西域也留下了道长的……”

“滚!”左慈狠狠一瞪眼,老脸微红,有些恼羞成怒狼狈不堪,干脆直接走人了。

张辽大喊:“道长,别走啊,小子以后是不是可以经常来胡姬酒家吃霸王餐?”

左慈背影一僵,走的更快了,转眼不见了人影。

左慈离开后,并没有远去,而是轻车熟路的到了胡姬酒家,苏婳看到他到来,眼里露出欢喜之色:“乌道长来了哟。”

左慈看着苏婳欢喜的神色,强忍心中悸动,点了点头,一路上了二楼,到了凭窗而坐的一个位置,而苏婳又娴熟的给了端了两壶酒,上了一桌佳肴,忍不住问道:“乌道长,近日可曾见到左道长哟?”

“不曾。”左慈摇了摇头,不敢抬头看苏婳失望的眼神。

看着苏婳袅袅而出,左慈眼里露出慈和的光芒。

“婳儿……”左慈面上没有了那副飘然之色,只是一个慈父,喃喃自语:“为父曾为儿卜了一卦,乃大凶之相,又耗尽心力,拼却道心,终于算出一线生机,而今贵人终于出现了,虽然这小子狡猾,却也重情义,更是儿命中贵人,可助儿脱劫。只是他命犯桃花,却非儿的归宿,否则倒也不错……”

左慈神思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他正是少年放荡不羁时,携剑游历西域,路过精绝国,见到了绝色的精绝女王,叹为天人。精绝女王对他的学识极为佩服,二人相谈甚欢,可惜他志在出世修道,虽有道侣,却不萦于心。但没想到精绝女王竟然用了秘术,一夜贪欢,他不愿道心受扰,回了中原。

回到中原之后,他隐居在天柱山修道,直到一年前,他心思一动,便又出山游历,无意到了京师雒阳,进了胡姬酒家,在见到苏婳的刹那,他便惊呆了,酷似精绝女王,与他年轻时也有几分相似,更重要的是血脉相连的感觉令他心中悸动,询问了苏婳的年龄后,而苏婳不认得他,却有意无意询问他是否见过左慈,当此情形,他哪还不知道这竟是他的女儿。

激动还是惶恐?道心一向坚定的左慈竟不知如何形容那一刻他的心情,狼狈离开了胡姬酒家,又忍不住数度化名胡道长前来。

眼看天下大乱,左慈偶尔意动之下,为女儿卜了一卦,竟显大凶之相!

他焦虑惶恐之下,又拜访了南华、于吉几个道友,最终算出一线生机,应在命外之人身上。

他遍地寻访,不辞昼夜,终于在西园遇到了张辽。那一刻他的心情无疑是极为激动的,随后虽然明里离去,但暗中却一直跟随着张辽,看他受华雄逼迫,看他巧对董卓,看他暴打袁术,看他吊打华雄,又看他请客李儒与田仪,至此他终于放心,张辽的所作所为证明了其气运和潜力。

一壶酒饮罢,左慈思及张辽要去小平津,在此呆不住了,也没向苏婳告辞,起身飘然而去。

……

张辽离开左慈后,一路向北,沿着东市走了一程,快到上东门时,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一家挂着“药”字招牌的药铺门口围了一大群人。

张辽挥了挥手,薛明快走几步去打探情况。

待得张辽走到人群前,薛明已经探明了情况,原来是一对年轻夫妇到药铺买药,却被一个市霸拦住,不让药铺卖药给他们,打了那对夫妇的家仆,起了争端。而且据说那市霸已经拦了那对夫妇好几家药店了。

欺行霸市?这还了得?酒意醺然的张辽剑眉一扬:“走!我倒要去看看,是哪路恶霸在此横行。”

第五十章 不平

药铺门口,人群之中,两个膘肥体壮的大汉正踢打着地上一个人,地上那人一身青衣,看不清模样,但明显的仆从打扮。

“莫要动手!咳咳!快快停下!”

旁边一个面色苍白的瘦弱青年急声喊着,他不时的咳嗽着,想要上去阻拦那两个大汉,却被身边女子紧紧拉着。

那女子极是美貌动人,只是雪白的俏脸上满是惊恐和忧愁,一袭绿裳更是衬得她楚楚可怜。

瘦弱青年眼看那两个大汉下手越来越重,不由大声道:“快住手,咳!王虎,名他们住手罢,我不再买药便是……咳咳。”一句话未说完便猛烈咳嗽起来,面上泛起阵阵潮红。

“夫君。”那女子听瘦弱青年说不再买药,不由着急起来:“不买药,你的病怎么办?”

“咳!咳!”瘦弱青年急促的咳了两声,眼里满是无奈,喘道:“没事,再想办法便是,总不能让他们害死了小潘。”

女子紧咬贝齿,狠狠的看着那两个打人的大汉,还有两个大汉身后那个主使者。那主使者是一个身穿锦袍却敞着胸膛疤脸大汉,面带狞笑,眼睛正炽热的盯着那个绿衣女子,如狼似虎,仿佛想要把那女子吞了一般。

听到瘦弱青年呼喊,疤脸大汉才不舍的收回目光,不屑的扫了那瘦弱青年一眼:“小子,还以为你是将军府的大公子,嘿!不买药,乃公也要打死这狗奴!”

“咳!咳!”瘦弱青年愤怒的盯着疤脸大汉:“王虎……为何如此!我不曾记得得罪过阁下?”

“哈哈哈!为什么?”疤脸大汉大笑几声,嗤笑道:“乃公闲得慌,没事找点事做。想当年乃公去投奔你父,不过是一个杀羊的屠夫,居然不收乃公,说什么乃公行事恶劣,哈哈,如今倒好,杀羊的死了,哈哈,死得好。留下你这没用的孽种做什么。”

瘦弱青年眼里闪过愤怒神色,只是如今父亲身死,他权势皆无,又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奈何不了这王虎。

看着地上被踢打的近乎昏迷的仆从,他咬破了嘴唇,嘶声道:“我已不再买药,所带钱物也被阁下取走,到底如何才能罢手?”

疤脸大汉贪婪的看着绿衣女子,嘿嘿笑道:“除非让这小美人儿陪乃公喝几天酒,乃公便放了你。”

围观的人群看这疤脸大汉张狂如此,一阵骚动,有人大骂:“这厮如此无耻!”

又有人低声道:“嘘!这王虎人称没毛虎,手下有一群轻侠,横行霸道,厉害的狠,不能得罪。这少年夫妻也不知怎么得罪了王虎,这下要遭罪了。”

两汉以来游侠之风日盛,上到贵族,下到平民,都有游侠之行,一些地方豪强聚拢轻侠,结交权贵,横行一方,便是官府也不敢多问。疤脸大汉王虎就是这一类,平日里聚拢一帮游侠,横行霸道,寻常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

此时听到人群骚动,疤脸大汉王虎正好抬头瞪眼扫了一周,眼中凶光毕露,被看到的人无不心中毛,人群登时又安静下来,一些胆小的甚至偷偷离开,只恐惹祸上身。

“你!……咳!咳!”瘦弱青年听这疤脸大汉居然觊觎他的妻子,不由猛咳了两声,抬手怒指着疤脸大汉,面色涨红:“无耻!”

啪!

王虎冲前两步,抬手就给了瘦弱青年一巴掌,将那瘦弱青年打倒在地,连带那绿衣女子也被拉倒在地。

瘦弱青年白皙的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猛烈的咳嗽着,嘴角溢出了鲜血。

“夫君!”女子惊呼着,面色吓得苍白,慌忙去擦青年嘴角的鲜血。

王虎狞笑道:“诸位看好了,是这病秧子先辱骂于某,某才打的他,哈哈,打死了,也是他病重该死。”

说罢一把拉住那绿衣女子柔荑,抬脚就要再去踹那瘦弱青年,显然是要下死手。

啊!人群中有不少人失声惊呼,更有不少人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到下一幕。

就在这时,人群中踉跄着冲出一人,两步到了王虎身前,抬腿就是一脚。

王虎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只听到一声“啊打”的怪叫,就感到仿佛迎头撞上了一头蛮牛,两百斤重的魁梧身躯就被踹的飞了出去,四周人影飞倒退。

通!整个药铺仿佛都被震得晃了一晃,王虎整个人贴在了药铺的墙上。

围观的众人的心也不禁随着猛跳了下,眼皮一阵子颤。

啊嗷!王虎倒在墙下,本来猖狂的疤脸扭曲着,出惊天的惨嚎声,凄厉无比。

冲进来抬脚踢人的自然是赶到的张辽,围观众人看着他,不由瞪大了眼睛,满是不敢置信之色,这个年轻小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什么人!”

“找死!”

那两个正踢打着青衣仆从的大汉看到王虎被踢,大吼一声,挥着拳头朝张辽冲了过来。

张辽身子一晃,两手一分,抓住打过来的两个拳头,用力一扭,咔嚓嚓,两只胳膊被扭成麻花,两个大汉同时惨叫起来:“啊!小子,找死!”

张辽冷哼一声,两手松开两只拳头,转而迅拎起两人脖子,往中间一碰。

砰!两只脑袋响亮的撞在一起,两个凶悍的大汉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地上本是惊恐的瘦弱青年和绿衣女子看到有人出手打了王虎几人,脸上同时露出喜色。

瘦弱青年将绿衣女子扶起来,向张辽行了一礼,急忙去看被那两个大汉踢打的青衣仆从:“小潘,小潘。”

那绿衣女子俏脸上犹自带着惊恐之色,却紧扶着瘦弱青年。

张辽看着瘦弱青年,眼里露出复杂莫名的神色。这个瘦弱青年未必认得他,但他却曾见过这个青年一面。

这个瘦弱正是已故大将军何进的独子何咸,昨日吴匡还与他提及,没想到今日居然就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更没想到何咸会沦落的这么惨!

何进在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咸纵然低调,但也有无数人巴结,但如今何进死了,门庭衰落,曾经的大将军大公子居然被一群无赖游侠欺侮!

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和耻辱?

这就是世道,权势衰落后的下场。

张辽再一次深刻感受到了这个世道权势的重要性,他也更加坚定了自己未来的路子。

张辽使了个眼色,人群中的薛明急忙过去帮助何咸扶起仆从。

这时,那边王虎从墙下爬了起来,疤脸上满是狰狞和怨毒,怒道:“尔是何人?为何无故行凶打人?”

第五十一章 踩

张辽打了个酒嗝,眼睛一瞪:“乃公正在散步,突然蹦出你个丑八怪,吓了乃公一跳,乃公不打你打谁!”

“你!你!你!”王虎指着张辽,气得浑身颤抖,脸上那条疤拼命的抖动着,嘶声道:“欺人太甚!”

“你什么你!”张辽眼睛又是一瞪:“让大家评评理,是谁欺人太甚!长得这么丑,竟敢出来吓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围观的众人听到张辽这个理由傻眼了,更有人忍不住爆笑,不少精明的人看出来张辽是在找茬,不过他们看着王虎被欺负的憋屈的样子,心中却大感畅快。

这王虎是坊间一霸,从他都是他找茬欺负别人,何曾有别人如此找茬欺负过他,何况这理由找的这么令人笑。

他们看着张辽,一个个神情激动兴奋,仿佛是他们身临其境欺负这王虎一般。

“啊!——啊!——竖子!”被震得憋在胸腑里的那股鲜血一口喷了出来,愤怒的嘶声嚎叫。

张辽作怒道:“呔!你个丑八怪,居然得寸进尺,喷血来吓乃公!如此嚣张跋扈,人人得而诛之!”

噗嗤!一旁正扶着瘦弱青年的绿衣女子明知不该笑,但却忍不住笑了,看着张辽如此欺负恶人,心中大感快意,俏脸上忧愁也被冲散了些。

围观众人更是哈哈大笑,看着恶霸王虎吐血,而这个年轻人更加凌厉的奚落,前所未有的言辞逗得不少人捧腹扶肩,难以自已。

“竖子!你一定要死!”王虎嘶声大吼:“还不冲上去抓住他,某要让他生不如死!啊!——”

王虎大吼着冲了过来,与此同时,人群中又冲出四五个大汉,气势汹汹,犹如虎狼一般朝张辽直扑而来。

“啊!恩公小心!”绿衣女子惊呼一声。

人群中也有人大喊:“小心!”

张辽看着冲过来的王虎和几个大汉,全然不惧,哈哈一笑:“来得好,乃公的拳头和大耳刮子早就饥渴难耐了。”

打过了虎,哪里还惧猪,这些大汉的身手远远比不上华雄和纪灵,连袁术的护卫也差了很多,他们的动作在张辽眼中极为笨拙可笑。

一旁薛明还没转身帮忙,张辽便迎上去,拳脚如闪电一般,连打带抽,连扔带踢,漫天人影飞舞,转眼之间五六个大汉惨嚎着飞出数丈,全堆在了药铺墙下,如叠罗汉一般。他下手极重,这几个大汉倒地后再也爬不起来了。

而此时,王虎才冲到张辽跟前,拔出一只匕直刺过来,张辽身子一侧,探手扭住他的手腕,咔嚓,匕落地。

张辽不待王虎回过神来,两拳招呼过去,又反手给了十多个大耳刮子,打得王虎惨叫吐血,张辽却毫不心软。

薛明已经打探过了,这王虎恶行累累,最是好色,害了无数良家女子,何况又欺负旧主大将军之子,他昨日刚答应了吴匡照顾何咸,今日便出了这等事,于公于私于义,他岂能放过这王虎。

围观众人看的热血沸腾,已经有不少人在人群中连声叫好。

王虎胳膊被拗断,脸被打得青肿,牙齿掉落,口出血沫,疼彻心扉,眼看张辽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每一个耳刮子都仿佛要把他脑袋打下来一般,这样下去迟早就被活活括死,他不由慌忙求饶:“饶命!阁下,饶……饶命。”

张辽一把将他掼得跪倒在何咸面前,吓了何咸夫妇一跳。

王虎待要挣扎,张辽一脚踏在他的背上,冷哼道:“乃公看这位公子和夫人顺眼,今后要是再敢找他们麻烦,乃公剁了你这万恶的狗头!”

“是!是!”王虎低头咬牙,却不敢反驳,眼前这不知来历的小子下手太狠,他还没有活够,很怕死。

张辽淡淡的道:“以后不要让乃公碰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直到打死为止!”

“嘎?”王虎傻眼了。

“嗯?”张辽从鼻子里哼了声。

王虎急忙应道:“是!是!”

“好了。”张辽不耐烦的挥挥手:“给这位公子和夫人磕三个响头赔罪,要是他们日后有个三长两短,乃公直接把你打死!”

王虎眼前的何咸夫妇听到这里,都看向张辽,眼里露出感激之色,他们如今没有庇护,最怕眼前这王虎日后找麻烦。

“嘎?”王虎却僵在那里。

通!

张辽看到王虎反应,脸色一冷,抬腿就是一脚,将王虎踹趴在地:“看来你是贼心不死,逼着乃公杀了你!”

“啊?”王虎偷偷瞥了一眼药铺里。

张辽眼里闪过一丝厉色,铿!腰间长剑拔出一半。王虎身子一抖:“小人不敢!”

就在这时,药铺里传出一个声音:“光天化日之下,阁下在此持剑行凶,如此暴行,莫非大汉没有了律法乎?”

伴随着说话声,一个身披墨绿锦袍、头戴高冠、腰配长剑的青年缓缓从药铺中走出,道貌岸然,面带正色。他的身边是一个黑脸瘦汉,颌下羊须,看着张辽,眼里闪烁着高傲和不善之色。二人身后,跟随着两个护卫。

张辽前世久在县府,眼光何等毒辣,一下子就看出这两个家伙是王虎背后的主使者,恐怕是一直在这药铺里一直观望情况。

还有背后主使者?张辽皱了皱眉,看着药铺里出来的两个人,感到一股浓浓的阴谋味道。

地上王虎眼里闪过一丝喜色。

那身穿墨绿锦袍的青年悠然向张辽走来,抱拳道:“这位小兄弟,在下刘龚,还请小兄弟罢手,醉酒闹事,逞匹夫之勇,只为他人所笑,何况若是东市令或执金吾来巡,小兄弟难免落个牢狱之灾。”

他一副文士气派,言语看似平淡,却威胁之意十足,而且直接给张辽安了个醉酒闹事的罪名,阴险之极。

边上的黑脸瘦汉看了一眼何咸夫妇,又看向张辽,眼里闪烁着寒光:“刘兄,和他啰嗦什么,不知已经去报知东市令了,如此大恶之徒,交付东市令与执金吾处置便是。”

围观众人静了下来,都看出来从药铺里出来的这两个人身份不一般,要为王虎出头,不由都暗自为张辽感到可惜。

第五十二章 你怎么不早说

何咸看到这两个人出来,不由面色难看,绿衣女子更是花容失色。

“竖子,大祸临头,还不放了乃公。”地上王虎看到锦袍青年刘龚和黑瘦汉子威胁张辽,不由心中大快,他知道这两人的身份,绝不是平常人能得罪的,当即狞笑一声,想要趁机爬起来,心中已经琢摸着怎么报仇了。

通!

回应王虎的是张辽抬腿又一脚,这一脚极狠,王虎胸腑震动,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直接扑倒在地,昏了过去,血和泥沾了一脸。

打虎不死反受其害,张辽看这王虎丝毫没有悔意,怕他日后报复何咸,下了狠手,这一脚下去,估摸着王虎的性命去了大半,至少要卧榻休养半年以上。

“你好大的胆子!”刘龚和那黑脸瘦汉看张辽居然还敢动手,不由面色铁青,黑脸瘦汉更是戟指厉喝:“竖子当死!”

张辽二话不说,两步上去,一个勾拳,砰!锦袍青年倒地。

又飞起一脚,通!黑脸瘦汉飞出去,贴到了药铺的墙上。

两个护卫见状扑上来。通!通!转眼也飞到了一旁。

啊!围观众人不由都傻了眼,这小子也太剽悍了吧。

锦袍青年倒落在地,捂着下巴,再也没了那副悠哉的模样,痛的声音都变了,气急败坏的道:“里……里……竟敢打吾……”

张辽一脚踹过去,眼睛一瞪:“你什么你,谁家小子这么不开眼,在药铺里看了半天了吧?和王虎是一道的吧?鬼鬼祟祟阴险狡诈人模狗样,说的就是你这种禽兽败类!不打你打谁?”

锦袍青年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张辽大步走向药铺,药铺墙下黑脸汉子森然道:“吾乃董……”

砰!张辽又是一脚,黑脸汉子也昏了过去。

张辽顺手扯了他腰间的一块玉佩,进了药铺,药铺里的医师和药童吓得面色白,瑟瑟抖,张辽扫了他们一眼,指着外面的何咸夫妇,沉声道:“给他们开药吧。”又将那块玉佩往柜台上一丢:“这是药钱。”

片刻之后,张辽拎着包好的药出了药铺,那边薛明早按他的吩咐将何咸夫妇带出了人群,先行离开。

围观的众人看到张辽走出来,急忙让出一条路来,张辽大步走出人群,来到象龙跟前,象龙极为凶悍,众人都不敢靠近。

张辽牵了象龙,取了挂在象龙一侧的三尖两刃刀,一个反转,刀尖指着人群中倒地的王虎众人,傲然道:“要想报仇,汝南汝阳找乃公纪灵便是,不过到那时候,乃公的三尖两刃刀可不认尔等狗头。”

说罢哈哈大笑而去。

不多时,东市令和执金吾的人先后赶来,但为时已晚。

……

张辽出了东市,薛明带着何咸夫妇还有那个仆从早在那里等着了。

“恩公,在下何咸,携内子尹氏谢过大恩。”何咸夫妇一见张辽,便激动的行礼。

那个被救的青衣仆从还是个少年,趴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小人潘奉谢恩公救命大恩。”

“潘凤?”张辽忍不住重复了一句,上将潘凤?

何咸道:“是潘水之潘,承奉之奉。”

张辽这才释然,将手中药包交给何咸:“大公子,在下张辽,这是刚从药铺买来的药。”

“这……”何咸眼里露出感激之色,却有些无奈的道:“恩公,在下的钱被王虎抢走,实在无理支付药资。”

张辽大笑道:“大公子何须客气,这药也是我取了这帮恶奴身上的玉佩买来的,大公子拿了正合道理。”

“这……”何咸还在犹豫,他身边的妻子尹氏忙从张辽手中接过药包,屈身一礼,娇声道:“多谢恩公。”

张辽摆了摆手:“大公子和夫人不必客气,大将军旧日对我有提携之恩,我为大公子做些事也是理所当然。”

何咸一愣:“原来恩公认得先父。”

张辽叹了口气:“昔日我也是大将军部下,大将军命我前往河北募兵,不想回来已经物是人非。”

何咸面色也是黯然,随即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何咸无能,难承父业,更为小人所欺。”

张辽皱眉道:“大将军旧部不少,那王虎不过一个游侠,倒是胆大,不过我方才已经将他打残,一时半会是不会惹是生非了,大公子尽可放心。”

何咸却摇头叹道:“王虎倒也罢,关键是董太尉的侄子侍中董璜,屡屡刁难于我,那刘龚和董五都是为了董太尉侄子董璜办事,恩公为了在下,却是得罪董璜了,今后还要小心才是。”

“嘎?你怎么不早说?”张辽傻眼了,他一会领兵器还要找董璜呢。

“这个……”何咸惭愧的道:“在下……”

尹氏忙低头道:“是我们害了恩公了……”

张辽一看何咸不安的模样,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最怕看到朋友尴尬,当即摆摆手,豪情震天的道:“哎!你怎么不早说,你要是早说了,我直接把他们全部打死!哪能容他们多活一时半刻。”

噗嗤!看到张辽脸色和语气变得如此之快,再看那张微显憨厚的脸庞,尹氏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本来就有倾城妩媚之姿,这一笑更是如同梨花盛开。

张辽一颗心忍不住快跳了两下,急忙转开目光,转了话题:“这雒阳将有大变,实在不是久留之地,大公子当早做打算。”

“咳!咳!”何咸咳了两声,苦笑道:“在下身子不堪,内子又刚有孕在身,实在不能奔波。”

张辽眉头一扬,没有多说,与薛明一道将何咸夫妇送到何府,离开时,张辽沉吟了下,道:“我将去小平津赴任,大公子若不介意,何不如随我一道前去,不过几十里地,到了平县寻个宅子,安心住下,也有个照应。”

“这……”何咸犹豫道:“在下还需思量思量。”

张辽点了点头,也不强求:“如此我就先去了,大公子若是在雒阳呆不住,可去平县找我。”

“得恩公之助,何咸幸何如之!请再受何咸与内子一拜。”何咸拉着尹氏、潘奉向张辽深深一礼。

张辽忙扶起他们,抱拳道:“如此告辞了,大公子、夫人多多保重。”

第五十三章 用人之道

“恩公保重。”

何咸夫妇站在府门口,看着张辽和薛明远去,二人才回府。

到了府中,安排丫鬟去熬药,尹氏则取来冷水布巾,为何咸敷着肿的脸颊,二人想起今日凶险,仍是一阵后怕。

何咸咳了两声,叹道:“恩公真义士也,父亲已去,他人躲避我们还来不及,恩公却仗义出手,古之侠士如郭解、剧孟、朱家,也莫过于此。”

正为何咸敷脸的尹氏想起张辽先前暴打王虎几人的情形,忍不住抿嘴道:“恩公倒是个有趣的人呢,那几个恶人可被气死了呢,恩公可是大大为夫君出了口恶气呢,不过也亏得先舅对恩公有知遇之恩。”

何咸闭目道:“为夫却未曾听先父提起过恩公,想必职位不高,便是有提携之恩,怕也不算什么。正因为如此,为夫才深感恩公义气,得知董璜为主使者,仍肯邀请我夫妇前去平县避难,比之那些名士可要强出百倍了。”

尹氏忍不住又问道:“那夫君为何拒绝去平县?如今的雒阳真是凶险万分,凉州胡兵到处劫掠,董璜又……妾身每晚都要做恶梦呢。”

何咸面带抑郁之色:“恩公驻守小平津,最高不过是平津都尉,权势远不及董璜,我夫妇过去,难以保全是小,恐怕还会害了恩公,何况你如今刚有孕在身,医师嘱咐,前三个月绝不能折腾,一旦出了差错,以为夫这身子,我何氏恐怕要绝后了,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先父。”

尹氏抚摸着何咸的脸颊,神情哀伤:“老天怎么就不庇护好人呢,看那些恶人活的逍遥自在,长命百岁,而妾身的夫君身子却……”

尹氏说着已经是泪如雨下,嘤嘤哭泣,何咸忙安抚她:“上天降命,本就是修短无常,先父贵为大将军,也被宦官所害,姑母贵为太后,也为权臣毒害,表兄贵为天子,也被权臣废位,囚于宫中,与他们想比,为夫这又算什么?如今你能怀上身子,何家有后,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何咸说到这里,突然扶住尹氏,认真的道:“若是为夫身子不成了,便让小潘护着你去平县找恩公护持,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为夫去了,想必董璜也不会再为难何府,恩公保下你应该不难。”

尹氏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只是摇头不语。她想起董璜来府时盯着自己那贪婪如狼的眼神,心中只感恐惧颤栗。

何咸擦拭着她的眼泪,看着她绝美如花的容颜,须臾才叹道:“小月,你还小,正当风华,随我四年,也未曾享过多少好日子,为夫若去了,你到平县,找到恩公,便跟了他,恩公义气,必会好生照顾你和孩子,为夫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尹氏抬头,怔怔的看着何咸,泪眼迷离,贝齿已经咬得嘴唇出血,突然紧紧抱住他,呜咽道:“妾身只想与夫君生死相随,夫君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何咸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搂住尹氏,又嘱咐道:“恩公有一身好武力,在这乱世当能有一番作为,比为夫这病夫强多了,为夫还有两个妹妹,先父在时要许给长史王谦之子,王谦自诩名门,拒绝了亲事,后来只能出嫁他乡,也非世家名门,他日若有困难,还望恳请恩公照拂一二。”

尹氏泣不成声。

……

张辽和薛明离开了何府,一路向北。

经历了刚才的一幕,张辽脸色不太好看,何况如今又得罪了董璜,不说后续的忧患,单只眼前这新兵的兵器都没法领了。

他刚才虽没通名,但却难保没有眼线,或者去领兵器正好碰上那些走狗,那可就真完蛋了。

正愁中,左慈又飘然而来,张辽对他的来去无踪早已习惯,看左慈前来,不由大喜,拉着左慈落后几步,忙说明了情况,看左慈有没有什么办法。

不想左慈听罢,连连摇头,抚须呵呵笑道:“小子,你还是嫩了点,难道得罪了董璜就没法领兵器了?”

如今左慈也不称呼张辽小友了,对这个厚脸皮的惫懒家伙,左慈直接改称小子,反正在张辽面前已经形象尽失,他也恢复了嬉笑人间的本色,不再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张辽看左慈胸有成竹,不由眼睛一亮:“道长,快快说来,莫非你会什么挪移**,能将武库的兵器挪移过来?”

“贫道呸!”左慈眼睛一翻:“你当贫道无所不能?还挪移**,做梦呢?”

“果然是流氓本色,还好哥早透过表象看到了你猥琐的本质。”张辽暗中嘀咕了一声,嘴上却问道:“不知道长有何教诲?”

左慈不知道张辽的腹诽,摇头晃脑道:“小子,你如今是一军统领,他日更可能要做一方诸侯,地位不同,眼界、格局、思路自然不能局限于过去。”

听左慈这么一说,张辽若有所思。

左慈继续道:“为将为官,在会用人,贫道观你两日来的行事,拉拢薛明、郭成,迎候赵武,拉着董卓作大旗,威慑华雄、袁术,可见已得用人之法,倒是难得,但还不够,未得精髓。”

张辽正色道:“请道长曲赐教诲,何谓用人精髓?”

他虽然一直与腹诽左慈,但却从来不敢小瞧左慈,左慈本就是天才,少明经书,遍历人世,无论知识还是阅历,都要强出他百倍。

左慈道:“凡遇到事务,先想到的不是自己怎么去做,而是谁能做了此事而不必自己费心,这个人或是下属,或是上司,或是朋友,或是敌人,最后才是自己,这就是用人精髓。”

“多谢道长教诲。”听了左慈这番话,张辽眼睛一亮,一时之间只觉茅塞顿开。

左慈嘿然道:“那么小子,考考你的悟性,你说如今这领兵器该怎么做?”

张辽嘴角露出笑意,吐出四个字:“平津都尉。”

“哈哈哈!孺子可教也。”左慈大笑道:“可不是平津都尉,这种领兵器的事,本也是他分内之事,你何须着急,到了小平津自有他去费心。”

左慈这么一点破,张辽顿时感到浑身轻松,慨叹道:“没想到道长不但精通房中术,更有大智慧在身哪。”

“这是什么话?”左慈眼睛一翻,毫不客气的反讥道:“贫道会房中术,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第五十四章 赴任

“道长何出此言?”张辽大义凛然的道:“某向来有恩必还,有难必帮,路见不平一声吼,正是天下人之楷模!”

“贫道呸!”左慈讥笑道:“不知谁刚才见了何咸的美貌妻子垂涎三尺来着?也是好色之徒。”

张辽一听左慈这么说,登时急了,眼睛一瞪:“这真是天大的污蔑,朋友妻不可欺,小子这么纯洁,自问行的直坐的正,哪有垂涎三尺?这种事哪能干得出来!”

他这话说的是真心话,虽然尹氏的美貌不差于苏婳,但他刚才都没敢多看,一恐何咸不悦,二来尹氏是他人之妻,纵然美貌,他还不至于如此下作觊觎。

“纯洁?贫道呸!”左慈翻了翻白眼,懒洋洋的道:“你小子敢说你刚才提到尹氏时没有心跳加快?”

“这……这也算好色之徒?”张辽傻眼了,无论哪个男人,见了或是提到美貌女子心跳加快是正常的吧,除非他不是男人。

他眼珠一转,嘿声道:“见了女子心跳加快正说明我的纯洁,要是道长,怕是早施展你的房中术了。”

“滚!”左慈立时恼羞成怒:“房中术乃道家上乘秘术,岂是你小子说的这么不堪!”

张辽胜了一局,哈哈大笑,不过想到如今又得罪了董璜,怕是迟早要有一场冲突,一念及此,他忍不住苦笑。

算来他只来了两天,却将董卓麾下的将领几乎得罪了个遍,连与吕布的关系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这种拉仇恨的水平真是无人可比,看着道上秋风落叶萧瑟,张辽忍不住慨然长叹:“这世道真是险恶,纯洁如小子也是仇敌满天下,妻妾无一人,这日子往后可怎么过啊。”

“呸!”左慈鄙视了张辽下,随即眼睛一转,嘿声道:“小子,你觉得何咸那夫人尹氏如何?”

“什么如何?”张辽也眨了眨眼睛。

“哼!你小子可别后悔。”左慈嘿声道:“贫道见过何咸,命不久矣,他死后,他的小夫人尹氏有孕在身,怕是日子就难过了,不如你收了她,既得美人,也保何氏血脉,可谓两相得宜。”

张辽一怔,失声道:“大公子患了绝症?他才二十岁!”

左慈嘿声道:“古来多少人少年夭亡,何咸为何不可能?”

张辽这才回过神来,这是在古代,夭亡的人的确很多,他皱眉道:“道长精通岐黄吧?大公子的病真的无药可救了?”

“不错。”左慈摇头道:“小子可曾听过扁鹊见蔡桓之事?”

张辽点了点头,左慈叹道:“疾在腠理,汤熨可治;在血脉,针石可治,在肠胃,酒醪可治;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何咸病已入骨髓,纵然贫道精通岐黄之术,也是束手无策。”

张辽不由叹了口气:“大公子还能活多久?”

左慈摇头道:“三个月吧,挨不过这个冬天。”

“三个月……”张辽心情顿时有些沉重,沉默片刻,叹道:“没想到大将军鞠躬尽瘁,后人却落个如此惨淡下场。”

左慈冷笑道:“何进算是勤勉,不过他若是寻常人也罢,可他是大将军,身在其位无功便是过,魄力不足,犹疑不进,错失良机,为敌所趁,这大将军虽是勤恳,却是无能,误人误己。”

张辽点了点头:“大将军何许职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览天下之事,必须要有万里之才,否则一步差池,就是大祸。”

这一点他在后世也有体会,一国元日理万机,实为不易。何进从本身行事而言,还算可以,但从他担任大将军的层面而言,却是差的太远了。

左慈又冷笑道:“何咸病死,还不算惨,吾观他一门,迟早绝后。”

张辽悚然一惊,随即沉声道:“无论如何,我会尽力保何氏后人。”

左慈嘿嘿一笑:“那就纳了尹氏吧,左右何咸必死,你要照顾他们,尹氏与你做了妾岂非正好,如此一来,照顾他后人也名正言顺。”

“这……”张辽无耻的现,自己的心防居然被左慈说得有些松动了,脑海里回想起尹氏的楚楚可怜和绝色之姿,心跳不由加快。

无耻,真他娘的无耻,张辽暗骂了自己一句,忙转移了话题,问左慈:“道长,需要小子帮忙的可是与老板娘有关?”

左慈沉吟下,道:“而今你已见了苏婳,贫道也不隐瞒,她半年以内将有一场大难,需要你相助。”

又是神棍之说……张辽一怔,不过他脑海里陡然想到了一件事,正是他提醒过苏婳的,关东诸侯起兵后,董卓迁都长安,火烧雒阳,莫非左慈指的大难就是此难?

他心中悚然,一时之间也不敢小觑左慈了,不过心中还有一个疑惑,问道:“以道长的能力,带走老板娘可谓轻而易举,将她带在身边保护便是,何必非要小子不可?”

左慈面色凝重,摇摇头:“以贫道推算,她的命中贵人不是贫道,纵然贫道将她带走,也难免祸端,事关重大,贫道冒不得一丝险。”

张辽本来对此不以为然,但看到左慈郑重其事的样子,突然也明白了左慈的感觉,一时心中肃然。可怜天下父母心,左慈爱女心切,纵然有一丝风险,他也不肯冒,所以才费尽心思来找自己。

他忍不住又问了句:“既然道长如此着紧老板娘,为何要躲着她?不去见见她?她应该也在找你呢。”

左慈摇头道:“贫道志在出世修行,岂可为家室所累?”

张辽嘴角抽搐了一下,果然是奇人有奇行,这是什么想法?

……

经过左慈提点,张辽没有再去想兵器的事,而是与薛明一道快马直奔北邙山。

此时已是未时,原本在北邙山下驻扎的兵马早已在午后按原定计划向小平津行进,张辽和薛明在邙山道中追上了缓缓行进的兵马,蒋奇和杨汉几人也送回了李儒和田仪,先行赶回与部队会和了。

距离平县还有三十多里,张辽命令将士加快了行军度,又命赵武带着两人先行一步向平津都尉报信。

与此同时,张辽请求左慈帮忙,先去打探一下平津都尉是何人,是不是与胡轸关系密切,免得他一头栽进贼窝里。

左慈出乎意料的倒也没反对,独自一人先赶去了小平津打探情况,他毕竟还要张辽帮忙。

至于张辽,心中对于今后如何与上司平津都尉相处,自己也没底,这可不是后世,得罪了上司顶多就是撸成平民,这是强权时代,没有太强的规则约束,与上司相处必须毕恭毕敬才行,否则便是斩了自己也是无人过问。

只是,万一平津都尉是个没能力或瞎指挥的,自己总不能百依百顺吧?

第五十五章 师父,请受弟子一拜!

北邙山位于雒阳城北,绵延在雒阳与黄河之间,东西横跨渑池、新安、洛阳、孟津、偃师、巩县六县,长三百八十余里,南北也有三四十里,丘陵起伏,沟谷处处,成为雒阳北部的天然屏障。北邙山水深土厚,枕山蹬河,也是绝佳的风水宝地,是以后人有云:生于苏杭,葬于北邙。

自东周以来,多名帝王葬于此地,仅东汉一朝就有五位,距离洛阳最近的是冲帝刘炳的怀陵和灵帝的文陵,再往北便是顺帝刘保的宪陵、安帝刘祜的恭陵以及北麓黄河边上光武帝刘秀的原陵。

因为帝陵需要文武大臣定期祭祀和参谒,所以邙山道修建的也极为宽阔平整,虽在山中,却畅行无阻。

一路急行军,到了傍晚,当一轮明月升起的时候,终于抵达平县,部队并没有进入平县,而是绕城而过,直奔平县西北三四里外的小平津渡口驻地。

小平津关建于邙山北麓山口中断处,牢牢卡住了从平津渡口至雒阳的要道,整座关楼宽十二丈,高九丈,俯瞰关楼外宽阔的平津渡口滩地,两侧是高山,高山之上还有箭塔,可谓易守难攻。

关楼之内,则是长达三四里的谷地,建有练兵的校场、营房、膳堂和一些防御工事,小平津的守军便驻扎在这里。

这一带也是平县的北乡,散居着百姓,因为靠近渡口,还有不少客舍、馆驿和店铺,供渡口来往的行人吃饭和休息。

因为有赵武提前通报,小平津驻地早已准备了饭食,张辽让赵武、薛明几个头领带着士兵们先安顿下来吃饭,自己则去拜见那位神秘的平津都尉。

这时,左慈又突然出现,张辽忙问道:“道长,快说说,认不认得平津都尉?要是情况不对,小子还是早作逃走的打算。”

左慈嘿嘿一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道:“嘿嘿,居然是个文士,而且看上去是个很老谋深算的家伙,危险是没有,不过论玩心眼,你小子肯定不行,哈哈,看你小子还怎么玩心眼,怎么偷奸耍滑,嘿,还是老老实实做人,乖乖听话的好。”

张辽听左慈这么一说,心中不由喜忧参半,只能老老实实的随着一个亲卫来到大营中帐,平津都尉正在帐中等候。

“属下平津司马张辽拜见都尉。”张辽进了大帐,看到上一人,一身戎装,左侧还侍立着一个年轻人,烛光下一时看不清两人模样,但上无疑就是他的直接上司平津都尉,他不敢怠慢,当即规规矩矩行了个军礼。

“呵呵,文远请起。”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似乎在哪里听过?张辽一怔,不由抬起头一看,立时瞪大了眼睛。

“贾……贾先生?”张辽有些傻眼了。

上之人大约四十岁上下,面容清癯,颌下微须,笑容清淡温和,面部线条有着凉州人特有的硬朗,又散着浓郁的文士气质,赫然是他今日没有请到的贾诩贾文和!

张辽一时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贾诩不是谋士么?怎么会变成武将?对于平津都尉他怀疑了很多人,偏偏就没有想到贾诩。在他的印象里,贾诩谋士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怎么会担任武职?

不过看来是没错了,难怪今日中午酒桌上李儒和田仪一副神秘的样子,显然早已经知道贾诩被外派到小平津担任平津都尉了。而且以贾诩的手段,应该不惧胡轸,也没听过贾诩与胡轸有什么交情,倒是个好保护伞。

张辽当即收束心神,面露喜色:“没想到小子能有幸跟随贾先生,实是三生有幸,还请都尉以后多多指点小子。”

他今日去请贾诩喝酒,本也是希望这个顶尖谋士日后能提点他一二,没想到如今居然到了贾诩麾下,这可是个大好机会,正好能学学贾诩的手段和谋略。

“快快起来吧。”贾诩看着张辽满脸欢喜,眼中也流露出温和的笑意,他以文职出任武将,本来还担心张辽年轻气盛、傲慢跋扈,如今看来却没这回事,他真切的感受到了张辽对他的尊敬和亲近。张辽对董卓自称属下,对贾诩却自称小子,贾诩自然能感受到其中的差异。

张辽看贾诩上前要扶他起来,眼珠子一转,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心跳加快了几分,转眼间便将这个念头思索了数十遍,下定了决心,当即不但没有起身,反而拜倒在地:“师父,请受弟子一拜。”

大帐之中,贾诩虚扶张辽的手滞在那里,脸上一直流露的温和笑容也有些僵,低头看着张辽,纵然他智谋过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张辽在想什么。

贾诩身边那个人也不由张大了嘴巴,帐中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趁着贾诩呆,张辽连忙拜了三拜,,抬头露出一脸忠厚的表情看向贾诩,却见贾诩脸上笑容消散,眼中精光闪烁着:“文远这是何意?”

张辽诚恳的道:“小子久闻先生大名,知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熟读兵书,精通谋略,算无遗策,可比张子房,实是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到了先生麾下,正是天意也,小子愿拜先生为师,随先生学习经书和兵法。”

贾诩肃声道:“本都尉才疏浅薄,何敢当文远之师,拜师之事,文远还是仔细思量思量,本都尉也需要斟酌一番。”

这算是婉拒吧?张辽挠了挠头,忙道:“是了,弟子的拜师礼还没有准备,实在太糊涂了,弟子明日就去准备,再给师父补上。”

淡定如贾诩听了这货这番话,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身边那个年轻人更是忍不住想要笑。

贾诩扶起张辽,面无表情的道:“文远,军旅之中不宜谈拜师之事,还是先谈公务罢。”

“是,师父!”张辽忙干脆的应了一声,恭敬的站起来,候在一旁,俨然以子弟之礼自居了。

贾诩脸颊抽搐了下。

噗!贾诩身边那个年轻人终于憋不住笑出声了,难得见到父亲也有吃瘪的时候。

第五十六 怀疑与不信

夜空,明月高照,清辉遍洒,同一时间,雒阳城上东门内永和里,一处豪宅的厅堂之中,烛火通明,一个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正斥骂着下面两个人。

这个中年男子乃当朝太尉董卓的侄子董璜,董璜如今担任侍中、中军校尉,侍中者,出入禁中、顾问应对,是天子近臣,董璜担任此职务,主要是代董卓监管天子,同时又以中军校尉之职,统领虎贲、羽林等各部禁军,可谓权势滔天,是眼下雒阳最有实权的人物之一,仅次于董卓。

董璜高坐上,而下面被他斥骂的两人就是今日被张辽暴打的锦袍青年刘龚和黑脸汉子董五。

董五是董氏远亲,是董璜亲信手下,被董璜责骂实属正常,但刘龚却是灵帝时担任司空的刘嚣之子,属于汉室宗亲,此时被董璜骂的狗血喷头,却丝毫不敢反驳。

一来是董璜权势滔天,锋芒不可阻挡,刘龚根本不敢反驳。二来刘龚之父刘嚣曾结交十常侍而致位公辅,而今十常侍尽灭,刘嚣罢职在家,却仍有野望,便让刘龚曲意交好董璜,以求东山再起,是以刘龚奉承董璜还来不及,哪能反驳。

董璜虽然相貌不错,但却为人狠辣好色,尤其喜好人妇,自从在何府见了何咸的夫人尹氏后,便大为心动,但何咸乃故大将军何进之子,董璜不敢明目张胆的去威胁,只怕何进旧部作乱,坏了叔父大事,但得不到尹氏,又心有不甘,便示意亲信董五去暗中逼迫。

董五便找上了曲意逢迎的刘龚,二人又找到地头蛇王虎,百般逼迫何咸,只想着尽快将何咸逼死,他们便可将尹氏献给董璜。没想到今日碰到了一个更狠的恶霸,将他们全部暴打了一顿,又救了何咸。

他们回来后,便向董璜汇报了此事,而那打人的恶霸,临走时报了姓名,纪灵,有一杆奇门兵器三尖两刃刀。

董璜得报后,立时命人前去查探纪灵此人,消息没回来,倒霉的董五和刘龚便一直跪在那里。

董璜喝了口茶,看着下面两个成事不足的家伙,想到美貌妩媚的尹氏可望而不可得,心中怒火不由再次升腾,正要再次开骂,突然亲卫来报,前去打探消息的董六回来了。

看着董六进来,董璜冷哼道:“董六,如何?可有纪灵此人?”

董六躬身道:“公子,确有纪灵此人,乃后将军袁术手下爱将,正是使一柄三尖两刃刀。”

“袁术?”董璜冷笑道:“丧家之犬也得罪于吾!他要拉拢何进旧部乎?”

董六犹疑了下,道:“禀公子,小的还打探到一个消息,昨日袁术在城南被打,纪灵也被打败,三尖两刃刀被抢走,今日一早纪灵便与袁术回了南阳。”

“今日一早回了南阳?那怎么今日午后还会出现在东市?”董璜皱了皱眉,随即反应过来:“你说纪灵的三尖两刃刀昨日被抢走,是谁抢的?可曾查探到?”

董六忙道;“这个小的已经查到,是胡中郎麾下爱将华雄华都督。”

“华雄?那个莽夫?”董璜一愣,皱起眉头,随即想起了什么,看向下面跪着的董五和刘龚二人:“今日那行凶的贼子可是身材魁梧?力大无穷?举止跋扈?”

董五还没说话,刘龚连连点头道:“正是,那人比我二人都要高大,力气更是可怕,就像一头蛮牛,更是跋扈横行。”

“华雄!”董璜眼里寒光闪烁。

董六却没想那么多,忙道:“公子,小的明日就去问询华雄。”

董璜摇了摇头:“胡中郎乃叔父爱将,不可妄动。”

他性格多疑,怀疑今日之事并非偶然,很快想到了很多,华雄怎么会去东市?莫非是胡轸想要拉拢何进旧部,故而派华雄去救何咸?

他当然没想到,此时悲剧的华雄还是卧榻不起,已经被好几个人惦记上了。如果张辽知道董璜莫名其妙就歪楼了,恐怕早乐的合不拢嘴了。

……

同一明月下,上东门外的步广里一处豪宅中,苏婳正在对舅父白京讲述今日张辽的警示,要求舅父早做打算。

白京听了不以为然,哈哈大笑:“太可笑了,妮雅,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妖言?袁氏会满门灭绝,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苏婳的本名是苏姬妮雅,她来到汉朝后学汉人取名苏婳,但舅父一般还是叫她妮雅。

听到舅父不以为然的嗤笑,苏婳蹙眉道:“你别管我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总之很有可能生,要早做打算哟。”

白京连连摇头,操着重口音的汉话道:“妮雅,你对汉人了解的还是太少太少,汝南袁氏是汉人第一豪强,兴盛上百年,整个汉朝到处都是他们的朋友和部下,放眼汉朝,谁敢动汝南袁氏,那就是与天下为敌。”

苏婳凝眉道:“我了解过董卓的过往,他是个很胆大残暴的人,这个警示很可能生哟。”

白京摇头道:“我已打探到消息,董卓如今正在为拉拢名士,为那些大儒平反,他要靠大儒治国,不会害袁氏的,妮雅,你这个消息如果说出去,任何一个汉人都会嘲笑你,甚至怀疑你心怀不轨。”

苏婳看舅父执意不信,有些着急了,咬牙道:“这个消息是左仙长让人传过来的。”

“什么?”白京一下子跳起来:“是左慈那个道士,那个骗子,那个坏蛋!他说的都是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妮雅,你别忘了,他骗过你的母亲,又抛弃了你们。”

苏婳眼眶微红,不悦的道:“左仙长根本不知道我这个女儿哟,是母亲喜欢他,母亲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哟。”

白京一滞,哼道:“我当初就不该带他去见你母亲,他有什么好的,一个道士,让我们伟大的精绝女王等了他这么多年。”

苏婳听到舅父一直贬斥父亲,有些不高兴的道:“还是先说说袁氏的事,还有雒阳的大难。”

白京哼道:“我不信,我只相信袁氏大公子。”

苏婳恼了,哼道:“信不信由你哟,我自去准备。”

白京有些悻悻,精绝国的女人地位很高,纵然白京是苏婳的舅父,但苏婳一旦做了决定,白京也无权反驳。

第五十七章 贾诩

小平津大帐中,贾诩与张辽已经谈了一个多时辰,他细细询问了张辽手下新兵的编制、构成和下一步练兵的方式和计划。

贾诩熟读兵书,精通韬略,尤其是练兵布阵和战术演练方面见解独到,往往寥寥几句话便是一针见血,令张辽茅塞顿开,受益匪浅,算是真正用能力给了张辽一个“下马威”。

只是张辽一看平津都尉是贾诩,早已经提前五体投地,觍着老脸要拜师,让老谋深算、准备了不少手段的贾诩也颇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不过张辽此时心中却极为兴奋,贾诩的博学和精准独到的思维让他更坚定了自己拜师的想法,他没有那种王霸之气一放、名臣猛将磕头拜倒哭着求收留的传奇能力,只能死皮赖脸反过来要拜师,不但要拉近关系,更要跟着贾诩多学点。名师难得,贾诩放在后世也是那种顶尖的军事家、政治家和战略家,错过了他可要大大后悔的。

与此同时,在双方的交谈中,贾诩也对张辽的一些见解惊异不已,要知道原本的张辽本就是个颇有谋略的将领,虽然年轻,却在州郡当过几年郡吏,经验也很丰富,何况还有张召虎两世为人的经历,思路开阔,没有束缚,胆大敢想,一些见解和想法虽然没那么细致,却如同神来之笔,令贾诩暗赞。

张辽离开时,已经是深夜,他提了下新兵没有兵器和衣甲的事,贾诩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张辽离开后,贾诩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在灯烛下继续看起书来。

他身边那个年轻人忍不住问道:“父亲,这张文远居然能打败华雄,却又看起来对父亲很是尊敬,不知是真是假?”

这个年轻人正是贾诩的次子贾玑,刚跟着父亲来到平津赴任,在军中没有职务,只是跟着父亲贾诩打理杂事,同时照顾贾诩生活。

父子二人方才听闻张辽提及打败华雄之事,都是心中惊异,他们都知道华雄的厉害,却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张辽武艺竟然如此厉害。

听到儿子询问,贾诩凝眉摇头:“张文远此人看似鲁莽,却颇有急智,善于捕捉机会,擅长与人交往,不过品性颇是不错,不会有假。”

贾玑颇是欢喜的道:“父亲以文职率武,王方那莽夫傲慢自大,阳奉阴违,孩儿本还担心张文远年轻气盛,也是跋扈张扬,要父亲费一番周折,没想到他对父亲如此尊敬,倒真是不错,不知父亲以前可曾见过他?他为何如此尊敬父亲?”

贾诩摇了摇头,也是颇为疑惑,但心中无疑对张辽颇有好感,从方才的一番交谈中,他能真切的感受到张辽对他的尊敬,而且也认可了张辽的能力。

贾玑又奇道:“父亲既然如此欣赏他,为何不收他做弟子?”

贾诩抚了抚胡须,看了儿子一眼,淡淡的道:“他虽品性不错,但志向不低,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主,收了他做弟子,以后怕是有大麻烦。”

“啊?”贾玑一惊:“父亲此言何意?”

贾诩道:“以为父看来,张文远文武皆能,善于应对,他日封侯拜将也未尝不能。但他又是外和内刚,将来恐要搅动一番风云,还是不收他为弟子的好,否则为父怕也要搭进去。”

贾玑嘟哝道:“父亲就是太过明哲保身了,可惜了满腹韬略。”

贾诩瞥了他一眼,哼道:“明哲保身有什么不好,这世道,出头的椽子先烂,能保住一家老小,便是韬略。”

贾玑忍不住道:“那张文远若是再提出拜师,父亲该当如何?莫要坏了和气,于父亲统兵不利。”

贾诩淡淡的道:“拖着便是。”

“拖着?”贾玑忍不住道:“这样不好吧。”

贾诩语气平和不变:“他自拜他的师,为父也不恶了他,不严词回绝,只是不予准话便是。”

“父亲!”贾玑眉头凝成一团:“王方阳奉阴违,难以指挥,张文远却是一番赤诚,父亲切不可伤了他的心意,与那王方一样,那父亲这个平津都尉就被架空了。”

贾诩依旧淡淡的道:“若是张文远因此便阳奉阴违,因私而废公,此等心性,为父便更不会收他做弟子了。”

“这倒也是。”贾玑一愣,不由点了点头:“原来父亲是在考验他。”

贾诩没理会他,只是低头看书。

第二天一早,张辽便带着一千七百新兵来到校场,没想到贾诩早已经在校场等候,贾诩一身戎装,站的笔直,干净利落,身边除了昨晚那个年轻人,还有四个护卫。而那个年轻人张辽昨晚已经认识了,是贾诩的儿子贾玑。

看着纷纷赶来校场的一种新兵,没有兵器,衣服各色各样,贾玑露出失望之色,贾诩身边的四个护卫也是面带不屑,唯有贾诩神情淡然。

“贾都尉。”张辽抱拳向贾诩行了个军礼,然后命赵武、赵建等军侯、屯长集合新兵。

好在张辽自招募以来一直没有放松对这些新兵的训练,随着号角三响,一千七百新兵不敢怠慢,迅集结成队,整齐肃静,没有喧哗,虽然没有兵器和衣甲,但那整齐划一、令行禁止的气势已经初步显现,令贾诩心中暗赞,对张辽这个年轻小子又高看了一眼。

看着一千七百多士兵已经整齐列阵,此时的张辽面色肃然,颇有威严,他环顾一圈,迎着众人目光,声音清朗沉厚:“众将士,我等从河北而来,几番辗转,而今来此驻守,归在贾都尉麾下,实乃幸事。”

张辽回身面向贾诩,恭敬行礼:“平津司马张辽领手下一千七百一十二人,拜见贾都尉,听候贾都尉调遣,赴汤蹈火,一往无前!”

刷!一千七百将士齐齐行礼,大吼:“拜见贾都尉!赴汤蹈火!一往无前!”

这一千七百士兵虽然大半没有兵器,衣服也是各色各样,但经过张辽两天激励和训导,精气神十足,如浪涛一般的声音响彻整个校场,在山谷间回荡,惊得飞鸟乱起林间。

贾诩身边的贾玑看着这个场面,激动得身子颤栗,那四个护卫也是瞪大眼睛,不屑之色尽去,神情震撼,贾诩却神情自若,面带微笑,双手虚抬,声音没有张辽的沉厚,却是更显清朗:“诸将士请起。”

第五十八章 王方

“谢贾都尉!”

张辽带头起身,一众士兵也齐刷刷起身,阵型丝毫不乱。

张辽一挥手,薛明将一沓士兵名册呈给贾诩,贾诩接过后翻了翻,将名册交给一旁的贾玑,抱拳向张辽和一众士兵道:“今后一切多赖文远和诸位将士了。”

“请都尉放心!”张辽声音铿锵,又朝几个头领和一众士兵高喝道:“贾都尉是某的恩师,谁若是敢违命不尊,有不恭不敬之处,莫怪某翻脸无情!”

“是!”一众将士齐声大吼。

贾诩面颊抽搐了下,贾玑则在一旁暗笑,父亲昨晚还说要虚应张辽,没想到今天张辽就厚着脸皮在将士面前冒领了师徒名分,以父亲的性格定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张辽,这下子老奸巨猾的父亲怕是吃了个暗亏了。

贾玑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张辽,他对此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几分兴奋,这张辽着实有趣,在父亲麾下,以后怕是有好戏看了。

贾诩此时对张辽也很是无语,看着张辽尊自己为师,又令士兵听命于己,却仿佛占了大便宜一样,纵然他心念坚定,不为外物所扰,此时心中也不由多了几分感动。

看着张辽又向他眨眼,贾诩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从袖中掏出一卷纸,交给了张辽。

张辽接过那卷纸,还没打开,突然校场之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他清楚的看到,贾诩面色不变,眼睛却眯了起来,目光微微下垂。

看着零零乱乱从校场外进来的一群羌胡兵,张辽明白了,这些进来的人是贾诩手下另一支人马。

张辽昨夜与贾诩交谈时了解到,贾诩上任平津都尉不过三五天,他手下配有两个副手,分别统领一支部队。一个是张辽,任平津司马,原本统领一千二百新兵,后来因李儒临时建议,增加了五百兵马,共一千七百兵马。

另一个则是帐下都督王方,是凉州人,统领八百羌胡兵,不过这八百兵马不同于张辽的一千七百兵马新旧混杂,这八百羌胡兵都是历经沙场的,数目虽然只有张辽的一半,但战斗力却要远远过。

不过羌胡兵素来跋扈桀骜,军纪散漫,此时看他们的情形,显然是不服管束,看来贾诩以文率武,并没有那么容易。

“贾都尉。”一个身披甲胄、手持大斧的黄脸大汉大步走来,向贾诩抱拳行了一礼,便转头看向张辽,大笑道:“你就是张司马吧,看起来很年轻啊,正好在军中好好打磨打磨。”

他神态颇是轻慢,言语之意更是嗤笑张辽年轻不经事。

张辽笑了笑,神态平和,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王方的轻慢和嘲笑,抱拳为礼,声音不缓不急:“张辽见过王都督,今后你我同袍,同在贾都督麾下效命,还需相互扶持,同舟共济才是。”

“相互扶持,张司马说的好!”王方哈哈大笑,随即止了笑声,大声道:“不过某是个直爽人,要相互扶持,还要实力才行,却不知张司马武艺如何?”

张辽还没说话,王方便又插口道:“军中最重实力,我凉州兵更是尊崇强者,想必并州兵也不例外,正好今日大家都在,不如你我比试一场,让某看看张司马的武艺,张司马也正好借此慑服手下,你看如何?”

王方紧紧盯着张辽,想从张辽眼中看出惧意,正好借此嘲笑于他。王方此人看似鲁莽,实际却颇有心计,他如今与张辽在小平津军中是平级,而张辽兵马比他要多出一倍,虽然王方自认手下羌胡兵精锐,但心中却是不满,正要借此机会给张辽一个下马威,他要从此以后压得张辽抬不起头来。

张辽仍是神情自若,没有回答王方,而是抱拳向贾诩一礼:“王都督要与张辽切磋武艺,还请都尉示下。”

贾诩冷眼旁观,看的暗赞,张辽如此年轻,却仿佛一个久经人事的老油子,神态平和,言语得体,处事滴水不漏,尽显气度和城府。反之,王方虽然年长,却如儿子所说,莽夫一个,傲慢自大又假装豪迈,脑子里那点小聪明小心思根本遮掩不住,做作的很。反倒是张辽这个年轻人自己却有些看不透。

他看了一眼张辽,却见张辽眼睛眨了眨,满是轻松之色,显然胜券在握,想到昨夜张辽提到打败华雄之事,又以眼神询问张辽,看到张辽微微点头,贾诩心中有数,肃声道:“军中崇尚武力,本都尉允许你二人比试一番,正好本都尉要在军中设一名军纪官,本当由你二人择其一人兼任,如今正好,你二人便在全军面前比试,胜者兼管军纪,公平公正,让将士心服。”

王方喜道:“都督此举英明!”

张辽抱拳肃然道:“领命。”

此时那些羌胡兵已经集结成阵,不过阵型散乱,士兵交头接耳,言语喧哗,兵器拿的歪七扭八,远远不比张辽麾下这些士兵整齐肃静,让一旁的贾玑看的撇嘴不已,就这种军纪还想担任军纪官?

而王方还才沉浸在兴奋之中,仿佛自己已经成了军纪官,对于手下的纪律丝毫没有在意,而是看着张辽,强忍兴奋,摆出一副沉定自若的模样,高声道:“张司马,莫要手下留情,让某领了先。”

张辽咧嘴笑了笑:“王都督,你我份属同袍,真刀真枪太伤和气,不如徒手比试如何?”

“一言为定!”张辽话音刚落,王方便断然道:“正该如此,便徒手搏斗,不可反悔!”他不屑的看了看张辽的身板,神情振奋,仿佛军纪官已经是囊中之物。

贾玑面色微变,贾诩却是挥了挥手,与几个亲卫退后,为二人空出一大片场地。

“哈哈哈哈!”王方抛了斧头,拳头捶乐捶胸口,纵声大笑,姿态豪放:“张司马,来战!”

“都督威武!”

“都督打败他!”

“都督无敌!”

一众羌胡兵看到王方豪迈的样子,不由纷纷吆喝着为他助威。

第五十九章 军纪第一

第五十九章军纪第一

张辽解了长剑,与手中那卷纸一并交给**,三尖两刃刀他没有携带,放在营房中。他缓缓走入场中,步伐稳健。

一千七百士兵突然齐齐举拳大吼:“战!战!战!”

突然爆的震天吼声霎时间压住了羌胡兵杂乱的呼喊,铺天倒海的气势令八百羌胡兵惊得鸦雀无声,气势瞬间全无。

王方也吓了一跳,待看到手下那帮士兵那副丢人的模样,更是心中恼怒,冷冷的看着张辽,打定了主意要狠狠的折辱张辽一番。

“杀!”他拳头一挥,大吼一声,气势汹汹的朝张辽冲了过来,一股杀气弥漫,显然这王方也是杀过敌人的宿将。

贾玑神情紧张的看着二人比斗,贾诩也是神情严肃,今日二人的胜负和军纪官的归属,决定着他担任平津都尉以来的第一把火能否烧起来,至关重要。

张辽一拳迎上,砰!二人拳头交击,张辽身形不动,王方却连退三四步,整条手臂不自主的颤抖着,神情惊愕,显然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刷!

张辽衣袂作响,他不动则已,动如雷霆,仿佛一头猛虎一般朝王方扑过去,王方急忙一脚迎上,张辽以硬碰硬,直接将王方那条腿踢了回去,探手一把抓住了王方的另一只胳膊,猛力回拉,另一只手顺势向前,拎住了王方的衣领,两臂一振,王方整个人被抛了起来,直达数丈之高。

“啊!——啊!——”

王方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人已在半空之中,看着下面数丈之高的地面,惊骇的手脚软,头脑晕,凄厉大叫,仿佛被蹂躏了一般。

呼!王方手脚挣扎着落下来,张辽双臂一接,又是一振,呼!王方又飞了上去。

“嗷!——嗷!——”王方在空中旋转着换着花样,团扶摇而上,在张辽的巧劲下,他根本无法控制旋转的自己,吓得声音都变了。

底下那八百羌胡兵都看傻了眼,贾玑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张辽,仿佛看一头牲口,镇定如贾诩也是不由面露震惊之色,虽然早得知张辽打败了华雄,但那毕竟是听说,如今生在眼前的这一幕,才让他们真正见识到了张辽的武力,这已经不是一般将领的范围了。

贾诩目光闪烁着,已经开始思索着如何用好张辽这个智勇双全的猛将了。

“呃呜!——呃呜!——饶……命……”王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抛起来了,他此时早已吓得浑身软,仿佛一滩烂泥了。

呼!

张辽再次接着王方,却没再抛了,而是扶住王方立到地上,笑呵呵的道:“王都督,可还要比试?”

“不!不!呃……噗!”王方胃里翻腾,一下子吐了出来,幸好张辽见机快,将他脑袋扭向了一旁,只是扭得太快,王方脖子咔嚓一声,险些被拗断,脸色青,浑身哆嗦。

贾诩看的面颊又忍不住抽搐了下,朝那些看傻了的羌胡兵喝道:“还不上来两人扶着王都督!”

一众羌胡兵齐齐抖了一下,王方的几个亲卫忙上来扶住王方,王方却浑身哆嗦颤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贾诩环顾一圈,正声道:“平津司马张辽胜出,本都尉在此宣布,张司马监管军纪,尔等若有违纪,由张司马依照军律全权处置!”

“是!”杨汉几个头领带着一千七百并州兵齐声大吼,贾诩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那八百羌胡兵,目光冷肃。

那些羌胡兵不约而同看向王方,却见王方还在浑身哆嗦,翻着白眼。

贾诩看着那八百羌胡兵,声音略冷厉了些:“尔等可是领命?”

张辽也冷脸看去,杀气十足。

领头的几个羌胡兵吓了一跳,忙道:“我等领命!”后面那些羌胡兵急忙跟着应道:“是!”“领命!”

王方听在耳里,眼睛一翻,真的晕了过去,羌胡兵见状一阵混乱,贾诩看向那两个扶着王方的士兵,道:“先将王都督扶回去吧。”

王方一走,八百羌胡兵顿时失去了主心骨,看着张辽和贾诩,再也不敢喧哗。

贾诩看向张辽,面无表情的道:“为将者领军作战,运筹帷幄,靠的是谋略,武力不可恃,文远虽胜,却也不可自傲。”

张辽忙抱拳道:“是!”

贾诩这番话算是敲打他,他却没有任何不满,而且对贾诩这番话很是认可,他要领军作战,打败诸侯,立足一方,依靠个人武力是不成的,如同历史上的吕布,最终也是兵败人亡的结局。打仗,尤其是大型战役,靠的是谋略,这一点他认识极深,所以才要拜贾诩为师。

何况这王方武力远远不如华雄和纪灵,他打败此人,也实在没什么自傲的。

贾诩看张辽不骄不躁,不由更加满意,看向众将士,肃声道:“众将士恭听张司马宣布禁令。”

张辽从**手中接过那卷纸,缓缓打开,却不去低头去看内容,纸上的内容是他昨夜与贾诩合计的,本就是他先提出来,贾诩采纳后完善的,他都知道。

他先看的是手下一千七百并州兵和那八百羌胡兵,合共两千五百人,目光冷肃的扫视一圈,沉声道:“本司马昨日赶到平津关,今日是第一次在此集合操练士兵,但在操练之前,有一项事必须严明,那就是军纪!”

他顿了顿,道:“不要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这是都尉的命令!这是平津的规矩!军纪第一,必须严守!违者严惩不贷!”

“我知道,放眼大汉,凉州兵和并州兵的战斗力是最强的,但军纪也是最差的!”张辽看向有些骚动的羌胡兵队伍,厉声道:“兵者,保民伐罪,不可违背!凡我将士,必服从上官,令行禁止,纪律严明!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临阵不退缩,有三杖九斩:

凡是操练,必要准时,呼名不应,点时不到,杖五十!罚薪!三次以上,斩!

凡是行军,必要齐整,言语喧哗,出越行伍,杖五十!罚薪!三次以上,斩!

凡是安营,必要迅捷,偷奸躲懒,怠慢职责,杖五十!罚薪!三次以上,斩!

此三杖!

凡我将士,凌虐百姓,奸淫抢掠,斩!

凡我将士,杀良冒功,戕害同袍,斩!

凡我将士,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斩!

凡我将士,弓箭不全,戈矛不修,斩!

凡我将士,托伤作病,躲避征伐,斩!

凡我将士,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斩!

凡我将士,蛊惑军士,扰乱军心,斩!

凡我将士,私进帐下,漏泄军机,斩!

凡我将士,怠慢军情,贻误军机,斩!

此九斩!”

第六十章 贾狐狸

张辽口中这“三杖九斩”一出,底下士兵无不色变,尤其是那八百羌胡兵,更是一阵骚动,以他们平日的作风而言,“三杖”早已犯了无数次,便是“九斩”也有不少触犯的。

张辽冷哼一声,目光扫过,那些骚动的羌胡兵立刻静了下来,如果没有张辽先前与王方一战,这些羌胡兵根本不惧他,但张辽这一战表现出的战斗力太震撼了,两百斤的人随意抛上天空,直如天神下凡,令那些向来尊崇勇士的凉州兵心惊胆战,又佩服不已。

所以他此时出军纪禁令,正当其时,令那些羌胡兵震慑不敢反驳,而张辽兼任军纪官,令这些一向跋扈桀骜的羌胡兵也心生畏惧。

看着那些慑服不敢多言的羌胡兵,张辽心中一动,从先前一战,到任命军纪官,到宣布禁令,到全军慑服,这其中似乎都有贾诩在有意无意、借助自己、因势利导的推动着,这老狐狸的手段还真是无声无息,高明之极。

无论如何,通过今日,贾诩算是打压了王方的气焰,同时也在部队中树立了威信,因为张辽这个军纪官和禁令都是贾诩任命和布的,张辽又对贾诩极为尊敬,张辽的威慑,也就是贾诩的威慑。

总之,张辽和贾诩双赢了,王方悲催了。

张辽脑海里瞬间转过许多念头,他看向众士兵,沉声道:“我等将士,食禄于百姓,百姓是我等衣食父母,是以保民伐罪,守护一方安定,乃是本分!若是不守军纪,贻害无穷,与流寇何异!是以九斩第一条,就是不得欺凌百姓!还望诸位谨记,否则莫怪本司马军法无情!”

说罢,他指着校场左侧立着的一块平整的石头,沉声道:“本司马会请贾都尉亲笔将‘三杖九斩’的禁令书写在这块石头上,刻制成碑,让众将士每日观摩谨记,若是谁违反了禁令,便在此碑下行刑,砍了头,便埋在这石碑下,令诸位引以为戒!”

他这话一出,众军士无不色变,便是并州兵眼里也露出惧意,便是一旁的贾玑也打了个哆嗦,看向张辽的眼神也变了。

这块石头是大将军何进当初修建小平津关留下的余料,搁置在这里,本身并不算什么。问题是他们每日操练都能看到,若是真有同袍士兵违纪被斩杀埋在此石下,每日都对着他们,那是何等诡异。

这些士兵出身寻常百姓家,大多都比较迷信,尤其是羌胡兵,更是崇信鬼神,此时听闻张辽这么一说,想到那个结果,都不禁感到一阵森寒涌上心头,看向张辽的目光也有些畏惧,他们投身军旅,大多数人都不畏死,但是一想到死后埋在这里,被这么多同袍每日看着,那是何等的可怕。

此时几乎所有的将士都下决心严守军纪了,否则若是被这个可怕的张司马斩杀了,那死也不能瞑目啊。

张辽看自己威慑的够了,面色稍缓,和声道:“当然,若是大家谨守军纪,诸位将士便是贾都尉好士兵,本司马的同袍好兄弟!不论是凉州兵还是羌胡兵,有什么困难,只要不违纪违法,尽管找本司马,本司马定当全力以赴相助!解决不了的,还有贾都尉在上。”

贾诩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不错,众将士若有困难,本都尉责无旁贷。”

众将士看向张辽和贾诩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包括哪些羌胡兵,甚至不少人露出感动之色,不过经过张辽一番威慑,整体气氛还是有些沉重。

看来震慑的狠了……张辽正想着怎么缓和一下,前列的杨汉突然大声道:“张司马,给不给找婆娘啊?”

张辽暗赞杨汉机灵,嘿嘿笑道:“找婆娘没问题,不过哪个没出息的要是找了婆娘后欺负婆娘,被本司马知道了,那就休怪本司马军杖无情。”

“哈哈哈哈!”众士兵闻言不由大笑,神情放松了许多。

便是贾诩也不禁莞尔,看向张辽的眼神更增了赞许之色。

随后,张辽便带着士兵们操练阵战,包括那八百羌胡兵也在被操练之列,贾诩并没有离开,张辽知道贾诩精通兵法战术,便请贾诩讲解和指挥。

贾诩系统的学过兵法,并且学的很深,远不是张辽和王方能比的,他指出的阵战、兵种和战术的多种配合,令张辽大开眼界。

一直操练了一个多时辰,看操练上了正轨,贾诩让张辽自己指挥,他则带着贾玑和四个亲卫离开了校场。

校场之外,贾玑低声问贾诩:“父亲,如今王方不在,正是树立威信的大好时机,为何不等将士操练完毕再离开?”

贾诩摇了摇头:“操练之法,吾已教给张文远,自有他带兵操练,吾留在此处无用。”

贾玑急忙道:“父亲若是与士兵一道操练,岂非更增威望,更令士兵亲近?”

贾诩淡淡的道:“吾略知兵法阵战,但冲锋陷阵,非吾所长,只消用好将领,便足以成事,何必事事亲力亲为。”

贾玑身子一震,沉默起来,似乎一下子学到了很多。

直到接近大帐,贾玑才回过神来,看向父亲的神情更增了几分崇拜,他想了想,又问了一句:“父亲,今日王方若是不主动挑衅张文远,则该当如何?那些军律,岂非难以下达?”

贾诩淡淡的笑道:“王方嘛,他会挑衅的。”

看到父亲笑眯眯的神情,贾玑瞬间明白了,即便王方不主动挑衅,父亲也会设法让他挑衅,对于王方那种性格,父亲只需只言片语便能让他失去理智。同样,父亲对王方的性格也看的很准,根本不用挑拨,王方便主动挑衅了,而父亲的一切计划都顺势进行了。

想了想,贾玑又问了一句:“若是王方胜了,则该当如何?”

贾诩微笑道:“若是他胜了,让他监察军纪便是。”

“监察军纪?”贾玑敏锐的察觉到了父亲口中的“监察”二字,突然又想起父亲对张辽任命似乎是“监管”,一个监察,一个监管,他咀嚼了一番,眼睛不由越来越亮,对父亲更加敬服。

一个监察,一个监管,权力的大小截然不同,若是监察,那处置权还在贾诩手里,而张辽监管,则权力大了很多,有了自主处置权。因此,无论王方胜出还是失败,今日一切的主动权始终掌控在贾诩手中。

这就是贾诩的手段,而张辽尊敬贾诩,几番厚着脸皮要拜师,拉近了二人关系,无疑也见了效果,得了监管的处置权。

第六十一章 想法

上午操练完毕后,张辽先去见了贾诩,然后回营吃饭。

不知去哪里晃荡了半天的左慈也回来了,询问了张辽上午校场的情况后,嗤笑道:“你小子被那贾狐狸算计了,他借你之势打压王方,你信不信,王方跋扈不听号令,老狐狸就等着你来呢,便是王方那莽夫不挑衅你,贾狐狸也会制造机会让他挑衅你,借此收拾王方。这贾狐狸最擅长的应该是洞察人心,笃定了王方会挑衅,也算那王方愚蠢,竟敢在贾狐狸面前跋扈,实属作死。小子,快说说,被贾狐狸算计了一把,有什么感觉?”

张辽听了左慈的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吃饭。

左慈忍不住好奇的道:“贾狐狸算计了你小子,你小子不生气?”

张辽挑了挑眉:“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啧啧,心性不错啊,有点做大事的襟怀,不过一点都不像个年轻人,要是换作他算计贫道,贫道定然要好好捉弄他一番,找回场子,不然以后免不了时不时被他算计一下,在他麾下可要憋屈无力了。”

左慈言语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这有什么无力的?”张辽不以为然。

左慈嘿声道:“贾狐狸可不是华雄、袁术那些蠢货,你小子那点鬼心眼根本算计不过他。”

张辽摇摇头:“为什么要算计?贾先生是上司,我是下属,跟着他混就是,算计什么?贾先生精通谋略,却不能驰战沙场,我只要表现出自己的实力,他自然会倚重我,我又何须算计来算计去,班门弄斧,自讨没趣。”

左慈瞪眼道:“你小子要跟着一个文士混?啧啧,看你小子一副雄心壮志,可不像你啊?”

张辽扒了口饭,叹道:“万丈高楼平地起,做人要认清现实,雒阳不是一天建成的,职位不是关键,我要为大汉的建设增砖添瓦,要求真务实,不要好高骛远,从此我不再仰头看天,要脚踏实地……”

“说人话!”左慈眼睛一瞪:“贫道还不知道你小子的德行,说吧,你小子在算计什么?莫非是贾狐狸不成?”

张辽连连摇头,道:“贾先生智计绝天下,小子哪敢算计他?不过贾先生性格低调,奉行明哲保身之道,这种人注定是辅助之臣,没有独当一面的魄力和野心,最终只会站在幕后,与他打交道最是放心,也没有后患,日后未必不能引为臂助。”

左慈听了张辽所说,不由一愣,随即沉吟起来,须臾才道:“难得你小子将贾狐狸看的这么透彻,不简单哪,你小子这个打算也不错,莫非要效仿霸王项羽与亚父范增乎?”

“呸!”张辽怒道:“这是什么比喻,我有这么不堪么!”

左慈哼道:“把你比作项羽是抬举你狗小子,还有什么不满的?”

张辽剑眉一扬,也哼道:“霸王的武力和气概我是佩服的,但头脑和胸襟却不敢恭维,刚愎自用,对刘邦心慈手软,对忠心辅佐了他一辈子的范增倒是毫不客气,七十多岁的老爷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帮了他一辈子却被他逼死路上,哼!被权势迷了本性,薄恩寡义,我张辽岂能做那种人!”

“这倒是。”左慈破天荒的没有与张辽斗嘴,而是又转上了正题:“不过贫道略通相术,以贫道观之,这贾狐狸眼光辣的很,你的这点心思和算计怕是会让他看出来,小心弄巧成拙。”

张辽摇摇头:“根本不需什么算计,我执弟子礼,以诚待他便是,贾先生便是看出来,也无妨。”

“好小子!这是以拙破巧,不简单啊,加上你小子的死皮赖脸,说不定还真能将贾诩拉过来,收一个贾诩,至少能让你少奋斗十年,啧!啧!”左慈赞道:“大智若猪,扮猪吃虎,说的就是你小子乎?”

“你才是猪!”

“狗小子,来,你不是要学武?贫道来指点你两招。”

“谁怕谁啊。”

……

两天时间转眼而过,贾诩每日在校场呆一个时辰,察看士兵阵型操练和战术配合演练,随后是张辽和王方带着士兵习练武艺。

王方自从那日比试之后,傲气尽失,老实了很多,张辽那一战对王方而言就是梦靥,如今他见了张辽便面色白,退避三尺,便是面对贾诩,也恭敬了许多,唯恐张辽寻他麻烦。

贾诩在士兵操练了阵战之后,照例回了大帐,刚到大帐外,有士兵来报,雒阳来人,已将新兵的兵器送到。

贾诩一听此言,心中不由纳闷,他前两日便派人去雒阳武库申领兵器,本还打算批文下来后派人去取,没想到雒阳方面居然主动送过来了。

很快,一个矮小清瘦、留着八字须的青年乘车而来,他身后还有上百人推着数十辆车,上面堆满了兵器。

贾诩微微一扫,看到那些兵器都是上等的品质,除了戈矛,出乎意料的还有两三车精弓和羽箭,约莫能有两百多张,令贾诩心中也不由暗惊。

要知道,同样是兵器,但质量好的和坏的却是天差地别,而弓箭更是属于稀缺品,寻常部队很难领到,没想到雒阳武库这次拿出如此大的手笔,贾诩自忖凭自己那点关系是不够拿到这些精良兵器和弓箭的,毕竟如今掌管武库的是董公的侄子董璜,除了董卓,谁的面子也没用。

贾诩想了想,这批武器是给张辽手下用的,莫非张辽还有什么门路不成?

这时那个矮瘦的青年走了过来,贾诩认得此人,乃董璜的亲信董六,在府中担任执事,他迎上两步,拱手微微笑道:“不过是送些兵器,何劳董执事大驾前来。”

董六摸了摸八字须,抱拳道:“贾都尉不必客气,这是公子亲自吩咐的,要小的送给张司马,还有张司马的那把钩镰刀考工令也打造好了,正好一并交给他。”

“来,董执事里面请用茶,车上兵器自有士兵卸下。”贾诩呵呵一笑,仿佛无意间道了一句:“没想到文远还是公子旧识。”

第六十二章 万事俱备

听到贾诩询问,董六摇头道:“公子并不认得他,不过张司马帮公子出了口恶气,公子一向恩怨分明,张司马手下需要兵器,公子便吩咐小的亲自送些上好的兵器来。”

“帮董校尉出了口恶气?”贾诩抚摸着颌下微须。

董六哼道:“前几日董五哥去东市办事,没想到被一个使三尖两刃刀的凶徒打了,那凶徒当时自称纪灵,不过怕他冒名,公子命某去查此凶徒来历,要为董五哥讨还公道,三尖两刃刀乃奇门兵器,颇是少见,某据此一查,果然查出了纪灵。”

听董六提到三尖两刃刀,贾诩面色微变,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清楚的记得张辽刚来平津那晚手中拿的便是杆三尖两刃刀,不过这两天张辽再没使用此刀,难不成这刀便是张辽从凶徒手上抢来,为董璜出了口恶气?

却听董六继续道:“某查到了纪灵,不过纪灵早在此前便随袁术逃到南阳去了,又如何能行凶,某又细查,得知纪灵在离开雒阳前,曾被华雄打过,三尖两刃刀也被华雄抢走。”

“华雄?”贾诩眉头微动,他感觉到有些不对了,似乎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样。

“正是华雄!”董六冷哼道:“董五哥一向打点府内,不管外事,不认得华雄,但那行凶的暴徒脾气暴躁,力大无穷,又身形高大,岂非就是华雄!为此,某亲自去西园询问华雄,看看是否有什么误会,没想到那华雄居然避而不见,这不是心虚又是什么?只是公子仁慈,念及与胡中郎的交情,才没有多问。”

贾诩微微点头。

董六又嘿声道:“不过昨日某又打探到一个消息,这华雄太过张狂,挑衅张司马,被张司马暴打了一顿,连床榻也下不来,真是大快人心。华雄一向自称凉州第一勇士,没想到败于张司马之手,公子感念张司马为董五哥出了口恶气,又欣赏张司马武艺,得知张司马手下新兵要领兵器,便让某亲来跑一趟。不知张司马可在?让某也见识一番风采。”

贾诩眼神低垂,和声道:“张司马如今执掌军纪,正在训练士兵,却是不便擅离职守,免得坏了军令,你我可在此叙叙旧,约莫一个时辰便可结束。”

“贾都尉治兵严谨,小人佩服。”董六抱了抱拳,道:“小人还要回去侍候公子,却不好在此久待了,否则今日要赶不回雒阳了。”

贾诩笑了笑:“此言甚是,董校尉事大,却不便多留董执事了。”

……

张辽训练完士兵,刚出校场,照例去大帐向贾诩禀报训练情况,进了贾诩大帐,贾诩正在读书,张辽麻利的帮贾诩加了杯热茶,坐在一旁等候。

贾诩放下书,看了眼张辽:“文远,我记得你有一杆三尖两刃刀,怎么平时也不见使用?”

张辽道:“师父,士兵用的都是戈矛,是以这两日弟子也用戈矛与士兵一道习练武艺。”无论贾诩答不答应他拜师,反正他是赖定了这个称呼。

贾诩也懒得纠正了,喝了口茶:“那杆三尖两刃刀倒是少见。”

张辽嘿嘿一笑:“说来这三尖两刃刀还是弟子抢来的?”

“哦?”贾诩眉头一跳:“怎可抢他人兵器?”

张辽笑道:“弟子当日面见董公之后,在回西园途中遇到了袁术,横冲直撞,更派手下纪灵要抓弟子,弟子一怒之下便暴打了纪灵,抢了这三尖两刃刀。”

贾诩眼角抽搐了下:“你可是报了华雄的名字?”

张辽一怔,奇道:“师父怎么知道?真是神机妙算,弟子佩服!”他心中却是一惊,迅琢磨着,莫非华雄知道自己冒名,告到贾诩这里了?

贾诩面无表情的道:“你在东市上也打了人?”

莫非董璜也知道了?来算账了?

张辽心中更惊,一边打量着贾诩的表情,一边气愤填膺的道:“正是,在东市之上,弟子遇到有恶霸王虎欺辱故大将军之子何咸夫妇,他夫妇二人一个病重,一个有孕在身,弟子看不过眼,便出手狠狠打了那恶霸,还有恶霸的两个同党,也被弟子一并打了。”

贾诩听了张辽所说,默然不语,看来自己所料不差,果然是阴差阳错,他看着张辽那张憨厚的面孔,纵然心境过人,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厮果然是个惹事的主,还好自己没有应下拜师之事。

这个家伙,在不到两天的时间里,打了纪灵,打了华雄,打了董五,却跟没事人一般坐在这里,反而得了受害者的厚礼恩谢!

反倒是华雄,不但挨了打,卧榻不起,更在茫然不知的情况下招来了大人物的记恨,这是何等的悲惨!

贾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为华雄默哀,还是感慨张辽的好命,打了人,还意外的得了一番好处,恐怕张辽自己对这番好处也有些莫名其妙,这岂非正是大得老天的钟爱?

片刻之后,贾诩缓缓道:“纪灵和东市之事不可宣扬,那杆三尖两刃刀便放起来吧,不要再用了。”

“是!谨遵师父之命!”张辽没有询问理由,干脆利索的抱拳应道:“那把三尖两刃刀着实不好用,弟子便将它销毁了,打两把刀吧。”

“你倒是个明白人,也是个有福分的人。”贾诩盯着张辽看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吩咐道:“雒阳董校尉差人送来了兵器,你让将士领了吧,你的钩镰刀也打造好了,一并送来了,还有两百张精弓,要好好珍稀维护,不可浪费了。”

钩镰宝刀打造好了?还有弓箭!

张辽眼睛一亮:“多谢师父!弟子定当好好利用这两百张弓箭,与枪兵阵战配合,必然战力倍增!”

说罢,他又忍不住赞叹道:“还是师父面子大,竟能讨来了两百张精弓,弟子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弟子对你的敬仰之情有如巍巍高山,高不见顶,又如九曲黄河,滔滔不绝……”

“行了,快去领兵器吧。”贾诩看着张辽觍着脸拍马屁,脸颊抽搐了下,忙摆摆手,破天荒斥了一句。

“弟子领命!”张辽哈哈一笑,又给贾诩添了热茶,这才亟不可待的走出去。

走到大帐门口时,身后贾诩的声音传来:“领了兵器,严加操练,这天下……怕是不会安稳太久了。”

张辽身子一僵,回身看向贾诩,躬身抱拳:“是!”

他心中却绝不平静,他知道未来大势,诸侯起兵,天下大乱,而贾诩居然也能预料到这一点,果然是顶尖的谋士,或者说天下大乱有其必然性,当然也只有贾诩这类顶尖谋士和有远见的人能看的出来。

钩镰宝刀!两百张精弓!此刻张辽心中充满了期待,更充满了信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自己要蛰伏下来,好好习练武艺,加上贾诩的操练之法,必能练出一支强兵。

给自己留下的时间不多了,必须争分夺秒,朝夕不辍!

第六十三章 风雪

万里彤云低压苍穹,天地间昏蒙蒙一片,北风凛冽的呼啸着,冰寒刺入骨髓,令人无法睁眼,鹅毛大的雪花片片飞落,山河一片苍茫,行人飞鸟绝迹。

数百里邙山已被大雪积封,宽阔的小平津渡口,积雪足有半尺之厚,放眼四望,白茫茫一片,大河之上,更是冰冻三尺。

此时,就在远处大河冰面之上,却有两个人影在风雪中腾跃厮杀,隐隐约约可见一杆长戟,一把长刀,在风雪中纵横交击,铿锵声急促而猛烈,散出的凌厉气势逼得风雪倒卷。

彤云越压越低,狂风越刮越急,雪片越下越大,冰面上两道人影的厮杀得也越来越激烈!刀戟交击的铿锵声也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高亢!

长戟破空,势如龙飞九天!

长刀横断,凶若虎啸万山!

冰面上极为光滑,寻常人连站立都难,二人却各有手段,厮杀中将冰滑之势利用到了极致,宽阔的冰面成了最好的战场,不过半个时辰,二人从南杀到北,从东杀到西,方圆三四里之内的冰雪之上,留下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深痕。

铿!

一声尖锐的撞击声穿透风雪,戟刀交错,戟尖的月刃小枝锁住了刀背,同样,刀背上弯出的钩镰也反锁住了画戟。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与文远一战,真是酣畅淋漓,胜过苦练三个月!”风雪之中传来一个大笑声,正是吕布。

“呵呵,奉先兄,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小弟已经手脚软,无力再战了。”另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正是张辽。

吕布大笑道:“好,今日就到此为止,为兄还要赶回雒阳,来日你我兄弟再战!”

“好!”张辽哈哈大笑:“三子已经温了酒,且先去喝杯酒再走不迟!”

风雪中,二人以刀戟点动冰面,在大笑声中飞滑向小平津渡口。

吕布手中的长戟正是方天画戟,长有丈许,两侧月刃,而张辽手中是一把长刀,类似偃月刀,但刀柄略短,刀身更长,刀背上突出的尖刃更长且回弯,如同勾回的小镰,在打斗中可以钩锁敌手兵器,十足一个大杀器,正是他向董卓讨要的钩镰刀。

钩镰刀本是后人杜撰出来的,张辽当日向董卓描述后,没想到考工令居然真的按照他的描述做了出来,着实令张辽欢喜不已。

此时已是中平六年的十二月,距离张辽到小平津上任已近三个月过去了,这三个月期间,张辽蛰伏在小平津,除了每日操练士兵、拍拍贾诩马屁和邀请李儒等人小酌一番外,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苦练武艺。

他身边有个最好的武术老师,就是左慈。左慈出身道门,本就精通武艺,又见多识广,懂得很多练武奇术,眼力极强,能看出张辽武艺的不足之处,因材施教。

左慈先教了张辽一门打熬力气的拳法,是模仿熊、虎、豹、鹰、鹤,锻炼熊的力气、虎的凶悍、豹的度、鹰的突袭、鹤的灵敏,强化筋骨和反应能力,类似于五禽戏,却更高明一些,被张辽戏称为“禽兽拳”,打熬磨练体质极为有效,张辽坚持每日练习,无论是力气和反应能力都有了明显的提升。

在兵器方面,左慈先让张辽练了一个月枪法,用左慈的话说,要打败敌人,先要了解敌人,十将九枪,大多数将领都用的是枪矛类的兵器,所以张辽要先熟悉最基础的枪矛类兵器。

到了第二个月,张辽才开始练刀法,张辽力气大,黄龙钩镰刀又是重型长刀,所以刀法以大开大合为主,先是练习步战用刀,练了一个月,又开始练习骑战用枪用刀。

只是枪法还好,可以通过刺木桩和草人练习精准度,刀法却更需要实战练习,张辽在练习了一段时间后,遇到吕布来访,正好二人切磋了一番,张辽自是大败,他靠的全是力气,但吕布的力气也不差,招式更是炉火纯青,用力技巧极高,能三两拨千斤,完全抵消了张辽的力气优势,令张辽再一次感到了差距,让他明白了,力气不足恃。

左慈的洞察能力强,通过观察张辽和吕布切磋,他很快现了张辽的弱点,攻击和气势虽强,但招式粗浅,灵巧敏捷和躲避能力更是短板。

只是武艺要真正练出来,绝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但董卓已经分封关东守牧,历史的潮流不可逆转,关东诸侯起兵在即,留给张辽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正在张辽无可奈何时,左慈疯狂了一把,他居然从山里赶出了两头恶狼,与张辽搏斗!

狼是最为敏捷的动物之一,而冬天的狼更是凶残,但左慈仍嫌不够,在张辽适应了与狼的搏杀后,他又让张辽手脚带上了铁砂袋,束缚力气,锻炼肢体灵活度,经历几番凶险厮杀,几次生死边缘,张辽几次受伤,被狼抓咬的鲜血淋漓,但武艺终于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

在随后几次与吕布的切磋中,张辽坚持的回合越来越多,令吕布也惊叹不已。

小平津外的大河结冰后,左慈又想出一个妙招,他让张辽在冰面上练武,冰面极为光滑,不易使力,最是锻炼巧劲和平衡能力,张辽刚上冰面时连站都站不稳,但他这人天生就有一股虎气,不甘服输,白天时间不够晚上练,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来,在冰面上摔磕了无数次,舞起刀来自伤了好几次,也毫不放弃,反而更激了他性格里的坚韧和好战因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何况张辽本身的资质和基础就不差,又有名师指导,历经磨砺,时至如今他已经能够在冰面上如履平地,在地面上更是战斗力激增,彻底摆脱了三个月前只靠力气唬人的花架子,底气也足了很多。

这次接连三日大雪,董卓在家中休息,吕布前来寻张辽切磋,张辽便将他拉到了冰面上切磋。

不得不承认,吕布天生就是一个战将,虽然是第一次在冰面上战斗,却很快适应了,并与张辽打得风风火火,酣畅淋漓,一些独特的战斗技巧,也让张辽大感受益匪浅,虽然已经过度战斗以致手脚软,但沉浸其中,只觉美妙至极,恨不能每日与吕布切磋一番。

张辽这才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好战。

第六十四章 分歧

二人到了小平津关前,守关士兵看到张辽,急忙打开关门,恭敬的迎接二人入内。

在处置了几个违纪的士兵之后,如今的张司马在小平津守军中可谓威名赫赫,背后被将士们称为“黑煞神”,便是凶悍的羌胡兵见了他也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不敢高声说话。

小平津关内,张辽用从袁术那里抢来金钱在军营附近的北乡置了处小宅院,小宅院堂屋中,几个火盆烘的热乎暖和,**早温好了酒,还让军中伙房备了几碟小菜和烙饼。

吕布和张辽抖去了身上雪花,脱了战甲和外袍,对席而坐,二人都不是什么讲究礼仪的人,桌上换了大碗倒酒,喝的畅快之极。

两碗酒下肚,吕布夹了一块烙饼,大口嚼着,忍不住赞道:“文远,你军中这烙饼真是独一份,美味之极,还有那个什么馒头也不错,下次为兄过来时一定要带两个伙夫,好好跟着你们学学手艺。”

张辽满饮了一碗,咂了咂嘴巴,嘿嘿一笑:“这个没问题,再带来五十匹战马吧,全当是学手艺的资费。”

“五十匹战马!”吕布手一抖,险些就丢了端着的酒碗,瞪眼大声道:“你怎么不去抢!”

张辽摇了摇头,悠然道:“小弟这军中的烙饼手艺可是独一份,奉先兄哪,你想一想,如果你长途奔袭作战,每个士兵带几张烙饼,而不是那干巴巴不顶饿的炒豆子,啧啧,吃了烙饼,精神焕,打起那些吃破豆子的敌兵,战斗力岂非要暴涨十成?”

吕布似乎不为所动,瞪了张辽一会,伸出一根手指,咬牙切齿的道:“十匹战马,不能再多了!”

“什么?!十匹战马?”张辽险些跳起来,拍着桌子大声道:“你个一毛不拔的家伙,怎么不去抢!十匹战马就想学手艺,不可能!”

吕布气的连连摇头,痛心疾的道:“文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张辽连连叹气:“小弟也是无奈啊,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哪。”

吕布鄙夷的看着他,张辽毫不退缩,片刻吕布咬牙道:“二十匹!”

张辽摇头,坚定的道:“五十匹,一匹都不能少,以五十匹战马换来战无不胜的机会,奉先兄,你占大便宜了。”

“你!”吕布气急:“你我出去再战一场,你若胜了,五十匹战马一匹不少!你若败了,一匹都不能要!”

张辽懒洋洋的摇摇头:“你我兄弟之间打打杀杀多伤和气。”

“我呸!”吕布忍不住拍了桌子,咬牙道:“三十匹!再多一匹我跟你急!”

“五十匹!”张辽依旧是懒洋洋的神态。

一旁的**看的暗笑,忙又为二人倒上酒。

二人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张辽狠灌了吕布几大碗酒,最终以六十六匹战马搞定了吕布……

而一旁的**早已暗中乐得笑破了肚子,同时对兄长张辽更加崇拜了。

“文远……”吕布被张辽猛灌了几大碗,已经有些醉意了:“你可知道,稚叔在上党,聚集了千余人,攻打壶关不成,如今与南匈奴单于栾提於夫罗一道抢略诸县,何等自在!”

“什么?”张辽震惊的道:“稚叔兄寇略诸县?!怎么会?”

吕布口中的稚叔说的是张杨,当初张杨、吕布、张辽三人同属丁原麾下,后来张杨和张辽被丁原一道派到西园先后投靠健硕和大将军何进,随后二人又一道被派出去募兵,不过张辽主要是在河内河东两郡,而张杨却回了并州,张辽距离雒阳近,先回了雒阳,而张杨却一直没有消息。

论年龄,张杨比张辽和吕布都大,在张辽的印象里,张杨为人厚道,对他很是照顾,便如兄长一般,没想到如今居然沦落为匪了,而且与南匈奴混到一起了!

“稚叔怎么会和南匈奴搅到一起?于扶罗不是在河东与白波搅在一起么?”张辽皱了皱眉。

于扶罗是南匈奴如今的单于,南匈奴可不是什么善茬,自东汉初年内附以来,时不时叛乱,抢掠百姓,尤其是并州的百姓,深受其苦。

两个月前,河西郡十万白波军与南匈奴南下寇略河东郡。河东郡是关中通往关东的重要门户,可谓扼关中咽喉,是董卓的后方,战略位置极为重要,董卓的两万多嫡系精锐部队都驻扎在这里,由中郎将牛辅统领。

白波军联合南匈奴于扶罗攻入河东后,董卓急命牛辅率兵抵御,直至目前仍处于僵持状态,没想到于扶罗如今竟去了上党。

吕布道:“河东世家堡坞众多,于扶罗攻克不下,没讨到好处,折了些兵马,便转去了上党。哎,稚叔也不容易。”

“那也不能去抢掠百姓!”张辽猛饮了一碗酒。

“这算什么?”吕布不以为然的说了句,豪气冲天的道:“大丈夫在世,当畅快行事,岂可有任何约束!”

“幼稚之论!”张辽扬了扬眉:“既在世间,岂能不受约束,不说别的,若是董卓打了你一耳光,你敢打回去麽?”

“嘘!”吕布豪气冲天的霸气模样霎时间被打回原型,忙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文远慎言!慎言!”

张辽只是冷笑,吕布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先前的大话,也有些尴尬。

张辽哼道:“我等非是世家子,原本也不过寻常百姓,起于微末,带领州郡大好男儿,正当剿灭贼寇,讨伐不义,建功立业,与诸侯争雄!而今却欺凌弱小,掠夺百姓,实属耻辱!岂非忘本?也太丢份!”

吕布不以为然的道:“不过抢劫些财物粮食,杀些许人,算什么,文远就是喜欢计较这些,试看如今天下那支兵马没有抢过粮食杀过庶民!只要不惹了那些大世家,谁会在乎?强者生,弱者死,此乃常事,何必太过在意!”

“这岂非是媚强欺弱,欺软怕硬!”张辽嗤笑一声。

吕布面色涨红,辩解道:“大丈夫当审时度势……”

“呸!”张辽又满饮了一杯:“大丈夫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打的是强者,揍的是霸主,媚强欺弱,我辈不为也!”

第六十五章 起风了

张辽说到这里,又冷笑一声:“何况谁为弱者?陈胜吴广一声吆喝,横扫六国的强秦被震得奄奄一息,试看黄巾,坏了大汉大半州郡,乱了天下!黑山!白波!侵略诸县,谁能抵挡?逼了民反,谁不畏惧?是以凡成大事者,必先安民。”

吕布摇摇头,道:“文远太过认真了,大丈夫建功立业,封侯拜将,何必太过在意庶民,实不足道也。如董公麾下凉州兵,惯会劫掠,但如今董公岂非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世道,武力才是一切!”

张辽懒得再辩驳了,只吐出了四个字:“目光短浅。”

这句话说的是吕布,也是董卓,董卓出身凉州,凉州人天生低人一等,不得世家待见,天生的对立,董卓唯一剩下的就是笼络民心,若是做好了,未尝不能有一番作为,可惜他肆意劫掠屠杀百姓,世家和民心两大政治资本皆失,成为****,以致一个拥有挟天子以令诸侯资本、又在实力上打得关东诸侯毫无还手之力的枭雄,竟在短短两三年便败亡!

同样,吕布也是,出身不高,不得世家认同,又不掌控民心军心,以致前期诛杀董卓而积累的大好政治资本尽失,绝顶猛将最终却憋屈的死于穷途末路。

只是吕布这种极度自负的人一旦形成理念和认识,是极难改变的,其眼光的局限性又令其闯得头破血流却更加迷惘无力。

张辽一番话虽是良言,却没能改变什么,看到吕布微醺,却还要坚持赶回雒阳,张辽便命**带了两人护送吕布回去。

吕布离开后,张辽不再多想其他,而是借着酒意,脑海里回想着在大河上与吕布一战的情形,在雪中又练起刀法来。

今日正是休沐之日,军士们也都休息一天,张辽才能有时间专心练武。

小院里除了他和**,还有赵武、蒋奇、宋、杨汉、薛明、郭成几个头领在,**去送吕布,其他几人却都在,看到张辽练武,也急忙跟着练了起来。

张辽将左慈教给他的“禽兽拳”也传给了几人,不过他们没有张辽的资质,左慈因材施教,让张辽将“禽兽拳”分拆开传给他们。

如**不动则已,动如脱兔,学了鹰拳。

赵武勇悍,大开大合,便学了虎拳。

宋行动矫捷,便学了豹拳。

蒋奇与郭成身手灵活巧妙,便学了鹤拳。

杨汉与薛明体壮力大,学了熊拳。

几个头领根据各自体质和所长选择拳法,练了之后都是受益匪浅。

正所谓穷文富武,练武之法寻常人根本得不到,练得不得法反而伤身,只有将门世家或一些游侠家传才有,非常珍贵,张辽能将左慈也颇为珍惜的“禽兽拳”传给几人,几人自是跟着张辽苦练不辍。

不多时,贾玑也来了。

张辽看似有些虎,实际上鬼心眼不少,在左慈的指导下,手段也越老到。如今虽然贾诩仍然没有同意收张辽为弟子,但他的儿子贾玑却已经视张辽为兄长。

三个月前,张辽到贾诩麾下的第五天,他从手下选出了四百精锐,又威逼强令王方选出两百精锐羌胡兵,合共六百人,归在贾诩麾下,作为贾诩直属卫队,由贾玑统领,又传了贾玑豹拳,年少的贾玑哪能抵挡张辽的手段,如今的贾玑已然成了张辽的跟班小弟,时不时在父亲贾诩面前念叨张辽的英明神武,令老谋深算的贾诩也苦笑不已。

不过贾诩内心对张辽这个年轻人也着实有几分佩服,换做其他人,岂能将手中最精锐的兵马交给他人?无论张辽的出点是什么,他能做出这一举动,其胸襟和气魄便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何况,如今贾玑视张辽为兄,与**、赵武那帮小将领一般无二,那六百兵马由他统领与留在张辽手中有什么分别,反倒是坑走了王方两百精锐。以贾诩的眼光,这一点自然看的很透彻。

张辽又练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了下来,指点了一番其他几人,已近黄昏,这时,贾玑才惊呼道:“哎吆,文远兄,不好!父亲让我叫你过去来着……”

看到张辽瞪眼睛,贾玑忙弱弱的道:“小弟看文远兄在练武,就没打扰……”

张辽忍不住摸了摸额头,转身就走!贾玑已经来了近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道如今的贾诩该是个什么心情。

贾玑在后面也学着张辽摸了摸额头,急忙紧紧跟上。

“张辽拜见贾都尉!”

张辽一进大帐,看到贾诩正在看书,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忙起身去给贾诩添茶:“师父,弟子方才与吕布去大河冰上切磋武艺,师弟没能寻到。”

贾诩淡淡瞟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贾玑,哼道:“你倒是会给他打掩护。”

贾玑憨厚的笑了笑,那模样十足是跟着张辽学来的,让贾诩那张木头脸禁不住抽搐了下,黑着脸叱向贾玑:“还不出去候着!”

贾玑耷拉着脑袋出去了,贾诩这才看向张辽,张辽神色不变,早已习惯了贾诩的风格。

片刻,贾诩才缓缓道:“起风了。”

起风了?什么起风了?这两天一直在刮北风啊。

张辽一愣,再看贾诩凝重的表情,随即反应过来,脑海中刹那间闪过一个念头,不由握紧了拳头:“关东那帮守牧起兵了?”

“嗯。”贾诩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道:“文远果然也是个明白人。”说罢微微叹了口气:“这天下从此不安定了。”

关东诸侯起兵了!张辽此时脑海里只有这一个信息,这一天终于开始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沉重?兴奋?或许还有点激动。他知道这将是一个乱世,白骨枕藉,十室九空,但他也期待着见一见那些传说中的英雄的无上风采,与之推杯换盏,笑论雄图!期待着与那些霸主枭雄猛将,沙场驰骋,狭路相逢,一较高低!

事实上,不论他想不想,乱世终究要来,谁也挡不住,他只能在这乱世的浪潮中迎风直上,搅动风云!

第六十六章 局势

“十月,白波贼酋郭太聚拢十万白波贼侵入河东,十一月,羌人攻扰三辅。”贾诩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淡:“今日关东传来消息,东郡太守桥瑁月初诈冒三公移书,传檄关东州郡,历数相国罪恶,称天子被危逼,企望义兵,以释国难。”

贾诩口中的相国指的是董卓,董卓在十一月进位相国,位在三公之上,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今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张辽看着贾诩身后那张地图,问道:“不知有多少州郡响应?聚拢了多少兵马?”

“勃海太守袁绍、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东郡太守桥瑁、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皆已响应,所聚兵力当过十万。”贾诩的声音难得的带上了几分淡淡的嘲讽:“不过想必随后还有不少守牧刺史附从。”

过十万人……纵然张辽早有预料,但心中还是略有沉重,这些应该都是他将要面对的,纵然是散沙,那也是十万人!

贾诩看着那张地形图,微微有些失神,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似有感慨又似带嘲讽的道:“凉州人素来为关东世家排斥,前有三明,平定羌乱,功勋卓著,入了朝堂,也不得不依附宦官,今董公起用党人,重用名士,拉拢世家,也不过落个如此结局,不过都是权力之争罢了。”

张辽听了也不由沉默,凉州的问题他知道不少,自中平元年黄巾之乱后,又爆了凉州之乱,起先还是羌人作乱,但随后反倒是凉州的汉人大量参与其中,并起到主导作用,王国、阎忠、马腾、韩遂一个个登上叛乱的舞台,不但占据了凉州,更隔断了大汉与西域的通道,可谓为祸甚烈。

究其原因,还是东汉边军薄弱,对凉州掌控无力,对羌政策偏差,以至于凉州近百年来成为东汉的心腹大患,朝廷甚至几度有过“弃凉州”之议,而凉州人也成为天生的二等公民,凡凉州籍贯的人户籍是不允许内迁的,东汉百年以来也只有“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得以户籍内迁,这还是他在永康元年指挥军队逼退了鲜卑、匈奴、乌桓与羌族的联合侵扰,才求得了这一特赐,改为“弘农张奂”,其他诸如段颎,即便击灭东羌,平定西羌,封县侯,食邑万户,位至三公,在关东士人眼中依旧是低人一等,所以段颎才不得不巴结宦官王甫作为进身之计。

关西出将,关东出相,这是两个利益集团的争斗,关东士族在朝堂上占据绝对优势,为了牢牢掌控权柄,极力打压关中与凉州,难怪凉州人心生怨恨,屡屡叛乱。

如今凉州出身的董卓执掌朝政,大力拉拢关东士人,无论是中枢还是地方,都大量任用党人名士,比之桓帝灵帝当政时反要好很多,甚至废立天子也符合关东士族的利益,但仍是无用功,关东士人对凉州人的排斥已经到了骨子里,无论董卓怎么卖好,他们恐怕都无法接受一个凉州莽夫压在头顶执掌朝政,这对自诩精通治国之道的他们而言无疑是个笑话。

所以,董卓亲自任命的关东州郡太守和刺史纷纷起兵,归根结底,也就是贾诩那句话,一切不过都是权力之争罢了。不过如今的董卓纵容手下羌胡兵在雒阳城中大肆抢掠,仿佛暴户一般,缺乏那种成就大事的襟怀气度,难怪关东士人小瞧于他。

张辽看着沉默的贾诩,问道:“以师父之见,董公该如何应对关东诸侯?”

贾诩皱起眉头,手指划着地图:“关东起兵,以地域而论,当分三路,北路当是袁绍、王匡,只要驻兵河内,就能威胁雒阳孟津与小平津两道关口。”

说到这里,贾诩看了看张辽:“河内太守王匡与你同属大将军旧部,如今要隔河而战,文远可不要顾念昔日之情。”

“王匡!”张辽扬了扬眉:“袁绍的跟屁虫,鼻孔朝天,眼睛只看名士,哪会正眼看我这出身卑微的小子。”

贾诩笑了笑,又道:“关东守牧的东路军势力最强,有张邈、张、刘岱、桥瑁、袁遗、鲍信六股势力,兵力当不下于七万。”

“曹操不在其中?”张辽这才现,刚才贾诩提到各路诸侯兵马时也没有提过曹操。

“曹孟德?”贾诩沉吟了下:“此人宦官之后,名望比之诸守牧略有不如,董公也未曾有过委任,若是也起兵的话,当在陈留太守张邈麾下。”

看来曹大现在混得也不怎样,张辽不由暗自失笑,却听贾诩又道:“除了北路与东路,还有南路,当是孔伷与袁术。”

贾诩徘徊了两步:“此三路军,若是北路袁绍、王匡兵进孟津、小平津,东路张邈等人进兵成皋,控制轩辕、太谷,袁术由南阳经丹、析,入武关偷袭关中,形成四面围困之势,则我等休矣。”

随即贾诩又微带嘲讽的摇头:“不过关东守牧此番起兵,非为义举,实是各怀私心,纵然其中有一二有识之士,怕也难以统合诸军,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我等只要据关谨守,分而破之便可。”

张辽不由对贾诩更加佩服,他知道结果,但贾诩却能分析出结果,这种思维和洞察能力绝非寻常人能比的。

“那董公会不会迁都?”张辽试着问了句,他想知道,董卓迁都与关东诸侯起兵到底有多大的必然关系。

“迁都?长安?”贾诩面色微变,看了张辽一眼,默然片刻,缓缓道:“董公如今最大的威胁不是关东守牧,而是河东与凉州。”

“白波与羌乱?”张辽若有所思。

“不错。”贾诩道:“董公的嫡系主力全在河东,但却败于白波贼,一旦十万白波贼占据河东,则可轻易进入关中和雒阳,掌控函谷关,以雒阳的兵力,实难抵挡,到时大祸临头,万事皆休。”

第六十七章 推手

贾诩手指在地图上又向西划到凉州:“何况还有凉州,马腾、韩遂、宋建作乱,联合羌人,足有十万人,一旦进入关中,占据三辅,则可轻易攻入雒阳,如烈火烹油,关东守牧纵然各怀心思,但见此机会岂能不趁火打劫?到时候四面皆敌,过三十万,朝堂恐怕也会生了变故,内外交困,纵是孙子复生也乏回天之力。是以迁都长安,虽是下下之策,但也是一条生路。”

听贾诩这么一分析,张辽不由动容,他知道历史上董卓打败了关东诸侯,只以为问题不大,没想到董卓当前处境竟如此凶险,一步不慎,就是万劫不复,难怪董卓会迁都长安!

虽然迁都长安失了政治资本,只能保住半壁江山,但总比全军覆没的好。而且退据关中,也占据地利优势,只要布局得当,收复了凉州,整合兵马,也不乏再次争霸天下的希望。

没想到贾诩这时却叹了口气:“汉人从此多难了,凉州羌乱不能平定,北方鲜卑起兴,如今中原内乱,非数十年不能安定,汉廷威信尽失,胡人得以趁势而起,数十成百年后,必成大祸。”

张辽一听,不由悚然一惊,这是连五胡乱华的大势也能分析出来的节奏?!同时也代表着不看好董卓,推测到这天下迟早要大乱,董卓根本无法收拾残局。

此时他再看向贾诩,心中已经对这个强认的师父佩服的无以复加了!

娘的,这个师父他可是赖定了!打死自己也不放手,有了这个神级师父,他从此再也不用为别人的算计担心了。

张辽目光炯炯:“师父,当务之急该怎么做?”

“谨守小平津关,莫要被袁绍、王匡所趁,到时候董公问罪,你我谁也难逃。”贾诩淡淡的道了一句。

“是!弟子这就去加强防御。”张辽却不敢丝毫怠慢,看贾诩神态,知道他要结束谈话了,便拱拱手退了出去。

他如今是平津司马,谨守小平津关才是根本,谁知道袁绍会不会突然脑洞大开,突袭小平津,一旦小平津失守,那自己可就丢大人了,再也没脸说什么争霸天下了。

他张辽的口头禅是:宁教我打天下人,休教天下人打我。要打也是他主动打,又怎能让别人先打。

贾玑轻手轻脚进来大帐的时候,现父亲还在盯着大帐门口看,眼睛微微失神,他心中有些奇怪,试探的问了句:“父亲?”

贾诩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贾玑,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去又看向那副地图,陷入沉思。

贾玑看到父亲在沉思,知道父亲在琢磨事情,不敢打扰,给父亲倒了杯热水,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不过就在贾玑要出门时,贾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文远机警,你跟着他也不错,大厦将倾,覆巢无完卵,或许你们的将来还要靠他了。”

“是!”贾玑一怔,忙应了声,心中却是一阵自得,还是自己有眼光,早早就认了张辽作兄长。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父亲如此高的评价一个人,能将他们托付,可见父亲算是极信任极看重他认的这个兄长了。

……

张辽回到小院,吩咐赵武几个头领去召集军士,传达取消休沐之令,安排好巡逻之事。

他进了里屋,看到左慈正悠哉悠哉的躺在一张小躺椅上打盹,屋里的火盆烘得人昏昏欲睡。

当初张辽为了讨好贾诩,专门找人给贾诩订做了一副独一无二的躺椅,没想到左慈看得眼热,也让张辽去给他做了一副,每日闲的躺在上面睡觉。

看到张辽进来,左慈懒洋洋的睁了一下眼睛,哼道:“又败给吕布了?”

张辽摆了摆手:“我已经尽力了,不过奉先那厮就是个牲口,每切磋一次,都会现他的武功还是深不见底。”

“这倒是!”左慈咧嘴道:“吕布这莽夫的智商与他的武力成反比,都是深不见底。

噗!张辽刚端起碗,一口水还没喝进去就全呛了出来,左慈这嘴巴着实够损,不过细想来这比喻倒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就是不知道吕布如果能听到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会不会想要暴揍左慈一顿。

张辽恶作剧的想着,突然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听贾诩分析时,自己心底闪过的一个看似怪异的想法,他拍了拍左慈的肩膀:“元放,黄巾、白波、黑山是怎么回事?”

左慈眨了眨眼睛:“什么怎么回事?”

张辽皱眉道:“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总感觉和五行有些关系?你们道门在搞什么?”

“啧!啧!”左慈一下子坐起来:“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能察觉这一点,果然有点小聪明。”

张辽一怔:“果真有问题?快说来听听!”

左慈迟疑了下,哼道:“告诉你小子也无妨,但不能乱说出去。否则你我都要倒霉。”

“快说!”张辽有些不耐烦,心中却更好奇了。

左慈哼道:“还不是南华几个老家伙搞得鬼。”

“南华?”张辽瞪大了眼睛:“还真有南华老仙?张角的师傅?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什么狗屁老仙。”左慈撇了撇嘴:“不过是个老家伙而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与于吉几个老家伙推演到道门将兴于汉末,昌盛数百年,几个老家伙便以五行相生相克之道布局道门兴盛之事。”

“五行相生相克?”张辽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用词。

“不错,五行乃大道运行之根本,朝代兴替自然离不开五行之道。”

看到张辽不以为然,左慈没理会他,只是接着道:“五行者,金木水火土,金在西方,显以白色,木在东方,显以青色,火在南方,显以赤色,水在北方,显以黑色,土在中央,显以黄色。后汉乃火德,火生土,故而南华收徒张角,传太平经,太平经中自有说法,张角颇有野心,便自号黄天,麾下称黄巾军,是以土代汉火德之意。”

张辽哼道:“好一个火生土,还不是失败了?”

第六十八章 托付

左慈摇头道:“黄巾失败只是因为先出叛徒,失了先机,又有张角身死,无人统帅,难以说明土不能代火,不过几个老家伙也有些犹疑,又想出了其他法子,那便是先灭了火德。”

“灭了火德?怎么灭?”张辽皱了皱眉:“莫非是黑山军?”

“不错,不错,你小子果是我道门奇才。”左慈赞了一句,又道:“灭火者,水也,水灾北方,色为黑,故而黄巾失败后,有百万黑山复起于北方太行山,此灭火德也。又有老家伙认为木可生火,故而要连木也一同灭。”

“连木也灭?你们可真是穷凶极恶,怎么不把五行都灭了。”张辽嗤之以鼻。

左慈没理会他,道:“木在东方,为青,老家伙们认为青州正应木德,故而黄巾失败后,核心退在青州,聚拢教徒,以消弭木德。”

“一群土匪毁了青州,十室九空,白骨遍地,这就是消弭木德?是缺了大德吧?先把自己消弭了得了,免得祸害百姓!”张辽冷笑。

“咳咳,其实贫道也不赞同那几个老家伙,顺应天道自然行事才是大道。”左慈咳了两声:“不过黄巾起兵,本为推翻腐朽的朝廷,还百姓一个太平世道,谁成想失去了控制。”

张辽嗤笑道:“你们道领兵治国是那么容易的?把淳朴的百姓都领成土匪了,要是治国还不天下大乱?”

左慈不以为然的道:“汉初文景之时岂非用的是黄老之道,天下清平,只是到汉武才独尊儒术,让那帮鬼心眼的家伙把持朝政,看看如今世道,几百年权力之争,几度大祸,各怀私心,蝇营狗苟,从未消停,岂如我道家无为而治。”

论及各家各派治国之道,几天几夜也不会有结果,也非张辽所长,他没兴趣与左慈辩论,哼了声,转问道:“黑山灭火,青州黄巾灭木,那白波又是怎么回事?西河之金,也要灭木?”

左慈尴尬的笑了笑:“这也是他们鼓捣起来的,为了道门兴盛,以策万全嘛。”

“策个屁!”张辽忍不住爆了粗口:“除了汉的火德,其他金木水土你们玩了个遍,这是何等的卧槽!黄帝老子要是知道了,也要把你们不肖徒孙全部消弭!”

看左慈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张辽现与这些狂热的教派分子辩驳实在有点傻,他理智的转了话题:“不说这些了,一群老混蛋,说了就想骂娘,还是说说怎么才能让我打过奉先吧?”

“这个好说!”左慈脸上一下子露出兴奋的神情:“贫道这两日已经琢磨了一个更好的法子,保准有用!”

张辽看着左慈那兴奋样,顿时警惕起来:“你该不会是找更多的狼吧?太危险了,要是缺胳膊断腿怎么办?两个字,不干!”

“放心。”左慈摇摇头:“狼太狡猾了,不好赶,再说这一片邙山中也没了狼,都被你们打牙祭了。”

张辽顿时松了口气,狼是群居野兽,最懂得配合,两三头狼同时攻击的情景太可怕了,防不胜防,几次生死险关,一想到那冷森森的狼牙和绿油油凶残的狼眼睛,他心有余悸。

不行,得喝点水压压惊,张辽刚端起水喝了一口,就听左慈道:“贫道不久前刚探到邙山中有一头猛虎……”

噗!张辽一口水全碰到了左慈身上。

“阿嚏!”左慈被喷了一脸水,顿时恼羞成怒,伸手就给了张辽一个爆栗:“小子,贫道要和你切磋!”

“滚!”张辽一瞪眼睛:“你居然想赶老虎?!哥还没活腻呢?”

老虎和狼,那绝对是两个级别的,他和狼还能斗,但碰上老虎,那怕是只有被吃的份!

左慈看张辽坚决的神情,有些悻悻的道:“这只是个初步的想法而已。”

“想也不用想!”张辽一口否决,紧接着好奇的看着左慈道:“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把狼驱赶过来的?这本事可不简单。”

左慈嘿嘿一笑,咧嘴道:“挑衅啊,很简单的,贫道将它们挑衅得********,恨不能将贫道碎尸万段,如此一来,贫道跑到哪里,他们自然就会跟到哪里。”

听了左慈这个办法,张辽不由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咬牙道:“我说那几头狼怎么那么凶残,恨不得将我撕得粉碎,怎么打也打不跑,原来是你这老道搞得鬼!”

左慈嘿嘿笑道:“这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爆出野兽的凶残和暴戾,才能把你小子练出来。”

张辽悻悻的道:“早有一天会被你害死,大好河山,哥可是还在雒阳这一亩三分地打圈呢,三妻四妾一个都还没见着呢,要是这么死了,就太冤枉了。”

左慈突然嘿嘿笑道:“美女怎么没有?近在咫尺不就有一个,怎么不去看看?那个小寡妇安顿下来,你可没去看过几次。”

张辽一怔,随即摇摇头:“这个不太合适吧,她一个寡妇,我总过去算什么。”

左慈嗤笑道:“你小子平日里行事那么横,怎么一碰到女人就优柔寡断,实在让贫道鄙视,依贫道之见,直接将她收了得了。”

“混账无稽之论!”张辽一瞪眼睛:“大公子去世前将夫人托付给我,我岂能趁人之危,我张辽虽然也好美色,但为人向来光风霁月,不至于像你那般无耻。”

“可怜何咸看走了眼,所托非人哪。”左慈长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张辽一把捏住左慈:“什么叫所托非人?”

左慈翻了翻白眼:“还记得月前何咸给你写的那封信上怎么说的,托你好生照顾尹氏,保何氏血脉,如果不嫌弃,便收了尹氏,否则他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何咸是月前刚去世的,是张辽亲自埋葬在邙山的,张辽想起何咸临死前的殷殷托付,不由沉默下来。

不知为什么,每当想起何咸死前的淡然和无奈,还有尹氏的悲伤和痛苦,他就有种压抑感。

或许是因为何氏一门的悲剧而压抑,或许是因为大将军曾对自己的恩遇,或许只是因为看到那个儒雅的年轻人夭折的遗憾,或许还有尹氏那哀伤和无助的眼神。

第六十九章 尹氏

左慈看到张辽沉默,嗤笑道:“何进生前权势滔天,必有政敌,何咸深恐自己死后尹氏为他人所欺,又断了何氏那点血脉,信任于你才托付于你,而尹氏丧夫,正是悲痛无助之时,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你去看过几次,派人去有什么人,尹氏如今除了你还能信任谁?你可敢说自己没有背负何咸所托?”

张辽沉默。

左慈又冷笑道:“你只为了自己那点无所谓的虚荣面子,便罔顾何咸的托付,还说什么光风霁月?贫道呸!若是尹氏母子有三长两短,何咸九泉之下天天念叨你……”

呼!

张辽猛的起身,沉声道:“去看看他们去。”

“好小子,够果断!”左慈立时大笑:“贫道随你一同前去。”

张辽出了院子,没有知会任何人,只是带着左慈,既然这厮要前去,或许还能出出主意。

院子外面,依旧是彤云压顶,风雪漫天,而且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晦暗,快要天黑了,不过张辽向来是想做就做,他认为左慈说的有理,便不会拖到明天。

好在当初为了就近照顾,尹氏住的院子离这里并不远,也不到一里的路程,不必动用象龙。

张辽与左慈披上斗笠蓑衣,又从隔壁的李媪家买了一篮子鸡蛋,拎了两只老母鸡,这才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尹氏住的院子赶去。

风雪呼啸声很大,凛冽的刺骨,到了尹氏他们居住的小院前,敲了半天门,院门才打开了一条缝,裹着厚厚衣裳的潘奉警惕的探出头来,看到张辽,顿时面露喜色,急忙打开了门:“张司马来了,快请进。”

张辽点了点头,进了院子。

潘奉是何进家臣,极为忠心,他的族叔潘隐本是宦官,曾为蹇硕司马,却与何进有多年私交,蹇硕谋杀何进时,正是潘隐告的密,保全了何进,后十常侍之乱时,潘隐跟随何太后,免遭袁绍袁术兄弟杀害,但随后董卓鸩杀何太后,潘隐仍是没躲过一劫。

而潘奉也是被阉过的,因当初十常侍横行,宦官极有前途,潘隐便将族侄潘奉也带入了宫中,后来何进与十常侍交恶,潘隐担忧宦官下场,便将潘奉托付给了何进,进入何府。何进死后,树倒猢狲散,何府的家丁门客人心惶惶,何咸便将他们全部散去,只有潘隐和一个婢女留了下来。

如今这院子里住着四个人,尹氏、潘隐、那个婢女小翠,还有张辽找来的一个仆妇张婶,主要是怕小翠没有照顾孕妇的经验,让张婶专门照顾尹氏的。

“张大哥。”尹氏听到张辽过来,迎出了屋子,苍白的俏脸上明显露出几分喜色。她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小腹微微鼓起,而神色明显憔悴了许多,一袭白衣,更显楚楚可怜。

事实正如左慈所说,夫婿新亡,她又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左邻右舍都不认得,还没有安全感,而张辽曾救过她,算是恩公,又是亡夫托付之人,无疑让她心生信任和依赖。

张辽看尹氏出来,忙道:“外面天冷,夫人快进屋去。”

“没事的。”尹氏微微笑道:“张大哥过来,妾身不出来迎接,太失礼了。”

张辽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鸡蛋和两只老母鸡交给了一旁的张婶,笑道:“张婶,晚上将这老母鸡炖一炖,给夫人补补身子。”

张婶忙应了一声,欢喜的拎着老母鸡和鸡蛋下去了,她不知道张辽的具体身份,但知道张辽在军队中,而且地位不低。而张辽一直亲切的叫她“张婶”,她心中很是感激和惶恐,对张辽愈尊敬,干活很是尽心。

潘奉虽然年轻,却很有眼色,看张婶手中两只母鸡挣扎,急忙从张婶手中接过两只老母鸡,准备去杀鸡炖汤,只留下了尹氏和小翠。

尹氏感激的道:“张大哥能过来就行了,还带这些东西做什么?”

“外面太冷,进去说话。”张辽摘下斗笠,抖了抖雪,交给小翠,看尹氏要过来帮他脱蓑衣,慌忙止住了她:“夫人切莫如此,有孕在身,保重身体,保重身体为要。”

说罢,自己利索的脱下了蓑衣。

尹氏被张辽所拒,俏脸微红,不由后退两步,却不小心绊到了门槛,身子登时向后跌倒过去。

张辽见状大惊,情急之下,急忙身子向前,敏捷的探出双手,一下子揽住了尹氏的腰,将她抱了回来。

温香软玉在怀,那窈窕美妙的感觉让还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的张辽身子一下子僵住,尹氏云髻青丝散出的淡淡幽香更是沁入鼻翼,让他不由心跳加快,心猿意马,只觉得很是舒服,只想一直抱着。

直到尹氏轻呼一声,张辽才回过神来,慌忙松开手,面色涨红,神色极为尴尬,此时真觉得自己那张老脸丢尽了,又生怕尹氏误会,慌忙道:“这个……意外,真是意外……你信么?”

尹氏俏脸也是嫣红如血,突如其来的意外她也没料到,张辽今日与吕布一番比试,浑身都是汗味,浓烈的男子气味让尹氏心中极为慌乱和窘迫,不过看到张辽那尴尬狼狈的样子,倒是突然放松了许多,没想到暴打恶徒的恩公也会害羞,反而觉得有趣,不由噗嗤一笑,抿嘴道:“恩公光风霁月,妾身自是相信的。”

张辽不由松了口气,看着轻笑的尹氏,又觉得她妩媚异常,忙转开了眼神,对尹氏的信任也颇为感激。他毕竟没有经验,不知道结婚后的女人和少女毕竟是不一样的,无论胆子还是性格,都会放开一些。否则若是一个少女,恐怕多半会对他不依不饶了。

张辽看了一眼一旁的小翠,这小丫鬟很有眼色,正装作乖巧的低着头,仿佛什么也没看到,张辽从她手中接过斗笠,吓了小丫头一跳。

张辽声音温和:“扶夫人进屋吧。”

小翠忙应了一声,搀着身子还有些软的尹氏进了屋子。

第七十章 朦胧

张辽拍了拍身上寒气,也进了屋,屋子里很是暖和,家什一应俱全,都是张辽带着潘奉和几个亲兵置办的。平县虽在山中,但在京畿之内,也是万户大县,县内也开有小市,各种物品也是一应俱全。

张辽进去后,先给何咸上了柱香,尹氏才带着他进了里屋,里屋显然是经过尹氏和小翠悉心收拾过的,基本没什么修饰品,无论床榻还是妆台,都显得很是整洁素雅。

这让张辽忍不住多看了尹氏一眼,才现她的打扮也很是素淡,肌肤如雪,娇俏的脸上未施铅粉,如云的髻中也只是插了根檀木簪,露出小巧圆润的耳朵,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饰品。

人常说从一个女人的闺房就能看出这个女人的内在,看一个女人的打扮就能看出其性格,如此看来这尹氏并不是那种爱慕虚荣、向往奢华的女人,也许是经历了何府从鼎盛到消亡的过程,有了一种看尽荣辱的淡然。

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这才现自己刚才一直盯着尹氏看,很是失礼,而尹氏螓微垂,俏脸上又晕起了嫣红,小翠转脸看着一旁。

“咳!咳!”张辽咳嗽了两声,却不知道说什么。

尹氏却反而大方一些,请张辽坐下,又让小翠去给张辽倒水,微微笑道:“张大哥军务很忙吧?这一身戎装倒是更显英气呢。”

“呵……”张辽下意识的摸着嘴角微须:“每天练兵练武,读读兵书,也别无其他。”

屋子里的胡椅也是张辽从自己院子里摆过来的,不过他一坐下,就是哐啷一声,椅子也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张辽这才想起来自己上臂和腰腿上缠绕的铁砂袋还没有卸下来。

他这身铁砂在外面无所谓,在屋子里就显得有些赘了,当即便解开皮甲摘了下来,看尹氏来过来帮忙,张辽摆摆手:“这个东西太重,你可不能碰。”

尹氏看着几袋铁砂重重的落在地上,好奇的道:“张大哥,这是什么?好起来好重。”

张辽一边束紧皮甲,一边道:“是铁砂袋,练武用的。”

尹氏不由轻捂小嘴,明眸睁大:“张大哥每天都戴着这个练武?真是……真是……”

张辽笑了笑:“没什么,已经习惯了。”

小翠很快端过一大碗温热的蜂蜜水,张辽接过饮了,看尹氏颇为大方,他也慢慢习惯了屋子里的氛围,细细询问着尹氏的生活,恢复了自己的性格,没有避讳什么。

他来自后世,对于怀孕护理自然也懂得一些,一些细致的常识和新奇的说法,令尹氏大为惊异,没想到这个看似鲁莽的恩公居然还懂得这些。

她心中不由极是感激,因为张辽所说的很多常识都是富有经验的老医师和稳婆才懂得的,尹氏自然不会认为张辽一个大男人原本就知道这些,猜想必然是自己来到之后才去询问过医师和稳婆的,看来恩公对自己腹中的孩子确实很上心。

她知道自己的容貌,一般男人都很难抵挡,夫君生前也曾有过担忧,怕张辽只爱美色,而不重何氏血脉,使何氏血脉沦落,但如今看来,夫君总算没有托付错人,张大哥确实是个信义之人,性格爽直,没有那些名士的虚伪的架子,很会关心人呢。

尹氏一番心思转过,看向张辽的眼神更为柔和了。

不过屋子里很热,尹氏刚才出屋,穿的颇为暖和,此时热的额头满是细汗,孕妇最是不耐热,尹氏不得不解让小翠帮着解开白色中衣,露出里面的轻裘,薄软的轻裘将她的身姿衬得极是动人。

张辽看的有些脸热心跳,事情已经交代完毕,他也知道了尹氏最近的情况,虽然有些哀伤过度,但为了腹中孩子,总算是每日按时进餐,还算可以,又嘱咐了几句,看外面天色已晚,张辽便要起身告辞。

尹氏忙道:“张大哥,这么晚了,外面风高雪大,便留在这里吧,东房空着,是早就给大哥留的,小潘每日打扫呢,刚才火盆也摆上了。”

张辽摇摇头:“军中禁止夜不归宿,何况如今形势……我为司马,更要以身作则,不可废了军规!”

看张辽神色坚定,尹氏无奈的道:“那妾身送送大哥。”

张辽忙止住了她,正色道:“而今大雪天寒,你在屋里了一身汗,切不可出门,免得受了风寒,孕妇最忌讳这一点,生病不能轻易用药,很受折磨,你放心,我会经常过来,你要好好保重身子,不要多想过往,要让大公子放心。”

尹氏看着张辽坚毅的脸庞,轻轻点头,看着张辽披上蓑衣斗笠转身大步出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夫君何咸的灵位,不知怎的,明眸渐渐朦胧,眼泪簌簌落下。

……

风雪途中,左慈终于忍不住骂道:“狗小子,活该你打光棍,尹氏让你留下,你留下便罢了,这么冒着风雪离开,装什么君子?”

“留下做什么?被那帮小子笑话?”张辽哼道:“亏你还是个修道之人,脑子里尽是****,夫人让我留下,只是出于感恩和信任,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我张辽那点眼光还是有的,你可不要瞎揣测。”

“你小子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可是桃花入命之相,虽然傻乎乎的,但还是有点魅力的,加上行事豪爽大气,对女人又懂得怜香惜玉,得女人倾慕是很正常的。”左慈哼道:“只要今晚留下了,还怕不能水到渠成?”

“水到渠成个屁!”张辽一瞪眼睛,对左慈这厮哼道:“她夫婿刚亡故,还有孕在身,你个淫道,有没有人性?对了,我忘了,你精通房中术,最擅长玩弄女人!”

“狗小子!”左慈翻了个白眼:“你小子未免太色了吧,贫道说的水到渠成只是同榻共枕,你还想干什么……再说了,五个月的孕妇小心点还是没事的。”

“滚!”张辽再也忍不住骂了一句,对左慈这厮的无耻实在无语了。他当初刚遇到道貌岸然的左慈就现这家伙是个放荡不羁的主,但如今,他现他还是低估了左慈的无耻。

第七十一章 来投

一路上听着左慈继续唠叨,张辽突然打断他,问了一句:“元放,你为什么总是撺掇我找女人?”

“你小子不是一直念叨着三妻四妾,贫道还不是为了你好!”左慈一副痛心疾的模样:“没想到你小子不但不领情,还污蔑贫道。”

“哼!”张辽冷哼一声,目光炯炯:“该不是怕我收了老板娘吧?”

“你小子果然对贫道的婳儿有贼心!”左慈一听,立时大怒:“贫道要和你切磋,打断你的狗腿!”

“你敢嚣张,我立刻去找老板娘!”张辽瞪着眼睛威胁,丝毫不让步。

苏婳就是左慈的命门,左慈一下子软了下来,忙道:“小子啊,贫道可以传你房中术,你小子天赋异禀,元阳充沛,房中术就是最好的选择,通过龙虎交济,可以脱胎换骨,而越是美丽、越是有女人味、越是有气运的女人,元阴就越充足……尹氏就是这样的女人,天生媚骨,而且注定命中与你有缘,否则贫道岂会让你收了她?”

“什么龙虎交际!”张辽鄙视的道:“老子的爱情就被你这么糟蹋!”

“狗小子!”左慈在后面气急败坏的叫唤:“不识好歹!”

风雪中,又传来左慈的嘀咕声:“这小子,定力倒是不错,那尹氏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比苏婳还要强出几分……道心坚固,果然是修道的好材料,一定要让他修道。”

第二天,大雪依旧下个不停,这中平六年的冬天异常的冷,张辽带着士兵在冰雪上操练,在艰难的环境中操练,有助于提高士兵的耐力和战斗力。

因此在阵前指挥的张辽期盼着多下几天雪,营造最有效的训练环境,而那些士兵早在心里骂了无数遍黑煞神了,除了他们,估计没有其他军队会顶风冒雪操练了!

不过张辽虽然整肃军纪严厉,操练也抓的紧,但对士兵从来不拖欠军饷,包括那些羌胡兵的,每月都是的足足的,而王方以前还有所克扣,这一点让士兵又对他极为敬服,毕竟当兵的除了有野心的,大多数还是为了吃口饱饭,赚点军饷补贴家用。

再加上张辽把军中的伙食搞得色味俱全,时不时还组织射手去邙山中猎杀一些野味,给士兵加餐,令士兵对他真是又爱又恨,又敬又怕。

但有一点是无疑的,张辽如今在小平津军中的威望极高,便是在那些羌胡兵中也远远过了王方,令王方又是嫉恨又是无奈。

三个月前,也就是张辽宣布军纪后的第三天,王方想要给张辽一个下马威,操练姗姗来迟。张辽二话不说,直接将这厮拖到了军纪碑下,当着全军的面打了五十大仗,让王方整整休养了一个月,令全军震颤!

自此,军中无论并州兵还是羌胡兵,再也没有一人敢触犯军纪!张司马黑煞神的威名令全军敬畏。

不过,张辽自始至终对贾诩都极为尊敬,这让军中对都尉贾诩也多了一种神秘的敬畏,不知道是何等的人物能降服黑煞神。

一众将士在大雪中足足操练了一个多时辰,张辽看不少将士冻得要受不住了,这才回营开饭。

张辽刚回到小院,**从雒阳赶回来了,来到他面前,低声道:“大兄,小弟从雒阳回来途中遇到一群人,大约十来个,长得有些怪异,说是大兄的故交,来寻大兄的。”

张辽闻言不由一怔,奇道:“是什么人?”

这个时期会有什么人来找他?如今雒阳那边来往的也就吕布、李儒、田仪和吴匡,按说这几个人都不会派一群人来寻他吧?

**低声道:“领头之人自称苏华,说是大兄一听他名字便知是谁。”

“苏华?”张辽一怔,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娇媚的容颜,下意识的问了句:“是男是女?”

**奇怪的看了张辽一眼:“自然是男的,十几个人呢。”

张辽皱了皱眉:“他们在哪里?去看看。”

“小弟将他们安顿在南亭。”**回了一句,又谨慎的道:“大兄,用不用多带几个兄弟过去?小弟看那十几个人身手都很矫捷的,而且声音很怪,不像是汉人。”

“不用。”张辽笑了笑:“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朋友。”

平县北乡南亭距离距离军营并不远,也就两里地,风雪之中,张辽与**二人没有骑马,而是大步赶来。

张辽远远便看到那处馆舍门口,简陋的草棚下,有几个人正在张望,馆舍之前,还停了几辆马车。

张辽还没行到跟前,只见草棚下一个身形高挑、身穿狐裘大氅的人当先快步迎了出来,风雪中未见其面先闻其声:“敢问来的可是张公子哟?”

“哈哈,老板娘,别来无恙乎。”风雪中同样传来张辽的大笑声。

那从草棚下出来的人虽然是一副男子打扮,但头上簪着栗色髻,眉毛弯弯,眼眶微深,明眸含媚,声音更是娇柔婉转,不是胡姬酒家的老板娘苏婳又是谁?

不过女扮男装的苏婳素额更显宽广,却又多出了一份飘逸的气质,与左慈倒更有几分相似了,她身后馆舍中又出来几人,都是胡姬酒家的陪侍胡姬和舞姬。

张辽看到苏婳,也颇有种亲切的感觉,这算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看到的第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忘年交左老道的女儿,感觉自然不同,不由笑道:“不知老板娘芳驾因何而来?”

苏婳抱拳朝张辽躬身一礼:“妾身已经将酒肆交了出去,如今走投无路,特来投奔张公子,不知张公子可否收留一帮弱女子哟?”

“啊?”张辽只以为当初苏婳说前来投奔他是一句戏言,没想到苏婳如今竟然真的带着十几个胡姬来投奔他了。

看着笑吟吟的苏婳和风雪中一帮胡姬,张辽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说什么了。

这个……左慈这家伙此时肯定在暗中看着,自己要是收留苏婳,他该不会飙直接剁了自己吧?

第七十二章 初平元年

初平元年,张辽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二年正月,黄河冰冻三尺六寸,关东各州郡共十三路诸侯,正式举旗兴兵讨伐董卓,以匡正皇统为名,否定董卓立的皇帝刘协,支持废天子弘农王,推举勃海太守袁绍为盟主,袁绍自任车骑将军。

果如贾诩所料,与河内太守王匡、河西太守崔钧屯兵河内郡,而冀州牧韩馥坐镇邺城,转运粮草。

与此同时,袁绍又任命铁杆好友曹操为行奋武将军,将曹操从陈留太守张邈手下独立出来,监督东路各军。

而南路则是后将军袁术、颍川太守李旻和豫州刺史孔伷。袁氏兄弟一南一北,地位在关东诸侯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汝南袁氏的根基和底蕴可见一斑。

不过袁氏兄弟自己算是有了立足之地,而却害苦了还留在雒阳的袁氏满门老小五十多口,包括原太傅袁隗与袁氏嫡长子袁基全部被暴怒的董卓押了起来,又要兵攻打关东诸侯,却被尚书郑泰等人阻止。

正月初十,立春,天子刘协亲率三公九卿,到东方八里之郊迎春,祈求丰收,大赦天下。

正月十二,董卓接到消息,中郎将牛辅在平阳、临汾一线被郭太率领的白波军再次击败,白波军向南跨过汾河,进击河东郡治所安邑以及闻喜、绛邑一带,河东危急!

也就在这一日,董卓将刚十五岁的废天子、弘农王刘辩鸩杀于皇宫之中,从此天下只有一个正统天子,就是刘协!这一招可谓狠辣,断了关东诸侯的起兵名义,令关东诸侯无王可勤!

而在此之前的正月初,李儒前来小平津与张辽喝了一次酒,二人一番密谈,随后李儒便回了雒阳。

正月十三清晨,虽已立春,但依旧是天寒地冻,邙山之中仍有大片残雪,张辽上午正在操练士兵,贾诩突然派人来传唤他,让他前去大帐。

张辽出了校场,跟着亲卫一路快步赶往军营,远远就现军营外多了数倍的守卫,几乎全是陌生的面孔。

他不由一惊,加快了步伐,到了辕门外,几个羌胡兵拦着他,命他解下腰间长剑,张辽皱了皱眉,解下长剑交给了亲卫。

与此同时,他心中迅琢磨着,眼前这架势,分明是接管了军营的防卫,如此大的排场,莫非是董卓来了?想起前几日自己与李儒的谈话,他心中不由一动。

从辕门到中帐,不过百步的距离,整整齐齐的密布着满副武装的士兵,足有两百人,杀气十足,张辽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到了中帐外,一个士兵拦下他,又有士兵进去禀报,很快出来领他进去。

进了大帐,张辽先看向上,一个约莫四五十岁左右的魁梧大汉站在那里,一身戎装,方脸虬髯,面带横肉,粗眉倒吊,隆鼻阔嘴,赫然正是董卓。

董卓旁边,贾诩和李儒都在,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但看装束显然都是军中将领。

此时的董卓比三个多月前明显胖了些,身上那股粗野凶狠的煞气也收敛了不少,面孔之上反而多了几分疲惫。

“属下平津司马张辽拜见相国。”张辽戎装在身,只是抱拳躬身一礼。

董卓打量了一番张辽,大笑道:“三个月不见,文远还好吧?”

张辽沉声道:“蒙相国和贾都尉厚爱,属下在军中如鱼得水。”

董卓点了点头,声音突然转肃:“老夫听文优说,文远有击破袁绍之策?”

张辽一怔,看了看李儒,又抬头看到董卓凌厉的眼神,当即沉声道:“若论计谋,李先生与贾都尉俱在,胜过张辽百倍!辽不敢言计,但论狭路相逢,沙场争锋,属下绝不惧区区袁绍。”

董卓冷哼道:“你手下不过一千新兵,何感出此大言,如此轻敌?”

张辽正色道:“末将不曾轻敌,属下带的是新兵,袁绍带的岂是老兵?属下敢言胜者有三,一者相国与天子一体,而关东起兵为贼,无道而伐,扰乱天下,是为不义之师,岂能胜乎?二者,有李先生与贾都尉善谋之士,加之我等突袭在先,而关东群贼正是志满意得、麻痹大意之时,袁绍、王匡客地作战,以有心战无备,岂能不胜乎?三者,属下以为,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关东群贼起兵仓促,兵将不齐,而属下自认还有些本事,足以蔑视关东群贼!”

“好!好一个胜者有三!”董卓抚掌大笑:“关东逆贼起兵十万,诸将皆踟蹰不定,忧心贼人兵多,独文远有此豪气,壮哉!此次文远便随某出击河内,擒了袁绍!”

张辽没理会一旁几个将领难看的脸色,抱拳大声道:“属下领命!此去定破袁绍!凯旋而回!”

“哈哈哈哈!”大帐之中充满了董卓的笑声,满是横肉的脸上那股疲惫也消散了许多。

……

张辽出了大帐,回到小院不久,便有李儒来访。

张辽要摆酒相迎,李儒摇了摇头,却不敢饮酒,二人只是喝茶叙话。

“文远。”李儒一杯茶未饮,便忍不住先开口道:“你此战可有把握?若是失利,相国必然大怒,后果不堪设想哪。”

张辽摇头失笑道:“这天下岂有万全之事?欲成就功业,岂能不冒一丝风险。”

李儒叹了口气:“如今的形势可谓四面楚歌,危险之极,东面有关东群贼起兵十万,北面白波贼又是十万,已跨过汾河,逼近安邑,河东情况堪忧,相国昨日又从雒阳抽掉了一万兵马北上增援河东,如今雒阳兵马不过两万,却要防范三面,实是捉襟见肘。”

李儒顿了顿,又道:“而西面远在凉州还有马腾、韩遂、阎忠十万乱军,近在关中三辅还有皇甫嵩三万兵马,皇甫嵩此人声名卓著,人称当世第一名将,是相国心腹大患,最为相国忌惮!而今相国可谓焦头烂额,正要一场大胜仗激励士气,为兄也是那日听了你所说,才斗胆向相国建议抢先突袭河内,如今相国对于河内之战极为看重,若是失败,恐怕你我都要……”

张辽哈哈大笑:“文优兄放心,你只消为我准备好娇妻美妾便是,已经应承了小弟这么久,小弟可是日思夜想、望穿秋水哪。”

李儒看了看张辽,眼里古怪的神色一闪而逝,饮了口茶,意味深长的道:“文远且放心,此战若胜,娇妻美妾只在咫尺。”

“哈哈,若是再没有,令爱便许给小弟得了。”张辽哈哈大笑,他每次喝酒最喜欢拿这一点来打趣李儒,此时,却没注意到李儒那古怪的神色。

第七十三章 兵出小平津

过了午后,董卓又将张辽召了过去,这次贾诩和李儒都在,却是商量此次出兵河内的时间和计划。

河内袁绍和王匡共有两万多兵马,袁绍从渤海郡带来一万五千兵马,而王匡则有四千多兵马,除此之外还有河西太守崔钧,不过崔钧治下的河西郡早已被白波军占领,崔钧携亲信逃了出来,响应袁绍讨伐董卓,但他的实际兵马也只有五六百,在关东诸侯中根本不算什么。

但即便如此,董卓也无法集中优势兵力进攻河内,因为董卓先要守卫最关键的河东郡,他如今的主力都去了河东讨伐白波军,除此之外,还有雒阳其他几个重要关口需要镇守。

中郎将段煨在西面陕县、渑池一带,保护西退后路。

中郎将徐荣在东面的旋门关,防范张邈等东路诸侯。

中郎将董越与左将军董旻在南,防卫南部伊阙、广成、太谷和轩辕四关。

新进的中郎将吕布则坐镇雒阳,既是防范变故,也是为董卓的去向打掩护。

因此对于河内之战,董卓根本调不出多少兵马,难以与河内的两万兵马正面抗衡,只能采用偷袭战术。

既然是偷袭,那人数就不能太多,董卓与李儒、贾诩商定后,将出兵数目定为三千,张辽统领一千五百,王方统领五百,另外董卓亲信樊稠统领五百,除此之外,还有吕布麾下的一部并州兵,由军司马高顺统领。

余下的兵马则需要镇守小平津,突袭的同时,自然也要防止河内突袭小平津。

三千人马由张辽节制,但樊稠和王方无疑是董卓制约张辽的手段,防止张辽带着部队一去不回,而吕布麾下的高顺则是和宋宪、郝萌一起护卫董卓来小平津。当董卓询问张辽还需要什么支持时,张辽立刻讨要了高顺协同作战。

出兵时间、兵力和作战方案确定后,董卓立刻传令驻守在孟津的胡轸和李肃大张旗鼓,做出进攻河内的姿态,而西面的平阴县守军也做出进攻姿态,吸引袁绍和王匡的注意力,声东击西。

自正月十三也就是当天下午开始,孟津和平阴均是旗鼓喧天,一副随时进攻河内的架势。

孟津在小平津东面十五里处,正对河内郡的河阳县东部与温县交界之处,那里驻守着袁绍的一万五千多兵马。

平阴县则在小平津以西二十里处,正对河阳县西部与轵县交界之处的青风岭渡口,青风岭渡口既是河内郡直通往平阴的渡口,同时也是从河内郡斜通往小平津的渡口,王匡在此布置了一千多兵马,其余四千留在河阳县城,与温县的袁绍互相策应。

不过董卓在平阴县搞出大动作后,王匡当日便在青风岭渡口增加了两千人马,合共三千兵马,其中更有王匡从泰山招募的五百个精锐弓箭手。

正月十三黄昏,张辽准备出,出前贾诩将他叫过去,嘱咐了一些细节,不过在张辽离开大帐时,贾诩淡淡的说了句:“此番出战,若是遭逢不顺,只需坚持一日便可,孟津若胜,相国多半也不会责罚你。”

张辽身子陡然一僵,愣了片刻,回身向贾诩深深一礼,大步出了大帐。

他听出了贾诩的话外之意,只觉心头一股寒意涌起。

此战之前,董卓在孟津和平阴大张旗鼓为他打掩护,张辽原本还心中颇为感念,但贾诩一番话却泼了他一头冷水!

孟津若胜,相国多半也不会责罚你……这句话仿佛是安慰,但张辽熟悉贾诩,知道他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会安慰自己。

这句话分明是表明了一个意思,孟津方面才是董卓期待的主战场!

他张辽这三千人才是真正迷惑敌人的棋子!

****的董卓!混账李儒!

看来自己还是嫩了点,只想着打仗了。

……

在黄昏时最黑的一刻,张辽、樊稠、王方、高顺带着三千兵马迅通过冰面渡过黄河,当天空一轮明月升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河对岸的青风岭脚下。

黄河从陕县茅津渡以下到平阴县一段是峡谷,河道穿行于中条山和崤山之间,便是冰封也无法渡过。

但过了平阴县之后,两岸便略微平缓了,邙山和对岸的青风岭都不算太高,如今大河冰封,这一段渡口的要塞作用已经不是那么明显,只要从冰面抵达青风岭脚下,便可以寻小路上去。

当然,这种小路并不多,需要极为熟悉路途的人才能寻到。

而张辽当初就是在河内郡招募的士兵,他走过河内郡大多地方,自然对河内郡很是熟悉,而他手下的很多河内本地士兵,对河内就更是熟悉了。

因此张辽在河内作战,优势很大,这也是他敢于三千兵马就出兵河内的一个重要依仗。

蒋奇一行在前面领路,部队在月色下迅翻过青风岭,不到一个时辰便进入了河内郡,一路上大部分士兵都静悄悄的,张辽和高顺都领兵极严,王方手下的羌胡兵也被张辽操练出来了,唯一骚动和抱怨的反而是樊稠的五百羌胡兵,董卓自认最精锐的嫡系。

进入河内郡,张辽便迅领着兵马向西开进,迂回去抄王匡在青风岭渡口守军的后路。

距离上一次下雪并没有多久,路面上还有不少积雪和暗冰,并不适合骑兵奔袭,所以他们靠的就是徒步行军。张辽这一段时间顶风冒雪的训练显然起了作用,这些新兵的耐力都不错。

除此之外,张辽还有一个最大的依仗,就是夜战!

他这三个月中,不断训练士兵的夜战能力,如今他手下将士最擅长的恐怕就是夜战,这也是他敢于以三千士兵突袭河内的关键,更是要选择夜间突袭的原因。

他在刚抵达小平津时就分析过自己的优劣,他起步太晚,留给他训练士兵的时间不多,与关东诸侯的兵马相比并没有太大的优势,那么在如何占据优势呢?他早就有想法,选择的就是夜战。

第七十四章 真正目标

夜间作战向来是用兵大忌,尤其对于新兵而言更是大忌,因为夜战最容易造成部队指挥失控,陷入无序的混乱状态。

自古以来确实有夜战,但绝不像演义中那么多,那么大的规模,因为夜间难以视物,即便聚火把,也看不到太远,尤其是大规模夜战,混战之中自己人互伤的概率并不比敌人低,加上互相践踏等因素,战损比并不划算。

夜战的精髓在于集结少数精锐部队,在有效的指挥和严明的军纪保证下,实施夜间骚扰、奇袭,给敌方造成巨大混乱,在混战中取利,是以弱击强、以少对多的选择。

张辽便抓住了这一点,因为关东诸侯起兵不过半个多月,兵马多半都是新兵,而且忙于招兵行军,根本没有多加训练,更不论夜战了,他早就琢磨着,只要自己将自己手下这帮新兵训练出精湛的夜战能力,面对关东诸侯就有了很大优势,凭这一点他足以碾压诸侯。

以己之长,破敌之短。

而这一次出击,就是他对自己战术的检验,并且选择月中,天朗气清,皓月当空,能见度稍好,也有利于夜战。

正月的夜晚十分冰寒,迎面吹来的微风也是刺骨的冷,一路之上,张辽手下的一千五百士兵在**、赵武和杨汉等七个军头的带领下,疾步如风,有条不紊,令高顺和樊稠看得都是暗自心惊。

他们可知道,张辽手下这一千五百人在三个多月前还是一群新兵,如今看起来却比他们这些老兵还要干练。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张辽敢于突袭河内,绝不是因为说给董卓听的什么胜者有三,那只是说着拍马屁,表态度的。

他真正依仗的也是三点,第一点是熟悉河内地形,比之外来的王匡、袁绍更像主场作战。

第二点就是夜战,第三点却是左慈。左慈身手很高,擅长隐匿行踪,来去自如,在袁绍等诸侯起兵驻扎到河内后,张辽便央求左慈帮忙打探河内的兵力分布情况,如今对敌人的兵力布置可谓了如指掌。

有了这三点底气,即便大战在前,张辽也丝毫不慌乱,反而在与身边的左慈聊天。

“狗小子,如今正月天寒地冻,不是作战的时机,你手下又是一群新兵,这仗可不好打。”

“正因为正月不是作战的季节,所以突袭才能出其不意。”

“董老儿在孟津和平阴大张旗鼓,虽是分开了袁绍和王匡,削弱了他们的实力,但岂非打草惊蛇?你小子此去怕是肉包子打狗啊。”

“所以今夜就要突袭,打闪电战,王匡的增兵今日刚到青风岭渡口,正是人心未定之时,也没有操练配合的准备,正好打夜战。何况人心是很容易先入为主的,关东诸侯势大,董卓在雒阳不过两万多兵马,以强对弱,又有郑泰等内应在雒阳劝阻董卓,他们怕是料不到我们敢这么快主动开战。”

“这倒也是。”

“元放,你说我算不算冷血?大战之前居然如此平静,出乎了我自己的意料。”张辽扫过夜空那轮明月,若有所思的问道:“替董卓攻打王匡,算不算助纣为虐?”

“冷血?嘿嘿,你小子能说出这话,就说明还有救,说真的,你小子就是一个天生的将才,至于助纣为虐……”左慈嘿嘿一笑,道:“你当关东诸侯有几个好家伙?什么狗屁勤王?什么狗屁大义?一个个心怀私欲,贪恋兵权,野心勃勃,正是他们的起兵,让大汉朝廷彻底失去了威信!”

左慈哼道:“朝廷是做什么的?就是震慑天下,维护规则和秩序的,如今没有了威慑力,家家思乱,人人自危,山贼遍地,匪寇横行,董卓固然罪责不浅,但天下更是坏在这帮人的手中了!这是一帮蛀虫,应该狠狠打击!这场战争没有正义,只有利益!你只要看透这一点,就不会有什么心结了。”

左慈顿了顿,又道:“不说别的,就说这王匡,十足一个伪君子,以前还算轻财好施,此次贫道去河内打探,看他如今大权在握,为了搜刮军资,伪善立时变成了狗脸,拷问官民,暴敛钱财,手下一帮将士暗地里奸淫掳掠,弄得河内乌烟瘴气。”

听了左慈所说,张辽眼神渐渐凌厉,突然道了句:“王匡当初与我分别被大将军派出去募兵,听说他从老家泰山郡招募了五百精锐的弓箭手。”

左慈一怔,突然反应过来:“好啊,你个狗小子,我说你怎么打仗那么积极,感情你是盯上了王匡的那五百弓箭手!这才是你的真正目标吧。这倒也是,弓箭手最难训练,没个两三年形不成精准的战斗力,既耗时间,又费箭矢,你小子若能得了王匡的五百弓箭手,倒是大收获,比俘虏三千士兵都要强。”

张辽笑而不答。

河内郡地势平坦,行军极为快捷,淡淡的月辉之下,他们没有举火把,三千人如同一只黑暗中的巨兽向西吞噬,沉闷的急行军中,肃杀之气在渐渐凝聚迸。

如果有人看到,恐怕会被惊的瑟瑟抖,但一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一方面是由于禁夜令,夜少行人,另一方面却是最近河内兵荒马乱,加上天寒地冻,寻常人白天都不敢出来,何况夜里,这就为张辽潜行提供了极为便利的条件。

接近子时之时,明月行到中天,三千兵马距离青风岭渡口已经不足三里,这里道路两旁恰好是一片宽阔的田野,月色下可以看到田野里深绿色的冬小麦。

黑夜之中,前去打探消息的左慈赶回来了,给张辽描述着青峰岭渡口的王匡军分布情况。

张辽听了,立即传令下去,让部队稍息下来,做最后的调整,与此同时,他召来军侯以上将领部署突袭计划。

军司马高顺和**、赵武等七个军侯很快过来,只有樊稠和王方落在最后,张辽看了一眼二人,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而是给众将领讲述青峰岭渡口王匡军的兵力分布和营寨情况。

青峰岭渡口的王匡守军共三千人,分为三个点呈品字形部署。渡口为前角,宽阔的滩地两侧各有一片房屋,驻扎着八百士兵,此时仍有五十多个士兵在巡守。

其余两个点则在渡口后方的高地上,距离渡口大约一里远,这两个点驻扎的显然是白天刚从河阳城赶过来的两千兵马,因为他们连营寨也没有,就是驻扎在东西相对的两个里坊内,而两个里坊内的数百户百姓应该是被驱赶走,里坊内的各家各户的院墙被推倒,连成了一片。

东面的里坊还好,西面的里坊外却有不少百姓的尸体,已经冻僵,据左慈所说,里坊内还有很多惨死的女人。

不同于渡口,两个里坊内驻扎的两千士兵都在熟睡着,显然是今日刚从河阳城赶来,颇是疲累,警惕性也不够。

除此之外,在东南角还有一处避风的所在,那里也有一小片房屋,据左慈打探,那里有三百多人,配有弓箭,应该就是张辽垂涎的一部分目标了,另外的两百弓箭手很可能在河阳城内。

除了弓箭手的事,张辽给众将领大略说了情况,正要安排突袭计划,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本都督观张司马未曾派兵打探,如何得知敌情?莫非是臆想不成?”

张辽不用抬头也知道,出言反驳他的正是王方。

第七十五章 拔除变数

铿!

张辽收了在地上划图的长剑,冷冷的扫了王方一眼:“此次战役由我统领,我的命令就是军令!”

王方一滞,面色涨红,他身边的樊稠冷哼一声,不过却没有说话。

张辽没理会二人,而是环顾了一群将领,计有高顺、樊稠、王方、**、赵武、宋、蒋奇、薛明、杨汉、郭成,其中高顺、樊稠、王方各领麾下五百士兵,其余七个军侯各领一小曲两百人,余下一百人张辽留作自己带领。

火把照着地上那张渡口兵力分布草图,张辽迅做出突袭部署:“南面渡口大约一千敌兵,此时还有巡逻,最是警戒,由高司马、赵武、郭成领九百士兵突袭,以高司马为主,赵武、郭成配合!”

“领命!”高顺、赵武、郭成三人沉声领命。

“西面一千敌兵,驻扎在里坊民居之中,里坊围墙不高,足以越过,那里的敌兵都在沉睡,要悄然潜伏过去,突然袭击!”张辽脑海里闪过左慈刚才说的百姓尸体和惨死少女,眼中寒光闪过,沉声道:“这一千敌兵便交给樊司马和王都督,以樊司马为主,王都督配合!”

樊稠抱了抱拳,表示领命,王方沉默。

张辽又道:“东面里坊同样驻扎着近千数敌兵,情况与西面差不多,也是悄悄潜伏过去,占据最有利位置,突然袭击,不给敌兵还手之机!便由宋、蒋奇、杨汉、薛明四人领八百军士攻击!”

宋四人齐齐抱拳:“领命!”

张辽顿了顿,看向**:“余下**随本司马听令,先破弓箭营,再居中策应!”

“领命!”**应道。

张辽命令布完毕,看向众将,沉声道:“三个据点相距各有一里,我等也分三路,到了前面分开行事,高司马潜行最难,到位后立即以鼓声为号,动突袭,其余两部人马便以高司马鼓声为进攻信号,高司马鼓声不响,各部到位后也不可妄动!鼓声一起,便动雷霆之势!击溃、俘虏、斩杀,皆可,诸将随机处置。黑夜之中,为避免自伤,凡我士兵与敌交刃时需大喊‘河阳城破,王匡已死,投降’,既可瓦解敌人军心,又可相互辨别身份。”

说到这里,张辽声音转森然:“不过谁若提前惊扰了敌人,休怪某军法无情!坏了大事,相国更不会轻饶!”

他目光扫过王方,王方面色极是难堪,却不敢反驳。

张辽不为己甚,一挥手:“各部带领人马,即刻出,迅到位,某要在丑时之前结束战斗!明日向董相国报捷!”

“是!”高顺等人齐齐领命。

王方却咬牙道:“张司马,我等从小平津而来,已奔走数十里,将士们要歇息一个时辰,才能行动。”

“不错,歇一歇再战也好。”樊稠应和王方。

王方得意的看了张辽一眼。

张辽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走,高顺等众将不明所以。

王方嘿声道:“看来张司马已经同意本都督的建议,歇一歇再战。”

高顺皱了皱眉,临阵违抗命令,修改军令,都是大忌,最伤威信和士气!张辽若是此时依了王方的建议,恐怕王方会得寸进尺,一会儿的三路作战便不好配合了,那这场战役的结果就很难说了。

“嘿嘿,歇一歇吧,樊司马,高司马,还有几位小军侯……”王方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他话音未落,神色便不由一变,却见张辽大步走到了他统领的五百羌胡兵面前。

王方手下五百羌胡兵看到“黑煞神”过来,无不悚然,本来还坐在地上歇息的羌胡兵立即起来,恭敬的行礼:“见过张司马。”

张辽点了点头,肃声道:“王都督身体不适,需要在此休息,你等从现在起,听从樊司马命令,即刻出,不得延误!”

五百羌胡兵不由面面相觑,下意识的看向王方那边,但月光朦胧,却哪里能看得到王方此时铁青的眼神。

铿!

张辽拔出长剑,冷厉的目光扫过五百羌胡兵:“不听军令者,出列!”

众羌胡兵一接触到“黑煞神”冷厉的眼神,又看着月光下那森冷的长剑,无不惊悚,静悄悄的谁敢出列?

“很好。”张辽点了点头:“前行十步,听从樊司马号令!违者,斩立决!”

通!通!通!五百羌胡兵齐齐前行十步。

一旁的樊稠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整齐列阵的羌胡兵,不由怪异的看了身旁气得浑身颤抖的王方,要知道在其他军中都是羌胡兵欺负其他派系兵马,羌胡兵都是老大,从来没有出现过眼前这种情况!

他又看了看张辽,眼里流露出异色,这个年轻人很厉害。

张辽指挥了五百羌胡兵,转身大步走来,看向樊稠:“樊司马,王方麾下五百兵马便由你代为统领。”他已经观察了樊稠很久,此人虽然满脸傲气,性格强硬跋扈,但却不屑于那种阳奉阴违的阴险手段,王方的兵马交给他,张辽还是可以放心的。

“这……不太好吧。”樊稠看了一眼王方,有些作难。

张辽冷声道:“这是军令!眼下之事,相国事后未尝不会知晓。”

听张辽这么一提醒,樊稠不由打了个冷颤,以董卓的性格,必然会在军中安插眼线,或许就在他手下,他若是还和王方一样坏了事,回去董卓绝不会轻饶!

反正张辽将兵马交给了他统领,此战取胜,他的功劳只会更大,至于王方,顾不得了,想通了这一点,樊稠眼中傲气全去,抱拳道:“得令!”

“出!”张辽猛一挥手,各部将领迅就位,王方和樊稠两块骨头被张辽啃下了,高顺又不会反对张辽,一切自然顺利之极。

三千兵马很快再次出,度更快。

“张辽!”留在王方在原地咬牙切齿的看着张辽,眼里满是怨毒,他本想给张辽找点麻烦,却没想到居然被张辽剥了兵权,一想到这一点,他便倍感耻辱!此时他不但怨恨张辽,连自己手下那五百羌胡兵也怨恨了起来。

“王方。”张辽淡淡的道:“不识时务者,你之谓也,本司马要拿下这一场胜仗,实在没功夫陪你在这里啰嗦,你且歇一歇,想着回去怎么向相国交代吧。”

“你!你!”王方指着张辽,心中又怒又恐惧。

“对了。”张辽走了两步,回头咧嘴笑道:“你若是死在这里,相国多半会以为你畏罪潜逃,投奔关东逆贼了。”

看着张辽大步远去的背影,王匡看了看四周,心中恐惧之极,再也顾不得与张辽争斗,强忍住心中的不甘和怨恨,慌忙道:“张司马,我认错,我认错,还请张司马收回成命。”

张辽哼道:“军令如山,岂能收回?你若是不想休息,便跟着本司马吧,莫要惦记你五百士兵了,回到小平津自然还是你的。”

“是!”王方虽然很是不甘,但也没办法,只能应命。

第七十六章 突袭

青风岭渡口,一排火把星星点点,依稀可见巡来回巡逻的士兵,而渡口北面高地上的两个里坊,却是一片寂静,院子里还可以看到一些散乱放置的兵器。

月色下,一条黑色长龙迅靠近,在快要靠近东面里坊时又倏然分开,化作三条小龙,直奔三个目标。

正月的夜寂静而寒冷,连虫鸣声都没有,只有寒风阵阵刺骨,天空中那轮明月悄然看着下面生的一切,光华依旧是那么柔和,却不会有任何提醒和警示。

在左慈精准的情报下,又有张辽精密的部署,加之东西两个里坊守兵的麻痹大意,毫无防备的沉浸在睡梦中,三千兵马毫无阻碍的各自到位,无声无息,一切都很顺利。

咚!咚!咚咚!……

随着高顺一声令下,渡口的鼓声陡然响起,瞬间便震碎了这宁静的夜晚。

“敌袭!”

青风岭渡口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但为时已晚,除了渡口那巡逻的五十个士兵外,其余七百多士兵都在沉睡之中。

高顺本就是吕布手下最擅长练兵和作战之人,此时虽然还没有训练出陷阵营,但手下五百士兵的战斗力已经是不容小觑。何况此次还占了先机,高顺在擂鼓之前,早就将手下士兵都布置在了最有利位置,将那一片营房牢牢围困。

营房西面是山崖,高顺五百人负责东面和北面,赵武二百人负责南面,郭成则暗藏在一旁,准备伏击渡口巡逻的士兵。

鼓声一起,高顺和赵武手下士兵瞬间就动了最猛烈的攻击!

士兵们一边大吼着“河阳城破,王匡已死,投降”,一边手持武器迅冲入营房,每什一组,冲进去后,其中三人迅抢走搁置的兵器,其余七人控场,胆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青风岭渡口的守兵虽然都是枕戈披甲而卧,但以无备应有备,大多人还睡的迷迷糊糊,惊醒过来就看到冰冷的刀戟顶着喉咙,哪有反抗的机会!再听到河阳已破,王匡已死的消息,更是士气全无!

有心挣扎想要反抗的直接被戟刃穿透喉咙!

其余守军看到这一幕,立刻都老实了下来,接受了俘虏的命运。

青风岭渡口的防线全在南面大河之畔,哪能防到张辽从背后突袭,加上张辽突袭的太快,原本分布在东西里坊的两千守军只是白天刚刚赶到这里,丝毫没有进入战斗状态,疏忽大意,以致品字形的防御体系丝毫没有挥出作用。

渡口战斗开始的最早,当鼓声震天响起、穿透夜空之时,距离渡口里许之外的两处守军还在呼呼大睡。

西面的里坊之外,数十具百姓的尸体丢在墙外,里坊之内还散落着一些女人的尸体。

樊稠带着九百羌胡兵就静悄悄的潜伏在里坊之内,樊稠选择的潜伏地点是里坊最中间最高大的那处宅院,这一千守军的将领八成就住在这里,其他羌胡兵则散布在里坊之内近百户房屋之间,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出击。

沉闷的鼓声传到了这里只是隐隐作响,那些守军还在屋里沉睡着,丝毫没有反应,但外面早已等的不耐烦的樊稠等人却听到了。

“杀!”

樊稠一声大喝,鼓手立时狠狠擂鼓。

咚!咚!咚!

随着鼓声响彻里坊,早已迫不及待的羌胡兵嗷嗷咆哮着,冲入各处院子和房屋,更有火把四面抛洒。

“什么人?啊!”

“敌袭!敌……啊!”

“饶命!饶命!呃……”

屋子里凄厉的惨叫声霎时间密集的响起,充斥了整个里坊!

羌胡兵向来凶残,对待寻常百姓尚且肆意劫掠,对待敌人就更是从来没有手软的时候。

一千多守军转眼间就几乎死了一半,没有死在冲锋的路上,而是死在床榻上。

里坊里有三个将领,一个校尉,两个司马,都住在最中央的大院子里,三人昨晚与一众亲卫抢了几个民女,玩的都累了,睡得很沉。

当樊稠冲进屋里连杀几个护卫的时候,那个校尉还在不耐烦的询问:“何人在外面喧哗?”

话音未落,樊稠便一脚将他踹下床榻,命亲卫直接捆了起来。至于那两个司马,直接被樊稠枭了脑袋,当做军功。

此时张辽没有看到西面里坊内惨烈的一幕,但他能猜个大概,因为这本就是他间接下的黑手!

当他听左慈说整个里坊内外死了不少百姓和女人时,虽然没说什么,心中却对这里的驻兵极为厌恶,因此下达军令时直接将樊稠的羌胡兵派过来,以恶制恶!

西面的里坊内充斥着杀戮,东面的里坊内却有点喜剧的意味了。

东面进攻的是宋、蒋奇、杨汉、薛明四个军侯,其中蒋奇与杨汉都是河内人,四个军侯带着八百新兵冲进去,高喊着“河阳已破,王匡已死,投降”的口号,先擒拿了领军校尉和一个司马,又斩了一个司马,利用那个校尉迅控制住了场面,一千守军除了刚开始斩杀的数十人,余下的基本全部被俘虏,足有九百多人。

喜剧的是,那些俘虏中居然有不少人认得杨汉和蒋奇,更有人当初本就去向招兵的张辽投军,只是名额有限,被刷了下来,没想到如今却被张辽的手下俘虏了,这恐怕是张辽部署战斗之前也没料到的。

而且杨汉等军侯从这些俘虏口中打探得知,青风岭渡口驻扎的三支人马成分各不相同。

西面里坊内驻扎的一千兵马据说是王匡刚从白骑坞借来不久。白骑坞杨汉和蒋奇自然知道,是赫赫有名的黑山贼张白骑的老巢,张白骑寇略河内诸县,手下更是一帮贼寇,极为凶残,没想到王匡居然暗中与张白骑联合了。

东面的里坊,也就是被俘虏的这一千人,是王匡刚从河内郡各县招募的新兵,比杨汉他们还要新,所以战斗才能如此轻而易举。

至于渡口驻扎的八百士兵,却是河内本郡最精锐的老兵,由太守府从事韩浩率领。杨汉一听在渡口镇守的居然是韩浩时,不由担忧起来。

韩浩是河内有名的豪杰之士,曾带领百姓青屡屡壮击退贼寇,保护乡县,在河内郡威望不小,王匡当了河内太守,听闻他的名声,便召他为从事。

如今韩浩镇守渡口,怕是渡口之战会有变故。

第七十七章 得手

事实证明,杨汉的担忧是多余的,他只知道韩浩的勇武,却不知道高顺的厉害。

张辽在部署三路兵力的时候,并不是随意安排的,除了将樊稠安排到西面里坊外,他对渡口有着更多的考虑。

他虽然不知道守卫渡口的将领是颇为勇武的河内名将韩浩,但他知道王匡在渡口这种关键地方布置的一定是精锐中的精锐,所以他派高顺过去,又以最勇猛的赵武和最矫捷的郭成辅攻。

不过渡口的战斗中确实出现了一些波折,韩浩竟然不在大营,而是与那五十个士兵在外巡逻,那五十个士兵极为凶悍,一路从渡口反扑军营,居然冲破了郭成的伏击!

韩浩隐在其中,一声令下,不少已经投降的士兵居然又开始反抗起来。

也亏得高顺一向行事严谨,将被俘士兵大多数都绑了起来,才避免了意外生。此战若换成樊稠或张辽手下其他几个军侯,恐怕就要手忙脚乱,吃个大亏了。

随后高顺挥兵力优势,迅将韩浩围困起来,穷攻猛打,加之恼羞成怒的郭成一箭射伤了韩浩,高顺才将他擒住。

三路兵马不出意外,全部获胜!

这其中看似轻松,但实际上没有丝毫的侥幸!

要知道,这三千人马在河内援兵赶到青风岭渡口的当天黄昏,就在张辽的带领下不顾严寒,连夜奔袭,连续三个时辰,一刻不停!到了这里,又没有片刻休息,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突袭!

这一次突袭,无论是时间还是战术,都大大出乎了青风岭渡口守军的意料,以至于那两千援兵包括一千黑山军,根本没有想到战斗来的这么快,疏忽大意之下,被杀被俘!以至于盛名如韩浩,谨慎的连夜巡查,也难免做了阶下囚!

而指挥这一场战役的张辽,早在高顺雷鼓之前,就带着**和三百士兵直奔渡口东南角,那里正是三百精锐弓箭手的所在。

在左慈的引领下,张辽比其他三路兵马更加轻而易举的找到了目标,这是一处小军营,是原本的渡口房屋改造而成,显然是为弓箭手专门准备的,设有一个简陋的辕门。

辕门口没有守卫,显然是因为这片小军营处于三个据点之间,最是安稳,营中军士也懈怠了。

张辽挥挥手,三百士兵迅进入,两什一组围困各个营房,做好了战斗准备,至于张辽自然是盯住了敌将。

不过就在等候高顺雷鼓之时,左慈惊喜的声音突然传入张辽耳中:“狗小子,你的好运来了!这些弓箭手的弓箭居然堆放在一处,哈哈,你小子果然气运如虹!”

张辽眼睛一亮,断然道:“前面带路!”

他挥挥手,让**指挥行动,自己带了五十人随着左慈直奔存放弓箭的房屋。只要先收了弓箭,那三百弓箭手就是俎上鱼肉,毫无反抗之力了,这里的战斗将会是轻而易举。

当即左慈在前面带路,很快到了一间很大的房屋前,似乎是这小一片军营里专门存放兵器的兵器库,两个看守的士兵早已沉睡。张辽挥挥手,五六个机灵的亲卫立时上去,捂住了那两个亲卫的嘴,将他们捆缚了牢牢控制。

张辽带头进了兵器库,月光照射进来,可以看到一把把下了弦的弓箭,张辽让人点燃火把,照亮了屋子,连同张辽眼睛也是一亮。

屋子里全是弓箭,粗粗看去,就有三百把以上,除此之外还放着油脂和石蜡,张辽见状顿时明白这些弓箭为什么集中放置在这里了。

这是他们运气好,恰好碰到了弓箭保养。因为冬季寒冷,万物僵硬,弓箭这类武器很容易摧折,无论弓体还是箭弦都需要定期以油脂或蜡进行保养。

张辽拿起一张弓摩挲着,不由咧了咧嘴,娘的,真是好运气!

他扫视着屋里的弓箭,正要说话,突然渡口那边鼓声传来。

张辽立即出了屋,大吼一声:“雷鼓!行动!”

那边**得令,大喊口号,迅指挥士兵突袭:“河阳已破,王匡已死,投降!”一众士兵立即破屋而入。

与此同时,张辽立时吩咐兵器库前跟随他的五十个士兵:“列阵,谨守此库!”

只要守住了兵器库,那些弓箭手拿不到弓箭,加之不擅长近身搏杀,哪有反抗之力。

果然,他这里的战斗是结束最快的,不过茶盏功夫,三百名弓箭手全部成了俘虏。有了张辽的命令,士兵都没下杀手,但踢打捆缚却是难免的,这些弓箭手懵懵懂懂就成了俘虏。

三百弓箭手全部被集中到辕门前,姿态各是不一,有的垂头丧气,有的怒声喝骂,有的低头沉默,还有挣扎不断的。

张辽扫视了一圈,厉声喝道:“河内太守王匡,身为郡守,不思治理诸县,安抚百姓,反而附逆作乱!尔等皆是助纣为虐,罪当夷族!”

“何谓助纣为虐!”那被俘的弓箭营将领厉声道:“董贼欺君罔上,毒害天子,我等随王太守讨伐逆贼,此大义之举!”

“既然被你们抓了,要杀便杀,啰嗦什么!”俘虏中一人大骂。

**过去就是两脚。

张辽也是一脚,不过踹的却是辕门,一脚下去,高大两丈的辕门轰隆倒地,惊得那帮俘虏目瞪口呆,张辽的手下自然振奋的齐声大呼。

“大义个屁!”张辽扫了一眼被震慑的俘虏,看着那将领,冷声道:“桥瑁矫诏,谁人不知!什么关东诸侯?一群欺世盗名假仁假义之辈!若非你等假以弘农王名义作乱,弘农王岂会被害死!弘农王之薨,罪在关东群贼!”

那将领声音低了些,哼道:“我等本为天下,谁料董贼如此狠辣!”

张辽嗤笑道:“你等为了天下?为了天子,聚兵攻打雒阳?为了百姓,在河内大肆搜刮百姓?”

那将领脸色涨红:“一切皆为了大义!”

“呸!”张辽叱道:“正是你等作乱,令朝廷威望大减,关河不宁,天下人心不定,贼寇俱起,祸害百姓!一群为了私利的小人,焉敢称大义!”

“说得好!一群小人!”**在一旁听得神情激愤,大声怒骂。

紧跟着三百士兵也跟着纷纷吆喝起来,骂着那帮弓箭手,理直气壮!

那些俘虏顿时一个个打蔫了,连那将领也闭口不言。

“将他们全部看管起来!”张辽吩咐一声**,出了军营,看向黑夜中渡口方向,那里火光闪闪,显然正在厮杀。

第七十八章 意外大收获

“你想收服那三百弓箭兵,但却欺骗他们河阳城破,王匡已死,便是收服了他们,若是他们时事后得知,恐怕会有变故。”左慈嘿声道:“欺骗可不是招揽人心之道。”

张辽淡淡的道:“何来欺骗,明日河阳城破的消息便会传遍四方。”

左慈一愣:“莫非贾狐狸也会行动?”

张辽笑而不语。

左慈心中暗恨,哼了声,看张辽神色冷静,仿佛丝毫不关心那三处的战况,便想给他找些不自在:“狗小子,你不管手下那帮士兵了?任由他们自己折腾?”

“还能做什么?”张辽目光湛然:“闪电奔袭、侧后包抄、敌情打探、兵力调配,任务下达,从全盘战术到细节策划,我该做的已经做了,还端了本来威胁最大的弓箭营,剩下的,就是检验他们这一段时间训练出来的战斗力了。”

左慈不以为然:“你小子的武力不用实在浪费了,若是你能上阵冲杀,必然能大大提高士气。”

“这是一场突袭,不是硬仗!还不到需要我亲自上阵的时候。”张辽哼道:“我是主将,不是保姆,岂能时时处处庇护他们……希望他们能在这一场战斗中得到洗礼,尽快成长起来。”

“慈不掌兵,或许你是对的。”左慈叹了口气,道:“这点你比贫道看得透彻,看的远,看来你是一个天生的大将。”

“乱世来了,那些诸侯四处募兵,却没几个能真正认识到大势,不知道这个乱世究竟会有多乱!多久!多惨烈!一心积聚资本的并不多。”张辽沉声道:“这就是我的机会,必须尽快训练出一支嗷嗷能战的强兵,将来才能横冲直撞,所向披靡,震慑群雄。”

“好小子,有志气。”左慈嘿声道:“万一他们这一战吃了败仗这么办?”

张辽冷哼道:“在如此大的优势下,还是突袭,若是这还吃了败仗,那干脆全部回去抱孩子算了!还打什么仗!”

在战前布命令时,张辽便吩咐各部得胜后,在此地会合。

不到半个时辰,攻打东面里坊的宋、杨汉、蒋奇、薛明四将最先赶来,看着他们押着也不知有多少的俘虏,张辽脸上露出笑容。

杨汉向张辽提了渡口守将韩浩的名声和自己的担忧,张辽镇定自若的道:“有高司马在,无需担忧。”又问了一句:“可有逃脱的?”

宋迟疑了下,道:“大约有十余人逃离。”

张辽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不多时高顺带着俘虏也回来了,不过他们的俘虏少了许多,其中还有不少骂骂咧咧的,士兵身上也多有血迹,显然要比杨汉等人厮杀得激烈。

杨汉一眼看到被俘的韩浩,再看向高顺的眼神,已经是极为佩服了。不在河内,不知韩浩的名声,而今韩浩折翼在高顺手下,可见这个存在感很低的汉子也绝非等闲。

张辽本也没太在意韩浩,但左慈却突然将他叫到一旁,低声道:“狗小子,这韩浩不能放过!”

“要杀了他?”张辽一怔:“莫非他罪大恶极!”

“杀个屁!你个无知的小子!”左慈低声骂道:“这韩浩可是个人才,在河内也是鼎鼎有名,为人壮烈,能文能武,你小子现在缺乏人才,岂能杀了他,收下才是正理。”

张辽沉吟道:“韩浩很有名?……我曾在河内招兵,怎么没听过?”

左慈哼道:“是你孤陋寡闻,河内郡十六县,你小子能去几个?”

韩浩……韩浩……张辽皱起眉头,他怎么觉得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会是在哪里听过呢?

张辽看向浑身染血、神色自若的韩浩,突然心中一震,是了,是历史女神曾提过此人,此人是屯田制的起人!

张辽眼里露出狂喜之色,屯田可是曹操休养生息、争霸天下的根本,没想到居然是眼前这个被俘的将领起的!只此一事,便可见此人的远见和才能,而且张辽又想起了很多,历史女神曾提过,此人也极为善战,被曹操招揽,官至中护军,统领禁军,监督诸将,同期比他这个五子良将的地位也要高多了!

他眼中登时冒出精光,好家伙,三百弓箭手与他一比根本就不值一提了!一定要招揽过来,收为己用!只要收了此人,此行收获就大了!没想到居然有此意外大收获!

“有什么办法招揽?”张辽立时问道:“此人看上去毫无畏死,怕是没那么容易招揽。”

“不错,此人很是忠勇壮烈,威胁是没用的。”左慈点了点头,随即嘿嘿一笑:“不过贫道既然提出来,自然有办法。”

张辽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想知道?”左慈嘿嘿一笑,拿捏起来:“除非你小子答应不再纠缠婳儿……”

“没问题!”张辽一口应承。

左慈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干脆,不由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哼道:“可不能反悔!”对于苏婳的到来,左慈也是纠结,一方面他很高兴,苏婳离开雒阳和张辽这个命中贵人到一起,化解劫难必然更加容易,但另一方面,左慈也担忧张辽这小子欺负了自己女儿,虽然他与张辽也颇是义气相投,这小子也重情义,但一个桃花入命之相就令左慈耿耿于怀,视张辽如猛虎。

张辽看到左慈怀疑的神情,顿时有些不满:“我像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看他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左慈这才略微放心,哼道:“招揽他嘛,倒也容易,贫道看他身怀隐疾,难有子嗣,想必他自己也知道,只要贫道帮你治好了他,还怕他不感激在心?你小子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又有远见,想必让他归心不难。”

“很好!”张辽神情振奋。

“不过现在不能行事。”左慈立即警示道:“那王方、樊稠可都是董卓的眼线,你先当作若无其事,将韩浩藏匿在其他俘虏之中,待回去之后再招揽不迟。”

张辽点了点头,看了韩浩一眼,心中渐渐平静下来,看向西面,等候樊稠那路兵马归来。

又过了两刻左右,在张辽等得皱起眉头之时,樊稠那一路才赶回来,他们比高顺所部的形象更惨烈,几乎是个个浑身浴血,杀气腾腾,而他们带回来的俘虏竟然只有五六十人。

张辽脸颊不由抽搐了下,纵然他知道羌胡兵嗜杀,但也被震惊了下,一千多守军,居然被杀得只剩下了五六十个,他可以想象西面里坊那边的惨象。

左慈也被震惊了,喃喃道:“这帮家伙,果真是视人命如刍狗。”

第七十九章 闪电战!

张辽扫了一眼樊稠,没说什么,这本就是自己有意放纵的。

这就是战争,慈不掌兵,善不为官。想当初名满天下的当世名将皇甫嵩平定黄巾之乱,屠戮黄巾军就在二十万以上,并在河北筑成十万人的“京观”,其果决狠辣自不必说,但正因为如此,百万人的黄巾之乱才能那么快被平复下去,免得造成更大的祸乱,殃及更多的百姓。

为将者不是不能有仁慈之心,但绝不能过度心慈手软、姑息迁就,他已经从杨汉等人口中得知,西面里坊那一千人本就是黑山贼寇,平日祸害不浅,从驻扎在这里不到一日之间就屠杀百姓、强害妇女就能看出一斑。

此时已是丑时,张辽迅点了各部的战况。因为是突袭,又经过周密部署,他们自身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三千敌兵被斩杀了一千有余,樊稠那边便杀了九百多。

至于俘虏,加上张辽的三百弓箭手,共俘虏了一千八百有余,可谓收获颇丰,虽然逃走了一些人,但突袭青风岭渡口之战算是克竟全功,王匡麾下近五千的兵马已经去了三千,只余下河阳城的两千,实力骤减大半!

除此之外,还缴获了两三千石粮食,至于具体数目,只能回去细算了。

张辽点明情况后,立即命**、宋、蒋奇、薛明、郭成各领麾下士兵,与樊稠一道押送俘虏和粮食,赶回小平津复命。至于王方,也被他打回去了,至于他手下的五百羌胡兵,却被张辽留了下来。

至于那些弓箭和韩浩,他命**暗中打包好,不要声张,回去交给贾诩。

**离开时,很是担忧的道:“大兄,王方若是先回去,恐怕会在董卓面前进谗言。”

张辽摆了摆手:“无妨,有贾都尉在,他翻不起什么风浪。”随即又郑重的嘱咐**:“三子,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先去见过贾都尉,汇报了青风岭渡口战况,再说明为兄的意见,俘虏的士兵要保全下来,充实在贾都尉麾下,切不可被董卓杀害,尤其是韩浩和那三百弓箭手,更是要保全,切记原话带到!嗯……见过贾都尉后再去拜见李文优,就说我希望保全下那些俘虏。”

“是,大兄。”**连忙抱拳表示知道,转身离去。

“嘿嘿。”左慈忍不住笑道:“你小子倒是会为贾狐狸找事,董卓手段拙劣,惯于虐杀俘虏威慑天下,如今要保全那些俘虏,想必贾狐狸会很头疼吧。”

张辽摇摇头:“你太小看师父了,以他的智计,只要想做,保全那些俘虏轻而易举,何况还有李文优相助。”

左慈点头道:“这倒是实话,论玩心计,没几个人能比得过贾狐狸,这事要是你出面,在董卓面前分量还差了些,要是贾狐狸和李奸人出面,倒是正好。啧啧,你小子真是越来越得用人精髓了。关键是有人可用,啧啧,你小子平日里的溜须拍马、投机钻营还真有用。”

“什么叫溜须拍马、投机钻营?”张辽哼道:“那是广交朋友,通俗点就是协调能力和人际关系。”

左慈不懂这些,立时换了话题:“你小子把他们先打回去,自己留下来,莫非就是要暂避风头,让贾狐狸先把俘虏的事情搞定了,你再回去?……不对,你留下了高顺、赵老虎和杨无耻,还有王方的兵马,共有一千五百多人吧,你小子还想做什么?”

张辽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留下来的高顺、赵武和杨汉,沉声道:“青风岭渡口一战,诸位打得非常好,但我们还有目标,接下来我们要攻打的是河阳城,天亮之后,我们要在河阳城休息!”

“领命!”高顺、赵武和杨汉齐声应道,赵武和杨汉更是露出兴奋之色。

“你小子疯了!”左慈却是一声惊呼:“黄昏从小平津奔袭二十四里到此,打了一场,还要连夜奔袭三十里去攻打河阳城?这是步兵,不是骑兵!你小子带着一群疲兵去河阳城送死啊?”

张辽嘿声道:“元放,论其他,我不如你,但论打仗,你还真不如我,何况此战之前,我已经与师父策划过,什么是闪电战?自然不会是只袭击一个青风岭渡口!”

“疯了!真是疯了!”左慈连连摇头:“河阳城还有近两千兵马吧,你这一千五百多人过去攻城……还是先看看你这些士兵能不能再奔袭五十里吧。”

“打仗,自然是想敌人不敢想,为敌人不敢为之事。”张辽道:“至于体力,你难道没注意到?我留下的是高顺、赵武和杨汉,高顺精于练兵,手下全是老兵,赵武和杨汉练的是熊虎之拳,出时手下分配的也都是强壮之士,王方手下羌胡兵也丝毫不差,奔袭三十里,绝对不成问题!”

“怎么打?”左慈没想到张辽竟然提前准备的这么充分,不由问了句。

张辽点了一句:“你还记得我刚才询问过宋,有多少人逃脱?”

左慈道:“他说的是十多人吧……啊?难道那些逃兵是你小子暗中让他们放走的?”

张辽笑而不语,只是抱拳向高顺道:“高兄,此次有劳了,待凯旋而归,必然犒劳诸位兄弟。”

“张司马客气了。”高顺恭敬抱拳:“此战由你指挥,但有命令,下达便是,高顺必然全力以赴。”

……

夜色寂静,明月西斜,辉光洒照河阳城,此时已是后半夜,河阳城除了城楼上火把隐隐,城内一片寂静与漆黑。

河阳城只是河内郡辖下一个县城,并不是治所,河内郡的治所是怀县。但自河内太守王匡随袁绍起兵后,因河阳县正对雒阳小平津关和孟津关,为了防范董卓来攻,王匡便驻进了河阳县,而袁绍则在河阳县紧邻的温县。

此时河阳县府,王匡还在沉睡之中,忽然有亲信来报:“董卓军队夜袭青风岭渡口!”

第八十章 奔袭

董卓夜袭青风岭渡口?!

王匡霎时间睡意全无,一下子爬起来,披头散的急匆匆赶向县府大堂,心中犹自有些不信。

到了大堂里见了几个凄凄惨惨逃回来报信的士兵,其中竟然还有两个是王匡认识的,正是白日里派往青风岭渡口驻扎的守军!

王匡才一下子确信了董卓夜袭的消息!

怎么办?!王匡一下子有些懵了!

要知道,当初无论是袁绍麾下的几个谋士还是他们几个诸侯,都一致认为董卓如今四面楚歌,兵力捉襟见肘,绝不会主动开战,唯有先谨守雒阳八关,扫平白波、安抚关中和朝堂,至少还有数月时间,何况朝内还有郑泰、伍琼、周毖等大臣暗中援助,阻止董卓出兵。

此次董卓在平阴和孟津大张旗鼓,他们都认为是虚张声势,分开兵马也只是以防万一,谁能料到董卓会动突袭?

王匡一时心乱如麻,直到身边郡丞提醒他,他才回过神来,急忙吩咐:“去请崔使君来。”

他口中的崔使君是西河太守崔钧,乃河北名士,出身博陵崔氏,乃原太尉崔烈之子,颇有谋略,为王匡所敬重。

不多时,一身文士服、头着缣巾的河太守崔钧快步而来。

王匡急忙说了青风岭渡口的情况,崔钧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又询问了一些细节,沉声道:“渡口未动而后方遭劫,此必是迂回突袭,况董卓的羌胡兵作战一向凶猛,青风岭渡口危矣。”

王匡一下子急了,他最近一直在招兵,但直到如今手下也只有四千八百多兵马,而青风岭渡口就有三千多,一旦那三千人全军覆没,他的实力就去了大半,哪还有资本作为一路诸侯!

“不行!一定要派兵增援!”王匡断然道。

崔钧摇头道:“公节慎重。”

王匡沉声道:“如今董贼主力都在河东与白波作战,雒阳留的不过是收编的人马,战力不强,便是突袭,吾布置在渡口的三千兵马也并非没有抵抗之力,韩浩一向谨慎勇敢,何况还有一千凶悍的黑山贼,董卓没那么容易得手,此时必然还在鏖战,只要派援军过去,事有可为。”

“这……”崔钧也迟疑起来,王匡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虽然感到有些不对,但也说不出什么。

而且青风岭渡口位置确实很重要,一旦被破了,河阳城也就危险了。

就在他迟疑之时,王匡已经着急下令:“命方悦带一千兵马连夜赶赴青风岭渡口增援!”

崔钧叮嘱了一声:“沿途一定要小心,以防董贼伏兵。”

王匡摆手道:“无妨,东面河阳津有袁车骑大军在,董卓岂能分出如此多兵马埋伏,料想突袭青风岭渡口的兵马不过三千,便是有埋伏,也在临近青风岭渡口一带,吾命方悦小心便是。”

崔钧道:“调出一千兵马,如今河阳城只余下一千多兵马,防御空虚,可向袁本初先借些兵马来守卫河阳城。”

“正该如此!”王匡一拍手:“天明之后,吾便派人去见袁车骑。”

……

王匡和崔钧对董卓能派出突袭青峰岭渡口的兵力估计没有错,就是三千左右,再多了如今董卓也确实派不出。

而且因为雒阳有内线,关东诸侯对董卓麾下各路中郎将和校尉的行踪和防守地点都有掌控,对小平津他们自然也有了解,一个外放的文士做都尉,不值一提,他们更多的关注的是孟津的胡轸。

至于张辽,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军司马,他们完全没有在意。

但无论是王匡还是崔钧都没料到,就是这个籍籍无名的军司马,年纪轻轻的小子,居然带着三千人,连夜突袭,在一个时辰内解决了青风岭渡口战役,并毫不停顿,闪电般的连夜扑向河阳城!

其果决胆大程度,令人不可置信。

王匡派往增援青峰岭渡口的方悦刚出城不到八里,就被张辽带兵伏击!

当初董璜给了张辽二百把强弓,张辽没有浪费,从军中抽调懂得射术的士兵,凑齐了二百弓箭手,一百归在精通射术的杨汉手下,另一百则由张辽亲自统领。

此次伏击,杨汉在北,张辽在南,王方麾下的五百羌胡兵由赵武率领,在西,高顺则率五百人在东,断后。

在匆忙赶路的方悦与一千援兵进入埋伏圈后,杨汉的麾下的一百弓箭兵和张辽亲领的一百弓箭兵先动袭击,随后高顺的五百并州兵和原本王方手下的五百羌胡兵东西夹击。

这一千援兵在沉睡中被唤醒,肢体都还没恢复过来,睡意朦胧,正是状态最差的时候,猝不及防之下哪能抵抗,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大举溃败!

看着此地战局已定,张辽彻底疯狂了一把!

他留下五百羌胡兵归高顺指挥,让高顺负责这里的伏击,他则与赵武和杨汉脱离出来,先命杨汉带十几个人扮作河内兵再次去河阳城求援,只说方悦在途中遇到五百贼人袭击,短时间内不能取胜,怕误了增援大事。

与此同时,张辽又命赵武带了四百人在距离河阳城三四里处埋伏,他则带了五十多精锐疾奔河阳城!

左慈已经去打探了河阳城的情况,河阳城只是一个县城,因东汉安定一百多年,河阳城又在内地,没有建立军事防御体系,原本的城池早已破旧不堪,又因河阳城东西各有青风岭渡口和河阳津作为防线,王匡起兵后,对河阳城也只是略作修复,如今的城墙多处有残缺,高度也不过丈许,除了城门外,其他地方也只有两砖之厚。

张辽得知这个情况后,哪还会客气。

河阳城内,王匡接到杨汉等河内人的求援,这就是张辽的高明之处,因为之前刚有过一次求援,虚虚实实,早已失去方寸的王方不宜有诈,听说只有五百贼人,也不慌乱,又派出五百人出去支援。

这五百援兵出城三四里,便被赵武埋伏,带路的杨汉更是突然袭击刺杀了将领,五百援兵大乱,很快被赵武等人击溃。

此处已经极为接近河阳城,河阳城中的守军听到了隐隐传来的厮杀声,不由惊疑不定,又报知王匡。

一夜之间,张辽以已经结束的青风岭渡口战役,虚实相间,围点诱援,闪电般的起一波又一波的伏击,一步步逼近河阳城,让手下一众士兵兴奋之极,丝毫不感到疲累。

而河内太守王匡却彻底懵了,一夜之间,不知不觉,他手下的兵马已经只剩下三百人!而那不知情况的战斗已经逼近了河阳城。

王匡慌忙之下又叫来崔钧商议,而崔钧此时也听到了厮杀声,觉情况不对,急匆匆赶来,一听王匡叙述情况,立时顿足不已,知道王匡中了围点打援之计了。

回过神来,他也有些懵,如今的河阳城算上王匡的三百士兵和他手下的五百多士兵,也只有八百人,一旦敌人来攻,哪还守得住?

第八十一章 坑了谁来?

就在河阳城内王匡慌成一团之时,张辽却已经到了城内。

张辽选择进城的方法简单、直接、粗暴!

在明月西沉天际,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他带着赵武等精锐绕过西城门,来到城南中段一处城墙新修葺之处,以张辽的力气加上数十人力一推,轰的一声,那处新修葺的城墙便倒了下去……

城内守兵大多都驻扎在县府周围和东西两座城门附近,还没人注意这边,他们迅进城,隐在小巷里坊之间。

张辽看了看左慈:“元放,立即寻找王匡的行踪,他可在县府?”

左慈嘿嘿笑道:“自然是在的,怎么?要抓了这厮向董卓邀功?这可是大功一件,以一千士兵突袭河阳城,诱敌设伏,围点打援,活捉王匡,你小子可要名扬天下了!”

张辽哼道:“狡兔死,走狗烹,抓他做什么,关东诸侯还是留着最好。”

左慈一愣:“不抓王匡,你找他做什么?”

“嘿嘿,自然是有妙用。”黑夜中,张辽眼中闪动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之色,与他先前布命令时的沉着镇定大相径庭。

左慈一看张辽这神色,便知道这小子在打着什么坏心眼,一时之间好奇之极,急忙旁敲侧击。

河阳县府,崔钧与王匡很快察觉情况不妙,尤其是崔钧,一向警觉,否则也不会从白波军的贼窝里逃出来,他当即说服王匡,决定一起跑路,先去投奔袁绍,然后再让袁绍派兵夺回河阳。

王匡虽然心痛手下那么多派出去的兵马,但也无可奈何。

二人商定之后,崔钧正要离开去整顿手下的五六百兵马,突然县府外一阵嘈杂,又陡然响起喊杀声和惨叫声,转眼便到了县府院中,近在咫尺。

一个士兵匆匆进来:“使君,大事不好,贼兵要打进来了!”

王匡和崔钧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彼此对视了一眼,只看到苦涩,他们两个都是起兵的太守,代表着关东两路诸侯,一旦落到董卓手里,那下场必然是极为可怕的。

“再去打探!”王匡将那士兵打出去,焦急的徘徊了两步,咬牙道:“董卓狠戾残暴,若是你我二人落入董贼手中,必然生不如死,如今情况不妙,反不如自我了断,免得收折磨!”

崔钧长叹一声,落到如此境况,他纵然再有智计,也乏回天之力。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浑身浴血、看不清面目的士兵冲了进来:“二位使君,贼兵要杀进来了,快进内堂躲避!”

他声音沙哑,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无用,无用。”崔钧摇头道:“事已至此,躲进去也无用。”

那士兵忙低声道:“二位使君,小人已让人在外面呼喊,只说二位使君逃往袁车骑大营了,不少贼兵已经赶了过去,二位使君还是藏匿起来,想必贼人多半不会细细搜查。”

此时,这士兵一口沙哑的河内话听在王匡和崔钧的耳中,竟然是分外悦耳!

王匡大喜,拉着崔钧,又朝这士兵道:“快快一同去躲起来。”

“二位使君自去隐匿便是!”这士兵目光炯炯,大义凛然的道:“小人出去阻挡贼兵片刻。”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好!真义士也!”王匡忍不住赞了句,沉声问道:“敢问义士姓名?来日可寻吾,吾必有重用!”

那士兵身子一顿,沙哑的声音传来:“……使君可以唤我雷锋。”

噗通!外面屋檐上掉下来一个黑影,出旺呜一声惨叫。

那士兵耳中传来“无耻”的骂声。

王匡和崔钧却什么也顾不得,一旦有了求生的希望,二人谁也不再提舍生取义之事,慌忙进了里屋,又想要躲往后院,却听后院也传来喊杀声。

前院的厮杀声也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显然是贼兵占了上风,

二人无奈之下,只能躲进里屋,期待着贼兵不会搜索进来,正在紧张之时,突然听到前厅门砰的一下被撞开,随即是两个脚步声进来,屋里传来翻寻的声音。

一个粗豪的声音突然大声道:“司马,这一仗打得真是痛快啊!哈哈!一夜之间突袭青风岭渡口,又攻破了河阳城,若是再捉了王匡和崔钧两个贼头,司马之名必然传遍天下,董公定会大大嘉奖和重用司马的。”

王匡和崔钧躲在里面,被这个大嗓门吓了一跳,又听到这声音喊他们贼头,气得脸色黑,却是不敢动弹。

“你这个家伙倒是会想。”一个清朗的笑了一声,又一拳捶在柱子上,很是遗憾的道:“可惜跑了王匡和崔钧,这功劳便去了大半,不过是击溃了五千敌兵而已。”

先前那粗豪的声音又道:“司马,那两个贼头想必逃得不远,不如俺带人去把他们抓回来!”

“这个……”那清朗的声音迟疑了下,道:“算了吧,昨夜一战击溃了王匡的五千兵马,我们的目标已经完成,不能捞过了界。”

“什么捞过界?”那粗豪的声音充满不解。

清朗的声音沉吟了下,道:“其实我们此战的目的只是吸引河内贼兵的注意力,是为孟津的进攻打掩护,如今我们的战果已经出乎意料,可是损失也不小,实在无力再战了,必须回小平津休养生息一番,以防贼寇反扑。”

“什么!俺们出生入死,竟然是为胡轸打掩护?”那粗豪的声音充满愤怒。

与此同时,里屋藏匿的王匡和崔钧也不由睁大了眼睛,两颗心砰砰直跳,他们似乎无意间听到了不得了的军事机密!

“不错。”清朗的声音有些无奈:“关东贼寇十数万,王匡五千人马实在不算什么,袁绍既是关东贼寇的盟主,又拥兵近两万,逼近孟津,对雒阳威胁最大,所以袁绍才是相国的主要目标,孟津与河对面的河阳津才是主战场,而我们只是前期骚扰,吸引贼兵注意力而已。”

“啊!啊!这太不公平了!”粗豪声音大叫着,愤怒的踢打着厅内的家具,吓得屋里的二人屏息凝气,只怕让外面二人听到,如今他们听到如此紧急的秘密,更是有了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第八十二章 回兵

须臾,外面脚步声离去,厮杀声也渐渐远去,王匡和崔钧二人这才喘了口气,二人对视了一眼,崔钧神色凝重,王匡却是若有所思。

“公节,必须将此机密报知袁本初。”崔钧沉声道:“本初乃盟主,若他出事,关东群雄必然成为天下笑柄。”

王匡却有些失神,听崔钧一说,不但没有应和他,反而大喊一声:“我知道他是谁了!”

“嘘!”崔钧忙阻止他大喊,又问了句:“不知公节想到了什么?”

王匡面色几度变换,咬牙道:“我知道刚才那进来的司马是何人了。”

崔钧一怔:“王匡认得他?”

“不错!”王匡咬牙道:“他是张辽,刚满二十岁,出身卑微,孺子一个,原本是大将军府的一个军侯,当初与吾一道被大将军派出募兵,没想到他居然投靠了董卓!”

崔钧动容道:“他才二十岁,能一夜之间奔袭三四十里,接连突袭青风岭渡口与河阳城,击溃五千兵马,此人领兵作战之能当真可畏,可惜如此英才,却归了董贼。”

王匡听到崔钧赞扬张辽,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不过一想到自己手下五千兵马几乎全部毁在了他昔日完全看不起的张辽手中,他便大感耻辱,无力反驳崔钧的话。

“公节,不可迟疑,当去报知袁本初。”崔钧又道了一句。

王匡急忙附和:“正该如此!我二人且换了衣装,隐匿身份,去找袁车骑。”

……

河阳城,张辽带着杨汉出了县府,没有停歇,迅奔向城门。县府之中的护卫早已被他们击溃驱走,那些护卫大多相信了张辽的惑敌之计,听到远处大喊声,以为王匡和崔钧真的逃走了,士气全无,溃散逃走。

此时已是卯时,天色蒙蒙亮,城门那边传来喊杀声,应该是高顺与赵武在途中结束了战斗,赶到这里来了,算算时间也确实差不多了。

张辽带着五十多个精锐直扑城门,在王匡和崔钧这里谋划了一场,他还一直惦记着城内驻守的二百弓箭兵。

王匡当初从泰山郡招募了五百精锐弓箭兵,他在青风岭渡口只见到了三百,又探到其余二百就在这河阳城中,他放王匡逃走是另有打算,但这二百弓箭兵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

“狗小子,你刚才与杨无耻一番演戏,是要坑胡轸?”行进途中,左慈好奇的问了句:“你笃定胡轸会攻打袁绍?”

张辽淡淡的道:“我出前,师父送了我一句话,说是此番出战,若是遭逢不顺,只需坚持一日便可,孟津若胜,相国多半也不会责罚我。你难道没察觉到什么?”

左慈回味了这句话,不由大骂:“好个狡诈的董贼,笑里藏刀,居然看不起你,以你做迷惑袁绍的棋子,想要便宜了胡轸,真是有眼无珠!不对,八成是李儒那个狡诈的家伙出的计。”

张辽淡淡的道:“董卓麾下强将不少,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司马,他忽视我也是正常的,不过李儒这家伙,居然敢算我一把,回去定不会轻饶了他,喝死他个混蛋!”

“哈哈!”左慈突然又大笑起来:“不过最狡猾阴险的还是你小子,董卓和李儒恐怕都没想到你小子居然阴了胡轸一把,干得好!哈哈,真是大快人心!不知道那两个家伙苦心积虑谋划一场,结果胡轸那个主力败了,你这个诱子胜了,他们会是一副怎样的嘴脸?”

张辽想到那一幕,也不由笑起来。

“你小子怎么想出来这个阴险的计策?”左慈啧啧道:“你以前可没这水平,这次的战斗无论突袭还是算计,都出乎了贫道的意料。”

张辽嘿嘿一笑:“莫忘了我的老师是谁。”

“贾狐狸!”左慈恍然大悟。

张辽带着杨汉等五十人赶到城门时,看到一群弓箭兵正在城门上参战,城门内还有不少弓箭兵,密集的箭雨压制了外面高顺和赵武的攻击。

张辽见状,带头一挥手,五十个精锐士兵如同饿狼扑食,矫捷的扑上城门,张辽自己则抱了一根木椽,左右横扫,城门下的弓箭兵惨叫着纷纷倒地。

弓箭手最怕近身,何况还是来自背后的偷袭,城门上下霎时间乱成一团,张辽手中木椽又是一撞,本就不太结实的城门轰隆倒下。

外面的高顺和赵武迅抓住了战机,一举攻入,近千人入城,迅控制了城内各处,天亮时分,河阳城已经易主。

原本的王匡和崔钧,已经从东门逃了出去,驰奔袁绍大营。

张辽破城之后,先将二百弓箭手和其他敌兵全部缴械俘虏,然后直奔粮仓和兵器库。因为王匡准备常驻河阳城,所以河阳城内有着大量王匡搜刮来的粮食、金钱和兵器,除此之外,还有精铁和数百匹战马。

张辽严禁士兵骚扰百姓,一边令士兵清点搬运缴获物资,一边令杨汉找来一些厨子,杀猪宰羊,犒劳众将士。

经过一夜奔袭作战,此时身在河阳城,那些士兵一下子放松下来,都是又困有饿,张辽准备的肉食正好令他们大快朵颐。

士兵们平时很少吃到如此美味的肉食,一时之间连那些羌胡兵也是吃的眉开眼笑,将他们的都督王方忘到了脑后。

张辽则无耻的凑到了高顺面前,想方设法套近乎,想要拉拢高顺。

他手下虽然有七个军侯,但论到独当一方,让自己放心,却都差了点,而高顺则是一个大将之材,在张辽眼中,高顺论突袭破阵,不如吕布天生敏锐,但统兵能力比吕布都要强出很多。

他原本就与高顺有些交情,如果能把高顺拉拢过来,那他做梦也要笑醒了。

只可惜高顺为人严谨寡言,吕布对他有过救命之恩,故而他对吕布很是忠诚,无论张辽怎么说,也不为所动。

饱食了一顿,张辽让士兵轮流休息了一个时辰,便决定撤离河阳城。

他没有头脑热,虽然昨夜大战而胜,但那多半都是因为突袭的原因,如今一千五百兵马要是留在河阳城,都是疲兵,还有不安分的俘虏,一旦袁绍分兵前来,绝对是有败无胜。

当太阳高高升起之时,张辽带着一千五百士兵,骑着三百匹战马,押着五百多俘虏和百十辆车的粮食、兵器和精铁,至于金钱一半分给了士兵,余下的则作为战死士兵的抚恤金。

除此之外,张辽将不能带走的粮食,全部分给了河阳城的百姓,至此王匡的兵马钱粮算是被他一扫而空了。

第八十三章 找茬

正月十四午时,太阳暖洋洋的照在小平津关上,关内守军刚吃过饭,昨夜突袭青风岭渡口的樊稠、王方、**等人早已回来。

这一次突袭青风岭渡口,很多士兵都是初次出战,没想到就取得了如此战果,一时间都是兴奋难耐,即便**等人连连催促,也难以入睡休息。

当然,还有不少新兵初次杀人后的反应也很剧烈,战斗时还不觉得怎样,但结束后却是面色苍白,尤其是看到董卓犒劳的肉食,根本吃不下,呕吐连连。

哚!哚!哚!

校场之中,随着一阵密集的声音,十六支羽箭一支接着一支疾射而出,近百步距离,全部中靶,董卓收了雕弓,振了振双臂,哈哈大笑。

一旁王方忙谄笑道:“相国真神射也。”

“老了,不复当年之勇矣。”董卓连连摇头:“想当年老夫能开两石弓,弓弓满月,可一口气连射四十支箭,才令羌人慑服。”

裹在貂裘大衣中的李儒拍手道:“相国左右开弓之能,真当世少有。”

左右开弓是左右手都能拉弓射箭,看似没什么,但寻常一臂开弓的能连射二十支箭,手臂便酸软难以为继,而左右开弓射箭的次数可以翻倍,精准度也更强。

听到李儒夸赞,董卓开怀大笑,左右开弓之技可是他平生最为自得之事,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这个本事的。

青风岭一战而胜,令连日忧虑的董卓大为畅快,脸上红光焕:“没想到张文远竟能连夜奔袭,一举攻破青峰渡,斩千人而俘两千,自身几无损伤,如此战力,真是智勇之将!文优,先前你举荐张文远出战,老夫还有些担忧他太过年轻,如今看来,还是你眼光独到啊,”

李儒忙道:“儒不过是建议而已,还是相国明断,知人善任。”

董卓大笑道:“你可知张文远最令老夫心喜的是哪一点?”

李儒摇头:“儒愚钝,却是不知。”

董卓抚掌道:“疾走二十里,夜袭三千贼兵,一战而胜,却不停歇,更只带了一千兵马,又奔三十里,突袭河阳城,此人此举,真勇士也!有大胆略!诸将少有人及,甚得吾心,甚得吾心哪!”

李儒听了此言,不由为张辽暗喜。他最是知道董卓的性格,看不对眼的不论你怎么有才也不会重用,与之相反的是,一旦欣赏哪个人,那这个人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好的,即便犯了错误,只要不是叛乱,都可以被容忍。

一旁的王方听董卓夸奖张辽,心里不由更恨,忍不住道:“末将只怕张辽被小胜冲昏了脑袋,鲁莽行事,在河阳吃了败仗。”

“哦?”董卓看了王方一眼,没说什么。

李儒却知道王方此言坏了董卓的兴致,董卓心中已有不快了。他不由皱了皱眉,这王方如此明显的诋毁张辽,太着痕迹了。

不过就在这时,一个士兵疾步奔入校场,大呼:“相国!相国!河阳大胜,张司马回来了!大胜而回!已到渡口!”

“哦?壮哉文远!”董卓登时面露喜色:“文优,且与老夫去迎一迎。”

小平津渡口,董卓看着浑身浴血的张辽和一千五百多士兵,还有后面数百俘虏,数百战马以及数不清的满载着粮食和布帛车辆,一时之间也被震惊了。

他本以为张辽带着一千多疲兵,只是攻破了河阳城,占了一些便宜,没想到居然是眼前这情形,这分明是洗劫了河阳城哪。

看着张辽年轻的面孔,董卓一时之间竟有些怀疑关东诸侯的战斗力了,是张辽打得好,还是关东诸侯根本不堪一击?

无论如何,张辽是大胜而回,一战破了一路诸侯,此是大功!

当即,董卓便命人杀猪宰羊,设宴犒劳战胜而回的张辽和众将士。

大宴之上,推杯换盏,除了董卓,贾诩、李儒都在,田仪也在日前从雒阳赶来了,当然还有张辽、樊稠、高顺、王方等有功之士。

董卓兴致极高,细细询问张辽作战的过程。

张辽自是不会隐瞒,他将其他战斗过程细细道出,当然,除了放走王匡和崔钧准备坑胡轸之事。

声东击西,闪电奔袭,诱敌出城,围点打援,假派信使,一幕幕一节节在张辽口中娓娓道出,其中的热血和精彩之处,诡诈的手段和巧妙的兵力布置,令在座的无不叹服,方知张辽此战大胜,确实是用计巧妙,并非容易之事。

陈述之中,张辽着重显现了樊稠、高顺等将领的功绩,至于王方,他自然是一句没提。

一旁王方早已脸色铁青,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看张辽丝毫不提他,不由怒火冲天,猛地起身,朝董卓抱拳大声道:“相国!张辽在作战之中擅自夺取末将兵权,意图加害末将,胆大妄为,还请相国还末将一个公道!”

宴上众人一下子静了下来,正要饮酒的董卓看着王方,皱了皱眉。

王方刚才酒意上涌,冲动的站了起来,此时看到众人都盯着他,不由酒醒了大半,有些后悔冲动,不过此时却不能缩头了,当即咬牙道:“若非末将机警,早已被张辽所害,还请相国主持公道。”

董卓沉默了会,目光扫过众人,看了看面不变色的张辽,又看向一旁的贾诩,开口道:“文和,文远与王方皆由你统领,你以为该当如何?”

张辽心中暗哼一声,董卓此话一出,他就看出来董卓还是想袒护王方了。

事实上,在座的诸人也都能看出来,因为董卓和贾诩在军中都有眼线,所以他们很清楚实际情况,王方违抗军令,自然是有错在先,张辽临机专断,剥夺王方兵权,在大战之中,绝对是明断之举。

众人都能看出这一点,董卓自然更不会看不出,不过王方是董卓爱将,董卓知道贾诩一向明哲保身,所以问了贾诩,显然是想保护王方。

贾诩没有看张辽和王方,而是肃声道:“河内之战,关乎相国大计,不战则已,战则不容有失,否则必为天下所笑,而关东群贼气势更盛。而今相国对张辽、王方二将委以重任,二人却枉顾大局,几乎坏了相国大计,该当处罚。末将统领不力,请求相国一并处罚。”

第八十四章 杀俘

董卓听贾诩这么一说,不由一愣,又看向张辽和王方二人。

张辽立时抱拳低头:“属下愿受处罚!但贾都尉无错,请代贾都尉受罚!”

几乎同时,王方大声道:“末将不服!贾诩一向偏袒张辽,请董公主持公道!”

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是一愣,此时看向张辽的眼神都不由充满而赞叹,而看向王方的眼神则满是鄙夷。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张辽和王方此时的表现两相对比,真是天地之差。

无论多坏的人,都喜欢忠诚的下属,尤其是此时的人最重品性,张辽甘代贾诩受罚,其品性无疑令众人包括董卓都是大为赞赏,反之王匡的自私自利一览无遗。

董卓此时看王方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尤其想到刚才贾诩提到的,河内之战关乎他的大计,一旦失败,关东诸侯必然声势大涨,趁机攻入雒阳也不一定,而王匡却为了私愤罔顾大局,着实可憎!

“来人!将王方带下去,重打三十军棍!”

董卓向来是喜怒由心,一旦憎恶王方,立时便让人将王方拖下去处罚。

至于贾诩和张辽,他没有提,其他众人自然更不会说了。

张辽却在心中暗赞师父的老谋深算。

董卓询问贾诩,实是难题,贾诩若处置王方,便是逆了董卓之意。若不处置或轻处置,固然能让董卓满意,但事实上王方却是犯了军规,又诬陷功臣,身为都尉上司,处事不公,则会大失威望。

而贾诩的应对则极为高明,不但要罚王方,还有罚张辽,最后连自己也要以统领不力的罪名请求受罚,尽显军规的威严和敢于承担的气度,令众人暗赞。

而张辽却知道贾诩最会识人,共事这么久,早就看透了王方气量狭小、斤斤计较的性格,恐怕早就料到无论他怎么公道处置,只要涉及处罚王方,憋屈的王方必然会反驳。

如此一来,既将他和张辽摘了出来,又让王方反驳出来,惹董卓怒而处罚。

没看这会董卓处罚了王方,贾诩立即不吭声了,显然没有坚持让自己和张辽也要受处罚的意思。

这就是顶尖谋士,大谋不谋,无声无息的化解危机,达到目的,而大多旁人还全然不知他已经有过一次自谋。

经历了这个小风波,酒宴继续,李儒和田仪都相继过来为张辽庆贺,张辽是来者不拒,又敬了高顺和樊稠,樊稠出身凉州草莽,性子直,原本还偏向同时凉州出身的王方,但经历方才一幕,樊稠也颇为鄙视王方,倒是看对了张辽的性子,二人畅饮了几杯。

董卓喝的兴致越来越高,看到下面张辽兴致也很高,又见张辽避席起身向他敬酒,当即一饮而尽,突然问了张辽一个问题:“文远,老夫方才如此处置王方,文远可有不满?”

说罢目光炯炯的看着张辽,场中众人也不由静了下来,再次看向张辽,看他如何回答。

张辽肃声道:“依末将的军规,违抗军令者,当是斩立决!”

“好一个斩立决!”董卓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也不知是喜是怒:“看来文远对老夫打王方三十军棍还是不满呀。”

李儒、田仪等人都是一惊,急忙向张辽使眼色,他们都知道张辽的性格有几分虎,只怕醉酒的张辽蹦出什么话来惹董卓怒。

张辽没理会他们,迎着董卓的目光,正色道:“相国打王都督三十军棍,着实是轻了。”

“不过,”他举杯又敬了董卓,正声道:“张辽却从其中感受到了相国爱护麾下诸将的拳拳之心,辽身为下属,感同身受,对董公只有敬佩和感激,何来不满。”

场中李儒、田仪、贾诩三人嘴角均是一抽,看向张辽的眼神都不由哭笑不得,这家伙,阿谀奉承的水平真是炉火纯青,不露痕迹,恰到妙处。

果然,董卓哈哈大笑,心中大感畅快,只觉得张辽不但能打仗,还会说话,为人又忠诚,着实是个上等的良才,越看张辽越是顺眼。

酒罢,董卓又邀众人去看俘虏,一众俘虏都被押在渡口外的空地上,被冻得瑟瑟抖,看到董卓带人前来,更是一个个脸色惨白。

张辽回来就被董卓拉来喝酒,还不知道贾诩有没有劝说董卓留下俘虏,不过看到渡口空地上有数十巨烧焦的尸体,肢体扭曲,极为凄惨,显然生前遭受过极大的痛苦。

他心下一沉,不由看向贾诩,却见贾诩面无表情,目光低垂,仿佛入定一般。

张辽又看向渡口那些俘虏,包括他后来带回来的五百人,总共大约有两千多人,几乎所有的俘虏都在这里了。

他看了看面带杀气的董卓,不由更加心情沉重,这些俘虏都是他抓回来的,战斗中死的不说,那是不可避免的。但战场上是一回事,战场外是一回事,如果这么多俘虏被董卓全杀了,那他可真就是助纣为虐,害了这些士兵了。

“文远,”董卓宏声道:“听文和说,你要留下这些俘虏?”

这么直接的询问让张辽嘴角不由抽搐了下,娘的,什么用人之道!师父那老狐狸果然不是那么好用的。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贾诩,心中苦笑,迎着董卓凌厉的目光,却是肃声道:“正是,属下想留下这些俘虏,收编过来,驻守小平津。”

河风阵阵吹来,董卓大袖飞扬,他铿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大笑道:“文远可知天下最畅快的事是什么?”

张辽低头道:“属下不知。”心中却腹诽,该不是杀人吧?

“那些文人名士喜欢饮酒作辞,老夫却喜欢醉酒杀人!”董卓指着渡口的一众俘虏,大声道:“且看这些贼兵,助纣为虐,扰乱天下,危害朝廷,其罪不赦,何须留下来!当全部杀掉!火烧!土埋!水淹!油烹!当让他们尝尽天下酷刑,以儆效尤,让这天下从此再也无人胆敢作乱!”

董卓神情激愤,杀气毕露,声音传遍整个渡口,令那些俘虏无不面如土色。

第八十五章 智劝

看董卓脸上狠戾凶残之色大盛,眼中杀机毕露,言语之间满是血腥之气,张辽心中一凛,下意识开口道:“相国不可。”

一旁李儒和田仪急忙给张辽使眼色,只有贾诩看了张辽一眼,神情依旧淡然。

张辽看到贾诩眼神,波澜起伏的心情霎时间平复下来,他如今对贾诩的一些小习惯很是了解,从贾诩的神情中,他便察知劝说董卓之事未必不可为,即便劝说无用,自己应该也不会有危险。

董卓没有理会张辽的阻拦,提剑大步走到一群俘虏前,张辽清楚的看到其中一个赫然是他最想收入麾下的韩浩。

他心中不由一紧,正要说话,董卓却回过头来,目光如炬熊熊:“为何不可杀?他们可有无辜?”

张辽摇头道:“上了战场,何来无辜。”

董卓见惯了那些名士的仁义说辞,没想到张辽居然会这么回答,一时之间也有些诧异,凶煞的气势也为之一滞,哼道:“既是没有无辜,文远因何阻拦?汝可知,关东群贼,一群忘恩负义之徒!老夫直欲尽屠之而后快!”

“属下正是为了相国大计,因而阻拦。”张辽不卑不亢,他知道董卓如今情绪不稳定,自己说话必须讲究策略。

“哦?为了老夫的大计?”董卓听张辽一个小小的武将居然说出如此之言,不由嗤之以鼻,不过随即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皱眉道:“老夫倒是想起来了,大约三个月前,文优曾提到汝反对老夫外放那帮忘恩负义之徒,老夫其时不以为然,如今看来,你倒是有些见地。”

说到这里,董卓脸色微微缓和:“究竟如何为了老夫的大计,且说来听听。”

张辽看到董卓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不由暗松了口气,与这种喜怒无常的大佬说话,一个不慎就是掉脑袋的事。

他脑子里迅组织着话语,沉声道:“当初相国平反党人,显拔幽滞,重用关东名士,然则关东世家不甘受制于关西,关东群贼诸如袁绍、袁术、王匡之徒,只为权力,将私欲凌驾于天下苍生之上,妄自挑起兵祸,令天下陷入战乱,盗贼蜂拥而起,其心可诛!其罪难赦!”

张辽身在其中,早看清了关东诸侯讨伐董卓的本质,无关正义,无非就是关东与关西两大势力的权力之争,没一个好货!

他对董卓的残忍好杀没什么好感,对关东大多诸侯的自私与虚伪更没什么好感。不过此时为了救下这些俘虏,他自然是狠狠贬低关东诸侯,反正就是贬低到死,那些诸侯还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斗就斗。

听了张辽的话后,董卓只觉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他心坎上,令憋屈了很久的他竟生出了些许知己之感,再看张辽,顿时大感亲近,竟伸手拍了拍张辽的肩膀,大笑道:“文远此言甚得吾心!甚得吾心!快哉!哈哈哈!”

后面李儒见董卓许久未有的开怀,也不由大为吃惊,他既为张辽的胆大言辞感到吃惊,要知道,关东诸侯起兵的本质根由,虽然大多数人都看不透,只以为是讨伐董卓,匡扶社稷,但李儒却不会看不透。只是他没有对董卓说过,一方面他认为没必要,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过于得罪世家,世家的势力实在可怕,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才忌惮。而张辽却是肆无忌惮,敢想敢说,那份大咧的性格和爽气令李儒也颇是羡慕。

同时李儒也为董卓的开怀感到吃惊,他一直以为董卓也能想明白其中的情由,却不知当局者迷,董卓擅长以强权压人,对于政治斗争实在很拙劣,根本没想透这层根由,是以一直以来只是感到心中憋屈,一番付出,换来的却是背叛,身处高位,孤家寡人,心中的暴戾之气也越积越深。

与此同时,张辽不知道的是,离他们最近的一群俘虏也听到了这番话,其中就包括韩浩,不少人眼中露出迷茫之色,这似乎与他们被灌输的正义之战有所不同,又有那么点道理。

张辽看董卓心情畅快,一身杀气暂时消弭,当即趁热打铁:“关东世家虽是忘恩负义,争权夺利,然则聚兵十数万,实力不容小觑,董公欲统揽天下,正该杀诸侯而收其兵,扩充实力,又岂能杀害手无寸铁的俘虏,自削实力?”

此时张辽没注意到的是,底下不少俘虏正暗中偷偷看着他,眼里有着期待之色,显然他们也听到了张辽在为保住他们的小命而劝董卓,对这个俘虏他们的敌将既有敌意,又有几分感激,复杂的很。

因为有了先前张辽的一番话,所以此时董卓对张辽印象大好,极是赏识,听了张辽的说法,感到很有道理,不由意动,只是董卓出身凉州,早已习惯了羌胡的处事规则,又皱眉道:“此皆是逆兵,岂能轻饶!”

“相国。”张辽铿然道:“错在将,而不在兵!”

他环顾那些士兵,又道:“诸如这些士兵,大多出身贫寒,或为生计所迫,或为王匡等郡守所逼,或是谋个前程,情况各不相同,但独有一点却是相同的,他们都是听从袁绍等郡守的命令而行事,士兵的天职就是服从,正如相国有命,我等诸将可以赴汤蹈火!只要将他们收归麾下,岂非就是相国的士兵,听相国命令行事?”

“好!好一个错在将而不在兵!好一个士兵的天职就是服从!”董卓沉默片刻,忽然抚掌大笑:“老夫而今方知文远为何能克敌制胜亦!真良将也。”

李儒等人还为张辽话语中夹杂的马屁而好笑,但底下的那些俘虏,此时看着张辽,便如同看向父母。

张辽那句错在将而不在兵,令他们几乎落泪。

身为士兵,冲锋陷阵,最是危险,他们行止不能自主,一旦将领指挥不力,他们就会战败,而一但被俘,多被杀害,他们的苦楚谁人能知?他们有那股郁气,但不知如何表述出来,而今他们看到,这个年轻的敌将把他们的心酸全部道出!

一时之间,听到的俘虏甚至觉得单凭这一句话,就可以为张辽赴死!

第八十六章 各谋

“好!”董卓大笑一声,还剑入鞘:“老夫便答应你,不杀这些俘虏。不过,还有一个条件。”

董卓这一笑颇有几分自得:“你击败王匡,老夫本要擢你为都尉,但都尉与这些俘兵,你只能要一个?不知文远如何选择呀?”

张辽声音斩钉截铁:“属下选择俘兵!”

河风徐徐,将张辽的声音传荡开去,令那些听到的伏兵都是身躯微微颤抖。

李儒和田仪看着张辽,也颇是吃惊,从佐军司马到都尉可是官秩的一个大坎,标志着从副手到正职的飞跃,可以真正的独镇一方,如同贾诩一般,在小平津关就是一言九鼎。这个飞跃不知令多少将领梦寐以求,没想到张辽却如此轻易的放弃了。

与此同时,他们对张辽也更加佩服了,能做出这种选择,虽然看似不值,但足见胸怀与性情,这才是真正的可交之人。

“好!好!”董卓哈哈大笑:“没想到文远居然视官职如粪土,两千石都尉也视若无物。”

“相国谬赞了。”张辽嘿嘿一笑道,抱拳道:“属下只是有信心为相国再立新功,相国赏罚分明,这都尉之职迟早还要落到属下头上,两千石官秩,属下可是渴盼已久。”

“好!好一个自信!”董卓沉声道:“只要你能立功,升官加爵老夫绝不亏待。”

“多谢相国!”张辽抱拳。

“河内之战,你有冲锋陷阵之功,文和有谋划之功,你放弃了都尉,文和放弃了校尉之职,如此,俘虏、战马、粮草,便全部归小平津!”董卓挥了挥手,转身就走,李儒和田仪和一众护卫急忙跟上。

老师放弃了校尉之职?张辽却愣在那里。

都尉和校尉的官秩虽然名义上是平级,但实际上校尉要略高半格,主要体现在都尉是地方州郡编制类官员,而校尉则是中央编制类官员。如都尉董卓便可直接任命,而校尉他则要上表天子任命,虽然不过是个形式问题,但可见差异了。

“师父……”张辽看向贾诩,贾诩依旧是神情淡然,张辽嘴巴动了动,单膝拜倒在地,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无法表达他心中的感激。

本以为师父并没有在保留俘虏上出力,没想到他已经默默的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想必师父之前已经找过董卓,自己今日劝说才会那么容易成功。

或许这就是师父吧。什么也不说,但已经默默的做了很多。同样,张辽河内突袭之战,贾诩在战前便做了不少谋划,给了他很大启。

张辽却不知道,以贾诩的性格,对其他人未必会付出这么多,他张辽也算是独一份。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贾诩虽然明哲保身,但实际上很骄傲,也是个有恩必还的大丈夫,张辽每天师父师父的叫着,情真意切,对贾诩尊敬如父,时不时给贾诩做几道佳肴,打点野味,做点躺椅之类的小家什,又多方照顾贾玑,贾诩岂能无动于衷,明面上依旧是不肯收他做弟子,但实际上早把他当做子侄一般对待了。

“俘虏和物资自有本都尉在此打理,少不了你那一份,你且回去好好休息吧。”

贾诩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淡,但张辽已经从中察觉到了关切,的确,一夜奔袭作战,回来又是一席庆功宴,他早已困得很了。

别看张辽平日里嬉皮笑脸,对董卓也是不卑不亢,言辞有力,但对于贾诩的关切,他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终是一抱拳:“有劳师父了。”

他急忙转身离去,娘的,可不能让这些俘虏看到自己眼眶红,太丢人了!

董卓与李儒回了居处,董卓犹自赞叹张辽不已,李儒看董卓酒醉微醺,便要安顿他休息下。

董卓却又神情振奋的说了句:“当初只以文远为先锋,以迷惑袁绍王匡,不想文远一战灭了王匡,出乎老夫意料,不过老夫更期待的是孟津之战,文远以新兵尚能击溃王匡,胡文才所领乃凉州精锐,必能击破袁绍,袁绍一败,又有何面目做什么盟主,关东群贼必然士气大跌,不足为虑矣。”

看董卓越说越兴奋,李儒也无奈应和。

这时,忽然有人来报:“王方求见。”

河内郡,温县与河阳县交汇之处,关东诸侯的盟主袁绍便驻扎在这里,麾下有一万五千兵马,并多有能战之士,比之王匡的兵马何止强出数倍!

袁绍将长子袁谭与颜良等猛将留在老巢渤海郡继续招兵买马,如今麾下有许攸、逢纪等谋士为之谋,有出身名门陈留高氏的外甥高干随军打理军务,还有与袁绍同为西园八校尉出身的淳于琼为大将,底气十足。

此时大营中帐,袁绍与几个亲信正在密议。

“没想到公节与崔州平败得如此之快,真是大挫士气,徒涨董贼威风,如今青风岭渡口已失,河阳已破,以诸位之间,该当如何啊?”

相貌堂堂的袁绍此时却是面带忧色。

眼睛细小的许攸嗤笑一声,抚须道:“王公节只有任侠之名,而无统兵之能,崔州平虽薄有计谋却无兵马,他二人焉能不败!”

袁绍叹道:“如今公节要回乡募兵,吾等失一臂助矣。”

许攸摇头,不以为然道:“王公节为求粮草军饷,惹得天怒人怨,轻财好施之名丧尽,如今又兵马丧尽,除了回泰山募兵别无他途,正好去了便是,主公何必为之叹息。”

袁绍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一旁的逢纪却看出袁绍是叹息失去了一个筹集粮草军饷的冤大头,眼珠一转,忙道:“王公节虽去,却还有韩文节,韩文节坐拥冀州,天下富庶之最,粮草充足,主公此前令其转运大军粮草,已有月余,想必不日便到。”

袁绍点了点头,听逢纪提到韩馥时,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又听逢纪道:“如今主公只有渤海一地,根基浅薄,不合主公名望,宜当先图一州之地,再统领诸侯,号令州郡,共抗董卓,以图大业!”

袁绍沉默,逢纪却接着道:“吾已暗中联络韩馥手下郭公则、荀友若、辛仲治等心腹,此次转运粮草,必有一人前来拜见主公。”

袁绍摇头叹道:“诸侯讨伐董卓未成,而今先谋韩文节,恐为天下所笑。”

许攸摇头道:“主公若是犹疑,吾恐主公之弟袁公路先在汝南壮大矣。”

袁绍面色陡变,说来无论董卓还是关东十几路诸侯,袁绍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最为忌惮的还是同为兄弟的袁术,兄弟二人一南一北,暗中较量最厉害的就是他们。只因二人都倚仗的是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名望,而袁术是嫡子,优势更大,但袁绍年轻时结交豪杰,又曾任司隶校尉,积累了雄厚的名望,这一点却是袁术不能比的。

“如此,便让元才去接应粮草吧。”袁绍念及袁术,立时不再顾忌谋夺冀州之事,将接应冀州来人的事交给外甥高干,便转了话题:“公节与崔州平虽败,但却打探到了董卓妄图偷袭我等的消息,只是不知具体时日,诸位以为该当如何?”

许攸不待逢纪开口,便抢先道:“河阳已破,既是声东击西之计,则董卓偷袭必在数日之内,主公宜早做部署,令大军时刻警惕,将计就计。”

袁绍点了点头,又道:“河阳城可要分兵夺回?”

这次逢纪抢先道:“河阳乃我军侧翼,必要分兵夺回,又可迷惑董卓,以为我等中计分兵,实力削弱,必会趁机偷袭。我军士可佯作无备,外松内紧,四面设伏,等候董卓入彀!”

袁绍不由抚掌:“妙哉!有诸位助我,董卓必败!”

第八十七章 王方的报复!

正月十四黄昏,小平津关内,董卓居处,几个暖炉和火盆烤的屋内温暖如春,此时距离午后酒宴已经有近两个时辰了。董卓心情舒畅,加上醉酒,回来后就是一场大睡,此时刚刚起来。

屋外田仪听到呼唤,急忙进了屋,给董卓端了被早已准备好的醒酒汤。

董卓喝了汤,声音微微沙哑:“现在是什么时辰?”

田仪忙道:“回相国,已是日入时分。”

董卓点了点头,吩咐道:“着李文优来见本相。”

“是。”田仪应了声,退下时,犹豫了下,又道:“禀相国,帐下都督王方已在外等候了两个时辰。”

“他还在外候着?”董卓皱了皱眉,他记得在他睡前,王方便过来求见,当时他根本没心情见王方,没想到王方居然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念及王方往日功绩,董卓面色稍缓,摆摆手:“传他进来罢。”

很快,王方趋步进来,看到董卓,一脸喜色,忙拜倒在地:“末将王方拜见相国,愿相国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董卓听到王方祝福,脸色本是更加缓和,准备让他起身,但又突然察觉到王方行动利索,眼睛顿时微微一眯,脸色沉了下来,哼道:“汝受了三十军棍,倒是好的如此利索!”

王方身躯一颤,忙道:“末将身强体壮,颇能挨打。”

“身强体壮?颇能挨打?”董卓怒气一下子爆出来,起身一脚将王方踢倒在地,怒斥道:“张文远乃新附之将,汝为本相嫡系,反不如他忠心乎?河内之战,关乎本相大计,本相亲来小平津督战,文远能不惧凶险,连夜奔袭数十里,击破王匡五千兵马!汝跟随本相多年,反不识大体,只为私怨,竟敢慢军,肆意妄为,尔谓老夫刀为不利乎!”

“相国!”王方吓得一下子瘫倒在地,他跟随董卓多年,后来才被外放为将领,可是知道董卓的狠辣,不由心惊胆颤,连连磕头:“末将知错,末将知错,还望相国饶恕。”

董卓一阵斥骂,怒火泄出来,看王方那副可怜相,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哼道:“汝所来又为何事?”

“末将此来,只为相国献美。”王方此时不敢多有啰嗦,忙道:“末将看相国这两日为军务操练,却无人照料,实在辛苦,末将恰好得知这北乡附近有绝色美人,便想献给相国,以尽忠心。”

“哦?”董卓眼睛一亮,这一段时间的郁燥让他心中积满了暴戾之气,总有一种泄的冲动,前段时间在皇宫中有宫女泄,这两日到了小平津却不成了,此时听王方一说,心中登时升起燥热之意,大手一挥:“很好,去带来!”

“得令!”王方眼里闪烁着报复的快意。

王方离开后,董卓心念着王方提到的美人,一时之间淫念大动,有些焦躁的在屋里徘徊着。徘徊了片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暴戾之色,立时传来亲卫,命令道:“去将今日为王方行刑的士兵腿脚全部砍下来,没力气行刑,那手脚留着也没什么用!”

三十军棍,王方居然还活蹦乱跳,真当他董卓是瞎子,显然是行刑的士兵阳奉阴违了,董卓自己可以饶恕王方,但决不允许下面士兵私自做主,阳奉阴违!

北乡,尹氏居住的那处小院中,尹氏优雅的倚在张辽给她做的靠椅上,看着外面的天色,秀气的眉头微蹙,怔怔呆。

这几日,她与苏婳察觉到了小平津紧张的氛围,张辽也是数日不至,苏婳便出去打探了一番,得知小平津很可能有战事。尹氏得知后,便不由总是为张辽担忧。如今她能依靠的也就张辽了,一旦张辽出事,她不敢想象那可怕的后果。

前些日子何进旧部吴匡倒是来过一次,看到张辽把她照顾的很好,便留了些金钱离开了。不过离开时,吴匡曾询问过尹氏,看她是否愿意回何进的故乡南阳郡宛县,被尹氏拒绝了。

如今何氏嫡脉全没了,回到宛县也是无依无靠,何况战乱又起,她身怀六甲,哪敢回去。

尹氏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外面一阵通通的拍门声,还有杂乱的吆喝声,她不由一惊,来这里三个月了,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听着那急促而凶猛的敲门声,尹氏阵阵心慌,看到潘奉去门口询问,她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该不会是董璜寻来了吧?

就在潘奉要去开门询问时,院子西面一个小门突然打开,一身男装的苏婳带着几个同样男装的胡姬匆匆赶来:“潘小弟且慢开门!”

尹氏看到苏婳,不由松了口气,苏婳来历神秘,但她知道苏婳与这些胡姬都有一身武艺,被张辽安排在隔壁院子保护和照顾她。

苏婳来到门内,素手一挥,几个女扮男装的胡姬立即隐在一旁,抽出了弯刀。

苏婳隔着门问道:“是何人在外拍门疾呼?可知此地有军队守护?”

外面有人喝道:“我等正是从小平津而来,奉上命前来请人!还不快快开门!”

开不开门?潘奉不由看向苏婳,苏婳毕竟是做过老板娘的,最是擅长随机应变,她心中一动,突然开口问道:“你等可知黑煞神?”

嘎?门外拍门声一下子静了下来,沉默了片刻,两三个声音几乎同时问:“你认得黑……张司马?”

“正是。”苏婳应了一句,听到门外几个声音在争执,显然认得张辽,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果然是小平津士兵的将士,却不知所为何事,先前似乎来者不善。

很快,外面又传来声音:“里面之人还请开门,我等奉上命前来公干。”

苏婳眉头微蹙,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他从**几人的口中已经得知,如今张辽在小平津的威势极重,想必这些士兵进来也不敢造次。

院门打开,四个羌胡兵大步冲进来,当前羌胡兵环顾了一圈,看向苏婳:“家中女人何在?”

苏婳听他们开口便是问女人,心中顿时一个咯噔,试探的道:“我等皆是张司马家眷,不知几位所来何事?”

“什么?你等是张司马的家眷?!”四个羌胡兵中,三个人面色大变,看向苏婳的眼神也闪烁起来。

那个领头的羌胡兵却是满脸不屑:“我等奉相国之命,前来捉此宅女人前去侍奉,此乃天大的恩德,便是张辽在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奉上女人!”

相国?董卓?!

苏婳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董卓怎会盯住这里?她来不及多想因由,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却无奈的现,除了立即击杀这四个羌胡兵,她们竟别无她法应对!

可是这些羌胡兵是那么容易击杀的麽?一旦击杀了,不但会连累张辽,而且她们怕是也逃不走。董卓所在之地,岂能没有重兵!

但让她交出尹氏,那是绝不可能的,不说张辽殷殷托付她照顾和保护尹氏,单只这段时间以来,她与尹氏一起生活,早已情同姐妹,尹氏悲惨的命运和纯良的性子都让她怜惜不已,岂能将她交出!

苏婳当即咬牙道:“这宅子里除了一个怀胎七月的孕妇,都是护院,并无其他女人。”

“孕妇?”那羌胡兵眼睛一亮,哈哈大笑道:“孕妇正好!想必别有一番滋味,正好让相国快活一番!”

“你!”苏婳恨不得立时杀了这个羌胡兵,看他又要抬步朝屋里走去,下意识去阻拦,那羌胡兵立时拔出腰间长剑,厉声喝道:“竟敢不从相国命令!尔等莫非想要作反乎?若是不从,便是那张辽也要人头落地!”

苏婳面色变了变,一咬牙,扯开头上方巾,露出如云青丝:“相国不就是想要找个女人侍寝麽,小女子便是!”

“哈哈!你居然是女人!好美一个女人!”那羌胡兵看到苏婳变作女人,立时眼睛放光:“很好,如此美人,相国定然喜欢!”

说罢就要过来动手动脚,捏苏婳的美丽的下巴,苏婳俏脸如霜,冷哼一声,一把打开那只手,斥道:“你再敢动手动脚,我必然告知董相国。”

那羌胡兵本待怒的神情登时一滞,僵在那里。

这时,挺着肚子的尹氏从屋里走了出来,俏脸苍白的道:“妾身随你们去便是,你们不要为难阿姊。”

那羌胡兵看到尹氏,又转怒作喜,眼中淫光更盛:“好!好一个美人儿,果然如王都督所说,美得很,美得很,让本队也是心火难耐,那张辽倒是好福气。啧啧!来人!将这两个美人儿一起带走!”

苏婳看着出来的尹氏,不由苦笑,不过她知道,即便尹氏不出来,今日怕也逃不过,从那羌胡兵口中她就能得知,是那什么王都督在其中作祟,主要目标就是尹氏。

她深吸了口气,看着那羌胡兵,淡淡的道:“我妹妹是孕妇,需要收拾一番才能起行,你们现在外面候着吧。”

“放肆!”那羌胡兵脸色涨红,一巴掌就向苏婳打来。

几个胡姬立时冲上来将那羌胡兵按倒在地,苏婳冷声道:“你若动手,我二人便立时自尽,你若不怕相国剁了你的狗头,便尽管打吧!”

“贱货!”那羌胡兵听苏婳这么一说,倒不敢再动手了,而是怒骂道:“你若是为相国所弃,我定要把你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婳面色一白,却没理会他,而是牵着尹氏进了屋,又挥了挥手,两个胡姬跟了进来。至于其他三个羌胡兵,却呆在那里,不敢多有行动。

一进屋子,苏婳立时吩咐两个胡姬:“阿索,我们离开后,你去寻找文远,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他。阿罗,你带着一干姊妹在后面跟着,如果文远不能赶来,你们便下手杀了这几个胡兵,我们便是死,也不能落到董卓手上。”

说罢又看向尹氏,急声道:“妹妹,你路途上以身体不适多拖延会儿,我们尽量等文远赶来,如果等不到,我会让阿罗她们动手,把你送到文远那里,文远机智,必有办法应对。”

尹氏连连摇头:“阿姊,不要去找张大哥,这是董卓下的命令,他来了也不济事的,只会害了他,小妹不能再连累他了。一会路上小妹留下拖延那些贼兵,阿姊带着阿罗她们赶紧逃走吧。她们都是女人,一旦落在那些胡兵手中,下场很可怕的。”

“不成!”苏婳看她神色便知她有了自绝之意,立时反对道:“你听我的哟。”

尹氏摇头,神色坚定。

苏婳急道:“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又如何对得起酒泉下的何咸哟?”

尹氏泪落如雨,抚摸着小腹,呜咽道:“这就是命吧,张大哥当初将小妹夫妇从恶人手中救出,如今小妹真的不能再连累他了,想必夫君在九泉之下也能理解的,只是可怜了孩儿……”

苏婳看尹氏哭泣,也不由着忙,就在这时,外面那羌胡兵又在大吼:“天色已晚,还不出来!”

“这个畜生!”苏婳咬牙骂了一声,看向尹氏,道:“文远必须去找,你若没事,他定能应对董卓,化险为夷。你若有事,他怒火之下必然会掀起一番波澜,说不定与董卓玉石俱焚,那才是害了他!”

“这……”尹氏听苏婳这么一说,原本坚定的想法也不由犹豫起来。她这段时间也了解了张辽的性格,正如苏婳所说,一旦她们出事了,张辽必然会大动干戈的。

苏婳看尹氏神情松动,不由松了口气,尹氏看似柔弱,但性子极拗,认定了就很难改变,好在她性子又纯良,不肯连累张辽,这到成了突破口,她当即忙趁热打铁:“妹妹,便听我的,也要相信文远,他一定回来救我们的。”

尹氏这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时,那几个羌胡兵又到了门口,苏婳和尹氏不能再拖延,只能随他们出去。

刚出了院门,又遇到了从李媪家拎鸡蛋回来的小翠,苏婳和尹氏向她使眼色,让她赶紧逃走,没想到小翠却着急的扑了过来,也被那张狂的羌胡兵一并抓住了。

第八十八章 狠毒

斜阳西下,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邙山山岭,从北乡到小平津渡军营大约有五六里的路程,尹氏已有近六个月的身孕,一路上苏婳和小翠搀着她,尽量拖延时间,度极慢。

走了好一会才不到两里路,那个领头的强胡兵大感不耐烦,催促了几次,看苏婳根本不理会他,又看苏婳妩媚动人,便不怀好意的去拉苏婳的胳膊。

苏婳精通精绝舞,自有一身精绝国特有的本事,她胳膊巧妙一转,便将那羌胡兵带倒在地,那羌胡兵恼羞成怒,拔剑要威胁苏婳,苏婳丝毫不惧。

却没想到那羌胡兵是百战老兵,极为狡诈,竟然钻了个空子一把抓过了尹氏另一旁的小翠,带得尹氏也是一个踉跄。

苏婳慌忙去扶尹氏,回过头来,就看到那羌胡兵将长剑架在了小翠脖子上,小翠惊慌挣扎,脖子上被剑刃割出了血印。

苏婳虽有武艺,但动手不多,毕竟经验少,轻易就被狡猾的羌胡兵钻了空子,看到小翠被挟持,她登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那羌胡兵哈哈大笑,强令其他三个羌胡兵一起帮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将三女都绑了起来。

好再那三个羌胡兵畏惧“黑煞神”战战兢兢的不敢动手动脚,那个领头的羌胡兵也顾忌苏婳她们要见董卓,也没敢多动手,除了小翠脖子上一道血印,三女也没吃什么亏。

但随后的路程就难走了,领头的羌胡兵强令其他三个兵牵拉着三女前行,度快了很多,三女却吃了不少苦,尤其是尹氏,有孕在身,又被绑缚,走了一截,便面色白,虽是天寒,但额头上却冒出了密密的细汗,急的小翠直哭,苏婳也连连斥骂,那羌胡兵却是大笑不理。

又走了一里多,尹氏娇喘吁吁,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这时前面突然走来三四个人,苏婳还以为是张辽带人来了,不由一喜,还没呼唤,前面那人便已经开口询问:“胡明,那个美人儿可带来了?”

苏婳心下一沉,来的不是张辽!

果然,那领头的羌胡兵大笑道:“王都督,自然是带来了,带了三个,还有一个美丽的小孕妇,相国定然喜欢!哈哈哈!”

“哦?孕妇?”一个面目阴沉的黄脸大汉走近了,看到尹氏三女,眼里闪过快意,先看到容颜妩媚的苏婳,眼里闪过炽热和嫉恨之色,随后又看到面色苍白的尹氏和那隆起的小腹,登时仰天大笑:“好!好一个孕妇!这是张辽的女人和张辽的种吧?嘿嘿,想必张辽知道将自己的女人献给相国后,一定会受宠若惊的,哈哈哈!就是不知道这孽种保不保得住!”

“畜生!”苏婳咬牙切齿。

啪!王方伸手便给了苏婳一巴掌,看着那白皙妩媚的脸上显出的嫣红巴掌印,眼里满是快意:“张辽倒是会享受,还有这么美丽的西域胡女,打起来真是舒服。”

看到苏婳狠狠的盯着他,王方得意的大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派人去报知张辽,不过没关系,张辽打了一夜的仗,累得很,正在军营呼呼大睡,本都督已经命人在外挡驾了,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打扰他。”

“你!”苏婳明眸赤红如火,一颗心却不断下沉,有些绝望了。

这畜生居然拦截了去找张辽的人,那她就是按照原本计划,牺牲自己保全尹氏也没用,因为尹氏便是能逃走,也根本到不了张辽那里!

“不过见不到张辽,你们也不用着急,”王方又给了苏婳一巴掌,面目变得扭曲,森然道:“等这小孕妇剥光了伺候相国,本都督自会派人去告知张辽,却不知他会怎么做呢?是要做叛贼?还是要做缩头乌龟?本都督真的很想知道,哈哈哈哈!”

尹氏面色刹那间惨白,娇躯摇摇欲坠,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张辽真的赶不过来,她定要一头撞死,绝不能受此侮辱!

王方看着面无人色的尹氏,嘿嘿笑道:“小妇人,不要怕,张辽的孽种没了,自然还有相国的贵种,想必张辽也会很欢喜的,哈哈哈!”

“无耻之尤!”言辞一向伶俐的苏婳此时也气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胡明看王方打得痛快,想起苏婳刚才将他摔倒在地的耻辱,立时冲过来朝着苏婳也是一巴掌,看尹氏要阻拦,又要打尹氏,王方阻止他,嘿声道:“小孕妇要交给相国,不能动,这两个女人嘛,本都督一会去见相国,看能不能留下来给弟兄们。”

“还是王都督够义气!”胡明喜得咧嘴大笑,一双贼眼火辣辣的打量着苏婳,毫不掩饰着欲望。

王方哈哈一笑,得意的道:“走!先带她们去见相国!啧啧,美丽的小孕妇,想必相国一定很喜欢,小心点,至少在见相国前,不能坏了她肚里的孽种……”

在苏婳和尹氏被带走后,阿索带着一众胡姬暗中跟去,阿罗却一路疾跑去找张辽,她先去了张辽在北乡的小院,可惜的是今日不是休沐之日,张辽与那帮兄弟都住在军营中。

阿罗又急忙跑去小平津军营,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辕门前,却被守卫拦住,无论她怎么说,早得了王方吩咐的守门的士兵就是不进去通传。

阿罗急得大喊,但喊了半天里面也没反应,守门士兵又来驱赶她,阿罗只能在附近守着,心急如焚,直落眼泪,却无可奈何。

此时的张辽并没有睡觉,但也不在军营前面,他心中有事,睡不安稳,只睡了一个多时辰,便去军营后面找贾诩。

贾诩正在看书,看到张辽过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张辽不是神仙,自然不知道王方在背后狠狠捅了他一刀,更不知道尹氏和苏婳此时正在莫大的危机中,转瞬之间可能就是香消玉殒!这会让他后悔终生!甚至与董卓玉石俱焚!

他正不急不慢的给贾诩补上热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静坐在那里等了片刻,看到贾诩抬起目光,才开口道:“师父。”

贾诩饮了口茶:“怎么不去休息?来此所为何事?”

张辽忙道:“弟子有一事想要请教师父,否则睡也睡不着。”

迎着贾诩询问的目光,张辽道:“依师父之见,胡中郎此番突袭袁绍,胜算如何?”

贾诩沉默片刻,微微摇头:“知己知彼,方能决算。胡中郎有突袭之利,但袁绍不是王匡,手下颇有善谋者,吾了解不多,此番袁绍若是守不住阵脚,则必败无疑,一旦守住阵脚,恐有一番苦战,无功而回。”

张辽沉吟了一下,问道:“若是胡中郎失利,弟子想带兵夜袭袁绍,先入河阳,迂回向东,突袭河阳津袁绍大营!”

贾诩一怔,抬头看向张辽,目光炯炯,仿佛要看到他心底去。

张辽被贾诩看得有些心虚,忙道:“弟子只是想再立新功,为师父讨回校尉之职。”

贾诩目光微垂,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台,须臾,淡淡的道:“小败不可,大败可。”

张辽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师父是说胡轸此番若是小败,袁绍还会忌惮胡轸,加强防御,所以不能突袭,胜算不大。反之,若是胡轸大败,袁绍大胜之下,必然放松警惕,防御松弛,可以突袭。

他心中不由一喜,贾诩不确定胡轸是否会败,但张辽却能猜到**分,因为他早已将胡轸要突袭袁绍的消息巧妙的通过王匡和崔钧传了过去。

想必此时袁绍大营必然防御森严,甚至早已布置好了埋伏,胡轸一头扎进去,焉能不败!

胡轸一败,就是他的机会来了。这也是他早在河阳城诈骗王匡和崔钧时早就谋算到的。

做一步,想三步,这正是贾诩交给他的谋算之道。

张辽正要再向贾诩请教突袭细节时,突然贾玑急匆匆的进来,忙道:“张兄,辕门外有人找你,说是苏婳和尹夫人被一帮胡兵带去见相国了,危在旦夕!”

轰!

张辽脑袋一下子炸响了!面色刹那铁青!

“师父,弟子有急事现走一步。”他来不及给贾诩解释原因,刷的起身,一下子从营房窜了出去,砰!营房的门被他撞得飞了出去。

而贾诩先是愕然,而后神情凝重起来,相处以来,他从来还没见张辽如此失态过,他了解张辽,如此情形,张辽必然是震怒已极!

他忙询问了贾玑情况,听罢放弃了一向悠然的姿态,起身快步走出营房,却只看到张辽远远冲出辕门的背影,不由面色微沉,看向一旁同样惊愕的护卫,喝道:“方才这里可有异常?”

那两个护卫忙道:“小人不知。”

贾诩眼里闪过一抹阴云,突然开口问道:“王都督可曾来过?”

亲卫回道:“小人刚才好像见过王都督,不过只是在辕门那边,未曾靠近这里。”

贾诩没有犹疑,立时吩咐道:“备马,本都尉要去见相国。”

张辽一阵风的冲出辕门,看到不远处阿罗踉跄着跑来,哭道:“公子,苏姊姊和尹姊姊被一群胡兵带走了……”

“去了何处?”张辽一口打断她,急促的问道。

阿罗忙道:“说是去侍奉相国,已经过了好一会了。”

砰!张辽一脚踢飞一块石头,面沉如水,拔腿就朝董卓居处疾步奔跑。

王方!一定是王方!

王方!你是在作死!董卓,希望你不要作死!

张辽大步疾跑,心如火焚,砰砰直跳,额头青筋毕露,双目尽赤。

他破天荒的在心里祈祷他从来都不相信的老天:尹月,苏婳,无论如何,一定不能出事啊!

第八十九章 虎咆

西边的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此时,尹氏苏婳三女被王方押着,已近董卓居处,那是小平津附近一处高大的宅院,周围肃立着两排护卫。

小翠看着尹氏身子踉跄,捂着小腹,急得直呜咽,尹氏和苏婳看着不远处那高大的宅院,直觉得如同一只猛兽张大了嘴巴,露出森冷的牙齿,她们的心便如那落山的残阳,不断下沉,绝望蔓延开来。

苏婳现她先前的计划还是太幼稚了,看着道路两旁渐渐紧促的高墙,还有那不远处那数十个满副武装的护卫,她就知道纵然是阿索她们冲过来,也完全没有用,只会多牺牲几个姊妹。

而尹氏此时早已体力不支,只觉得浑身虚脱,几乎喘不上气来,天旋地转,小腹隐隐疼痛,眼前渐渐模糊,她不得不停下来。

王方看尹氏停下来,嘿嘿一笑,也不催她,又卑鄙的用了那一招,将手中的剑架到小翠的脖子上。

尹氏见状,心中无奈,不得不急忙又走了两步,却再也走不动,一下子跪倒在地,一时之间泪落如雨,只觉得心中无助和绝望之极。

她看着黑暗笼罩的天空,喃喃念着:夫君,妾身要随你来了,张大哥……永别了,多蒙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只望你不要因妾身之事,得罪了董卓……

苏婳见尹氏摔倒,忙要过来拉她,那盯着她的胡明哈哈一笑,又朝着苏婳脸上打了一巴掌,骂道:“美人儿,老实点!”

王方看到尹氏起不来,有些不耐烦,一脚将着急哭泣的小翠踢倒在地,还剑入鞘,便要来拉尹氏。

“吼!”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近乎野兽咆哮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那蕴含的恐怖杀气几乎让他们心神失守!

几乎同时,一道身影如狂风暴卷般冲来,撞入几个羌胡兵中。

“张……张司马!不……”有个羌胡兵眼尖,看到了这道身影的模样,刹那间脸色变得苍白,急忙想要辩驳。

是张辽?他怎么会这么快来了!王方脑海里来不及反应,急忙就要去拔剑。

通!通!通!通!

几乎是四声一气呵成,胡明和那三个羌胡兵如同破布袋一般在惨叫声中飞出数丈,贴到了路旁的高墙上,姿态各异,如同墙上四副贴画。

而王方剑还没拔出,就被张辽粗暴的拍回了剑鞘,连剑带鞘夺了过去。

“畜生!”张辽牙关紧咬,青筋毕露的大手一把用力掐住王方脖子,连踢几脚,又反手十几个巴掌,打得王方连声惨叫,两面脸颊迅肿胀起来。

“文远!太好了,先别急着打他,快给我解开绳子哟。”苏婳看到张辽竟然在最后一刻到来,心中欢喜得无以复加。

张辽一把将王方掼倒在地,长剑一挥,斩断了绑缚苏婳和小翠的绳子,又急忙蹲下身扶住尹氏,解她身上的绳子。

“张大哥。”尹氏看到眼前的张辽,心中一松,惨白的俏脸上用力挤出一抹弱弱的笑容:“你又救了妾身……”

张辽看着她凄惨虚弱的模样,心中难过和愧疚之极,说到底这次还是自己连累了她。一念及此,他心中的怒意不但没有因为痛打了王方而泄一空,反而更加汹涌,如同洪流一般在体内积聚,难以抑制,近乎那种残暴的戾气,激得他呼吸艰难,浑身止不住颤,只想大杀一场,甚至连那里面的董卓也不放过!

“张大哥……”尹氏被张辽揽在怀里,仿佛感受到了他浑身要爆的汹涌和不平,喘着气,虚弱的道:“不要因为妾身得罪董相国,否则……否则妾身会很愧疚的,答应妾身,一定不要……”

张辽迎着她的眼神,看到了哀求,心中一颤,拳头握了又松,长舒了口气,迸出一个字:“好!”

尹氏看张辽答应,心神一松,一下子软倒在张辽怀里。

“夫人!”张辽惊呼一声。

一旁苏婳和小翠急忙过来扶住尹氏,苏婳把了把尹氏的脉搏,松了口气,道:“是晕厥,小妹被他们这帮畜生逼得走了这么远,又担惊受怕,身子受不住了。”

张辽脸色阴沉,身子颤了下,险些又控制不住那浑身想要爆的戾气,嗓子里出重重的一哼,让苏婳和小翠帮着扶住尹氏,转头这才现苏婳雪白的俏脸上鲜红的巴掌印,不由脸色更沉:“谁打的?”

左慈又被他赶去河内打探袁绍大营军情了,可是苏婳却受到如此伤害,不说他与苏婳的交情,单只左慈回来,就不知该是如何的愤怒了!

苏婳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指着被张辽掼倒在地,一时之间爬不起来的王方,咬牙切齿的道:“是这个畜生!”又看向数丈外刚从墙下爬起来的胡明:“还有那个畜生!”

张辽冷哼一声,起身又是一脚将王方踏在地上,看着苏婳:“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苏婳性子爽直,毫不客气,冲过去甩手就给了王方两巴掌。

“张辽!”王方眼里透射着恨意,嘴里吐字不清:“有种就你就在这里杀了我,让相国看一看,你张辽究竟是如何的跋扈!”

王方说话之间,董卓住宅前站立的护卫中有十多个端着兵器,朝这里走来:“何人敢在此动武行凶!乖乖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张辽看着那些护卫,都是羌胡兵,此时才过来,分明是庇护王方的,他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斥道:“本司马在此执行军纪,不得打扰!”

“好胆!竟敢威胁相国亲卫!”一个护卫头领厉喝道:“将此逆贼与我拿下!”

十多个羌胡护卫兵器纷纷指向张辽。

张辽面色冷厉,胸中那股戾气再次汹涌起来,他用力的握住了长剑,今日憋不住只想大杀一场,管他什么董卓!管他什么乱世!

“拿下逆贼!”那护卫大吼一声,十多个护卫齐齐朝张辽逼来,地上的王方臃肿的脸上露出得意的怪笑。

“且慢!”“且住手!”“不得动手!”

就在形势一触即之时,三个声音几乎同时传来,却是李儒、田仪和贾诩三人同时赶来。

第九十章 谋臣之助

那些羌胡护卫一看到李儒和田仪,都是一惊,急忙转身向二人行礼:“小人见过李郎中,田主簿。”

他们身为董卓亲卫,可谓跋扈之极,一般的将领也不放在眼里,如贾诩,但还是有些人他们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而李儒和田仪无疑就在他们不能得罪的人之列,而且是排位靠前,田仪掌管着他们的功过记录和薪俸放,李儒更是董卓亲信,得罪了李儒,李儒只要在董卓面前进一句话,董卓就会毫不犹豫的斩了他们。

田仪黑着脸斥道:“你等这是作甚?还不退下!”

“田主簿,”领头的护卫还待辩驳:“这张辽胆大妄为……”

“退下!”田仪冷斥一声:“尔等的职责只是守护相国,擅离职守,其罪当斩!黄进,念你平日还算勤勉,扣一个月俸禄,记过一次!”

“这……是!”黄进看了田仪一眼,忙应命,朝十多个护卫喝道:“归位!”

“文远,生了什么事?”

看到李儒也颇是亲近的和张辽打招呼,黄进心中那一点不甘瞬间消失,同时背上也不禁直冒冷汗,他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这次是踢到铁板了!没想到张辽这个并州小子居然与田主簿和李郎中关系这么好,他狠狠的瞪了王方一眼,这厮怎么先前不早说!

别说黄进,就连王方自己也傻了眼,张辽不过刚归附相国三个月,一直呆在小平津,何时与田仪和李儒关系这么好了!

张辽看到李儒、田仪,连师父贾诩也赶来了,胸中戾气微微收敛,听李儒询问,又狠狠的踏了王方一脚,才冷哼道:“这厮偷偷劫掠小弟家眷,要献给相国。”

李儒、田仪和贾诩面色几乎同时大变,李儒看了看尹氏几个女子,尤其是怀孕昏迷的尹氏,不由面色凝重,狠狠的瞪了王方一眼,立时道:“文远勿忧,为兄这就去见相国。”

田仪也向张辽点了点头,示意他会帮张辽在董卓面前说话。

张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就在这时,先前被张辽踢到墙上的胡明爬了起来,拔出长剑,大吼着朝张辽冲过来:“大胆张辽,居然敢袭击相国亲卫!莫非想要谋反不成!”

小翠恨恨的看着胡明:“公子,就是这个坏家伙打了苏姊姊,还把夫人绑了起来,威胁夫人。”

张辽眼中陡然杀气迸射,看着那冲过来的胡明,冲前两步,凌厉出手,一把夺了他的长剑,抬腿又是一脚。

通!

整个墙面都震了一震,胡明再次贴到了墙上。

胡明爬起来,抹了抹嘴角鲜血,暴戾的再次吼道:“吾乃相国亲卫,张辽……”

刷!

张辽手中长剑猛力掷出,一道寒光划空而过,穿透了正暴吼的胡明,将刚站起来的他钉在了墙上!

“呃……尔……好……”胡明艰难的抬起手指着张辽,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吐出几个字,头一歪,就此而死。

墙下本来想要爬起来躲避打斗的其他三个羌胡兵见状身子一抖,急忙趴下继续装死。

这时,苏婳的声音传来:“张公子,尹妹妹的状况不太好。”

张辽面色一变,立时冷静下来,回身抱拳向贾诩和李儒三人抱拳一礼:“师父、李兄、田兄,相国那里便有劳了。”

他说罢,回身抱起尹氏,大步离去。

李儒沉重的叹了口气,他不知道经此一事,张辽会不会还那么忠于董卓,如此一个有情义的智勇之将,一旦离心,实在是董卓一大损失。

他忍不住又恨恨的瞪了王方一眼,看了看贾诩和田仪,道:“吾先去见过相国,一会或许还需两位相助。”

宅院后面的里屋之中,正满心躁动的董卓隐隐也听到外面有些吵闹,皱眉不乐,本想出去看看,却见李儒进来,便问道:“文优,外面生了何事?如此吵闹!”

李儒没有回答董卓,而是面色凝重的抱拳道:“相国,都督王方可是主动请缨,要为相国献上女人?”

董卓一愣,接着面色便有几分不虞:“文优怎知?莫非王方四面宣扬不成?”

“要是他四面宣扬倒好了。”李儒连连摇头叹道:“可恨此人却是在算计于相国。”

这时就显现出张辽当初“近谋臣”的好处了,李儒十分狡猾,说话很讲究策略,他偏向张辽,便一句“算计相国”将王方先置于了死地!

果然,董卓听到李儒说王方算计于他,立时色变:“文优此言何解?”

李儒神色凝重:“相国可知王方所献女人是何人?”

“却是何人?”董卓皱眉。

李儒连连摆手:“却是文远内眷也,此人深恨文远,却以此来算计相国与文远,一旦得逞,吾恐相国失却一大将矣!且此事一旦传出,相国必然名声大坏,而诸将人人心中难安,相国将以何人对敌?”

李儒说一句,董卓的面色便阴沉一点,直到最后,已经是阴沉如水,李儒所说的严重后果,令他心生寒意,那点躁动早已不翼而飞,大手猛一拍桌台:“来人,将王方押过来!”

“相国!”王方一进来,就伏地大哭。

砰!董卓一脚踢在他头上,王方一下子仰倒在地。

灯光下,董卓一怔:“你是何人?”

王方忙摸了摸臃肿的脸庞,哭道:“小人正是王方啊,是被张辽打的。”

他不提张辽还好,一提张辽,董卓更怒,抬腿又是一脚:“敢算计于老夫,只恨文远未曾将汝打杀!”

“小人岂敢算计相国。”王方连忙辩解道:“实是小人着实不知张辽行军打仗居然带了妻妾啊。”

董卓一听此话,脸色不由微沉。

李儒见这王方居然还要反咬三分,眼珠一转,道:“相国,如今贾都尉也在外面,可传来进来询问情况。”

贾诩进来后,董卓迎头便问:“文和,汝可知文远在军中蓄养女人之事?”

贾诩道:“禀相国,此女并非文远姬妾。”

此言一出,不但董卓一愣,就是李儒和王方也是一愣,董卓皱眉道:“非是文远姬妾,那女子却是何人?”

贾诩神色自若,缓缓道:“此女乃故大将军何进之媳。”

第九十一章 谋臣之助(二)

“什么?”董卓闻言不由震惊站起,勃然色变道:“何进之媳?是何咸之妻?”

对于董卓而言,何进的身份很敏感,当初正是何进和袁绍将他召入雒阳,他才有了今日地位,但他进入雒阳执掌大权后,却先后将何进的后母舞阳君、妹妹何太后和外甥刘辩杀死,又收编了何进的部曲。

这其中的恩怨很难说明,不过有一点董卓心知肚明,他不能对何进一脉赶尽杀绝,这会让他收编的何进部曲变得不稳定,也会让他戕害故主的恶名。

他杀舞阳君与何太后,是因二人曾反对何进诛杀宦官,杀刘辩,也是愤怒关东诸侯借其名义起兵。

但他却没有动何进的独子何咸,一来何咸很低调,他没有任何理由,二来何咸没有任何权力,甚至不值得他去关注,但他却知道何咸这个人,如今乍一听闻张辽蓄养的女人竟然是何咸之妻,他怎能不震惊?

别说董卓,就是阴谋算计张辽的王方也不由张大了嘴,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另有来头,与此同时,他心中涌起狂喜,无论如何,张辽与何进沾上关系,定会让董卓猜忌了。

贾诩说出尹氏身份,也是深思熟虑的,如今董卓已经得知张辽姬妾的存在,必会让人查探来历,此时隐瞒,一旦董卓查探出来,那后果就可怕了!倒不如此时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能减少董卓不少猜忌。

董卓目光凌厉,紧接着又问了贾诩一句:“何咸之妻怎么会在张辽身边?何咸何在?莫非他二人有交情不成?”

贾诩不急不缓的道:“何咸已经病死。”

“何咸病死了?”董卓一惊,看到贾诩点头确认,心中不由一松,何咸死了,那张辽多半与何咸关系不大了。

李儒察觉到贾诩似乎在为张辽开脱,便插了一句:“文远却是如何得到何咸之妻?”

贾诩道:“昔日丁原派遣文远入京投靠蹇硕,蹇硕死后,故大将军何进未曾杀他,而是收留麾下,文远感念大将军收留之恩,恰好得知何咸病故,念及昔日其父恩情,因而收留照顾何咸遗孀尹氏。”

“原来是这样。”董卓眼神闪烁。

王方趁机大声道:“原来张辽还一直心念大将军何进,真是故主情深啊,却不知将相国置于何地!”

董卓眯起眼睛,李儒却是忽然抱拳道:“儒要恭贺相国了。”

“哦?”董卓一愣:“何喜之有啊?”

“儒是恭贺相国得一重情重义之将耳。”李儒大笑道:“昔日何进不过是对文远有过小小的收留之恩,文远便念念不忘,而今相国慧眼识才,擢拔于他,赐他兵器良马,委以重任,文远岂非更是感恩戴德,誓死以报相国知遇之恩?从昨夜一战,来回奔袭近百里,勇猛击溃五千贼兵,便能看出文远甘为相国赴汤蹈火耳。”

董卓闻言,不由哈哈大笑,想起张辽的勇猛,还有那抨击世家的忠心之言,眼中疑色尽去,心中彻底释怀。

王方见状,心中大为焦急,立时转了口气,大声道:“那尹氏极为美貌,张辽收留她,焉知不是垂涎美色,强抢而来,背负旧主!”

贾诩淡淡的道:“尹氏身怀六甲。”

董卓点了点头:“实在难得,能收容孕妇,甘为他人养子,非重义之人,岂能为之?”

王方眼珠子又是一转,大声道:“张辽出身贫贱,却在北乡置办三处宅院,必是克扣军饷!肆意妄为!”

“哦?文远居然有三处宅院?”董卓这次倒没什么猜忌了,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在他看来这点事实在不算什么。

贾诩却难得的面露微笑:“文远的资财来历,末将却是知晓一二,九月时,文远曾拜见相国,想必相国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董卓想起那日之事,不由哈哈大笑:“这小子当时太穷,厚着脸皮向老夫讨了兵器,又要走了老夫的象龙宝马,老夫前半生除了凉州,便是在并州曾任广武令、并州刺史,见并州人如见故人,看他可怜,便送了他,又要送他娇妻美妾,他却不敢要了,哈哈哈,回想当日,文远尚且有几分稚嫩,如今再见,却是颇有几分威严了,统兵作战,可独当一面。”

贾诩笑道:“有趣的是文远当日离开太尉府赶回西园途中,遇到了路中悍鬼袁长水。”

“袁术!”董卓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之色,说到底,关东诸侯起兵,便是以汝南袁氏为。

贾诩继续笑眯眯的道:“袁术为人跋扈,横冲直闯,惹恼了文远,文远便提拳将他暴打了一顿,又将他劫掠一空,抢了他的兵器、铠甲、钱财和马匹,才有资财置办宅院,还抢走了袁术两个护卫,如今也在文远麾下。”

“文远打了袁术?还将他劫掠一空?”董卓先是一愣,随即止不住畅怀大笑,连连捶击案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打得好!抢的好!文远此举实是令老夫大感快哉!只此一事,胜过打败王匡之功!该赏!该赏!”

王方不由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对张辽的每一次抨击,反倒都成全了张辽,让董卓对张辽更加信重和喜欢了。如今的张辽在董卓眼里,不但勇猛善哉,而且重情重义,最关键的是还打过袁术,立有大功。

他却没意识到,张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一群神级战友在帮着他。他根本不用出面,王方就已经败了。王方是有点小聪明和小诡计,但在李儒和贾诩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化危为机,对他们而言易如反掌。

王方绝望之下,爆出了最后一个杀手锏:“方才张辽在外面击杀相国亲卫。”

董卓面色微变,他如今非常欣赏张辽,但击杀他亲卫却是不同了,胆敢击杀他的亲卫,便如同威胁他的安危,他岂能忽视?

这时,主簿田仪从外面进来,抱拳向董卓一礼:“禀相国,王方指挥亲卫胡明前往张文远宅院捉拿内眷,胡明欺侮有孕之妇,令其昏厥,生死难料,被张辽怒而击杀。”

董卓脸色一下子又阴沉起来,他没有理会田仪后面的话,他重视的只有田仪开头那句话,王方指挥亲卫胡明……王方居然能指挥亲卫!虽然王方曾在他身边护卫,但如今已经外放,却还能指挥他的亲卫,那他的安危还有何保障!

董卓看着王方,已经心生杀意!

第九十二章 小人不死,算计不休

“相国,饶命啊。”王方被田仪最后这一个补刀弄得彻底绝望了,他现在是什么也不敢说了,越说自己后果越严重,只能伏地哀求。

通!董卓又是一脚踹过去,喝道:“来人,将王方拖出去!”

王方被拖出去后,贾诩也告退了,田仪被董卓派去安抚张辽,只有李儒留了下来。

“文优,可知老夫为何不杀王方?”董卓难得的叹了口气。

李儒点头道:“儒以为相国不杀王方,原因有二,一是念及王方旧日护卫之义。”

董卓点了点头,事实上这点护卫之义在他心中根本不算什么,对他而言,义气是曾经用来结交豪杰、扩张势力的工具,但李儒这么说,他听得很是舒心。

“其二,”李儒抚须道:“王方是凉州人,文远是并州人,相国心有顾虑。”

“知我者,文优也。”董卓叹道:“王方若以他事获罪,老夫早已斩了他,只是如今却是与文远相争,凉州兵与并州兵本就不合,若老夫因文远而杀了王方,恐失凉州人之心哪。凉州乃老夫根基,不可动摇。”

李儒摇头道:“相国差矣,相国如今总览天下,麾下兵马岂能一支独大,而今凉州兵日渐跋扈,牛中郎、董中郎性格敦厚,他日恐难以制约,不若培养壮大并州兵,与凉州兵相互制衡,方能掌控自如。”

“这……”董卓沉吟起来,陷入深思,须臾摇头道:“要制衡,谈何容易,奉先如同一匹野马,需时时紧收马辔,文远却太过弱小,虽有河内之胜,但比之胡文才还是差了不少。”

“过了风头,寻个事由将王方斩了吧。”董卓眼里闪过杀意,看李儒点头,便转了话题:“河内传来消息,袁绍已经分出五千兵马移驻河阳城与青峰岭渡口,胡文才定于明日平旦偷袭河阳津袁绍大营,文优以为胜负如何?”

李儒沉吟片刻,摇头道:“袁绍凭借汝南袁氏之名,招揽奇才,手下智谋之士颇多,胡文才此战,胜负不可料。”顶尖谋士也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在对情报和对手了解不多的情况下,很难做出精准的判断。

董卓在屋里徘徊了两步,断然道:“且随老夫连夜去孟津,老夫要亲自坐镇孟津督战!”董卓如今不好面对张辽,孟津之战又太过重要,他便决定去孟津。

李儒一愣,随即道:“相国此去孟津须要隐秘,以防袁绍察觉异常,有所防备。”

“正合老夫之意!”董卓道:“此事只知会贾文和便可。”

王方被董卓命亲卫丢出宅院,念及今日之事,不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平白挨了一顿打,更是让张辽得了董卓器重,他心中不由怨恨之极!

一回到军营,王方顾不得被踢打的浑身疼痛,立时召来五个亲信的羌胡兵,那五个亲信看到王方鼻青脸肿的模样,都是惊愕不已,但触碰到王方阴沉的眼神,都不敢多问。他们都知道王方看似豪爽,实则阴险狠辣,令人畏惧。

“伊力、夫蒙,”王方扫了一眼五人,哼道:“尔等有半年没碰过女人了吧?”

“是啊,都督。”一个鼻子高挺的羌胡兵不满的道:“那些汉家女子都看不上我等,我等又不能去抢,黑煞神的军规太严了。”

“今夜,本都督给尔等一个机会。”黑暗中,王方阴冷低沉的声音在营房中回荡:“尔等五人今夜去北乡,抢掠几个女人,带到山野之中恣意泄,至于是那几个女人,自有人给你带路。”

看着几个羌胡兵迫不及待的出去,王方出一阵阴森的笑声,自语道:“嘿嘿,张辽啊张辽,相国顾念旧情,庇护于我,你不过莽夫一个,又如何与我争斗!只要你没有玉石俱焚的魄力,那便要无时不刻承受着我的算计,直到你死!”

“嘿嘿,今夜过后,你很快就会知道我的手段。”黑暗中,王方的眼神有着难以抑制的怨毒:“我要让你的女人被一个个摧残,让你活在痛苦之中,让你声望尽失,让你被士兵耻笑,让你在一无所有中死去!”

已是亥时,夜空薄云笼月,平县北乡,尹氏的住宅中,张辽坐在榻前,神情焦虑。

尹氏此番饱受惊吓,被逼着疾走了数里路,了一身汗,又经冷风一吹,被张辽抱回来后就开始烧,而且高烧不退。

张辽连夜命人请来医师,医师看了说是受了风寒,用药又怕孩子保不住,关键时候,还是左慈突然赶回来,开了一副药,才让尹氏的病情稳定了下来。

此时尹氏还在昏迷之中,一只毫无血色的纤手却紧紧的抓着张辽的大手,不时出呓语,偶尔悲伤地轻泣,听得张辽有些心酸,又满是愧疚。

何咸临终前将尹氏托付给自己,如今却因自己与王方的恩怨,让她经受了这般苦楚,如果不是左慈的医术,此番就要造成无穷的遗恨了!

一念及此,张辽心中就压抑不住对王方的杀意!

但他又怕自己散出的杀意惊到尹氏,只能强忍心中戾气,陪着尹氏轻声说着话,安慰着还在睡梦中的她。两世为人的张辽知道,病情的好转与心情的平复有很大关系。

小翠去熬药了,苏婳则坐在一旁,睁着栗色的大眼睛,一直好奇的看着张辽。

她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张辽了,平日里张辽的嬉笑风趣令她感到亲近,独到的见解让她不由心生知己之感,但今日张辽打人杀人的凶悍令她心中震惊,而此时张辽的耐心陪侍和贴心细语,又让她感到这个男子独特的另一面。

张辽虽然陪着尹氏,却能感受到苏婳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时间长了也大感不自在,转头低声道:“老板娘,去休息吧,今日连累你也受苦了。”

苏婳轻声笑道:“没什么哟,不就是挨了打麽,你不是已经帮妾身加倍讨还回来了,算起来妾身可没有吃亏哟。”

“老板娘如此心态令我这个男人也自愧不如哪。”

苏婳的豁达心态让张辽心折,要是他自己被打了巴掌,可没这么平和的心态,他一向的口头禅是,宁教我打天下人,休教天下人打我。这有仇必报的境界可比苏婳低了一筹了。

他正要说话,左慈的声音突然传来:“小子,出来。”

张辽眼中杀意一闪而逝,轻轻掰开尹氏的纤手,吩咐苏婳:“老板娘,帮我照看一会,我去去就回。”

第九十三章 胡轸兵败

小院外面,张辽轻易的将五个羌胡兵制服,全部绑了起来,塞住了嘴巴,还有一个领路的胡兵在靠近这宅子前就退走了。

“狗小子。”左慈看张辽没有下杀手,不满的道:“这些胡兵留着做什么?还有王方那小人,实在该杀!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心慈手软了?这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风,难道是顾忌董卓?”

“杀他,容易的很,不过要看怎么杀。”张辽冷哼一声。

“三日之内,王方不死,贫道便亲手杀了他。”左慈冷哼道。

“放心!不会过三日。”张辽言语中尽是杀气:“他能不能活过明日,就要看胡轸能不能打过袁绍了。”

左慈一翻白眼,得知女儿苏婳被打,他怎么看张辽都不舒服:“废话,你小子算计了胡轸一把,他能胜了才怪。”

“胡轸败,王方就死!”张辽看着天空中那轮明月的月华穿过云层,透射出来,正如自己的杀气也已经遮掩不住了。

王方的营房中,被他派去领路的亲信苏农神情慌张的道:“都督,大事不好,伊力、夫蒙他们被黑煞神抓住了。”

王方立时神情激动:“他可曾下杀手?”

苏农惊魂未定:“这个不曾,只是全部抓了起来,还是小人见机快,否则也回不来了。”

王方眼里露出喜色:“很好,很好,你可以下去了。”

苏农莫名其妙的下去后,王方止不住阴声笑起来:“张辽啊张辽,明日你怕是就要执行军纪了吧,到时候一定会给你一个惊喜的,嘿嘿嘿嘿。”

深夜,寅时,尹氏终于醒了过来,虽然还有些虚弱,但高烧已退,令等候了大半夜的张辽和苏婳大为欣喜。

几乎在同一时间,孟津渡口,八千兵马已经悄无声息的出关,上了大河冰面,月色下黑压压的一片。

孟津关前,河风吹得董卓锦袍作响,相貌阴鸷的胡轸傲然而立,脸上尽显踌躇满志。

“哈哈哈,文才。”董卓回身指着高大的孟津关楼,大笑道:“老夫便在这孟津关上,等候汝凯旋归来,摆宴庆功,诸将皆有封赏!”

“请相国放心!”胡轸大声道:“某定为相国取回袁绍的项上人头!否则绝不回来!”

董卓看胡轸气势如此之盛,不由大喜:“前夜张文远大破王匡,今日老夫便看文才提虎狼之师,大破袁绍,平定河内,尽扫关东群贼!”

胡轸眼里闪过冷色,他与张辽之仇可不浅,不但族侄胡强被张辽所杀,而且爱将华雄被打得如今还不能出战。

以胡轸跋扈和睚眦必报的性格,自然不会与张辽善罢甘休,期间他曾数度派人到小平津找贾诩对付张辽,可惜都被贾诩婉拒。

此时听董卓提到张辽打败王匡之事,胡轸不由嗤之以鼻,不以为然道:“张辽那并州孺子,不过是占了突袭之利,加之王匡不堪一击,其胜何足道哉!待某此战亲自擒了袁绍,交由相国处置,到时让相国看看谁为良将!”

董卓笑道:“张辽不过一司马,年岁尚小,岂能比得文才随老夫身经百战。”

此时,六千大军已经开拔,胡轸当即向董卓一礼:“相国,且待某得胜归来,与张文远一道庆功!”

“好!”董卓抱拳:“有劳诸将!”

胡轸大步离去,自得知张辽带着一群新兵打败了王匡后,胡轸便对关东诸侯的战斗力鄙薄不已,早已忍不住想要出战。

他相信,此次自己占据突袭之利,必然大胜而还!

要知道,他这六千兵马中,更有三千精锐骑兵,是百战骑兵,曾纵横西凉,只要过了大河冰面,就能恣意冲锋,这才是他最大的依仗!是他的底气和信心所在!

此时,胡轸心中已经开始琢磨着,在庆功宴上该如何折辱张辽那个并州子,他相信,只要自己大胜归来,甚至可以无意“错杀”张辽,而不受任何处罚!

初平元年正月十五,在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董卓麾下中郎将胡轸率三千铁骑,三千步卒,共计六千精锐,从孟津出,如同一头猛虎直扑对岸河阳津渡口,气势汹汹的突袭袁绍大营!

而后一头扎进了袁绍早已布好的埋伏圈,六千精锐被困河阳津,死战大半日,又被袁绍斩开一里河面冰层,断了后路,六千人最终只有一千人逃出,大多被杀被俘。

胡轸带着一千残兵仓皇而逃,途中又被袁绍大军追杀,最终回到孟津的不足五百,而后袁绍大军又要趁势攻打孟津,幸得孟津还有李肃留守的两千兵马。

至于胡轸引以为傲的三千铁骑,一入河阳津,还没来得及上马冲锋,就被团团围困,三千战马多半成为了袁绍的战利品。

此战败得如此彻底,令董卓震怒,暴跳如雷,几乎一剑将胡轸斩于孟津关下!

……

正月十五清晨,阳光明媚,当胡轸还在河阳津与袁绍苦战时,小平津的守军照例顶着寒气,到校场进行操练。

前夜出战的士兵,经过一日一夜的休息,已经恢复了回来,又是姿态昂扬,很多昨日还吐得一塌糊涂的士兵今日也是精神焕,令同样在一旁操练的高顺军和樊稠军惊诧不已。

这些还是新兵吗?就是他们老兵也没恢复这么快的,尤其是他们第一次上战场后更是经过半个月才完全恢复过来状态。

即便不知道这些新兵根底的韩浩等俘虏也看的心折不已,一时之间感到他们败得倒不是那么憋屈了。

他们却不知道,小平津黑煞神有着很霸道的规定,凡夜晚该睡不睡的,杖十五;凡操练精神不振的,杖五十。

正是在这种军纪的威慑下,这些新兵夜里睡觉也不敢怠慢,不敢多想,才以最快的时间度过了初上战场的心理转变。

用黑煞神的话说,不想做司马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每个士兵每天都要以最好的状态和最积极的心态去操练,要深刻的意识到,每操练一次,自己的本领就强一分,获取战功的机会就大一些,前途就更远一步,操练完毕,要肢体疲累,但要精神振奋!

黑煞神这些理念已经深深贯入小平津士兵的脑海,而且他们真的现,改变得过且过的应付心态,以积极的心态和高昂的姿态去操练,结果感觉完全不一样,融入操练的氛围,那种气势那种感觉令他们沉迷。

用黑煞神的话说,这才是军人!

不过今日操练之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唱军歌,负责检查出勤的贾玑向张辽报告:“禀司马,今日卯时操练,巳时结束,有伊力、夫蒙、羊同、东三、赤百五人未到!”

一众将士看到黑煞神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踱步到了刻写着军纪的巨石前,无不悚然一惊。

又要执行军纪了?

只有下面的王方低头冷笑。

第九十四章 执纪!

“王都督,请诵军纪!”

张辽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令王方的冷笑僵在脸上。

他抬起头,正好迎上张辽冷厉的眼神,又看到张辽手中提的那把刃长四尺半的钩镰刀,不由打了个哆嗦,还有些肿胀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挤出一丝笑容:“张司马,军纪当熟记在心,背诵就不必了吧……”

张辽没有答话,转过头,看向一众静气凝神的士兵,突然大吼道:“诸将士,请诵军纪!”

底下两千多将士立时齐声高诵:“凡我将士,必服从上官,令行禁止,纪律严明!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临阵不退缩……”

“凡我将士,凌虐百姓,奸淫抢掠,斩!”

“停!”张辽一声断喝,众将士的诵声倏然而止。其整齐利落,令旁观的樊稠、高顺和韩浩几个将领都是心中暗惊,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张辽竟然将这些以桀骜不驯出名的羌胡兵和并州兵训练得如此令行禁止。

张辽环顾一圈,沉喝道:“今日,本司马要执纪!”

说罢他朝校场大门方向喝道:“将他们带进来!”

众将士不由转头看去,只见两个黑袍卫士率先进来,他们都认得,这正是张辽麾下的执法卫,随后又是八个黑袍执法兵押了五个披头散的人快步进来。从衣着上看,这五个披头散的人显然都是小平津的士兵,他们忽然想起了刚才贾玑提到的五个缺勤士兵。

执法队整齐的来到军纪碑前,将押送的五个人一字跪在碑下,刷的向张辽行了礼:“禀司马,违纪士兵五人,全部带到!”

“辛苦了。”张辽向他们点了点头,转身看向众将士,沉声道:“此五人,乃都督王方麾下左曲前屯前队一伍士兵,昨夜擅离军营,深入北乡民宅,企图抢掠民女,被本司马亲自拿下,而今在此行刑!”

“凡我将士,凌虐百姓,奸淫抢掠,斩!”张辽声音转厉:“此五人犯九斩第一斩,罪无可恕,当斩!诸将士在此见证!”

“本都督不服!”王方立时大吼一声:“张司马说他们抢掠民女,可有罪证?”

张辽面无表情的道:“本司马亲自捉到,难道不能为证?”

王方叫嚣道:“不错,此五人是本都督麾下将士,一向遵纪守法,张司马必须拿出证据,可有受害者?否则本都督不服。”

旁观的樊稠和韩浩等人并不知道其间内情,看王方当众挑衅起张辽的权威来,不由都好奇起来,想看张辽如何应对。

张辽却没理会王方的叫嚣,而是一摆手,黑袍执法卫利索的扒起五个违纪士兵的头,取出他们口中塞的布团。

那五个士兵立时如杀猪般嘶喊起来:“都督,快救我啊。”

“我等可是奉了都督的密令去抢掠女人的。”

“都督,不能见死不救啊。”

“黑煞神……不,张司马,饶命啊,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此时校场上很安静,五个人的嘶喊声霎时间传遍大半个校场,令一众将士不由齐齐看向王方。

本来叫嚣的王方没想到自己手下的这五个一向桀骜不训的士兵居然这么怂,一下子全招了出来,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瞬间集聚在自己脸上的无数目光,脸色刹那间涨红,看向那五个士兵的眼神充满了怨毒。

张辽看向他:“不知王都督还有什么可说的?”

王方深吸了口气,大声道:“他们冤枉本都督,罪当处死!不过,”他说到这里,口气顿了一顿,看向张辽,脸上满是冷笑:“本都督恰好知道还有两个人也违了纪,不知张司马可能秉公处置?”

张辽看着王方诡异的笑容,心中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却也不惧应对,淡淡的道:“不知王都督还要指责何人违纪?”

王方突然回身,指着队列最前面**身后的两个士兵,厉声道:“此二人,王魁,赵九,曾于去年腊月休沐之日,醉酒闯入民宅,奸辱害死民女,又杀了反抗的老两口,而军侯**得知后为他们掩饰,不知张司马可能处置!据本都督所知,王魁、赵九均是张司马旧部,如今是司马亲卫,而张军侯更是司马从弟哪。”

张辽身躯一震,不由凝目看向王魁、赵九二人,看到二人簌簌抖的身子,再看**苍白的脸色,他神情不由阴沉下来。

见此情形,他哪还不知道王方所说八成没错,不由气得脸色铁青,厉喝一声:“**出列!”

刷!**利索的出列,单膝跪地。

张辽咬牙道:“王方所说,可是属实?奸辱民女?害死三条人命?”

**啜喏了下,惭愧的低下了头:“属实。”

“很好!很好!”张辽气的一脚将**踢倒在地,看向簌簌抖的王魁和赵九,厉喝道:“执法卫,将二人拿下!”

刷!

四个执法卫立时上前将王魁和赵九拿下,按倒在军纪碑前。

“司马。”赵武、宋两个跟着张辽的老人忍不住叫了声,单膝跪倒在地,想要求情。

王方得意的看着这一幕,他早就算计着这一刻了,他倒要看看,张辽究竟如何处置**和王魁、赵九。

**是庇护之罪,虽然不至死,但也不可能丝毫无事,而王魁、赵九则是张辽的旧部,从并州起就跟着张辽,如今在张辽身边担任亲卫,如果张辽要处置二人,必然让旧部心寒!如果不处置,那张辽今日的举动就是一个大笑话,他铁面无私的黑煞神形象也会刹那间崩溃,威望尽失,更成笑柄!

王方知道张辽此人一向重情义,所以他更能断定此时张辽的心中必然举棋不定,只要犹豫下去,他的威望就在一点点失却。

在王方看来,张辽标榜的军纪就是一个由头,是张辽树立威望的手段,如果事情关系到张辽旧部的人心归附,却不知他还能不能继续执行军纪!

他很期待看着张辽成为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丑。

可惜的是,事实恐怕要让王方失望了。

王方虽然对张辽的性格看的很准,但他有一点看错了,那就是张辽树立军纪,并不是什么树立威望的手段和工具,而是张辽认为军队就必须有军纪!这是他两世为人的见识,也是他本身淳朴的性格所决定的,他可以左右逢源,甚至拍拍马屁,厚黑无耻,但他决不允许自己训练出一支祸害百姓的部队来。

“王魁、赵九,”张辽看着跪倒在地二人,叹了口气:“事情可是属实?”

“司马,小人糊涂。”王魁声音哽咽。

赵九磕了个头,道:“我二人自从做了这恶事,也是每夜寝食难安,很受折磨,小人只有一个请求,请司马行刑,小人不愿意死在他人手上。”

“好,总算还有认错的勇气,同袍一场,我会给你们个痛快。”张辽闭上眼睛,长吐了口气:“你二人的父母家小,我会视之如家人。”

“二十年后,我二人再跟随司马,纵横沙场。”王魁、赵九直起腰身,引颈受戮。

四尺半长的钩镰刀刃当空闪过,两颗头颅齐齐落地,鲜血喷了张辽一脸一身。

众将士不由齐齐惊呼。

王方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

第九十五章 此谓大丈夫!

这一刻,王方看向张辽的眼神恐惧之极!

他从来没想到张辽会为了那无谓的军纪,而做出这么一个选择!

正如小人不知大丈夫,燕雀不知鲲鹏。或许鲲鹏强于燕雀的并不是什么大志,而是它的理念和它的选择。

张辽看向那五个羌胡兵,沉喝道:“行刑!”

“得令!”

黑袍执法卫齐喝一声,按下挣扎求饶的羌胡兵,大刀一砍,五颗头颅落地。

校场之上,无论是肃立的小平津将士,还是樊稠高顺的兵马,还是韩浩那些俘兵,都雅雀无声,被这一幕震撼了。

五颗头颅落地,对于战场厮杀实在不算什么,但这是在校场,这是执行军纪!

樊稠和高顺手下的羌胡兵和并州兵,包括韩浩的河内兵,不少都是出身游侠、盗贼、囚犯,平日里为祸都不少,此时还是第一次看到因抢掠民女祸害百姓而被斩杀的,一时噤若寒蝉!

王方突然啜喏道:“还有樊司马的麾下,也有在小平津违纪的。”

樊稠立刻瞪眼看向王方,眼里满是杀气。

张辽没有理会二人,也没有看那五个滚落的头颅,而是搁下钩镰刀,跪倒在王魁和赵九的尸体前,认认真真的将两个头颅摆好,看向一个执法卫,声音微微沙哑:“取铁铲来,我亲自将他们埋在这里。”

那执法卫急忙将早已准备好的铁铲呈过来,张辽接过,走到军纪碑后,在那片专门埋葬违纪士兵的土地上一铲一铲挖了起来。

此时他面朝着一众士兵,低着头认真的挖着,不少将士能清楚的看到,一滴滴眼泪落入土中,忽然之间,他们的眼睛都有些酸。

不知谁悄悄说了声“司马好像哭了”,霎时间一传十,十传百,全军将士都有了一众莫可名状的情绪在心中流窜充斥。

“司马,让我来。”**爬跪过去,想要从张辽手中夺过铁铲自己挖,却被张辽挡开。

“司马!”赵武等旧部齐齐单膝跪地,大声呼喊,声音哽咽。

很快,小平津其他士兵也纷纷跪下,高呼:“司马。”

这一刻,他们所有人突然都对黑煞神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樊稠、高顺、韩浩均是沉默,此时他们突然也觉得无话可说,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各有所思。

王方看着这一幕,却是身躯颤抖,压抑着心中恐惧,想要大声说张辽假仁假义装腔作势,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都起来吧。”张辽没有抬头,依旧在认认真真的挖着土,**被挡开后,又去帮着将王魁、赵九的尸体搬了过去。

一众将士也没有起来,从兄弟二人就在众将士的注目下,将王魁和赵九埋了下去。

张辽再次来到众将士面前时,除了眼睛微红,看不出什么异常的。

“众将士都起来吧。”他看向起身的众将士,声音依旧威严,却带着几分沙哑:“王魁、赵九、伊力、夫蒙、羊同、东三、赤百,此七人犯军纪第一斩,已经行刑,军侯**身为一曲之长,知情不报,免去军侯之职,杖三十。”

“领命。”**单膝跪地,神情毫无怨言。

王方看到这一幕,脸皮抽搐了下,却没能说什么,以隐瞒庇护之罪,免职加军杖,张辽可谓丝毫没有袒护。他竟找不出任何难的理由!

张辽转头看着**脱下头盔,解下腰间军侯令符,交给黑袍执法卫,心中暗叹了口气,他转头又看向数千将士,缓缓道:“王魁、赵九,为我亲卫,张辽管束不严,自领三十杖。”

张辽此话一出,**先崩溃,伏到他面前痛哭道:“大兄!不可啊!都是小弟的错,带队无方,干大兄何事?”

赵武等人急忙下拜道:“请司马收回成命!”

震惊的诸将士也齐齐下拜,强忍心中悸动,大吼道:“请司马收回成命!”

这一刻,小平津两千多兵马,无论是羌胡兵还是并州兵,对黑煞神是彻底服了!

“请司马收回成命!”众将士自的连声大吼,一阵一阵如同浪涛翻滚不绝。

这时,平津都尉贾诩稳步而来,止住了众将士嘶吼,和声道:“张司马三个月来操练将士,夙夜未怠,风雪不辍,其间艰辛,本都尉皆看在眼里,小平津将士能有今日之势,张司马之力也,此二人犯过,又在休沐之日,依本都尉看,张司马这三十杖就免了罢。”

看到一向低调严明的师父来为自己出面,张辽心中感激,但却不能顺着台阶下,他向贾诩恭敬一礼:“都尉厚爱,属下铭记在心,但功过岂能同论,辛苦也是本分,当初蒙都尉信任,将监管军纪之责交予属下,石碑上军纪条律,更是都尉亲手所书,如同军令,字字权威,不容折扣,诸将士皆在管束,属下身为监管者,岂独例外!”

贾诩叹了口气,没有再劝止。他本就是最擅长洞察人性,如今也很是了解张辽了,他知道,张辽这是在维护军纪的威严,也是维护他们二人的威信,而且心中怕是也对王魁、赵九的死感到愧疚和自责,所以自领军杖。

张辽看向黑袍执法卫士,喝道:“还不用杖!”

“这……司马……”持杖的五个黑袍卫士看着张辽,个个迟疑。

张辽脸色一沉,威势自然显出:“尔等乃执法卫,处置违纪之人,何来畏缩!行刑!”

“是!”一个执法卫咬牙道:“司马稍候,属下去搬木凳来。”杖刑一般是将被打之人按倒在地杖击,也有趴在木凳上打得,张辽身为司马,在众军面前自然不能趴倒在地用杖。

“用木凳作什么!”张辽喝道:“我便站在这里,用杖便是!”

“这……”五个持杖的执法卫推却了一番,最终两个人被推出来,为张辽行刑。

啪!啪!

两个执法卫颤抖着挥杖,他们能真切的感受到来自赵武等军侯和两千多将士怒视的目光,只觉连站也有些站不住,手心全是汗水,哪还用的出多少力气。

张辽皱眉,怒喝道:“杖刑如此有气无力,尔等平日便是如此执法乎!莫要让本司马成为笑柄!”

两个执法卫一咬牙,用力打起来。

砰!砰!杖击声变得沉闷起来。

张辽矗立不动,腰脊挺直,面色不变。

贾诩微微转过头,不忍多看,贾玑急得直跳脚。

“大兄。”**一个大男儿急的直落泪,朝其他几个执法卫吼道:“还不为我行刑,我要陪大兄一道!”

阵列之中,赵武等人看着张辽被木杖一下下击打,如同身受,均是虎目含泪。

校场左侧,旁观的樊稠看着张辽,忍不住拳掌相击,对左右道:“此谓大丈夫!”

第九十六章 威望

砰!砰!砰!

沉闷的杖击声一声一声的响着,带动着校场数千士兵的心跳。

数千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张辽和那两个行刑的黑袍执法卫,受刑的张辽面色不变,神情自若,但那两个执法卫已经是满头大汗。

高顺默默的看着笔直的站立在那里承受着杖击的张辽,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在并州的时日。

那时候高顺便在吕布手下担任军侯,初次见到刚被丁原招募过来的张辽,还不满二十岁,是个少年,未曾加冠取字,却已经做了几年郡吏,又在州郡抗击匈奴屠各胡的叛乱中脱颖而出,极为勇猛,行事沉稳,话语不多,又喜欢读书。

而今不过时隔一年半,再次在小平津见面,高顺就感觉张辽变了很多,尤其是性格,少了几分谨慎与沉默,多了几分豪气与热情,平日里那称兄道弟的架势令他有些招架不住!

而此刻的张辽,却又让高顺看到了他另一面的果决与威严。

高顺不由感慨,这个年轻人成长的太快了。此前张辽多次拉拢过他,高顺没有太过在意,越是沉默寡言的人越有自己的骄傲,如今的张辽论年龄比他小,论职务与他平等,论资历比他短,论名望也不比他高多少,与他效忠的吕布更是无法比,所以张辽的拉拢高顺并没放在心上。

但此时,高顺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张辽的胸怀与大志,不同于吕布的那种赤露露凸显的野心,而是深藏于胸的远略!

当然,高顺并没有那么确定,但试问如果没有大志,岂能甘愿以身受刑来维护军纪的威严!

阵列之前,三十杖顷刻打完,张辽依旧直立,两腿微分,站在那里如同劲松,但众将士无不看到他皮甲衣袍上,渗出的殷红不断蔓延扩散开来。

此时的众将士对黑煞神可谓敬服之极,无他,单只这份杖刑之下面不改色的硬气,便让他们望尘莫及。

军中最重英雄,而张辽今日的行事,威严之下尽显豪杰本色。

贾诩看着张辽,暗自赞许,他知道,张辽这顿打没有白挨,从此之后,在平津军中,这个便宜弟子的威望将无人能及!就是自己也不行!

纵然自己擅长谋略,但在有些方面,也绝对不如自己这个弟子处理的好,这就是本身的气魄、处事的格局和天生的魅力。贾诩知道自己的弱点,谋略有余而进取不足,这也是本身的性格问题,天生的辅佐命。

“大兄。”**的杖刑也打完了,他也是和兄长一样站着打的,但如今却站不稳了,被两个执法卫搀扶着。

又有两个执法卫要来扶张辽,张辽挥手拒绝,向前两步,沉声道:“张辽受罚,何敢劳众将士大礼,还请诸位起身。”

“是,司马!”几个军侯大吼一声,带着一众将士齐齐起身,没有一个违背的。

张辽看着一个个神情激动的士兵,深吸了口气,没理会伤口处传来的刺痛,扫视一周,沉声道:“将士们,今日处斩了七名同袍,张辽心中没有执纪的痛快,只有沉痛!这是七名战士,却死在军纪之下,还有两名是跟随我多年的亲卫,我何曾不想饶恕他们?但是不能!这不是乡里,你们也不再是百姓,你们是士兵,吃的是百姓种的粮食,做的是守护一方安定!军队必须有法纪!否则我们与贼寇何异!”

说到这里,张辽一挥拳头,几乎是大吼道:“我希望我们的将士,如果要死,那一定是死在冲锋的路上!而不是屈辱的这块军纪碑下!我们要的是军人的荣耀,而不是耻辱!”

“荣耀!荣耀!”众将士神情激动,齐声大吼。

“很好!”张辽点了点头:“我希望从此以后,我们的执法卫如同虚设,不会再因违纪而处斩任何士兵,你们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众将士吼声震天。

王方看着这一幕,心中嫉恨之极,他没想到自己一番苦心的算计,居然让张辽这般大气的化解了,不但是化解,而且自己无形之中又助长了张辽的声望。

他嫉恨攻心,完全豁出去了,趁着众将士安静下来时,大喊道:“还有樊稠,他手下也有士兵在此偷盗百姓家畜和钱财,张辽你不是曾放过大言,要率领你纪律严明的军队,痛打那些不守纪的士兵!不知你如今却该当如何?”

他此话一出,张辽还没回应,那边樊稠就被惹毛了,一下子冲出来,一口唾沫吐在王方脸上:“呸!杂种一个!”

王方叫嚣的神情僵在脸上。

樊稠又一脚将他踹开,向张辽抱拳道:“张司马,俺最佩服豪杰之士,俺的兵俺自己处置,不让豪杰作难。”

他回身朝自己的部曲大吼一声:“尔等谁有违纪,给乃公滚出来!不就是偷些东西,乖乖换回去,打几十军棍就没事,要是那个家伙心怀侥幸没出来,让王方这个杂碎给指出来,那乃公便一刀剁了他!”

哗啦!哗啦!哗啦!

樊稠麾下五百羌胡兵一下子出来了三四十个,樊稠充满豪气的神情一下子僵住,忍不住大骂一声,从执法卫手中抢了一根军棍,冲进去就是一阵乱打。

张辽见状,脸颊也止不住抽搐了一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好在这些家伙才来了两三天,干的就是一些偷鸡摸狗的事,交给樊稠处置就是,不至于让自己太过为难。

不过樊稠不让自己为难,但自己还要为难另一个人!

他转头看向王方,正在擦拭脸上唾液的王方身子一僵,随即硬气的直视张辽,面露冷笑之色,眼里满是挑衅,他是一个都督,与张辽同级,他不相信张辽敢在这校场杀他。

张辽眼神微眯,正是这个阴险的小人屡屡算计自己,让自己烦不胜烦!

正是这个狠辣的小人差点害死尹氏和苏婳,让自己险些悔恨一生!

正是这个小人心思歹毒,害死了王魁和赵九,他不相信,王魁和赵九所为之事,背后没有这个人的影子!

如何收拾这个小人,他在昨夜便早已经计划好,但如今,也不能让他舒服了。

张辽不理会王方的挑衅,而是看向众将士,道:“今日之事,可让众将士看到什么?”

一众将士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答。

张辽也没让他们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身旁强自立着的**,哼道:“军侯**,为了手下士兵而隐瞒他们违纪之事,看似是爱护士兵,实则荒谬!何为爱护士兵?真正的爱护士兵就是让士兵遵守军纪,做一个好士兵!做一个让本司马感到骄傲的士兵!做一个前途远大的士兵!而不是为一个欺辱妇女的恶徒隐瞒包庇,这是为将者莫大的耻辱!”

面对兄长的训斥,**满脸惭愧,心服口服,底下一众将士也是所有所思,显然张辽的话很是触动了他们。

“不过,**的初衷是好的,虽然做法不对,但他是一心想维护自己的士兵,他不算是个好将领,但他是个好兄弟。”

张辽突然缓和的话语,让**热泪盈眶,底下赵武等人也是感同身受,事实上换做他们,他们怕也是与**同样的选择。

而一众士兵看向**的眼神,却是同情和亲近,对这些淳朴的士兵而言,**这样讲义气的将领,正是他们最喜欢的。

“嘿!”王方嗤笑一声,分外刺耳。

张辽猛一转头,戟指向他,声色俱厉:“而此人王方,身为都督,统领八百将士,却为了算计本司马,蛊惑陷害手下士兵去违纪,刚才又当众反咬一口,令五名同袍死不瞑目!身为将领,构陷手下士兵,又抛弃诬陷,此举诚为可耻!我张辽羞与为伍!”

整个校场的眼神都盯到了王方的身上,有张辽手下的士兵,有高顺和樊稠手下的士兵,有韩浩的俘兵,还有王方手下的五百羌胡兵,但无一例外,此时看向王方的眼神都是愤怒和鄙弃!

“杂碎!小人!”樊稠嫌恶的骂声让整个校场都能听到。

噗!

王方一口鲜血喷出,指着张辽,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张辽面无表情,死很容易,但他不会让王方那么容易死。

王方不是要打击他的威望麽,最终的根由还不是为了与他争夺权力,他正好亲手剥夺了王方最看重的东西,让他一无所有,众叛亲离,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他张辽可不是什么滥好人,一向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

第九十七章 中兴

“张辽,汝欺人太甚!”王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张辽面无表情:“王都督,这句话当是本司马和众将士对尔所说,尔身为都督,却几番算计,上蹿下跳,战场上贻误军机,置将士生死于不顾,上算计相国,幸得相国宽宏大量,饶恕于你,你却不思悔改,下又欺凌家眷,构陷同袍,真是欺我等太甚!”

王方的很多阴险算计,底下人自然不知道,如今张辽就要将他的小人嘴脸和阴险面目,完完全全的披露在众人面前,让他彻底失去人心!免得自己将来杀了他,还有人同情。他要让王方的死成为众望所归!

果然,张辽此话一出,不少将士都是愕然,再次看向吐血的王方,他们不知道这个都督竟然暗中鼓捣出这么多事,算计相国可谓胆大不忠,而构陷同袍,欺凌家眷,则更是让将士们深恶痛绝,这是军中最为忌讳的!

行军打仗,谁愿意自己的同袍在背后捅刀子!谁愿意同袍竟卑鄙的去对付家眷!一时之间众将士对王方都是鄙薄厌恶之极。

王方面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二话不说,低头就走,此时他根本无颜呆在这里,承受众人厌恶的目光。

看王方要走,张辽一摆手,四个黑袍执法卫拦在了王方面前。

王方身子一颤,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张辽,咬牙道:“张辽,尔要作甚?莫非要在此害了本都督不成!”

张辽指着那五个被处斩的羌胡兵,看着王方,缓缓道:“他们因都督而亡,请都督将他们葬在军纪碑下吧,也算尽了同袍之义。”

王方冷哼一声,转头不理会。

张辽看了一眼众军,队列前面蒋奇突然大喊道:“请王都督葬了他们!”

蒋奇一开头,早已憋不住的众将士立时跟着大喊起来:“请王都督葬了他们!”“葬了他们!”呼声如雷,阵阵逼迫。

“无稽之谈!”王方恼羞成怒,怒斥一声,朝众将士大吼:“谁敢以下犯上!”

他话音未落,身子一个踉跄,就被张辽拎了起来,一把抛在军纪碑前,正好落在那五个血淋淋的人头中间,而王方最亲信的伊力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王方惊的惨叫一声,一把打开伊力的头颅,连忙爬起来,只看到众将士更加鄙视的目光。

铿!一把铁铲插在王方身前,张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王方抓住铁铲,咬了咬牙,却还是不敢动手。他早被张辽的身手吓怕了,纵然张辽此时受伤,他也不敢有动武的念头。

王方乞求的看向贾诩:“都尉,还请主持公道。”

贾诩淡淡的道:“张司马做得,汝为何做不得?找些将士一同将他们葬了吧。”

王方环顾四周,却见众将士神情木然,连他那些亲信也多是低头不敢看他,一时之间只感到众叛亲离,咬咬牙,提着铁铲自去挖坑了。

……

午后,平县北乡,尹氏的小院中,张辽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小沙盘,手指轻轻比划着。

没办法,他如今站着比坐着舒服。

上午操练完毕后,他回到军营,伤口上了药,休息了会,有些担忧尹氏的情况,便向贾诩告了个假,来到这北乡看看。

至于眼前的小沙盘,是他综合杨汉、蒋奇的记忆和左慈探查的情况,堆砌出来的河内郡地势,主要是河阳县、温县和周边一带情况,很是细致。

沙盘其实古已有之,秦始皇修建皇陵时就曾堆建过皇陵的地形模型,汉建武八年,光武帝征伐天水、武都一带地方豪强隗嚣时,大将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已经沙盘用于军事,使光武帝顿有“虏在吾目中矣”的感觉。

沙盘之所以没有推广开来,一来是近两百年没有战事,二来则是地形的勘测太过困难,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个道理并不是说说而已,勘测地形需要大量极为专业的人才配合,而且凭借这个时代的探测技术和工具,难度确实很高。

以张辽两世为人的见识,自然更知道沙盘的重要性,他在后世看过地图和山川河流图,脑海中对整个大汉的地形有粗略的形象,加上还有左慈可以探查的比较细致,所以才能绘制出这幅小沙盘。

“张大哥。”尹氏轻声的呼唤打断了张辽的沉思。

张辽回过头来,看到尹氏楚楚可怜的站在屋门口,登时回过神来,急忙两步过去:“夫人,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莫要再受了风。”

“嗯……”尹氏点了点头,忍不住问道:“张大哥又要打仗了么?”她还记得前几天张辽打仗前,就是盯着沙盘看。当时不明白,这次却明白了,张大哥必然是在谋划着一场作战了。

张辽对尹氏的敏锐也有些诧异,却也没骗她,点了点头。如今孟津还没有传来消息,但对于黎明就突袭的胡轸而言,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了。

尹氏听张辽真要出战,不由急道:“张大哥,你身上还有伤呢,怎么能出战?”今日他过来后,尹氏一听他受了伤,便止不住落泪,倒是苏婳听了亲卫描述张辽今日的情形,对他大为赞赏,认为他有英雄气。这就是胡家女子与汉家女子的区别,胡家女子欣赏英雄,而汉家女子却更希望男人平平安安。

看到尹氏着急,张辽心中一暖,大笑道:“这点伤算什么,平日里身上绑着铁砂带都行动自如,这点伤不碍事。”

看尹氏还是满脸忧色,张辽也有些无奈,只能拍拍胸膛安慰她:“一场小战而已,不过两天就解决,以我的本事,怕他谁来?再说这是军令,身在其位,岂能自专?你在家里好好休养便是,莫要过于焦虑,要顾念肚子里的孩子。”

张辽正在劝尹氏,忽然门外有士兵前来禀报:“禀司马,贾都尉派人前来,请司马赶回军营见他。”

张辽眼睛一眯,点了点头:“我马上回去!”

他心里琢磨着,八成是孟津方面传来消息了,他心中此时竟然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想要大吼一声的冲动。

娘的,怎么一到打仗前自己就这么兴奋!难道自己真是个级好战分子?

尹氏看到张辽眼中闪过的兴奋,心中有一种无力的感觉,看来张大哥天生就是个喜欢打仗的大将呢,她咬了咬嘴唇,道:“大哥等等,且随妾身进屋,妾身还有两件东西要交给大哥呢。”

张辽一愣,奇道:“什么东西?不能等我回来么?”

尹氏道:“大哥打仗一定要带上的,上次妾身不知道大哥要打仗,不然早就给大哥了。”

张辽心中更是好奇,示意卫兵在外等候,他随尹氏进了屋,尹氏身子不便,给他指了一个箱子和一个长匣子。他搬出来时感到沉甸甸的,打开一看,箱子里竟是一副铠甲,而匣子里是一把长剑。

张辽先取出那副铠甲,与他从袁术那里得来的鱼鳞甲还要重一些,打开一看,更是一惊,这铠甲绝对要比袁术那副强出百倍,从每片甲叶上都能看出,做工更细,甲叶更密,两侧肩头各有一个青铜虎头,胸口有护心镜,上面更是雕刻着气吞四方的虎头,虎目含煞,虎牙狰狞,整幅铠甲尽显威严大气。

“这是?”张辽不由问道,在他的印象中,便是董卓的铠甲也不如这一副,他脑海里不由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大将军留下的?

果然,尹氏道:“这是君舅留下的,夫君让妾身交给张大哥,只是妾身一直没想起来。”她有些话没说,何咸当初交代的是,如果张辽对她和孩子好,就把这些交给张辽,如果不好,就变卖了维持生计。

张辽抚摸着铠甲,忍不住连声赞叹,喜欢之极,又摇了摇头,惋惜的将铠甲叠起来,又放进箱子里。

“张大哥……”尹氏看到他将铠甲又放回箱子里,还以为他太过见外,不愿意收下,脸色有些苍白。

张辽拍了拍铠甲,苦笑道:“夫人,这幅铠甲是大将军所用,我如今不过一个小司马,哪敢穿出去,真要穿上了,恐怕董卓也要觊觎了。”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如果他真穿上了,那可是会带来杀身之祸的,一个司马穿大将军级别的铠甲,这是逾越了规矩和等阶的,触犯了威严和大忌,董卓生出的不仅是觊觎,更会是杀机。尹氏不懂这些,他便没说,免得尹氏自责。

果然,尹氏一听张辽不能穿这幅铠甲,顿时很是失望,又期待看向那把长剑:“张大哥再看看这把剑。”

张辽点了点头,拿起那把长剑,剑长三尺七寸有余,剑鞘极是华丽精美,剑穗垂有无暇美玉,让张辽心中有些失望,如此华丽的剑莫非是佩戴饰物不成。

他注意到剑鞘上花纹之中有两个小篆字,颇有气势。

“中兴……”张辽念叨着,这莫非是剑名不成?这个名字听起来可不一般。

第九十八章 天子剑

铿!张辽抽出长剑,顿时只感到一股森寒之意扑面而来。

好剑!绝对的好剑!这是张辽的第一感觉,他丢开剑鞘,握住剑柄,手指一弹剑刃,锵!声音清朗不绝。

张辽看向尹氏,眼睛放光:“这也是大将军留下的佩剑?中兴,这名字很有气势。”

尹氏看张辽喜欢,心中颇是高兴,摇摇头:“妾身也不知来历,不过夫君一向不喜剑器,这应该是君翁留下来的吧。”

张辽心中一动,拔了根头,放到剑刃上一吹,细断为两截落下。

“真是好剑!”张辽忍不住再次赞叹。

尹氏喜道:“既是好剑,张大哥便佩着防身吧。”

“好!”张辽也不与她客气,所谓英雄爱宝剑,他前世就喜欢收集兵器,如今见到如此宝剑,岂能不喜!要知道,一把好剑在战斗中能挥出的作用是出乎想象的,断敌兵器,使战斗力成倍增长!

不过看到剑穗上的美玉,他一把扯下来,给了尹氏:“这东西挂着好看,上了战场却碍事,打碎了还可惜。”

尹氏看他如此粗暴的扯下美玉,嗔怪的白了他一眼,接过美玉放在一旁,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平安符,认真的系在了剑穗上。

张辽看她低头认真的模样,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仿佛感受到一种妻子送丈夫出征的温馨,回过神来时,尹氏已经系好了,正轻笑的看着失神的他。

张辽有些狼狈的接过长剑,急忙出了屋子,身后传来尹氏的轻唤:“张大哥,一定要平安回来。”

“放心,这天下怕是还没有能收了我的!”张辽哈哈大笑着出了门。

张辽出了院子,忍着伤口的疼痛,翻身上了象龙,直奔军营。

他身上有伤,象龙并没有放开跑,途中左慈不知从哪里出来,落在一旁,一眼就看到张辽腰间的长剑换了,打量了一下,顿时惊异的道:“竟是中兴剑?你怎么得到的?”

张辽顺口问了句:“怎么?这把剑很出名?我怎么没听过?”

“文盲!”左慈鄙视了他一句,哼道:“这可是灵帝在位时铸的四把宝剑之一,是天子剑,不然谁敢用‘中兴’之称谓?”

“什么?天子剑?”张辽倒吸了口凉气,顿时觉得自己腰间的剑沉重起来。

娘的,居然是天子剑!难怪自己感到是一把宝剑,难怪这么锋利!天子的能量何其大也,尚方监为天子铸造的剑岂能不好?

“啧啧,是尹丫头给你吧?”左慈嘿声道:“这应该是灵帝赐给何进的,没想到居然到了你小子手上,真是……暴殄天物啊。”

“滚!”张辽瞪了一眼:“管它什么中兴剑,到了我手上,就是文远剑!”又惋惜的直叹气:“可惜那副大将军铠不能穿。”

“嘿嘿。”左慈言语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不但大将军铠不能穿,这把中兴剑你也不能佩,否则只会招来祸端,啧啧,身怀宝贝而不能用,这种感觉真是妙啊。”

张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难道有人能认出这把剑来?天子剑应该不会有多少人认得吧?”

左慈嘿声道:“灵帝当时铸造中兴剑,一共有四把,一模一样,那些老家伙取了一把,你手中这有一把,还有两把应该藏在皇宫武库之中,你以为董卓会不认得吗?”

张辽一听,心中不由一惊,董卓很可能认得这把剑?要是寻常剑也罢,但这是天子剑哪,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董卓一旦得知,定要收回的,绝对不能让董卓看到。

只是要让他把中兴剑藏起来弃而不用,又大感不舍,当即心中一动,笑道:“我把这剑鞘丢了便是,换个剑鞘,谁能认出它是中兴?”

左慈不由瞪大了眼睛:“狗小子,你真是暴殄天物,中兴剑虽然锋利无比,但更重要的是它的象征意义,你丢了剑鞘,用它杀人?你小子居然这么对待天子剑!那些老家伙可都是把它当宝一样供着。”

张辽不以为然:“剑岂非就是用来杀人御敌的?藏着供着?脑子进水了?”

“粗蛮!真是粗蛮!”左慈气得斥责了两声,又看到张辽的伤口,不由再次幸灾乐祸的打击起来:“粗蛮的家伙,倒是有几分枭雄心性,当众自残,换来不少威望吧?你小子脑子进水了?就不会想想其他办法?”

听左慈提到杖刑之事,张辽神色微怔:“其实我那时候哪想过什么威望,只是对王魁和赵九的死感到很难受,纵然他们有恶行,但毕竟是我亲手杀的,心中总憋着一股郁气,或许只有疼痛才能让我不至于爆出来。”

左慈听了不由沉默下来,片刻,失笑道:“谁能想到张司马在校场上居然是这种心态。”

……

很快到了军营,张辽直接去贾诩营房,一路上但凡看到他的士兵,无不是恭敬行礼,眼神透出尊敬和崇拜,显然他今天上午在校场上的所作所为,令他的威望提升到了极致。

“师父。”张辽见到贾诩,仍是老规矩,行了一礼,便殷勤的去给添茶。无论如何,在贾诩面前,他尊敬的态度始终没有变过。

“伤口如何了?”贾诩放下书,看了看张辽。

张辽笑道:“弟子皮糙肉厚,些许小伤,不碍事,上得了战场杀得了敌。”

贾诩点了点头,突然道:“胡中郎兵败河内,六千兵马仅余五百以还,相国大为震怒。”

张辽神色不变,胡轸的大败,本就是他一手算计的。

胡轸曾派人来小平津几次想找他麻烦,都被贾诩挡住。贾诩从来没有在张辽面前提过这事,但有左慈在,张辽又怎会不知?

当初胡轸的族侄胡强胆大妄为,放暗箭暗算于他,被他杀死,有此一事,他早料到胡轸必成压在他头上的大敌,而且胡轸性格跋扈阴鸷,他们的仇恨不可调和!

既然是大敌,他又怎会手软!

张辽沉声道:“如今胡中郎大败,孟津兵力大损,袁绍必然放松警惕,而且大战之后最是疲惫,属下请求夜袭!”

第九十九章 董卓的困境

“胡轸误我!胡轸!啊!气煞老夫!”

李儒进来时,刚好听到哐啷一声,正好看到董卓一脚将案台踢翻在地,拔剑乱砍,两眼赤红,须散乱,状若癫狂,形容狰狞,咆哮如雷,整个人如同一头狂暴的恶狮。

他忙悄然立在一旁,不敢多说。

自从今日胡轸大败于河阳津后,董卓便一直处于暴怒之中,即便已经离开孟津回到了小平津,却仍是怒气不减,已经连杀了数个侍卫,弄得手下人心惊惧,惶惶不安。

李儒能明白董卓的心情,实在是河阳津之败对董卓的打击太大了,不但损失了过五千精锐,而且此战之败必然令关东诸侯士气大振,而董卓则成为天下笑柄。

袁绍必然会将战况大布于天下,此消彼长,雒阳守军士气低落,关东诸侯看到董卓如此不堪一击,很可能趁势而进,一举攻破雒阳。

而河东的白波,关中的皇甫嵩,凉州的马腾韩遂,甚至朝堂之内的关东势力,岂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如果不采取雷霆手段,董卓转眼就会陷入四面楚歌的危险境地!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董卓一亡,他们这些谋臣将士恐怕也难以保全,一向标榜大义的关东诸侯岂会放过他们助纣为虐的恶徒?

一念及此,李儒也有些愁,不过想到刚才张辽的请求,他心中倒是有了一些期待,或许这是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

看董卓泄了一通,稍微平静下来,李儒忙拱手道:“相国。”

董卓这才现李儒,脸上凶气犹未散尽,不悦的哼道:“汝所来何事?”

李儒忙道:“儒刚见过张文远。”

“哦?文远?”听李儒提到张辽,董卓面色缓和了些,坐到席上,随口问了一句:“听说他被打了三十杖,是怎么回事?”

董卓先前对胡轸河阳津之战的期盼要大于张辽,但如今胡轸兵败河内,证明了关东诸侯战斗力不容小觑,如此一来更显出张辽获胜的难得。是以李儒一提到张辽,董卓的心情便好了些。

无论如何,张辽击败一路诸侯,是对关东诸侯的一个震慑,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胡轸之败带来的严重后果。

李儒看董卓心情好转,明白了自己小计得逞,忙讲述了张辽今日在校场上的所作所为。

“什么?文远为了军纪,竟然自打三十杖?!”

当董卓听到掌管军纪的张辽自杖三十时,不由起身,耸然动容,神情满是震惊!

便是当初他听到张辽大破王匡的时候也只是欢喜,而没有震惊。

因为一场胜仗,或许有侥幸或偶然的因素在内,但能因军纪而当着全军将士自杖三十,这绝不是等闲人能做到的,这体现的是一个人的果决、气魄和襟怀。

董卓忙又命李儒叙述了一遍当时情形,听罢不禁抚掌,慨然道:“此周亚夫乎?文远有大将之风也!”

李儒忙道:“吾为相国而贺,得一员大将,足胜千军。”

“是矣!”董卓神情振奋,道:“老夫麾下,奉先骁勇无匹,徐荣治军严谨,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冲锋陷阵,勇猛非常,然勇武与谋略兼备、可令三军折服,独张文远耳!他日必能独当一面,为老夫分忧。”

说罢,董卓又惋惜的叹道:“可惜文远归附太晚,兵马不多,训练不足,否则河阳津之战,若令文远领军,又岂会是如今局面?”

李儒趁机道:“相国,方才文远前来请战,要于今夜突袭袁绍。”

“什么?文远要夜袭袁绍!这……”

董卓再次一惊,不由在屋里疾步徘徊起来,他此来小平津,本还打算从小平津分兵支援兵力空虚的孟津,没想到张辽居然想要在孟津大败后出战!

他既震惊于张辽的胆大,又担忧张辽失败,如今孟津已经失败,一旦小平津也失败,那雒阳北部防线可就全线崩溃了!

但如果张辽真的打败了袁绍,纵然是小胜,也能打击袁绍和关东群贼的气焰,令袁绍不敢轻举妄动攻打雒阳。

董卓徘徊了十多步,对其中的凶险和得益,一时之间竟难以权衡,当即看向李儒:“文优以为如何?袁绍此时气势正盛,兵马折损不多,足有万数,而小平津可战者不过四千兵马,还要留守一千看护俘虏,可出兵马不过三千,胜算实在不高。”

李儒抚须道:“袁绍大胜,必然兵将骄矜,看似更盛,实则意怠,此战未必不可为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一旦得胜,局势必可扭转。只消拖延些许时日,一旦河东得胜,精锐兵马来援,关东群贼不足畏也。”

董卓忍不住又徘徊起来,他本已打算回雒阳以雷霆手段收拾残局,但张辽这一请战,竟令向来强横霸道、独断专行的他一时之间心思摇摆、举棋不定起来。

“战!”须臾,董卓猛一击掌:“老夫只要小胜一场便可,若张文远得胜,必有重赏!文优,传贾文和与张文远来见老夫!”

张辽与贾诩一进厅堂,就看到董卓双目赤,死死地盯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文远,此战三千兵马可胜!”

不是询问,近乎是要张辽立军令状的口气!

张辽一听,顿时知道董卓如今形势不好,急需一场胜仗来挽救局面,当即沉声道:“辽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好!好一个不战则已,战则必胜!”董卓看到张辽如此自信,心中大定,大笑两声,一拍案台,断然喝道:“老夫准汝出战!此战若胜,必有重赏!”

张辽得了董卓允许出战的准话,心中也不由松了口气,他暗中准备了这么多,如果董卓不允许出战,那可就百忙一场了,对他的展大计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张辽和贾诩回到军营,贾诩立即准备后勤物资,此战虽然还是突袭的闪电战,但也需要充足的准备。

董卓已经下了命令,各项物资和兵马任由贾诩和张辽调遣,又命士兵杀猪宰羊,为出战的将士壮行。

此战,张辽依旧点了前次出战的兵马,高顺、樊稠、王方,加上他手下的几大军侯,**也想出战,但因其杖伤在身,被张辽严厉拒绝。

不过,贾诩派出了儿子贾玑,倒让张辽多了不少压力。毕竟是夜战,伤亡难免,若是贾玑有个三长两短,他又如何回来向贾诩交代。为了保险,他将贾玑留在身边,统领亲卫,代替**的位置。

万事俱备,只待出战!

只是,就在张辽与贾诩一番谋划,准备告辞时,贾诩说了一句:“此战,相国命胡中郎与骑都尉李肃在孟津相助。”

张辽一愣,点了点头,对贾诩冷不丁冒出的这句话颇感诧异,脑海里回味着,正要告辞,突然身躯一震,背后霎时间冒出冷汗,震惊的看向贾诩,失声道:“师父,胡中郎不会向对面泄露军情吧?”

贾诩淡淡的道:“此战不容有失,去见见李文优吧。”

“多谢师父。”张辽哪里还不明白贾诩的意思,几乎是断定胡轸必然会暗中捣鬼。

也是,以胡轸傲慢阴险和睚眦必报的性格,在河内吃了大败仗,又岂容仇人张辽再胜一局!一旦张辽胜了,他胡轸岂不贻笑天下了?张辽能在河阳城设计坑害胡轸,胡轸为什么不能反过来以同样的手段坑害张辽?

贾诩最后一句话就是提醒张辽,即便是一个怀疑,也不容忽视,必须去找李儒帮忙。

第一百章 再次出击

正月十五黄昏,在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小平津校场上,三千二百个吃饱喝足、精神奕奕的将士整齐列阵,冷风袭来,一排排戈矛在斜阳下泛着冰冷的寒光,虽然只有三千人,但杀气却凛冽冲天。

高顺、王方身披战甲,各领五百步卒,樊稠则是脚跨战马,他麾下的五百羌胡兵也全骑上了马。这是张辽的要求,这次突袭需要五百骑兵,而樊稠手下的五百羌胡兵本就是骑兵,正好直接带马上阵。

除此之外,就是张辽手下的军侯,不过七大军侯只来了五个,**和杨汉都不在,多了个贾玑。

随着鼓声三响,董卓、贾诩、张辽登上了阵列之前的点将台,董卓腰悬长剑,身材魁梧,虬髯卷曲,站在那里颇有霸气,环顾三千兵马,看到如此军容,大是满意,拔出长剑,大喝道:“众位将士,本相在此为诸位壮行!”

“相国!相国!”三千人齐喝。

董卓哈哈大笑:“本相在此,擢平津司马张辽为虎猛都尉,节制众军!有临阵专断之权!”

底下三千人蓦然一静,随即爆出惊天的吼声:“虎猛都尉!虎猛都尉!……”

看到士兵如此拥护张辽,董卓对此战充满信心,不由再次大笑:“请虎猛都尉张辽誓师!”

点将台上,张辽心中颇不平静,他没想到此战还没有结果,董卓竟然就将他提为都尉,比两千石的军职,与贾诩的平津都尉同级,对于董卓如此魄力和信任,他心中一时也是敬佩不已。

看着下面三千将士仿佛疯一般的热情高呼“虎猛都尉”,张辽心中感动非常,只觉心底仿佛有一股热流急窜而上,直冲脑际。

他深吸了口气,迈前两步,手势一压,底下立时静了下来。

斜阳下,他迎着众将士狂热和期待的眼神,看过一个个面孔,一颗心突然平静下来。

铿!

他猛然拔出长剑,斜指长空,大吼一声,直如雷霆:“战!”

只此一字,干脆利落!

底下三千将士几乎是立时热血沸腾,高举兵器,大吼道:“战!战!战!”

五百战马也长嘶应和。

张辽回身向董卓和贾诩一礼,转身大步下了点将台:“出!”

点将台上,贾诩目送张辽而去,董卓看着三千兵马出了校场,不由纵声大笑,张辽兵马虽少于胡轸,但其气势却远胜之,三千兵马犹如一体,便是樊稠的羌胡兵也不例外,可见张辽的统兵能力远在胡轸之上。

当太阳落山之时,三千兵马出了小平津关,而此时河阳津袁绍大营,却是一片欢歌笑语,篝火升腾,杀猪宰羊,犒劳苦战了大半日的众将士。

袁绍神采飞扬,他亲自从温县赶至此地,与一众谋臣和猛将畅饮。

许攸等人纷纷向袁绍庆贺,今日一战,斩获颇丰,两千多俘虏,两千多战马,可谓大胜,更是关东诸侯起兵以来的第一场大胜仗,对于身为盟主的袁绍,可谓意义非凡,令袁绍这个盟主实至名归!

王匡也没有离开,与崔钧同在席上,他一脸得色,显然认为袁绍此战得胜,他功劳不小,如非他与崔钧带回情报,恐怕这一战就是另一番结果了。

许攸看众将士很多都醉倒了,感觉有些不妥,向袁绍拱了拱手:“主公,今日之战虽胜,但不可大意,还要小心防范才是。”

“哈哈哈哈!”袁绍还没有说话,王匡便举杯大笑道:“许先生太过小心了,如今董卓在孟津兵马不过两千,只堪堪固守而已,至于小平津的兵马,也早被吾手下的将士拼残了,董卓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兵马?只有那两千俘兵要看护好……哈哈哈哈,喝酒!但放心喝酒便是!”

“喝!喝!”众人也不由放声大笑。

许攸皱了皱眉,也提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正如王匡所说,如今董卓的两个关口兵马损失惨重,一两天之内根本无力再攻。

原本他还怀疑青峰岭渡口之战中,小平津的兵马损失情况有诈,但王匡和崔钧带来胡轸偷袭的消息确实没有问题,所以他也否定了自己原本的怀疑。

至于袁绍另一个谋士逢纪和好酒的淳于琼,早已醉倒在席上了。

只有少数人注意到,袁绍的身后始终立着一个将领,眼神凌厉,滴酒不沾。

正月十五的圆月分外的明亮,张辽带着三千兵马一路疾行,依旧走的是前次的路途,有了前一次的经历,他们这次走得更快。

到了戌时,他们已经翻过青峰岭抵达了河内郡的平坦之地,此地位于青峰岭渡口与河阳城之间,距离河阳城只有十多里。

河内几番大战,夜间行人更是稀少,张辽带着三千兵马在山岭脚下稍作休息,便直奔河阳城。

河阳城如今已经被袁绍占领,张辽要突袭河阳津袁绍大营,河阳城是个绕不过的阻碍,必须先破了河阳城,否则在攻打河阳津时,河阳城的守军从背后夹击,只会大败。

贾诩说过一句话,张辽记得很深,谋道先在于知道。知己知彼,然后才能谋划。

张辽既然早谋划着突袭袁绍,自然对河阳城的情况有所了解。前日他退出河阳城后,袁绍曾派五千兵马过来,其中两千赶赴青峰岭渡口,三千留在河阳城。但这五千兵马的调动本就是用来欺骗胡轸的,白日胡轸一突袭河阳津时,青峰岭渡口的两千兵马未动,但河阳城的三千兵马却足有两千突然向东折返河阳津,从侧翼夹击胡轸,成为大败胡轸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河阳城居于两个渡口中间,又有河岸绵延的青峰岭山崖为屏障,所以袁绍并没打算在河阳城留太多兵马,故而那两千兵马作战之后,并未立时返回河阳城,而是留在了河阳津打扫战场,看守俘虏。

因而如今的河阳城中,实际上只有一千守兵,但这一千守兵在张辽看来,战斗力恐怕比王匡三千人的战斗力还要强一些。

一路向东,距离河阳城大约五里之时,前去打探消息的左慈回来了,张辽在一片田野里停了下来,三千兵马悄然而立,几位将领在队伍的最前方。

张辽下了象龙,做出攻打河阳城的部署。

“攻打河阳城必须要快!要在半个时辰内结束战斗!”

张辽先定了调子,要战决!

“此战的关键在于绝不能让逃散的敌兵将消息先传到河阳津!是以樊稠、高顺,各带五百兵马,先行绕过河阳城,向东行进,到两三里处布置两道防线,堵塞敌兵退往河阳津的道路,不放任何人通过!”

“是!”高顺和樊稠二人领命。

“赵武、宋、贾玑!带六百士兵从城北突进,寻找缺口,破墙入城!”

“是!”

“蒋奇、薛明、郭成!带六百士兵从城南突进,同样寻找缺口,破墙入城!”

“是!”

“王方带五百士兵,随本都尉自西门攻城!”

“这……”王方眼神闪烁,反对道:“本都督今日被人殴打,身体不适,恐难以担当正面攻城的重任。”

“怯战之将,留之何用!”张辽铿的一声拔出长剑,一剑斩下,一腔热血喷出,王方惊愕的头颅滚落在地。

一众将士无不大惊失色。这可是一个都督,一路统兵将领,转眼之间就人头落地!

“托伤作病,躲避征伐,斩!”张辽沉喝一声,神色冷厉:“今夜之战,关系重大,凡是不尊将令者,无论身份,定斩不饶!”

“是!”众将士见此,无不凛然,有王方这个都督的榜样在前,他们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也是张辽想要达到的目的,他早就将王方的命留在此时了,他要废物利用,以王方的头颅震慑诸将士,令行禁止,激扬杀气!

“很好!”张辽长剑入鞘,大声道:“王方既死,便由本都尉亲自率兵攻城,诸将各自行动!”

第一百零一章 临机应变

张辽亲手斩杀了王方这个纠缠不休的小人,心中块垒尽去,又确定了夜战口令,防止误伤,随着他一声令下,各路兵马迅行动。

樊稠是骑兵,度最快,路途最远,要在河阳城东面布置第二道防线,因此他最先行动。只是骑兵行动起来声势太大,虽然马蹄上已经裹了布,但仍是怕惊扰了城中守军,远远绕开了河阳城,向北迂回东面,再布置防线。

高顺与几大军侯两日前刚攻破了一次河阳城,对河阳城很是熟悉,连城墙有哪些缺口都一清二楚,此次可谓旧地重来,轻车熟路,虽是步兵,却方向明确,各分南北,行动迅捷。

余下的就是张辽自己统领的五百士兵和王方留下的五百羌胡兵。此战张辽没有带一个俘兵,包括从王匡手下俘获的五百泰山弓箭手,全部都留在了小平津。纵然他们战力不凡,但张辽也不能带。

此战是他在这乱世崛起的起点,他要通过这一战轰轰烈烈的打出威名来,这些俘虏还没有彻底归心,他不允许有任何变故!

看到月色下各路人马已经向河阳城迂回包抄,张辽命四百士兵携带辎重在后,其余六百士兵加前行,准备攻城。

一般长途作战,必带辎重,但短途突袭,却是轻车简从,辎重越少越好,不过张辽此次却是专门准备了一些特殊的物资,作为夜袭袁绍万数兵马之用。

河内郡地势平坦,六百人一路疾行,很快就走了四五里,看到了月色下的河阳城。河阳城没有护城河,只有丈许高的城墙和两丈多高的城楼。

城楼之上有火把点点,左慈早已查探过,城门之内驻扎有三百士兵,其余士兵分布在县署和东门各处,不过守备并不森严,此时大多士兵都已睡下,不在警戒和防守状态。

张辽提着七尺钩镰刀,眯着眼睛,不禁想起了贾诩说过的一句话:实施偷袭战术,并不是越隐蔽越好,而是要在敌人最意料不到的时候起攻击!

看来袁绍派来的守军,并没有吸取王匡日前兵败的教训,或许是他们根本没料到“损失巨大”的自己,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会在孟津大败之后,在实力最为空虚的时候,就这么快的动第二次攻击!

这才是张辽敢于在胡轸大败之后立即进行突袭的原因。

不过即便是守城的袁绍兵警觉性不够,自己要强攻这座城门也不容易,袁绍能大败胡轸,其士兵战斗力绝对不弱,一旦自己这六百人被拖在城门处,给了他们喘息之机,惊醒的三百士兵集结起来堵住城门,就会形成僵局,只能等侧翼赵武等军侯迂回夹击了。

而赵武他们入城之后能否顺利还是两说。

张辽打量着下月色下的城门,思索着破城之法,城门外面大道开阔,没什么掩护,要想悄悄靠近偷袭是很难了,如果城内有弓箭手,那就更困难了。

他又看了看自己带领的六百士兵,四百羌胡兵,两百弓箭手,羌胡兵是王方的部曲,而两百弓箭手正是他三个月来训练出来的,此战由他亲自带领。

等等?弓箭手?

张辽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对了,闪电!还是闪电!突袭,还是突袭!

他钩镰刀一挥,当即带着六百士兵迅奔向城门,明目张胆,毫不掩饰行踪!

夜空月明星稀,银光遍洒大地,而大道上一团阴影在迅向城门移动。

“敌袭!”

在张辽他们靠近一百五十步时,城楼上有巡视的守兵现了他们的踪迹,嘶声大吼起来:“敌袭!敌袭!”

紧跟着就是急促的锣声大作,惊醒了城门内刚睡下的驻兵。

“射手先行,五十步,向城楼抛射!”张辽大吼一声:“杀死王匡!”

“杀死王匡!”六百士兵大吼一声,朝城门疾奔起来。

二百弓箭手奔跑最快,阵列不乱,转眼之间便进入五十步内,齐齐拉开了弓弦。

短时间,城门上的守卫还没有形成有效的指挥,乱成一团,纷纷大声吆喝着城内士兵上城作战。

但张辽却不给他们机会了,随着他一声令下,两百弓箭手齐齐朝城楼抛射,月色下,箭雨如同一片阴云朝城楼那一片方圆覆盖过去。

“快上来……啊!”

“快躲……啊!”

“嗷……不要上城,有箭!”

箭雨笼罩下去,城楼上霎时间惨叫声一片,原本杂乱的火把全部落地。

很快惨叫声又静了下来,显然两百羽箭密密麻麻的倾泻过去,小小的城楼之上已经没有了活口。

城内士兵大声呼喊着,却也不敢登上城楼了。

“前进二十步,射!”

张辽又是一声令下,两百弓箭手迅靠近,又是一波箭雨。

这一波箭雨直接倾泻到了城门内,成门内立时传来阵阵惨叫声。

一时之间,城门上下竟然空白起来,张辽一挥手,四百羌胡兵立时越过弓箭手,向城门突进!

与此同时,城南城北也传来喊杀声,显然赵武等军侯也开始攻击了,只是片刻之间,城内到处都是“杀死王匡”的大喊声。

杀死王匡,是他确定的夜战口令。这个口令选择的很狡猾,既是夜战厮杀中分辨敌我的手段,也是对敌人的一种心里迷惑。因为这里如今驻守的是袁绍兵,这些袁绍兵听到对手喊杀的是“杀死王匡”,而不是自己一方的称号,以为对手弄错了,总会有些迟疑与侥幸,不会拼死一搏,难以挥出最大的战斗力。

将夜战口令兼做心理战术,恐怕也只有张辽这个两世为人的家伙能想出来了。

咚!咚!咚!

没有了来自城楼上的威慑,一群羌胡兵冲进门洞,如同凶兽一般撞击着城门。

轰!也不知是第几下,城门倒下,一群羌胡兵嗷嗷叫着涌了进去。

那城门本就不结实,前夜刚被张辽用木椽撞倒过,袁绍守军到了之后,只是重新装上,还没来得及加固,张辽就再次来突袭了。

张辽看到羌胡兵入城,不由松了口气,只要入城,战斗就很快要结束了。

此战他临机应变,果断指挥,挥己方主动突袭的先机和度优势,抓住城楼上敌人反应的间隙,竟凭借两百弓箭手,先一步反压制住了城楼上的敌兵,以低制高,可谓妙哉。

第一百零二章 东进

城门既破,张辽带着六百士兵冲入城内,一路冲杀。

没有了城门作为掩护,先前又被弓箭手扫走了一拨,那些刚从睡梦中惊醒的袁绍兵那经得起冲杀,虽然战斗力比王匡的士兵要强得多,但在张辽又斩杀了两个企图集结士兵的小将领后,一众敌兵失去指挥,转眼之间便四散逃窜。

张辽带着士兵直奔县署,快到县署之时,迎面一个大汉带着数十个壮汉大步过来,大喊道:“司马!俺是杨汉,已斩杀了守将,前来缴令。”

月色之下,张辽看到那大汉手上提着一个头颅,不由大笑:“杨汉,干得好!”

他昨日离开河阳城时,曾将杨汉和五十个士兵留下了,命他们暗伏在河阳城中,打探情况,等他再次打回来时见机行事。

他本也只是安排一步暗子,如果袁绍派重兵防守,河阳城难以攻打时才让他们冒险作为内应,如今河阳城轻易打下来,没用上他们。却没想到杨汉倒是能干,居然把守将的头颅给摘了。

河阳城守将既死,余下的残兵很快放弃抵抗,一部分逃出了城,还有一些机灵的守兵躲入了民居,张辽没时间去搜查,但即便如此,也俘获了近四百人。

至此,河阳城的战力可谓全线崩溃,难以组织上规模的攻击了,不虞他们在背后偷袭了。

而此时距离他们攻城,也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

孟津关虽与小平津关同为洛阳北部两大重要关口,但孟津关无论规模还是地位,都比小平津关要大得多。

因为这里曾是武王伐纣时会盟八百诸侯之地,关内有会盟古台,孟津渡一带的扣马乡也要比小平津的北乡繁华的多。

此时扣马乡的一处豪宅中,面目阴鸷的胡轸正暴跳如雷,咬牙切齿:“相国居然同意张辽夜袭袁绍,时机也选在平旦,张辽竖子,此是辱某不成!相国居然派人传信,让某与李肃策应张辽那个竖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的对面是侄子胡成,胡成此时也是气愤难平:“张辽杀害吾弟,此仇不共戴天,岂能去援助于他?叔父尚且打不过袁绍,他张辽过去岂非自取其辱!相国此举太过轻率。”

“哼!”胡轸冷哼一声,面沉如水,良久才道:“绝不能让张辽有任何机会!否则某必为天下耻笑!”

胡成忙道:“不知叔父有何妙计?”

胡轸眼里闪过一丝狠色,沉声道:“汝暗中派人前去河阳津散布消息,就说张辽……”

片刻之后,一身黑衣的胡成带着两个人悄然出了扣马乡,一路向北,又出了孟津关。

到得河岸边,胡成交代二人:“你二人去河阳津,只说是无意中得到了一个消息,张辽要在平旦突袭河阳津……”

“得令!”二人领命后,正要离开,突然黑暗中冲出来十多个人,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什么人!”胡成大惊失色:“吾乃胡中郎之侄,尔等何敢放肆!”

领头之人面无表情的道:“奉相国之命,前来捉拿细作。”

“相……相国?”胡成脑海里霎那间闪过董卓犹如恶狮的面容,脸色一白,晕了过去。

……

已是亥时,小平津,董卓心中焦躁不安,难以入睡,李儒也在陪着他。

“文优以为,文远此战胜负如何?”董卓已经不知是第几次问起李儒,李儒的回答还是那一句话:“实难断定。”

看董卓想要爆,李儒忙又补了一句:“虽然袁绍兵马数倍于文远,然文远有勇有谋,常有出人意料之举,又行事稳重,既然请战,必有几分把握。”

“嗨!”董卓长叹了口气:“此战凶险无比,文远却不多带战马与弓箭,带那些鼓与火把做什么?莫非想要火攻不成?河阳津一带并无荒草,袁绍大营分散,岂能火攻?”

李儒也摇摇头:“应当不是火攻。”

董卓以拳击案“老夫只期望文远能有一场小胜,打击一番袁绍的气焰便可。待关东诸侯大肆宣扬袁绍之胜时,老夫也有理可争。”

李儒点了点头。

“嗨!”董卓又是一声长叹:“袁绍此子不容小觑,老夫实不该让文远出战。”

就在这时,有士兵来报,前往孟津传信的士兵赶回来了,李儒匆匆出去,片刻进来,对董卓低语两句,董卓一怒而起,神情狰狞:“好一个胡文才!气煞老夫也!传令,将那胆敢泄露军情的胡成砍了!老夫倒要看看他胡文才有几个胆子!”

李儒忙道:“董公不可,如今形势内外交困,实不宜再生变故。”

“啊!”董卓大吼一声,拔出长剑,一剑砍在案台上。

与此同时,小平津大营中,贾诩也在挑灯夜读,难以入眠。

……

河内郡,张辽攻破河阳城后,没有停歇,留下两百士兵看护手无寸铁的俘兵,余下三千人马一路向东,连夜直扑十数里外的袁绍大营所在,河阳津。

破了河阳城只是开胃小菜,河阳津才是一场大战!

那里驻扎着袁绍近万数兵马,战斗力绝不容小觑!以三千对一万,加上袁绍手下大将颇多,虽是夜袭,但也胜算不高,可谓以卵击石,火中取栗,难怪连董卓也不看好张辽。

距离河阳津七八里时,左慈打探消息回来了,张辽忙问道:“怎样?袁绍军中可有埋伏?可是戒备森严?”

“袁绍大营刚经过大宴不久,防备一般,不过,”左慈语气凝重:“狗小子,贫道观袁绍军中必有能人,其军营布置颇有章法,上万大军,将河阳津与周边西虢乡和招贤乡连成一片,你这三千兵马过去,只消分兵阻挡你一时半刻,其余兵马便可汹汹而至,胜算着实不高。”

“袁绍兵多将广,可远不是王匡能比。”左慈又慎重的警示道:“不要小瞧了袁绍。”

张辽点了点头,他也从来没有小瞧过袁绍,能以白手起家而雄踞四州者,又岂是寻常之辈!何况袁绍此时手下已经有不少谋臣与猛将。

但他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听了左慈的叙述,他对袁绍大营的布置有了大致的了解,尤其是得知还有两千羌胡兵俘虏留在其中,他眼中更是闪动喜悦之色。

在距离袁绍大营六里之时,张辽命兵马停下,召集各将领准备部署夜袭计划。

几个将领包括樊稠和高顺,都是神色凝重,显然他们也知道这一场仗不好打。

第一百零三章 战前部署

张辽并没有立时部署作战计划,而是让亲卫举着火把,他在地上划着袁绍的营盘分布。

左慈虽然能打探情况,但对军事却不甚了解,只觉得袁绍营盘森严,却不知其中诀窍。

但张辽却不一样,他原本就读过兵书,这段时间又跟着贾诩学了不少知识,一听左慈的叙述,就知道袁绍的大营采取的是《司马法》中论述的一种扎营之法,分前、后、左、右、中五营,帅帐在中,其他四营分布东南西北四方,以四拱一,彼此策应。

五个营寨彼此相距四百步左右,每个营寨纵深六百步有余,各有辕门,以两排削尖的木桩围起,木桩尖刺向外斜出,外围有一周壕沟,不过看来袁军扎营时间不长,壕沟还未完全挖宽挖深。

中间营寨是袁绍坐镇之地,规模最大,有两千士兵护卫,当是袁绍手下最精锐的士兵,营寨前有一大片开阔地,是平时点将阅兵的地方。

中间营寨的后面是粮草和辎重,被四围营帐环绕,左后是马厩,圈养着四五千匹战马,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想来除了今日从胡轸手中缴获的,还有袁绍自己的一部分。

北面营地在战线后方,此时里面全是伤兵,不少人还正在救治之中,附近有一片圈起来的地方,里面是两千俘虏,正是今日胡轸兵败后被俘的羌胡兵。

南面营地靠近渡口,正对孟津,是最前线,防御工事最是稳固。

西面营地应该是两千弓箭手,据左慈查探,这里弓箭配备很足,弓箭手在这个位置,可随时援助中间帅帐和南面前线。

东面营地应该是骑兵,有不少骑战装备,而且马厩正好处于帅帐和他们中间,因此这个推测也**不离十。

这是张辽根据左慈的查探,在脑海里大致推测出的袁绍营盘分布情况。

在兵力方面,根据左慈查探的情况,五个方位每营人数不定,或多或少,但大约都在两千人左右,总的算来,袁绍如今驻扎在这里的总兵马在万数左右,张辽由此也推测出不少情况。

袁绍的总兵力是一万五千,昨日向河阳城和青峰岭渡口分拨了五千,河阳津大营留下了一万,但再今日白天与胡轸作战时,河阳城又回兵两千,因此河阳津袁绍在河阳津的兵力应该是一万两千。

但现在据左慈看来只有一万,那就证明白天的大战确实惨烈,胡轸虽然中了埋伏,折损了五千多兵马,但袁绍也不少受,至少折损了两千兵马,而张辽估计,伤兵的数目还要更多!

张辽大略的将袁绍营盘情况画出,又简单的讲述了一番,却见几个将领都是深色凝重,不由笑道:“怎么,都没有信心?”

“难!”樊稠干脆利索的道:“不过只要都尉下令,我等但杀过去便是。”

高顺肃声道:“袁绍兵力远胜于我方,营盘布置破有法度,彼此策应,不可小觑,此战很是艰难,一旦陷入其中,”

赵武等一众军侯沉默不语,显然也是信心不足。

打仗打的就是信心和士气,张辽知道,如果连这些将领也没有信心,那今晚这一场仗也不用打了!打了也是吃败仗!

他当即站直身子,大笑一声,长剑往地面营盘图上的帅帐用力一插,断然道:“此战我等必胜!只看能不能捉住袁绍了。”

看着几个将领,张辽嘿声道:“你等只看到了袁绍的兵力和营寨优势,却没现袁绍的致命劣势!”

赵武眼睛一亮:“请都尉指点!”

高顺和樊稠等将领也不由看着充满信心张辽。

“袁绍军有三大致命劣势,”张辽依次伸出三根指头:“疲惫!沉睡!受伤!”

看到几人眼睛一亮,张辽铿锵有力的道:“一,他们今日与胡中郎苦战大半日,全军尽是疲惫之士!

二,他们携大胜之姿,疲惫之余,必然沉睡,辕门防守薄弱,而我们是突袭,他们猝不及防,我们优势极大!

三,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伤在身,战斗力大减,岂能比得我们的将士龙精虎猛!

四,别忘了还有俘虏营,只要先将俘虏营冲破,我们就多出两千兵力,以五千对一万,一比二的兵力,夜袭之下,胜之不难!

五,敌人西营是弓箭兵,离我们最近,先破了弓箭营,袁军的战斗力就降了一半!

六,还有那马厩的四五千战马,只要将这些战马驱赶起来,足以令敌营大乱!”

张辽每说一条,樊稠高顺等将领的眼睛便亮一分,当他说到第五条时,众将神情振奋,当他说到第六条时,樊稠大声道:“都尉不必说了,此战我等必胜!俺老樊有信心了!”

高顺也是少有的激动:“都尉洞若观火,我等不如,此战可胜!”

“如此便开始布置作战计划!”张辽哈哈大笑,引来不远处士兵的好奇。

“樊司马!你的骑兵战斗力最强,行动最快捷,因此你的任务最重!”张辽长剑在地上划出作战路线,沉声道:“你领五百骑兵,先绕到后方北营,北营多是伤兵,防御最是薄弱,鼓声一起,你等立时冲入,马踏北营,不要停留,直接冲向北营南面的俘虏营,先解救俘虏,传给夜战口令,令俘虏结队冲杀,而你这五百骑兵仍然不要停留,继续向东南冲入马厩,驱动四五千战马,冲击中军帅帐!”

“得令!”樊稠神情振奋。

张辽又道:“我给你配备十面战鼓,到时候一起擂动,驱赶战马!”

“是!都尉妙计如神!”樊稠大笑:“俺还先前纳闷都尉带这么多战鼓做什么,没想到居然是驱赶战马的,原来都尉早就想到了,俺老樊是服了!此战定然活捉袁绍!”

张辽笑了笑,看向高顺:“高司马,你领五百精锐,突袭西面弓箭营,务必要让那两千弓箭手一箭也放不出,得胜之后,逼向中军。”

“得令!”高顺沉声领命。

第一百零四章 百鼓雷动!

张辽看向赵武几个军侯:“赵武,蒋奇,你二人带四百人,带上火箭火把火油,直奔袁绍帅营后方粮草和辎重,抛射火箭,透射火把,烧粮草与辎重,引敌兵主力来救,记得,你们的任务是分散敌人帅帐主力,而不是杀敌,不可恋战,放了火,敌兵一来就走,转向东截杀东营敌兵!”

“得令!”赵武、蒋奇二人领命。

张辽看向其他几人:“宋,薛明,郭成,你三人带六百人向南,突袭南面大营!”

“得令!”宋三人领命。

杨汉和贾玑看张辽唯独没有给他们二人分配任务,不由急了:“都尉……”

张辽摆摆手:“贾玑随我奔袭帅帐,杨汉另有任务,关系重大。”

二人这才安静下来。

张辽看向众将,沉声道:“此战便有赖诸位了,只记得一点,不管鼓声有多响,不管鸣金与否,你们只有一个动作,就是向前,杀!直到控制局面,才留俘虏,要做好杀到天亮的准备。”

“是!”众将齐声应道。

“至于夜战的口令……”张辽沉吟了下:“突袭之时还是‘杀死王匡’,当听到鸣金之后,立时换作‘袁绍死了,快快撤退’。”

高顺几人不由看向张辽,脸皮抽搐了下,娘的,这也太阴险了。

夜战的口令本来是用来厮杀之时分辨敌我,却被张辽用的如此阴险,乱战之中袁绍的士兵听了不乱才怪呢。

他们看向张辽的眼神已经是满满的佩服,换做他们,打硬仗还行,可没想不出这种点子。

“各部要迅行动,在子时起攻击!”张辽作战计划部署完毕,想了想,道:“打仗打得就是士气,方才你们几个都是信心不足,想必手下士兵更是如此,我去鼓鼓气。”

樊稠大笑道:“还是都尉想的周全。”

高顺等人也是连连点头,毫无疑问,以张辽如今在军中的威望而言,他鼓舞士气最是有效。

对于这些士兵,张辽自然不会讲那么多那么细了,对不同的人群,鼓气的方法也不同。如果说对将领鼓气是要理性的,让他们理解优势劣势所在,那么对士兵鼓气就要感性的了,让鼓动士兵的热血与信心。

看到张辽过来,正在休息中的众士兵在一众屯长、队长的带领下迅列阵。

张辽来到阵前,看了看众将士的神情,确实缺乏了一股气势,他直入主题,洪声道:“袁绍,王匡,聚拢贼兵,劫掠州郡,扰乱天下,颠覆汉室,荼毒百姓,罪大恶极!今夜,我们的目标就是突袭贼兵,擒拿袁绍王匡,报效国家,匡扶大义!”

张辽先给袁绍和王匡头上盖了一通黑锅,对于士兵而言,站在大义上讨伐贼兵,能让他们心中理直气壮,热血激荡。

他环顾了一圈,看到不少士兵神情激动,又问了一句:“贼兵有一万,以三千破一万,不知诸将士可有信心?这仗能不能打?”

他不待众人回应,便是大手一挥,一声沉喝:“本都尉只有一个字,能!”

张辽看着众人,神情忱挚,如同谈心:“众兄弟跟随本都尉出生入死,本都尉自然不会坑害众兄弟,何以说能?一个事实就可以说明!我们已经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而他们在做什么?他们还在光着屁股睡大觉!”

噗嗤!有不少将士忍不住出笑声,原本忐忑的心情顿时放松了许多。

“何况,他们白天与胡中郎六千精锐苦战大半天,大多有伤在身。”张辽神情放松:“一句话,他们就是一万头受伤沉睡的猪,而我们,是三千条嗷嗷待战的狼!猪就是再多,狼能怕吗?低声回答我,不要大声,免得惊着了那些猪!能不能?”

“能!”一众士兵的回答低沉、短促、有力,个个精神陡涨,让一旁的高顺等人也羡慕不已,张辽这种鼓动人心的水平和气场,他们是怎么也学不来的。

“今夜,他们就是毫无防备的猎物,等着我们去猎杀!”张辽声音变得低沉:“明日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们要在袁绍的大营里庆功!希望我们每一个兄弟都能彼此守望相助!都能杀敌立功!都能活下来跟本都尉一起庆功!”

“庆功!”众士兵沉声吼叫,如同起攻击前的恶狼。

“作战计划和夜战口令已经确定,兄弟们跟随各部统领,”张辽手一挥,声音短促有力:“出!”

两千士兵在樊稠、高顺和五个军侯的带领下迅出。

张辽也带着杨汉、贾玑和一千士兵,以及他让杨汉这两日在河阳城寻找的三百多民壮,拉着辎重,紧跟着出。

靠近袁绍大营五里时,樊稠带着骑兵先行出,他还是要依旧向北绕个迂回。

靠近袁绍大营三里时,已经能远远看到大营中高高的瞭望台上火把闪闪,高顺和五个军侯也各自领兵行动。

大营一里之外,还有树木和房屋等阻碍,一里之内,早已被袁绍大军清理干净,一片光秃秃的,没有任何遮挡和隐蔽。

张辽带着杨汉、贾玑继续靠近大营,直到两里左右,才停下来观察地势和四周情况。

“都尉,现在我们做什么?”杨汉忍不住问了一句。

“现在……”张辽指着远方营寨:“我们要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彻底的乱起来!”

说罢,他立时下达命令,命杨汉带着三百士兵和三百民壮,将辎重中的近两千把火把分出去,每人手持两把,隐到大道和树林各处,再将一些火把插到石头或其他地方,等到鼓声响过一刻,袁绍大营乱起之时,再全部点燃,来回移动,齐声大吼,伪作从东面源源不断而来的后续大军。三刻之后,民壮继续举火把,三百士兵加入战场。

杨汉领命行动后,余下的就是贾玑和七百士兵了,张辽将辎重的另一类东西,一百多面鼓交给贾玑和两百士兵,命他们两人一鼓,呈弧形分散到东面和北面,待子时中军鼓声响起之后,百鼓齐擂,齐声大吼!

贾玑领命而去,张辽则带着五百精锐,逼近一里,与高顺会和。

他与高顺是同路,高顺突袭东面弓箭营,而张辽则要从此借道而过,直逼中军!

大约过了两刻钟左右,已是子时,到了与各部约定的时间,张辽看向身边两个鼓手和两面大鼓,沉声道:“擂鼓!”

咚!咚!咚!咚!

寂静的深夜,袁绍大营咫尺之处,两个鼓声突然响起,沉睡的袁绍士兵还以为是在做梦,转眼之间就是鼓声大振,几乎四面八方都是鼓声,犹如九天雷动!

百鼓雷动!紧跟着是四面八方的大吼声,喊杀声!

除了东面的骑兵营和中军大营外,其他三个营寨几乎是同时受到了猛烈攻击!

原本的重点防御工事都在渡口和南面营寨之外,其他营寨外面还没有挖好的壕沟全无作用,毫无防备的各处辕门如同纸糊,被一冲而散!

从沉睡中惊醒的袁绍士兵还没爬起来,就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喊杀声和四面八方震天的鼓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乱成一团。

尤其是那震天的鼓声,令他们睡梦中受到突然的惊吓,爬起来之后在鼓声隆隆之下也听不到任何命令,加上白日恶战的阴影尚未散去,一时之间他们被刺激的无所适从,以为大营已经彻底被敌人占领,便开始胡乱行动,见人就砍。

爬到瞭望台上的士兵,看到东、南、北三面都被袭击,尤其是东面那如同一条长龙般的火把,一时之间也懵了,他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人来袭。

营啸,对于军队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但如今却在袁绍大营中生,在隆隆的鼓声中生。

“杀!”张辽骑着象龙,一刀将辕门从正中劈作两段,惊跑了守卫的士兵。

他看着转眼之间乱起来的袁绍大营,想起了贾诩说过的一句话。

夜战的精要,不在于斩杀多少敌人,而是乱敌,让敌人自己杀自己。敌人自乱,相当于杀敌过半。

第一百零五章 袁绍

就在张辽起攻击的前一刻,中军大营之中,灯烛毕啵,袁绍仍坐在案台前,今日的大胜令他兴奋的难以自已,虽然已近子时,但依旧是丝毫没有睡意,脑海中各种念头纷至而来。

世人皆以为他出身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身世显赫,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母亲为婢使,只因嫡庶之差,在袁氏地位卑贱,受尽兄弟的淡漠和嘲讽!

幸得父亲袁逢喜爱于他,将他过继给已死无子的伯父袁成,成为袁家名义上的长子长孙,才改变了他庶出的身份,具备了争夺袁氏家主的资格!

他奋读书,结交豪杰,少年便为郎官,弱冠任濮阳长,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不负大丈夫之志!可惜父亲死的太早,叔父袁隗执掌袁氏后,不喜他的出身而偏爱袁术,令他气愤难平!

无望入主袁氏,他岂能甘心,便另辟蹊径,养名纳士,以求自强!

二十二岁时,母亲亡故,他辞官服丧三年,服毕之后,又为父亲补服三年,正当风华正茂的他却隐忍在祖籍汝阳整整服丧六年,不为世人所知!而彼时同胞兄弟袁术却每日与雒阳公子哥田猎游玩,奢淫无度,反被举为孝廉,叔父何其不公!

不过他的六年隐忍并没有白费,一些名士慕名与他来往。二十八岁,他徙居雒阳,仍然隐居,其时正值党锢之祸,宦官与士人争斗厉害,他抓住这个机会,养死士,并暗中结交张邈、何颙、许攸等党人,他多次与之商议对策,助党人避难,而名望大涨,来访宾客堵塞街陌。

中平元年,黄巾乱起,河南尹何进被任命为大将军,闻他名声,辟召于他,他看到了崛起的时机,决定应召。他第一眼看到何进时,便心中不服,一个屠户居然做了大将军!彼可取而代之也!

此后他在何进的赏识下青云直上,先后担任担任侍御史、虎贲中郎将、中军校尉,掌管西园一军,但他不满于此,去年四月灵帝驾崩,何进与蹇硕争权,他便趁机指派自己暗伏在何进手下的门客张津游说何进,诛杀宦官势力,何进一向有招揽士人之心,于是袁绍暗中结交的党羽皆得重用,张邈为骑都尉,何颙为北军中候,许攸为黄门侍郎,他通过何进建立起了一个政治利益集团。

诛杀蹇硕之后,他这个中军校尉一跃成为领,曹操、鲍信、淳于琼等西园将领皆在麾下,此时他叔父袁隗为太傅,录尚书事,士人集团压过了宦官集团,但他仍不满足自己的地位和实权,决定下一盘大旗,蛊惑何进召四方猛将和英雄豪杰进京,诛杀十常侍!于是鲍信、王匡、张辽等将领被外派招募士兵,董卓、丁原、桥瑁被召集入京。但在丁原入京、董卓兵至渑池时,何进却后悔了,阻止董卓入京。

事已至此,他岂能放弃,便联合已成气候的士人集团,以前大将军窦武被宦官杀害的旧事威胁何进,逼得何进不能退缩,于是任命他为司隶校尉,假节,有代大将军处置武将的权力,兼领一千二百司隶,监察百官,加上自己暗中招募的千余部曲死士,他的权势已经远远过嫡出的兄弟袁术!

只是他志向深远,所谋甚大,岂能满足于屈居一个屠户的手下,于是他又暗中假传何进命令,在郡县捕杀十常侍的亲属,又催促董卓,命他进军到雒阳西面的平乐观,将何进彻底逼上与了十常侍对决的死路!

很快,无谋的何进死于狗急跳墙的十常侍之手,天子也被劫持,他心中登时狂喜,知道机会来了,又恐自己实力薄弱,当即联合兄弟袁术和叔父袁隗,矫诏杀死宦官亲党许相、樊陵,攻入皇宫,尽杀宦官!

之后,他准备救回天子,以他此时的地位、名望和实权,足以取代何进而成为大将军,效法伊尹和霍光,成为大汉的中兴辅弼之臣!可惜的是,他被亲手召来的董卓反噬了,董卓那贼子先一步劫驾,又迅夺取了丁原和何进、何苗的部曲,掌控大权,令他不敢轻与妄动了,他虽有机会,但却不愿意去赌!

他心中不甘和愤怒之余,忽然萌生一个想法,大汉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火德难兴,何不自凭借自身的名望,自起炉灶!于是他无视鲍信劝他诛杀董卓的建议,暗中派亲信颜良、文丑、逢纪、许攸等提前出京,他则借董卓废立天子之事,大义凛然反对,悬节于上东门,而奔冀州,直至渤海,暗中招兵买马,准备起事。

直至今日,他为一方诸侯,关东诸侯盟主,又大败董卓,诸侯声望无过于他者,只要逼得韩馥出让冀州,占据一州之地,他的大业可期!至于真正兵进雒阳,击杀董卓扶持天子,他可没这个想法,估计诸侯也没几个有这想法的。

他有今日名望,得益于汝南袁氏名望,但更是自身谋划的结果,乃至嫡出的袁基、袁术论名望反不如他。走到这一步,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不容易啊。

正在袁绍心中踌躇满志、感慨万千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鼓声,他不由一惊,立时吩咐道:“来人,去查探是何人击鼓……”

他话音未落,外面鼓声霎时间大作,一时之间四面八方都是鼓声,震得整个营地仿佛都在摇晃!

袁绍霎时间浑身冷汗,一颗火热的心仿佛被冰水浇透,沉了下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敌袭!敌袭!”

他深知这个时候自己大营的情况,士兵苦战一日,又打扫战场,早已疲惫不看,而淳于琼诸将正在醉睡。

要吃大败仗了,弄不好就是全军覆没!

袁绍脑子一阵晕,这时一个身披甲胄的将领冲了进来,袁绍看到他,心中一喜,喝道:“擂鼓聚将,整军迎敌!”

那将领沉声道:“敌人鼓声太大,此时擂鼓无用,只能期望各营自行应敌,末将的职责是保护主公!”

袁绍心中焦急,却也知道那将领说的是实情,三两下披上甲胄,提起长剑,大喝一声:“出去看看!究竟是何方贼兵来袭!”

到了营外,那将领迅集结中营两千精锐兵马,而袁绍两步登上点将台,放眼看去,月色下除了中军,不远处其他几个营寨尽是厮杀,暗中也不知有多少敌人。

他高声询问瞭望台上查探敌情的士兵:“敌情如何?”

那士兵慌忙道:“除了东营,其他三营都有敌兵偷袭,西面大道上有火把无数,敌兵是从西面冲过来的。”

“西面,河阳城!”袁绍面色铁青,一剑砍断一根木栏:“可恨苏由,误我大事!”

这时,衣衫不整的许攸和逢纪匆匆赶来,许攸看到袁绍,急忙冲过来,抱拳道:“主公,须防那两千俘虏被解救!否则危矣!”

袁绍顿时一惊,俘虏营在中军和北营之间,距离粮草辎重和马厩都很近,一旦被解救,后果不堪设想,他急忙下令:“来人!”

不想话音未落,中军北面便传来一阵震天的吼声:“杀死王匡!”

许攸顿足道:“后营休矣!”

那里正好是俘虏营所在,而要攻进俘虏营,必然要经过北面后营!

袁绍霎时间手脚冰冷,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从动袭击到现在,不足一刻,敌人怎会如此之快找到俘虏营,莫非天亡我也!他们喊着杀死王匡,难不成这些贼兵是奔王匡而来的?

就在这时,又一支人马从西面远远直冲而来,袁绍厉声道:“结阵迎敌!”

不料那支人马竟然向北一转,绕过了中军,袁绍还没反应过来,身旁宿酒惊醒的逢纪便是一声大叫:“不好!他们要烧粮草!”

袁绍面色大变:“文丑!杀退那支贼兵!”

“得令!”

先前那冲入营帐的将领手持一杆长枪,迅从中军分出五百精兵,奔向粮草辎重所在。

此人正是文丑!

袁绍既然起兵亲临河内前线,又怎会不带一员股肱大将?

他如今手下有两大猛将,将颜良留在了渤海郡,将文丑带着身边宿卫,只是对外,他隐蔽了文丑的存在。

在许攸和逢纪的建议上,袁绍又迅派出数十个卫士,携他的命令去各营查探情况,督促将领整军迎战。

“杀死王匡!”黑夜之中,来袭敌兵的呼声越来越响。

恰在这时,衣衫不整的王匡从大帐中出来,众人齐齐看向他,目光满是质询!

王匡看着众人目光,一头雾水,恰在这时,又是一波大吼:“杀死王匡!”

王匡吓了一跳,袁绍强忍心中疑惑,看向王匡:“公节,为何如此?可知他们来历?”

王匡连忙摇头,撇清嫌疑。

逢纪看着四面八方的厮杀声,沉声道:“贼兵从西面而来,莫非是白波贼,抑或是河东牛辅兵马沿河而来?”

袁绍面色又是一变,若是白波军还好,但如果是牛辅的兵马,那可就坏了!如今大河结冰,牛辅的兵马如果击败了白波,完全有可能沿河而来!

这时,许攸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猛一击掌,高声道:“前日查探河东白波尚且声势浩大,岂会是白波与牛辅兵马,以吾料来,此必是小平津兵马!”

第一百零六章 万马奔腾

“张辽?!”王匡失声道:“怎么会?那竖子损兵折将,怎么还会有如此兵力?”

许攸指着营外,摇头道:“青峰岭渡口当初不过三千兵马,若以他如此袭击时机和手法,可会有多少损失?”

这时,崔钧也匆匆赶了过来,恰好听到许攸的话,不由面色涨红,他毕竟颇有谋略,听到许攸分析,哪还不知道自己和王匡被张辽耍了。只是张辽那个孺子竟能放弃捉拿自己和王匡两个诸侯,而来算计袁绍,其魄力和思虑之远,真是令人心中寒。

王匡看着远处厮杀,面色有些白,却仍然有些不敢置信:“可是此处大营足有上万精兵,如今四面厮杀,敌兵怕是不下万数,张辽便是没有损伤,又怎会有如此多的兵马?”

许攸断然道:“以吾所料,此来贼兵必不会太多,若是有上万,以有备攻无备,直接冲杀过来便是,又怎会先救俘虏,可见敌人兵马不多,需要俘虏乱我大营。何况夜间作战,所需战鼓不过数面而已,而今四面八方都是鼓声,必是敌人虚张声势,乱我大营。”

“果是如此?!”袁绍闻言,大叫一声,看向瞭望台上士兵:“西面大道,敌人的火把有多少加入战局?”

那瞭望兵望了一会,立时大喊道:“那些火把只是来回移动,并无多少攻入大营!”

“啊!”袁绍神情第一次出现失态,又是一剑砍断一根木栏,脸色铁青:“张辽竖子,欺吾太甚!”

也难怪,如果真是董卓数万大军来袭,他们虽败犹荣,与贼兵搏杀,不负起兵讨董之名,很可能还会吸引大批义士来投。

但如果他的上万兵马只是败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张辽手下,而且是被三两千兵马打败,被以弱破强,那他袁绍可就丢大人了,必为天下所笑!便是白日击败董卓也难以冲抵这莫大的耻辱!

尤其是在袁绍统领西园期间,张辽本就算是他的手下,只是出身不高,袁绍又耻其曾投靠蹇硕,并未重视此人,当初何进招揽张辽时,他还暗中嗤笑,堂堂一个大将军竟然用了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孺子,何进真是无人可用,不想如今自己竟被张辽打得如此凄惨!

眼下他们虽然识破了张辽的虚张声势之计,但却为时已晚,其他四营已经陷入混乱,在这鼓声和火把的震慑之下,必然人心惶惶,损失严重!

袁绍一念及此,便心如火焚。他作为诸侯第一次领兵,胜败很关键,绝不能败!

恰在这时,中军后面存放粮草辎重之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一脸黑灰的文丑带着两百精锐匆匆折回,抱拳道:“主公,贼兵放了火箭便走,末将担忧主公安危,不敢追击,只留了三百士兵救火。”

“啊!”袁绍又是一声低吼,看着那冲天的火光,英俊的面容有些扭曲,张辽这竖子竟如此狡猾,派人烧毁辎重,又不应战,令自己的士兵无所适从!

但他毕竟是枭雄心性,握紧剑柄,深吸口气,强迫自己迅平复情绪,看向许攸和逢纪,沉声道:“子远,元图,既是贼兵不多,眼下该如何挽回局势?”

许攸肃声道:“中军切不可乱,而贼兵不多,又分兵偷袭各处,兵力必然更加分散,每处兵力不会过八百,当务之急,是命文丑集中两千名中军精锐士卒,依次冲杀各营,以优势兵力剿杀贼兵,挽回战局!每剿杀一处,便收拢一些溃兵,跟随作战,如此我方越来越强,而贼兵越来越弱,局势可定。”

袁绍眼睛一亮,断然道:“就依子远之言!”

逢纪急忙又道:“主公,当先救骑兵营,如今贼兵从西面而来,东面骑兵营的损失当是最小,且骑兵营本就在文将军麾下,易于收拢,可迅集聚起优势兵力。”

“好!”袁绍看到两个谋士都是镇定自若,计谋巧出,不由神情大振,立时吩咐文丑:“带两千精锐去骑兵营!”

文丑忙道:“主公,营中混乱,帅帐须要守护……”

袁绍打断他:“有吾在处,便是帅帐!吾与诸位使君、军师跟随于你便是。”说罢又恨声道:“此去定要斩杀张辽,以雪此贼杀吾关东义士之恨!”

他话音刚落,突然东北方又是一阵鼓声震天响起,距离他们几乎近在咫尺。

“文丑!全军压过去,格杀勿论!吾且看他除了擂鼓,还有何本事!”袁绍如今对鼓声可谓深恶痛绝,正是这虚张声势的鼓声,令他的硬盘大乱。

“得令!”文丑沉喝一声,带着两千精锐准备直接碾压过去。

不过文丑刚领了命令,许攸与逢纪几乎是同声大叫:“不好!”“主公快快躲避!”

他们话音刚落,东北方向,便是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夹杂着战马的惊嘶声。

袁绍霎时间周身冰冷,他也反应过来了,那鼓声响起的地方正是马厩,如今圈养着四千匹战马!

“张辽竖子!”袁绍一声大喝,几乎一口鲜血喷出。

与此同时,月色下,数千匹狂乱的战马出现视野中,朝着中军大帐直奔而来!

此时此刻,袁绍他们根本无处可躲。

“结圆阵!保护主公!”文丑大喝一声,行动果断,迅指挥士兵结成园阵,将袁绍一干诸侯和军师护在里面。

圆阵刚结成,狂乱的战马便踏破了营寨栅栏,直冲而来,距离他们已经不过百步!

圆阵之中,袁绍、崔钧、王匡、许攸、逢纪等人个个都是面无血色,唯能期盼文丑能挡住这些狂奔的战马。

“杀!”文丑一声大喝,又指挥一曲五百士兵竖起长枪,在阵前摆出一道人堤,抵御战马,只要杀得这些战马绕道,他们便能相安无事。

可惜这奔跑的不只是他们马厩中的四千多匹战马,还有驱赶马群的樊稠五百骑兵。

樊稠出身西凉,深通战马习性,他们驱赶战马,不但用上了战鼓,他们大声吆喝着,还用上了火把,在两侧挥舞,令这些受惊的战马不敢转变方向,只是朝袁绍那两千中军踏去。

哈哈哈!在樊稠得意的大笑声中,数千匹战马淹没了袁绍和文丑所在的那一片。

第一百零七章 急援诈取

从东面弓箭营到中军大营足有两三里路程,张辽带着五百精锐先协助高顺斩杀了几个小将领,便将弓箭营交给高顺攻打,自己则带兵绕过弓箭营,趁着月色直扑袁绍的中军大营。

他估摸着樊稠骑兵度快,驱赶战马也快,他要敢在万马奔腾之前赶到袁绍中军,一举击溃袁绍!

不过行进之中,张辽现,他以百鼓擂动令袁绍军中生营啸,可谓一把双刃剑。

这些惊恐狂、自相残杀的士兵固然给袁绍的大营带来了极大的灾难,但同时也也给他们向中军突进也带来很大阻力,一路上不时有疯狂的乱兵扑过来,虽然皆被斩杀,却影响了他们突进的度。

而且他已经感受到,袁绍的士兵战斗力远远过了王匡的士兵,显然都是招募而来的百战老卒,比之他手下训练了三四个月的士兵有过之而无不及。若非他占据了突袭先机,又惊动敌人营啸,以三千对三千都胜算不大,更不用说以三千对一万了。

自己手下的这些兵还是得狠狠操练,张辽暗下决心,先前成功突袭王匡让自己头脑有些热,有些高估自己手下新兵的实力了。

他心中自省着,大刀一砍,又斩开一排尖锐的木桩障碍,打开通向中营的大道,此时距离中军大帐接近一里。

这时,又一阵鼓声突然响起,很快他感到整个地面震动起来,顿时心中一喜,看来樊稠驱赶马群成功了!

紧接着,他就看到月光下黑压压一群战马朝袁绍中军方向奔腾而去。

冲过去趁火打劫!

张辽大刀一挥,正要带兵冲过去,左慈的声音突然传来:“小子,高顺那边有点不妙,弓箭营中有能人,居然放火烧了几个营帐,阻住了他们的攻势,在后面暗中收拢乱兵,已经集结了三百弓箭手。”

张辽心中顿时一凛,弓箭营可都是弓箭手,一旦聚集起五百弓箭手,形成箭雨覆盖攻击,那对高顺的打击是致命的,很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高顺曾和他谈过建立一支精兵的想法,数目不过八百,也就是后来陷阵营的雏形,但陷阵营是属于重步兵,功法兼备,攻击在于士兵的骁勇,防御则在于装备的精良。

可惜如今吕布还在董卓麾下,资源不多,高顺的陷阵营还没有装备起来,因此根本无法防御箭雨的覆盖攻击。

高顺不能出事!不论才能,单只那份交情,以张辽的性格就不能见死不救,至于趁机捉拿袁绍,滚他娘的,与高顺一比,袁绍算哪根葱!

他当即拨马而回,带着五百士兵冲向弓箭营后方。

至于袁绍中军那边,有奔马碾踏在前,还有那两千俘虏相助,想必樊稠不会有什么大碍,说不定还能端了袁绍的中军。

他知道高顺那边最为紧急,丝毫不敢停留,一路回杀,所遇阻挡之兵皆是一刀两断,势如破竹。

眼看弓箭营在即,左慈突然又咦了一声:“贾玑那小子也赶到了,正与高顺在一起,那些弓箭手已经有五百人了,正躲在一处营帐后面,开始结阵拉弓了。”

尼玛!张辽心中更急了,急声问道:“可现其中谁是将领?老子去剁了他!”

如此情形,便是从后面袭击,一个个砍杀也是徒劳,他只能擒贼擒王,才能乱了那些弓箭手军心。

“那个将领很狡猾,换了军服,躲在人群中,与一般士兵无二,无法分辨出来,应该是你刚才杀了几个小将领,将他们吓怕了,而且此地当有一个校尉……你要是不能一下子剁了那校尉,恐怕连你也会陷进去。”左慈有些无奈。

啊?张辽心中更急了,这怎么办?怎么才能破解这个局?此时便是呼喊高顺他们退下也来不及了,弓箭手一旦集结起来,他们跑也跑不掉!

此时,袁绍弓箭营中,一排毛毡营帐后面,近五百个弓箭手齐齐拉开了弓弦,箭头指向前方还在与同袍厮杀的夜袭敌人,个个眼里闪烁着愤怒的杀机,只等着吕校尉一声令下,便可乱箭齐!

他们身后,有二十多个士兵,其中便有统领弓箭营的校尉和两个司马,余下的皆是亲卫。

这个校尉极为谨慎,即便在暗中,也不泄露行迹,实在是今夜的袭击来得太突然了,此时还不知暗中有多少敌人,令他不敢有一丝冒险。

那校尉看着营帐前面厮杀的战场,那里还有自己近百个手下,不过此时顾不得了,必须狠辣,否则一个迟疑就是全军覆没!

与此同时,对面的高顺也突然察觉到了异常,他的五百精锐借助突袭之势,已经斩杀了近八百敌兵,但弓箭营中应该还有过千数敌兵,眼下后面却突然静了下来,也没有乱兵再涌出来。

想起那几顶烧起的营帐,他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不好!有敌将暗中集结乱兵!敏锐的战场知觉让他瞬间现了危急形势,登时浑身一阵冷汗,弓箭手不同于其他,可以远距离打击,他的士兵如今都披的是皮甲,哪能阻挡!

他当即大喝一声:“小心防范弓箭攻击。”

对面那个敌将校尉看到高顺察觉,不由露出一丝冷笑,手一挥,正要大喝下令,突然后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那是中军大营的方向,一个声音大叫着:“中军危急!吾奉主公之名前来传令,前方活着的将领通名!收拢士兵回救中军!”

中军危急?!那将领霎时间一身冷汗,如果中军出了问题,他便是将眼前这些贼兵全部射杀也没用!当即朝来人沉喝一声:“吾乃校尉吕翔,中军情势如何……”

他话还没说完,那马上骑士便冲到了数丈开外,丢出一物,厉喝道:“吕校尉接令!”

吕翔下意识迈出一步,想要接那物什,却猛然看到那战马极为雄骏,便是主公袁绍的坐骑也不如,又看到那骑士手提一杆七尺长刀,杀气腾腾,顿时察觉不对,急忙就要后退,不想那战马疾快,大刀更快,霎时间划过一道弧形。

“额……”吕翔指着那骑士,想要说什么,脖子间却突然喷出一股鲜血,人头落了下来。

那诈取吕翔的骑士自然就是张辽,张辽杀了吕翔后,丝毫不敢停顿,象龙长嘶一声,一跃踏入了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数百弓箭手之中,伴随着惨叫声,弓箭手被踏倒一片,有弦上之箭飞出,射杀了身前的同袍,五百弓箭手顿时乱成一团。

而张辽一摆缰绳,象龙又一个飞跃,从另一侧奔驰而出,避免象龙体积太大被流矢射伤,而张辽则飞了下来,落入弓箭手之间,大刀一挥,就是数个人头飞落。

第一百零八章 登场

弓箭手不擅长近战,张辽一踏入其中,便如虎入羊群,肆意斩杀。

他如今的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冲入敌群后刻意放低身子,大刀横扫,矫捷的穿梭移动,不断借助敌人的躯体来挡箭,五百弓箭手乱成一团,真正能与他厮杀的也就周围十多个人,外围的弓箭手想要放箭,但在朦胧的月光下,影影憧憧,敌我难辨,根本捉不住他的人影。

混乱之中,有弓箭手想要不顾自伤同袍暗放冷箭,不想与狼群的搏杀早就锻炼出了张辽敏锐的战斗直觉,他察觉之后立时抓起几具尸体,一面抛砸,一面当作盾牌抵挡暗箭,另一手的钩镰大刀却丝毫不停,长达四尺的刀刃,形成极大的杀伤力,一刀下去就是两三人同时倒下。

校尉吕翔虽然死了,但弓箭手之中还有两个佐军司马,一个司马回过神来,大喝道:“拉开距离……呃!”

张辽目光冷厉,大刀脱手,呼啸飞出,直接将那司马斩为两截,他又迅拔出腰间中兴剑,中兴剑没有刀锋开阔,但却更加锋利,剑锋过处,无论硬弓还是铁甲,都是一斩两段。

那些弓箭手被杀气刺激的疯狂起来,拼命围杀张辽,甚至还有人放乱箭,却是伤了自己人,场面更加激烈混乱。

张辽已经满身是血,长剑纵横格挡,厮杀之中,他看到有人想要捡取他抛出的钩镰刀,不由哈哈一笑,手腕一甩,中兴剑也飞射而出,将那人钉在地上!

“他没兵器了!”混乱中有人看到张辽刀剑皆离手,不由兴奋的大叫。

张辽纵声大笑,闪身躲过几把短刀,双手一探,就拎起攻近身边的两个敌兵,左右横扫,一通乱砸,砸的近身敌人纷纷跌倒,远远一抛,又是砸倒一片。

他哈哈一笑,又抓起两人,如法炮制。

没了兵器,他的杀伤力大减,但一身力气却彻底挥出来,如同一头蛮牛横冲直撞,直至冲到那个被斩为两段的将领身边,又取回钩镰长刀和中兴剑,杀了回来。他此时是有进无退,一旦退却,拉开距离,就是万箭攒心!

那边高顺动作也不慢,早在张辽飞马而来出声吆喝使诈之时,他便听出了张辽的声音,只是张辽无论应变还是度都太快,转眼之间便斩了敌将,杀入弓箭手之中,令敌人再次混乱起来。

高顺不作迟疑,迅指挥士兵冲杀上去,为张辽分担攻击。与此同时,张辽带领的那五百精锐也疾奔而来,杀入战团。

整个弓箭营至此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不少弓箭手急忙抛了弓箭,伏地求饶,很快就伏地一大片,他们实在被张辽的凶猛吓怕了,加之主将吕翔已死,他们再也没有抵抗之念,有三百多弓箭手纷纷投降。

这时,在后面布置火把的杨汉也赶来了,杨汉精通箭术,熟悉弓箭手的弱点,张辽留下杨汉、贾玑和二百人看守俘虏,捕杀其他逃散的乱兵,。

经历了弓箭营的变故,张辽再也不敢小看袁绍军的战斗力,他怕南线也出现变故,便让高顺前去支援宋、薛明和郭成三个军侯。

他自己则带着五百精锐再冲中军,此时马群早已从袁绍中军奔腾而过,袁绍中军必然损失不小,却不知樊稠那边战况如何。

事实上,南面大营的战况确实陷入僵局,几乎与高顺这边是同样的情况,宋等六百士兵起先借着突袭优势,一举斩杀了过千数没有反应过来的敌兵,但敌营很大,敌将反应也很快,迅在后面聚拢起数百乱兵,与他们抗衡。

南边大营直对孟津,虽然都是枪矛兵,但却更加精锐,战斗经验丰富,战斗力极强,宋他们越杀越艰难,已经出现了不少伤亡。而张辽派高顺过去,恰好解了他们的困境。

与此同时,中军的情况也出乎了张辽的预料。

万马奔腾过后,袁绍中军两千精锐结成的圆阵被剥开了好几层,缩水了大半,被当场踏死和重伤就有三四百人,还有数百人被冲散,两千精锐损失大半,看去凄惨之极。

不过被护在中间的袁绍、王匡等人虽然狼狈,却没有受伤,一来还有近八百士兵团团保护,主要是外围被踏死的士兵尸体和被斩杀的战马尸体堆积如山,令马群后来不得不绕道,他们才躲过一劫。

王匡面色难看,那四面八方传来的“杀死王匡”的吼声让他感到极为诡异和不安,而袁绍却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几近疯狂,他何曾有过如此凄惨的时候,尤其是败得这么憋屈,险些被马踏死,成为天下笑柄!

正好看到张狂大笑的樊稠带着五百骑兵冲过来,袁绍顿时怒火爆,不可遏制,不顾一切直接给文丑下了死战的命令,而且亲自提剑上阵,连砍两人,尽显年轻时的豪杰游侠之气!

此举本是袁绍愤怒所为,没想到却起了出乎意料的作用,激得那些手下个个如同受到侮辱一般,勇猛向前,奋不顾死!

加之骑兵冲锋,近距离不占优势,又被文丑枪兵所克,樊稠和他手下的五百骑兵一下子就悲剧了,幸好后续有被解救的羌胡俘兵不断过来,缓解了他们的危机。

但樊稠本人却危险了,杀气腾腾的文丑一上来就盯上了他,一杆长枪招招凌厉,樊稠虽然勇猛,却怎能与文丑相比,十多招下来,便被杀的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当张辽赶来时,正好看到樊稠被一个敌将杀得连连怪叫,身上已经有多处受伤,处境危险之极!

而他手下的羌胡兵,应该还有解救出的胡轸部曲,过千人与袁绍的数百亲兵杀得难分难解,却没有占到丝毫上风。

张辽也一眼看到了形容有些狼狈的袁绍,面色难看的王匡,还有几个文士。

正在交战的双方都看到了赶来的张辽,张辽浑身是血,看不清模样,但樊稠却能认出他的身形,登时面露喜色,大叫道:“文远,快来助我,这厮好厉害!”

这一声大喊,令敌阵之中的袁绍、王匡、崔钧、许攸、逢纪,包括正与樊稠大战的文丑几乎同时看过来。

终于见到这个令他们损兵折将、狼狈不堪、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竖子了!

第一百零九章 骂战

而令他们恨之入骨的竖子张辽却丝毫没有停顿,也没有理会一个个凶狠的目光,他只是盯着形势危急的樊稠,那敌将很是狡猾,看似转眼观察张辽,但手中长枪却突然出击,樊稠可谓危在旦夕!

张辽催动象龙风驰电掣般的横冲过去,一路撞飞了数人,转眼之间便跨过数十步到了二人丈许之内,他猿臂倏然一伸,钩镰长刀穿过长空,叮的一声,斜挡住那将领刺向樊稠的长枪!

长刀一转,就想用刀背上倒回的勾镰锁住那杆长枪,不想那将领力气也不小,长枪更是使得矫健如龙,挽了个花便躲开了他的勾锁,顺势扫开他的长刀,又转朝他疾刺而来,凌厉无比!

高手!绝顶的高手!这是甫一交手,那敌将给张辽的第一感觉。

紧接着便是密集的刀枪交击之声,转眼之间便过上百次!

跟随张辽前来的士兵也迅加入战团,令战场局势出现了倾斜。

一旁的樊稠早已退下,张辽接手之后,他便迅退出战局,一放松下来,便不由大口喘气,与那敌将一战,几次生死险关,他耗力过度,此时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精神疲惫,仿佛生了一场大病,身上几处伤口疼痛无比。

若是张辽再晚一时半刻,他这条小命怕是就交代在这里了,因此他对张辽极为感激。

而张辽与那敌将却是越杀越心惊,这敌将竟是他此生见到的第二个绝顶高手,虽然不如吕布,但比之华雄却要强出很多。

二人越杀越激烈,到后来张辽在马上转圜不便,而且杖伤疼痛,便索性跳下了象龙,与那敌将步战。象龙极为机警,踢飞了几个想要伤害他的贼兵,长嘶一声,跃出了战局。

二人招式皆是大开大合,刀枪飞舞,转眼扫开了数丈空地,其他士兵无不辟易。

铿!又是一次刀枪交击,张辽以长刀锁住长枪,二人僵持住。

张辽目光炯炯,沉喝道:“阁下好身手!颜良?还是文丑?”据他所知,后来袁绍手下鼎鼎有名的几个大将如麴义、张郃、高览都还在如今的冀州牧韩馥手下,袁绍手下如今有的猛将也就是颜良和文丑了。

看到那敌将面色一变,张辽顿时知道自己没有猜错,眼前这敌将必然是颜良或文丑其中一人!

那边一直关注着这边战局的袁绍听到张辽喝声,却是面色陡变。

他手下如今最倚重的三员将领是淳于琼、颜良和文丑,淳于琼曾为西园八校的右校尉,为世人所知,而颜良文丑却还没有出战过,张辽这竖子却是怎得知道颜良和文丑的?!难道董卓的情报竟如此厉害?

袁绍正惊疑不定之间,突然东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转身看去,月色下大约五六百士兵疾步而来,却是骑兵营的将士,为将领正是骑兵营的校尉韩猛!

他不由大喜,喝道:“韩猛,剿杀贼兵!”

张辽面色微变,韩猛他好像听过,也是一员猛将,可能仅次于颜良文丑这一级别,而且他先前布局赵武和蒋奇截杀骑兵营,却怎的让骑兵营过来了?莫非出了变故?

不过就在这时,后面又有一群士兵赶来,却正是张辽派出截杀骑兵营的赵武和蒋奇所部,他们显然经过一场厮杀,身后跟着不少羌胡兵,口里大喊着“杀死王匡”。

整个战局一下子又成为势均力敌的局面,张辽哈哈一笑,索性与文丑罢了手,后退几步,一众士兵纷纷退在他四周。

而文丑也知道一时之间奈何不了张辽,也迅退后,带着一群士兵护在袁绍等人身前。

袁绍面色难看,戟指张辽,厉声喝道:“张辽竖子!汝也曾为吾西园之兵,吾本道汝也是位少年英雄,没想到汝居然投靠了董卓,杀吾关东义士,助纣为虐!真是叛主之徒,罪大恶极!”

打不过开始斗嘴了?把自己说成他的旧部,指责自己忘恩负义?

恰好张辽也不那么急着杀袁绍,索性陪他玩玩,当即哈哈一笑,洪声道:“袁校尉,可别这么虚伪,小子算的什么英雄,又那敢做你的手下,当初在西园见了小子,你的眼皮子可是翻在天上的。”

“啧啧,说什么助纣为虐,嘿嘿,说来当初相国入京,还是你袁本初暗中假传大将军命令给催促过来的,后来相国行废立之事,你袁家老太傅可是举双手同意的,袁氏与相国共行大事,如今怎的又来反咬一口?我倒要问一句,你们兄弟二人,一南一北,又拉了关东一帮傻货想要做什么?当这天下任由你兄弟玩耍吗?当了逆贼还要装忠良,他娘的,还能不能愉快的打仗了?”

“竖子!”轮斗嘴袁绍那比得上张辽,而且张辽说的又都是有理有据,一时之间气得面色青红,竟无法反驳。

张辽冷声道:“又说什么叛主之徒?说来你为大将军旧部,大将军岂非就是你一手害死的,你暗中结党,豢养死士,撺掇威逼大将军诛杀十常侍,反害死大将军,又矫诏入宫,残杀无辜,实为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

袁绍额头青筋毕露,他身旁逢纪立时抢过话头,冷笑道:“孺子倒是牙尖舌利,可惜只是董贼鹰犬而已。”

张辽经左慈指点,自是认得说话之人乃逢纪,不过他嘿嘿一笑,看着逢纪,啧啧道:“看你尖嘴猴腮、人模狗样,一定是曾经妄图谋害先帝的许攸了,啧啧,果然是蛇鼠一窝,反贼找反贼,乌龟找王八。”

逢纪身边正要抢话的许攸一下子脸色涨红,犹如猪肝。

逢纪脸色也不好看,他以为张辽认错了人,骂的是许攸,心中本该暗自高兴,但问题是什么叫尖嘴猴腮,人模狗样?!

王匡看到袁绍身边两个一向口齿伶俐的谋士被张辽气的直翻白眼,当即抢过话头,厉声骂道:“竖子!何敢如此无礼!”

张辽冷笑道:“吾耻与害民之贼对话,在河内大肆搜刮,如此行径,还敢自称什么义士,乃公知道吗?”

王匡也败退了,面色铁青,咬牙切齿,目若喷火。

张辽又看向崔钧,崔钧神情自若,论言辞,他还真不惧任何人。

不想张辽却抚掌大笑:“好!好!这一行四人,还是这位先生好,一看就是风流儒雅的名士,真是鹤立鸡群哪。”

本待回辩的崔钧嘴角也不由抽搐了一下,霎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话,整个人有些凌乱了,这小子不按套路来啊……什么叫做鹤立鸡群,这貌似是夸他,但将袁绍等人置于何地!

更妙的是一旁樊稠忍不住道:“都尉,他们是五个人,不是四个人。”

张辽挥了挥手:“其中有一个不是人。”

哈哈哈哈!他手下众将士顿时哄声大笑,前仰后合,看到袁绍那边如同死了人一般的表情,只觉得张都尉这一场斗嘴比厮杀一场都要痛快,一个个心中对张都尉是佩服之极!

张辽两世为人,见多了骂人的,袁绍这些儒士出身的哪能骂过他,袁绍一时气急,不由怒声大骂:“张辽小儿,徒逞口舌之利!”

“舌厉,剑更利,貌似刚把你们打残了。”张辽嘿嘿一笑,看着欺负得袁绍癫狂的样子,大感畅快,欺负人的感觉就是不错,他看着袁绍,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啧啧,袁校尉哪,你说小子回去该不该向相国提个建议,个檄文,传遍天下,感谢你当初暗中召他入京?”

听张辽这么一说,袁绍神情霎时间冰冷下来,他眼里闪过前所未有的杀机,暗中做了个手势,他身边两个亲卫立时举起两张劲弩,暗中瞄向张辽。

第一百一十章 退袁绍

与此同时,袁军阵后,有近两百的甲士在前面士兵的掩护下,暗中端起了劲弩,矢锋森冷,直指张辽一众军士,其中过二十支弩指向张辽。

袁绍握紧了手中长剑,看着得意大笑的张辽,手心满是冷汗,他如今已经能断定,今夜突袭的贼兵最高将领就是眼前这张辽了。

此时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二百弩手就能将张辽这竖子和他身边那片贼兵射倒大半,群贼无,再令文丑带兵掩杀过去,便可力挽狂澜,扭转败局!

他今夜隐忍了这么久,几次生死关头都没有轻易动用身边雪藏的二百弩兵,只为等到贼张辽前来,也只有射杀了贼,贼兵大乱,他们才有机会反败为胜。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袁绍正要下令,突然对面的张辽哈哈一笑:“袁校尉,你那些弓弩手就不要用来吓唬人了。”

袁绍心中一跳,眼睛微眯,只见张辽一挥手,一阵夸张的“喀喀”声清脆响起,他身后竟有四五百人齐齐拉开了弓弦,全部指向了他!

袁绍身子一僵,霎时间只觉浑身冰冷,四五百支箭同时锁定他,杀意临头,竟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保护主公!”文丑大喝一声,数百名士兵齐齐挡在袁绍身前,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与此同时,张辽身边的赵武等将领也反应过来,迅带兵护到张辽身前,也结成了一道人墙。

双方又对峙起来,箭对弩,形势一触即!而一旦触,瞬间就是数百人倒地的惨景。

被团团保护的袁绍面色有些难看,张辽则纵声大笑,毫无惧色:“尔等可要弩?张某命贱,不怕死,却不知道你袁本初死在这里,被万箭攒心,会不会成为天下笑柄?啧啧,还有几位谋士,以一换四,张某实在是赚得很哪。”

袁绍双目喷火,看着张辽,只恨不能立时将他射成箭垛!但看到对面那道人墙,还有人墙后的四五百弓箭手,他又强压心中的怒恨,自己半生谋划,大业未就,岂能死在这里!岂能死在这个竖子的手中!正如那竖子所说,以命换命,对自己而言,实在不值!

可是要放弃这一次机会,他心中又极为不甘。何况因此而退,他怕是要落个贪生怕死的名声了。

袁绍身旁,王匡身躯微微颤抖,许攸、逢纪也失去了先前的淡定之色,面色白,极为紧张的看着袁绍,便是神情自若的崔钧脸色也有些难看,生死面前,又有几个人能坦然面对。

月色下的气氛更加紧张了,那轮明月仿佛也凝滞在半空,那些弓箭手和弩手更是紧张,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恐一不小心出了箭矢,引惨烈的厮杀。

射与不射,是否同归于尽,玉石俱焚,一切还掌握在张辽和袁绍手中。

袁绍犹豫不决,张辽却突然大笑道:“袁本初哪,你可是失算了,如此距离,弓箭能抛射,却不知弩箭能否?”

张辽此言一出,袁绍霎时间面色再变,

只要熟悉弓箭和弩箭的人便知道,弓箭力,人可控制,而弩箭的力却是固定的,且弩箭的威力在于直射,弩矢重而无羽,抛射起来很难控制。

若真是箭弩对射,他的生还希望远远要小于张辽那个竖子了!他心中已生退意。

看着满营的尸体,火光冲天的如山粮草辎重,还有四面大营仍在传来的厮杀声,袁绍心如滴血,昨日还是统领一万五千兵马,又大败胡轸,自己是何等神采飞扬、踌躇满志,没想到转眼之间就败在一个小小的竖子手中!

他不由再次看向南面,那里的守将是淳于琼,虽然勇猛不及文丑,但名声和将略却胜之,是他最为倚重的大将,虽然他知道淳于琼今夜喝了不少酒,但此时他心中还有那么一丝希望,如果那边能尽快结束战斗,淳于琼领兵来援,何惧张辽!

不想张辽看到袁绍南望,立时猜到了他的心思,毫不客气又加了一把火,喝道:“蒋奇,带些人去南面大营,鸣金大喊‘袁绍已死,快快撤退’!让高顺、宋在一刻之内解决南营战斗!他们有一千人,还没攻下南营,这仗是怎么打的!”

此言一出,袁绍登时面如死灰,张辽如此无耻诡诈的计谋一出,他立时知道淳于琼那边也没希望了,不由怒视张辽,骂道:“无耻!”

而许攸和逢纪更是面色急变,几乎是同时抢声劝阻袁绍。

“主公,可退,与张辽一个竖子玉石俱焚,实在不值!”

“主公,可退回河北,招兵买马,再报此仇不晚!”

此时袁绍心中早有退意,二人一劝,他虽恨张辽,却有枭雄之心,立时收拾情绪,沉声道:“文丑、吕旷断后,韩猛护卫侧翼,我等退回河北,再图大计!”

他猛地回头,大步向东,许攸、逢纪、王匡、崔钧四人紧紧跟上,韩猛带着本部六百兵马迅护在前面和两侧。

而文丑领八百精锐断后,其中更有吕旷带着两百弓弩手虎视眈眈的瞄着张辽一众将士。

张辽看到袁绍退却,心中暗中也松了口气,袁绍不想与他同归于尽,他也不想,娘的,两世为人,女人还没摸过呢,哪能这么就死了。何况如今情况下,袁绍活着对他的好处更大。

他没有令追击,樊稠也没有吭气,他虽然豪迈勇敢,但经历与文丑一战,身上多处受伤,浑身酸软,已经没有再战之力了。

文丑看到袁绍已经远去,目光凌厉的看了张辽一眼,冷哼一声,指挥着八百士兵徐徐后退,很快就退出了数百步。

一个羌胡将领大声道:“怎么不去追杀袁绍?”

张辽扫了他一眼,这个傻帽是胡轸的手下,刚从俘虏营里解救出来的,他没有理会这傻帽,而是扫了众人一眼,喝道:“还愣着干什么?留下一千人防御贼兵回击,其他人赶去救火!”

“救什么火?”那傻帽羌胡将领又问了一句。

张辽踹了他一脚,吼道:“蠢货!袁绍逃了,那些粮草和辎重就是我们的!还愣着干什么?分出五百士兵去救火!不要烧了我们的粮草和辎重,多烧一刻,我们就少了一个月的口粮!”

“是!”众将士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敢去救火。

已经逃出里许之地的袁绍听到夜空中张辽的大吼,脸皮不由抽搐了几下,眼里透出无穷的怒恨,咬牙切齿的道:“张辽竖子!吾定要雪此大辱,让汝求死难能!”

他身边的许攸、逢纪和王匡三人也是咬牙切齿,显然是将张辽恨到了骨子里。

樊稠失去战斗力,自告奋勇带着一众羌胡兵赶去救火,张辽则带着八百人紧盯着文丑,防止他杀个回马枪。

第一百一十一章 败兴而回

直到文丑带兵远去,左慈确认袁绍真的退去了,张辽才吩咐警戒的士兵去各处打扫战场。如今虽然大势已定,但各处战场还有不少乱兵,必须尽快解决,否则也是隐患。还有那些四散乱窜的战马,每一匹都是宝,必须全部邀收拢回来。

看到几个将领各去行事,张辽才松了口气,一时之间只觉得股臀处的杖伤火辣辣的痛,刚才深入五百弓箭手,也受了不少伤,好在铠甲防护,加上自己格挡,都不算太严重。

此时已过丑时,这一场夜袭打得比想象中的要艰难得多,袁绍手下的将领和士兵都不是庸才,他估摸着各部人马都有折损,就是不知道折损情况如何。

这时南面大营中传来尖锐的鸣金声,还有“袁绍死了,快快撤退”的呐喊声,张辽嘴角露出笑意,南面战场应该快结束战斗了。

他往南看向更远处,隔着大河就是孟津,那里本该援手的胡轸却丝毫没有动静,好在他本就没想过胡轸的援兵。

他冷笑一声,突然心中一动,立时唤来两名士兵,命他们赶回小平津向董卓报捷。

这时,去查看袁绍和文丑动向的左慈赶了回来,围着张辽转了两圈:“没想到你狗小子真的带着三千杂兵打败了袁绍,啧啧,这下子可要名扬天下了。”

张辽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此时对名望突然没有那么渴盼了,经此一战,他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手下兵马战斗力还差的远,如今他更期望的是实力的提升。

打胜了袁绍,虎猛都尉的军职想必是稳住了,如今他该谋算的是硬实力的提升了,包括兵力的扩充,战斗力的训练,以及精良的装备和战马。

先前青峰岭渡口一战便有千数俘虏,加上此战的俘虏,如果都向董卓保下来,兵源是足够了,而且能连带着给师父贾诩一道扩充兵力。

而他真正要争取的是那数千匹战马和袁绍的辎重,尤其是战马,对他极为重要,他最喜欢闪电突袭,而一支骑兵无疑能让他如虎添翼。

但如何向董卓争取这些战马,需要他费些心思。

张辽正思索着,左慈突然问道:“狗小子,你既然早打算放走袁绍,为何还要百般羞辱激怒于他?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

“能有什么鬼主意。”张辽眉头一扬:“就是拉仇恨呀。”

“拉仇恨?”左慈更是一头雾水。

张辽嘿嘿一笑:“袁绍这些关东诸侯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不能让他们祸害地方,要祸害就祸害董卓,正好我在董卓手下,嘿嘿,只要拉足了仇恨,让他们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想着打张辽打董卓,那我岂非正好也有仗可打,免得董卓鸟尽弓藏,一举双得。”

“你真是……”左慈目瞪口呆,无耻两个字还没有吐出来,张辽就摇头道:“我现我跟着你越学越无耻了。”

“滚!你小子本来就是个无耻之徒。”左慈大骂。

当明月西沉之时,各营战事全部结束,南营更是活捉了醉酒的敌将淳于琼。

张辽统计战况,一夜苦战,三千兵马损失了五百多,重伤的也有三百多,至于轻伤,几乎人人都有。

对于夜袭,这已经是很大的伤亡了,而樊稠的损失最严重,过二百,主要是他在冲击袁绍中军时轻敌,遇到了袁绍最精锐的部队,还有猛将文丑。

看到樊稠颇是丧气的样子,张辽让他收拢被解救的羌胡俘虏,倒是令樊稠精神一振。

那两千羌胡俘虏也折损不小,一部分是在与袁绍中军作战时伤亡的,其余的都是乱战中折损的,他们不通夜战,没有张辽其他各部的紧密配合,甚至还有自相砍杀的。

统计完战况,已经是天亮,张辽命高顺看守俘虏和战马,高顺不会杀俘,他也放心,至于樊稠,则带着一众羌胡兵继续打扫战场,埋葬敌人尸体,收拢他们的兵器和甲胄。

而张辽则带了八百士兵骑马向东北而去,他要继续“追杀”袁绍,免得事后有人向董卓告状,给他安个放走袁绍的罪名。他如今内部敌人也不少,不得不防。

当然,他此行还有一个重要的目标,他要去寻找一个人,后世鼎鼎有名的司马懿!司马懿的祖籍正是在温县孝敬里。

如今的司马懿似乎还不大,应该只有十来岁,但这岂非正是他的机会,那需要什么三顾茅庐,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捉回来便是!

张辽恶狠狠的想着,一个小屁孩还治不住,自己还混什么!好好教育一番,只要控制世家得当,将来这也是个好苗子。

到了地头还要放过司马懿,那自己可真要后悔莫及了。

左慈听到张辽要找司马懿,也不由兴奋的嘎嘎直笑。

此处距离温县孝敬里也不过十数里,有杨汉和蒋奇两个识途老马,他们一路直奔目标,行进很快。

不过到了孝敬里一打探,张辽顿时大失所望,那里的乡民告诉他们,如今的司马懿一家并不在故宅居住,而是随着他们的父亲治书侍御史司马防留在雒阳。

自己来早了?张辽不由大是无奈,要是司马懿真还在雒阳,那可就不好办了,董卓可不会任由自己胡来。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张辽颇有几分郁闷。

人与人还真是不能比,袁绍那厮出身好,名望高,只撅撅屁股,就有无数名士猛将趋之若鹜去热脸贴冷屁股,自己要收一个人才,却是何其之难,费尽了心思,使尽了手段,也不见多大效果。

赵武和贾玑几个军侯看张辽心情不好,也不敢多问,如今的张辽威望很高,不但执法如山,而且带领一众新兵,以弱击强,连破王匡、袁绍,战绩彪炳,令底下将士心中已经是崇拜之极。

从孝敬里出来后,张辽看已经日起三竿,便决定回返。

这乱世,要崛起,靠的还是人才。他娘的,回去定要将韩浩那家伙折服,收归麾下,还有高顺,说不动高顺,可以从吕布下手啊,看能不能和吕布商量商量。

他脑海里思索着各种手段,刚走了没多远,在前面散开探查敌情的斥候突然来报,北面现一支人马,是一支运粮队,大约有七八百护卫兵,两千名民夫,来行迹,打的是冀州牧韩馥的旗号,还有一个“张”字的佐军司马旗。

“张”字司马旗?张辽眉头微动,韩馥手下有哪位姓张的司马?他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的人是,张郃?莫非是张郃?

张辽心中兴奋起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打劫!

轱辘!轱辘!

此时,在距离孝敬里一里多外的北边大道上,一支如同长龙一般的队伍缓缓向南而行。

这是一支押运粮草的队伍,牛车马车一眼望不到头,三车并行,队伍也有一里多长。守护车队的士兵有七八百,前面百人开路,后面百人断后,中间两人一组,分布在车队左右,前后相隔七八步,将整个车队牢牢护住。至于运输的民夫,则足有两千多人。

车队前面领头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骑着一匹骏马,手持一杆长枪,身披甲胄,颇有英武之气,正是守护这支粮队的将领。

队伍中间有一辆两驾马车,车中坐着一个文士,大约三十四岁,头戴高冠,面容白皙,颇有儒雅之气,只是那双眼睛一睁,偶然眼珠转动之间露出的精光,透着几分审视和思索,又显出此人并非什么温良诚挚之人。

马车旁边是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一副文士打扮,骑着一匹白马,正是袁绍的外甥高干,出身陈留高氏,喜欢结交四方名士,虽然年仅弱冠,却在士林中颇有名声,甚得袁绍喜爱。

跟随高干的有一百多士兵,这些士兵的军服皮甲与其他六七百士兵截然不同,正是袁绍的手下,被袁绍派来迎接冀州牧韩馥的运粮队。

韩馥出身颍川韩氏,本为尚书,后被董卓外放担任冀州牧,主要是为了监看名义上在他麾下的渤海太守袁绍,只是韩馥性格软弱,没有主见。关东诸侯决定起兵后,韩馥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帮助董卓,还是帮助袁绍,后来被治中从事刘子惠劝谏,又被兖州刺史刘岱写信威胁,便加入了关东诸侯之列。

关东诸侯起兵后,因冀州民殷人盛,粮草充足,其他诸侯皆在前线,唯有冀州牧韩馥坐镇邺城,负责为诸侯转运粮草。

不过韩馥与袁绍的地位很尴尬,名义上渤海郡属于冀州,韩馥这个冀州牧自然是渤海太守袁绍的上司,但袁绍又是关东诸侯起兵的盟主,反过来节制统领韩馥。

韩馥此人胆怯多疑,忌惮袁绍的声望,生怕袁绍强大后对付自己,便是转运粮草,也是背后扣减,想使袁绍军心动摇。

袁绍与王匡在河内有两万兵马,此次要求韩馥运粮三万石,供大军一月之用,但韩馥扣扣减减,也只给了不足万石。

高干奉袁绍之命迎接粮草后,见韩馥所粮草竟然不足三分之一,自然对韩馥大是不满,不过他此行还要秘密任务,却也过于苛责运粮的将领。

看着马车上闭目端坐的中年文士,高干在马上抱拳道:“郭先生,一路困顿,着实辛苦了,不过这里距离县城也不过十五里,不如让张郃自运粮草到河阳大营,而我陪先生到温县拜望舅父,如何?吾舅父久盼望先生,必然早已设宴以待先生。”

“这……”马车上的文士睁开紧眯的眼睛,小心看了一眼四面押运粮草的士兵和民夫,低声道:“吾亦盼望见袁车骑久矣,只是如今韩文节对袁车骑颇是忌惮,此行恐有耳目,事尤未济,还是谨慎些好。待张郃粮草运到,汝以检点粮草为由留他在军中,吾自趁夜去拜见袁车骑,再谋他事。”

高干一愣,随即不由抱拳敬佩的道:“郭先生果然是深思熟虑,小侄远远不如。”

那文士听高干夸赞,脸上露出几分得色,又指着队伍前面的年轻将领道:“这张郃用兵巧变,善列营阵,有大将之才,可惜韩文节浊目不能识人,重用赵浮、程涣庸碌之徒,而此人仅为一军司马而已,无奈郁郁不得志。”

高干眼睛一亮,看了看前面的张郃:“此人果如先生所说?真有大才?”

文士抚须道:“袁车骑咸有威容、知名当世,当能折服此人。”

高干笑道:“吾舅父素来器重豪杰之士,颜良文丑出身贫贱,却能独领一军,只要此人有才,必能得到重用,如先生之才,他日定为股肱!”

说罢又看了前面的张郃一眼,迟疑道:“却不知这张郃是不是愚忠之徒,若是此时招揽,会否泄露了吾舅父的大计?”

郭图摇摇头,道:“元才且放心,吾岂会看错,观其行而知其人,张郃用兵巧变,可知其为人亦知通达权变,韩文节与袁车骑相比,犹如寒鸦之比鸾凤,张郃又素来喜欢结交儒士,岂能不识明主?”

车队一路南下,行到一段,道旁两侧是大片的竹林,郁郁葱葱,长达两三里,在这到处树木光秃的正月天里显得很是独特。

高干指着这片竹林笑道:“河内的竹子最是丰茂,昔时光武帝兴兵之初,命寇恂为河内太守,伐淇园之竹,为矢百余万,养马两千匹,可谓壮哉。”

这时,前面开路的张郃突然折回,向文士抱拳道:“郭先生,前面道旁两侧皆是竹林,须要防备有贼寇出没。”

文士还没有答话,高干便哈哈笑道:“张司马多虑了,如今我关东诸侯两万兵马屯驻河内,兵锋盛不可挡,河内贼张白骑也退避白骑坞内,何况此地距离大营不过二十里,焉敢有贼寇在此劫掠?张司马过于谨慎了。”

不过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便大笑着从竹林中穿出:“哈哈,打劫!”

高干一怔,一下子脸色涨红,他刚说没贼寇,贼寇就冒出来了,这可是赤裸裸的打脸啊!而且大营二十里内就有贼寇出现,连舅父袁绍的面子也落了,恐怕会在郭先生和张郃眼里落个治军无力的印象。

因此高干俊脸铁青,震怒大喝:“何方贼寇敢在此劫道?可知这是何地?”

与此同时,张郃却反应极快,迅下令:“停车马,结阵迎敌!”

近千辆拉着粮草的牛车马车急忙停了下来,一众民夫惊恐的躲进车后,而七八百士兵则迅结阵,形成前中后三个战团,将粮草围在中间。

与此同时,劫道的贼寇也露出了真面目,前后各涌出两三百人,堵住了道路两头,而中间两侧竹林中也出现了不少人,踩得竹叶沙沙,也不知道有多少,最关键的是这些人全是弓箭手,一支支羽箭对准了高干、张郃,还有马车上的文士。!

第一百一十三章 控制

看着竹林中不知有多少箭矢对着他们,随时可能射出,高干、张郃和马车上的文士身子一下子僵住。

尤其是当他们看清了这些出来劫道的人,个个浑身浴血,显然是刚杀过人不久,一阵冷风吹过来,夹带的血腥味令他们一颗心不由下沉。

而且三人都非寻常人,他们又细致的现,这些出来劫道的贼兵衣甲统一,哪里像什么山贼流寇,分明更像一支有编制的部队,只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出,究竟是哪支军队敢在河内大肆劫掠!

他们又怎能想到河内形势早已大变。

冲出来吆喝着劫道的自然是张辽,他抓的机会很准,正好在那青年将领折返之时动攻击,以弓箭手掌控局面,令他们措手不及。

张辽手持钩镰长刀,腰悬长弓,看那个年轻将领与骑白马的青年要指挥士兵结阵反抗,当即大手一挥,钩镰刀往地上一插,取弓、搭箭、拉弦,对准了三人,暴喝道:“谁敢妄动一步,某立时下令放箭,将这三个贼头射成箭垛子!”

他娘的究竟谁才是贼头?高干三人听到张辽的话,忍不住脸颊抽搐,但面对着竹林中不知多少的箭矢,一时之间还真不敢妄动,连那些准备结阵的士兵也不敢乱动了。

“很好!”张辽看到弓箭手将三人和这些护粮兵威慑住,哈哈一笑:“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那些护粮兵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不由都转头看向张郃,而高干的一百多护卫则是纷纷看向白马上的高干。

张郃突然大喝一声:“保护先生,躲在粮车之后!”说罢一个飞跃,挡在载有文士的马车之前。

与此同时,高干一拉白马,也是一声沉喝:“结阵。”

“好胆!”几乎同时,张辽大吼一声,手一松,弓弦震颤,羽箭呼啸着离弦而出,刹那间便到了拉车的两匹马前,穿透而过,一箭双雕,余势不止,又接连穿过两辆粮车,插入了第三辆车中,粮食洒落一地。

拉着马车的两匹马同时惨叫着乱窜,牵拉得马车翻到,马车上文士一下子滚下来,哎哟一声惨叫,反落在张郃身前。

“谁敢妄动,某直接射人,万箭攒心!”张辽大喝一声。

正要行动的张郃和高干见状没想这一箭威力如此之大,便是有人护在身前怕也挡不住,不由倒吸了口气,一时之间不敢再动。他们手下的士兵如今还很是分散,根本没有集结起来,此时若是贼人放箭,自己正如其所说,要成为箭垛子了。

张辽却是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娘的,自己好像瞄的是那匹风骚的白马,怎么会射到马车那边……看来左慈说的没错,自己是该好好练练箭术了。

马车上的文士落在地上,不由惊得脸色白,急忙爬起来,看到张郃又护到他身前,这才松了口气,看张辽等人齐整的衣甲,眼珠一转,看向高干,低声迅问道:“元才,依你之见,他们可是袁车骑或是王公节的部曲?”

高干瞬间明白了文士的意思,郭先生是怀疑这些劫粮草的士兵是关东诸侯的人马!他想摇头否认,却也不敢那么确定,据他所知,王匡的士兵就抢过不少粮草财物,难不成真是舅父新招募的士兵?

张郃也听出了文士的意思,他却没有迟疑,看向张辽,沉声问道:“吾乃冀州牧韩使君麾下军司马,护送粮草与袁车骑,尔等何方军士,竟在此劫道?还不退去,岂不知韩冀州麾下兵马雄壮,袁车骑两万兵马更是近在咫尺!”

张辽大笑:“韩馥、袁绍,何足道哉!某劫的就是韩馥,打的就是袁绍!尔等已经陷入包围,好在某是良善之人,不愿杀害无辜,一句话,放下兵器,尚能活命,否则箭矢齐,尔等顷刻而亡!”

听到张辽并无杀人之意,那些士兵都不由微微心动,郭先生也松了口气,忙道:“你等既是劫粮,粮草便与你等,可放我等离去。”

“先生!”高干和张郃都是面色微变。

郭先生低声道:“无妨,此乃缓敌之计,他们拿了粮草,有了拖累,行动必然迟缓,只要我等脱身,便可去找袁车骑领兵追击,粮草不过迟些回来而已。”

张郃与高干均是暗中松了口气,心中顿起敬服之意,只觉郭先生果然是有智慧之人,能将计就计,算敌于无形。

郭先生又道:“这些粮草不足为道,便是丢了,请韩冀州再便是,切不可为了些许粮草坏了我等将士的性命。”

“不错!”二人立时认同,郭先生这句话算是说到他们心上了,这些粮草干系并不大,丢了只是一些损失而已,他们都是心怀大志之人,也不愿为了这些粮草白白丢了性命。

高干看向张辽,沉声道:“吾观汝亦为大丈夫,想必不会食言,粮草便与你,还请放我等离去。”

“好!”张辽大笑:“敢问阁下大名?”

高干抱拳道:“吾乃高干,字元才,随袁车骑起兵讨贼,便在河内驻扎。”

“高干?”张辽皱了皱眉,没听过这个家伙,他看向护在文士身前的那个年轻将领,这个应该是张郃吧,看这反应度和机警姿态,应该不差,哈哈,管他是不是张郃,且先把他当作张郃诈一诈。

他当即不再与高干啰嗦,不耐烦的挥挥手:“尔等快快放下兵器,某不会杀人,赵武、宋、蒋奇、薛明、郭成、贾玑,行动,解了他们的武装,让那些乡亲协助运粮,不可误伤了百姓!”

“是!”几个军侯齐声领命,带着一干士兵迅行动,其动作矫捷,行动整齐,令张郃、高干都是暗惊,更加明确了这是一支部队,而绝不是流寇。

他们不是没想过董卓的兵马,一来觉得有袁绍大军在,董卓兵马不可能深入到这里,二来这些士兵一看都是汉人,不是羌胡兵。所以他们更加摸不清这支部队的来历了。

张辽吩咐完几个军侯,又看向杨汉:“杨汉,领五百弓箭手严阵以待,箭不下弦,谁敢妄动,伤了兄弟,立时全部射杀,一个不留!”

他此言一出,本还有些其他心思的张郃与高干立时老实下来,彻底熄去了反抗的心思,竹林中的弓箭手竟然有五百之多,那他们可真是全无反抗之力了。

只有郭先生只是暗中冷笑,在他看来,这些士兵抢了粮草,也跑不远,迟早要全部吐出来,还要搭上性命,不过一群蠢货而已。

张辽吩咐了杨汉,看着赵武等人已经行动,便带着两人大步走向高干三人,看高干腰间还悬着长剑,张郃手中还拿着长枪,当即眼睛一瞪二人:“还愣着干什么?放下兵器!”

高干苦笑一声,将长剑解下抛给张辽,又翻身下了白马,拍了拍衣服,自示再无兵刃,那颇是潇洒的姿态,到让张辽有了几分佩服,此人拿的起放的下,确有一番风度,倒也算是个人物。

他不由伸手拍了拍高干的肩膀:“我说高兄弟,跟着袁绍有什么前途?干脆跟着我混吧,绝对比袁绍强。”

高干嘴角抽搐了下,苦笑道:“这位兄台说笑了,袁车骑乃吾舅父。”

“啊?”张辽眼睛一瞪:“你是袁绍的外甥?!嗯……这么一看,倒真有几分相似,可惜啊,看来招揽你无望了。”

高干不由奇道:“兄台见过吾舅父?”

张辽咧嘴嘿嘿一笑:“这个自然,不过你舅父可不怎么喜欢我,也罢,他日你要是在你舅父手下混不下去了,便来找我。”

高干听张辽这么说,只能苦笑摇头。

张辽又看向张郃,张郃倒也利索,将长枪抛给张辽:“兵器暂且寄在你这里,他日定要取回!”

张辽打量着这个很可能是张郃的年轻将领,强忍心中激动,嘿嘿一笑:“兄弟,你若投靠于我,这长枪立马归你,便是再给你打十把也没问题!”

张郃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张辽有些无奈,看来要收复这家伙,并不容易。

他看了看一旁抚须不语的文士,心中突然一动,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只是就在这时,北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吾乃文丑,高公子可在?”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得手

不好,坏事的来了!

张辽一听文丑大喊,就知道要坏事了,他趁着众人微微分神的一刹那,将手中长枪长剑一抛,一个纵步,迅出手,第一个先制住了张郃。

张郃虽然反应不慢,但哪抵得过张辽的力气,一下子被反手剪住了双手,手臂麻,反抗不得,不由双目喷火,怒骂道:“贼子,如此言而无信!”

“有贼人来闹事,为防意外,不得不然。”张辽哈哈一笑,将这个张郃嫌疑人交给身边两亲卫绑缚起来,心中大是兴奋,哈哈,若真是张郃,那这一程可不亏了,比打败袁绍的收获还要大!得此一员大将,自己军队的战斗力要提高数成,未来更可独当一面,至于这些粮草,与张郃一比,不值一提!

他已经思索了很久,韩馥手下姓张的年轻将领,恐怕也只有张郃了。

制住了张郃,张辽此行目的已经达成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劝服的问题了,不过相信这也是迟早的事,到手的鸭子还能让他飞了?那不是张辽的性格!

他回身看向高干,却见高干已经退后两步,警惕的看着他:“兄台这是为何?”

“高兄弟,某知道你的救兵来了,不过不要轻举妄动,小心乱箭不长眼。”张辽指了指竹林里的弓箭手,嘿嘿一笑,顺手又把那个本来躲在张郃身后的文士捉了过来,把那文士吓得面色苍白。

张辽早看出来了,这个文士才是此行的主话者。不过他已经问过左慈,此人不是田丰,也不是沮授和荀谌,而且左慈认为此人眼神不正,不是什么好货色,所以张辽对他自然没那么客气了。

高干看了看竹林里虎视眈眈的弓箭手,忙束手示意无害,又看向张辽,呵呵笑道:“这位兄台,吾有一言相劝,来者乃吾舅父麾下爱将文丑,虽然名声不显,却有万夫不当之勇,兄台还是快快退走为妙,免得丢了性命。”

高干离开时,袁绍与胡轸还没有开战,所以他并不知道河阳津的变故,只以为文丑一来,大势可定,心中放松了许多。

张辽嘿嘿一笑,却不回他,而是朝北面断敌后路的赵武和薛明喝道:“后退,看住运粮兵,放文丑过来!”

赵武二人一退,文丑很快冲到近前,他此次带了三百人,文丑带着三百人一路急行,却探查到高干已经赶往河阳津,急忙又折回追赶,正好遇到张辽劫道。

文丑来到近前,看到高干被弓箭手围困,而那个造成袁绍损兵折将的罪魁祸却正在笑吟吟的看着他,登时怒不可遏,厉声喝道:“张辽,又是你!”

张辽呵呵笑道:“文将军,你我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不如归顺于我如何?比跟着袁绍那厮要强出百倍!”

他现自己好像想人才都想疯了,被逼得四处打劫。

不料文丑听到张辽言辞间对袁绍不敬,立时厉声道:“张辽小儿,休得侮辱我主!快快交出高公子,某饶你一死!”

看到文丑如此死忠袁绍,张辽顿时意兴阑珊,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文将军,高兄弟交给你带走,本都尉没时间与你纠缠,退去吧。”

“多谢兄台。”高干这厮见机极快,张辽话一出口,他便抱拳道谢,然后飞一般窜到了文丑那边,令张辽很是无语。

而且高干一退到文丑那边,便附在文丑耳边急声说了两句什么,文丑立时看向张辽,喝道:“张辽!放下一众人等,否则……”

“滚!”张辽眼睛一瞪:“文丑,不要蹬鼻子上脸!”

文丑气势一滞,这才突然想起,张辽的身手丝毫不弱于他,自己此行也只带了三百人,对张辽似乎没有什么威胁,只是那个文士对主公袁绍确实很重要,要他放弃又有些不甘。

这时,张辽手中捉的那个文士突然道:“张都尉,还是三思而行,文将军虽然不过三百兵马,但这里还有八百运粮兵,高公子一百亲卫,加上两千民夫,一旦混战,你这些兵马怕是讨不了好哪。”

这文士十分阴毒,这话看似在劝说张辽,但实际上分明是点醒对面文丑的。果然,对面文丑听了文士的话,顿时眼睛一亮,喝道:“张辽,可敢一战!”

那文士的话是一阵见血,眼下张辽对这些运粮兵和民夫的控制力极为薄弱,一旦文丑动手,这些运粮兵和民夫暴起,陷入乱战,他这些弓箭手将失去威慑,无济于事。

更何况张辽实际上只有两百弓箭手隐在竹林中,根本没有夸大出的“五百”,那文士的一句话便令他形势逆转,陷入险境,一个不慎,就是全军覆没!

不过张辽脸上却没有丝毫惧意,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满脸得色的文士,瞥向就要动手的文丑,冷哼道:“文丑,本都尉出来本就是追杀袁绍的,不过除了本都尉这一路,还有孟津的胡中郎一路骑兵,他与袁绍可谓仇深似海,却不知袁绍若是被他追上了,没有文将军护卫,会有怎样的下场?”

文丑刹那间脸色大变,二话不说,拉起面色微变的高干,带着三百士兵疾步退走。

张辽手中的文士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不由傻眼了,而且他隐隐从张辽的话语中推测出一个可怕的结果,看了看张辽,不由面色更白。

而本来还蠢蠢欲动的一众运粮兵见到气势汹汹的文丑竟被张辽一句话吓走,一时之间也不敢妄动了。

张辽嘿嘿一笑,他敢放文丑过来,自然有对付文丑的手段,就是看准了文丑对袁绍的忠心,笃定只要自己一提袁绍危险,文丑立退。

高干被文丑拉着一路向北,他急声问道:“文将军,究竟生了什么事?难道……”

文丑沉声道:“河阳津大营被偷袭,主公准备退往渤海,整军再战,如今河阳津已经落入董卓控制,主公怕公子不知情况,闯入贼巢,命末将前来接应公子。”

“怎么会兵败?那可是两万大军哪。”

高干被这个消息震惊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莫非……河东白波已定,董卓出动大军了?他们出动了多少兵马?舅父折损了多少兵马?”

文丑眼里闪过一丝屈辱之色,一字一句的道:“董卓没有出动,是张辽那个小儿干的,他领了三千兵马夜袭,我们损失惨重,只余下不到一千五百人,淳于将军和吕翔、苏由、赵睿、眭元进四个校尉生死不明。”

“怎么会!”高干彻底震惊了,这几乎是折损了舅父八成的实力,而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那个窜出来劫道,又要拉拢他的少年!

竹林大道之上,文丑和高干既去,文士和张郃又被控制,一干运粮兵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心思,任由张辽的人马全部控制起来。张辽将张郃和文士绑缚在马车上,又命那些民夫押运着粮草,继续前往河阳津,目的地没有变,但粮草的归属却已经变了。

出前,赵武和贾玑几个军侯来到张辽身边,忍不住问道:“都尉,为何放走文丑和高干?我们未必不能一战,那可是袁绍的大将和外甥,捉住了就是大功。”

被绑缚的文士一声冷笑,不以为然。

张辽看了一眼几个军侯,现他们脸上都有不服之色,他摇摇头,沉吟道:“我等虽是军人,但更要认识到一点,战端不可轻起,战役不可轻,而一旦要战,必要在掌控之中。”

“你们作为将领,统兵作战,要切记两点,”看到几人神情迷惑,张辽又进一步道:“第一点,要掌控战事的节奏!一场战事必由我先,是我想战,是我要战,由我掌控战场的节奏与旋律,牵着敌人的鼻子走,而不是被敌人逼迫而战!就像刚才之战,文丑的出现是个意外,他主动邀战,我方处于被动,变数太多,因此我宁可将他吓退,也不与他战。不计一时长短,避其锋芒,伺机再战,这样节奏才会重新掌控到我们手中。”

几个军侯闻言,都是若有所思。而张郃和那文士则是眼睛大亮,看向张辽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之色。这真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说出的话?如此透彻的见识,比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将都要强出许多!

“第二点,”张辽看着几个军侯:“作战之时,切不可贪功,要冷静下来衡量得失,河阳津一战,我等大败袁绍,此功足以震慑世人,当此之时,除了亲手捉拿袁绍,其他的任何多余功绩都不过是锦上添花,便是捉住了文丑与高干也是如此,何况要捉他二人也不容易,付出远大于回报!在本都尉眼里,活捉他二人的功劳还不如兄弟们的命重要,如今为了抓他二人而损失兄弟,着实不值。”

几个军侯都是神情一震,犹如醍醐灌顶,几乎同时向张辽恭敬的抱拳:“多谢都尉指点。”

第一百一十五章 坑蒙

而一旁的文士和张郃眼里的震惊之色更盛,这还是一个少年能说出的话么,如果说刚才第一点见解是少年拥有天赋,对兵事谋略理解透彻的话,那么第二点就根本不是一个少年能说出的话,倒是更想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沉淀总结出来的。

把第一点作为兵家之智,那么第二点就是兵家之仁了。只有有一颗对手下将士的仁心,才能做到止而不贪。

一时之间,无论那文士还是张郃,都对这个有些蛮横的将领生出几分佩服之色。

张辽说罢,看几个军侯都在沉思,显然颇有收获,他暗子点了点头,看向那个被擒的文士,突然问道:“敢问阁下大名?”

文士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哼道:“吾乃颍川郭图。”

“郭图?!”张辽声音明显大了许多,以至于变得有些怪异:“你……你是郭图?”

那文士挺起脖子,傲然道:“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正是颍川郭图。”

我去!

张辽险些大骂出声,想要剁手……刚才怎么那么手贱,居然把这个祸害拉回来了?被文丑救回去祸害袁绍多好!

他对郭图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此君是袁绍手下祸害组的重要成员,被誉为“凶臣”,尽出馊主意,阻止袁绍挟天子以令诸侯,罔顾优势动官渡之战,除此之外,他还是嫉贤妒能的内斗第一高手,陷害田丰,陷害沮授,陷害审配,陷害张郃,陷害高览,袁绍死后,又鼓动袁绍几个儿子内斗……

总之,袁绍的失败,郭图功绩彪炳!

张辽面色阴晴不定,眼里闪过一丝杀机,要不要一刀把这个祸害剁了?

不料郭图这个人最喜欢暗中观察人的表情,自从被俘后就一直观察张辽的神情,此时一下子现了张辽那缕杀机,登时惊了一跳,忙道:“张都尉,汝方才可是许诺过不杀我等。”

张辽没想到郭图观察这么敏锐,他扬了杨眉,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杀郭图,否则张郃和那些士兵恐怕立时会暴动。而且郭图眼下并没有得罪他,祸害的也是韩馥,杀他反倒是自己不占理,这种情况张辽还真下不了手。不过这个人留在自己身边可不是好事,这可是个烫手货,该怎么打了才好?

郭图看张辽杀意消退,心中刚暗松了口气,眼珠一转,试探道:“敢问张都尉与吾可有旧怨?”

“本都尉与先生素未蒙面,何来怨恨之说。”张辽摇摇头,心中一动:“不若本都尉放郭先生离开如何?”

郭图一愣,眼睛里上过一丝狐疑:“张都尉可是要放我等全部离开?”

张辽摇摇头,正色道:“本都尉向来尊敬博学之士,只放先生一个。”

不料郭图反而吓了一跳,面色白,连忙摇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可!不可!吾与将士被俘,岂能独自离开,此不义之举也。”

看他那正气凛然的模样,一旁的张郃和众将士无不露出敬服之色,连张辽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道这郭图真的要与这些将士同生共死?怎么可能!

张辽却不知道郭图这种小人的心思,疑心最重,经常算计别人,也总是提防别人暗害他。他此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看张辽唯独放他离开,还以为张辽要在背后放暗箭杀他,只吓得心惊胆战,哪敢离开。

看郭图大义凛然的虚伪样,张辽分外不爽,哼道:“不义之举?郭先生说这话未免可笑了,韩馥信重于你,你却暗中与袁绍勾结,谋夺冀州,还谈什么忠义!”

“这……你……你如何得知?!”郭图身躯剧震,看向张辽,眼里唯有惊骇之色。他们谋夺冀州之事不过刚刚开始,很是隐秘,这张辽怎么会知道!

与此同时,被绑缚的张郃也是一脸震惊的看向郭图,虽然他很是尊敬名士,也向往袁绍那样的明主,但对于郭图的暗中叛变一时也接受不了。

郭图喘了口气,看张辽嘲笑的神情,不由恼羞成怒,哼道:“良禽择木而栖,袁车骑名满天下,而韩文节却是无能之辈,我等弃暗投明……”

张辽不待他说完,就打断他道:“谁愿事昏聩之主,良禽择木而栖,此是正理!不过本都尉觉得我这根木头比袁绍那根木头要好,你们何不投靠本都尉。”

本是看着郭图的张郃脸颊不由抽搐了下,就连郭图也是瞠目结舌,面对张辽这种厚颜无耻的贱人,巧舌如簧的他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赵武等军侯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们早已经习惯了黑煞神这种时不时显露出的无耻霸道风格。

郭图却最是精明,眼珠一转,趁机忙道:“既是如此,吾便跟随张都尉,看张都尉是否明主。”

张辽一下子傻眼了,他刚才说的你们指的是田丰、沮授、张郃、高览等名臣名将,可不是这郭图啊。

跟随于本都尉?傻子才会相信,没想到这郭图为了保命,竟然也如此无耻。看这郭图赖着不走,张辽一时也没办法了。

无耻对无耻,张辽败了郭图一局。

他看了一眼同在马车上的张郃,心中一动,先前那个念头又浮出来。

还是先拉拢张郃是正事。不过张辽心中虽然急迫,但却没有对张郃说话,反而又看向郭图,仿佛无视张郃,只对郭图感兴趣:“郭先生是随韩馥从颍川赴冀州上任吧?可知颍川有哪些名士?”

“颍川人杰地灵,名士辈出,不可胜数。”郭图打着马虎眼。

张辽笑道:“本都尉认得郭奉孝,不知他与郭先生可是同宗?”

“张都尉认得郭嘉?”郭图又吓了一跳,看着张辽,吃惊道:“郭嘉乃吾族人,不过虽是同宗,但其家境微寒,为人放荡不羁,不通礼节,为人所笑。”

怕是被你嘲笑吧!张辽暗自腹诽,从郭图对郭嘉直呼其名而非字,他就看出郭图对郭嘉很是不以为然,二人关系必然一般,他也懒得去打探了,随口与郭图聊了几句,毫无破绽的转到正题:“本都尉素来喜欢结交天下豪杰,不但知晓郭奉孝、荀文若,在冀州也有好友。”

“哦?”郭图眼珠一转:“不知张都尉在冀州好友是何人?”

张辽心中大喜郭图的配合,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本都尉告知了郭先生,郭先生该不会回去向韩馥进谗言暗害我好友吧?”

郭图连忙摇头:“吾岂是那般小人,只是好奇询问,看都尉好友是否也是吾的好友?张都尉不说也罢。”

张辽摆摆手:“本都尉结交豪杰,堂堂正正,有什么不可说的,吾那好友姓张名颌字儁乂,乃河间鄚县少年豪杰,曾剿灭黄巾乱匪……”

随着张辽一句句话说出,马车上郭图和张郃都不由睁大了眼睛,嘴巴也越张越大,如果说郭图是震惊加狐疑,那张郃则是震惊加愕然了。

“……而今本都尉那好友应该在韩馥麾下吧,也不知有没有得到重用。”张辽“兴奋”的说罢,看着马车上二人震惊的神色,不由奇道:“怎么?莫非你们认得儁乂贤弟?”

儁乂贤弟?!张郃脸颊抽搐了一下,疑惑的看向张辽,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何时结交了这么一位仁兄。

郭图看到张郃同样震惊的神色,心中狐疑稍减,他本是怀疑张郃与张辽暗中勾结,夺取粮草,但随即又想到张郃就在眼前,而张辽却不认得,显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他眼珠转了转,忙暗中止住了想要说话的张郃,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张辽:“张郃如今确实在韩文节麾下,却不知张都尉是如何认识他的?”

张郃眼里也露出期待之色,他如今对自己多出的这个“好友”实在是茫然一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夺功

张辽露出一副“追忆”的神情:“本都尉平生最爱游历四方,结交豪杰,中平年间,黄巾起兵,天下大乱,我携剑游历河北,到了冀州河间国,听闻此地出了一个少年英雄,姓张名颌,智勇双全,讨伐黄巾,闻名州里,令我大为敬服。”

这话别人只当在讲故事,但一旁的张郃却听得脸色涨红,大是尴尬。

“于是我便思忖,”张辽接着道:“张郃兄弟与我姓,说不定三百年前我们就是一家人,于是我便冒昧登门拜访,可惜……”

张辽说到这里在马上长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郭图不由大是好奇:“张都尉,可惜什么?”

张辽拳掌相击,仰天长叹:“可惜却未能见到我那张郃兄弟哪!”

“嘎?”郭图神情有些懵,下意识的抚着胡须问道:“没见着?那后来呢?”

“后来……”张辽神情怅然:“我在鄚县等了三天,没等到,只能无可奈何的离开了。”

“离开了!”郭图声音明显高了一个调子,掐断了几根胡子也全然不觉,愕然道:“这么说……原来张都尉未曾见过张郃?”

一旁的张郃面色怪异,有些哭笑不得,本以为是自己忘了什么事,没想到居然真的没见过。岂止是他,就是一旁听着张辽讲故事的几个军侯也有些懵,他们听了开头,只以为是英雄惺惺相惜,却没猜到是这么个让人无语的结果。

郭图忍不住道:“没见过……这也算朋友么?”

砰!

张辽毫不客气的敲了郭图的脑袋,眼睛一瞪:“你懂什么!这才是男儿的性情,虽未蒙面,却神交已久,这叫英雄惜英雄,好汉惜好汉。”

郭图眼角又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对张辽这种自诩英雄的家伙实在有些受不了,他指向身边被绑着的张郃:“张都尉,你所惜的英雄,早被你绑在这里了!”

被绑着的张郃听郭图这么一说,登时满脸羞愧,感觉大是丢脸,不由垂下了头,尤其是在这个好像对自己颇是敬仰的张都尉面前。

哐啷!

张辽丢了长刀,一下子翻滚下马,落在马车前,拎起郭图:“汝此言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矣。”郭图眼里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不想张辽一下子将他丢开,扶住张郃:“你真是我儁乂兄弟?”

张郃摆过头:“某确是姓张名颌,祖籍河间鄚县。”

“嗨!”张辽二话不说,直接将张郃解了绑,帮他正了正衣冠:“为兄不识英雄面目,委屈了儁乂兄弟了,实在该打!”

“这……”张郃看着张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

河阳津大营,高顺和樊稠正在打扫战场之时,有士兵来报,孟津胡中郎带兵前来支援。

胡轸是中郎将,在军中地位仅次于董卓,职务要比高顺和樊稠高,二人当即去拜见胡轸。

胡轸正带着亲兵站在南营之侧,看着四面惨烈的气息,他眼里有着震惊,但同时更有惊怒和嫉恨。

他没想到那个他一直看不起的并州竖子居然真的将袁绍打败了!他心中的震惊实在不是一星半点,正因为他与袁绍交过手,才知道袁绍的厉害。

他带了六千精锐,三千骑兵,大败而回,而张辽那个并州竖子却只带了三千人,竟攻破了袁绍的大营!

胡轸震惊之余,也产生了一种受到威胁的感觉,如果这并州子真的这么能打,以董卓的赏罚严明,假以时日,这并州子的地位必然不低于自己,甚至在自己之上!

高顺和樊稠来到南营时,正好看到面色阴沉的胡轸在收拢羌胡兵,他的身后已经有了近三千人,其中大半羌胡兵都是昨夜被张辽解救出来刚刚归队的。

二人急忙向胡轸行礼,胡轸扫了二人一眼,冷冷的道:“樊司马辛苦了。”对于高顺他理也没理。

胡轸此人出身凉州大族,被誉为凉州大人,最是排斥中原之人,包括并州人,他连吕布也看不起,何况是高顺区区一个军司马。

高顺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不悦的神情,只是沉默着退在一旁,跟着胡轸一行向中军大营行去。

而樊稠则是迅的向胡轸禀报了昨夜一战的情形和战果,听闻袁绍跑了,胡轸阴鸷的神情露出一丝缓和。

“张辽呢?”胡轸走了两步,问道。

樊稠道:“张都尉率兵追赶袁绍去了。”

“哼!”胡轸冷哼一声,不屑的道:“袁绍昨日就被本将打残了,张辽对付一群残兵,居然还让袁绍逃走了,实在无能!”

“这!”樊稠有些不满,大声道:“袁绍在这里有一万人,岂是残兵,我等昨夜苦战,张都尉多处受伤,却冲锋陷阵,连斩敌人大将,岂能说是无能!”

胡轸有些震惊的看着樊稠,好一会才冷哼一声:“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凉州人!”

樊稠气的面红耳赤,想要再争辩,却被一旁的高顺暗中阻止。

高顺是看出来了,这胡轸分明是来找张辽麻烦的,更有可能会抢夺军功,他面上没有不满,但心中却有些焦急了,只盼着张辽能尽快赶回来。

虽然张辽地位也不如胡轸高,但不知怎的,高顺心中却相信张辽定会有应对办法,实在是这几日来张辽给他的震惊太多了。

果然,胡轸到了中军大营,看到那好不容易收拢回来的四千匹战马和堆积如山的辎重,眼里放出贪婪的神色。

“张辽既是去追赶袁绍,一时半会定然难以返回。”胡轸指着战马和辎重:“将这些战马和辎重运回孟津,放在这里不安稳。”

“胡中郎!”樊稠反对道:“还是等张都尉回来再定夺吧。”

胡轸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怒斥道:“河内贼寇众多,岂能放在这里!这些战马本就是本将麾下骑兵的,何况相国命本将侧翼作战,本将有专断之权,岂有张辽说话之处!本将的话就是军令,谁敢违背!”

“这……”樊稠面色涨红,却无力反驳了,官高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军中,胡轸更比他高了好几级。

胡轸看了樊稠一眼,冷哼一声,又向北面走去,看到了被俘虏的袁绍士兵,不由大步过去,扫过那些俘虏,看向樊稠和高顺:“这些俘虏附逆作乱,又残杀我麾下士兵,还留着做什么!全部活埋!”

“胡中郎!”这次樊稠没有说话,高顺却毅然站了出来:“这些俘虏乃张都尉下令所留,要交给相国,不可妄杀。”

“好!很好!”胡轸看着高顺,冷笑道:“你是吕布手下的司马吧,真是好大的胆子,胆敢违抗军令,当本将不敢斩你吗?”

“铿!”胡轸抽出腰间长剑,森然道:“本将便是斩了你,谅吕布也不敢说什么!”

“保护司马。”高顺还没有行动,他麾下的一干并州兵立时冲过来,护在他面前,一个个怒视着胡轸。

“尔等并州人想要谋反乎!”胡轸大喝一声,一挥手,他身后数钱羌胡兵将高顺和他麾下的五百多人围了起来。

胡轸看着高顺,眼里透射着杀意。高顺与张辽同是并州人,恨屋及乌,便是如此。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折辱

“胡中郎不可!”樊稠见状大声道:“高司马是奉命行事,岂有谋反之意!”

“樊稠,尔何时也如此目无本将了?莫非尔也要与这些并州人一道作乱乎?”胡轸森冷的看了樊稠一眼,朝身边几个亲卫喝道:“将他绑起来!”

五六个如狼似虎的羌胡兵猛冲上去,将樊稠抓了起来,樊稠慑于胡轸职务,不敢过于反抗,只是挣扎着大吼:“胡中郎,某不服!”

“将这个妄自尊大的凉州人押下去!”胡轸冷喝一声,不再理会樊稠,转头看向高顺,森然道:“本将再问一句,退不退开?或是这些俘虏死,或是尔等死!”

高顺面无惧色的道:“某奉命看守俘虏,不得军令,不能退开。”

“好!很好!”胡轸阴冷的道:“如此庇护俘虏,看来你们并州人果然与关东贼兵暗中勾结,包藏祸心,昨晚一战定有蹊跷!”

他此话一说,一众并州兵对胡轸无不怒目而视,高顺抱拳沉声道:“胡中郎此言太过,我等将士分离杀贼,浴血疆场,何来勾结之说,大营惨状,历历在目,胡中郎岂能视而不见?”

胡轸眯着眼睛,哼道:“此皆本将麾下六千精锐白日鏖战之功,便是那三千夜袭士兵,也有大半是我凉州精锐,与尔等并州人何干!”

高顺握紧拳头,双目铮然看着胡轸,沉默不语,遇到这种虚伪无耻的人,他说什么也没用。如今他只希望张辽能尽快赶回,张辽临走前曾提醒过他,如果孟津胡轸来了,无论如何,先退让一番,等他回来。所以胡轸先前的跋扈,高顺全然没有理会,但此时胡轸要杀俘,他得张辽命令保护俘虏,却绝不容后退了。

“我并州儿郎岂有弱者!”这时,高顺身边一个军侯却不忿胡轸的蔑视,大叫:“不比你六千凉州兵大败而回!”

“找死!一个杂兵也敢与本将说话!”胡轸脸上闪过青气,厉喝一声,手中长剑猛刺向那军侯胸膛,又狠又厉。

高顺见状,心中一沉,眼看那长剑就要刺到身边军侯,他来不及拔剑格挡,伸手就拍向剑锋!

哐啷!胡轸长剑落地,那军侯的性命保住了,高顺的手却鲜血淋淋,被剑锋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司马!”高顺身边众将士见状,顿时汹涌起来,几个亲卫急忙帮高顺裹扎伤口。

胡轸长剑落地,不由大惊,顾不得捡回来,急忙后退两步,看着面色冷肃的高顺和一干并州兵,恼羞成怒的厉声喝道:“来人,将这帮作乱的并州人全部抓起来!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是!”一众羌胡兵大吼。

“司马,我等冲上去,先杀了这个小人!”高顺身边的那个军侯躲过一劫,却丝毫没有畏惧,怒火更甚。

“司马,动手吧!”其他几个军侯屯长也是义愤填膺,看着围上来的羌胡兵,毫无惧色。

高顺沉声道:“不可妄动,先拖延时间,等张都尉回来。”

众人虽然不忿,但高顺一向令出如山,他一话,几个将领只能遵命。

事实上,高顺心中也是怒火熊熊,但他要顾及手下五百并州儿郎,却不得不忍,这五百并州儿郎是吕布交给他的,死在战场上也罢,但如果死在这里,他又如何向吕布交代!

他此时也不能反抗,一旦反抗,便形同叛乱,他为人虽然刚正勇猛,但不是匹夫之勇,更冷静,更忠义,纵死也不肯给张辽和吕布招祸。

那边胡轸暴跳如雷,面色狰狞:“杀!谁敢反抗就杀!”

数千名羌胡兵随着胡轸满含杀气的命令,面容也跟着狰狞起来,看着他们,杀气毕露。

危急之时,高顺突然想起张辽临走时的一句吩咐,当即沉声道:“胡中郎,我等亲随相国前来小平津作战,若是生了意外,恐胡中郎也难以向相国交代!”

果然,高顺一提到董卓,胡轸狰狞的神情一僵,脸上露出惧意,他纵然跋扈,但却与其他凉州将领一样,极为畏惧董卓,尤其是想到昨日兵败后董卓的暴怒,更是胆寒。

不过胡轸向来睚眦必报,又排斥并州兵,此次让高顺折了面子,让他这么放过高顺等人,却也绝无可能!

“将这些并州人全部解了兵器,与那些俘虏一道关押起来,等候相国落!”胡轸一声冷哼,改了命令。

高顺见状,让手下士兵暂且忍耐,不可妄动。

不料待一众羌胡兵将五百并州兵控制起来后,胡轸却又指着刚才出言的军侯,厉声道:“此人方才目无本将,以下犯上,当斩!”

一众并州兵无不色变,看两个羌胡兵就要把那军侯押到胡轸面前,高顺挣脱身后两个羌胡兵,拦在那军侯面前,看着胡轸沉声道:“手下将士以下犯上,乃某教训不严,当代其领罪。”

“很好!”胡轸大笑,他最想折辱的还是高顺,每看到这个并州人那种不卑不亢、凛然生威的气度,他的心中便升起一股想要狠狠打击折辱的冲动。

“来人!将高顺绑起来,解了铠甲,代手下受罚!”胡轸大吼一声。

待高顺被捆起来,铠甲也被脱去,胡轸取过一个马鞭,狞笑着狠狠抽了过去。

啪!啪!

高顺脸上明显多了两道血印子,但他神情不变,哼也没哼一声,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双目凛然,自有一股威严,尽显无畏本色。相比起来,狰狞大笑的胡轸更像一个小丑。

“司马!”被控制起来的五百并州兵看到高顺被打,无不大怒,那个先前朝胡轸怒吼的军侯更是大哭。

“啊!”胡轸看高顺面色平静,不由更怒,咬牙抡起马鞭疯狂抽打起来。

五百并州兵也疯狂起来,想要去救高顺,却被一群羌胡兵踢打着。

高顺见状,沉喝一声:“不可妄动!这是军令!”

五百并州兵立时静默下来,不再反抗,但一个个握紧拳头,看着胡轸双目喷火,牙齿都被咬出了血,只恨不得将胡轸碎尸万段。

“哈哈哈!”胡轸用力挥着马鞭,大感快意:“尔等并州人,当初跟着丁原与相国作对,亏得吕布见机快,投靠了相国,相国不念前嫌收留尔等,不过是丧家之犬,也敢与我凉州豪杰争锋!”

胡轸又命令手下羌胡兵从不远处的俘虏营捉过百十多个俘虏,当着高顺的面,一声令下,就是二十多个俘虏直接被砍了头,一地鲜血狂喷,吓得余下的俘虏面色惨白,浑身战栗。

高顺看着胡轸,厉声喝道:“胡中郎,住手!”

胡轸大笑道:“汝要保护这些关东贼子,本将却要一个个斩杀!”

他手中马鞭却没有停下,啪!啪!啪!

高顺的脸上已经是鲜血淋淋,胸膛处也是血浸重衣,他始终一声没哼,而手下那五百并州兵却已急的直落泪。

接连二十多鞭子下去,高顺眼睛已经被鲜血迷糊,身躯却依旧傲然挺直。

胡轸停了鞭子,交给身边一个亲卫,喝道:“再打三十鞭,本将要让这些以下犯上、目无法纪的并州人……”

“胡轸!敢尔!”胡轸话音未落,突然一个吼声传来,如雷霆震耳。

第一百一十八章 暴打

听到这个声音,被鞭打的高顺眼睛一亮,抬头透过被鲜血浸染的眼眶看向远处。

胡轸也听到这声大吼,他转头看去,只见一匹高大的栗色骏马从疾驰而来,一连飞跃过数道残损的营栏和壕沟,如同闪电一般,转眼便到跟前,快得让人看不清马上之人的相貌。但胡轸却认得那匹象龙,是董卓最爱的宝马之一,听说就是赐给了并州子张辽。

来的自然是张辽。

张辽一路带着粮草和俘虏,一路赶回河阳津,到了营外,就现情况不对,他很快看到了被押着的樊稠,一听樊稠说高顺正被赶来的胡轸作难,不由大急,当即带着手下一众骑兵,直冲中营!

远远的,他就看到中营辕门之下有十多具尸体和头颅,更看到傲然而立的高顺被捆在那里打得浑身血淋淋看不清形貌。

他脑袋登时一轰,几乎是瞬间就炸毛了,大吼一声,当即以最快的度催动象龙冲过去。

象龙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此时焦虑和震怒的心情,出一声惊天长嘶,庞大的躯体如同闪电一般,一路上任何障碍都是一跃而过,最后从一众羌胡兵中直接横冲过去,落在了辕门前!

近距离,张辽更加清晰的看到了高顺的惨样,又看到一个羌胡兵手中拿着鞭子还要抽打高顺,他心中的暴戾之气刹那间全部爆而出,大吼一声,钩镰长刀猛然砍下,直接将那个羌胡兵劈成了两半!

“高兄!”张辽将钩镰长刀往地上一插,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高顺面前,看着高顺浑身血淋淋的惨状,急着要帮他解绳子,但那双手却颤抖着怎么也解不开,眼眶中已经充满了男儿泪。

看着高顺此时的情形,他只觉如同身受,比身受更难受。

高顺看着一向镇定的张辽此时慌忙的样子,嘴角动了动,破天荒露出一丝笑容,虽然此时很难看,但这却是高顺很少有的几次笑容。

“文远,没事。”高顺简单的说了几个字,双臂一用力,自己将绳子挣脱了开来,又道:“不过是挨些鞭子罢了,对我辈而言,算的什么伤。”

他抛开绳子,想要拍张辽肩膀时,身子却是一个踉跄。

张辽忙扶住高顺,他知道高顺说的轻松,但这鞭伤却是最痛苦的,如同烈火焚燎,何况高顺的脸庞受伤最甚,怕是每说一句话,脸颊都是撕裂的疼痛,何况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对相貌造成影响,这对向来注重仪表的高顺无疑也是个很大的伤害!

尤其是高顺是他亲自从吕布那里调来的,两次大战都赖他抵挡在最艰难的战线,看似无名,功勋却是最大的,更不用说两人的交情了,如今高顺却被人打成这样,他此时心中无比的愧疚,对那个鞭打高顺的人更是无比的痛恨!

此恨怎消!此仇不能不报!

高顺推开张辽的搀扶,自己坚定的站稳了,恰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呵斥声:“尔是何人?胆敢在此放肆!”

张辽猛然回身,看向那人,耳边传来高顺低沉而模糊的声音:“这是中郎将胡轸,文远不要冲动,还是先去见相国……”

胡轸?!胡轸!张辽双目凌厉的看向那个形貌阴鸷的将领,这就是胡轸?

他瞬间全明白了,感情高顺是被他牵连的!

这时,高顺那五百并州兵中有人大喊:“张都尉,就是他鞭打的司马。”

胡轸手持长剑,一脸冷笑的看着张辽:“张都尉?尔莫非就是张辽?本中郎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却厌恶的很。”

“胡轸!”张辽根本没听到胡轸在说什么,暴戾的大吼一声,直如雷霆骤起,整个人更是凶猛的冲过去,全然无视胡轸手中那把长剑,一脚将长剑踢飞,探手一下子将胡轸整个人拎了过来,横举当空。

胡轸向来妄自尊大惯了,不料张辽竟然对他敢动手,不由手脚挣扎,骇然惊呼:“尔欲谋反乎?”

“谋你老母!”张辽大吼一声,双臂一振,将胡轸整个人朝辕门抛砸过去!

轰!胡轸浑身甲胄重重的撞在辕门上,将整个辕门轰然撞倒。

“好胆!”胡轸惨嚎一声,还没有爬起来,就被冲过去的张辽再次拎了起来,又朝栅栏撞过去。

“杀了他!杀了他……他要谋反!”趁着一个落地的间隙,胡轸不顾浑身散架一般,慌忙嘶声大喊。

“快救胡将军!”一众羌胡兵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大吼着都要朝张辽冲过来。

更有人大吼:“先杀了那高顺和这些并州兵!”

“谁敢动手!格杀勿论!”几乎同时,张辽大吼一声,命令几乎与胡轸方才所下的一般无二。

“是!”这次应命的却是整齐而肃杀的吼声,从羌胡兵外围传过来。

一众羌胡兵大为吃惊,急忙回头看去,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列阵了数百枪兵,更可怕的是还有数百弓箭手,已经搭箭上弦,拉开了弓。

那些羌胡兵一下子慌了起来,乱作一团,有想要冲过去的,还有想要躲避的。

“谁再乱动一分,格杀勿论!”张辽不知何时已经拿起了马鞭,一鞭子抽在胡轸脸上,厉声下令。

那些羌胡兵一下子静了下来。

啪!啪!啪!

张辽抡起鞭子狂抽,便如同刚才的胡轸一般,看的高顺手下那五百并州兵齐声大吼,快意非常!

一旁的高顺艰难的动着脸颊,涩声道:“文远,罢手吧,他毕竟是中郎将。”

而就在这时,一行近百人悄然靠近了大营,所过之处,现他们的士兵无不惊骇的退在两旁,急忙下拜,战栗不敢语。

那行人距离辕门越来越近,领头之人赫然是董卓,当今的相国,最大的掌权者,他看到这里剑拔弩张的情形,本来一路欢喜的脸庞阴沉了下来,又看到那些现他的士兵下拜想要呼喊,挥挥手让他们不要说话。

而最里面的辕门下,张辽将胡轸打给高顺的鞭子全还给了他,打得胡轸在地上连连翻滚,撞得那些被他砍掉的俘兵头颅乱滚,嘶声道:“竖子!吾乃中郎将,你如此行径,乃谋反之罪!相国若是得知,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请罪

听到胡轸的嘶吼,张辽冷然道:“很好,还能张嘴诬陷,看来我马鞭打得不好,没抽到那张破嘴。”

胡轸出身高,在董卓麾下地位极高,从来都是他欺辱别人,自己却何曾受过如此大辱,像麻袋一般在一众手下面前被如此踢打鞭打。

此时他心中的耻辱与怨毒已经远远压过了躯体的疼痛,他只恨不能将张辽碎尸万段!食其肉而寝其皮!

但他捂着脸的手却根本不敢放下来,正因为他打得高顺面容鲜血淋漓,所以他更知道那惨状的可怕,生怕自己也变成那样!

形势的互转,让他方才暴虐的快意此时全变成了惊恐,在地上翻滚着,躲着鞭子,只期望着自己那些手下能一拥而上,将张辽斩为肉泥。

而他的一众手下却是投鼠忌器,既畏惧外围列阵以待的弓箭手,又怕激怒张辽杀了胡轸,看着他们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中郎将被如此虐打,他们一时之间都是无所适从,只能恶狠狠的看着张辽。

但张辽打了一通,怒火却根本没有消减,尤其是一看到高顺现在的惨样,他的怒火便更增一分!

他看胡轸用手臂护着脸庞,身上又有铠甲护身,打得的大是不痛快,当即停了鞭子,一把拎起胡轸,咔嚓一声将他的胳膊扭到背后,又扯去他的铠甲,露出了中衣。

胡轸痛得一声惨叫,凄厉的嘶吼道:“竖子!相国得知你如此猖狂,定然斩尔!”

张辽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厉声道:“欺我兄弟,便是相国当面,我也要打得你筋断骨折!”

不料他话音刚落,一个充满威严和震怒的声音突然传来:“张辽!住手!”

人群一分,身形魁梧的董卓带着一众亲卫大步而来,面色阴沉,凌厉的目光落在正暴打胡轸的张辽身上。

董卓的身边跟着李儒,此时看着张辽,暗中连使眼色。

看到董卓居然亲自到来,四面将士陡然一片沉寂,便是大声呼喊助威的并州兵也全部哑了声音,张辽的那些弓箭兵也忙收了箭。

“属下拜见相国。”张辽见董卓到来,心中大感可惜,狠狠一把将胡轸丢在地上,向董卓躬身行礼。

一众将士也反应过来,齐齐下拜:“拜见相国。”

“很好!”董卓扫视了一圈,看向张辽,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张辽,汝好大的胆子。”

“相国!相国!”被张辽抛在地上的胡轸这才反应过来,救星来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确认了真是董卓到来,霎时间声泪俱下,大声道:“相国,张辽意图作乱,本将前来阻截,不想被他欺辱,还请相国为末将做主!”

他此时被张辽打得早已崩溃,全然没有了一个中郎将该有的形象和气度。

董卓冷冷的看着张辽,目光凌厉:“汝有何话说?”

张辽还没回话,胡轸便指着张辽,厉声道:“相国,这竖子方才口出妄言,说便是相国当前,也要行凶!分明是没把相国放在眼里,实是大逆不道!”说罢欺近张辽,咬牙切齿的道:“张辽,尔要打吾,众将士皆可为证,尔可敢否认?”

砰!

张辽抬手就是一勾拳,打在胡轸下巴上。

胡轸啊的一声惨嚎,整个人仰倒在地上,下巴抖动着,被打得脱臼,眼睛翻白,不敢置信的指着张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别说被打的胡轸,就是董卓也是一呆,看着倒地的胡轸,眼角止不住抽搐了一下,心中更是震怒。

李儒、高顺和四面的一众将士也是被张辽这个举动惊呆了,而那些并州兵此时看向张辽的眼神就只有佩服了,他们看到这一幕,心惊于张辽的大胆,但心底却只感到无比的畅快,比张辽刚才暴打胡轸无数次还要畅快百倍!

“张辽,汝怎敢以下犯上,殴打胡中郎?可知此是大罪!”在董卓说话之前,李儒抢先指责张辽,一副声色俱厉的模样。

张辽昂然道:“末将从来只有两个上司,一个是相国,一个是贾都尉,忠于相国而听命于贾都尉,却不知胡轸又算是哪根葱。”

董卓听到张辽这话,不由一怔,面色微微缓和,被张辽一句忠于相国说的那股震怒消减了许多。李儒暗中却给了张辽一个赞许的眼色。

而胡轸此时下巴还在脱臼,又急又怒,却说不出话来,嘴巴一动,下巴就是刺心的疼痛。

“说罢,”董卓瞥了一眼张辽,神色仍是不善:“因何如此?”

“相国!”张辽单膝在地,沉声道:“属下为自己请罪,为将士请冤!”

董卓冷哼道:“何为请罪?又何为请冤?”

“末将殴打同袍,此为请罪,任相国处置!”张辽肃声道:“但末将麾下将士,昨夜奉相国之命,誓死攻袭袁绍,大战整夜,未有一兵一卒援助,而以三千破贼兵万余,而今死者未曾安葬,生者未能医伤,而胡轸这个小人却来抢功,欺辱有功将士,又诬以谋反之名,将士为相国而战,却被小人陷害,属下为将士抱屈!”

“相国!”张辽手下一众将士在赵武等军侯的带领下,再次下拜,尤其是高顺那些手下,被张辽言语感染,无不放声大哭。

鏖战整夜,死了多少同袍,到头来却被诬指谋反,谁能不屈?

董卓目光扫过那些将士,没有说话,手下并州兵与凉州兵关系已经恶化到了如此程度,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相国!”张辽再次抱拳:“佐军司马高顺,乃相国从吕中郎麾下调来,几次大战,率领麾下五百将士一力冲锋在前,阻击最精锐的贼兵,其功远过于属下,而今却被胡轸这个小人鞭打,请相国主持公道!”

高顺躬身抱拳不语。

董卓看到张辽身侧的高顺,这才真吃了一惊,高顺是他应张辽之请,亲自从吕布手下调来,怎能不认得?但如今他真认不出眼前这个凄惨的人就是高顺!

董卓看向胡轸,心中怒火汹汹,正是这胡文才昨日在孟津吃了大败仗,令他损失惨重,正是这胡文才昨夜暗中派侄子前去向袁绍报信,正是这厮今日又生出这些事端。

不过胡轸毕竟是他的爱将,跟随他东征西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其感情绝非张辽等将领能比的,他心中作难起来。

张辽一看这情形,心中一沉,顿时知道还是内外有别,想要让董卓重处胡轸是不可能了,他低头抱拳道:“末将请罪,请相国处置。”

第一百二十章 结果

董卓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张辽,扫过高顺,扫过胡轸,扫过一干嫡系凉州兵,扫过那些并州兵,他握紧腰间长剑,目光陡然一厉:“张辽、胡轸听令!众将听令!”

“是!”一众将士齐齐拜下。

董卓高声道:“虎猛都尉张辽率众大败袁绍,功绩卓著,然重伤中郎将胡轸,亦有大过,黜为别部司马!中郎将胡轸先是败于袁绍,后又陷害同袍,黜为校尉,不再驻守孟津,调回雒阳西园整军!佐军司马樊稠、高顺,作战勇猛,功绩卓然,迁为别部司马,樊稠调入中郎将董越麾下,驻守孟津!其余作战将士,皆有大功,赏三月俸禄,功绩突出者论功另赏!”

董卓一口气将此战奖罚全部论定,施以雷霆手段,将张辽和胡轸各降一级,极大地震慑了诸将士,又对将士进行封赏,令众人喜忧参半。

“属下领命!”张辽先抱拳领命。

“相国……”胡轸骇然之下,下巴也回了位,看向董卓,眼里却满是不可置信之色,他的中郎将就这么没了?

董卓麾下六大中郎将,除了牛辅,就数他地位最高,比之董卓族人董越的声望还要高一些,而今中郎将就这么没了?

他当即急忙道:“相国,末将前来,是为了防备张辽叛乱投敌……”

董卓摇了摇头,张辽两次大败关东诸侯,怎么可能投敌?何况他能来这里,就是张辽黎明前派人去请来的,此要将功劳送予自己,他又怎么可能叛乱?

事实上董卓并不知道,张辽派人去请他来,本就是为了借董卓之势应对很可能前来抢功的胡轸,只是张辽没想到胡轸竟然如此妄为,伤害了高顺,他才偏离了原来忍耐等候董卓到来的谋算,直接将胡轸打成半死!

不过董卓向来是对敌人残暴,但对自己人还是不错的,看着胡轸凄惨和失落的模样,毕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亲信老人,心中也有几分不忍,看胡轸还要辩解,他沉声道:“老夫昨夜见了胡成。”

胡轸身子一僵,软倒在地,他再也无力争辩什么了。他本以为胡成是与他岔了路,没想到居然到了董卓之处,想必他昨夜向河内暗通军情的事已被董卓得知,难怪董卓如此重罚于他。

随后董卓挥了挥手,胡轸在一众手下的护送下,取道孟津,赶回雒阳西园。说来胡轸也是与张辽犯冲,族侄被张辽斩杀,手下爱将华雄被张辽打得刚能下了榻,而他还没有报得了仇,如今自己也被张辽打了,还被免了中郎将之职,必为众将所笑。

一念及此,胡轸心中对张辽的恨意就如同巨浪滔天,到了大河边,他回望河阳津,咬牙切齿:“张辽,此仇不报,我胡轸誓不为人!”

河阳津大营,张辽先是急忙安排军医为高顺上药治疗,随后才赶回了中营。

董卓坐在原本袁绍的帅帐中,李儒陪在一侧,听张辽和樊稠汇报昨夜一战的情形,听到袁绍兵力折损九成,只带了一千多兵马仓皇逃走,董卓大喜之余又大是顿足。

喜的是袁绍、王匡如今皆败,兵力损失殆尽,关东诸侯北路兵马一空,压力大减,与此同时,盟主袁绍的失败,对于关东诸侯的士气也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顿足的是袁绍逃走了,未免美中不足,不过董卓听到张辽在追击袁绍的过程中又劫持了韩馥近万石粮草,不由大笑。

一旁李儒看着张辽,也是神采奕奕。说来张辽能领兵出战,皆赖他在董卓面前举荐,但即便是他,也没想到张辽居然能建此大功,以三千兵马接连夜袭,先后击败王匡与袁绍,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文远,”董卓双目炯炯的看着张辽:“虎猛都尉刚做了半天,汝刚立大功,老夫便黜汝为别部司马,汝可有怨言?”

张辽沉声道:“属下未曾捉住袁绍,何敢言大功,犯了错误被罚也是理所当然,属下掌管军纪,又岂能不知此理?”

他心中确实没有太大的怨言,对他而言,职位固然重要,但实权却更重要,董卓黜了他的虎猛都尉之职,却给了他个别部司马之职,比之先前的平津司马已经好了很多了。

别部司马与佐军司马同级,但实权更大,因佐军司马是固定编制,所领兵马最多就是两千人,又要完全服从于所属都尉和校尉,而别部司马却能独自统领一营,麾下士兵数目不定,没有编制限制,如同后世的独立团,自主性很大。

董卓看张辽确实没有怨言,不由露出欣慰的神情:“文远志虑忠纯,他人不及也。”

不料张辽又道:“但属下有一言不得不说。”

“哦?”董卓摆手道:“有话尽管说来。”

张辽大声道:“不论如何,胡轸这厮害我高兄弟,属下日后见了胡轸,还是见一次打一次,便是被相国黜为勤杂兵也在所不惜!”

董卓不由一愣,看着张辽认真的神情,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只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觉得此时的张辽分外有趣,像极了他年轻之时,恩怨分明。

一旁李儒也是不由失笑,这才是张辽,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他摇了摇头:“文远,你可知道,相国得知你大败袁绍后,当即便擢贾文和为讨虏校尉,说来你这个猛虎都尉没了,但贾文和的讨虏校尉却有了,相国虽然责罚于你,却也未曾忘了当初的许诺。”

张辽不由大喜,忙向董卓再拜:“多谢相国!”

上一战因他求贾诩保俘虏,导致贾诩丢了本该提拔的校尉,没想到这次董卓就这么利索的还上了。

一夜之间,战局逆转,董卓此时的心情也极为畅快,他看张辽为贾诩谢恩,不由对张辽的忠心和诚挚更是满意,大笑道:“文远的虎猛都尉暂且没了,但此次功绩卓著,老夫虽有责罚,也不能不赏,文远但有他求,尽管说来。”

张辽心中一喜,忙道:“属下别无他求,唯要所俘士兵和战马!”

董卓不由看了李儒一眼,抚掌大笑:“文优真人精也,果如文优所说,文远讨要了战马和俘虏,好!老夫准了!战马和俘虏归汝与文和同分,至于如何分,汝二人自去商议。”

“多谢相国!”张辽心中狂喜,去了个虎猛都尉算什么,只要这三四千匹战马到手,张郃、韩浩等将领到手,他何愁不能练出一支精锐骑兵来!算来要比曹操的虎豹骑早很多年了!他日争锋,谁能抵挡!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送行

中平六年正月中,生在河内的这一场大战震惊天下。

关东诸侯于正月初起兵十数万,以车骑将军袁绍为盟主,从东南北三面威逼雒阳,然而不过区区十五日,甚至有几路诸侯还没扎好营寨,而他们的盟主袁绍已经大败!

对雒阳威逼最近、对董卓威胁最大的北路两万兵马荡然无存!

不论是关东,还是雒阳朝堂,所有在关注这一战的人都不禁为董卓雷霆般的攻袭感到震惊。

消息传出后,关东诸侯士气为之一催!

与此同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字震动了关东和雒阳上层!

张辽张文远,并州雁门马邑人,年方二十一,率领三千兵马三日之内连破王匡、崔钧、袁绍三路诸侯,又劫走了冀州牧韩馥的押运的粮草,可谓将关东北路诸侯扫了个遍!

不过张辽的名声也仅限于关东诸侯上层知道,为了防止士气受到打压,关东诸侯对这一战讳莫如深,并没有将张辽的名字对外传扬。

而雒阳方面,因为麾下并凉两股势力的争斗,加之张辽因殴打胡轸受到处罚,被贬作别部司马,董卓也没有大肆宣扬张辽,并在李儒和贾诩的建议下,有意将张辽这个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的年轻将领雪藏起来。

是以张辽的名声并没有如预料中的传遍天下,寻常人依旧不知道他是谁,也只有那些上层人物才知道他的善战之名。

而此时的张辽却根本无暇理会这些虚名,他正蛰伏在小平津一门心思训练他的骑兵。

河阳津之战后,河内太守王匡继续回泰山郡募兵,董卓任命中郎将董越为河内太守,领三千兵马驻守河内,虽然河内地势平旦,无险可守,但有隔河相对的孟津相呼应,加之如今袁绍、王匡大败,冀州牧韩馥犹疑不进,河内势力空虚,一时之间倒也无碍。

董越能力平庸,但关键在于他是董卓族人,不会背叛董卓。关东诸侯起兵后,董卓如今对士人的戒心很大,因而毫不犹豫的任用亲族。

或许这个位置原本是胡轸的,可惜胡轸却因先暗通敌情,后在河阳津贪功作死,失去了这个机会。

胡轸此次可谓失策,事实上他一向跋扈,加上地位高,本以为对付个张辽也是手到擒来,却没想到张辽竟然如此大胆,根本不按套路来,直接将他一顿暴揍,而且还暗中召来了董卓。胡轸贪功,却没想到,贾诩的徒弟也能算计?

虽然张辽也吃了亏,但那只是因为他冲动所致,而胡轸显然吃亏更大。

而且张辽在此次夜袭中俘获的袁绍大将淳于琼,本来被高顺单独看押,也因胡轸的肆意妄为而趁乱逃走,令董卓顿足之余对胡轸更是恼怒。

董卓当日便回了雒阳,而夜袭的四个将领,都督王方被张辽斩杀,董卓事后没有作任何询问,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般,张辽的功绩足以掩盖区区一个王方。

别部司马樊稠当日便去孟津上任,而张辽和高顺则回了小平津,高顺并没有回雒阳,而被张辽强留在小平津养伤。

张辽回到小平津后,先去见了师父贾诩,二人一番密谈,对俘虏和战马进行了分配。原本的小平津有两千五百士兵,虽有折损,但加上两次突袭俘获的士兵,现在足有六千人,小平津的兵力一下子大涨起来,不过因为大多都是降兵,董卓并没有抽调,全交给了张辽和贾诩整编。

六千兵马,张辽领了三千,包括他原本的一千五百并州兵,张郃的八百冀州兵和俘获的数百弓箭手。弓箭手中既有王匡的泰山兵,也有袁绍的弓箭营。

贾诩领了三千,包括了原本王方的兵马,至于四千多匹战马,贾诩知道张辽的心思,强行交给了他三千,自己只留下了一千。

而几个被俘的将领,张辽留下了张郃,他感到自己下一步未必会一直留在贾诩麾下,考虑到师父手下也没有将领,便将韩浩留给了贾诩。

张郃正是年轻,也素来敬重豪杰,当日曾亲眼看到张辽为高顺出头,暴打中郎将胡轸,甚至还强顶霸道的董卓,因此而丢职,其时他心中的那股震撼和对张辽的佩服难以言表,加上张辽那股子称兄道弟丝毫不把他当俘虏的态度,让本就在韩馥手下郁郁不得志的张郃归顺了。

至于韩浩,出身比张辽和张郃都要好,年龄比张辽大,见识比张辽广,虽然也敬服张辽,但却没那么容易归心,张辽便将他交给了贾诩,对于张辽而言,人才归他还是归贾诩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且他相信,以贾诩御人的手段,韩浩的归顺是迟早的事。

至于郭图,张辽一想到此人就大感头疼,这可是个大祸害,杀了吧实在有点无理,留着吧又怕祸害自己,放了吧又有些不甘心,被张辽称作有毒的鸡肋,最后他索性先将这厮关了起来,慢慢想办法。

正月十六清晨,小平津关内校场之上,张辽召集一众将士,全是他此次突袭河内的旧部,包括高顺的兵马,却没有一个俘虏。

校场前,贾诩张辽都在,连受伤的高顺和刚到孟津赴任的樊稠也来了,站在贾诩右侧。

场中一片肃穆,在场的所有将士包括贾诩、张辽和高顺,肩头都系着白布,今天他们要为牺牲的将士送行。

这是张辽亲自向贾诩要求的,其他军队将士战死,一般都是草草埋了,甚至有些都不会去埋而喂了野狗乌鸦,但张辽要求他的军队必须为牺牲的将士举行葬礼!这既是他来自后世对生死的重视,也是他对死去将士的痛惜和尊重。

此次突袭,张辽、高顺、樊稠手下牺牲的士兵过五百,他们的尸体都被运了回来,此时就摆放在校场之上。

贾诩示意后,张辽向前几步,扫过一众肃立的将士,沉声道:“连日大战,本司马知道大家都很疲惫,还有不少将士有伤在身,本该让大家休息养伤,但我们还是先召集大家过来,因为,我们牺牲的同袍,需要我们来送行!”

底下将士一片沉默,没有丝毫喧哗,对于这种葬礼,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但毫无疑问,他们此时的心情都是悸动莫名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又被算计

“这场战役,我们胜了,以少胜多,胜的艰难。”张辽目光扫过那一具具被白布遮盖的尸体,声音低沉:“这些死去的将士,都是我们的同袍,很多都是我亲自从河北招募而来,他们曾与我们朝夕相处,曾与我们相互扶持,曾与我们如兄如弟,曾与我们情同手足,而今却天人两隔,战场之上,是他们为我们抵挡了刀枪箭雨,是他们用死换来了我们的生,从此我们失去了很多好战友,他们的父母失去了好儿子,他们的子女失去了好父亲……”

张辽声音低沉平静,底下很多将士却听得热泪盈眶。当初他们能投军跟随张辽,很多都是因为生活艰难,同族或乡里乡亲结伴一起来的,尤其是张辽那段时间并不容易,底层士兵生活更加艰难,他们平日里也是相互扶持,如今却有不少死了,正如张辽所说,战场之上伍什配合作战,很多死去的将士都是为了给同袍挡刀挡剑而死的,一念及此,他们怎能不哀伤。

张辽看着底下低泣的将士,缓缓道:“人常说,战争之后是哀伤,我们为这些死去的同袍感到哀伤,但我们都是军人,从投军的一刻起,保家卫国,马革裹尸就是归属!我们更为这些死去的同袍感到自豪!”

他的声音变得沉厚而有力:“这些同袍,是为了平复战乱而死!为了讨伐叛逆而死!为了守卫大汉而死!他们都是死在冲锋的路上!他们无愧于一个军人!他们的死,重于泰山!”

张辽摘了头盔,交给贾玑,又接过贾玑递来的一碗酒,单膝跪地,缓缓洒在地上,众将士跟着齐齐跪下。

“哐啷!”一碗酒洒在校场上,张辽砸了碗,猛然起身,拔出长剑,直指长空,声音慷慨激昂:“生为人杰,死为鬼雄!让我们举起兵器,作歌无衣,为他们壮行!”

他带头大吼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众将士也齐齐起身,高举兵器,跟着大吼: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贾诩看着张辽,心中对这个便宜弟子也是佩服不已,唤作他也是想不到做不到这些的,而樊稠、高顺和一众军侯早已对张辽崇拜敬重的五体投地,也跟着嘶声大吼。男儿重英豪,张辽虽然年轻,但其所作所为,无不让他们信服,自叹望尘莫及。

一曲秦风无衣唱罢,张辽收剑回鞘,挥了挥手,校场门口张郃指挥着千数民夫进来,有序的抬走将士遗体,进行安葬。

这千数民夫正是韩馥的那些运粮兵,也被张辽带回了小平津,共有两千多人,一千多人来抬遗体,令一千多则被张辽拍去挖墓了。北邙山本就风水宝地,适合葬人,自前几日突袭青峰岭渡口之后,张辽便建议贾诩寻了一块合适的墓地,专门作为阵亡将士下葬之地。

众将士肃立,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抬出去,张辽深吸了口气,看着众将士缓缓道:“遗体不能久放,贾校尉已在邙山之中寻了一块墓地,这些同袍都会葬在那里,但落叶归根,如果有这些同袍的乡里或亲眷要将他们迁回去,我们会全力相助。”

顿了顿,张辽又道:“阵亡将士的抚恤,加倍放,还有一事,贾校尉已经命人在这小平津内建一座忠烈祠,祠前立碑,凡是殉国阵亡将士,他们的名字都会刻写在上面,以祭奠他们的英灵。”

众将士一静,随即疯狂大吼起来:“贾校尉!贾校尉!张司马!张司马!”古人重死,更相信鬼神,对于建立忠烈祠,是这些士兵曾经想也没想过,想也不敢想的。

贾诩看着张辽也不由苦笑,这些主意自然都是张辽提出的,如今却放到了他的头上,他也不好说什么。

看着底下那些将士激动的样子,贾诩知道,张辽的这个举动真的很得人心。

事实上当初张辽一向他提出来,贾诩就知道这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举措,从此之后这些将士的归属感怕是有了质的变化,他们不畏敌,不畏死,因为张辽把他们生前死后的事都做得很周全了,他们又怎能不归心?

……

雒阳,相国府,也就是曾经的大将军府,董卓靠坐在锦榻上,双目微瞑,仿佛在琢磨什么,须臾叹了口气。

一旁的李儒道:“却不知相国因何而叹?”自从董卓从小平津回来后,李儒已经现他好几次沉吟不定了,他熟悉董卓的小动作,知道董卓必然是有事在心。他心中也略有猜测,小心翼翼的又问了句:“可是为了凉州并州而忧虑?”

“正为此耳!”董卓长叹道:“老夫却不料麾下并州凉州兵马已经争端如此,若是长此以往,恐出祸端。”

李儒抚须笑道:“相国何必为此忧心?若手下将领一心,相互结党,反是祸事,是以凉州并州不合,对相国而言,亦是好事。”

“老夫何尝不知此理!”董卓击掌道:“奈何其争斗日烈,恐失去控制。”

李儒摇头道:“相国只需将他们分开,凉州在西,并州在东,凉州在北,并州在南,各自少相见,自然不会激生矛盾。”

董卓一愣,细思片刻,不由大笑:“妙哉,不想解决之法竟如此简单,若非文优所言,老夫实在是想不到。”

接下来二人又谈起眼下各处战事,难免提到了河阳津之战,董卓忍不住道:“若吾婿能有文远之能,白波贼必然早已平定。”

李儒默然,对于牛辅的能力,他颇是不屑,但亲疏有别,他这种聪明的人自不会在董卓面前说什么。

“可惜文远非吾族亲。”董卓叹道:“老夫麾下,除却族亲,胡轸、段煨等凉州旧部跟随老夫东征西讨,忠心不二,徐荣虽是辽东人,却也是老夫提拔于行伍,跟随老夫多年,唯有奉先与文远皆是新近归附,奉先贪权好利,老夫以权利驱之,独文远令老夫无从入手。”

李儒一愣:“相国何出此言?莫非疑心张文远忠心乎?”

董卓摇摇头:“文远乃真豪杰也,其忠心亦无怀疑,但老夫观文远行事,为区区俘虏而弃官职,为朋友而胆敢犯上,何其勇烈,不贪高位,不好财物,一身忠义,老夫竟不知何以驱之?终是心中不安。以他的秉性,若是他不满老夫行事,自去投靠关东群贼也未尝不可能。”

董卓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岂是那么简单,恐怕张辽也没想到董卓早已将他的秉性看了个透彻。

听到董卓所说,李儒眉头微皱,以他对张辽的了解,董卓所说未尝不可能生,他凝眉思索便可,忽然眼睛一亮:“儒有一计,可令关东群贼视文远如仇雠,而文远不得不依附相国也。”

董卓一愣,随即大喜道:“文优快快说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骑兵训练

李儒悠然道:“文远曾多次央求儒为他寻一门亲事,如今有一女正合适,此女品貌端庄、姿容绝色,既可圆了文远心事,亦可令其不得不依附相国。”

“哦?”董卓听李儒说有这么一个女子,着实吃了一惊:“却是何女子,能有此能力?”他眯着眼睛,心中不由大动起来,看了李儒一眼,如真有如此品貌端庄、姿容绝色的奇女子,何必送予张辽,自己先纳了再说。

“是……”李儒附在董卓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董卓听了,不由面色微变,随即皱起眉头,连连摇头反对:“不可,不可啊,此女与老夫有仇,若是将她送予了文远,她必让文远害老夫。”

李儒不以为然的道:“区区一个弱女子,相国何须多虑,再说为她前夫而与相国为敌,文远岂会为之?文远素来有主见,又岂会听妇人之言?”

“不妥,不妥。”董卓仍是摇头:“宫中女子甚多,不如令寻一女嫁予文远便是。”

“其他女子岂能代之?”李儒眼珠一转,道:“相国莫忘了关键是她的特殊身份,弘农王之妃,关东群贼尊故弘农王为天子,文远娶了她,关东群贼必仇之,文远则不得不依附相国也,实乃利大于弊也。”

董卓被李儒说的微微意动,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口又道:“只是她的族叔祖唐玹旧日担任虎牙都尉之时,曾与老夫有恩,故而老夫未尝难之,否则早已将她与弘农王一并处死。前些时日唐玹之后前来向老夫求情,老夫已答应将她送归故乡,若是再许于文远,恐失信于人。”

李儒抚须笑道:“她是王者妃,身份特殊,若是回了故乡,也是终生难以再嫁,而文远乃豪杰也,有相国重用,必能青云而上,也不屈了她,如今相国将她许给文远,是还恩于唐都尉也。既能偿还旧恩,又可得良将之心,岂非一举双得?”

“这……”董卓大为意动,沉吟起来。

如果张辽在这里,听到李儒这话定会大骂李儒,他本是和李儒开玩笑,没想到李儒这厮居然真的给他找了门亲事,而且是算计他的亲事!

当然,张辽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经常开玩笑“惦记”李儒的宝贝女儿,才逼得李儒狗急跳墙,动了真格,真要给他寻一门亲事了。

这应该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

小平津关,张辽仍在一门心思的训练他的骑兵,一支骑兵从开始训练到能勉强上战场,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而要想成为精锐骑兵,则至少需要一年以上的训练时间。

好在张辽原本在并州带领的就是骑兵,有训练骑兵作战的经验,而他手下的士兵除了五百骑兵外,其余的新兵也大多都是并州与河北人,对战马都颇为熟悉,有着训练成骑兵的基础。

但即便如此,骑兵的训练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要训练骑兵,先就是先驯战马,好在他得到的这三千多战马都是原本胡轸和袁绍手下骑兵的坐骑,是经过训练和调教过的战马,而不是还具备野性的生马,变得温驯、灵敏,能够与人接近,经得起战鼓、鸣金、吼叫等刺激,这就让他省了很大功夫,剩下的就是让士兵与自己的战马保持亲近了,时常给给马爱抚,为其解痒,喂水、添草料、洗刷等,促进人马之间情感,使战马能够更好的接受骑士的指挥。

驯好了战马,接下来就是骑兵的综合性训练,张辽第一条要求的就是矫捷,所以骑士先要做好上下马动作,要做到上马不踩镫,一跃而骑上,下马不踏磴,—跃而下,彼此换乘只需要跳跃一下便可。只要如此矫捷,在骑战中才能迅应变。

做好了上下马,接着极是稳固骑马和控马,动作包括卧倒、左转、右拐、前进、后退、加、减慢等,以便于将来在骑战中能够越天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驰强敌,乱大众而不落马。

控马的训练之后,就是骑战训练了,包括射御和骑驰,也就是弓箭远程打击和戈矛近战厮杀。骑战最基本的要求是在马上活动自如,其次便是可以拉弓射箭,可以挥动武器快稳准狠的劈砍刺,可以稳妥地躲闪避或格挡拨架敌人的兵器,这比之步兵操弓、搏击之难度大得多。

因为步兵作战是脚踏实地,基础稳定,易于力,准确性高,而骑兵是在战马奔驰中攻击,在战马背上,不但攻击准确性降低,而且很难做到浑身协调挥力量。这一步极为艰难,需要苦练。

最后就是骑兵的战阵训练,战阵至少要能及时应对敌人的变化,能够做到统一向左、右、后转而不乱阵,应对敌人的侧翼或后方突袭,能够实现骑射和骑战的远近配合等,这个难度更大。

所以对于骑兵的训练,还是任重道远,但张辽虽然着急但不焦虑,他的骑兵训练比之董卓的凉州兵、吕布的并州兵和公孙瓒的幽州兵自然迟了很多,但比关东诸侯却要早的多。

除了训练,张辽和贾诩商议后,又制定了“课殿最”之法,所谓课就是考核,殿为下等,最为上等,课殿最就是考优劣了。无论骑兵还是步兵的训练,都要每月以曲和部为单位定期课殿最,对优胜者优胜者予以奖励,不合格者进行惩罚,以激励士兵训练。

每日张辽忙完骑射训练之后,便回到尹氏的小院,他已经将自己那个小院交给了几个军侯居住,而且又买了几个小院供高顺、张郃和韩浩等将领居住,河内一战,让他们一军上下都得了不少赏赐,对于手下,张辽出手很大方的。

尹氏看到他回来,每次都很欢喜,还有小翠和苏婳的几个胡姬帮着做饭,让张辽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自尹氏那次被王方暗害,疲累过度受了风寒后,如今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张辽对她可谓照顾周至,不敢让她再出丝毫意外。用左慈的话说,再出一点意外,尹氏腹中的孩子怕是难保。

袁绍既败,如今短时间内再没有战事,加之小人王方已被他斩杀,小平津可谓一片和气,虽然训练辛苦,但张辽身心却放松了很多,每日回到尹氏这里,都是有说有笑,他风趣的言辞常逗得尹氏开怀而笑,加上爽直热情的苏婳常来陪她,让尹氏对于何咸去世的哀伤不知不觉消减了许多,脸上哀愁也去了不少,整个人开朗起来,更是容颜焕,令苏婳也羡慕不已。

不过如此亲近的居处,加上张辽又悉心照顾尹氏,与尹氏日常便难免有些耳鬓厮磨,二人的心在慢慢贴近,感情在慢慢升温,尹氏对张辽的感情也慢慢不再是单纯的感恩了,而张辽也很喜欢这种温馨美妙的生活。

这一日,张辽刚回到尹氏小院,突然有士兵过来,说是贾诩相召。张辽有些纳闷,却没有怠慢,急忙赶去了贾诩的居处。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生大事

袁绍大败之后,小平津暂时没有了战事,又经张辽几次助推,特别是忠烈祠的建立,令贾诩如今在小平津的声望极高,加之王方身死,是以贾诩已然完全掌控了小平津,又将一应事务交给张辽,自己倒是完全清闲了下来。

而贾诩的性格素来是,能用三分力办事,就绝不耗五分力。因此他也不再常住军营,而是住进了张辽给他买的小院子里,并把在雒阳的家小也接了过来。

张辽大步而行,远远的就看到贾诩院门口不少人来来往往,有十多辆车子,上面都是大红箱子,用大红丝绸缠缚,看样子倒是像办喜事,他心中有些诧异,难道师父家有喜事了?

师父贾诩有三个儿子,长子贾穆年方十七,次子贾玑十五,幼子贾访才十二,难道是贾穆要成亲?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这个地方?

张辽心中有些纳闷,径自进了院子,却感到一种怪异的气氛,似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得他更纳闷了,难道自己哪里不对了?

这时,贾玑满脸兴奋的迎上来:“师兄,恭喜啊。”如今贾诩似乎也默认了张辽这个弟子,虽然没正式承认过,但贾玑已经改叫师兄了。

恭喜?张辽看着贾玑一脸笑意的恭喜他,不由一愣,更加莫名其妙了:“何喜之有?”

贾玑笑而不答:“小弟先带师兄去见父亲吧。”

张辽一头雾水的跟着贾玑来到贾诩书房,向正默立在窗前的贾诩行了一礼:“师父。”

贾诩摆摆手,贾玑退了出去。

张辽准备看贾诩今天的情绪似乎也有些异常,要是平日里,他都是坐在那里看书的,他看贾诩没有说话,也不打扰,过去给贾诩倒了杯茶,来到窗前,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热闹声。

透过窗户看去,却见不少人将那些大红箱子抬进了院子,又看到西厢里似乎有不少女子,有一个是师母张氏,除了张氏外,似乎还有数名年轻女子,里面热闹的很。

张辽不由指着西厢,诧异的问道:“师父,这些人是?莫非是师弟要娶妻?”

贾诩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道:“这是董公赐给你的娇妻。”

嘎?张辽一下子傻了眼,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连话也说不清了:“董公赐……赐给我的……娇妻?”

他回过神来,失声道:“师父,不会是弄错了吧?董公怎么会赐给弟子娇妻!”

贾诩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初见董公时,不是很难舍娇妻美妾之赐,此次立功,董公正好遂了你的心愿。”

张辽忙道:“那不是……匈奴未灭……”

贾诩破天荒的打断他,又道:“你又多次求李文优为你说亲事,还惦记他的女儿,可有此事?”

“原来是李文优这个家伙捣的鬼,弟子不过是与他说笑的。”张辽脸一下子黑了:“师父,这亲事能不能退了?”开玩笑,董卓赐给他的妻子,他敢要吗?说不定就是个董卓的眼线或暗谍什么的,潜伏数十年,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同床共枕怕也是心惊胆战,哪有什么夫妻的样子。

贾诩淡淡的道:“董公赐婚,你敢拒绝吗?”

张辽脸色一下子不好看起来,的确如贾诩所说,董卓赐妻,他不敢要,但却不能不要,娘的,这是什么烂事!

他皱了皱眉,心中一动,忙问道:“不知董公赐给弟子的妻子是谁?该不会是董公的孙女吧?”

贾诩嘴角抽搐了下,瞥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张辽讪讪的笑了笑,心中却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要是董卓的孙女,那可就麻烦了。

“那是谁家女郎?”张辽忙又问道。

贾诩沉默不语。

张辽心中一个咯噔,他很熟悉师父的习惯,沉默不语就是不能说了。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忌讳的?该不会是董卓把自己的侍妾什么的送给自己吧?那可坚决不能要!他娘的,那可是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他誓死不干!

他一时心中忐忑不定,不知不觉将本该倒给贾诩的茶喝了一口,定定神,又试探的问道:“她多大了?”

“年方十四。”贾诩的声音很平淡。

噗!张辽一口茶喷在贾诩衣服上,连连咳道:“十……十四?师父,你确定?”

贾诩拂去衣服上的茶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奇怪的?”

张辽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后世,这个时代的女子一般过了十三岁就能出嫁,甚至还有更小的,他一下子就呆懵了,十四岁的妻子,这在后世才上初中吧。娘啊,这是犯罪啊。

“太小了,这个妻子弟子不能要。”张辽连连摇头。他此时的心里阴影一大片,前世他好歹是二十七八的人了,心理年龄也成熟了,对一个十四岁的妻子,他还着接受不了。

贾诩淡淡道:“董公做出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张辽心中一阵郁闷,道:“不如我去和她说说吧,只要我们两个人都不同意,董公想必会考虑收回成命的。”

贾诩默然片刻,道:“她也是身不由己,何必为难于她?”

张辽心中一沉,他从贾诩的话音中听出来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妻子”是被逼迫的?

“董公有没有指定日子?”张辽的声音有些干涩,也有些愤懑,娘的,自己的婚姻自己还不能做主了?也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董卓这种霸道的家伙,他的赐婚怕是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权威。

贾诩点头道:“后天是个好日子。”

娘的,果然连日子都指定了,只是还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是谁?

张辽看着西厢热闹的情形,脑海里不由闪过尹氏和还有苏婳的面容,尤其是尹氏,不知她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他一时之间心情五味陈杂,沉默了片刻,试探的问了句:“师父,这女子该不会是代董公来探查管束弟子的吧?”

“不是。”贾诩吐出两个字,张辽顿时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董卓想要派来的暗谍,带着政治目的,那自己找董卓退婚兴许有用。

他却没有注意到贾诩眼里复杂的神色,这个妻子的确不是董卓派来探查和监视他的,但真相却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更严峻。

“师父,弟子若是去找董公,不知是否可以退婚?毕竟弟子还有母亲在并州老家,成亲岂能不告知母亲?”张辽还是心有不甘,存了一丝侥幸。

贾诩没有回答他,显然是对他退婚之事不抱希望。

“师父,你觉得尹氏……”张辽又问了句。

贾诩打断了他的话:“她有何氏血脉在身,不合为汝正妻,否则将来家室必乱。”

看着贾诩严肃的样子,张辽苦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贾诩是为他好。

他一时之间还是心乱如麻,想了想,抱拳道:“师父,若无他事,弟子先去了。”

贾诩点了点头:“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去雒阳不迟。”

张辽不由苦笑一声,看来师父猜到自己不甘心,想要去雒阳找一趟董卓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徒劳

张辽回到尹氏那里,心中仍在琢磨着董卓赐婚之事,这可是人生大事,关乎他一辈子的生活,绝对不能大意。

虽然他常和左慈开玩笑说三妻四妾,但那也是玩笑之言,是奢望。

所谓三妻,除了嫡妻以外,偏妻和下妻都只能算是妾,地位根本没法和正妻相比,所谓的平妻只是清代后期才出现的,三妻四妾实际上就是一夫一妻多妾制。

秦汉律例规定,平民一妻一妾,士一妻二妾,只有王侯公卿才能多纳妾,但正妻始终只有一个,正所谓诸侯无二嫡,妻者齐也,与夫齐体,夫有二妻则诛,乱妻妾位也要问罪。

其实这也是为了维护家庭秩序,妻妾不分则家室乱,如果出现两头大甚至多头大的情况,很容易后院起火,家室不宁。

正因为正妻的位置重要,所以张辽才要慎重考虑。而贾诩反对他娶尹氏为妻也是如此,如果尹氏生了何氏血脉,如何作为嫡子?毕竟不是张辽的血脉,那很容易出现问题。

何进、何苗就是一个例子,如果不是何苗与何进全无血缘关系,一直与何进作对,他们兄弟齐心,或许又是一番局面。所以,他即便收尹氏,也只能是纳作妾。

但要他娶一个十四岁的萝莉做正妻,他也觉得难以接受。

尹氏看出张辽有心事,给他倒了杯蜂蜜水,柔声问道:“张大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与其应对那些烦心之事,倒不如惜取眼前人,张辽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看着性情温柔的尹氏,一把拉住她的纤纤素手,尹氏身子一颤,低下头,面色飞红,想要抽出来却挣不开,只能羞涩的道:“张大哥……”

张辽看着她,认真道:“妹子,我要娶你,你可愿嫁我为妻?”

啊?尹氏惊呼一声,娇躯剧烈一颤,仿佛受到了惊吓,急忙收回了手,连连摇头,话也说不清了:“张……张大哥……妾身……妾身不成的……”

张辽苦笑一声,看尹氏的反应,他就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摇摇头,有些意兴阑珊:“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尹氏一颗心砰砰狂跳,她以前与何咸相处也是含蓄而温和,何曾应对过这等直接的表白,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待回过神来,看到张辽失望的准备离开,顾不得羞涩和矜持,下意识的反抓住张辽的大手,道:“大哥,你……妾身是未亡人,又身怀何氏血脉,是不能做嫡妻的,这会让大哥被人耻笑的。”

张辽心中一宽,看来尹氏也是顾忌这个,并非对自己没感情,他哼道:“怕什么?谁敢耻笑我,我打得他再也笑不出来!”

尹氏定下神来,连连摇头,坚定的道:“大哥是要做大事的人,怎可不顾及常礼?若是与大哥做妻,便是妾身也会被人所指责的,贾校尉就不会同意的。再说,先夫他才去世不久,妾身不能……”

张辽听尹氏提到大公子,知道尹氏心中仍有那一道坎,便绝了那个念头,长叹一声:“这算什么事,娶个妻也顾忌这顾忌那。”

尹氏曾为大将军儿媳,自然见识不差,知道时下士人的很多规矩和忌讳,轻声道:“因为大哥不是寻常人,要顾忌的自然要多。”说罢,俏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迟疑道:“大哥,生了什么事……莫非大哥是要娶妻了么?”

张辽郁闷的点了点头:“相国赐婚,不知来头。”

“啊?是董相国赐婚的?”尹氏惊呼一声,露出担忧之色,忙认真的道:“这大哥就更不能作他想了,要是折了相国的脸面,他岂能放过大哥?大哥可千万不要为了妾身而害了自己,那妾身就百死莫赎了。”

张辽苦笑道:“可是她才十四岁!”

“十四岁?这有什么不对的么?”尹氏道:“妾身也是十四岁嫁入何府的。”

张辽只能苦笑不语。

次日一早,张辽就骑着象龙直奔雒阳,到了董卓的相国府,先去见了田仪,而后田仪领着他去见董卓。

“哈哈,文远来见老夫所谓何事啊?莫非是来谢老夫赐婚之事啊?老夫此次亲自做媒,已为汝夫妇合了生辰八字,哈哈,真是天作之合啊!”董卓一见张辽就哈哈大笑,他对自己手下这个大有潜力的年轻将领还是很满意的。

“这个……禀相国。”张辽看董卓那副兴致颇高的神情,不由硬着头皮,道:“赐婚之恩,属下感激不尽,只是属下如今一心为相国讨贼,并无成家之念。”

“讨贼与成家有何干系?”董卓冷哼一声,笑容消失,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汝推三阻四,莫非是要抗命不成!”

张辽有些无语,这狗脸比翻书还快,自己不过刚委婉的提了一句,就成了推三阻四了……

“相国,”张辽还想再努力一把:“属下还有母亲和兄长在并州老家,婚姻大事,须得母亲……”

“勿复多言,吾意已决!”董卓大手一挥,打断他:“堂堂男儿,行事当有决断,此事写信知会汝母一声便可,岂可因此误了大事!汝且回去吧,明日就成亲!”

张辽看董卓如此坚决,不由郁闷的离开了,他却不知道,董卓已经以夷三族威胁了他的未婚妻子和族人,否则他会更郁闷。

……

平县北乡,尹氏小院中,苏婳进来时,看到尹氏正坐在织机前,手中拿着梭子,满腹心事,怔怔呆,不由好笑,伸出雪白的玉手在尹氏面前晃了晃,咯咯笑道:“尹妹妹,回神哟,又在想你的张大哥哟?”

说着又顽皮的摸了摸尹氏的凸起的小腹:“哎哟,还有五个月哟,这小宝宝啥时候才能出来哟?”

“苏姊姊!”尹氏轻嗔一声,所以又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苏婳奇道:“尹妹妹,怎么了哟?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文远哟?”

尹氏无意识的捋了捋青丝,轻叹一声:“张大哥要娶妻了。”

“啊?”苏婳身子一颤,也是一呆:“文远要娶妻哟?”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成婚

张辽从相国府里出来,便气势汹汹的去了李儒府上。

“李文优,你干的好事!”张辽一看到李儒就是大声喝道。

府中李儒听门童说张辽来了,第一时间先立时吩咐小妾让女儿藏好,转身就看到张辽这副架势,还以为张辽已经现了唐妃的身份,得知了他的算计,不由身子一抖,他可是知道张辽平日里很义气,但起虎来也会打人的,当下就要辩解,却听张辽大声道:“你给我说的什么亲事?十四岁的丫头片子!”

李儒一听,顿时知道张辽并不知情,否则就咬的不是年龄了,当下眼珠一转,摆出一副委屈的神情:“文远,文远哪,你可是错怪为兄了,是你三番五次要为兄为你说一门亲事,为兄可是费尽心思,四处寻访,才为你找了一门好亲事。”

张辽气势一滞,说来还是自己招的事,真是自己不作死就会不会死。

李儒看压住了张辽的气势,便乘势追击:“何况为兄为你寻的娇妻不但出身颍川名门,更是倾国倾城美艳绝伦,品貌端庄,温婉贤惠,秀外慧中,知事明理……实乃万里挑一而不可得哪。”

“出身颍川名门?是哪一家?”张辽一愣,有些怀疑的看向李儒。

他倒不是很在意名门,但他心中一直怀疑这女子的身份。此时一听说出身颍川,而且是名门,并不是凉州人,不由有些疑惑了。难道颍川有世家投靠董卓了?他可是从贾诩的语气中察觉出这门亲事必有蹊跷的。

“来!来!来!”李儒忙拉着张辽:“先去与为兄小酌一杯,慢慢叙来。”

张辽哼道:“先说来历!”

李儒无奈的摊摊手,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的问了句:“文远可知颍川唐氏?”

张辽摇摇头,颍川的荀陈韩钟四大世家他听过,还知道郭氏,至于唐氏他却没听过。

“文远可读过战国策魏策之唐雎使秦?”李儒摇头晃脑。

张辽黑着脸:“直入正题!”

“哎,文远莫要着急。”李儒连连摇头,看张辽脸色不善,忙道:“这颍川唐氏便是唐雎之后。”

“胡扯!”张辽嗤笑道:“唐雎使秦不过是瞎编乱造,秦王傻了才让敌人携剑靠近他。”他本就每天读书,哪能没读过战国策,自然知道这个故事,九十岁的老头拔剑直接威胁秦王,显然是虚构的。

“不然,不然,”李儒连连摇头:“事虽假,人却真。如今颍川唐氏,可是曾出过三公九卿,更有数个两千石郡守。”

张辽面色微变,一般来说,出过两千石郡守的家族就可以算是低等世家了,如果出过三公九卿,那可就不一般了,即便不如荀陈韩钟四大世家,但也能算是中等的世家了。

二人说话间已经进了屋,很快有丫鬟端上酒来,李儒给张辽斟了一杯,张辽一饮而尽,哼道:“既是世家,怎可能与我结亲,小弟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的。”时下婚姻最讲究门当户对,颍川那等世家基本是绝无可能将女儿嫁给他的,除非这个女儿有问题。

李儒狡诈的很,既然知道张辽不明白内情,哪能被他难住,当即笑道:“其因有二,一者,董公有命,谁敢不从?”

张辽嘴角抽搐了下,忍不住就想一巴掌拍过去。感情自己这个妻子真是被董卓威胁的,那以后能愉快的过日子?娘家还不恨死自己?怕是他们也把自己当做董卓的走狗了。

“其二,”李儒叹了口气,道:“这女子也是个可怜人,她刚嫁过一任丈夫,不过半年,丈夫便死了……”

“咳!咳!”张辽刚饮下的一口酒呛在嗓子里,瞪大了眼睛:“寡妇?”

李儒点了点头:“不错。”

张辽突然又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嘴角艰难的动了动:“十四岁的寡妇?”

李儒继续点头。

“她死去的丈夫呢?”张辽皱眉。

“十四夭亡。”李儒若无其事的道。

张辽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了。莫非这就是师父贾诩对这亲事沉默的原因?只是他感到这事太过诡异了,谁家男子十四娶妻?两个人都是十四岁,这是过家家?还是为了冲喜?

这时,李儒抚须道:“为兄知文远乃豪杰也,素来旷达,又心怀侠义,唐氏虽是未亡人,但她也是个苦命人,想必文远会怜惜于她,更不会在意其他小节。”

李儒说到这里,嘿嘿一笑:“她前夫家教甚严,虽是成亲,二人却是分开居住,这女子如今还是完璧之身……”

“滚!”张辽一杯酒泼在李儒猥琐的脸上。

“张文远!”李儒恼羞成怒,一下子站起来。

“怎么?想打架?”张辽咧嘴道:“来,你我兄弟过两招!”

“滚!”李儒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张辽从李儒这里终是打探出一些消息,自以为知道了自己那个未婚妻子的来历,便一路赶回了小平津军营。

他如今也知道了,这个婚事自己是拒绝不了了。

颍川唐氏……世家,嘿!世家又算什么!自己将来难道还不能赤手空拳打出一个世家来?到时候便是号令世家,打压世家也在一念之间。

回到小平津后,张辽正好见到了左慈,便央求左慈去探看一下自己的未婚妻子,这神棍的看人和相面之术还是很厉害的。

左慈回来后,忍不住大赞,只说此女容颜绝世,温婉大度,品貌俱佳,命相贵不可言,让张辽不可错失良机,成亲。

于是张辽就在董卓的逼迫下、李儒的忽悠中、左慈的助推下,迷迷糊糊的成亲了。

婚姻的仪礼是按照礼记所载的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纳彩是男方欲与女方结亲,请媒妁往女方提亲,得到应允后,再请媒妁正式向女家纳“采择之礼”。

问名是男方遣媒人到女家询问女方姓名,生辰八字。取回庚贴后,卜吉合八字。

纳吉是男方将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后,在祖庙进行占卜。

纳征是男方家以聘礼送给女方家。

请期是男家择定婚期,备礼告知女方家,求其同意。

亲迎是新郎亲自迎娶新娘回家。

如今是董卓赐婚,并且这厮将前五礼全包办了,并且聘礼下得很重,给足了张辽面子,却只给张辽留下了最后一个礼节,亲迎。

因为新娘的娘家远在颍川,所以将新娘的迎亲之处放在了贾诩家中,而张辽又置办了一处院子,一众士兵和董卓派来的婢女只花了半日功夫便布置好了,到处张灯结彩,颇有喜气。

到了贾诩家里迎亲时,张辽也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新娘。

第一百二十七章 哭泣

此时的张辽一身庄重的新郎服,头戴爵弁,形似无毓之冕,身着玄色上衣,黑中扬红,象征于天,纁红色下裳,象征于地,下裳黑色缘边,喻阴阳调和。腰束黑色大带,棕红色蔽膝随裳,脚着赤舃。

他的相貌本就不差,穿上这身衣服,更是尽显英武之气,令旁观众人无不赞叹,人群中的苏婳等女子看的美目流露神采。

张辽看着从西厢中出来的新娘,新娘的嫁衣与自己的新郎衣裳一般样式,唯有服色有别,一袭玄色深衣,连同蔽膝、翘头履、大带皆是玄色,象征专一之意,而衣边则以纁红色,象征阴阳调和,头上青丝以笄绾起,再无其他饰品,简朴而干净。

新娘服装典雅而端庄,但比之新娘本人,则是逊色万分了。

张辽第一眼看到她时,素来缜密冷静如他,也是不由脑袋一轰,只觉嗓子有点干涩。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眉如远山朦胧,面如芙蓉出水,在她一抬眼的刹那,张辽看到了她灿若星辰的明眸,她很美,但她的温婉优雅的气质却尤胜美丽,不同于尹氏的楚楚动人,不同于苏婳的妩媚大方,她的美是国色天香,端庄优雅,就连她一步步走来的姿态也是婀娜优雅。

难怪李儒在他面前洋洋自得,赞不绝口,难怪左慈也是满口称道。

纵然张辽两世为人,也没见过这般女子,他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子。看着她在师母张氏的搀扶下一步步走来,他下意识的扬了扬眉,娘的,相貌堂堂的自己怎么会有一种自惭形秽、手脚无措的错觉?

他大步迎上去,伸手就要去拉新娘犹如葱白的素手,新娘的纤手抖了下,下意识的向后衣袖里躲了躲。

一旁的师母张氏伸手打开张辽的手,取笑道:“猴急什么?”

张辽这才现自己有些失态,讪讪的笑了笑,离得近了,又看到新娘螓微垂,露出修长的脖子洁白如玉。只是虽然低着头,张辽却似乎察觉到了她淡淡忧郁的心情。

事先司仪已经教过他礼节,他先向贾诩这边拜了三拜,而张氏则牵着新娘的手,将她送上了马车,又给她披上了黑色素纱景衣,以防风尘。

随后张辽上了另一辆马车,张氏和随同张辽而来作为婚礼使者的李儒也各有陪行马车。

此时正是黄昏,黄昏是昼夜交替之时,也是调和阴阳之时,适合男女在此时借助天时地利而结合,故而婚礼又曰昏礼。

天边晚霞一片,宁静安详,这就是秦汉以来的婚礼,沿袭周制,简朴干净,没有声乐,没有宴席,没有喧闹嘈杂,张氏和李儒和随行的其他人均是身着玄冠、玄衣,整个婚礼端庄而大气。

接了新娘,马车回程,距离不远,很快到了张辽的宅院前,家宅中仆人侍女均是身着玄衣,宅院里早已搭起了青庐,在晚霞的映照下极是安静美丽。

在李儒的主持下,二人在青庐下拜了天地,先行同牢礼,二人对坐同食,象征着合体同尊卑。随后是合卺礼,前两次用爵,最后一次用卺,就是将匏对剖而成的瓢,夫妇各执一片而饮,饮了一口便相互交换了卺,寓意着合二为一,卺是苦的,酒是甜的,又寓意着两人从此同甘共苦,苦中作乐。

当天边最后的晚霞散尽时,李儒、张氏等婚使、婚姆皆尽离开,夫妻二人携手入洞房,行结之礼。

洞房之中,红烛毕啵,二人坐在榻前,看新娘面色苍白,紧咬嘴唇,有些紧张,坐的离自己远远的,张辽自然知道因由,早将媒人抛过墙,暗骂了董卓和李儒,无奈的笑了笑,取过剪刀,轻轻的剪了新娘一缕秀,又凑近了新娘一些,将剪刀递给了新娘。

只是新娘的素手接过剪刀,却有些颤抖,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素手怎么也不肯伸过来,似乎不知道从哪里剪。

张辽有些无奈,她已经成过一次亲,难道没行过结礼?他却不知道,唐氏还真没行过结礼,甚至还没有行过婚礼,因为已故的弘农王并没有成年,本是要等满了十五岁,才行大婚之礼,正式册封唐氏为后的,却没等到那一日,而成为董卓与关东诸侯权力争斗的牺牲品。

张辽无奈的将自己的头拉过去,抓住唐氏的手剪了一缕,将两人的头和一个红包交给了唐氏,只要将两人秀结成结,包在红布包里,就意味着两人从此就是结夫妻了,不离不弃。

红烛映照下,唐氏低着螓,两只洁白的素手颤抖着给秀打结,眼泪却不知何时已经落了下来,一滴滴打在红布包上,浸湿了红布包。

张辽见状,一下子傻了眼,这该怎么办?

他能在战场上能纵横无匹,豪情万丈,能在对付敌人毫不客气,大打出手,能在对付上司能巧妙的拍马屁,缓解危机,但谁能告诉他怎么应对过女人哭?

看着唐氏开始轻泣,然后哽咽,眼泪如同一条水线一般止不住,张辽有些坐立不安了,忙取过一方丝帕,给唐氏递过去。

唐氏接过,却仍是哭个不停。

“这个……你能不能不要哭了?”张辽摸着鼻子。

唐氏不理他,仍是落泪,仿佛心中有些无限的委屈。

事实上她被董卓以夷灭唐氏三族逼迫再嫁张辽,心中确实有些悲苦和屈辱,还有着对未来无尽的惶恐,毕竟她还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当初懵懵懂懂被父亲送进宫中,不到两个月便被选为贵人,而后天子被废,她成为王妃,被董卓拘禁在北宫之中,与那个名义上的丈夫刘辩也是难得见几次。她曾看过不少宫女和旧妃被董卓拉出去,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而弘农王刘辩本身的懦弱惶恐更让她心中感到没有依靠,茕茕孤立,彷徨无措。而刘辩被毒死,更让她惊惶不安,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

如今被逼迫着嫁给另一个男人,她更是惶恐。死不可怕,未知的命运才可怕,这就是对她目前状况的写照,何况她连死也不能,否则还会连累了唐氏满门,或许,唯一让她心中有点庆幸的是,这个夫君不是董卓麾下那些可怕的胡人,而且看起来不算那么凶狠粗蛮。。

“放心,我会好好对你的!”张辽拍了拍胸膛。

唐氏还是哭泣,她虽然年龄不大,但毕竟是出身大家,知道她特殊的身份,夫君临时前也曾说“卿王者妃,势不复为吏民妻”,而今她转眼却成为吏民妻,她不知道这其中有怎样的阴谋?自己再嫁的这个丈夫又会有怎样的下场,或许自己连这个男人也要连累了呢。

忽然,她身子一僵,却是被张辽将她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第一百二十八章 洞房(一)

张辽看自己这个新娘子只是低头哭泣,此时自己又从向人请教该怎么做,无奈之下,只好用上了自己的办法,直接而干脆的将新娘子揽到了自己怀里。

果然,新娘子一下子止住了哭泣,却用力挣扎起来,只是她的力气怎比得过张辽,只能抬起头看着张辽,温婉美丽的容颜上带着委屈、惊愕和惶恐。

“不要哭泣,我听得心里也难受。”张辽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心中涌起一股难名的滋味,认真的道:“从今往后,你我就是一辈子的结夫妻了,同甘共苦,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我有了贤内助,你也有了大靠山,家里的事由你操持,有什么委屈可以对我说,我给你出头。无论生什么事,都有我挡在你前面。”

唐氏怔怔的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男子,听着他温和而有力的声音和话语,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突然觉得心中安稳了许多,仿佛那一叶在风浪中颠簸无依的小舟突然找到了归宿。

“嗯……”唐氏微微低头,几乎是从鼻子里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声音,她明知自己不该感动,这是大恶贼董卓的爱将,但他看着这个男子,这一刹那心中却突然生出感动。

女子的内心都是敏感的,唐氏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令她安心的话,父亲没说过,兄长没说过,入了宫中也没其他人对她说过,包括曾经的夫君刘辩,那个曾经地位至高无上的天子,却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害怕大将军何进,害怕母亲何后,后来又害怕董卓,唯一敢去依靠的,却是宦官高望。

眼前的男子,没有那么高的地位,或许出身也不高吧,也不是那么儒雅,但却有那么一股诚挚,有那么一种认真,有那么一份坚定。

张辽不是浪荡子,而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男人,同样唐氏也是一个性情温婉淑良的女子,一个庄严的婚礼本就令两个人的心无形中靠近了很多,而结夫妻这个神圣而牢固的关系又令两人彼此感觉更近了一些。是啊,这世间难道还有比结夫妻更亲近的缔结关系吗?

无论是什么原因走到一起,从此他们就要携手与共,相濡以沫了。

看着唐氏不再哭泣,张辽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一时间温香软玉在怀,鼻端嗅着一股好闻的淡淡幽香,只觉得美妙之极。

又感受到唐氏微微不安的挣扎,他也没有再强迫,松开了怀抱,看唐氏低头不语,他伸出手来,轻轻拔下唐氏髻上的簪笄,温柔的解开她绾起的髻,唐氏如云的青丝顿时披散下来。

这就是解缨之礼,由新郎亲自为新娘解开髻,表示着夫妻二人可以登榻而眠、行夫妻之礼了。

接下来应该是传说中的宽衣解带、洞房花烛、嘿咻嘿咻拔萝卜了吧?

张辽下意识的看向唐氏,披下秀的唐氏明眸如水,睫毛卷翘,减了几分端庄,却更增了几分温婉,如同出水芙蓉,天然无雕饰,肌肤皎洁如月,精妙无暇,只是看上去顿时显得小了许多,更像一个纯洁无暇的十四岁垂髫少女。

他神情一滞,看着眼前的唐氏,他心中赞叹之余,却又生出一种犯罪的感觉了。对着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这洞房花烛夜该怎么过?他有些尴尬起来。

唐氏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身子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素手抓紧了衣服,小脸上满是紧张。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张辽去打开门,却见跟随唐氏陪嫁的婢女端了一盆水从外间进来,唤了声:“婢子见过男君。”

“给主母更衣吧。”张辽暗松了口气,吩咐了一声,他自己则出了屋。

外面天色已黑,正月的夜晚仍是十分寒冷,阵阵寒风吹来,看着夜空的满天繁星,张辽长舒了口气,心绪平静了下来。

打了两世光棍,没想到自己竟以这么一种方式结婚了,如今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他曾想过尹氏,想过苏婳,甚至还想过那从来没见过的蔡琰、貂蝉和大小乔,但从来没想过是这么一个女子,又是如此的突然。

事实上,这在这个时代也正常,又有几个人在结婚前见过别人的闺女自己的新娘?而且实事求是的讲,张辽一见唐氏,就很喜欢她身上那种温婉的气质,但要说感情如何却还谈不上,不过这婚姻却让他们彼此间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张辽忽然又想到了尹氏,不知她此时在干什么?睡了没有?

或许他也有着男人好色和占有的劣根性,虽然已经娶了唐氏,但他也不会放过尹氏。

至于苏婳,也只能想一想了,左慈现在像防贼一样防着他,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男君……”听着身后婢女的呼声,张辽摆了摆手,并没有着急进去,他先去看了看屋侧的地炕。

时下,除了宫中的温室,地炕和火墙算是最好的取暖方式了吧,地炕是在房屋的一侧或两侧的廊下、或檐下挖一数尺深的烧火坑,坑内砌灶,灶的烟道通至室内地面下往复盘旋,如此一来,灼热的烟气把室内方砖铺砌的地面烘热,供室内采暖,既可免去煤烟之毒,又十分暖和,可谓古人的地暖了。

当然,这种地炕也只有富豪之家才用得起,毕竟烧炭很花费钱财,一般家宅也用不起。好在这个地方虽然只是平县的北乡,但地近雒阳,又靠近小平津渡口枢纽,并不穷困,豪宅比比皆是,董卓赐下财物后,贾诩便给他买了一处豪宅,正好是处新宅,可谓一应俱全,一应皆新。

如今仆从还没来得及找,晚上看家护院的是张辽的几个亲卫,他们早已将地炕烧的火热,看到张辽过来,他们急忙连声道喜。

张辽吩咐他们早些休息,这才回了房。

那个婢女住在外室,大约十六七岁,比唐氏要大些,模样清秀,很是乖巧,先给张辽脱了礼服,打水来给张辽洗了脸,又脱了张辽的鞋袜,给他洗脚,让张辽彻彻底底享受了一把男主人的滋味。

“你叫什么名字?”张辽看着那婢女清秀的面容,问了句,他总觉得这婢女的举止很是优雅懂礼,心中不由感叹世家出来的婢女也不一般。他却不知,这哪里是世家的婢女,本就是宫中原本侍奉唐氏的宫女,被董卓一并赐给了他。

“回男君,婢子小荷,男君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唤婢子便是。”

小荷知道的很多,但董卓早已下过威胁,是以她什么内情也不敢对张辽说,只敢小心翼翼的给男主人说了自己的名字,宫中半年多来接连生的惨剧让她分外小心,如今能跟随唐氏出来已经很是欢喜,因而十分珍惜,分外乖巧。

张辽点了点头,没有多说。等小荷退下后,他便进了内室,红烛依旧,不过唐氏已经躺到了榻上,紧紧裹着大红锦被,躺在里面。

听到张辽进了,锦被分明抖动了一下,让张辽倒是大感好笑。

第一百二十九章 洞房(二)

其实张辽心中也有几分期待,还有几分忐忑,别看他两世为人,但与女子同榻而眠,他也是头一遭。

他关上门,轻步走到榻前,唐氏的礼服、鞋履和罗袜都整整齐齐的叠放在榻侧席上,借着烛光,张辽看到榻上的唐氏犹如葱白的素手紧紧拉着被子,直挡到了雪白的玉颈处,俏脸有些白,樱唇紧抿,眼睛紧闭,卷翘的睫毛飞的抖着,显然很是紧张和恐惧。

这个美丽的小妻子此时真的很惶恐,看到这情景,张辽便知道时机还未成熟,他毕竟是自制力很强的男人,当即压下胸中的悸动,也没解去自己的中衣,一则时机不到,二则身上几处伤口尚未愈合,怕吓着了这个小妻子,又脱去鞋履,和衣上了榻,躺在边上。

察觉他登榻,唐氏更紧张了,贝齿紧咬嘴唇,锦被下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张辽心中升起一股怜惜,轻声道:“这两天累了吧?不要怕,我今夜也有些累了,各自安心的休息吧。”

唐氏不敢睁开眼,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举止很优雅,心中却是大松了口气,险些止不住落下泪来。

自弘农王死后,她便没有安心过,这两日被董卓胁迫逼嫁,更是忧郁于心,惶恐不安,着实已经是心神俱疲。她的前一个夫君,那个少年弘农王被毒死前的惶恐和死去的场面,对她的心灵冲击很大,那个恶人的冷笑声每夜都在她梦中响起。无论是否有很深的感情,是否有真正的夫妻关系,但那毕竟是她的夫君,弘农王临死前“自爱”的话犹在耳边,善良的她还在为那个少年的死而心伤,一时之间真的难以接受其他男人。甚至如果不是董卓威逼胁迫,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嫁给其他人了。

她今夜本没打算登榻,独坐至天明,只是她看出这个男人也不是坏人,不知内情,她不想让他为难,加上温婉的性格,才驱使她躺到了榻上,但此时她真的很怕。

张辽自然不知道唐氏经历过什么场面,不知道她心中会有那么多的纠结,但他躺下后,却能感到身边唐氏还是紧张,估计这么下去一晚上也睡不着,当即便找着话题让她放松:“你我都已经是夫妻了,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这个应该不会对我保密吧?”

听到张辽轻松的言语,唐婉神情也微微放松,睫毛一抖,睁开清澈的明眸看了看他,樱唇轻启:“妾名唐婉。”

“唐婉?”张辽忍不住赞道:“真是好名字,人如其名,温婉美丽,知书达理,若空谷幽兰,出水芙蓉。”他怕马屁的水平一向很高,何况他此时每一句话都是自内心的。

唐婉听到张辽夸赞,俏脸晕染了红霞,俏脸上满是歉意:“夫……夫……谬赞,妾身做的很不好。”

她夫君两个字终究没喊出来,张辽也能理解,知道一切要慢慢来,看她歉疚的样子,知道她是为自己的不配合的举止感到愧疚,倒是暗赞她的善良,道:“你做的很好,毕竟是心伤未过,就被逼的嫁给我这个莽夫,说来倒是我对不住你了。”

唐婉听到张辽的话,俏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你……你知道他?”

张辽一怔:“什么他?是说你以前的那位?”

唐婉有些紧张的道:“就是弘……弘农……”

“弘农?”张辽不知她唐婉紧张的内情,还以为她是着紧死去的丈夫,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道:“你以前嫁在弘农郡?”

唐婉一听这话,便知道张辽不知内情,神情复杂,她不敢说出实情,但善良的她又不忍心张辽受害,转过头,喃喃道:“妾身被逼嫁过来,倒也没什么,只是若被他人所知,怕害了你,坏了你的名声。”

“什么人知道了会坏我名声?”张辽原本就怀疑过董卓赐婚的蹊跷,此时听唐婉这么一说,瞬间浮出一个念头,道:“弘农……莫非你以前嫁的是弘农杨氏子弟?怕他们找我麻烦?”

张辽自以为得知了真相,神情轻松:“呵呵,不必怕,算来汝南袁我已经打过好几个了,弘农杨若是来找麻烦,我又岂会惧之。”

他却没想到,自己猜到的真相实在离真相太远,其实也不能怪他,实在是真相太过于荒谬了,李儒的点子实在诡异,他根本没往哪方面想过。

唐婉看张辽想岔了,也不好再点明,她不知道如果这个人男人知道了真相,会不会直接休了她,赶她出门,如果那样,她恐怕会彻底没了活下去的念头,羞惭自尽。她不怕死,但她真的很怕羞辱。

张辽不知道内情,看唐婉还是不安,便想分散她的注意力,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唐婉俏脸上神情一怔,收起心绪,好奇的看向张辽。

张辽嘿嘿一笑,道:“有一对夫妻新婚,新房花烛之夜,新妇心中害怕……”

他说到这里,唐婉俏脸不禁又红了,还以为张辽是在说她。

却听张辽接着道:“于是新妇在床榻中间划了一条线,对新郎说,郎君若越过这条线,便是禽兽之类!”

唐婉忍不住道:“这新妇好失礼。”说罢看了张辽一眼,意思是说妾身可没这么失礼的说你。

张辽没看到她这个眼神,继续道:“这新郎也是个实诚君子,当夜谨小慎微,不敢越线,到了次日清晨,两人果真相安无事,新郎洋洋自诩道:守诺如斯,吾可谓世之君子乎?”

唐婉点了点头,看着张辽:“夫……也是君子。”

张辽嘿嘿一笑,道:“不想那新妇板着俏脸对新郎说,郎君禽兽之不如也。”

唐婉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忍不住咯的一声笑,忙捂住小嘴,连耳根也红了,仿佛受惊的小兔子,一下子躲到被子里再也不出来。

张辽看她那可爱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捉住了她一只小手。

唐婉惊呼一声,急忙挣扎着要抽出小手。

“不要挣扎。”张辽紧紧抓住她的手,缓缓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晚我就拉住你的手,就这样陪着你,像那个君子一样,做个禽兽不如的人。”

唐婉娇躯先是一僵,随即柔软下来,放弃了挣扎,小手轻轻用力,反抓住了张辽的大手。

二人手就这么握着,唐婉感受着略显粗糙的大手上传过来的温暖,心中一时只觉得很安心,多日的疲惫顿时袭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张辽睁开眼睛,看着沉睡的唐婉,此时的她更显温婉恬静,美得很。看着沉睡的她,也是一种享受。

他轻轻抽了抽手,没能抽出来,无奈的用另一只手抖起榻边帷幕,扇灭了灯烛。

黑暗中,他静静的感受着这个新婚小妻子柔软的小手,心中苦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结婚,更没想到自己的洞房花烛夜竟是这么度过的,自己这算是东方失败么?

人生还真是有趣,好在前路还长,而且此时真要他与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行房,他恐怕今夜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迷迷糊糊,就在他要睡着之时,身边的唐婉突然轻泣起来。

张辽一惊,翻身细看,却现唐婉并没有醒来,只是在梦中哀伤哭泣。

他轻轻帮唐婉拭去泪水,心中一阵恻然,看来自己这个妻子心中有很多的委屈和悲伤。莫非她还有什么故事不成?

隐隐约约间,他又听到唐婉似乎在梦中哀伤的呢喃着:“皇天崩兮后土颓,身为帝兮命夭摧……”

第一百三十章 恨之入骨

就在张辽的洞房花烛夜磕磕绊绊之时,却不知道有个人正在对他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雒阳城上东门永和里,中军校尉、侍中董璜的豪宅之中,侧房卧室里传来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和女子凄厉的哭泣声。

外面,曾在东市被张辽打过的黑脸汉子董五带着两个婢女候着,董五面无表情,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两个婢女脸色则露出惶恐和不忍之色。

须臾,喘息声停下,哭泣声仍是不绝。卧室中传来董璜的声音:“董五,进来罢。”

董五挥挥手,两个婢女和他一起进去,屋子里散着靡靡的气息,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撕碎的衣服碎布落得到处都是,一角暗中缩着一个妇人,看不清相貌,正在低泣,而董璜也是衣衫不整。

两个婢女似乎早已习惯了这场面,一个忙过去给董璜整理衣冠,另一个则收拾屋子。

董璜端坐在席上,面色红润,精神奕奕,看向董五:“董五,查的怎样?尹氏可是在平县?”

“不错!”董五恭敬的道:“小人已经查明,何咸病重之时,暗中派人将他夫妇二人送至小平津,何咸死后,又将尹氏托付给了平津司马张辽,如今尹氏正与张辽住在一起。”

董璜眼里闪过厉色,拍案咬牙道:“可恨张辽竖子!先是伪作华雄戏弄于我,吾逼得何咸走投无路,眼看就要得到尹氏,却被他横插一手,夺走尹氏!实在可恨!何咸不识抬举,也是死有余辜!”

董五低头不语,他知道自己这个主子的嗜好,最喜人妇,几乎是嗜之如狂,自从来到雒阳之后,几乎每夜都要派自己等人暗中搜寻掳夺民妇,甚至不论姿色,供他享用。当初在何府一见尹氏,便喜得狂,又得知何咸有病在身,便命自己暗中设法逼死何咸,以占有尹氏。没想到自己和刘龚、王虎全被张辽那个竖子打了,何咸也趁机得脱,尹氏反归了张辽。

一念及此,董五也是暗恨,当初他们被打,初时还以为是华雄行凶,便给暴打过华雄的张辽送去上等兵器以示酬谢,没想到前几日见到恢复了身体的华雄,一看相貌,顿时现弄错了,对证之下,赫然现原本打他们的罪魁祸居然是他们先前赞叹酬谢的张辽!

当董璜得知真相之后,只觉像傻子一样被张辽戏弄了,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几乎愤怒得狂,只是张辽正好在小平津打了几个胜仗,深得相国信任,他们才不敢去报复。纵然是董璜,也是丝毫不敢违逆相国的。

因而董璜心中反而更恨,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狠狠一拍案台,脸色闪过一抹青气,森然道:“他夺了尹氏已是罪无可恕,吾鸩杀弘农王,他又夺走唐妃!叔父也是糊涂,张辽不过我董家一个鹰犬走狗,也敢享用如此美人,该杀!真是该杀之极!”

历史上弘农王本是郎中令李儒鸩杀,但张辽多次提醒过李儒其中的风险和后果,李儒犹豫之后,并未主动请缨,董卓动了杀意后,统领禁卫的董璜主动请缨,董卓怕坏了自家子侄的名声,犹豫之时,董璜已经下手,将弘农王鸩杀,以领其功。

不过就在鸩杀弘农王之时,董璜见到了品貌端庄、楚楚可怜的唐妃,顿时惊为天人,喜好人妇的他心中淫念大动,决意一定要占有这王妃。不想他还没付诸行动,叔父已将唐妃赐给了张辽为妻。

董璜得知后,无从反对叔父,却对张辽恨之欲狂,他犹不死心,本思索着能否逼迫张辽得到这唐妃,没想到恰好得知张辽竟是当初在东市暴打董五救走何咸夫妇之人,他再查之下,竟现原本垂涎的尹氏竟也被张辽得了。

自己最想得到的两个猎物居然都被张辽那个粗鲁的鹰犬走狗得了,恨上加恨,一时之间,自诩位高权重、风流儒雅的董璜对张辽的艳福和行径可谓嫉恨如狂,只欲杀之而后快!

若非叔父董卓如今最信重张辽,他早已动手给张辽罗织罪名,令他万劫不复了!

即便如此,董璜也不甘心就此放过张辽,他为相国亲侄,素得相国亲重,叔父独子早夭,隐以他为继承之人,当今天下,他又惧得何人!便是弘农王也鸩杀了,又何惧一个张辽!

不过眼下张辽甚是得宠,他若明目张胆动手,必被叔父责骂,董璜面如冠玉的脸上闪过一丝狠色:“董五,而今平县令为何人?”

董五忙道:“回公子,平县令为丁仕,乃尚书丁宫族侄。”

“丁宫?”董璜剑眉一挑:“很好,明日便请丁宫过府。”

“是!公子。”董五忙应道。

尚书丁宫,字元雄,也是个人物,曾历任交州刺史、光禄勋、司空、司徒,刺史乃地方重职,光禄勋位列九卿,司空、司徒更是三公之位,品秩万石,丁宫可谓名重一时。

董卓进京后,为了进居三公位,免去了丁宫的司徒之职,贬之为六百石尚书,按说丁宫本该怨恨董卓才对,却不想在董卓废帝之时,他竟然是第一个响应废帝的。他也算是明目张胆向董卓靠拢的第一个大员了。

因此董璜身为董卓侄子,要召丁宫过府,可谓轻而易举。

“吾要先夺回尹氏,再诛张辽,夺了唐妃,让他羞辱致死,否则不解吾恨!”董璜的英俊面目上显露出几分狰狞。

这时,两个婢女已经收拾完毕,恭身一礼后退出。

而屋角那个被掳来的夫人仍在哭泣。董璜长身而起,铿的一声拔过一旁长剑,回身猛的刺入那妇人胸膛,看着那妇人挣扎着惊恐而亡的神情,董璜脸上闪过快意和残忍之色,抽回长剑,擦拭了鲜血,懒洋洋的吩咐董五:“这些日子找来的妇人太差了,没能让本公子享用两晚上的。照例拖出去,丢进洛水吧。”

“是!”董五紧紧低下头。

……

小平津,张辽夜里不知何时睡去,早上睁开眼睛时,顿时感觉异样。

他怀中竟多了个人儿,低头看去,却是夜里唐婉这个新婚的小妻子不知何时缩到了他怀里,而两人的两只手还是紧紧相握。

张辽那会放过这个机会,用力的紧了紧怀抱,将她拥在胸前,软玉温香紧紧相贴,两团柔软令本来晨起火气大的他一下子反应强烈起来,忍不住在唐婉额头上吻了一下。

“嘤!”他怀中的唐婉早醒了,只是面对这羞人的状况不敢挣扎,突然被张辽拥进怀里,又吻了下额头,强烈的气息和那个硬邦邦的东西令她如同受惊的兔子急忙挣了出去,俏脸晕红,浑身软,转身向里,不敢睁眼。

张辽回味着余感余香,意犹未尽,呵呵笑道:“我真是世之君子也,昨夜可是一夜禽兽之不如哪。”

唐婉朝在里面,没有回身,但殷红如血的俏脸上满是羞涩,细腻如瓷的嘴角微微上翘,在心里暗道:“你是个好人。”

张辽自然不会听到,他起身下榻,利索的穿了衣服,道:“我先去练一会,待你梳洗更衣后,我们去拜见师父。”

新人在次日晨起之后,本是要上堂拜见父母的,但张辽父亲早年死于边乱,母亲又远在并州,此时只能拜见去师父贾诩了。

除此之外,三月之内,张辽还要带着唐婉回宗祠祭拜祖先,完成最后一项仪式代表着唐婉从此就是张家的人了。

只是如今兵荒马乱,战事频繁,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见面

张辽到了外室,婢女小荷早已起来,看他出来,忙给他端了水,洗了脸,又给他梳头簪,很是利索,令一直苦于梳头簪的张辽大是满意,夸了小荷两句,让她进去侍候唐婉,他则去后院晨练。

因是新婚,贾诩让他休息三日,不用去校场训练,所以一直忙碌的他才有两日清闲功夫。不过这武艺还是不能拉下的,这可是他横推乱世的根本,容不得懈怠。

这个院子是贾诩一手置办的,张辽也陌生,不过到了后院,却看到几个亲卫不知何时早已在一侧空地上摆上了兵器架。除了他的勾镰长刀,枪矛剑戟各般兵器也一应俱全。

张辽看到这些兵器,精神不由一振,他如今练武已成习惯,甚至一日不练就浑身不自在。

唐婉梳洗打扮后,与小荷来到后院,远远就看到正在练武的张辽,一人一枪,来去纵横,起跃丈许,几乎分不清影子,如同蛟龙出海,雷霆乍动,时而冲天而起,转瞬凌厉回击,无从断定来去,只见枪花朵朵,寒光点点,所过之处,如同狂风骤雨突袭,几根木桩无不开裂四散。

纵然是不懂武艺的二女也看的目眩神驰,少女谁都有英雄情怀,小荷眼睛放光,低声惊呼:“夫人,男君真的好厉害啊。”

唐婉眼里也是露出惊异之色,她出身大家,眼里自然不差,没想到昨夜这个颇是风趣温和的男人竟有如此武艺,此时看去真是气概十足。难以想象如此勇猛的男人也有那般风趣的言语和细腻的心思。

自己这个夫君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唐婉心底忍不住起了探寻的心思。

不过看到张辽哚的一声将长枪插入兵器架大步朝她而来,唐婉又忍不住想起刚才那一吻,她俏脸不禁染上了一抹晕红。

她与刘辩也从没有这般亲近过,或许是由于灵帝荒淫早死,何后在这方面对刘辩管束的很严。

张辽收了兵器,便带着唐婉去贾诩家,到了贾诩家里,贾玑笑嘻嘻的领着他们进去,贾诩和张氏早在堂上等候了。

贾诩知道唐婉的身份,看到唐婉,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张辽已经拉着唐婉恭敬的拜了下去,见此情形,贾诩暗叹一声,便没有起身,睿智如他如今也是理不清这其中的头绪。

看这张辽,他不由感叹,这个便宜弟子文武兼能,尤其善于应变,能结交豪杰,但惹事的本事更大。

堂下二人恭敬的给贾诩夫妇拜了三拜,张辽拉着唐婉起身,上了茶,觍着脸笑嘻嘻的道:“师傅,师母,有没有礼物?”

“去!都成家的人了。”贾诩黑着脸斥了声。看了温婉端庄恭敬的唐婉小姑娘,他觉得张辽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分外的不顺眼。

张辽嘿嘿一笑,不以为意,一旁张氏却是满脸慈和,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交给唐婉,笑眯眯的道:“不要听你师父的,他早算到你会讨要礼物,已经让老身备好了,不过没有你的。”

“师父真是算无遗策。”张辽讪讪一笑,看着有些犹豫的唐婉,让她收下礼物。

张氏看着张辽,笑眯眯的道:“真是不知道你师父有什么好,你对他这般尊敬。”

张辽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名师指路,弟子既没有读万卷书,也没有阅人无数,能有今日,全亏了师父指路,恩深似海哪,弟子岂能不尊敬爱戴师父。”

贾诩哼了声,没给他好脸色,他对张辽娶弘农王妃实际上也有些难以接受,也知道这并不是张辽的错,但就难以给他好脸色。

张氏则是笑的更加慈祥了,她刚来没几日,张辽已经多次上门,给她送这布置那,可谓周到之极,加上张辽对丈夫可是恭敬爱戴,因而她对张辽这个弟子可谓喜爱之极,懂事乖巧又会哄老人开心,加上还是同姓,所以她真的把张辽当做子侄一般对待了。

唐婉看着张辽笑嘻嘻的与贾诩夫妇嘘寒问暖,又插科打诨,逗得张氏直笑,还不忘了时不时带上自己,不让自己冷落尴尬,她心中可谓惊异之极,这个夫君可真不一般。

直到贾诩数度催促,张辽才带着唐婉出了贾府,他犹疑了下,便带着唐婉赶去尹氏的小院,他怕尹氏胡思乱想,动了胎气。

他知道这其中有些不妥,但他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不会迟疑。

途中,他和唐婉提了去看下尹氏,免得她没有准备,更是咬牙说尹氏是自己纳的妾室。

他本还怕唐婉不高兴,没想到唐婉只是应了一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觉得这很正常,反问了一句:“夫君为何不早说?妾身空手去见尹姊姊太过失礼。”

这个态度让张辽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他却不知唐婉入宫前早被父母叮嘱过多次,对于原本夫君的无数嫔妃早有心理准备,如今张辽比之弘农王算是好了无数倍了。何况唐婉的性格本就温婉大度,又是素来以光武帝的皇后阴丽华的美好品德来要求自己。

不过这个态度倒是让张辽心中大松了口气,反而对唐婉生了几分愧疚,不过尹氏他也不可能放手,只能对她们都好点,才不负她们的将一生托付给自己。

好在张辽也坚信自己对女人的好这个时代没几个能比得上,或许只有曹大能与自己一比,她们跟着自己至少在这方面不会受委屈。

尹氏正在织机前怔,一旁陪着她的苏婳陪着她说话,却见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全然不在心上。

苏婳有些无奈的道:“尹妹妹哟,你这个样子,不如我们去找文远吧?”

尹氏慌忙摇头道:“这怎么行?不成,不成。”

“有什么不成哟?就是去看看他,看他过得怎么样?”苏婳撺掇着。

尹氏坚决的摇头反对。

“可是你这样子怎么行哟?别坏了宝宝哟。”苏婳也跟着张辽学会喊胎儿宝宝了。

尹氏正要说话,突然小翠欢喜的跑进来:“夫人,张公子来了!”

啊?苏婳和尹氏都是一怔,尹氏忽的站起来,吓得苏婳急忙扶住她。

“他……他这个时候怎么来了?他一个人么?”尹氏有些语无伦次。

她前日拒绝了张辽娶她,但张辽真娶了妻,她心中还是杂乱非常,她仍是没有做张辽正妻的想法,但她却怕这个妻子厉害,她以后没了任何念想。

“不是……”小翠气喘吁吁的道:“张公子是带着新妇一起来的。”

啊?尹氏捂住小嘴,一下子僵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是来干什么来的?尹氏只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接纳

张辽带着唐婉进了尹氏的小院,潘奉在一旁领路,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尹氏在苏婳的搀扶下小碎步疾行迎来。

“慢些走,慢些走,跑那么快做什么?”张辽见状不由一惊,忙拉着唐婉快走两步,迎了过去。

“妾身见过张大哥、见过夫人。”尹氏屈身一礼,苏婳在一边陪礼。

张辽身旁,唐婉也忙屈身回礼:“妾身见过尹姊姊,苏姊姊。”

见此情景,张辽心中一松,他其实不喜欢这些繁礼缛节,但看着几个美貌女子优雅端庄的样子,也很是赏心悦目,觉得这样也挺好,很有女人味……总比闹起来要好吧。

几句话说下来,看唐婉虽然年幼,却举止温婉和善,言辞知书达理,尹氏和苏婳也都是暗松了口气。

几人进了厅堂,尹氏将张辽和唐婉让在上,不过唐婉总时不时好奇的看向尹氏隆起的肚子,尹氏被看的有些尴尬和不安,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何家血脉。不过唐婉自然是不知道这一点的,张辽没对她说过。

看到情势有些微妙,尹氏有些不安,而唐婉还是傻乎乎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张辽对她嘿嘿一笑:“婉儿,不要总看,去摸摸尹姊姊的小肚子,感受一下,改天你也怀一个。”

刷!

唐婉俏脸霎时间殷红如血,羞涩的低下头,连话也不敢说了。

尹氏看的又好气又好笑,苏婳则是白了他一眼,两女装作没看到唐婉害羞的样子,都去找她说话,刚才尴尬的气氛顿时消失了。

苏婳毕竟是见多识广,懂得营造机会,找个由头把张辽赶了出去,留下三女说私话。

张辽到了屋外,自去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往日他练过武后总要看会书的,看的不是经史子集,主要是贾诩注的兵书和一些山川地理、农耕纺织、手工技术类的实用书籍。

他虽然两世为人,知道的很多,尤其是思路更为开阔,但这些毕竟还是纸上谈兵,只有结合这个时代的实情才能渐渐挥出来。他每看到一种技术,都要与后世的类似技术比对,看能不能提升和改进,然后都记录下来,包括烹饪、农耕、冶炼、制盐、武器和一些日常用品,有些领域他并不通晓,但他知道结果和方向,这就足够了。

历史已经证明,方向的错误往往会让一种事物的展曲折数百年,古人的智慧是不可估量的,只要他指出方向,自然会有那些有智慧的人来完成。

这些不同于招兵买马和扩张地盘,但对他将来很有用,他在一步步积累,只有势力展到一定阶段,这些技术才会凸显出作用,让他的展远快于其他诸侯。

除了读书之外,他还习练书法,前世收养他的葛老道就有一手很好的书法,张辽也跟着学过,到了这一世书法更重要了,他自然不会放松习练。他写的是楷书,也说不出是哪一家风格,但所谓字如其人,他的字骨力刚健,颇有气势,令贾诩也是赞叹不已。

张辽读了半个时辰书,小翠已经给他上了几次茶了,唐婉、尹氏和苏婳三女才从屋里出来。

他敏锐的察觉,唐婉的情绪明显比昨日好转了许多,显然与苏婳和尹氏的一番交谈,疏解了不少郁结。这也是张辽有所预料的,有几个闺蜜总比一个人独自在内心抑郁徘徊要好。

“夫……夫君。”温婉知礼的唐婉怕落了张辽的面子,犹豫了下,在两女面前终于还是喊出了这个称呼:“让尹姊姊和我们一起住可好?”

“张大哥……”尹氏忙喊了声。

尹氏性情纯良,不会欺骗唐婉,刚才谈话时看唐婉把自己当做张辽的妾室,忙把自己的事情都给唐婉讲了,包括自己如今与张辽的关系,并不是张辽所说的妾室,她本已没太多奢望,没想到唐婉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就这么定了!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张辽一下子拍板了。

听张辽说一家人,又这么霸气的替她做了决定,尹氏争辩不得,羞得低下了头,但心中却是欢喜之极。

下了决定就雷厉风行,张辽转头看向潘奉:“小潘,收拾行李吧,我那边新宅正好缺人,都过去,也免得再找人了。一会我找几个士兵来帮忙,今天就搬过去。”

“是!”小潘兴奋的应了声,急忙和小翠去忙碌了。

张辽走到唐婉和尹氏面前,一手拉了一个,二女想要缩手,却哪躲得过。

张辽又轻轻抱了抱二女,二女都大是羞涩,本要挣扎,却听张辽轻声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守望相助、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二女的娇躯一下子柔软起来。

唐婉忍不住偷偷仰头看着这个男人,明眸里闪烁着莫名的神采。

她已经听尹氏说过了张辽当初不惜得罪权贵、当街路见不平救他们夫妇,还有之后接受何咸临终托付,悉心照顾有身孕的尹氏、不惜得罪董卓之事。

此时的唐婉对这个男人可谓极为佩服,心中也有一种骄傲,在她看来,这可是顶天立地的豪杰之行,那些名士但凡做过一件,都会大肆宣扬,增长名望,令世人仰慕。

而且有一件事张辽和尹氏不知道,她却知道,尹氏死去的夫君何咸是刘辩的表兄,算来她们二人也曾是亲戚,而且她们有着同样的命运,都是前夫夭亡,有着同样的仇人,都是董璜。

所以,唐婉看到尹氏,就生出一种同命相连的亲近感,加之尹氏的性格也很善良,又与张辽有感情在先,比之她如今的心中磕绊不定可谓真切了很多,对张辽的愧疚和对尹氏的亲近,加上她温婉大度的性格,很自然就接受了尹氏。

张辽自然不知道这些,他抱了抱二女,松开后又看向有几分失落之意的苏婳:“老板娘,不如也一并搬过去如何?”

“啊?”苏婳惊呼一声,妩媚的俏脸也不由红了:“这怎么行哟?”苏婳知道汉家很多规矩,胡女一般只能做婢女的,纵然她美貌,但到了这里也不过是男人的玩物而已。而且她虽然对张辽有好感,却还从没挑明过,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

尹氏听到张辽让苏婳也过去,自然心中高兴,但她却有些不安,下意识的看向唐婉。

温婉如唐婉明眸也忍不住白了张辽一眼,看来这个夫君有些“色”,她看向面色微红的苏婳:“苏姊姊也过来罢,小妹很喜欢和苏姊姊说话呢。”

张辽正色道:“老板娘精通武艺,她过去后既能保护你们,也能教你们武艺,你们要跟着好好学武,月儿如今有孕在身,但生了孩子后也要开始习武,婉儿从现在就开始练。”

“习武?”唐婉和尹氏不约而同蹙起秀眉。

对性格温婉、注重举止的她们而言,习武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也不会去舞刀弄枪,打心里就不愿意接受张辽这个要求。

张辽看二女不愿意,皱眉道:“而今世道日乱,人命如草芥,我领军作战,驰战沙场,如果哪天有个意外,你们没有自保能力,又该怎么办?”

“不许这么说!”二女几乎是同时去捂他的嘴巴。

张辽拉着她们的素手:“这是事实,驰战沙场,谁能保没个意外?你们怕也要随我奔波,身体不能太弱。”

二女迟疑了下,看张辽坚定的神色,无奈的点点头。

张辽看她们还是不情愿的样子,知道让她们练武实是有些勉强,眼睛一转,指着身材凸翘怒茁的苏婳嘿声道:“你们哪,可别以为习练武功就是五大三粗,坏了身材与举止,你们看老板娘,这身材就是练武练出来的。”

“文远!”爽朗如苏婳也受不了张辽这番无耻的言语,俏脸通红,嗔怪一声,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唐婉与尹氏听了张辽这番话,也是面色飞红,不过二女却忍不住偷偷看了看苏婳,眼里放射出神采,哪还有刚才的不情愿。

张辽不禁哈哈大笑。

第一百三十三章 抉择

张辽带着几女赶回新宅的途中,小平津的将士已经结束了上午的操练,有一曲数百士兵出来帮乡里的孤寡老人担水做饭,洒扫庭除。

这是张辽制定的规矩,每天有一曲士兵出来帮助附近乡里老弱做事,军民如水绝对比军民如仇要好百倍,不但能建立牢固的根基,收拢民心,而且还有一些其他的好处。

这个规矩出来后,起初士兵们还不愿意去做,或者羞于去做,只是摄于黑煞神的威望而不得不去做。而一些百姓对这些士兵进家也是担忧重重,防备处处。

但随着张辽几次亲自带将士深入百姓家帮忙做事,士兵们也都放下了架子和面子,连黑煞神都做了,他们还有什么不能做?

随后将士们便感受到了好处,那些被他们帮过的百姓渐渐改变了态度,对他们嘘寒问暖,亲若子弟,虽然张辽严禁他们收取任何报酬和礼物,但那些感激和关心已令这些士兵感受到了一种全新的精神享受,产生了一种四海皆家的归属感,到现在许多士兵不去帮忙反而不自在。

军中的这种氛围已经初步形成,这种相互关心帮助的鱼水之情也极大的缓解了将士每日操练的疲劳和枯燥,甚至对他们的战场综合征也有很大帮助,令将士守护百姓安定的信念更加坚定,军魂在逐渐衍生,这却是张辽始料未及的。

“拜见张司马!恭喜张司马!”一路上凡是遇到张辽的士兵无不恭敬的行礼,对于他身边的女眷却连看也不敢看。

“将士们辛苦了。”

每到这时,张辽便点头回礼,他声音温和,眼神平和,但那些士兵却如同感受到了无上威严,个个大气也不敢多喘,眼里又满是敬慕和崇拜之色,只令唐婉、尹氏和苏婳几女大感惊异。

她们对张辽在军中的威望顿时有了直观的认识,心中骄傲,与有荣焉。

而唐婉这两日看到的都是张辽温和风趣的一面,本还想着以后是否规劝他在外场合注意威仪,虽然她也喜欢张辽的温和与风趣,但她知道时下的世家和名士都很注重威仪的,不过此时看到眼下这一幕,她立时什么也不想了。

这个夫君的行止每每都能出乎她的意料,仿佛能够适应各种场合,却又是那么自然得体,看他手下这些士兵深入民居,不是劫掠,而是帮助百姓,看他们与百姓的亲和关系,是她前所未闻的,而这他们却都是她这个夫君训练出来的士兵。

她这个大家出身的,知道有不少颍川名士,但论行止,论品德,论能力,也未必能有几个比得上这个夫君的。

张辽回到新宅,院子里已经有多人等候,**、高顺、张郃都在,除了他们,李儒也没走。

唐婉看到李儒神色复杂,李儒曾担任弘农王郎中令,相当于刘辩的大管家,她又怎能不认得这个多次为难他们的恶人。不过杀害刘辩的并不是这个恶人,所以她心中也没什么仇恨,只是不喜欢而已。

张辽安顿女眷去了后院布置房间,他则亲自招待李儒和众将。随后本地的乡有秩、县丞也先后先后上门祝贺,不过县令却没过来。

不多时,众将回了军营,张辽则亲自送了李儒一程。

途中,他想起昨夜唐婉提到的弘农二字,便突袭询问李儒:“她的前夫可是弘农杨氏子弟?”

“啊?”李儒一怔,随即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不过以文远豪气,何惧杨氏?”

张辽没有说话,心中的疑惑却更大了,他刚才分明看到李儒的身子抖了一抖,再想到昨夜唐婉的神情,这弘农二字显然不是他猜测的弘农杨氏那么简单!

送走了李儒,张辽带着疑惑回到新宅,一路回味着弘农二字,思索着弘农郡到底有什么奇怪,有什么人物,却见苏婳正指挥着一众胡姬收拾房间,尹氏和唐婉不知去了哪里。

张辽跟苏婳打了个招呼,随口问了句:“老板娘,你见多识广,可知道弘农有什么特别的?”

“弘农?”苏婳俏脸一怔:“妾身也未曾去过弘农哟,不过前些日子弘农王死了,这文远也知道哟……”

弘农王?弘农王!

张辽脑海里霎时间一片空白。

弘农王!没错,他怎么就没想过弘农王!十四岁纳妃,十四岁而亡,岂非正是弘农王!

张辽霎时间脑子里明白了,唐氏的夫君竟然是弘农王!

难怪她会有那般忧郁奇怪的神情!难怪董卓威压逼迫自己!难怪李儒支吾不言!难怪师父贾诩讳莫如深!

去他娘的李文优!坑爹的李文优!一定是这狗狐狸的损主意!

张辽胸中激荡,此时他知道了唐婉的身份,又怎能不知娶她的严重后果!这可是挑战礼教,其后果不言而喻,如果是在凉州边地还无所谓,但这是在中原,而他是要立志像孙曹刘一样做一方诸侯的,这一下影响尤为严重了。

张辽正心乱如麻之时,正好这时唐婉和尹氏走过来。张辽看向唐婉,试探的问了句:“弘农王?”

唐婉霎时间面无血色!

见此情形,张辽哪还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正中真相!

他苦笑着朝这个端庄的女子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转身大步出了院子。

院子里苏婳和尹氏都是一头雾水,不约而同看向唐婉,唐婉面色苍白,几乎站不住身子。

张辽出了院子,独自登上了常去的一座山岭,一个人伫立在那里,眺望着茫茫冰河,久久不动。

战国末期,楚怀王被秦王和张仪欺骗囚禁,客死秦国,楚人怜之,无不深恨秦国,是以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之誓,乃至怀王身死百年之后,陈胜吴广仍以“大楚”名义打响反秦第一仗,其后项羽、刘邦皆是借助楚人对秦的仇恨,尊楚号,拥立怀王之孙为新的怀王。

人心背向的力量乃至于此!

尤其是当它被有心人利用起来的时候,更是可怕!

如今的刘辩岂非就是如此,刘辩虽没有楚怀王年轻时的功绩,但也没有楚怀王的昏庸,何况他尚未成年,刚刚即位,没有任何错误就被董卓废掉,而后毒死,便是张辽这个外来者也时常为这个少年天子的命运感到怆然,何况那些大汉子民。

所以关东诸侯以刘辩之名起兵,应者云集,转眼就聚拢十数万兵马。

娶帝妃,而且是一个冤死帝王的唯一妃子,张辽不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结局,但他必然会被当作董卓最亲信的走狗,将来娶唐婉之事一旦被敌人利用,一个高呼讨伐自己,恐怕就是应者云集,就是今日董卓四面皆敌的局面。

而且他不知道那些以大义和忠正自诩的世家会如何反对自己,但自己以后招揽人才一定会更加艰难。

除非自己休了唐婉,与董卓决裂!

当风凛冽,张辽一动不动的站了半个多时辰,眼神陡然坚定,他拔出腰间长剑,狠狠插入地面,大声骂道:“李文优,李文优,你个算计朋友的混蛋,老子定要打断你的狗腿!抢了你的女儿!……文优文优,优个屁,连我师父文和老狐狸的一根毛都不如!”

张辽痛快的骂了一顿,心中大感畅快,不由哈哈大笑。

“咳!”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咳嗽声,令张辽身子一僵。

他忙回过头来,恭敬的道:“师父。”

来人正是贾诩,依旧是那一身文士装,他看了一眼张辽,淡淡的道:“骂的不错,不过有一些没听懂,什么是老狐狸?”

张辽心中一个咯噔,忙一脸正色道:“善哉!狐也!夫狐者,天地之灵,智慧之长,五德俱佳,行止潇洒,气宇轩昂,学富五车,世之楷模……”

面对这个无耻的弟子,贾诩也有些受不住,脸颊抽搐了下,打断张辽:“你准备怎么做?”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题

张辽新宅之中,唐婉怔怔的回到屋里,坐在榻边,俏脸苍白,明眸无神。

她脑海里浮现过这短短数个月来的情形,只觉得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梦。

她离家入宫,正是灵帝驾崩不久,她很快被选为采女,见了何太后,见了大将军何进,见了天子刘辩,又成为美人,新帝唯一的女妃,只等着新帝成年便可举行立后大典,被一众宫人羡慕、奉承,她却感到何太后的威严,举止谨小慎微。

不想大乱陡然而来,十常侍行凶,大将军被杀,天子刘辩被挟持,乱兵入宫,宫人被杀被辱无数,宫内一片惶恐!而后董卓擅权,天子被废为弘农王,何后被杀,她与刘辩被幽禁,宫人避如蛇蝎,每日四餐减为两餐,生活艰难,还要饱受威胁。

更可怕的是不久之后噩梦又至,她唯一的依靠弘农王也被毒死,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孤独终老了,然而那个恶人董璜看向她的目光令她不寒而栗,噩梦连连。

随后董卓以唐氏满门胁迫,要将她赐给他人为妻,董卓麾下皆羌胡,她只以为是要被赐给一个胡人了,屈辱忐忑之时,她见到了这个男人。

第一眼触他到清正明亮的眼神,如同一泓温暖的清泉,让她忐忑的心情有了一刹那的安宁,仿佛错觉一般。随后就是昨夜,她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同床共枕,那个男人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惶恐,风趣的言语让她渐渐平复下来,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莫名情绪,那一夜是她半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虽然依旧噩梦,但她分明感到有一股力量保护着她。

今日清晨起来,她羞涩的现自己竟钻进了他的怀抱,跨过了那条线,她一瞬间竟有一种好笑的想法,他果然是禽兽不如,但自己好像没羞的做了禽兽了呢。

随后那一吻,那一瞬间的接触令她浑身软,莫可言明的感觉让她一颗心几乎跳出身体。她在宫中的数月,也没这一夜安心,更没这一刻的悸动。

随后她与这个男人一道拜见了师父,去见了尹姊姊和苏姊姊,看到这个男人要大大方方的纳妾,似乎还是两个,出乎自己意料的她竟没有任何不悦,她见惯了宫中的无数宫人,也觉得这个男人根本是她无法独享的,何况她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陪这个男人走多久。

果然,她与和善的尹姊姊和热情苏姊姊还在布置新家时,苏婳还说起拿酒泼张辽之事,她们正笑的开心,这个男人就走过来,口中就吐出了那三个字。

弘农王!她霎时间如被雷击,安宁的日子竟这么短?不过一日。她知道,那个男人胸怀大志,自己怕是要被休弃了,又要沦落到如柳絮一般飘摇无定的日子了。

不过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宁可清白去死,也不愿意去继续承受侮任何屈辱了,还有那个恶人董璜如狼般令人厌恶寒的幽光。

尹月和苏婳看到唐婉的情形,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能干着急,询问了唐婉几次,唐婉都是如同木人一般不言不语。

“妹妹。”尹氏真有些着急了,连着呼唤了两声,唐婉才回过神来,此时她主意已定,心中平静,抓住尹氏和苏婳的手:“让尹姊姊苏姊姊担心了,小妹没事,莫耽搁了正事,快去给两位姊姊布置房间。”

“妹妹……”尹氏还是有些不安。

唐婉却突然想起来什么,蹙眉道:“夫君不知去了哪里,还是去告知贾校尉一声罢。”

她担心张辽万一闹出什么事来,但这事传开了对张辽有害无益,如今小平津也知道他的师父贾诩知道她的身份,最合适去劝和张辽。

张辽大步回来时,正逢苏婳在外找他,看到他便急步跑过来,拉着他的衣袖,焦急的道:“文远,生了什么事哟?你跑出去,唐妹妹也是神不守舍,好像一下子……一下子就死了心一般。”

张辽拍了拍她的手:“没事,我去看看,你们赶紧布置,今晚就搬过来!”

他大步进了院子,直奔西厢,正指点小荷和几个胡姬布置房间的唐婉似乎察觉了什么,回过头来,看到张辽走到身前,娇躯颤抖了下,俏脸苍白,樱唇动了动:“妾身能不能先给尹姊姊布置好……”

张辽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暗叹,看来受伤害最深的还是她,他一把拉住唐婉止不住颤抖的纤手,温声道:“不急,先去屋里。”

唐婉木然的随他进了堂屋,二人坐下后,唐婉怔怔的看着张辽:“你都知道了?”

“不错。”张辽摇摇头:“都是李儒那厮和董公算计我,隐瞒婉儿你的身份,实是没想到婉儿你的身份竟如此惊人。”

唐婉紧咬白的樱唇,忽然伏拜于地,张辽一惊:“婉儿,你这是作甚。”

唐婉强忍眸中泪水,认真的道:“妾身被休弃,本是应该,贱躯不足惜,只是唯恐连累了家人,还请夫……张公子向董公宽言相求,怜恕唐氏满门无辜。”

张辽一把扶起她,紧紧拉住她的手,看着她,正色道:“昨日,你我已经行过交拜大礼,这一世结为夫妻,只此一拜,从此携手,不许再拜!”

说罢,板起脸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下:“而且要喊夫君郎君,叫什么张公子,实在讨打!”

唐婉愕然的抬起头,看到张辽眼里的温柔和坚定,霎时间明白了他的选择,这一刻她那颗孤独无依的心有了归属,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涌出,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是紧紧抱住了张辽,拼命的抽噎着。

张辽抱着她,感受到她心里郁结的无尽委屈、忧郁、悲伤仿佛一下子泄了出来。正如他所料,这一系列的变故中,这个女子才是最无辜,最受伤的,他又岂能再让她受伤害。

好一会,唐婉才平静了下来,松开张辽,这一次她没有羞涩,只是认真的看着张辽,轻轻摇头,神情坚定:“夫君是英雄,怜惜妾身,妾身感激不尽,但妾身却不能忘恩负义,枉顾夫君的安危,还请夫君休了妾身吧,妾身得遇夫君,此生无憾,虽死犹喜。”

张辽又敲了她脑袋一下,眼睛一瞪:“想跑,没那么容易!你刚进门,怕是还不知道你夫君的为人,嘿嘿,你的夫君从来都是雁过拔毛,恨不得抢来别人的好东西,此次天下掉下来一个这么好的娇妻,谁敢让我放弃,我就和他没完!你也一样!”

唐婉愕然的张大了小嘴,看着张辽那副蛮横而无赖的嘴脸,却突然喜欢的很,忍不住又紧紧的抱住了他。温婉如她这一辈子也没这么失礼过,但她此时就想这么放肆。

张辽一把将她抱起来,狠狠的吻了一口,和声道:“好好打理家里便是,照顾好月儿,不要多想。”

“嗯……”唐婉用力的点了点头。

“不用担心什么流言蜚语。”张辽冷笑一声:“什么关东诸侯,什么世家名士,我与他们本就不是一路的,理会他们做什么?谁敢不服,打过去就是,我张辽何惧谁来!”

“嗯!”唐婉紧紧抱住张辽,只觉前所未有的安心。

张辽还有一句话没说,没有人才投靠,他就抢!抢不来,他就自己培养!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眼下以他的兵力和地盘,还用不上什么大才,先把郭图那个坏水调教好凑合着用。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迁都之始

随后的一个月里,张辽每日在小平津练练兵,回家抱抱两个小媳妇,烹饪几个美食,小日子过得很是挺快活。而此时,雒阳庙堂之上又生了变故。

初平元年二月中,关中坐镇扶风的皇甫嵩奉诏交出三万兵马,京兆尹盖勋独木难支,也奉诏交出兵马,自此董卓全部掌控了关中。

与此同时,凉州马腾、韩遂、宋建内斗,一时无力顾及关中三辅。

而关东诸侯却声势不减,东路和南路诸侯依旧虎视雒阳,而北路袁绍兵败后一边从老巢渤海郡调兵,一边命逃回去的淳于琼和高干在冀州募兵,又传檄关东州郡誓死讨贼,绝不退缩。

与之相对的是河东郡牛辅与白波的战事久久不决,白波军势力越滚越大,过了十万,部分白波已经穿过太行山陉道进入了河内郡,南匈奴则在上党郡四处劫掠,随时可能下河内郡。

余下关东州郡如徐州刺史陶谦、琅邪国相阴德、东海国相刘馗、彭城国相汲廉、北海相国孔融、沛相袁忠、泰山太守应劭、汝南太守徐璆等也蠢蠢欲动。

关中渐定,而关东乱势已不可抑制,在此情形下,董卓在雒阳朝堂上提出了迁都关中长安之议,不料此议一出,以太尉黄琬和司徒杨彪为的群臣汹汹,无不反对,各种理由层出不穷!

事情出乎了董卓的意料,他震怒之下,直接罢了朝会,回到府中,犹自怒气不歇,朝李儒道:“昔日老夫立足未稳而行废立之事,除却卢植老贼,未曾见他们有一个反对,而今老夫执掌朝政,权势威加四海,不过迁都二百里,却为何满朝大臣却汹汹反对!一个个理由荒诞不经,老夫实是不解之极!”

“不过一个利字而已。”李儒冷笑一声,摇头道:“昔日十常侍作乱,何进身死,何苗被杀,此大臣与宦官争权之过也,他们畏惧何太后事后问罪,是以相国废立,对他们而言,正合其意,左右不过是换个主子而已,而今迁都,却危及他们利益,他们又如何甘心同意?”

“利益?”董卓一怔:“文优此言何解?”

李儒道:“而今满朝大臣,世代居于雒阳、两河、萳阳诸富庶之地,田宅、房屋与家族皆在关东,这是他们之根本,一旦迁都长安,他们不但损失巨大,更是成了无本之木,从此再也无法与相国抗衡,权、利皆减,他们如何能够同意?”

董卓面色阴沉如水,哼道:“如此说来,他们不是为了口呼的什么社稷百姓?”

李儒嗤笑道:“满朝数百大臣,或有三五人吧。”

“好一个以德报怨!”董卓一拍案台,声音冷厉:“老夫自去年入朝以来,革弊政,去沉疴,对关东士人可谓推心置腹,平复党人,重用士人为官,他们却是如何来回报老夫的?袁绍!韩馥!袁术!张邈!一个个都成了起兵讨伐老夫的逆贼!黄琬、杨彪,老夫委以重任,却因私利而带头阻碍老夫大计!凉州人入汉,如此之难乎!”

李儒沉默,他并非凉州人,对凉州人在朝堂的艰难和被排挤并没有彻骨之痛,不会理解董卓此时心中的震天怒火,也不知道董卓从这一刻起,已经下定决心清理朝堂上的关东势力,培育自己的势力。

次日,董卓上奏天子,以灾异罢免黄琬、杨彪的三公之职,以光禄勋赵谦为太尉,太仆王允为司徒。

赵谦为蜀郡成都人,而王允为并州太原人,甚为董卓所信任,二人皆与关东无干。

董卓罢朝之后,恰逢城门校尉伍琼、尚书周毖阻拦劝谏迁都之事,登时怒从心头起,厉声喝道:“老夫入朝之后,最是信重汝二人,未尝相负,汝二人劝老夫重用袁绍、韩馥、张邈等关东逆贼,老夫信任汝二人,无不听从,而今袁绍诸贼作乱,老夫不究汝二人之过,汝二人反来阻吾大计,莫非以为老夫刀为不利乎?来人,将此负义之贼拖去斩了!”

此时道旁下朝大臣众多,但看到董卓震怒,无不噤若寒蝉,无一人敢求情。可怜伍琼周毖二人举荐关东诸郡守,结果却被诸郡守牵连而死。

董卓杀了伍琼周毖二人,怒气犹自不息,又收了袁隗满门五十多口,只有太仆袁基不知所踪。

满朝大臣震恐,黄琬、杨彪心中畏惧,向董卓请罪,二人毕竟名望卓著,出身世家,董卓也不为己甚,又任二人为光禄大夫,算是给了个闲职安慰一下。

阻碍既去,董卓便开始了迁都准备,经过关东诸侯起兵和士人阻碍迁都两事,董卓光复汉室的雄心息了大半,性格中残暴的那一面彻底露了出来!

他唯恐关东诸侯在他迁都后攻进雒阳,再以雒阳为都,另立新帝对抗他,所以决意驱走雒阳近百万百姓,毁了雒阳,断了关东诸侯另立新帝的根基!

他的第一个命令,就是令司隶校尉刘嚣制造罪名,诛杀雒阳的皇亲国戚、富豪大户,搜刮他们的财物,充作军资。

第二个命令就是命董璜率禁军,护送天子车驾西迁,而他的兄弟左将军董旻早已领了皇甫嵩的兵马在关中接应。

第三个命令就是令麾下步骑从雒阳东南北三面,开始驱赶数百万百姓西迁长安。

第四个命令是令吕布去挖掘邙山的帝陵与公卿冢墓,收其珍宝。

至此,董卓算是彻底撕开了礼贤下士的面目。

三月初,小平津关,贾诩府上。

贾诩默默看着下面明显成熟了不少的张辽,面前的茶水已经凉了。

“你可想好了?”贾诩的面色难得的有些凝重:“迁都一事乃相国大计,不容有失,那里面的水深得很。”

张辽点了点头:“弟子想去看看,总要做些什么。”

他的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贾诩点了点头,道:“只记住一点,不要阻碍相国迁都,如此,以相国对你的看重,当是无碍。”

张辽笑道:“弟子便是想阻碍,怕也没这本事。”

贾诩淡淡的道:“你惹事的本事不小。”

“师父过奖了。”张辽讪讪一笑:“弟子已求李文优向相国进言,如无意外,过两日就去雒阳了。”

贾诩喝了口茶:“还有一点,不要与董校尉朝面,不可冲突。”

“是!”张辽悚然一惊,他知道贾诩说的是董卓唯一的侄子、董氏唯一的嫡系血脉,中军校尉董璜。

莫非董璜知道了当初自己救何咸的事,惦记上自己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准备离开

在张辽离开时,贾诩又说了一句话:“知时而可,量力而行,其实你打败袁绍,就已经救了很多人了。”

张辽听得有些一头雾水,知时而可,量力而行,他明白,这是师父贾诩一向奉行的处事方式。正因为如此,所以贾诩很少为董卓设谋,不是他不尽心或是对董卓不满,而是贾诩知道自己出了计谋,董卓多半也不会采纳。

董卓常采纳李儒的计谋是因为李儒会拍马屁,将计谋说的很宛转,而且很多时候会迎合董卓出计。但贾诩却不同,他的性格稍微内向,他不会拍马屁,出计也只是点一下而已,不会多说,至于能不能懂就看这个主公聪不聪明了。听得懂,说明这个主公可以辅佐,听不懂,那只能说明主公有问题了。

而此时,贾诩最后一句“其实你打败袁绍,就已经救了很多人了”,张辽却一点都没听懂。

他索性也不去想了,这不算是什么点醒的话,从贾诩那里出来后,他又登上了那个山头,眺望着东去的大河。

张辽喜欢在室内读书,而每当他需要抉择时,他就会登高来这里当风而立,眺望山河。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远处山林中传来阵阵歌声,听那略显生硬的腔调,张辽就知道是苏婳手下那几个采野菜的胡姬唱的。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眼下已经是阳春三月,大河冰解,水势陡涨,万木生,群莺乱飞。无论是鸟兽虫鱼还是达官贵人走夫贩卒,在这个时节的心情都是颇为明快的。

但此时此刻,一场大难却要降临在这雒阳的大地了。

张辽已经得到准确消息,董卓要迁都长安了!

历史上,董卓困于关东诸侯,迁都长安,驱赶百万百姓西入函谷关,而后又将雒阳百数里内的房屋、宫阙、建筑焚烧一空,夷为墟土。

两百年京都、大汉第一繁华城市毁于一旦!

南北两宫、白马寺、熹平石碑、明堂、灵台等胜景烟消云散!

但更惨的却是**,董卓以羌胡兵强行驱赶百万百姓入关,一路上死伤无数,二百里之间尸骨遍野,最终抵达长安的竟不足十万!

除却途中逃亡的,死伤至少在六七十万,实乃后汉黄巾之乱以来的第一惨祸!

张辽本以为自己击败了北路袁绍、王匡兵马,削减了关东诸侯的威胁,或许会改变董卓迁都之事,但事实证明,一切不过是徒劳。

如今关东起兵的大势已成,诸郡守刺史无视雒阳朝廷,纷纷效仿,关东人心浮动,匪寇蜂拥而起,形势一片糜烂。

雒阳四战之地,不比关中易守难攻,八百里肥沃土地,又背倚凉州老巢,所以董卓迁都也有一定道理。得不到关东士族支持,他要一统天下已然无望,不得不放弃关东半个天下,退而先稳固关中,否则以他如今四面楚歌的情景,很可能败亡于一旦。

所以,如今怕是谁也阻拦不了董卓迁都,贾诩显然也看透了这一点,才警示他不阻碍西迁是底线,否则很可能招来祸端。

张辽也只能顺应大潮,力所能及的去做一些努力,虽然他也知道如今雒阳水很深,一个不慎就有危机临头,但他知道这场惨祸,至少就要去试试。

人生岂非就是如此,说是蚍蜉撼树也罢,说是螳臂当车也罢,义之所至,虽千万人吾往矣。

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有难必帮,见了不平之事就要踩两下,张辽的虎气一上来,谁也阻拦不住,也正因为如此,他前世不得官场待见,但这一世,他还需要遵守什么规则吗?

铿!

张辽拔出中兴剑,斜斩长空,目光陡然如电:“愿逆斩长风,破万里浪!”

事实上,张辽不知道的是,他击败袁绍并非毫无作用,整整将董卓迁都的时间延后了一个月。

别小看这一个月,只因这一个月恰好处于春季,一月之差,二月天寒,三月阳春。

历史上因迁都而亡的百姓大多数是被冻死病死在途中,冻死在寒冷的春夜里,而三月阳春,天气已经大为暖和,迁徙的难度小了很多,一月之差,就代表着无数的性命。

张辽击败袁绍一役,其实冥冥中已经拯救了十数万甚至更多的百姓。但这一点却不会被人知晓,大功无声,或许说的就是这个,贾诩看出来了这一点,所以才说出了那句话。

也或许,千百年后有人阅览这一段历史,会分析出张辽的功绩。

张辽回到家中,唐婉正在后院跟着苏婳练剑,尹氏坐在一旁观看。

苏婳的剑艺就如同剑舞一般,轻盈绮丽,变化多端,灵动迅捷,是以巧破力,将女子的优势挥到了极致,舞起来非常好看。

同一种武艺,苏婳练出来尽显精绝国风格,如同闪电般诡异疾快,魅力十足,而唐婉本就擅长舞蹈,有一定基础,上手很快,不过她练出来却颇有汉风,优雅轻盈,灵巧多变,如同仙子降临凡尘,看得张辽赏心悦目,颇为自己让她们练武的决定而感到自得。

到了第二天,雒阳传来董卓调令,命张辽带三千人马前往雒阳,护送西迁。

张辽心中松了口气,知道李儒起了作用。这厮在婚事上算计了他一把,自感理亏,所以张辽得知董卓要迁都后,找李儒向董卓说和让自己参与护送西迁,他倒是办的很利索。

接到命令后,张辽与唐婉几女告别,知他此次是去雒阳,并非出战,几女也不甚担忧。

不过临别时,唐婉犹豫了下,说是让她留意一个叫古采英的宫女,如果能遇到,就将她带回来。

随后苏婳又说她还有个舅父在雒阳,因与她分歧,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给了张辽一副画像,如果张辽遇到,就将他带回来。

张辽看了画像,是个鼻高眼深的大胡子胡人,他将画像塞进怀中,出门后他并没有直接去军营,而是去乡里沽了一大壶酒,去了离家很近的一处小宅,敲了敲木门,木门打开后,一袭青袍的左慈面色不善的看着他,冷哼道:“狗小子,你来作甚么?”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惨象

自从张辽将苏婳拐到他家里后,左慈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几次要动手教训张辽,张辽却无耻的威胁左慈,若是敢打自己,立时喊苏婳过来认父亲。左慈一向逍遥自在,游戏人间,但偏偏苏婳这个女儿就是他的软肋,他最害怕面对自己这个女儿,张辽每一威胁,他就妥协,实在是让他憋屈之极。

这小子拉着他当了斥候当保镖,做牛做马不算,如今竟把他女儿也拐去了,难道他左慈前世欠了这个狗小子不成!不过想起他曾给女儿起的卦象,要靠张辽这个贵人来化解,如今正是关键时候,他也是无可奈何。但要给张辽好脸色却是不可能了。

“左道长。”张辽毫不在意左慈那副脸色,将酒壶挂在左慈腰间,笑道:“小子最近要去雒阳一趟,劳烦道长照看一下家里。”

左慈的脸色更黑了,哼道:“你不老老实实练兵,去雒阳做什么?”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眉道:“可是为了迁都之事?”

“正是。”张辽点了点头。

左慈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你小子倒是有些仁心,能为苍生做些事也好,也不枉了你这身福运。放心,家里自有贫道照看。”

想起上次王方之事,左慈也是心有余悸。

在张辽准备离开时,左慈突然又开口道:“贫道今日捉了两个人,你小子可要看一看?”

“什么人?”张辽有些诧异,随着左慈进了偏房,看到那里绑缚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大胡子的形貌令他不由一怔,这不是苏婳让自己找舅父吗?

他从怀中掏出了苏婳给他的画像,一比对,没错,就是这个人。

这时,那大胡子看到左慈进来,怒瞪着左慈,哇哇大叫:“你个骗子!妖道!快放了我!你骗了艾丽又要害我!”

张辽嘴角抽搐了下,看向左慈:“这……是老板娘的母舅,应该是你的大舅子吧?怎么把他抓起来了?”

“贫道只有女儿。”左慈黑着脸:“他来找婳儿倒也无妨,却给你们带来了一个祸端。”

“祸端?”张辽皱眉,看向被绑的另一个人,一身青衣,作仆装打扮,但那副儒雅的气度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他是袁基。”左慈哼道。

袁基?张辽一怔,看向那个被绑缚的儒雅中年文士,这就是太仆袁基?汝南袁氏的嫡长子?

这段时间,最让雒阳轰动的除了迁都,就是董卓将世家之汝南袁氏满门五十口抓起来之事,而其中最怪异的就是没抓到袁氏大公子袁基,董卓下令抓捕之时,袁基恰好不在府中,随后在雒阳各处也没搜到,没想到居然逃到这里来了!

袁基怎么会在这里?张辽突然想起了当初苏婳提过的一件事,胡姬酒家的后台就是袁氏大公子袁基,他忽然明白过来,一定是苏婳的舅父带着袁基逃到这里来投靠苏婳的。

张辽脸颊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这可一个大祸端,一旦让董卓知道或他人揭袁基,转眼就是大祸临头。

郭图那厮他才刚刚搞定,让他老实下来,怎么又来了一个?

张辽皱眉看向左慈,左慈哼道:“绝不能让他们将祸端带给婳儿,放心,贫道先看着他们,等你回来再处置吧。”

“如此再好不过。”张辽不由松了口气,如今他还真没空处置袁基,让左慈看着最好。

离开左慈的家,张辽便直奔军营,擂鼓聚将,饱餐过后,三千骑兵驰出小平津,直奔雒阳。

此次张辽将自己手下的将领全部带上了,张郃、高顺和赵武几大军侯,贾诩还把韩浩派来了,至于高顺,他麾下的兵马早已回去,而本人在小平津养伤,张辽正好向吕布长期借调使用。

没有辎重拖累,快马轻骑疾奔,不过一个时辰便行了三十多里,直抵邙山南麓,距离雒阳不过四五里。

张辽跨坐象龙,在一块小山头上俯瞰着昔日繁华的雒阳城,心中沉重,远远望去,如今的雒阳城几乎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人群乱奔,到处都是士兵肆虐,皇宫之中看不清情形,但距离最近的东市已经是一片狼藉。

“出!”张辽一挥手,三千骑兵直奔城中。

一到城北,他们就听到遍地的哭嚎声,一路夹着哭嚎声前行,所过之处,家家户户都是乱成一团,百姓的民居大多已经变成残墙断垣,烟火处处,尸体乱陈,有羌胡兵、司隶、游徼与亭长手下的差役厉声吆喝,驱赶百姓,翻箱倒柜,抢夺财物,个个腰间都塞满了金钱,还有里坊的轻侠无赖,到处乱窜,抓鸡捉鸭……

甚至还有不少乱兵和无赖踢打残杀百姓、抢掠淫辱妇女的,遇到这些,张辽直接令麾下士兵斩杀,又令高顺、张郃几个将领率兵维持秩序,帮助百姓搬运物品,那些肆虐的乱兵和无赖看到他们如此一支骑兵,也不敢反抗,一时噤若寒蝉。

但这些帮助对于整个雒阳百万百姓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数的惨剧还在生,无数的百姓还在被抢掠和杀戮,无数的妇女还在承受淫辱。

纵然早有预料,但情况之恶劣还是令张辽震惊不已,只走了不到一里,就遇到数十具无辜被害的尸体,有青壮,有老人,有妇女,甚至还有婴孩,这哪里还是迁徙?这根本就是毫无秩序和安排的哄赶和劫掠!这已经成为了乱兵和无赖的天堂,迁徙百姓的地狱!

难道董卓就没有作任何安排和部署,就准备像驱赶牛羊一样迁徙百姓?满朝大臣难道就没有一个出来制定迁徙方案、维护迁徙秩序的?只由着一帮暴兵乱来?

那些大臣是只顾自家搬迁?还是贪生怕死不敢向董卓进言?还是阻拦迁都失败从而沉默的纵容董卓走向疯狂的末路?那又置这雒阳百万百姓于何地?

他不相信满朝大臣没有懂得维护迁都秩序的,但如今的情况就是如此,没有人出头,难道权力的争斗竟如此凌驾于百万百姓的生死之上?

张辽心中怒火熊熊,一个傀儡为天子,一个暴徒为相,一群酒囊饭袋为臣,这就是如今的大汉?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遍地之间,禽兽食禄,百姓的期望归于何处?

而他一个小小的别部司马又能做的了什么?

张辽面色沉重,他一剑斩杀一个欺辱妇女的胡兵,让高顺、张郃等将领带领一众骑兵力所能及的帮助百姓,自己则带了一百轻骑,一路直奔相国府,他来到雒阳,还要先去见董卓,也必须去见董卓。

不料到了相国府,却得知天子车驾今晨西行,而董卓也在今晨搬去了城西的毕圭苑,把那里作为临时中枢。

张辽带着数百骑兵,又快马直奔毕圭苑。

第一百三十八章 陈言

张辽快马一路疾驰,沿途没有丝毫耽搁,直奔毕圭苑,见到了刚在毕圭苑安顿下来的董卓,李儒依旧是跟在一旁。

“属下见过相国。”

“哈哈,文远来矣。”董卓心情不错,看到张辽这个爱将,不由开怀大笑。

“相国,属下奉命前来护送西迁,只是一来雒阳,就看到如此乱象。如此迁都,恐出大乱。”张辽开门见山,直入正题。

“休要再提了。”董卓黑着脸摆摆手:“河萳尹朱儁装病在榻,雒阳令郭珍贪奢无度,被司隶抄家处斩,老夫新任雒阳令刚刚到位,尚未熟悉事务……”

话音未落,突然有人急匆匆来报:“禀相国,雒阳令司马防家眷逃走。”

“好一个司马防!”董卓脸一下子铁青,喝道:“将他的家眷全部捉回来见老夫!”

见此情形张辽哪还不明白,果然是那些大臣反对董卓迁都无果,便对董卓阳奉阴违,或是出工不出力,如今的董卓也是处于无人可用的窘境。

“不提这些。”董卓摆摆手:“文远,明日再领兵护送西迁不迟,且先谈谈的你想法,这关东群贼该如何应对?”

张辽正色道:“关东群贼,各怀私心,各谋其利,地位并列而各不相从,军力众而心不一,以相国之兵力,依托险关,足以固守,待其迁延无功,粮草耗尽,自然退去。”

“好!好!文远果是知兵之人,此言深合老夫之意。”董卓抚掌大笑:“那么,依文远之见,老夫有该如何令关东群贼归附,不再作乱?”

张辽道:“此非一时之功,相国,眼下还是当悉心布置迁都之事,免得百姓伤亡太大,酿成大祸!”

董卓不以为然的道:“迁都大计,死些黎庶不足为奇。”

张辽沉声道:“属下今日所过之处,死伤已有千百,如此看来,迁都不过半日,整个雒阳的死伤当有万数,而这不过才短短半日,若是旬月下来,雒阳百万百姓最终抵达长安的怕是只有十之一二!唯相国明察。”

董卓面色有些难看,虎视张辽:“汝莫非也要阻拦老夫迁都乎?”

张辽断然道:“迁都乃相国大计,属下怎能阻拦,只是想让迁都之事更加顺利。”

“嗯……”董卓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怒为笑:“文远倒是一番忠心,不过迁都之事,老夫已有计议,将黎庶结成小队,沿途以步骑驱赶,可令其蹈沧海,又岂敢为乱?”

张辽沉声道:“相国驱赶百姓入关,只因关中凋敝,本是为了充实关中人口,若是死伤惨重,又如何能充实关中?”

董卓一愣,随即摇头道:“文远过于看重黎庶了,区区黎庶,不过用来耕田、募兵、纳赋、服役而已,如同大河砂砾,何须舍本逐末,世家、名士、猛将、强兵才是根本。”

张辽反驳道:“当今大势,世家确实不容小觑,然而相国可能纳世家为己用?”

董卓面色一僵,有些恼羞成怒,他也知道,世家根本看不起他这个凉州出身的豪强。

张辽却不等他说话,便大声道:“自古以来,凡成大事者,纵不惠民,亦不扰民,辽未曾见有扰民害民者,相国欲中兴大汉,根基有二,一为世家,二为百姓,而今世家自矜,不附相国,相国当依托百姓,要以百姓为用,而非百姓为仇,又岂能无视百姓生死,断了另一条根基?”

董卓盯着张辽看了片刻,张辽神色沉着。

董卓哼了声:“文远此言过矣,黎庶手无寸铁,目不识文,何能为根基?”

张辽反驳道:“相国,恕属下直言,昔日正是朝廷不爱百姓,乃至张角之流有机可趁,黄巾之乱暴起,正是不爱凉州百姓,大失百姓之望,才有凉州乱起,乃至朝廷风雨飘摇,相国才有机会入主雒阳,执掌大权,而今相国在位,又岂能不恤百姓,留给他人取事之机?”

董卓被张辽这一番大胆的言辞震惊了,便是一旁的李儒也有些懵,没想到张辽在威势日重、喜怒无常的董卓面前也敢如此之虎!

他看董卓目光灼灼的盯着张辽,而张辽也毫不退缩,气氛有些紧张,忙道:“相国,文远此言倒也有理,保护了百姓,多些兵源与赋税,也是好的。”

董卓却突然拍案哈哈大笑:“好!很好!此良言也!”

看到董卓如此神情,张辽紧绷的心中也松了口气,忙道:“相国英明。”

董卓又是一阵大笑,笑罢看向张辽:“而今迁都伊始,却已一片乱象,非是老夫坐观黎庶伤死,实在是两百里方圆,二十万户,难以整治,老夫也是无可奈何,文远既出此言,却不知可有良策?”

“不敢言良策。”张辽点了点头,道:“属下确有几个想法。”

董卓抬手道:“快快道来。”

张辽道:“一者,不可操之过急,而今天子车驾已然西迁,关东群贼自有险关防御,百姓迁徙不急一时,磨刀不误砍柴工,先布置得当,从河萳尹、雒阳令属下丞、尉、掾、吏,乃至乡有秩、三老、亭长、啬夫、里魁,全要分工,一里百姓为一队,而后迁徙,其反而会更快。”

董卓点了点头,张辽的安排可谓周到之极,令他也不由心生赞叹。

张辽又道:“其二,关中要先行准备,动关中世家、士卒与百姓,修葺民居,建筑新所,布置帐篷,此事可先行准备,难以一蹴而就,可待百姓青壮入关后协助建筑,但至少要先为迁徙百姓分置好居处,免得他们入关后不知所归。”

董卓点了点头,张辽说的这个也是必须的。

“其三,设粥棚水点,十里一水,二十里一粥,以供迁徙百姓补给。”

董卓一下子瞪起眼睛,险些跳起来,连连摆手:“二十里一粥,从雒阳至长安,足有六百里,百万人食用,老夫哪来这么多粮草!不行!”

张辽笑道:“相国如此计算有差。”

董卓一愣:“何来差池?”

张辽胸有成竹的道:“雒阳至长安确有六百里以上,然则雒阳百姓只需迁入函谷关以西便可,何必非要迁至长安?而函谷关以西便是弘农郡,最东面的新垵县距离此不过三五十里,渑池又五十里,随之向西有陝县、弘农、湖县、卢氏、宜阳、6浑、华阴,整个弘农郡便可安置十数万百姓不止,而后往西北是左冯翊,西南是京兆尹,亦可安置数十万百姓,如此一路向西,人数不断缩减,负担也会越来越轻。”

董卓恍然道:“本该如此,只是若非文远所说,老夫实是没有想到此节!”随即董卓忍不住摇头:“即便如此,所耗粮草依旧巨大。何况要设置粥棚水点,煮粥做饭,也需人手。”

“百姓迁徙之初,可令其自带干粮,粥棚不过补充救济而已,如此所需自然减少。”张辽嘿嘿一笑:“何况,这些耗费何必非要相国承担,莫忘了还有世家豪族,弘农杨氏雄于弘农郡,枝繁叶茂,田地无数,大小豪强附从无数,相国可令其带动那些豪强,设立粥棚,承担一部分粮食所需,其余雒阳豪商,亦可取用部分,只记了账,待日后国库丰盈,还之即可。”

“此计妙哉!”董卓不由拊掌大笑,李儒也是眼睛一亮,张辽这个计策实在不错,只是亏了世家,至于日后还账,他和董卓想也没想过。

张辽又道:“凡世家豪商,皆有奴仆,每户数十上百,沿途设置粥棚煮炊皆可调用。”

“准了!”董卓挥手应承,只要不是用自己的,董卓就不会客气。

“其四。”张辽肃然道:“严禁士兵劫掠残害百姓,违者杀!”

“这……”董卓一下子犹豫起来,他可是知道他手下的羌胡兵德性,**掳掠是常事,甚至其中还有他的纵容。

第一百三十九章 相府司马

董卓摇头道:“奈何诸将士皆是凉州人,劫掠成性,他们跟随老夫东征西讨,也不好太过约束。”

“军纪严,则战力强。”张辽正色道:“属下所领新兵敢战王匡与袁绍,皆赖军纪也!”

董卓闻之肃然,他曾感受过张辽手下的士兵,张辽往阵前一站,每一个士兵敢有任何动作,张辽一声令下,那些士兵列阵直撞南墙。那严格的军纪所形成的气势,曾令他也心服不已,这是他的羌胡兵从来没有过的。

看到董卓迟疑,张辽加了一把火:“所谓军令如山,相国下令劫掠,他们便劫掠也罢,但此次相国下令不许劫掠,若是那些将士还敢肆意妄为,阳奉阴违,不尊号令,如此军士,不听相国指挥,难道不该整肃吗?”

董卓面色陡变,张辽这一句话算是击中了他的心坎,他凭借军队起家,最注重军权,如果手下将士真的不受自己约束,那的确是该整肃了,当即道:“便依文远所言,不过量刑要注意,不可滥杀。”

张辽心中大松了口气,其实这一点才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羌胡兵乃董卓嫡系,要处置,他必须获得董卓的许可。而整肃了乱军,百姓伤亡就完全在可控之中了。

他看董卓还有些犹疑,忙道:“相国英明,如此有序迁都,士兵护送,才令百姓感恩,令世人瞩目,才不致令关东世家鄙薄,令后人指骂,亦知相国乃明相也。”

董卓点了点头,他几度不惜自降身份拉拢世家,但关东世家对他的抗拒和鄙薄一直存在,他岂能不心存芥蒂!如今张辽说的也对,自己当是做出一件事让他们看看。他强行迁都,是为了政治目的,并非着意祸害百姓,如果既能迁都,又能免除百姓大批伤亡,他何乐而不为?

接下来的几点就简单多了,不至于让董卓为难,张辽接着道:“其五,为老者备舟车,为弱者备驴马,将不可长途跋涉之老弱孕妇就近安置于新垵、渑池、陝县、弘农,或河阴、平县等边县,而青壮安置于三辅,如此壮者可为相国所用,而老弱亦不至于因长途跋涉而亡。”

“其六,迁徙者当为雒阳腹地百姓,周边山地之中的小乡小里不必惊动,可减少耗费。”

“其七,配置医师,五人一队,十里一置,以防病者伤者。”

最后,张辽抱拳:“此七点便是属下所想,唯相国明断。”

“好!很好!”董卓拊掌大笑:“听文远一说,老夫才知迁都竟能如此周详,老夫亦知文远曾为雁门郡吏,不想竟有如此之能,可谓文武双得也,哈哈哈!”

“相国过誉了。”张辽沉声道:“此七点亦是知易行难,需要雒阳众多官吏配合,若是行有偏差,也难得其效。”

“不错!”董卓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张辽,脸上满是威严,沉声道:“文远,老夫命汝督迁都之事,汝可有异议?”

张辽肃然道:“末将领命,若有不逮,愿受处置!”

“很好!”董卓当即命令道:“老夫相府还缺一个司马,汝便暂且担任老夫的相府司马,代老夫督雒阳黎庶迁徙之事,河萳尹之下大小官吏,由尔自专,皆可处置!老夫再派文优辅助与你,莫要负了老夫之望!”

“末将领命!”张辽心中狂喜,先前对于迁都的一些思量和自己刚才费得一番口舌总算没有白费!相府司马官秩是一千石,如今雒阳百官西行,校尉以上将领也在守卫各关,除了河萳尹和司隶校尉,他算是很高了,最重要的是相府司马代表着相国董卓行事,这就是一柄尚方宝剑,足以威慑两千石大员了。

他本只想着让董卓接受自己一些建议,百姓便会少一些伤亡,没想到董卓竟然把大权交给了他!

这令他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凝重,百万人口迁徙,这可是一份沉甸甸的重任,也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其中牵扯着多少利益纠葛,绝非那么简单!做得好了,自己能拯救多少百姓,也能得到多少声望,做的不好,那可就是一份沉重的背负了。

他看向董卓,沉声道:“相国,磨刀不误砍柴工,属下需要召集如今留在雒阳的河萳尹以下、亭长以上大小官吏,并要三日准备时间,这三日,所有百姓不必行动,三日之后,开始迁徙。”

“三日?”董卓没有反驳,而是问道:“几日可以完成?”

张辽沉吟了下,肃声道:“半月之后,雒阳一空。”

“很好!”董卓起身大声道:“老夫便予你半月,半月之后,老夫要火烧雒阳!要把这方圆两百里夷为平地,化作老夫凉州铁骑的战场,纵横驰骋,谁人能当!哈哈哈哈!”

张辽看着董卓张狂的样子,沉默了下来,没有开口阻拦,他能救下这些百姓已经算是不错了,至于火烧雒阳,他真的无法顾及了,得寸进尺,恐怕适得其反。

“汝且去开阳门布置,老夫这就传令雒阳各军和大小官吏,今日去开阳门听汝号令,文优稍后敢去辅助于你。”

“是!”张辽领命退下。

董卓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慨叹一声:“偏偏这文远每次都能说服老夫。”

李儒笑道:“想来是因为他有一腔赤诚,敢言他人之不敢言。文远所说这些事项,那些大臣岂能不知,比之那满朝大臣,或是畏惧相国而不敢言,或是阳奉阴违,或是冷眼旁观,或是自顾家业,文远要好的多。”

“不错,文远倒有一番侠义心肠,为了黎庶而甘冒大险。”董卓突然又慨叹了一声:“如果老夫爱子没有夭亡,也该有这么大了,那性子倒与文远很是相像。”

李儒一怔,他忽然也现,张辽与董卓夭亡的儿子还真有那么一点相像,甚至性格也有几分相似,难怪董卓对张辽很是特殊,很多时候明明看出了张辽的意图,但却不点出,送马、送粮、送兵器、送辎重,送女人,虽然这也是张辽自己凭能力争取来的,但董卓却掌控着主动权,给与不给只在他一念之间而已。

文远那小子还真是好运,李儒不由羡慕起来。

他看董卓为了亡子有几分伤感的样子,突然想起一事,忙安慰道:“董校尉前两日不是来报喜了,宫中有两个宫人怀了相国的贵种,而今已经送来府中了。”

“不错!正是!”董卓一想起此事,不由哈哈大笑,神情畅快无比。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禀相国,雒阳令司马防之子司马朗并一众家眷带到!”

第一百四十章 司马朗

张辽从董卓那里出来后,看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空,长舒了口气。

他这次面见董卓,第一个感觉就是董卓变化很大,或许是受了关东诸侯起兵和群臣阻碍迁都的挫折,如果说原本的董卓还有几分豪爽和礼贤下士姿态的话,那现在董卓可是戾气尽露,仿佛一头凶兽洗去了驯性,露出了獠牙!

而放任百姓自生自灭和放言火烧雒阳,就是戾气的泄!

在今日看到董卓的甫一刹那,张辽几乎对自己的进言不抱任何希望了,但出乎意料的是,董卓居然接受了,而且授予了自己总督百姓迁徙的实权,这完全出乎了张辽的意料。

他心中振奋之余,也有了一种更加强烈的紧迫感。

他知道董卓从这一刻起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一个上位者放纵自己的性格,最终只有毁灭。

自己必须加快实力的积累度了,这次迁都之后,一定要潜心练兵,静心谋划,迅扩张实力。

自己在董卓麾下毕竟不是长久之道,而且随着董卓的日益沉沦与放纵,行事的冲突会让自己与董卓逐渐背道而驰,迟早要有分裂之时,这也是自己不能不考虑的事。

历经了半年时间,他早已认识到,在这个乱世,唯有做一方诸侯,有自己的一块地盘,才能有安身立命之本,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要获得一块自己想要的地盘并不容易,而今天下,冀州与东南青、徐、兖、豫、荆、扬的世家势力强大,各有所图,各自扶持诸侯,势必将陷入连年的征战,没有一刻停息,经济难以展,自己眼下这点实力,到了那里与曹操、袁绍、袁术等世家出身的豪强相争,也没有任何优势。而益州已被刘焉占据,幽州已被刘虞与公孙瓒占据,辽东则有公孙渊,因此,那些不是自己想要的地盘。

从长远来看,最适合自己的还是并州和关中。并州是自己的故乡,羌族、匈奴、乌桓等异族肆虐,白波、黑山等匪寇横行,适合练兵,但并州有一个缺点,地势偏北,气候偏冷,大部分区域每年只能种一季粮食,不能迅积累粮草,不适合做根据地,否则前期消耗太大而得不到补充,会错失展良机。

因此还需要一个根据地,而这个根据地就是河东与关中。只是河东与关中均是董卓掌控之地,如今董卓兵锋正盛,不可强求,唯有董卓身死之后,自己才有争夺机会。

不过还有一个机会,如果能在一半年内向董卓争取镇守一方之职,并在朝堂之中拉拢一些人才,正好可以借助董卓的威慑,静心展一块地盘,采用屯田之策,积蓄经济实力,等到董卓身死,关中混乱之时,自己加上师父贾诩的帮助,夺取河东与部分关中地盘并非难事,而后迅向并州扩张,占据大片之地,经济实力加上军事训练,便能迅成为一方诸侯。

要成为一方诸侯,除了实力,就是名分和官职了。这个时代名正言顺很重要,关东诸侯除了董卓最先任命的一批外,后来的几个如孙坚、刘备,皆有袁绍、曹操、袁术等声名卓著的诸侯上表任命。而自己显然很难得到这种机会,只能走另一条路了,就是董卓身死之后,天子会在凉州人的挟持下,大封官职,如李傕郭汜都是身居重职,而那正是自己上位的机会。还有比天子的任命更正宗的吗?

这些想法在张辽脑海里不是一天两天了,眼下自己还不能脱离董卓,也很难脱离,如今自己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练兵,二是招揽人才。

自己手下虽然已有张郃与高顺,但还是太少,何况高顺如今也不算自己名正言顺的手下,得想个办法把高顺从吕布那里挖过来才行。

除此之外,自己知道的其他三国谋士与将才,很快都会在这乱局中各自选择一方势力投靠,自己必须抢在之前挖过来一些。

张辽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迎面匆匆走来一人,他定睛一看,却是主簿田仪,不由一喜,田仪是董卓大管家,不同于李儒,便是休沐之时也无法离开雒阳,算来他和田仪已经数月未见了。

田仪看到张辽这个知己也颇是高兴,只是眼下二人都不是叙旧的时候,田仪很忙,张辽也是急事在身,耽搁一刻就可能死不少百姓,匆匆聊了两句,张辽正要告辞,却见毕圭苑大门外进来十多个羌胡兵,押着十多人,除了一个俊朗青年外,其余的都是孩童和妇孺。

那青年倒是神色镇定,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也是面色沉着,仿佛一个小大人,除他二人外,其他几个孩童和妇人却脸色白,神情惊恐。

那十多个羌胡兵向田仪行礼,张辽打量着被押着的一群人,突然想到刚才面见董卓前的情形,心中一动,看向那俊朗青年:“兄台可是司马伯达?”

那青年一愣,忙很有礼节的抱拳道:“在下正是司马朗,敢问兄台是?”

“并州张辽。”张辽咧嘴笑了笑,看向司马朗身后那个十多岁的少年:“这位小兄弟就是令弟司马懿吧?”

司马朗一惊:“张兄竟认得舍弟?”

那少年也看不过来,眼睛明亮有神,不过却透着一丝惊疑。

张辽呵呵笑道:“久闻河内司马贤名,在下曾去拜访,没想到贤兄弟竟随令尊在雒阳。”

司马朗正要开口,一个羌胡兵喝道:“啰嗦什么?快走!”

十岁的司马懿突然朝张辽作了一礼,道:“司马懿见过张兄,只是如今父母兄长皆为奸人诬陷,危在旦夕……”他说着看了一眼田仪,方才他一进来就看到张辽和田仪在闲谈,而这些羌胡兵都向田仪行礼,显然张辽和田仪地位都不会太低。

张辽虽然心中焦虑外面形势,但此时董卓使者尚未派出,他急也没用,当即压下心中焦虑,道:“无妨,相国之处,我自会为尔等宽言。”

“多谢张兄。”司马朗、司马懿兄弟看张辽如此有把握,不由脸上都是一喜,而他们身后的妇人、仆从和大小孩子也齐齐向张辽作礼道谢,姿态恭敬,尽显司马家严谨的家风。

“走!去见相国。”张辽正好想起一事,还需董卓尽快着手。顺便也为司马家讨个顺水人情,反正历史上的司马八达都活了下来,显然是董卓没有杀他们。

司马懿这个奇才既然见了,哪还能放过,虽然年龄还小,但正好慢慢培养,细细观察。

而这司马朗也不差,若是能将他们纳入麾下,日后对自己也是一大臂助。他始终认为,司马懿动高平陵之变,也是曹操、曹丕死的太早,曹氏后人无能,给的机会,自既然知道此人的性情,自然不会犯曹操的错误了。

是自信还是作死,先收了再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 械斗

张辽再次从毕圭苑出来时,已有数百骑兵从毕圭苑向四面八方奔出,却是去传令如今在雒阳驱赶百姓的几支兵马和各县、乡、亭、里,暂停驱赶百姓,各路军侯司马与大小官吏到开阳门听相府司马张辽传相国钧令。

这是张辽刚才疏忽的,如今整个雒阳方圆二百里都已经乱成了一团,凭他根本无法止息,只能让董卓迅传出钧令,这是最快捷的方法。

与此同时,李儒与司马朗一家也随他一起出来,司马家十多口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看向张辽的眼神满是感激,包括十岁的司马懿。

方才司马朗被董卓质问之时,虽然面色冷肃,但见过几次董卓的张辽却敏锐的察觉到董卓杀意不强,司马朗还没有辩解,他便趁机出言,帮了司马朗一把,又向董卓请求,让司马朗协助他处理迁徙之事,权当将功折罪。

董卓如今对张辽还是很看重的,看到张辽一心为公,很是满意,利索的应允了,倒让司马朗一家见到了张辽在董卓面前的分量。

张辽、李儒带着司马朗一家甫出毕圭苑,就看到一个年约四旬、面带威仪的中年人正神情焦虑的徘徊着。

一见众人出来,那中年人面露喜色:“伯达……”

“父亲!”司马朗、司马懿和几个孩子都疾步过去恭敬行礼。

那人正是他们的父亲、如今的雒阳令司马防。

司马防见家人没事,很快定了心神,先过来向李儒行了礼:“雒阳令司马防见过李先生。”

又要向张辽行礼,这时司马朗低声在他身边说了句,司马防立时恭敬的向张辽一礼:“司马防见过张司马,多谢张司马大恩。”

世家就是礼仪多,张辽也是见怪不怪,他利索的向司马防抱拳一礼:“司马先生不必客气,在下与伯达也是一见如故,故而出言相助,而今还要向司马先生讨要伯达,助我安顿迁徙之事。”

“不可。”司马防一惊,忙道:“犬子无才,何敢当此重任?”

张辽眉头一扬,果然是滑不留手的老狐狸,这家伙看似面容威严,性格耿直,但却是个明哲保身的家伙,司马朗等家眷逃走应该就是这家伙的注意,而司马懿怕是跟着他这父亲学的也不少。

一旁的李儒哼道:“司马建公,汝为雒阳令,安顿百姓迁徙乃分内之事,如今相国命文远为相府司马,总督迁徙之事,两千石以下官吏任由处置,汝也该听他命令,何敢推辞?”

司马防一惊,看向年轻的张辽,有些不敢相信董卓竟派了如此一个年轻人总督迁徙之事。

李儒又哼道:“尔家眷趁机逃走,相国本要将尔家眷皆尽斩,并降罪于汝,以儆效尤,正是文远出言相宽,汝一家才逃得一死,如今何敢再作犹疑!”

司马防素知李儒乃董卓近臣,听李儒所说,不由冷汗直下。

司马朗忙开口道:“朗不才,愿随张司马听令。”

“伯达不必多礼。”张辽扶起司马朗,看向司马防,道:“司马先生,而今相国已经下令,雒阳亭长以上官吏在黄昏之前赶至开阳门下听从本司马号令,司马先生还是尽快回县府告知一众官吏,免得误了时辰。”

“是!”司马防不敢再小看这个年轻人了。

张辽又看向司马朗:“伯达,你且安顿好家人,便赶来开阳门,我看令弟也颇是聪慧,可一并带来。”

“是。”司马朗躬身礼道。

张辽招来象龙,看向李儒:“文优,你我且快骑赶往开阳门,先做部署。”

李儒抚须道:“正当如此。”

张辽、李儒二人带着原本的一百骑兵和董卓安排保护李儒的二十亲卫,一路直奔开阳门。

沿途再遇到有抢掠杀人的,无论士兵还是无论,张辽一律命人抓起,带往开阳门。

到了开阳门,天色还早,张辽立时召来张郃、高顺等将领,命他们百人一组,迅出击,捉拿各处作乱者,要在黄昏前赶回来。

他与李儒一番计议,对迁徙的顺序、细节和地点又做了详细规划,张辽的原则是即便慢两天也无所谓,但一定要做到伤亡最低。

和李儒计议完毕,天色仍早,近处的一些将领和官吏到了,但远一些的官吏还没赶来。

司马朗和司马懿也来了,张辽安顿了他们一些事,等得焦虑,索性让李儒带着他们接待将领和官吏,他自己则带了百名亲卫精骑,去查探董卓下令后的各处情况,看乱象是否稍稍止住。

他带着百骑选了东面,直奔东市,要知道东市最是繁华,最吸引乱兵和无赖,日前也最是混乱,若是这一处乱象止住,那其他地方就能好些。

不料他还没赶到东市,远远就看到一片乱象,有一大群人在械斗。

“冲过去!”张辽沉喝一声,带着百名骑兵疾驰过去,很快到了跟前,看到有两方数百人在那里械斗,看衣着,其中有司隶,还有布衣游侠。

不过这些司隶个个腰缠满贯,还抓了不少女子,张辽见状,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而且他看到了其中一个熟人,疤脸王虎,他曾暴打此人,救了何咸与尹月,而此人也正是董璜的走狗。

此人本是一个游侠无赖,但此时却是一身司隶装束,带着百数司隶与一群游侠械斗。

“住手!”张辽一声大喝:“谁再动手,乱箭射死!”与此同时,他一挥手,跟随的百名骑兵齐齐取弓、上箭、拉弦,对准了械斗的双方。

“且住!”游侠中有人大喊,一众游侠纷纷后退。

那些司隶本不待理会,但回头就看到森冷的弓箭对着他们,急忙也停了手。

“谁人敢在此放肆!”王虎大吼一声,冲了出来,看到马上的张辽,一下子便认出了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人,不由愕然的张大了嘴巴,指着张辽吃吃的道:“你……你是……”

张辽哼道:“王虎,几个月不见,你倒是换了身狗皮,说罢,这些被绑缚的民女是怎么回事?”

王虎后退两步,躲入百数司隶之中,色厉内荏的喝道:“我如今乃司隶校尉麾下门亭长,奉命镇压叛乱,尔莫非要谋反乎?”

张辽冷哼一声:“本司马代相国督雒阳各军,尔等身为司隶,不维护秩序,反掳掠民女,与百姓械斗,如此行径,与禽兽何异!还不放开民女,回开阳门听令!”

“这……”王虎眼睛一转:“本亭长并未收到命令,你莫非是假传命令?”又转向一众司隶,大声道:“此人假传命令,我等岂能听从!”

一众司隶吆喝起来。

张辽根本没时间与这等小人纠缠,一挥手,身后数支羽箭飞出,直接射入王虎咽喉、胸膛几处要害。

王虎瞪大了眼睛,倒地身亡,手脚不甘的抽搐着,死不瞑目,吓得一众司隶慌乱起来。

“束手,违抗军令者,斩!”张辽又是一声沉喝,百名弓箭手拉紧了弓弦。

一众司隶惊得慌忙放下兵器,伏地不敢妄动。

张辽又看向那些游侠:“尔等却是在此作甚?胆敢与司隶械斗!”

第一百四十二章 游侠

听到张辽厉声喝问,一众手持木棍与利刃的游侠面面相觑。他们看出来了,眼前这位和身后的一百多士兵个个都是弓刀在身,杀气十足,显然是真正上过战场的,比之先前那些只能欺负百姓的司隶要强出百倍。

众游侠沉默了会,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布衣青年从人群中走出,朝张辽抱拳,不卑不亢的道:“司隶入室杀人,抢掠民女,我等才作反抗。”

他挥挥手,几个游侠出来,将那些被绑缚的女子救了过去。

张辽没有阻拦他们,他在看着这个出来的青年,这青年穿着一身洗得白的青衣,木簪束,简单朴素,腰间悬挂了一柄长剑,神色平静,虽不是富贵中人,却自有一番气度,站在那里仿佛一柄利剑,隐含肃杀之意。

又看到一众游侠看向此人的尊崇目光,张辽顿时明白了,这个青年不简单,众游侠当是隐隐以他为。

该怎么处置这些游侠呢?如今他们情绪不定,如果他们聚拢起来,一再与维护秩序的士兵冲突,也是一个麻烦。

张辽皱起眉头,目光扫过那些游侠,突然心中一动,脑海中浮出一个念头。

如果能将这些游侠组织起来协助百姓迁徙,那该是怎样的情形?

这个念头一浮现出来,便一不可收拾,转眼熊熊燃烧起来,让他浑身振奋。

两汉的游侠是一股很大的势力,形成了一个阶层,而眼前的这些游侠便是雒阳的地头蛇,他们熟悉雒阳的每一片地方,熟悉那些地痞无赖,而且他们出身平民,与百姓亲近,对于协助百姓迁徙有着天然的优势,一旦用好了,恐怕比那些官吏所起的作用还要大,必然能够事半功倍,更不知能降低多少摩擦和伤亡!

这些游侠一定要用起来!

张辽心中火热,双目炯炯,看向那青年:“你是何人?可有职务在身?”

那青年神色平静,目光低垂:“在下史阿,一介平民。”

史阿?张辽挑了挑眉,这个名字他有些陌生,他和声道:“如今本司马督管雒阳百万迁徙之事,史兄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史阿面色冷淡:“在下不会助纣为虐,祸害父老妇孺。”

张辽嘴角抽搐了下,这史阿说的也太直白了吧,他沉声道:“祸害百姓的乱兵,本司马自会处置,却需要你们协助本司马护持百姓迁徙。”

史阿声音仍是冷淡:“迁都本就是错误,这一去不知要死多少老弱妇孺。”

张辽正色道:“我看史兄也是个聪明人,而今迁都已是势在必行,计较对或错已经无济于事,我们能做得就是护送百姓安稳迁徙,避免出现惨祸!”

“而今难道还不够惨吗?”史阿显然也是个固执之人。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张辽沉声道:“我观史兄也是侠义为怀之人,要知道,我们每耽搁一刻,就有一些百姓死去,还请史兄鼎力相助!”

史阿沉默了下,道:“在下不过一介平民,能做什么?”

张辽看史阿心念松动,不由神情一振,忙道:“史兄与这些游侠最是了解雒阳百姓情况,此次迁徙,需史兄召集各县各乡游侠,分成小队,协助大小官吏告知百姓,搬运行李,扶助老弱妇孺,搜寻医工医师,擒拿作乱恶徒,检举不法官吏和行凶乱兵,此等之事皆可为之,只要能做好一件,便能拯救无数百姓。”

史阿听到张辽所说,不由动容,看了看身后那些游侠,犹豫道:“我等怎能相信于你?”

一众游侠也是纷纷出口,显然对张辽等朝廷官吏极不信任。

“尔等一句不相信,却干系数十万百姓的生死!”张辽有些不耐了,一声沉喝:“当此之时,还犹豫什么?”

他拔出长剑,看向那些游侠,大声道:“尔等身为游侠,可知何为游侠?游侠者,义之所在,赴汤蹈火,绝不容辞!”

他目光炯炯:“我素知古之游侠之风,昔时专诸之刺王僚,为藏剑鱼腹,于太湖之畔学习三年烧鱼之术。聂政之刺侠累,以剑尖划破面颊,剜出双眼,以免连累亲人。豫让之刺赵襄子,以漆涂身,吞炭使哑,只为伪装!”

一众游侠眼里露出崇拜之色,张辽却大声道:“不过专诸、聂政诸侠士所为,依旧不过是侠之小者。”

他看着众游侠愕然的神情,振声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而今雒阳百万百姓陷于为难,正需我等大好男儿前去相助,我等要做之事,比古之侠客所为更重要,更艰难,更豪壮!岂可因一句不信任而退缩,岂可因一句不信任而置之不理!如此行为,枉为男儿!”

一众游侠面露惭色。

此时史阿看向张辽,眼里神色已经完全不同,他沉声道:“能说出如此之言,阁下当是我辈中人,我等愿全力相助。”

“全力相助!”一众游侠纷纷吆喝。

张辽这才松了口气,向他们一抱拳:“如此,本司马代雒阳百姓谢过各位侠士!”

一众侠士纷纷抱拳回礼,神情振奋。

张辽又看向史阿:“史兄,要相助百姓,这些游侠还不够,还要召集更多的游侠。”

史阿道:“如此还要我师父相助。”

张辽一怔:“不知令师是何方高人?”

史阿道:“家师姓王讳越,曾在虎贲之中担任左陛长,后离开虎贲,师父剑术绝高,行侠仗义,深得雒阳游侠敬重,若是师父话,雒阳游侠必然纷至而来。”

“那还等什么?”张辽忙道:“快带我去拜见令师。”

在东市附近的一个小院里,张辽见到了一个大约五十岁的老者,身形修长,不显老态,与左慈的气质倒有几分相似。此人正是史阿的师父王越,曾在宫中担任虎贲左陛长,护卫天子安危。

“相府司马张辽见过长者。”张辽没有迟疑,迅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而后长拜道:“恳请先生怜惜雒阳百万百姓,倾力相助。”

“呵呵,听口音,小友是并州人吧?”王越听完张辽所说,随口问了句。

“正是。”张辽不知王越怎的突然问出这么一句,难道他有推脱之意?

不想王越随即便断然道:“小友一个并州人尚能心系雒阳百姓,何况老朽一个雒阳人,小友不必多说,老朽即刻召集雒阳各路游侠,明日一早到开阳门听候小友号令。”

张辽不由大喜:“先生真侠义之人也。”

“老夫老矣,却不如小友这番担当了。”王越呵呵笑道:“董卓本是一意孤行,纵兵行凶,驱赶百姓入关,小友能让董卓改变命令,想必费了不少心思,令老夫大是钦佩,此番雒阳百姓生死皆仗小友之力了,任重道远哪。”

张辽沉声道:“敢不尽力!”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乱世用重典

黄昏时分,雒阳皇城高大的开阳门外,数百人集聚在门下,正是如今在雒阳驱赶百姓的各部兵马将领和以下大小官吏。

这些将领最高也不过司马之职,至于校尉和中郎将或在守关,或在河东。而这些官吏都是两千石以下,最高的就是雒阳令司马防了,一千石的官秩,与张辽的相府司马相当。

这些官吏和将领都是议论纷纷,对急匆匆赶来此处颇有怨言,一些羌胡将领更是大嚷大叫,因为他们有不少士兵被一群骑兵捉走了。

咚!咚!咚!

开阳门内忽然响起鼓声,惊了外面众人一跳,纷纷看去,却见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将领大步走出,他们都不认得这个人,但是这个将领身边的那个文士他们却都认得,正是董卓的亲信李儒。

走出的青年将领自然是张辽,随着他走出,又有两排士兵从两侧源源不断奔出,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将近五百名士兵涌出,分两侧站立,将他们围在中间。

众多看不明形势,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一些羌胡兵将领在呼喝。

张辽大步走到一众将领和官吏面前,目光扫过他们,默然不语。

一旁李儒出来,高声道:“相国有令,着相府司马张辽督雒阳百姓迁都之事,雒阳两千石一下官吏皆听其令,有专断之权,违者自有张司马处置!”

众将领和官吏都是悚然一惊,不由齐齐看向站在正中间的张辽。

张辽看向众人,沉声道:“本司马奉相国之命,督尔等安顿百姓迁徙之事,本司马深感责任重大,望诸位与我共进退!”

众人都是沉默不语,一些官场老油子暗中冷笑,看着这个不过二十岁的青年,嗤之以鼻。他们这些底层官吏,在地方上向来也是呼来喝去,威风知足,哪里将张辽一个年轻人放在眼里。

满朝大臣敢对董卓阳奉阴违,他们自然也敢对张辽阳奉阴违,正所谓法不责众,难不成张辽还能将他们都杀了?那还有谁去做事?这些官吏究竟官场,早已经摸透了这些门道。

他们等着张辽安排了任务,便退回去,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反正雒阳如今如此混乱,张辽也看不到他们的所作所为。

却不料张辽并没有接着安排任务,而是向后一挥手,喝道:“带出来!”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开阳门中又涌出来一大群士兵,不同的是,这些士兵两人一组押着一个个被绑缚的人。

而这些被绑缚的人装扮不一,或是百姓打扮,或是游侠打扮,或是锦衣大豪,竟还有不少士兵,分明是羌胡兵的打扮。

底下那些羌胡将领不少看到了自己被抓走的手下,一下子汹涌起来。

张辽站立不动,他身边李儒眼里神光闪烁,似乎也是第一次认识到张辽,再后面的司马朗和司马懿兄弟则是神色震撼。

开阳门中,士兵不断押着人出来,等到门内不再有士兵涌出,一众将领和官吏面前,竟然押着千数人,整整齐齐的排成五排,每人隔开三步。

这些人全部被布团塞口,不能言语,被身后士兵按到在地,只是无力的挣扎着。他们身后,各有一名士兵,手持大刀。

众将领和官吏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又有些不敢置信,不由微微颤抖,纷纷看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相府司马张辽。

一个官员开口问道:“张司马,他们是?”此人是朱儁手下尹丞,秩比千石,比张辽低半格,实权却不小。

张辽缓缓道:“这些人皆是在此次迁都之中趁火打劫,残害百姓,掳掠妇女之徒。”

“不知张司马要如何处置他们?”那尹丞下意识问了一句。

张辽沉声道:“胆敢祸乱百姓,掳掠妇女者,杀!”

一个杀字一出,众人无不骇然,一众官吏面色白,几个官吏忍不住劝道:“张司马,如此多人,还是禀报了相国才是。”

张辽面无表情的道:“相国已授本司马专断之权。”

而那些羌胡将领则纷纷涌动起来,大声吆喝:

“我等要见相国!”

“你一个司马,怎敢杀我凉州人!”

“放了他们!”

有羌胡羌胡将领想要冲出来救人,还要的想要就此离去。

张辽面色一愣,喝道:“众将士听令,胆敢离开一丈者,杀无赦!”

“是!”

三千兵马齐声大喝,两侧五百多弓箭手纷纷拉开了弓弦,对准了场中。

场中一众官吏和叫嚣的羌胡将领一下子僵在那里,尤其是那些官吏,对着那些箭矢,不少人惊得面色白,浑身软,直欲瘫倒在地。

雒阳令司马防忍不住问道:“张司马,你这是为何?”

张辽淡淡的道:“没什么,只是请诸位冷静一下。”

他朝手下那些士兵一挥手,吐出两个字:“行刑!”

“不要!”人群中有羌胡将领和官吏下意识大喊。

“是!”近千名手持大刀的士兵却不理会他们,齐齐领命,挥动手中大刀,噗!鲜血几乎是瞬间染红了开阳门前,千数头颅几乎同时滚落在地,开阳门前尸一片,比那些将领和官吏还要多。

人群中,无论是将领还是官吏,软到了一大片,此时他们看向张辽的眼神已经没有了蔑视和不屑,只有深深的惊恐和骇然。

张辽身边的李儒也是一阵反胃,掩面不忍直视,司马朗身子微微颤抖,唯有司马懿虽然面色白,身子也颤抖着,但眼中闪烁着奇光。

张辽拔出腰间中兴剑,无视那些尸,迈前两步,而那些将领和官吏几乎是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张辽环顾他们,目光凛然,沉声道:“本司马再重申一遍,本次迁徙,凡是趁机作乱,残害百姓,掳掠妇女者,斩立决!”他特意看了一眼那些羌胡将领:“无论是恶徒无赖,还是看护将士,还是大小官吏,犯此条者,一律斩立决!”

那些羌胡将领不由悚然,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真被张辽吓怕了,而且张辽是奉了董卓的命令,他们此时哪里还敢反抗。

至于那些官吏,本就对羌胡兵凶残恶劣的行径深恶痛绝,此时看那些羌胡将领老实了下来,心中虽然惊骇张辽的狠辣手段,却也隐隐有了一丝快意。

“记住这条命令,本司马便开始布置迁徙之事。”张辽道:“第一,本司马已向相国申请,为诸位留足了三日准备时间,从尹丞、洛阳令丞,到尉、掾、吏,到乡有秩、三老、亭长、啬夫、里魁,一律不得懈怠,各负其责,督促百姓做好搬迁准备,三日后,立时起行。”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手段

一听到有三日准备时间,众官吏无不暗中松了口气,毕竟安顿百姓迁徙不是一件小事,董卓先前赶的太紧,他们这些官吏甚至连很多百姓都还没通知到,羌胡兵就过来暴力驱赶了。

“尔等不要疏忽,督促百姓做搬迁准备也不是那么简单。”张辽道:“先,要找齐各里坊百姓,不要拉下一人,否则数日后雒阳化为灰烬,他们一个也活不了!其次,让他们备好干粮,路上饿死人了,本司马唯你们是问!取了你们的干粮,给他们充饥!再者,要减免行李,没什么用的、累赘的一律不许带,六百里路,他们要是带多了,走不动了,就交给你们去扛!”

一众官吏忍不住脸颊直抽搐,对这个狠辣的相府司马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这家伙实在太霸道了!

张辽并没有说沿途有粥棚之事,毕竟有百万之口,沿途粥棚也不过是救急和补充,人心是奇怪的,如果他现在说了有粥棚,这些官吏回去告知百姓,只会给很多百姓带来侥幸和占便宜的心思,到时候他们自己不准备干粮,只想着吃粥,那带来的后果将是极为严重的,不但备粥的董卓和世家扛不住,更会饿死不少人。

“除此之外,还要调配好车、驴、马、牛,本司马不管你们是借还是抢,是修复还是现做,总之三日之后,百姓起行之时,要老有所乘,弱有所骑,孕妇不受苦,残疾不拖累!”

“再有,尔等回去到各乡里搜寻医师……”

张辽一口气安排完一众官吏的分工,此时不少官吏看向张辽的眼神已经有了几分佩服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凶残野蛮的家伙居然能想的这般周到,比他们这些做了多年官吏的人想的还要多,倒是个能做事的人。

“至于尔等,”张辽安排完官吏的任务后,看向一众将领:“取消原有驱赶策略,不必分队分批驱赶,所有将士以曲为元,分散各处,于大道之侧看护!不得肆意妄为!”

一众羌胡兵将领面面相觑,没有言语。

张辽神情一冷,厉声道:“听到没有?相国授本司马专断之权,可任意斩杀违命之徒!尔等若有不从,枭示众,令任贤能!”张辽对这些羌胡兵的态度比对官吏更严厉,他深知这些羌胡兵的习性,一向都是服从强权,欺凌弱者。

“尔等可曾听到!”张辽又是一声厉喝。

“听到!”随着一个羌胡将领应和,其他将领也零零散散应和。

张辽看向自己那三千士兵,喝道:“告诉他们如何领命!”

“得令!”三千将士齐齐大吼,犹如惊雷,气势凛然,吓得那些官吏不由一抖。

而那些羌胡将领更是无不色变,他们是军人,自然感受到的更多,他们手下的士兵何曾有这般齐整的气势,此时他们看向张辽的神色已经全然不同。

这个相府司马不止是一个狠辣的人,更是一个很厉害的将领!他手下这三千士兵绝对是强兵,难怪相国会任用他。

“可曾听到?”兵助将威,张辽这次声音不大,但其中的威势却胜刚才百倍。

“领命!”一众羌胡将领齐喝,连官吏中也有不少人下意识的跟着应喊。

“很好!”张辽满意的点了点头,肃声道:“此次迁都,本司马是给相国立过军令的,本司马布置了任务,事情是需要尔等去做的,本司马也不苛求尔等,谁要是思量做不好,可以向本司马说明,本司马当即便免了尔的职务,或者尔也可找助手,本司马不管你找了多少人帮忙,不管过程,只要结果!”

“不过唯有一点,”张辽顿了顿,道:“如果三日内完不成任务,出前还是乱成一团,迁徙之时谁看护的区域生混乱或不应该的伤亡,那就休怪本司马杀鸡儆猴,他们就是榜样!”

看到张辽指向那满地数千具尸,众人无不打了个冷颤。

这时,突然有一个官吏站出来,指着张辽,面色涨红,怒斥道:“尔不过一个小辈,如此胁迫,我等岂是怕死之辈!要杀便杀,吾何所惧之!”

以尹丞和司马防为的几个官吏也都炯炯看向张辽,其他官吏也都暗自期待着,他们平日里也都是颐指一方,这会实在被这个凶残野蛮的家伙压得喘不过气来,纵然不能反抗,但也期待有人领着他们出一口恶气。

看似柔弱的儒家文士的风骨往往要比凶悍的羌胡人要强的多。

面对这些官吏质问的目光,张辽也不慌张,他应对的场面多了去了,对于董卓都能随机应变,应对自如,何况这些官吏。

他看着那出言指责的官吏,嗤笑一声:“胁迫?真是可笑之极!本司马何曾对汝有过一个无理要求?可有伤天害理?所安排之事,皆是汝分内之事,若是做不好,处置理所当然,也能说胁迫?连安顿百姓也没有自信做好,莫非汝平日就是尸位素餐不成!”

那官吏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看着张辽,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他这才回过神来,的确,这个家伙虽然霸道狠辣,却没有做出天怒人怨的安排,所说的一些确实是他们该做的。

看着一众官吏士气为之一摧,又沉默下来,张辽看向领头的尹丞和司马防,肃声道:“司马县令,张尹丞,本司马今日一切安排,都是为了迁都顺利,百姓少些伤亡,尔等要是做不好,出现了惨剧,那么我们都将成为大汉的罪人!历史的耻辱!永远被后人唾骂!”

张辽此言字字凌厉,本还有几分郁气的张尹丞和司马防闻言都是神情一震,从暗自不满中回过神来,思及张辽所说,顿时肃然,二人齐齐朝张辽抱拳道:“本丞(县令)定当尽力而为。”

“好!如此有劳诸位了。”张辽朝两人、一众官吏,包括那些羌胡将领深深一揖,那凝重的神情和诚挚的姿态,令众人都是心中一凛,也都感到了沉重的责任。

不过素来大棒加萝卜才是王道,张辽的威慑已经足够了,当下给了众人一些鼓励:“不论别的,本司马先应承为尔等加一年薪俸,做的好的,本司马拉下这张脸,也要在相国面前为尔等请功,加官封赏。”

一众官吏和将领闻言都是一振,看向张辽的眼神再次生变化。

随后张辽和李儒又对各处搬迁的路线对他们做了说明,有的要迁徙到长安,路途遥远,有的只需迁徙到附近边县,自然又是一条路线。众官吏再次见识了张辽的周密部署。

待到安排完毕,遣散了一众官吏和将领,已经天黑,张辽却不敢多做休息,安排士兵轮流巡视,防止夜间生变故。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迁徙

到了次日清晨,天色刚亮,王越与史阿便带着一众游侠来到开阳门前,而张辽已经早早在门前等候。

看到王越师徒召来的游侠竟足足有两千多人,张辽心中大喜,只是不同于那些官吏和羌胡将领,他并没有强行命令这些游侠,而是与王越师徒一番计议,将游侠的指挥权完全自主的交给了他们师徒。

他知道这些游侠不同于有职务的官吏和将领,大多都是桀骜不驯自在惯了的,索性都交给王越师徒指挥和控制,可谓省时省力,事半功倍。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些游侠对他可是敬畏的很,一来是他们已然听说了张辽昨日的“侠之大者”之论,令素来无所事事打混等死的他们似乎看到了游侠的另一条道路。

二来这些游侠消息最是灵通,昨日张辽四处捕捉趁火打劫的行凶无赖和乱军,皆尽斩杀于开阳门外,如今的千数头颅还在那摆着,而且其中很多无赖的头颅曾经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无力对付,如今却陈于此,他们又怎能不心生敬畏!

有着这些微妙的情绪,对于游侠的任务下达很是顺利,不多时,有大约一千六百多游侠分散开去,到雒阳各处去查探和帮忙。余下的四百游侠,则随史阿留在了张辽身边,随时可派作其他用场。

接下来的两日,张辽在一众游侠的带领下,快马加鞭,在雒阳各处奔驰,查探准备情况,防范一些变故,又对现的一些细节问题进行了完善。

在这期间,司马郎和司马懿兄弟都帮了不少忙,二人办事能力都很强,又有父亲的人脉,为张辽和李儒分担不少。

除此之外,张辽在第二日巡查各地时,又从司隶手下救了被追杀的兄弟二人,名叫周旷与周晖,这二人身份很不一般,他们的父亲是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周忠之子,二人听闻雒阳大变,本是赶来想把父亲接回老家,不想父亲已经西行,他们被刘嚣的司隶现,一路追杀。

张辽没见过大司农周忠,但对于周晖的身份却很吃惊,周晖在两年前竟然担任过雒阳令,是司马防的前一任!张辽见状不由大喜,忙请求周晖兄弟二人留下来帮忙。不想这二人也颇有江湖义气,他们既感激张辽救命之恩,又为张辽心系百姓的大义和举动所折服,便留了下来帮助张辽,处理起事务果然是头头是道,给了张辽很大帮助。

到了第三日,百姓开拨的前一日,他留下高顺和张郃带三千士兵守在雒阳,继续监督四方,扫荡不法,留下司马朗、周晖兄弟与大小官吏沟通处理事务,他自己则带了一百亲卫和两百游侠,直奔雒阳西面。

到了毕圭苑,先向董卓禀报了准备情况后,他又一路向西,查看沿途粥棚水点的准备情况。

他这两日忙于雒阳之事,沿途准备粥棚之事,董卓早已传令了弘农杨氏和各大世家豪强。由于关东诸侯起兵以来,董卓曾命司隶校尉刘嚣以“为子不孝,为臣不忠,为吏不清,为弟不顺”的理由,在雒阳大肆诛杀一批皇亲国戚和世家豪强,搜刮财富,司隶至今仍未止息,是以这些世家接到命令后哪敢怠慢,沿途粥棚早已搭好。

张辽过去查看时,见到一切准备妥当,倒让他大是松了口气。要知道,自古以来,无论哪次大迁徙必然都会有很大伤亡,但只要这些粥棚水点布置好,那就不知能拯救多少人了。

与此同时,在这三日里,中军校尉董璜带着五千禁军,护送着天子刘协的车驾与一众大臣,已经西行近百里,入了函谷关,到了渑池。而驻守弘农一带的中郎将段煨早已做好沿途防御准备。

到了第四日,百姓开始起行,百万百姓不可能一次全部涌向关中,所以张辽制定了起行顺序,先西后东,依次西行。他又大略估摸了需要迁往关中的人数,百万人之中,有近十万边区山里百姓外不用迁徙,又有近十万不便长途跋涉的百姓迁往边县,除此之外,大约有八十多万需要迁至函谷关以西。

张辽又将这八十多万百姓分作十六批,基本每日一批,大约五万人,预计十六日迁完,与董卓给的半个月时限也差不多,他估摸着到了后面度会加快许多,应该能在十五日迁完。而且这样拉开时日,后面的百姓就能准备的更充分一些,车辆都能临时制造不少。

不过百万百姓迁徙,纵然分成很多股,但规模也是浩浩荡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由于张辽提前布置得当,大小官吏和一众将领在他的威慑下,不敢有丝毫怠慢,迁徙的准备还是比较妥当的,虽然也有一些问题,但这是在所难免的,张辽并没有过于苛求。

至于那些心怀不轨、惯于趁火打劫的乱军和无赖,在张辽命人将数千人头摆列到西行大道之侧后,无不噤若寒蝉,不敢妄动。

而那些受害的百姓则是无不称快,而且张辽力谏董卓为百姓请命之事,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在那些游侠的宣传下,很快大多百姓都知道了一个张文远为民请命。

但无论如何,搬迁对于百姓而言都是一场痛苦和灾难,只分大小而已。无数的百姓因丢了家什,离开住了数百年的祖居,一路哭哭啼啼,牵衣顿足,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张辽权当没有听到。

随后就是行进中的问题了,张辽命士兵万数士兵,数千游侠和民壮沿途分布在道路两侧,一来是维护秩序,处理变故,二来就是帮助百姓搬运一些东西。

除此之外,长途跋涉最大的问题就是老弱妇孺不良于行,度太慢,纵然张辽早已给一众官吏下了死命令,但车马少是现实问题,老人和妇孺很多,车马根本不够用,他们也不可能凭空变出车马来。

幸好张辽对此早有计较,他在前三日已命人急从河内、河东两郡购置车马,从大河运过来,总算缓解了不少。

第一百四十六章 恶人

除此之外,张辽又命人急忙赶制大批简易轿子,是以两根长木加一把简易胡椅制成,可以抬上老弱妇孺行进,极为便利。

西行途中,第一个休息点位于雒阳西郊三十多里外、毗邻函谷关的夕阳亭,夕阳亭一带的百姓早已在董卓迁都的第一天,张辽接任务之前,就被迁入函谷关了。

因而夕阳亭空闲了大量房屋,可以作为迁徙百姓休息的地方,张辽护送着第一批数万百姓,一路上拖家带口,车马行礼甚多,行走不快,中途又休息了片刻,至夕阳亭时,已经接近黄昏。

张辽当即命各有秩、啬夫、亭长和里魁,安排各自所管百姓住下,并升灶做饭。与此同时,这里的粥棚也开始放粥。这个粥棚是董卓所设,董卓提供粮食,张辽又从小平津调来了军中伙夫,在这里做了馒头、烧饼、烙饼等便宜携带的干粮,张辽军中的这些独特食物也第一次面向了世人。

凡是吃到的百姓,无不感到惊奇,只觉迥异于自己平常所吃之物,却美味异常,吃了气力倍长,体力恢复很快。

这些食物张辽也不免费提供,凡是需要这些食物的,以所耗三成粮食换取,有庖厨与主妇过来帮忙的,可以免除。这样一来,不但节省了粮食,为后来人准备,而且有了庖厨和妇人的帮忙,效率也大大提高。

当夜,第一批百姓就在这里休息,而张辽则快马赶回雒阳,与李儒、司马防、张尹丞等官吏交流了今日迁徙的得失与疏漏,总结教训,避免前车之鉴。

安顿完毕后,张辽便要休息,这几日实在将他忙的心神俱疲,只恐出了什么差错,造成大的伤亡。

没想到还没休息下,董卓便派人传令过来,命他明日先护送满朝公卿大臣的家眷和两万多太学生迁徙。

张辽接令后不由又沉吟起来,董卓的命令打乱了他原本按地域分批迁徙的计划,但他并没有不满,董卓的命令让他察觉了自己的疏漏,只考虑了地域因素,而忽略了政治因素。

无论是朝臣家眷还是太学生,都极为重要,至少对朝廷和董卓而言,比那些百姓要重要的多。

雒阳定都近两百年,公卿大臣遍地走,家眷足有三四万人之多,而太学生在董卓入京后逃散了一些,但目前也有两万人之多,总算起来,足有近五万人了。

当夜,张辽又召来雒阳令司马防和张尹丞,将董卓的命令下达了,二人一口应承,他二人可是官场的老油子,处事可要老道的多,早已将官员的家眷和一众太学生安顿好了,随时可以出。

只是二人的表情有些奇怪,几次欲言又止,张辽在低头思索,并没有在意。

第二日一早,张辽先去了太学,在这里他看到了一副独特的景象,数不清的太学生抱着熹平石碑,有忙着拓印的,有大骂的,有痛哭流涕的,让张辽不禁想起了自己前世大学毕业时的情形,一切恍如就在眼前,但事实上所有的都变了,自己来到这里,眼下也自告奋勇的挑起了巨大的责任,环境和地位果然是可以改变人的。

眼看太阳已经升起老高,直到让军士数次驱赶,这些太学生才朝熹平石碑拜了几拜,依依不舍的离开。

太学生携带的行李比较利索,但是却有数百车书籍需要搬运,好在两万多太学生都是青壮,足以推动和搬运这些书籍。

张辽带着两万多太学生,沿着洛水向西,至皇宫西面广阳门外,已经日上三竿,但司马防和张尹丞还没有带着那些家眷过来。

直到张辽派人催促了数次,又等了近一个多时辰,司马防和张尹丞才带着数万的朝臣家眷从大道上缓缓赶来。

二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而张辽看到那些家眷,脸色更不好了。

这些公卿豪强的家眷与百姓大为不同,他们的人数比之第一批百姓不算多,但行李规模却过百倍。

张辽坐在马上放眼望去,各式马车、牛车、驴车几乎看不到头,他粗粗一估摸,单只看到的粮食怕就过了十万石,而且绝对在十万石以上,更何况还有其他贵种物品,金钱、珠玉、珍器、书籍、陶瓷,甚至连书柜、衣柜、桌子、床榻和红木门板也有,而且后面还源源不断有车辆赶来。

张辽忍不住想要骂娘,这还是董卓派司隶搜刮了好几遍!要是带着这些行李和粮草,两个月也赶不到长安!

他下了马,看向司马防和张尹丞,黑着脸道:“怎么回事?这些家眷带了这么多东西,还怎么走!还记不记得本司马有言在先,没用的、累赘的一律不许带,他们要是带多了,走不动了,就交给你们扛!”

“这么多行礼,你们扛不扛?”张辽越说越气,指着走进的一户人家,气极而笑:“啧!啧!看到没,连马桶都带上了!还不是一个,你们怎么卡的关!一句话,这些行礼要减九成!你们二人全权负责,要是办不好,也不要你们扛其他行礼,就那些马桶,一个人两个,给我抱到长安去!”

噗!张辽身旁的周晖和周旷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连向来冷着脸的史阿听到张辽的话,酷脸也抽搐了下,几乎笑出声来。

司马防和张尹丞被张辽这个半大小子一番斥责,老脸涨红,恨不得钻到地缝里,但却没有反驳,张辽早已有命在先,是他们没处理好。

张辽身旁的司马朗看到父亲受窘,却忍不住了,开口道:“文远兄,此事却不能怪家父与张尹丞,满朝公卿大臣,累世两千石以上世家多不可数,更有皇亲帝室,地位尊崇,岂是千石雒阳令与尹丞所能制止的。”

听了司马朗所说,张辽的怒火消减了不少,心中冷静下来,的确,司马朗说的很有道理,这些家眷身后的主人随便拉出一个,怕都不是寻常人能得罪起的,也难怪司马防和张尹丞管束不了。

“司马县令,张尹丞,抱歉,小子方才失礼了。”张辽干脆的向二人抱拳认错,态度诚挚。

司马防和张尹丞没想到这个狠辣霸道的相府司马竟也会认错,一时之间倒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回礼。

而张辽身侧的司马兄弟和周家兄弟都对张辽知错认错的气度大为赞赏。

张辽道过谦后,又看向那规模浩大的队伍,断然道:“无论如何,这些行李绝对不能带,否则迁延下来,必然造成混乱,后续百姓还如何迁徙?还是那句话,只能携带一成,本司马来做这个恶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随行

张辽目光扫过那浩浩荡荡的队伍,沉声道:“一个铁则,床榻、门板以及过一丈的柜子和物件不能带!粮食不能过人均六百石,若有特殊情况另论!”

他看向司马防几个官吏:“有劳几位去通传各大小官吏,将规定告知那些家眷,一个时辰后,没有按规矩执行的,本司马会亲自带着军队抄家!让他们赤着身子去长安!”

司马防几人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下,对于这个蛮横霸道的司马的行事手段,他们已经有些习惯了。不过眼下他们也没办法,或许这个相府司马的手段才是最有效的。

司马防和张尹丞离开后,张辽也吩咐了身旁亲卫两句,与李儒登上了广阳门城楼,俯瞰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仍是看不到头。

随着司马防等一众官吏行动,不到两盏茶功夫,整个家眷队伍开始骚动起来,不少人纷纷叫嚣起来,显然对张辽所下的规定大为不满。

张辽眉头一皱,冷哼一声,他对此早已意料,这时,正好亲卫带着两面鼓上来,他即一挥手,亲卫便立时擂起鼓来。

咚!咚!咚!

而且人数也乎他的预料的,家眷是有数万,但他们雇佣来帮搬运东西的仆从和青壮就足有数万。

随着沉闷的鼓声一起,底下数万家眷和庞大的队伍不由一惊,紧跟着,远处如雷的马蹄声传来,数千骑兵直奔而来,绕着队伍转圈,城墙上,也有弓箭手拉开了弓箭,瞄向下面队伍。

那些家眷一下子惊呆了,本来叫嚣的声音立时静了下来,很多人面色白,不少人想起了前些日子董卓羌胡兵的洗劫和司隶的抄家,心中大是后悔。

而本来一众苦口婆心劝导的一众官吏看着这些嚣张的家伙被吓住了,不由心中大是快意。

鼓声一停,张辽洪亮沉厚的声音在城墙上响起:“我只有一句话,遵守规定!谁要违反规定多带重物,一律自己扛,扛不动,就扒了衣服光着屁股去长安!”

噗!底下周旷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素来旷达,好游江湖,却没想到这个恩公比他更狂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说出如此赤果果的威胁。

至于底下那些女眷,尤其是未出闺门的女子,早已红脸暗啐。

在四面军队的威胁下,那些家眷都老老实实的按规定开始抛其不必要的物件。

有一个跋扈惯了的豪强还想要反抗,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冲上去扒了衣服,更要挂到城楼上,吓得那家伙哇哇直叫。

这下子,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家眷立时乖乖丢下东西,轻装起行。尤其是那些女眷女主人,很是老实,否则真被扒光了,那她们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要丢弃东西,对这些游侠家眷而言也是心如剜肉,哭丧着脸,不少人还偷偷哭泣。

对此张辽没有丝毫心软,董卓给迁徙是留有期限的,违期不至,董卓起怒来这些家伙会更惨。

事实上,如果没有他强行出面接过这个摊子,这些家伙早就被羌胡兵劫掠一空了,比现在要凄惨百倍。因而张辽很是心安理得。

一个时辰后,队伍起行,皇宫外丢下了大片物资,还包括了很多粮食。

张辽让士兵将粮食收拢起来,竟然足有十数万石,这让他目瞪口呆,这些公卿之家也太富有了,要知道这留下的粮食不过是他们的一成而已。

“这些粮食,就作为大家辛苦的奖励罢。接下来半个月,还要大家辛苦一番。”张辽看向那些官吏。

一众官吏闻言无不振奋:“请张司马放心。”

张辽点了点头:“如此雒阳便交给你们了,本司马护送队伍西行,尔等便听从李先生吩咐。”

“喏!”一众官吏领命。

张辽看向李儒:“文优兄,一切便有劳你了。我留下高司马与张司马,若有变故,他二人随时听你号令。”

“唔,文远尽可放心,你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吾便是按部就班,也是没问题的。”李儒抚须而笑,这几天他一直跟随张辽身边,对张辽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张辽的处事令他心中很是赞许。

尤其是那日张辽斩杀千数乱军和恶徒无赖之事,令李儒很是震惊。因为他一直认为张辽的心性和手段过于仁慈,但那一事张辽却一下子斩杀千数人,安定雒阳乱局,杀千数人而避免数万人甚至更多的伤亡,这是何等的果断,比之董卓因放纵私愤和性情而杀人何止强出百倍!

张辽将雒阳之事交给李儒、高顺、张郃和司马防一众官吏,自己带了一百亲兵,加上史阿的一百多游侠,快马加鞭,很快赶上了朝臣家眷和太学生的大队伍。

太学生倒是很热心,不少人已经与家眷队伍融为一体,帮助他们搬运东西,倒让张辽心中暗赞,这些儒家学子果然品性不差。

不过那些家眷和太学生看到张辽,都是躲开眼神,避之如蛇蝎。

张辽对此也没太多在意,他只是护送这些家眷不要除了变故而已,这些家眷也没有几个省油的灯,拉开距离可能威慑力更强一些。

他们度快,一路着队伍,看着一车车金钱和粮食,与此前迁徙的百姓何止天壤之别,张辽心中暗叹,将行至队伍前段时,他眼睛一亮,看到十多辆车拉的不是金钱,也不是粮食,而是书籍。

不过这户人家壮丁不多,没有牛,只有三匹马,车辆行进很是费力。虽然有十多个太学生帮忙,但大学生毕竟气力不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爬到一个坡段,车辆行进更艰难了,更有一辆车滑进了路坑里,怎么也推不出来。

张辽也是爱书之人,见状便下了马,招呼几个游侠和亲卫帮着他们推车。

那些家眷和太学生看到张辽一行,也不由吃了一惊,待看到张辽命人帮忙推车,又松了口气。

“多谢将军。”一个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和蔼老者忙过来向张辽道谢,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老朽蔡谷,却不好劳将军屈尊……”

“无妨,老先生,不要耽搁了时辰。”张辽笑了笑,拉起那辆落在坑里的车,一用力,那车便出了坑,咕噜轱辘急上坡。

“将军好大的力气。”蔡谷不由赞道。

这时,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叔父,阿扶额头很烫,要尽快找医师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停留

听到这个优美悦耳的声音,张辽下意识的就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俊逸清雅的年轻文士轻步走来,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焦虑之色。

张辽一怔,又下意识的看向他的颈间,果然是修长洁白,没有喉结,再看他走路步履盈盈,身姿窈窕,分明是个女子,只是扮作男装而已。

好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张辽暗赞一声,看到这女子神色焦急,便转看女子身后,又见一个神色焦虑憔悴的妇人紧紧搂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

不过那少年面色潮红,眼睛无神,走路摇摇晃晃,显然是生了病。

蔡谷见状,急忙赶了过去,唤了两声:“阿扶,阿扶。”

那少年抬头看了看蔡谷,咳了两声,有气无力的应了声:“阿翁,孩儿好难受……好冷,咳咳。”

那个女子忙取过一件厚厚的衣服给少年披上,看向蔡谷:“叔父,阿扶耽搁不得,要赶紧找医师。”

蔡谷面容惨淡,连连顿足:“这番情形,可去哪里找医师啊?”如今他们在迁徙途中,一旦生病,很可能就是性命之危,蔡谷心中有些绝望。

一旁帮忙的几个太学生见状,都是面色微变,一个太学生忙道:“可派人去询问迁徙的人群中有无医师。”两个太学生忙道:“在下去寻医师。”

“去找医护队。”张辽吩咐了身边一个亲卫,朝少年走了过去。看到这个生病的少年,他不由想起自己幼时被葛老道救治收养之事。

蔡谷见张辽过来,有些吃惊,忙道:“将军……你小心些。”

“无妨,我来看看。”张辽温和的笑了笑,这蔡谷倒是个淳善之人。

他知道蔡谷的意思,怕自己被染上病。这个时代的伤寒病极为厉害,应该是说这个时代的人难以分清寻常感冒和肺炎等热传染病,一律当作伤寒来看待,以同一种方式诊治,所以很多病都耽误了,死于伤寒的人极多,可谓闻伤寒而色变。

所以那些太学生虽然很热心,想着帮忙,但都不敢靠近,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蔡谷看张辽沉着的神情,不由一喜:“将军莫非懂医术?”

那妇人和女子也看了过来,露出期待的神情,妇人身后的小女孩也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张辽。

“看过医师诊断行医,有些经验。”张辽笑了笑,将他少年放到一辆载书的车上,神情淡定的给那少年把脉。

其实他虽然看过左慈诊病,但哪会把脉,只不过是做个样子,免得蔡谷一家人看出他是个门外汉,他的主要诊治方法不是把脉,还是后世常规的询问方法,先看了看少年的嗓子,询问了一些情况,听了听他的呼吸,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这少年嗓子红肿干涩,身体烧,呼吸却没什么浊音,咳痰也没什么异样,应该只是寻常的感冒。

还好不是传染类的病,否则这西行不知要死多少人,自古以来迁徙和战争最怕传染病,也就是时人所说的瘟疫,一个不慎,就是数十上百万的死亡。

蔡谷等人其实也不相信张辽会看病,毕竟太年轻了,还是个打仗的将军,但他们此时不放过任何一丝希望,而张辽一些看似很在行的询问也让他们更多了些期待,都紧张的看着张辽。

张辽给少年看了后,迎上几人的目光,笑道:“当是无妨,只是寻常小病,退了烧便行,喝点姜汤和萝卜汤,能好的快些。”

“果真?”蔡谷和那妇人大喜,声音也颤抖了。

那绝色女子的目光也激动的看向张辽,忙吩咐身边一个丫头:“绿绮,快去取生姜来。”

张辽笑道:“我在迁徙途中配有医护队,刚才已经着亲卫去找医师,你们要不放心,一会医师来了再诊治一番。”

“啊?”蔡谷听闻还有医师,不由更是大喜,长向张辽一礼:“多谢将军。”显然他们都对医师的诊治更放心。

那男装女子明眸盈盈,看着张辽赞了一句:“将军竟能在途中设医护队,真是细心周至,仁义之举,福泽百姓。”

她的声音很好听,张辽咧嘴笑了笑,坦然受之,他也对自己设立医护队的举动很是自许,如今已经救了不少人了。

“张将军。”那男装女子开口道:“可否让阿扶休息一下?”

张辽眉头一挑,看了看两旁,这一带刚出雒阳城不远,道路两旁都是民居,只是其中的百姓已经在第一批被迁走。

他指着一家民居道:“留下两个人吧,带上锅碗,到那家民居去,正好等候医师。小兄弟这病虽然不重,却不能吹风了,在这里住一晚,留下两个人照看,随明天一批百姓西行吧,不过其他人却不能耽搁。”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蔡谷看这个传说中的杀神居然如此好说话,不由大喜,随即又皱起眉头,让谁留下呢?

那妇人坚定的道:“老身要留下照看阿扶。”

那男装女子见状,道:“妾……我留下照顾婶母和阿扶。”

婢女绿绮忙道:“啊,婢子要照顾公子。”

小女孩也拉着男装女子凑起了热闹:“囡囡也要留下来,跟着姊姊。”

蔡谷一下子傻了眼,他总不能留下几个女眷吧,迁徙太乱,他可不能放心。

张辽见状,皱眉道:“也罢,你们一家全留下吧,也有个照应,免得失散,倒怪我了。”

蔡谷一家没想到张辽如此通情达理,闻言无不大喜,长揖到地:“多谢将军,大恩难以为报。”

张辽摆了摆手,扫过迁徙的队伍:“不敢言恩,只望你等日后到了长安,莫要怪我大恶人的驱赶之罪便成。”

“不敢!不敢!”老实忠厚的蔡谷今日只剩下给张辽作揖了。

“将军言笑了。”那男装女子则是明眸灿烂,顾盼有神:“难得见将军这般好人呢。”

看她的样子,听着美妙的声音,张辽不由心跳快了一拍,但随即平静下来。

这个女子非常之美,那种知性优雅的气质让他不禁想起了前世的历史女神,但如今的他已不是刚来时的满心思娇妻美妾了。

只有成了家才知道,一份感情,一份责任,他如今已经有了妻子,又得了尹氏为妾,与苏婳也在朦朦胧胧之中,乱世之中,他还没有个安身之地,实在没有功夫分心其他了。

张辽强迫自己不再看那个女子,只把她当作男子看待,转身命人指挥着蔡家的十多辆车出了队伍,进了一旁民居,又令几个帮忙的太学生也留了下来,免得明日车辆难行。

队伍中,迁徙的众公卿朝臣家眷看到蔡家出来休息,一个气喘吁吁、大腹便便的锦衣中年胖子大声问道:“他们为什么能休息?”

第一百四十九章 蔡琰

蔡谷这个老好人被人指责,登时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由看向张辽。

张辽看向那锦衣胖子,眼睛一瞪,喝道:“啰嗦什么!前进,胆敢迟疑,乱箭射死!”

那锦衣胖子吓得脑袋一缩,忙老老实实的快步前进,其他人也不敢再看过来,一路上两侧陈列的人头早已经把他们吓坏了。这可是个杀神,董卓手下第一号杀神。

男装女子见状,大是莞尔,抿嘴笑吟吟的道:“张将军心地善良,却为何要做出一副凶样呢?”

张辽嘿嘿一笑:“你难道不觉得这样更有效吗?”

那边一个太学生嘀咕着有辱斯文,张辽充耳不闻,看车辆都除了队伍,便扶着那生病少年进了这处民居。

他看那少年还是有气无力,摸了摸他的额头,和声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不敢劳将军下问,小弟蔡琬。”那个少年虽然有气无力,却很是懂礼。

“菜碗?”张辽一怔,下意识的去看旁边一辆装着锅碗瓢盆的车子。

“咯!”一旁婢女绿绮忍不住笑出声来,少年一下子也明白过来,本来就潮红的面色更红了。

小女孩囡囡咯咯笑道:“菜碗,菜碗,哥哥是菜碗。”

男装女子也是不由莞尔,轻声道:“吸飞泉之微液兮,怀琬琰之华英,阿扶名琬,琬琰之琬,却非菜碗。”

张辽老脸一下子涨红,娘的,这一下子丢大脸了,尤其是在一个女人面前。

蔡谷忙转过脸去,装作没看到,又不满的看了侄女一眼,怪她多言。

男装女子看张辽样子,却更是好笑了。事实上,他们一路迁徙,虽然丢了不少东西,却出乎意料的轻松,没有像想象中的灾难,那些暴虐凶残的羌胡兵也乖乖的站到道旁护送,令很多人暗自惊奇,自然也包括这个喜欢思考的女子。

她不由想起了出前听到的相府小张司马力谏董卓,为民请命之事,本来还以为夸大,如今经过几次交谈和观察,看来应该**不离十了,因而心中极是好奇和敬佩。

张辽却不知道这些,他闹了个笑话,大感尴尬,忙厚着脸皮转移了话题,看向病怏怏的蔡琬,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小兄弟,生病不能怕,只要坚强,一切自然无事。”

蔡琬还是个孩子,闻言不由精神一振:“真的吗?”

“所谓生病,便是病邪入侵,伤害身体,在体内对抗。”张辽点了点头,尝试着以时下之人理解的方式解释着:“就如同行军打仗一般,恶敌入侵,我们便要与敌争斗,我们强,则敌人灭,我们弱,则受伤害。之于身体,便是精气神强则病邪退,精气神弱则病邪侵。所以,小兄弟要坚强,要有信心,打起精神,病自然好的快些。”

蔡琬闻言,大是佩服,不由连连点头。

一旁的男装女子本以为张辽是安慰小弟,闻言倒是一怔:“张将军这般比喻倒是很有道理,令蔡琰耳目一新。”

“万事万物,道理相通。”张辽笑了笑,突然反应过来,看着男装女子,失声道:“你……你是蔡琰?”

蔡琰点了点头,明眸转动:“张将军认得在下?”

张辽眉头一扬:“你父亲可是蔡中郎?”

蔡琰点了点头,真有些吃惊:“将军怎会知晓在……妾身?”被张辽认出来了,她也不好以男子自居了。

张辽看着蔡琰,这个东汉鼎鼎有名、命途坎坷的大才女,想到自己刚来时还把她当作后宫之一,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数万人群,自己就停在了蔡琰这里。随即他也想明白了,自己是看到这些书籍才停留下来,而蔡邕、蔡琰无疑都是爱书的人,这或许就是原因吧。

随后张辽又询问了那几个太学生,其中一个瘦弱儒雅的太学生赫然就是卫仲道,出身河东卫氏,学识渊博,言辞文雅。

张辽心中更感怪异了。

到了民居,刚安顿下来,亲卫便带着医师赶到了,一番诊治,与张辽也差不多,却开了一些药。医护队都带着药材,很快便在这民居熬药了。

而张辽担心变迁出现变故,留下了几个亲卫看护,带着史阿和其他人继续前行,赶上了大队伍。

当天夜里,一众公卿朝臣的家眷皆在夕阳亭休息,而前夜在夕阳亭休息的第一批百姓已经离开夕阳亭,进了函谷关。

迁徙第三天一早,天还没亮,张辽便骑马折回雒阳,看到司马防等官吏安排第三批百姓起行,他才又返回。

中途路过那处民居,看到蔡琬已经好了很多,便接了蔡氏一家,在战马的带动下迅赶路,在进入谷城,接近函谷关时,赶上了公卿朝臣家眷的大队伍。

函谷关号称天下第一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战国时秦孝公从魏国手中夺取崤函之地,在此设置函谷关,关楼处于涧谷之中,其内是十五里长的谷道,深险如函,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

此关的易守难攻,也是董卓要把百姓迁入其西的原因,只要百姓入了函谷关,董卓根本不担心关东诸侯攻打进来。

函谷关是迁徙的一大瓶颈,这里谷道狭窄,数万人行进太慢,容易拥挤,这也是张辽将雒阳百姓分成数批迁徙的缘故,否则所有百姓都会拥堵在这里,造成大灾难。

张辽他们赶在队伍的最后,入函谷关时,后面迁徙的百姓已经赶了上来。

途中,张辽与蔡琰几番交谈,蔡琰好读书,学识渊博,过目不忘,张辽也喜欢读书,但多半是兵书和实用的书籍,论起儒家经典,却是远远不如蔡琰,也不如卫仲道那几个太学生了。

张辽现,卫仲道显然是知道蔡琰女子身份的,对蔡琰有好感,多次凑过去谈论典籍,蔡琰对他的才学也很是赞赏,一谈起典籍,便是兴致极高。还时不时的白张辽一眼,以示对他才学的鄙视,让张辽颇为郁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蔡琰一路上似乎总喜欢捉弄他,当然是那种淡淡含蓄的捉弄,他人不知,而两人心中自知。

卫仲道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几次在蔡琰面前以才学压倒张辽,表现自己的博学,让张辽有些不耐烦。

近了谷道后,他便快走了几步,与卫仲道拉开了距离,他早已下了马,象龙的背上如今坐的是小姑娘囡囡。

囡囡是蔡琰的异母妹妹,蔡邕当初被灵帝配边地,蔡琰才四岁,后来辗转到吴地,途中蔡琰的生母去世了,蔡邕后来又纳了个妾,生了蔡璎。

小姑娘很可爱,走得累了,张辽便让她骑上了马,说来也奇怪,象龙一向不喜欢陌生人,但囡囡骑上去却是没有抗拒,反而与她很是亲密,走的很稳,囡囡在马上高兴的咯咯直笑,让后面车上的蔡琬也羡慕不已。

谷道很不好走,行了大约三四里,张辽身前不远处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突然跌了一跤,扭了脚,她的儿子忙扶起她,但走了两步,却很是艰难,后面已经有人在催促。

张辽皱了皱眉,正好看到旁边一辆驴车路过,车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低头读书,他上前拦住那驴车,和声道:“小兄弟,看书以后有的是功夫,那位老夫人扭了脚,不便于行,可否让那位老夫人乘一趟车?”

那低头看书的少年闻言,抬头一看,不由脸色微红,忙跳下驴车,躬身一礼,道:“在下迷于读书,未曾注意,实在失礼,便请那位老夫人上车吧。”

“小兄弟,真不赖!他日必然前途无量。”张辽忍不住赞了一句,对这个淳朴的少年大生好感。

第一百五十章 人才璀璨

少年让出车辆,张辽便让史阿去唤那扭脚的妇人和她儿子,没想到史阿过去后,那一对母子却只是摇头不来。

很快史阿返回,酷着脸道:“两个都是女人,不来。”

张辽有些无语,让史阿这种性格的人去是有些失策了,他摇了摇头,拍了拍史阿的肩膀,嘿嘿一笑:“史兄弟,为人处世方面,你还是要好好跟着我学,免得将来连媳妇也讨不到。”

这时,后面的蔡琰也过来了,见到张辽挤兑史阿,不由莞尔。

张辽大步走过去,走近了才明白史阿的意思,那个儿子竟与蔡琰一般,也是女扮男装,虽然脸上涂着黑灰,但难掩女子特征,而且看起来年龄不大,也不过十三四岁,难怪气力不足,扶不动母亲。

张辽挑了挑眉,没有在意,他知道由于董卓麾下羌胡兵猖獗,常常劫掠妇女,在迁徙时如蔡琰和这个女子一样女扮男装的大有人在,不足为奇。

他装作没认出那是个女子,和声道:“这位兄台,且扶令堂去那边车上坐着罢,扭了脚可不能多走路,免得落下后患。”

没想到那对母女一看到他,登时吓得后退了两步,连累的那个妇人险些再次摔倒。

张辽脸上温和的笑容一僵……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他却不知道,虽然他力谏董卓维护百姓的传说在传播,但自他斩杀了数千恶徒,陈道旁,又以强兵威慑官员家眷丢弃行李之后,在一些有心人的传扬下,很多不明情况的人已经把他当做了级大暴徒,如今他的传说到处都有。

“将军,妾身这腿脚不碍事的。”那妇人忙道,下意识的又后退了一步,脚又是一扭,脸上露出痛苦神色。

这还叫没事……张辽有些无语。

那妇人的女儿忙扶住母亲,抬头狠狠的瞪着张辽,一双眼睛却是水灵明亮,没有任何威慑力。

看她们一副警惕的样子,仿佛自己要强抢民女,意图不轨一般,张辽无奈的摸着鼻子,又劝了一句:“上车吧,能走的快些。”

“不要。”那妇人连连摇头,她女儿看着母亲的样子,倒是有些犹豫。

谷道狭窄,这母女二人堵在这里,影响了行路,这时后面已经有人在催促。

张辽看说不通,有些不耐烦了,他接连四五日都没休息好,情绪也不是那么好,两步过去,在那母女二人惊恐的眼神中,直接一手拎了一个,不顾她们惊呼和挣扎,大步走到车前,将那妇人放到了车上,眼睛一瞪,喝道:“这是命令,不许耽误行程!”

那母女二人吓得不轻,一旁众人也看的目瞪口呆,卫仲道和几个太学生连道:“失礼,太失礼。”

史阿淡淡的道:“张司马的为人处世之道,在下受教。”

张辽老脸一红,娘的,被这个家伙冷幽默了。

一旁蔡琰看的险些笑出声来。

那妇人上了车后,队伍的行进度便又快了起来。

张辽又让蔡琰帮忙,看了看那妇人的脚腕,还好并不严重,便吩咐亲卫去带一个医师过来看一看。

他看那母女有些畏惧他,笑了笑,也不理会,蔡琰却小声的和那对母女说起来,她虽然男装,但声音好听,一说话就知道是女的,那对母女倒是放松了许多。

也不知蔡琰说了什么,但很快那对母女看向张辽的眼神就由畏惧转成了感激,那妇人朝张辽作礼道:“妾身谢过将军,还望将军莫要怪罪我母子。”

那男装女子却不敢开口,怕被认出女子身份,只是躬身一礼。

“不必挂怀。”张辽摆摆手,指着那些下车的少年,道:“还要谢过这位小兄弟,正是他让车出来。”

母女二人又向那少年行礼,那少年倒也洒脱起来,回了一礼,颇有风采。

张辽见状暗赞,与那少年并肩而行,笑问道:“还不知小兄弟姓名?”

那少年道:“在下王粲,年方十四,山阳郡高平人氏。”

“王粲?”张辽一怔,大为惊奇,没想到自己随意拉出来一个少年居然是王粲,难道这迁徙队伍中竟如此多人才?

先是遇到了一代才女蔡琰,然后是博学多才的卫仲道,然后是未来的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先前还有司马朗、司马懿兄弟,周晖和周旷兄弟,也许还有其他很多人才,这迁徙队伍中还真是人才璀璨哪。

也是,这些家眷大多都是世家名臣子弟,岂是一般,何况还有数万太学生,都是当世的精英。

若是能挖走一批人才?如此也不枉自己吃力不讨好的参合西迁之事。

便是自己如今条件不够,人才暂时用不上,但提前交好总是不错的。

张辽登时精神一振,疲惫尽去,心思活泛起来。

他一向讲究未雨绸缪,尤其是人际关系更要走在前面,此时他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反正西迁之事一切还算顺利,开个小灶董卓想必也不会注意。

“小兄弟,”张辽正要和王粲说话,突然一个怒冲冲的声音传来:“二弟,你怎么又走丢了?车子呢?”

“兄长。”王粲忙喊了一声。

张辽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大约二十五六的青年文士带着两人一脸怒气的疾走过来。青年文士相貌与王粲还有几分相似,但更加英俊的脸上却比王粲多了几分刻薄和自傲之气。

这青年文士过来,向其他人礼节性的拱了拱手,便看向王粲,质问道:“车子呢?”

王粲还没有回答,那边坐在王粲车上的妇人却坐不住了,挣扎着要下来,张辽见状沉喝道:“坐着便是,下来做什么!”

他不相信那么大一辆车子,这厮过来就没看到,看着架势分明就是找麻烦来了。

果然,那青年文士见张辽突然开口喝斥,不由看向张辽,皱眉道:“敢问阁下何人?”

王粲忙道:“此乃张司马,此次迁徙便是他督管。”又朝张辽道:“这是家兄王巩,字伯固。”

张辽向王巩抱拳:“伯固兄有礼。”

王巩显然是早就认得张辽,刚才只是装模作样问名,听了弟弟王粲的介绍,面上殊无异色,向张辽还了礼,便迫不及待的质问道:“不知张司马因何夺占吾车?”

第一百五十一章 辩驳

一听这厮说“夺占”二字,张辽还没说话,王粲就忙开口道:“兄长,这驴车是小弟让出来的,是因这位夫人受伤不便于行,并非张司马夺占。”

王巩冷着脸哼了一声,责问道:“你倒是大方,驴车上有如此多贵重书籍,皆是无价之物,岂是什么人都能坐的?若是不小心损坏了一本,看父亲不重重责罚于你!”

一旁过来凑热闹的卫仲道连连点头:“书籍乃无价之物,此言乃至理也。”说罢又看了蔡琰一眼,显然知道蔡琰也是极爱书之人。其他几个太学生也都是连连附和,显然都是爱书之人,颇是质问的看着张辽,爆着对他的不满,一路上张辽已经数度让他们挪开书籍,为人让车。

“兄长,小弟……”王粲还没回兄长话,张辽却听得这王巩说话刺耳了,不由心生厌恶,阻止了王粲,正要出头,不妨他身旁满脸冷色史阿突然开口道:“用不用我出手,让这人闭嘴?”

“不必……”张辽心中大汗,忙摆了摆手:“我能应付。”

他看了一眼傲气冲天的王巩,心生厌烦,冷哼一声:“看样子倒是个爱书之人。”

“我辈士人,岂能不爱书籍?”王巩神情自诩。

张辽嗤笑一声:“可是不懂得尊重他人生命,爱书有什么用?”

“你……”王巩闻言,神情不由一滞,面色涨红。

“张司马此言差矣……”

卫仲道和几个太学生方才出言相助王巩,此时也被殃及池鱼,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当下便想要辩驳。

张辽却不给他们机会,冷声道:“见危不救,刻薄寡义,不知做人,读书又有什么用?要做官吗?但不知爱护百姓,要尔做官干什么?尸位素餐、贪赃枉法、欺凌百姓、祸害州县吗?死读书而不知为民着想,以本司马看来,倒不如回家去种田吧!”

卫仲道和一众太学生没想到张辽这个武夫言辞居然如此凌厉,一时间傻了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有几个太学生听了张辽的话后,露出思索的神情,包括蔡琰,正在和那对母女说这话的她看着并不算非常英俊的张辽,美目闪烁着神采,只觉得这一刻的张辽,光彩压过了所有人。这一番话,虽然只是斥责,但却比那些太学生一路上谈诗论典要深刻的多。

史阿和那些游侠心中则是大快,他们这些下层人听了张辽这番话,登时感同身受,只觉得张辽才是真正为民做主的英雄,而张辽一路上的所作所为也当得这个赞誉,比之这些啰啰嗦嗦却不干实事的名士要强出百倍!

王粲见兄长被斥责于不义之地,忙出口反驳道:“张司马此言过也,吾兄只是素来爱惜书籍,并无他意。”

王巩更是大怒,大声道:“张司马,吾如何见危不救,刻薄寡义了?又如何不爱护百姓了?张司马如此污蔑之言,实在令人齿冷!”

张辽指着驴车上的母女,道:“这位夫人扭了脚,在这迁徙路上,情况会有多严重,你也算通晓事理,岂能不知?却让她们让出驴车,如此行径,岂非见死不救?与杀人何异!”

王巩面色涨红,大声辩驳道:“吾爱惜书籍,甚于自己性命,何况他人!”

“正是如此。”卫仲道又和几个太学生附和:“书籍原本就贵于自己性命。”

“读书都把脑袋读傻了吧。”张辽没理会卫仲道和几个太学生愤怒的眼神,淡淡的道:“书是人写的,书没了,人可以再写,人没了,就什么也没了,活着,你可以越前贤,著书遗泽后人,死了,一捧黄土而已。后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就要想着越前人,这点都看不透,枉自读书这么多年。”

“你!”王巩、卫仲道和一众太学生都怒视着他。

“真是荒谬之论!我等岂可越前贤?”

“书岂是能随随便便写出来的……”

蔡琰和另外一些太学生却是眼睛一亮,甚至有几人激动得浑身颤抖,张辽的这番话无疑为他们揭开了另一番天地。

后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就要想着越前人,这句话何等人深省!何等的自励!对于向来尊崇前贤而不敢逾越半步的他们是何等的振聋聩!

越前贤,著书立传,前贤可,他们岂能不可?

王粲看了看兄长,又看了看张辽,素来擅长辩论的他,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大是赞同张辽的观点,被张辽折服了,此时心中极为激动,但若是此时帮助张辽驳斥兄长,还不被人笑死,回去更是会被打死。

蔡琰看那些太学生还在斥责张辽,便开口道:“张司马此言颇是有理,圣人也有言,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可见也是鼓励后人立于书籍之上思考的,如此一来,著书越前贤,未尝不可。”

张辽暗赞,襟怀和思想决定成就,蔡琰这个女子的襟怀和思想倒是比一些男子更要强出百倍,难怪终成一代才女,名传千古。

而王粲的表现也丝毫不差,虽然不明确,看着他纠结的样子,张辽便知道他的倾向,不由好笑。

王巩辩不过张辽,恼羞成怒:“无论如何,吾今日一定要讨回驴车!那是我家中之物,他人何德据之!”

王巩此言一出,众人都微微皱眉,这却是有失风度了,而驴车上妇人再也坐不住了,便要下来。

张辽趁着脸喝道:“坐好了,下来作甚麽!腿脚真不想要了?”

那妇人吓了一跳,急忙又做好了,搀扶着妇人的蔡琰嗔怪的白了张辽一眼,怪他态度粗鲁。

张辽却没有理会蔡琰,而是看向王巩,嘿声道:“好一个王伯固,你要风度,本司马给你好生讲道理,你不要脸了,那本司马也不与你讲道理了。当本司马好欺不成?”

说罢不待王巩辩驳,张辽便厉声喝道:“这车,本司马无偿征用了,谁敢动本司马的车,本司马让他从此再也不能动弹!”

张辽此言一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一些人更是脸颊开始抽搐,没想到这相府司马说翻脸就翻脸。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强行招揽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刚才与他们讲理的相府司马并不是那么经常讲理的,他曾在广阳门外以数千强兵威慑,又曾斩杀数千恶徒,头颅如今都还在道旁陈列。

“张司马勿要为难吾兄。”王粲见局面僵持,忙开口道:“这驴车便送予张司马了,不过书籍却是要收回去的。”

张辽点了点头,叹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同是兄弟,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王粲一怔,还没反应过来,王巩一下子就被点爆了,厉声喝道:“你个粗鲁莽夫!吾今日纵死不与你干休!”

王巩身旁随行而来的另一人也大声道:“张司马莫要欺人太甚,伯固兄乃刚烈之人,昔时何大将军欲以二女妻之,伯固兄坚决不从,而今汝不过一小小司马,又何足道哉!”

“哦?原来你是王长史的长子。”张辽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他曾听说过此事,何进为大将军,麾下长史王谦出身名门,何进欲与之结亲,王谦自重出身名门,一口回绝,让何进和两个女儿都成为一时笑柄,而王谦则名响一时,没想到祸却在这里。

纵然这种事王谦拒绝很正常,但张辽曾受何进知遇之恩,此时心里难免不舒服,他看了一眼王巩,淡淡的道:“亏得王长史当初拒绝了,你这般性情,怎能配得上大将军爱女。”

王巩一下子脸色涨紫,怒火冲天,拒婚何进一向是他的得意之举,此时却反被张辽讥讽他配不上何家女,顿时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就要朝张辽冲过来,却被身边两个人拉住,他挣扎着大吼:“贼子,吾与汝势不两立!死不干休!”

张辽淡淡的道:“怎么?莫非想要干扰迁都大计?影响了迁都,可是大罪!”

王巩怒极:“莫要以迁都威逼,我等本就不愿迁都,纵然夷灭三族又当如何?我王府满门忠烈,岂是惧死之徒?”

一旁众人虽然不赞同王巩的举动,但此时看到他如此刚烈的行为,也不由大为赞赏。

蔡琰见状,蹙起好看的眉毛,闹到这般情景,怕是不好收场了。

“夷灭三族?”张辽看到王巩强横,冷笑一声:“伯固兄倒是敢为无辜族人做主?真是忠孝有加,不过本司马还没那般心肠,你在此阻碍迁徙,本司马也不杀你,不过却要剥光了衣服,绑到这道旁谷壁上,让百万百姓好好瞻仰一番,看看伯固兄的风采。”

迁徙队伍中不少人失声而笑,一些女子不由暗啐,蔡琰则狠狠的白了张辽一眼,没想到这家伙竟用出这种手段,还真是无赖。

张辽也是心中自得,对于王巩这种人而言,面子重于性命,他的办法可谓正中其弱点,料想王巩也会心生退却,却不想王巩身旁另一人突然大声道:“露父母之形,以显清白之体,何所惧哉!”

张辽闻言,不由吓了一跳,了一身冷汗,不过此人话音未落,当事人王巩却眼睛一翻,晕了过去,张辽见状顿时松了口气。

娘的,真是凶险,他不由看向王巩身旁那个人,忍不住问道:“不知阁下姓名?”他对此人实在是佩服之极,敢于光着身子迎接百万百姓,何其心性!若是王巩也有这般心性,不怕自己这一招威胁,那今日可就真难下台了。王巩虽然为人刻薄,令人厌恶,但却无罪,张辽还做不出妄杀无辜的行为。

听到张辽询问,王巩身边那人冷哼一声,傲然转过头去。

太学生中有一人吃吃的开口道:“他是祢……祢衡。”

祢衡!我去!这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辽忍不住想要去抹额头冷汗,这西迁道上还真是名人倍出啊。这祢衡可是传说中的人物,精神病患者,连曹操、刘表都无可奈何,自己还是不要打交道的好。

他忙朝王粲挥挥手:“小兄弟,快带令兄回去罢,越远越好,莫要耽搁了后面迁徙。”他对祢衡和王巩组合实在是有些怕了,还是趁着王巩昏迷,让他们赶紧离开。

王粲向张辽一礼,急忙回身去扶走兄长。

祢衡也没有再与张辽纠缠,不过却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指出他的太学生,骂道:“马钧小儿,口且不利,如此多舌!”

马钧?张辽一愣,不由看向那个刚才出口的太学生,大约十五六岁,衣衫朴素,相貌木讷,此时被祢衡责骂,身旁几个太学生不满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他不由面色通红,低下头去。

张辽眼里却流露出狂喜和不敢置信之色。好家伙!这里还有这么一个宝!王粲、卫仲道等文士还没成长起来,目前拉拢为时尚早,但这马钧却绝不能放过,如果他真是那个精通机械明的马钧的话。

“马兄弟,且过来一叙。”张辽脸上挤出了他认为最诚恳热情的笑容,看的身边的史阿一身鸡皮疙瘩。

“我……我?”马钧不由有些呆愣。

“正是。”张辽看马钧愣,大步走过去,笑道:“不知马兄弟家在何方?”

“扶……扶风。”马钧有些紧张。

“这就对了。”张辽一拍手:“不知马兄弟可是擅长机械之术?”

马钧神情一怔,奇道:“张司……司马怎么知道?”

“果是如此。”张辽畅快的大笑道:“我早听闻马兄弟之名,本司马也不绕弯子,马兄弟正是本司马需要的人才。”

马钧吃吃道:“机……机械之术,……小道,张……司马过誉……”

张辽大手一拍:“本司马认定的岂能有错?好了,马兄弟什么也不必说了,便到本司马麾下担任个军侯吧,本司马会专设机械营,由你统领。”

“啊?军……军侯?”马钧一下子傻了眼,曲军侯可是四百石的官秩,俸禄比一些郡吏、曹掾都要高,而这张司马不过第一次见他,就给了他如此高的职务?他有些不敢置信。

“嗯!看来马军侯已经应承,如此,从今日开始,便跟着本司马吧。”张辽趁着马钧愣的瞬间,一锤定音。

“这……张……张司马,是不是从……从长计议?”马钧忙道。

“男子汉大丈夫,啰嗦什么!就这么定了!”张辽拉着马钧大步回了队伍。

无论是跟在他身旁的史阿,还是那些太学生,都看的有些懵。

这张司马也太霸道了吧,不过他们心里也未尝不羡慕马钧,一个贫穷的小子,说话口吃,学术也寻常,不过平时摆弄些不入眼的小玩意,怎么转眼之间就是四百石的军侯了?这也太快了吧。

他们却不知道张辽此时心中是何等的畅快,对他而言,马钧的作用比得上一支骑兵,尤其是越到后面作用越大,这个时候遇到了还不下手,等什么?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第一百五十三章 背后

蔡琰看着合不拢嘴的张辽拉着有些呆懵的马钧回来,心境恬淡如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如今感到越来越看不透这个男子了,事实上她并非未出闺房、未曾见过世面的女子,她前半生的命途很是坎坷,刚刚四岁便跟着父亲被配到塞北,经受风霜,而后得罪了权贵又万里迢迢奔波到吴地,前后辗转十二年,几度坎坷奔波,又有母亲病丧之痛,她的经历比大多数同龄男子都要多。

这十几年中,她见过穷凶极恶,见过傲慢自大,见过阴险狡诈,也见过如父亲般的老好人,见过如卫仲道般博学多才儒雅之士,但如张辽这般人,她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觉得这个人很是奇特,时而是义无反顾的义士,时而是惩奸除恶的侠士,时而是威严霸道的将领,时而是言辞深刻的文士,时而又是有点无耻的无赖,时而又像个小孩子,便如现在。

看到张辽拉着马钧高兴的样子,蔡琰轻声道:“你刚才可是凶险的紧呢?”

张辽哈哈一笑:“大不了杀个痛快便是。”

“你是那种人麽?”蔡琰白了他一眼,纵然张辽难以揣测,但她几番与张辽交谈,总有一种知己的感觉,感到张辽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

蔡琰这一白眼,黑白分明,那风情竟让张辽心跳加快了几分,他忙道:“快走,快走,莫要耽搁了行程,今日要在黄昏前赶到新垵县。”

蔡琰没有再说什么,跟着张辽前行,又看到马车上的书,不由道:“王家的书忘了带走了。”

张辽笑道:“回头送还回去便是,王粲小兄弟可是个不错的人,不能失信于他。”

蔡琰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轻笑道:“谁敢动本司马的车,本司马让他从此再也不能动弹,你这话蛮是霸道有趣呢。”

张辽讪讪一笑。后面卫仲道看到二人说的热乎,眼里不由闪过急色,心念一转,快走几步,赶上张辽,装作冷不丁的问道:“张司马,方才路边你那些麾下也有一些车辆,为何偏要抢王伯固的驴车?”

张辽看了他一眼,这厮好像一直找他麻烦,不过他也能理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换做自己也差不多吧。说来这卫仲道原本就和蔡琰夫妻之缘,只是总找自己麻烦似乎有些不对,自己可没有表现出对蔡琰的追求之意啊。

他无奈的摆了摆手,道:“那些车辆不同,是收敛沿途尸体所用。”百万之口,便是留在雒阳,每日也有死去的,何况是迁徙,纵然他准备的再周全,百万人迁徙总会出现伤亡。

一听说是收敛尸体,卫仲道面色微微一白,随即又道:“你留着这些车辆收敛尸体,却不顾活人,这恐怕是本末倒置吧?”

张辽有些不耐烦了,却仍是淡淡的解释道:“天气渐暖,如果尸体弃在道旁,一旦引瘟疫,这西迁路上就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一听说瘟疫,卫仲道脸色大变,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倒是张辽又说了一句:“仲道兄,读书固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君子六艺,不可偏废,这射与御平日也不可荒废,身体强,则长命百岁。”

“多谢指点。”卫仲道虽然对张辽毫无由头的劝说有些不满,但毕竟是知礼之人,向张辽抱拳一礼,又忍不住看了蔡琰一眼,才慢了两步,退到后面。

张辽看卫仲道的样子,就知道他什么也没听进去,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总的而言,卫仲道此人品质还算不错,但他听不进话,自己说多了反而不好。

蔡琰注意到张辽的神情,不由低声问道:“文远,你为何对卫兄说那番话,他有什么不妥麽?”

张辽摇摇头:“身子骨太弱可不行,担心他活不长久。”

蔡琰白了他一眼,显然不信。

张辽也没再说什么,事实上他说什么也没用。

当然,张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安顿迁徙之时,还有人在背后惦记着他。

……

弘农郡,陝县,弘农杨氏名下的一处大宅院中,头戴高冠、腰悬长剑的董璜正悠然的喂着自己最心爱的鹰。

董六匆匆进来,急声道:“公子,小人方才打探到,那些宫人的队伍昨日出了些乱子。”

“乱子?说罢,是怎么回事?”董璜没放在心上。

董六忙应道:“是护卫宫人的羌胡,劫掠了一些宫人,引起乱子,死了一百多宫人,还逃了十几个。”

董璜不耐烦的道:“两万多宫人,死几百个算什么,这点事以后就不要来烦我。”

“是!是!”董六忙应了两声,忍不住又道:“不过那个公子颇是在意的那个掌管貂蝉冠的小宫人也失踪了。”

“什么?”董璜一下子皱起眉头,冷哼道:“她可是本公子预定的婢女,到了长安便要收入府中的,还不快去派人寻找!”

“是!”董六应了一声,就要离去。

“等等。”董璜又叫住了他:“那个并州子怎样了?那些家眷和贱民迁徙有没有出乱子?”

“这个……还没有。”董六低头道。

“哼!”董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紧不慢的道:“这并州子倒是有些手段,百万人的迁都让他管束的井井有条,我原本断定这百万人西迁至少要死去一半,如今看来,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董六谄媚的道:“这并州子怎如公子,若是公子出马,定然比那并州子做的更好。”

董璜摇摇头:“这一点,我是不如他的。”

“公子过谦了,那并州子岂能与公子相比。”董六连忙摇头。

“知己知彼,本公子岂能连这一点也做不到?”董璜嘿然道:“不过这世间,并非能力强就地位高,出身才是根本,张辽能打仗,能做事,论能力或许不比本公子差,不过他有一个弱点,他的出身比本公子可谓天差地别,世人重英豪不过一句笑话,归根结底还不都是看出身,只这一点,张辽便永远翻不了身,便是能力再强,到底也不过我董氏的一条鹰犬而已,这世上能力强的人多了,可做鹰犬者比比皆是。”

“公子此言甚是,出身才是关键。”董六附和道:“那并州子出身低贱,名微德薄,便如小人一般,合该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第一百五十四章 横生枝节

董璜抚摸着手中长剑,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笑道:“不过这出身倒也非绝对,想那皇甫嵩出身世家,安定皇甫氏何其有名,当初皇甫嵩叔父皇甫规与张奂、段颎合称凉州三明,至今名震凉州,而皇甫嵩去年年初还为左将军,督领我叔父,无论地位还是名望皆在吾叔父之上,而今呢,我叔父借天子一封诏书,便解去他三万精兵,将其孤身召入朝中,生死难料。嘿,怕是当初谁也想不到今日吧。”

董六这次没有说话,皇甫嵩曾被誉为当世第一名将,他的声名威震凉州,纵然董六想要讨好董璜,却也不敢说出皇甫嵩的坏话。

“嘿。”董璜没有理会董六,铿的一声拔出长剑,油然道:“一是出身名门,二是胆大敢为,不放手一搏,我叔父亦岂能有今日,所以说,这个胆魄和时运也很关键。”

“对了,”董璜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正题,问道:“那个消息传扬的怎样了?那并州子几番坏我好事,夺我猎物,岂能饶他!”

董六自得的道:“公子放心,如今雒阳与弘农,皆知张辽对相国上谏七事,尤其是让世家豪强出工出力,修建民居,设立粥棚,更是遍传,破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而今那些世家豪强,无不深恨张辽,生啖其肉。”

“很好!”董璜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再加一把火,先前张辽不是在雒阳杀了司隶一个门亭长吗,让司隶校尉刘嚣返回去给张辽找些事做,吾让这并州子一件事也做不成!”

“是!”董六忙道:“公子算无遗策。”

董璜嘿声道:“说来这张辽,吾本还高看他两眼,没想到他也是意气用事之辈,居然为了那些低贱的黎庶而去得罪世家,岂非本末倒置,自寻死路?想不多时,不必本公子动手,那些公卿朝臣就会让张辽死无葬身之死。时运与胆魄,这张辽有胆魄,可惜走错了路子,时运岂能眷顾于他?不过也不能大意,要防患于未然……”

董六忙道:“那并州子出身低贱,怎比得上公子胆魄和时运皆是上佳,相国无子,自会以公子为接替……”董六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然后犹疑了下,小心翼翼的道:“公子,你看那两个宫人……”

“什么两个宫人?”董璜正在想着什么,没反应过来。

董六低声道:“就是那两个怀了相国……”

啪!董六一句话没说完,董璜反手就是一巴掌,将他打倒在地。

“公子。”董六慌忙爬起来,连连磕头:“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董璜面色阴冷,以脚尖挑起董六下巴,森然道:“那两个宫人,谁也不能妄动!若是出了差池,本公子将尔等全部处死,夷灭三族!”

“是!是!”董六面色惊恐,趴在地上,身子止不住颤抖,连连应道。

董璜冷哼一声:“下去罢,去找刘嚣,听说张辽不是护送公卿家眷吗,刘嚣是做什么的!叔父让他抄家,他躲在这里干什么!滚!”

“是!是!”董六仓皇爬起来,急忙退去。

董璜目送董六离去,阴冷的脸色才微微舒缓,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炽热和诡异交杂的神情。

……

张辽随着迁徙队伍,当夜便抵达新垵县,驻守新垵县的是董卓麾下的中郎将段煨,不过段煨如今在陝县陪同天子,此地留的是本县县令。

好在段煨本是出身武威段氏,名门之后,凉州三明之一段颎的族人,算是董卓麾下最为爱护百姓的一个,他麾下的士兵也大多是关中和凉州的汉人,军纪倒算是比较好的,临走时也交代了县令,县里大小官吏都在组织安顿迁徙百姓之事,让张辽松了口气。

事实上,他督管的是百万百姓从雒阳迁出去,至于西迁之后的安顿之事,均由沿途各县负责,与他并无太大干系。

张辽看新垵县还算不错,便将一些不便于长途跋涉的百姓交予新垵县令,由他们安置。

到了次日,张辽又随朝臣家眷西行,他已经打探到,天子车驾还停留在陝县,距此大约百里,每日行进很慢,以他们的度完全可以追的上,他只要将这些家眷送到与天子和朝臣会和后便可以离去。

张辽知道护送天子和朝臣的是董卓的亲侄,侍中、中军校尉董璜,想起离开小平津时贾诩那一句不要与董璜见面的提醒,他心中便有个疙瘩。

他不怕董璜,但他如今并不想见到董璜,董璜的身份特殊,如果与董璜生了冲突,对自己有害无益,尤其是董卓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至于面见天子,张辽更没有想过了,一来他身份差距太大,天子恐怕根本不知道他是哪根葱,二来见了天子也没什么好处,别来个什么血诏、衣带诏什么的,让自己为难,天子也会陷于危难。

他有自知之明,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无力搀和上层那些大人物的斗争,搀和了便是炮灰。

一路之上,张辽并没有太过亲近蔡琰,反倒是与马钧谈了很多,又询问了其他一些太学生,可惜没遇到什么知名或是特殊的人才。

而那些太学生都隐隐抗拒着他。太学生也多是高傲的,他们大多出身世家名门,并不是很看得起张辽这个“霸道凶残”的司马。

便是马钧其实也有些犹疑,他既感激张辽的重视和知遇之恩,因为他出身贫寒,又有口吃,大多太学生都看不起他,只有张辽如此重视他,是前所未有的第一个。

但他又担忧跟着张辽落个不好的名声和下场,无论是朝臣还是太学生,暗中反对董卓的不少,他跟着张辽,只怕将来遗臭万年。

不过马钧的性格偏弱,被张辽强行任命职务,又与张辽一番交谈,察觉张辽的不凡,便索性决定跟了张辽,不再做他想,让张辽颇是心喜。

在当日中午,队伍过了新垵县境,进入了Zc县在接近第四个粥棚时,队伍慢了下来,前面打探消息的游侠回来向张辽禀报,粥棚那边人群生了骚乱。

正在与马钧交流机械之术的张辽不由一惊,当即加快行进度。

第一百五十五章 粥棚事件

过了新垵县,一路向西都是秦始皇曾开辟过的古驰道,极为开阔,行走度加快了不止一倍。

张辽带着史阿等人快走了一段,远远便看到了道旁绵延十多里的粥棚,围了一大群人涌动着,呼喊声、叫骂声阵阵不断。

他不由皱起眉头,这种情况下一旦生乱子,很容易造成踩踏和伤亡,酿成大祸,到时候就不是死几个人那么简单了。

他当即加快了步子,快到人群近前时,一个打探消息的游侠钻出来禀报情况,让张辽很快明白了情势。

原来却是这一带开设粥棚的几个豪强偷奸耍滑,熬出的粥太稀,整锅不见米粒,几乎如同清水,令很多百姓不满,正好有太学生在其中,与那几个管事的理论,引起了百姓共鸣,纷纷闹腾起来。

一听是粥棚出事,张辽不由暗道,要让这些世家豪强拔毛出血,果然没那么容易!前几个粥棚都是官设,雒阳的是董卓,新垵县的是段煨,到了这里,第一个豪强设立的粥棚,就出了问题。

他带着一群亲卫和游侠走近人群,这里围了大约千数人,大多都是领粥的百姓,而人群中却传来了一个熟悉而自命不凡的声音,正是先前叫嚣着“露父母之形,以显清白之体”的祢衡。

这厮在这里搀和什么!张辽不由再次皱眉。

与此同时,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人群中的一些异常,目光一扫,细察之下,脸色不由凝重起来,眼睛微眯,隐藏了那迸射出的凌厉之色。

他现,人群中似乎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在四处推波助澜,蛊惑百姓闹事。

“看到那几个人没?把他们全部控制起来!”

张辽当机立断,立时低声吩咐几个游侠。

几个游侠一声领命,迅窜入人群之中,如鱼得水。他们这些游侠,最擅长做的就是这些浑水摸鱼的事。

张辽面色冷厉,心中迅琢磨着究竟是哪一方势力在闹事,与此同时脚步不停,与史阿一群护卫分开人群向里走去。

那些排队领粥的百姓看到有人插队,本要责斥,转头看到是张辽,立时噤若寒蝉,无不纷纷让开。霸道凶残的“张暴虎”在有心人的传扬下,如今已是威名赫赫,可止小儿夜啼!

人群之中,粥棚之下,一身文士服的祢衡正与几个锦衣管事打扮的人在激烈争辩。

“你这竖子,何得在此猖狂!”一个锦衣管事指着祢衡怒声大斥。

祢衡犹如一只斗鸡,指着一群人,毫不畏缩的敞开大骂:“尔等庸碌之徒,贪利吝啬,合该为奴,真一群硕鼠耳,一个个朽木禽兽、狼心狗行之辈,饭囊、酒桶、肉袋之属,只合吊丧问疾、看坟守墓,呜呼,吾行于死柩之中也!”

那一个个管事气的大骂:“竖子!竖子!尔才为死尸!”

“蝇蚋嗜腥之徒,吾宁饿死不食蜾虫之食。”祢衡骂了一通,拂袖而走。

“狂徒休走!”

几个管事气的想要追赶,却被一群太学生拦住,围观人群也汹涌起来。

“且住!”张辽见状,厉喝一声,大步走到粥棚下,看了看锅里熬的粥,果然是清淡如水,当即沉下脸去,朝几个管事一挥手:“全部抓起来!”

“是!”数十个亲卫一声应命,如狼似虎一般冲上去,将几个还没反应过来的管事全部抓了起来,按倒在地。

几个管事面色白,费力挣扎着,一个管事猖狂大叫:“尔等何故抓人?目无王法……”

哗!

张辽伸手从锅里舀起一碗粥水当头泼到他脸上,面色冷厉:“设立粥棚乃天子诏令,尔等阳奉阴违,欺瞒罔上,延误大计,论罪当斩!”

“杀!”几个亲卫齐声大吼,铿的抽出腰刀,杀气十足,惊的一群管事软倒在地。

连那些喧闹的百姓也静了下来,一个个向后退却,偷偷看着这个传说中的“张暴虎”。

张辽目光扫过去,一个个低下头去,没一个敢再作喧哗,只有祢衡不屑的看了张辽一眼。

一个被按倒在地的管事看着眼前寒光闪闪的刀刃,顿时崩溃了,嘶声大喊:“我等也是领命行事,实不关我等之事啊。”

张辽冷哼一声,吩咐其他几个亲卫:“各领五十人,去将他们的家主和嫡系子弟全部捉来,一个也不能放过!胆敢违抗者,斩立决!”

“是!”一群亲卫大吼一声,迅寻找场中的本地官吏,让他们带路,迅去各家抓人。

一群亲卫离去,粥棚里顿时静了下来,没有人敢说话。

而先前钻入人群中的十多个游侠也冲出来,各自拎了一些人,正是在人群中推波助澜的不轨之徒。

那十多个人都是一副百姓打扮,大骂不绝,被揪出来犹自不服:“为何捉拿我等无辜百姓?”

“尔等害民之贼!”

“是那豪强欺上罔下,非我等之罪!为何要抓我等!”

四周的百姓见状,也不由再次骚动起来。

张辽目光一扫,那些百姓登时又噤若寒蝉,他不再理会那些百姓,目光扫过那十多个被揪出来的不轨之徒,突然目光在一个人身上停留了下来,眼睛一眯。

这个人他认得。

这是一个黑脸瘦汉,颌下羊须,赫然是他曾经在东市上暴打过的董五,据何咸说是董璜的走狗!

董璜!

看到董五那仇视自己的眼神,张辽心中霎时间全明白了,原来是董璜在暗中捣鬼,推波助澜!只为了与自己的私怨!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愤怒,说白了,自己此次吃力不讨好接了督管迁徙之事,一是大丈夫无愧本心,二来也无形为董卓减少了多少罪行,算是为董卓出力。而今董璜身为董卓侄子,反倒在这里暗中坏事!这是一个什么货色!只为了私怨却置大局于不顾,或者说根本就没把这些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

这绝对是一个极度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再结合贾诩先前的警示,张辽在心中迅对董璜的为人做出了判断。

黑脸董五傲然挺着头,看着张辽,眼里闪烁着不屑之色,冷声道:“张辽,既然你现了,那便罢了,还不放了我?”

第一百五十六章 喝下去

看到那个黑脸汉子与“张暴虎”对峙,四周百姓也察觉到不对,人群很快也静了下来。此时,蔡琰、卫仲道等人也赶了过来,都不由看着粥棚下的张辽。

而场中维持秩序的一些官吏看着满脸傲气的董五,都不由色变,他们不少人前不久刚见过董五,知道他是董璜身边之人,如今看这情形,一下子头大起来,不少人下意识想要退却,不想趟这趟浑水。

“把他带过来。”张辽吩咐那个捉着董五的游侠。

那游侠忙将董五带到张辽身前,董五毫无畏惧之色,昂然道:“张辽,你如今知道我的身份吧,要知道,有些人是你得罪不起的。”

这是谁啊?竟然在张暴虎面前如此跋扈!

四周百姓都有些惊愕,随后他们就看到了他们预料中的一幕,只见张暴虎一个勾拳。

砰!

那一声听得他们耳朵都碜,随后他们就看到那个跋扈的黑脸汉子飞了起来,扑通一声落在地上,整个脸以肉眼可见的度肿了起来。

张暴虎果然是得罪不得的,跋扈的黑脸也不行!

围观百姓无不暗抽了口气,不少胆小的人下意识的掩面向后退着。

“长……老,里……好大的杆子……里……敢傻吾……”董五怨毒的看着张辽,脸颊痛的剧烈抖动着,说话都不利索了。

铿!

张辽面无表情的抽出了腰间长剑,淡淡的道:“聚众闹事,推波助澜,挑拨百姓,其心可诛!你若是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数万百姓面前说出你主子的名号,我自会收手,否则,路人甲一个,本司马凭什么不敢动手,杀你如杀鸡般轻易。”

董五面色一下子惨白,嘴巴动了动,一句话也说出不来了,脸上的傲气和怨毒倏然消散,化作惶恐。

张辽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他的死穴,他就是死也不敢在众人面前说出的他主子董璜,否则他会比死还难看百倍!

看董五不再叫嚣,张辽也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一众百姓,沉声道:“设粥之人阳奉阴违,本司马自会处置,但尔等却不可妄动,这些心存不轨,妄图挑动民乱造成大祸的人更不可轻饶!”

一众百姓噤若寒蝉,没有人敢说话。

这时祢衡身边一个十四五岁的长衫少年走出来,向张辽躬身一礼,朗声道:“张司马,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些人并未酿成什么大错,只小加惩处便是。”

张辽看了他一眼,他跟着贾诩许久,惯于察人,看这个少年虽是举止恭谨,但却掩饰不住那骨子里的自恃旷放。

他淡淡的道:“你是何人?”

那少年看张辽未向他回礼,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朗声道:“吾弘农杨修。”他的姿态也没方才那么恭敬了。

杨修?张辽眉头一扬,又看着少年与祢衡站在一起,不由想起历史上祢衡好像就与孔融和杨修关系不错,尝道“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余者庸碌,不堪一提”。

看来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淡淡的道:“他们未酿成大错,但你可知他们一旦酿成大错,会出现多大祸端?会有多少百姓因此而丧命,是数千?还是数万?小加惩处,他人若是效仿,该当如何?”

“这……”杨修此时毕竟还嫩,一下子语塞。

而那些围观的百姓看向张辽的眼神,则有了几分感激了,至少张暴虎始终都是站在他们的角度上处事的。

看着张辽命手下士兵将那些挑动百姓的人和几个管事全部押在前面,随时可能处斩,杨修又指着那几个管事道:“此几人无大过,设立粥棚本就是无偿周济百姓,乃善举,做不好,也不该受此处罚。”

杨修出身弘农杨氏,而这些管事都是委身弘农郡各大豪强之门,与杨氏多半都有些牵连,先前张辽没来时杨修便是因此不愿意出头,但此时他既然出头,便得维护这些人一二,这是世故人情,否则只会坏了杨氏的名声。

张辽面无表情的道:“本司马只知道,这是军令!违令者,斩!”

“张司马此举未免有些过了。”杨修脸上满是不悦之色,他没现,那些百姓此时看向他的眼神也变了,反不如对张辽的畏惧了。

张辽看了一眼杨修,皱眉道:“也罢,看你也不甘心,一会那些家主来了,给你个说服他们的机会,看你能不能把握了。”

杨修出身名震天下的弘农杨氏,祖辈同是四世三公,他又是这一代的独苗,地位比袁绍、袁术都要高一些,平日里处处受宠,哪受过这般冷遇,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司马,当即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张辽也不理他,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围观的百姓也是静静的候着。

人群中,蔡琰怔怔的看着张辽,只觉得此时的他又是一番风采,不同于那些博学儒士,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威严。

而更远处的人群则是公卿朝臣家眷了,这些人家底丰厚,根本不需要粥棚周济,也以之为耻。只是远远的停留在那里开灶烹饭,冷眼旁观。

这些公卿家眷见识远百姓,知道张辽在迁徙一事中付出的努力,但只张辽命他们丢弃行礼家底一事,便令他们对张辽极为不满。人性便是如此,当生命有了保障,便看顾起利益,纵然是维护他们生命的人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会心生不满。

不多时,随着马蹄声传来,张辽派出的一队队亲卫赶了回来,一个个锦衣锦袍之人被丢在场中,狼狈不堪。

张辽朝杨修摆了摆手:“给你个劝说的机会,否则本司马便要动手了。”

杨修冷哼一声,径自走向那些锦衣豪强身前,躬身一礼:“吾乃弘农杨修。”

“啊?原来是杨公子。”

这些豪强身在弘农,岂能不知弘农杨氏独苗杨修的名字和身份,闻言立时起身,纷纷向杨修行礼:“见过杨公子。”

杨修朝他们还礼,扬眉道:“汝等既是奉命设置粥棚,何不悉心为之,而使我弘农世家蒙羞。”

“这……”一群豪强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豪强显然是个无赖出身,眼睛一转,忙道:“杨公子,非是我等不出力,你看着十里粥棚,不知要多少米粮,而我等家底实不如贵府丰裕,却是支撑不起啊。”

“是啊!是啊!我等小家小业,支撑不起啊。”一群豪强纷纷跟着哭穷。

杨修神情一滞,竟不知说什么好了。人至贱则无敌,人家说没有,他总不能硬说人家有吧。

这时,人群中卫仲道移步而出,抱拳朗声道:“诸位家主,以诸位的家境,当不至于拿不出这些米粮,看这锅中粥水,直如清水而不见米粒,百姓食之,何来力气赶路?”

又是那个无赖豪强向卫仲道还了一礼,道:“你是何人?”

卫仲道朗声道:“在下河东卫……”

一听说是河东人,那豪强不待卫仲道说完,便摆手道:“你一个河东人,何必多管闲事,说什么锅里是粥水,你懂什么?此乃粥汤,是以精米熬了数个时辰,米化为汁,精华尽在其内矣。”

卫仲道面色涨红,咬牙而退。

那个豪强又看向张辽,哼道:“便是你将我等捉来?你敢得罪我弘农世家?你便是杀了我等又如何?这粥棚反倒设不成了,饿死一帮贱民,你罪过不小。”

张辽看了他们一眼,哼道:“你说这是粥汤?”

“不错!”那豪强昂然道:“米之精华皆在其内,我等可谓尽心尽力。”

张辽二话不说,命亲卫从锅里舀了一碗递给那豪强,冷声道:“喝下去。”

那豪强举碗便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咂咂嘴,道:“不错,味道很不错,我只感浑身都是气力!”

一旁杨修和卫仲道脸颊止不住抽搐,看着这个家伙,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感到他们自己还是太嫩,面对如此无赖,难怪他们要败退下来。

二人几乎同时看向张辽,却不知张辽为何要让此人喝粥水?他能有什么办法?

第一百五十七章 翻手为云

卫仲道和杨修都不是傻子,看出来这些豪强早有了准备,暗中联合在一起抵制放粥之事,否则就不会连弘农杨氏公子的面子也不卖了。

眼前情形,便是张辽杀了这些人也没用,反而很可能造成更大的反抗与祸端,豪强的力量也是不可忽视的,西行路上这些豪强一旦同仇敌忾,必然能将张辽搞得灰头土脸,至少放粥之事将化作虚谈,那时西迁路上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何况他们已经察觉到,张辽似乎还有一个敌人在暗中窥伺,等待机会,一旦张辽处事不当,多半会造成重重一击。

张辽该如何应对?换做他们,此时怕已经头疼了。

张辽这边,看着那豪强将粥水一饮而尽,淡淡的问了句:“味道还不错?”

“不错!真不错!”那豪强哈哈大笑:“再给我来两碗。”说罢大摇大摆的走过来,直接又舀了一碗,又仰头咕咚咕咚狂饮。

“很好!”张辽点了点头,脸色一冷:“来人,把他押下去,每日就喝这个粥汤,吸收所谓的米粒精华,关上一年,看能活多久。”

噗!

那豪强登时将刚喝下去的粥水全部喷了出来,剧烈的咳嗽着,而两个亲卫早已一声领命,冲上来将他捉了起来。

“你怎能如此?”那豪强急的大叫。

张辽面无表情的道:“你阳奉阴违,违抗上命,本司马已是手下容情,只关你一年,每日还供应你亲手熬的精华粥汤,要多少管多少,让你力气倍增,精神陡涨,比养猪还费心,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押下去!”

噗嗤!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只觉这张暴虎说话真是风趣之极,看到那豪强被整治,又大感快意。

“不要……不要啊!”那豪强惨声大叫,却被亲卫直接拖走了,其他豪强不由面面相觑。

如果张辽是杀他们,他们还能挑起众怒,但如今张辽却是依彼道还施彼身,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张辽不理会那个被拖走的豪强,看向一群亲卫,沉声道:“接下来,轮到他家中哪个话事人?”

“禀司马,方才是赵德,这是他的兄弟赵诚。”两个亲卫一声应命,迅又押出一个人来,还是个胖子,与刚才那个豪强赵德有几分相似。

“你呢?”张辽指着那些锅,声音平淡:“这些粥水换不换?”

“这……”赵诚神情犹疑。

“很好,沉默就是抗议,知错不改,罪加一等!”张辽丝毫不给他犹豫的机会:“来人,将他押下去关十年,每天喝这个精米粥汤,看他们兄弟二人谁活的长?”

“啊?不要,我换!我换!”赵诚慌忙大叫。

张辽却不理会他,任由两个亲卫将他拖走。

“接下来,他家还有哪个是话事人?有就带过来,没有就直接抄家!”

张辽的声音依旧那么平淡,但一众豪强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禀司马,赵德还有一个儿子赵州。”又有两个亲卫押出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这青年人目睹了父亲和叔父被带走,面色苍白,神情惶恐。

“换不换?”张辽这次只有三个字。

“换!换!换!”那青年人点头如小鸡啄米。

“很好!”张辽点了点头,走近两步,低声道:“如果你愿意,从此以后你就是赵家家主,本司马会让他们永远不能回来!”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那些个豪强堪堪听到。

而那些豪强听到张辽这话,无不脸色大变!

世家富户之中最是不乏争权夺利之事,一旦真如张辽所说,以新替旧,那他们这些带头反抗的家主必将全军覆没,而家族却对张辽起不到任何威胁,反而很可能成为张辽的臂助!

他们所暗中结成的阵线必将彻底崩溃,到头来一切成空,而他们却身陷囹圄。

这个青年如此年轻,但所用招式竟如此狠辣!

一念及此,一众豪强看向张辽的眼神充满了惶恐和求饶。

恰在此时,张辽不再理会那个目光迷茫的青年,将目光扫向他们,没有一句威胁之辞,一个豪强便带头拜倒,慌忙道:“小人万山,愿倾力相助将军,加倍熬制米粥,绝不敢有一分不实!”

其他豪强见状,也争先恐后的道:“小人……愿助将军!”

有犹疑不定的,一触及张辽冰冷的目光,立时崩溃,连声附和。他们暗里倚为领的赵德已经被张辽带走,如今可谓乱了方寸,在张辽凌厉的手段之下,很快败下阵来。

张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眼之间,在这些豪强的指挥下,十里粥棚开始热闹起来,锅中重新添米,炊烟处处升起。

杨修和卫仲道看着这一幕,神色复杂,他们没听到张辽最后那句话,不知道那些豪强为何突然全面崩溃,但只看张辽先前施展的手段,他们就自愧不如。

如果张辽直接以暴力震慑,恐怕会激起这些豪强的同仇敌忾之心,适得其反。但张辽绕了个弯子,先消弭了他们誓死抵抗之心,而后连消带打,将他们的士气彻底打散,不过巧妙的几句话,对人心的算计可谓入骨三分。

围观的一众百姓却察觉不到这些,看到粥棚重开,他们顿时欢呼起来。

张辽心中也松了口气,看了看那些沮丧的豪强和欢喜的百姓,两者之间反差极大,他沉吟了下,两手一压,止住那些百姓的呼声,指着那些豪强,沉声道:“本司马有一言,还望诸位父老谨记,莫要怨恨他们,他们虽不尊上令,然设粥棚,出米粮,无论多寡,却与尔等有恩,尔等是无偿受惠,当存感激之心。”

那些百姓不由静了下来,先前闹腾的一些人脸色也露出羞愧之色。

张辽一声沉喝:“将那些心怀不轨的万恶之徒带过来!”

“是!”数十个亲卫应了一声,将董五那一干挑事生非的人带了过来,大约有二三十个。

张辽指着他们,沉声道:“正是这些恶徒,心怀叵测,暗中挑拨是非,令尔等失却常心,忘却恩义,一旦生祸乱,粥棚再无可设之由,你们之中不知有多少父母妻儿饿死途中,此乃置数万乃至数十万百姓的生死于不顾!实乃罪大恶极!那你们且说,他们该当如何?”

“杀了他们!”一众百姓听了张辽所说,无不后怕,而对董五等人更是痛恨之极,纷纷大喊。

“张辽,你敢!你若害我,公子定不会放过你的!”董五见势不妙,嘶声大喊。

“此乃人心所向,你合该一死!”张辽冷哼一声,拔出长剑,一剑过去,人头落地。

对这种时时算计自己的小人,张辽绝不会手软,否则以后还不知会造成多少麻烦,甚至让自己后悔莫及。

而且,他更需要这些人的人头来震慑迁徙途中的不轨分子,免得再出祸端,自己处理也来不及。

董五死不瞑目,而他那些手下也吓得惊慌挣扎。

紧跟着,张辽又下令:“将他们全部拖到那边处斩!莫要坏了吃饭的兴致。”

“是!”一众亲卫拖着董五那些手下,到了两百步开外,手起刀落,这些恶徒纷纷授。

数万百姓再次见识到了张暴虎的威名,一时鸦雀无声,而那些豪强更是不少人面色苍白,心有余悸。

张辽扫视过一众百姓,沉声道:“为人当恩怨分明,恶要除,恩也要谢,本司马话不多说,我等向这些出粮出力的恩主鞠上三躬。”

说罢他转身率先向那些豪强鞠了三躬,而那些百姓也齐齐跟着鞠躬,大呼感谢之辞。

那些本来沮丧和恐惧的豪强看到这一幕,一下子僵在那里。

他们看着数千乃至上万百姓齐齐鞠躬,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张辽又道:“这些恩主的名姓,将以碑石刻在大道之畔,他们的恩义,尔等要永远牢记,他们的子弟尔等若是遇到,定要善待。”

“是啊!”

“张司马说的是!”

“我等谨遵张司马之令。”

那些百姓纷纷大喊起来。

那些个豪强看到这些情形,竟然有几个忍不住激动落泪,向张辽长揖认错,又有豪强大吼道:“快快再从家中搬粮!”

当此之时,他们心中对张辽再无怨念,以些许米粮结数万百姓恩义,树立名望,那曾是那些真正诗书传家的世家之专享,他们这些富户豪强何曾有过这种机会,而今他们竟能有幸得到,这对他们而言,是一件大好事,那些米粮反倒不值一提。

而先前被带走的赵德之子壮起胆子向张辽拜了三拜,哭道:“我赵家愿意倾尽家中粮米,还请将军放了我父亲和叔父。”

张辽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你倒是个忠孝之人,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便饶了你那父亲和叔父,也不要你倾尽家中粮米,但要比别家多两千石。”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那青年感激的连连磕头,张辽一把将他扶起,一挥手,那些亲卫又将刚才带走的赵德兄弟带了回来。

那二人并未带远,也曾看到这一幕,此时早已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恶虎来袭

杨修、卫仲道看着那些态度陡转、神情激动的豪强,那数万呼喊的百姓,还有那众星拱月的张辽,一时之间竟怔怔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人群中,小姑娘蔡璎坐在象龙上兴奋的大喊,蔡琰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张辽那沉定自若的风采令她心驰神往。

便是张狂如祢衡也说不出什么不是了,只是喃喃道:“竖子狡诈,巧揽恩义……”他却没想过,如果按照他那副与豪强争执,誓死不相往来的清高姿态,恐怕早已经起了大乱子,沿途粥棚尽去,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粥棚里忙忙火火,而相隔数百步的另一侧,公卿朝臣家眷与那些百姓泾渭分明自在另一边生灶开火,其中便有王巩、王粲一家。这些人对于张辽的所作所为只是冷眼旁观,当然也不乏有人颇是敬服张辽所作所为。

王家这边,王巩看着王粲振奋的神情,冷哼一声:“你欢喜什么,这张辽为了一群庶民出头,与我等世家何干?”

王粲摇头道:“兄长此言差矣,此大义之举,况且张司马恩威并施,令那些人心服口服,着实不易。”

王巩不屑的道:“张辽的手段不过是些小伎俩,何如安邦定国之策,登不得大雅之堂,你我出身名门,祖父尝为三公,便当效仿先祖,一心读书,举孝廉,入朝堂,奉天子,切不可走旁门左道,令人耻笑!”

王粲应付的点了点头。

王巩见状冷哼一声:“这张辽舍本逐末,以他的出身,也就笼络那些黎庶而已,可是他却还得罪了满朝公卿之家,日后定要处处受缚,若董贼一死,他这为虎作伥之徒,必然罪恶难逃!”

王粲皱了皱眉,正要与兄长辩解,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他不由抬头看去,失声道:“司隶校尉刘恶虎。”

“什么?”王巩也是面色大变:“这些司隶来做什么?”

一些看到司隶的公卿家眷不由骚动起来。

不怪他们畏惧,实则司隶校尉比较特殊。

司隶校尉比两千石,论官秩比不上郡守,更比不上九卿三公,但司隶的实权却极大,领司隶校尉部,属京畿之地,包括河萳、河东、河内三河之地,京兆、冯翊、扶风三辅之地和弘农共七个郡,监察三公以下大小官吏以及京畿犯法者。

一句话,官吏管理百姓,而司隶校尉监察官吏和有地位的豪强,号称“卧虎”,朝会之时与尚书令、御史中丞有自己的专席,统称“三独坐”,地位高于正卿,更领一千二百司隶,类似于明朝的东西厂和锦衣卫,但权力却更大。

要知道,东汉以来,黄巾之乱以前,雒阳最精锐的北军五营每营也只有一千二百人,加上羽林、虎贲等,所有禁军不过万数,而司隶校尉却能独自统领一千二百,可见其权力之大。

迁都之初,司徒杨彪和太尉黄琬反对迁都,董卓便是令时任司隶校尉的宣璠弹劾二人,才将二人罢免。杨彪和黄琬被罢免后,董卓为了安抚人心,又免去了宣璠的司隶校尉,任命暗中向他靠拢的宗室刘嚣为司隶校尉。

刘嚣在灵帝时曾历任太仆和司空,后因灾异罢免,但刘嚣此人却是个很有手腕的官迷,董卓入京后,他立时向董卓靠拢,被董卓任命为司隶校尉后,更是以“为子不孝,为臣不忠,为吏不清,为弟不顺”等各种杂七杂八的理由,大肆诛杀了一批皇亲国戚和世家豪强,为董卓抄了大笔财富,令一众官吏和豪强深恶痛绝,被称为“刘恶虎”,却深得董卓喜爱和重用。

如今刘嚣带着数百司隶而来,一众官吏家眷怎能不惊?

正在查看粥棚的张辽看到近五六百司隶从陝县方面而来,不由皱起眉头,这些司隶来这里做什么?

他看到当先一人高坐马上,大约五十岁左右,一张黑脸,双眉浓密近乎倒吊,神色凛然,俨然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心中推测着,这应该就是司隶校尉刘嚣了。他这段时间也听多了这个大名鼎鼎的“刘恶虎”,与自己这“张暴虎”倒是相映成趣。

看到刘嚣,想起自己先前在雒阳斩杀的司隶门亭长王虎,还有扣押的一百多个司隶,张辽就感到有些不妙,这刘嚣该不会又是一个麻烦吧?难道这西迁路还真像西天取经一样劫难重重?

张辽一边暗中命亲卫暗中集结防范,一边带着史阿和几个亲卫向刘嚣迎去。刘嚣的官秩和地位远在他之上,按礼节他需迎接一番。

只是张辽还没迎过去,就看到刘嚣带着司隶冲到公卿朝臣的家眷那边,高坐马上,一声厉喝:“司隶查察不忠不孝不清不顺之徒,所有人不得妄动!”

数百司隶如狼似虎冲入家眷队伍之中,对那些车辆大肆搜查,又推搡家眷,令家眷队伍惊呼一片,大乱起来。

张辽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敏锐的察觉到一些不对,但却不能放任那些朝臣家眷不管,他大步迎过去,朝刘嚣抱拳朗声道:“相府司马张辽见过刘校尉,却不知刘校尉大驾因何而来?”

刘嚣没有下马,只是朝张辽一拱手,面色冷肃的道:“司隶查察不法,张司马还是不要过问的好,小心惹祸上身。”

张辽沉声道:“据末将所知,先前因迁都之事,相国已命司隶暂停查处,而今正值迁徙之时,刘校尉此举恐怕不妥吧?误了迁都之事,恐怕难以向相国交代。”

刘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司隶办事,闲人莫问。”

张辽看着那些横冲直撞的司隶,个个犹如土匪,不顾老弱妇孺,四处推搡,扯得车辆行礼一片散乱,不由怒从心起,沉声道:“刘校尉,本司马奉相国之命督管迁徙之事,岂是闲人!”

刘嚣看着张辽,目光陡然凌厉,倏然大喝:“将此妄图阻碍公务的罪吏拿下!”

“是!”

近百个司隶陡然回身冲来,朝张辽、史阿和几个亲卫猛冲而来,迅将他们团团围住,如同一头头恶狼,一杆杆长戈对准了他们,锋刃冰冷,目含杀意!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刘嚣的出手毫无由头,毫无警兆,看呆了那些朝臣家眷和百姓,包括张辽手下那些正在集结的亲卫。

第一百五十九章 虎虎交锋虎者胜

见到如此突兀的情形,张辽眼睛不由一眯,看着刘嚣眼里的冷意,他心中霎时间便明白了过来,这刘嚣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而这包围过来的近百个虎视眈眈的司隶,显然是早就得了命令,布好了圈套!正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看来多半又是董璜在身后指使,否则以刘嚣如此知机之人,绝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对付军中将领,这可是犯了董卓的忌讳的。

“张司马!”一众百姓见状无不焦急,想要涌过来,却被其他司隶拦住。

张辽脑海里瞬间分析了眼前情况,瞥了一眼不远处正迅集结亲卫的**,神色不变,一只手握住了中兴剑,扫了一眼围过来的众司隶,看向刘嚣,淡淡的道:“刘校尉这是何意?司隶校尉监察百官,却与军中无干吧?不知相国若是得知你擅自越权,胆大妄为,参合军中之事,不知你会落个怎样的下场?”

刘嚣脸颊抽搐了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惧色,随即眼神又闪烁了下,陡然想起了什么,厉声喝道:“张辽!你胆大妄为,在雒阳扣押本校尉麾下司隶,本校尉拿你,理直气正!便是相国那里,本校尉也自有分说!”

“好一个理直气正!”

张辽陡然纵声大笑:“刘嚣!尔麾下司隶肆意妄为,劫掠妇女,形同匪寇,尔身为校尉持身不正,罪责不浅,还敢说什么理直气正,真是大言不惭!本司马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看你这老家伙面黑心黑的贼样,怕也活不长久了,而今尚且坐在马上洋洋自得,却不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张辽声音极大,一番言辞令听到的众人无不目瞪口呆,险些落了下巴。

尤其是那些官员家眷,更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不同于寻常百姓人家,他们更知道司隶校尉和司隶的可怕!对他们而言,司隶就是天大的噩梦!司隶校尉更是他们平日里见了都要躲着走的主!

因为他们都知道司隶校尉的来历,前汉征和四年,汉武帝初设司隶校尉,便是为了查办巫蛊之祸,数年之间,在当时佞臣江充和司隶的查办下,丞相公孙贺父子、御史大夫、两个公主、卫青之子、太子刘据、皇后卫子夫满门全部被诛灭,乃至牵连数十万人!

远的不论,只说在过去的短短一年里,前司隶校尉袁绍曾尽捉权势滔天的十常侍家眷!前宣璠曾捉拿名望卓著的汝南袁氏满门,包括太傅袁隗!而眼前这任司隶校尉刘嚣更可谓是董卓真正的恶犬,四处撕咬,抄家灭族数十起,不知多少官吏和家眷冤死,看似刚正不阿的面孔下却掩饰着心黑手辣,滔天罪恶。

而今张辽一个小小司马,却敢当面毫不留情的斥骂司隶校尉刘嚣!

那些眷属此时看向张辽的眼神已经不止于佩服了,便是对张辽深为愤恨的王巩也是惊呆了,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与这张辽作对实在是一个大错误,这厮根本就是无法无天,什么都敢做,自己哪玩得起!

“放肆!”

刘嚣被张辽一顿斥骂,在马上呆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指着张辽,浑身剧烈颤抖着,面色铁青,目若喷火,他自从做了司隶校尉,谁敢如此对他!是以他一时之间竟舌头打结,无从反驳,只能说出放肆两个字。

与此同时,张辽低声问身旁史阿:“史兄,我来对付这些司隶,掩护你出去,你可能活捉那刘嚣?”

那边**已经在迅集结亲卫,但张辽不想把事情搞大,先要在最快最小的范围里解决问题,免得造成无谓的伤亡,所以他只能擒贼先擒王。

听到张辽询问,史阿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酷神情:“不用你对付司隶,我捉他如捉鸡。”

张辽有些无语,这家伙也太自信了吧,眼前这可是有近百个司隶围着他们呢。

“一个小小的司马,竟敢如此放肆!本校尉公卿都不知捉了多少,何论尔一个司马!”正好这时刘嚣回过神来,厉喝道:“来人!将这罪大恶极的贼子捉起来!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几乎同时,张辽低喝一声:“史兄直接捉刘嚣,其余亲卫随我对付司隶,动手!”

刷!他话音刚落,史阿便拔剑在手,如同一只脱兔般闪电掠出,长剑疾快,截、刺、削,几乎一气呵成,从团团包围着的司隶缝隙中诡异的穿过,直奔惊骇的刘嚣。

与此同时,张辽也没有任何犹豫,大喝一声,拔出中兴剑,直接劈砍,凭他的力气和中兴剑的锋利,那些司隶刺过来的戈矛便断了头,只余下手中棍柄。

张辽夺了一根棍柄,将中兴剑插地,拎起棍柄劈头盖脸就打向那些冲过来的司隶,左右横扫。在他的巨力横扫下,那些司隶手中的兵器根本拿不住,纷纷落地,手脚摧折,惨叫声不绝。

而张辽身边的那几个亲卫也丝毫不若,迅出手,挡住了张辽身后数十个司隶的攻击。

这些司隶向来都是凭借天子威势横行一方,对付的也都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官吏,何曾与张辽这般猛将对敌?何况他们又没有配备弓箭,哪能挡得住张辽劈打。

张辽转息之间便打倒了一片,抬头看向史阿那边时,却见史阿不知何时已经从马上捉了刘嚣,挟之疾步而来。

他心中不由大喜,这史阿还真没吹,手段真是利索,看他所过之处,那些司隶无不是手腕流血,兵器落地,可见史阿剑技的卓绝,却不知道他师父王越又是怎样的厉害。

刘嚣被史阿拎过来,他的髻和高冠不知何时已经被史阿一剑削掉,乱披散下来,形容极是狼狈。

“张辽!你竟敢挟持本校尉!你罪当夷灭三族!”刘嚣看着张辽,眼里迸射惊怒。

砰!张辽照例就是回了他一拳头。

啊!刘嚣一声惨叫,鼻端流血,头颅后仰,史阿正好顺势放开了他,退到一旁。

扑通!刘嚣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满脸是血。

第一百六十章 天子刘协

看到威风凛凛的刘嚣转眼之间变成这副悲惨模样,那些本要冲上来的司隶都惊呆了,不少司隶甚至兵器哐啷落地,一时间无所适从。

而那些官吏家眷看着刘嚣此时的狼狈相,只感到无比的快意充斥全身,恨不得以身代张辽,让那里殴打刘嚣的就是他们自己!他们看向张辽的眼神满是兴奋!哪还有半点漠视!

人群中蔡琰下意识的捂住嘴巴,看着凶悍揍人的张辽,眨着明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真……真是……”王巩连说了两声,却说不出来,他身旁王粲接过道:“真是太解气了!大快人心!这恶虎也有今日!相当日还曾上府搜查,何其猖狂,张司马真是痛快!”

王巩回过神来,哼道:“他是痛快了,不过他打了刘重宁,怕是有大难了。”

王粲默然。

“张辽!”刘嚣捂着脸庞,刚厉喝半声,张辽又是一脚踹过去,拔了地上中兴剑,刘嚣见状不由眼神一缩,半句话咽在肚子里。

张辽踩住刘嚣,根本不理会他,而是看向那些司隶:“全部放下兵器,束手就擒!谁敢妄动,本司马一剑剁了他,看尔等是否一同论罪!”

那些司隶闻言,不由大是犹豫,有些束手无措。

“不能放过这逆贼!”地上刘嚣突然又是厉喝。

张辽又是一脚踩过去,而后高喝:“**何在?还不动手!反抗者杀无赦!”

“是!”不远处已经集结了亲卫的**一声领命,带着数百亲卫杀气腾腾直扑而来。

那些司隶平日里虽然趾高气扬,但对付的都是不敢反抗的寻常人,哪能抵挡的住张辽手下最剽悍的亲卫!转眼之间便如同落花流水,全面溃散,被一众亲卫缴了兵器,踢倒在地,跪成一片。

地上刘嚣看到这一幕,顿时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犹自厉声道:“张辽,得罪了董校尉,又冒犯司隶,相国定要将你斩论罪!”

张辽眼睛一瞪,长剑斜砍:“再啰嗦本司马先斩了你的,你的罪孽天下人已有公论!”

看着张辽眼中的杀气,刘嚣脸颊抽搐了下,垂下头去,不再言语。越是贪权越是有野望的人就越怕死,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求生和谋进的机会。

其实以刘嚣的老道和手段,先前设置圈套,突然动袭击,已经是小心翼翼了,因为司隶办案向来少有人敢反抗,此次刘嚣设计,换做其他人早已经被擒,但他却低估了张辽的虎气和果决,也高估了司隶的战斗力,又遇到史阿这个雒阳的顶尖游侠,也算他悲剧了。

权谋和战力是相辅相成的,独一不可恃,当某一项太弱时,胜负就会一面倒倾斜。论老谋刘嚣或许经验老道,但论战斗力,他比之张辽就是个渣。

张辽拎起刘嚣,又命亲卫押走一众司隶,大步走出人群,无论是朝臣家眷还是渑池大小官吏,看到张辽都纷纷避开,他们既敬佩张辽的大胆,又唯恐出头被刘嚣盯上,日后惹来大麻烦。

路过王家这一片时,张辽朝王巩咧嘴笑了笑打了个招呼,惊得王巩面色白,唯恐被刘嚣现,日后寻找王家麻烦。

张辽将刘嚣丢给**,命他小心看押,蔡琰过来,忧心忡忡的道:“文远,这可是一个大麻烦呢。”

张辽摆了摆手:“怕他什么?说到底也不过是不干人事的老家伙,再敢跋扈我见一次打一次,惹毛了我一剑剁了他。”

“噗!”

纵然蔡琰有些为张辽担心,但看到他这副大大咧咧的土匪样,也不由笑出声,旋即又觉得失态,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张辽说的也是实话,他来自后世,等级观念淡薄,不如时人对森严的等级地位那么敬畏,除了对自己尊敬的人外,见了其他职务高的,他都是礼节性的摆摆形式,真要惹毛了他,他立刻就会翻脸,管你是什么职务,官有多高。

因此他不怕刘嚣,真正让他觉得麻烦的是董璜,这个藏在幕后的黑手,如今刘嚣被自己捉住,不知他能不能忍住?自己又该如何对待?

……

弘农郡领九县,几乎是从东到西一字排开,而陝县位于弘农郡中部,与河东郡的大阳县隔河相望,两岸皆有大渡口,处于军事要道,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董卓当初入京时,便是从大阳县的茅津渡南渡黄河,经陝县、渑池、新垵、函谷关,抵达雒阳。

此时,天子刘协的车驾便停留在陝县,一处四面守卫森严的院子里,年方十岁的刘协站在那里,看着院子里的一棵遒劲的奇树。

阳春三月,黄昏的斜阳照射下,苍劲的老树生出嫩绿的新芽,旁边桃树上也是桃花朵朵,芬芳满庭,美丽异常,但刘协的小脸上却带着忧色,有着寻常孩子未有的成熟。

他的身后立着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青年官员,面相敦厚,佩青绶银印,正是襄贲侯、幽州牧刘虞之子,侍中刘和。

侍中官秩比两千石,与光禄大夫、太中大夫、中散大夫、谏议大夫、黄门侍郎、议郎等官职类似,都属于散官,如曹操曾担任过议郎,而荀攸为黄门侍郎。但侍中在这些散官中的地位却最高,因为这个职位离天子最近,随侍天子左右,赞导众事,顾问应对。

侍**有八人,刘协即位后设了六人,其中就有董卓侄子董璜,刘虞之子刘和,以及王允之子王盖。

天子法驾出,侍中一人参乘,坐在天子车右,负国玺,操斩白蛇剑,也有护卫之责,其余侍中则在骑马跟在乘舆车之后。

如今刘协西行,自然是侍中董璜参乘在右,刘和、王盖等在后跟随。但一休息下来,董璜便会离去,而由刘和或王盖等人陪侍天子。

“哎……”

小小年纪的刘协对着阳春的美好景色却是一声长叹。

身后刘和见状忙问道:“不知陛下因何而叹?可是饮食不当?住宿不安?”

刘协声音稚嫩,却饱含无奈:“朕虽贵为天子,却不能自主,为强臣所迫,迁离京都,捐弃宗庙,抛弃子民,乃至生灵涂炭,他日不知该如何面对先帝……”

第一百六十一章 干连

刘和一惊,忙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监看,这才松了口气,忙躬身道:“陛下心怀宗庙与百姓,实乃大汉之福,只是平日还需慎言,陛下尚且年幼,不急一时,而董卓已经老迈,只要陛下暂且忍耐,暗中结交忠臣义士,定有机会光复汉室。”

刘协冷笑一声:“董卓老了,可是还有董璜呢,朕看他比董卓还要强横。”

“嘘!”刘和忙道:“陛下小心隔墙有耳。”

刘协看了刘和一眼,转过头去,沉默下来。

刘和看刘协仍是抑郁,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陛下可是担忧子民?”

“是啊。”刘协面带忧色:“京都有百万口子民,老迈不堪者,孕妇幼子皆在其中,仓促迁徙之下,实是一场惨祸,朕不知多少次梦到雒阳子民死伤无数,哀哀哭泣……”

刘和笑道:“如此陛下不须担忧也,臣今日刚听到一事,董卓麾下有司马张文远力谏董卓,悉心安顿迁都之事,使老有所乘,幼有所骑,又令弘农豪族在沿途设立粥棚,如此百姓伤亡必然大减。”

“哦?竟有此事?”刘协不由眼睛一亮:“快快说来。”

刘和当即便将张辽的所作所为向刘协细细描述,他其实也是听别人所说,但侍中顾问应对,本就有能言善辩之才,为了让刘协安心,竟将张辽的事迹说的有板有眼,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良久,刘协才长叹了口气:“有张文远在,实乃百姓之幸,这张文远如此通晓民事,却被董卓派去做了司马,实在可惜。”

“陛下有所不知,张文远的将略更加不凡。”刘和又道:“臣还探得一事,这张文远便是先前在河内击败袁本初和王公节之人。”

“哦?”刘协不由色变,炯炯看向刘和:“果是如此?”

刘和点头道:“正是如此。”

“好一个张文远!”刘协下意识的问道:“他年岁几何?”

“年方二十一。”

刘协沉默了片刻,长叹道:“真是文武皆能,只是如此俊才,却为董卓效力,否则他日当为中兴之臣。”

“陛下,”刘和眼珠一转,低声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张文远并非董卓嫡系,他出身并州,而非凉州,本是故大将军麾下假司马,去年十常侍作乱,张文远被大将军派出募兵,待其归来之时,董卓已经入京,以臣推断,张文远应是无奈之下才归附了董卓。”

“哦?”刘协眼睛一亮。

刘和又道:“臣还听闻,张文远在河内击败袁本初后,与董卓爱将胡轸冲突,暴打了胡轸一番,所以才功过相抵,董卓并未大肆宣扬张文远击败袁绍之事,依臣之见,张文远对董卓未必没有怨言。”

“打了凉州胡轸?打得好!”刘协不由兴奋的叫了声,而后疾步徘徊起来,脑海中想象着张辽的风采,一时间心中的压抑竟得到了极大的释放。

徘徊了几步,刘协突然炯炯看向刘和,小脸显出前所未有的期待和凝重:“朕要见张辽一面,如何?”

刘和一惊,随即沉吟了片刻,缓缓道:“可。”

看到刘和点头,刘协反倒有些犹疑起来,迟疑道:“朕召见张文远,若是被董卓所知,岂非害了他?”

“此时岂可顾虑那么多。”刘和知道这个少年天子虽然睿智,性格却有几分柔弱,当即忙道:“陛下召见张文远,若得其暗中相助,与王司徒内外照应,共图大计,天之幸也!若其不助陛下,便是逆臣,不能久留,臣便传出一些言语,正好离间他与董卓关系,令董卓厌恶于他,甚至杀了他,也失却一臂助,于陛下亦有益也。”

“这……”刘协不由一愣。

“陛下,张文远虽是良才,但也不过一个臣子,岂可与陛下大计共论?成可喜,不成也罢,便是因此害了张文远,却还有其他俊杰,总要尝试一番,不能放过任何良机。”刘和急声道:“当此之时,当决断,否则陛下车驾进入三辅,张文远恐退回雒阳矣,失去一机会矣。”

“好!”刘协眼里露出坚定之色:“便召张文远来见朕。”

“陛下英明。”刘和忙道了声,想了想,又道:“不过要见张文远,还需通过董璜,否则只怕难见。”

“董璜?”刘协眼里闪过一抹阴影。

黄昏之时,董璜用过晚饭,正要回房享用董六找来的两个美人,却有人来传令,天子召见。

既是刘协召见,董璜也不敢怠慢,强忍心中不耐,匆匆赶到天子刘协住处。

“臣董璜参见陛下,却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有何吩咐?”董璜见了刘协,躬身一礼。

“董君不必多礼,朕只是问询近日的迁徙之事。”刘协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拉着董璜坐下,细细询问了他一些近日的事情,包括先前宫女的伤亡和失踪,行程的安排等,零零碎碎,不胜其多。

正当董璜不耐烦时,刘协似是无意中说了一句:“朕听说相国麾下有一司马,似乎是姓张,在雒阳安顿百姓搬迁,颇是有为,去了朕一块心结,朕要见见他,便有董君代为传召,如何?”

董璜一听到刘协所说,立时便知道他指的是张辽,看向刘协,眼神刹那间锐利起来,沉声道:“陛下要召见张辽?!”

刘协不料董璜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心中不由一惊,小脸上却仍是一副微笑的神情,看着董璜,奇道:“莫非有何不妥吗?朕只是心念百姓,听闻他遵照相国之命,安顿的很好,心中欣慰,想要见他一面。”

董璜盯着刘协看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说来陛下要见张辽倒也在情理之中,这张辽与陛下倒还有些干连。”

“哦?朕从未听闻此人,却不知此人与朕有何干连?”刘协这下子真的好奇起来,与此同时,心中也有些振奋,若是张辽真与自己有所干连,那拉拢起来必然极为轻易了。

看到刘协有些急迫的神情,董璜抚了抚衣袖,淡淡的道:“张辽娶了弘农王妃,乃陛下王嫂,岂非正是有亲。”

刘协面色刹那间变得极为难看,连小小的身子也剧烈颤抖起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声雷霆惊坐起

董璜瞥了一眼面色难看的刘协,眼里露出一丝得色,装模作样的问了句:“陛下,可还要召见张辽?”

“啊?”怔的刘协回过神来,摇摇头:“不必了,董君且退下罢。”

“陛下,那臣便告退了。”董璜向刘协长身一礼,退出了屋子。

董璜离去后,刘协仍是呆呆的坐在那里,面色铁青,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片刻,刘和求见,进来后便问刘协:“陛下,如何?”

刘协不答,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直到刘和面色有些僵硬,刘协才质问道:“为何未提张辽那狂夫娶朕皇嫂之事!令董璜耻笑于朕!”

“啊?竟有此事!”刘和闻言大惊,慌忙拜倒:“非臣隐瞒,实在是不知此事啊。”

刘协看刘和确实不知此事,怒气这才消散了些,不满的道:“刘君不明情况,便让朕召见张辽,若非董璜反对,朕必为天下所笑!百年之后亦复何面目去见吾兄!”

刘和忙再拜道:“此臣之过,请陛下降罪。”

“罢了,还好未曾酿成大错。”刘协摆了摆手,沉默了下,又想起了什么,道:“不过以朕观之,董璜似与张辽那狂夫有隙。”

刘和沉吟道:“如此拉拢张辽大有可为,可叹他却……”

“拉拢他作甚!”刘协恨声道:“可恨那张辽狂夫,悖逆大礼,胆敢以贱犯尊,欺吾皇嫂,又岂会是什么忠良之辈,实在该杀!”

刘和看刘协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忙道:“陛下息怒。”

刘协哼了声,起身徘徊了两步,道:“刘君,若朕出面,能否救回皇嫂?”

刘和忙道:“陛下当以大局为重,张辽娶弘农王妃之事,必是董卓为拉拢他所为!此时陛下出面,必与董卓有所冲突,一旦惹起他的凶心,大事不妙哪!”

“这……”刘协一想起凶悍的董卓,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之色,无力又坐在席上,喃喃道:“朕生而失母,两后相争,朕在其间惊惊颤颤,皇嫂入宫虽仅数月,却温婉和善,待朕如亲弟,而今落入粗人之手,实令朕心难安。”

刘和沉默不语。

董璜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再也没有兴致找什么美人,想起今日天子想要召见张辽之事,他心中就有一种急切的危机感,当下召来董六,沉声问道:“董五和刘恶虎可有消息传回?”

董六忙道:“回公子,还不曾,今日已晚,渑池距此有近百里,他们怕要明日才能传回消息。”

董璜有些焦虑的徘徊了两步,断然道:“明日一早便派人去打探消息,若情况不对,吾便要亲自去走一趟!”

董六一惊,忙道:“公子,区区一个张辽,还不值得公子亲自动手吧?”

“你懂什么!”董璜不耐烦斥责了一句,道:“张辽的弱点在于出身差,名望低,但他若是真做好了迁都之事,恐怕会令不少人侧目,吾心难安,他既然逆了本公子之意,夺吾之好,便绝不能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董六忙又劝阻道:“可是还有陛下的车驾,护送车驾的还有北军中候刘表,督领北军五营,刘表乃宗室,不与相国同心,公子若是离开,陛下这边出了差错,相国必生雷霆之怒啊!”

董璜神情一滞,不由冷静了下来。的确,他恨张辽,但与天子一比,便不算什么了,若是天子出了差错,恐怕叔父董卓会直接杀了他。

董六看董璜平静下来,忙又道:“公子,张辽说到底不过一个司马,比千石的职务,手下并州兵又多在雒阳,刘恶虎已经带着六百司隶前去,想必不会出差错。”

董璜点了点头:“这倒是,刘重宁办事很是很老道的,也罢,便再等一日吧。不过若是刘重宁也折翼而回,那本公子就必须动手了,便是将天子车驾迁延半日也再所不惜!这张辽让本公子感到了威胁,他与吕布那些人都不同,他的手段很厉害,胆子也很大。”

董六神情有些茫然,不明白前两日董璜还小看张辽,为何今日一下子就重视起张辽了。

他却不知道,张辽身份虽低微,但如果有类似天子刘协这样的高位者器重,一飞冲天也未尝不可能。

而今日刘协意图召见张辽之事,让董璜心中大为警醒。

当然,董璜还不知道,张辽已经斩杀了他派出的一条走狗董五,并擒拿了他寄予希望的刘嚣,否则他还不知该是怎样的惊怒!

……

渑池,张辽虽然对董璜有所警惕,但却没料到董璜早已对他磨刀霍霍,迫不及待,已经警惕他的崛起。

他更不会想到天子刘协曾想过召见他这个小小的司马,却因唐婉之事而罢,反而对他心生怨意。

董卓当初将唐婉嫁给他,孤立他的算计已经起了作用!

张辽在渑池处置了粥棚之事,平复了那些豪强的怨意,又擒了司隶校尉刘嚣,令一帮朝臣家眷对他俯帖耳,总算是理顺了人事,一切都简单了起来。

由于当日天色已晚,大队伍又前行了二十多里,便在渑池境内休息下来。

张辽吃住依旧是与蔡琰一家在一起,蔡琰父亲蔡邕名著当世,不但精通经史辞赋,而且擅长音律,张辽用过晚饭后,在蔡琰这里见到了大名鼎鼎的焦尾琴,不由起了兴致,让蔡琰为他弹一曲。

蔡琰自由跟随父亲蔡邕学琴,天赋过人,心神恬静,琴艺也是顶尖之属,一曲优美的琴音之中,张辽不知不觉沉沉睡去,连日的奔波,让他实在是不胜疲惫。

睡梦中,张辽梦到了董卓迁都,一如历史般死伤数十万,梦到了曹操、孙坚攻打雒阳,吕布杀董卓,身死白门楼,蔡琰被胡人掠去,难逃凄惨的命运,唐婉在陵园中孤独终老,乃至迷迷糊糊的官渡之战,赤壁之战,一个个似是非是的人影在梦中闪过,一部三国仿佛已经被他遍历,而后是三国归晋,八王之乱,五胡乱华,中原一空,白骨枕籍,而他却仿佛一个过客,俯瞰着这一切而无力改变,用力大吼,却丝毫没用。

突然间,董卓那狰狞的面孔又出现在面前,命董璜杀死他,董璜阴冷的笑着,拔剑向他砍来,张辽岂能就死,大吼一声,拿着黄龙钩镰刀朝董卓叔侄劈去!

轰隆隆!

一声惊雷突然响彻天空,董卓和董璜面孔消失,张辽猛然惊醒,从榻上坐起,才知一切只是一场梦,看看外面天色,还是一片漆黑。

他长吁了口气,擦拭了额头冷汗,感到浑身仍是疲倦,正要躺下再睡,突然间,外面又是一声惊雷。

轰隆隆隆!

真是雷声!不是做梦!

张辽霎时间脸色大变!

第一百六十三章 灾难

轰隆隆,又是一阵雷声。

张辽睡意全无,一下子从榻上跃下,顾不得点灯,摸索着扯过衣服披上,几步过去打开了窗户。

呼!一股冷风吹来,让张辽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向窗外看去,只见夜空中明月不知何时已经消失,阴沉沉一片,一道闪电蓦然如利剑划破苍穹,照的黑夜如同白昼,刺得眼睛生疼。

紧跟着是巨雷轰隆,滚滚而来,不绝于耳,整个大地都在震颤。

惊蛰之后,这是第一场春雷,也将迎来第一场春雨。

“大兄。”住在外屋的**听到张辽起床的声音,喊了一声。

“三子,现在什么时辰了?”张辽声音凝重。

**点了灯,去看了沙漏:“大兄,还是寅时,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张辽沉声道:“召集亲卫,快马加鞭,传令渑池、新垵、弘农三县的令、丞,有秩、游徼、亭长,命他们来见我!”

**这几日跟着张辽奔波,也累的很,睡的还有些迷糊:“大兄,深更半夜,外面又要下雨,这个时候怕是不好召集……”

“传令!”张辽断然道:“天亮之前,我要在这里见到他们,过不来的,就永远也不用过来了。”

“是!”**听张辽声音严厉,登时睡意全无,接了命令,急忙出去召集亲卫。

**出去后,张辽看着窗外呼呼刮起的冷风,忍不住大叫一声,一拳击在窗棂上,神情愤怒!

他没想到,初平元年的第一场春雨会在这个时候降临!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生,一场春雨贵如油,对于农耕来说,这是一场及时雨,天降甘霖,预示着丰收年。

但这场春雨对于迁徙的数十万的百姓而言,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数十万口百姓迁徙,大多都已经在途中,绵延数百里,夜里也睡的是帐篷或露天,此时多半已经淋雨,道路泥泞,更加难行。

但道路泥泞难行反而是小事,这场春雨带来的灾难绝不止于此!

它带来的一个灾难是疾病!

春寒料峭并不是说说而已,此时天气并不暖和,迁徙途中冷雨湿透重衣,对于疲惫远行的人最容易着凉生病,便是壮汉也难以承受,何况还有那么多老人、孩童和孕妇,一旦生病,便有性命之忧,甚至可能带来疠疫,那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除了疾病,第二个灾难便是粮食!

迁徙百姓都是自带粮食,而一旦粮食被雨淋受潮,便会霉变质,不能食用。这对大多百姓的威胁不亚于疾病,只因这些百姓迁离故土,已然丢了田地,迁到新地后,多半受到地方势力阻扰,田地未必能立时分配下来,一旦误了农时,那可就一年都没吃的了,百姓大片饿死几乎是必然的!

是以这场春雨对他们而言,非但不是甘霖,反而是灾害。

除此之外,还会伴随着巨大的损失,比如书籍,书籍一旦淋雨,字迹便会模糊难读,这对文化传承来说,也不能不说是一个损失。

还有一个祸患,却是对于张辽自己的,迁徙延误了行程,他本来就拉长了迁徙的时程,半个月也是董卓勉强答应他的,若是再有耽搁,董卓必然会问罪于他,何况还有董璜在背后作祟,加之他擒拿司隶校尉刘嚣,到时候也是一个危机。

霹雳!

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在张辽阴郁的脸上,他心中很是愤懑,自己布置了这么多,耗尽心力,只当百姓能顺利迁徙,到头来却抵不住一场寒雨。

张辽还记得自己前世曾看过一段资料,在华夏数千年的历程中,气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数千年由几个寒期和暖期交替周转,汉末和明末似乎都处于寒期。

明末不论,汉末据载,天气寒冷,武帝时雒阳南部种橘子还比较普遍,而曹操种橘于铜雀台,却只开花不结果。三国之时,更有一年淮河结冰,是历史上仅有的一次。

气候寒冷期不仅止于天气严寒,更是各种自然灾害高期,尤其是汉末数十年来,旱灾、涝灾、蝗灾、震灾、霜灾、风灾、瘟疫反复爆,多达数十上百次,这些灾害对于以农业为主的经济而言,绝对是毁灭性的灾难。

灵帝在位十五年间,大瘟疫便生了五次之多,也正是黄巾之乱前夕,导致民不聊生,让百姓对老天也失望了,所以张角一喊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瞬间就聚拢了百万人附从作乱,大疫又兼大兵,整个天下陷于危难。

偏偏东汉以来,盛行的又是天人感应学说,认为天意与人事的交感相应,天能影响人事、预示灾祥,人的行为也能感应上天,而天子违背了天意,不仁不义,上天就会出现灾异进行谴责和警告,如果政通人和,天就会降下祥瑞以鼓励。

如此一来,频繁的天灾带来的一个直接现象就是三公走马换将,一个个屁股还没坐热就因灾异被免了,与此同时,也让尊崇天人感应学的士人对天子渐渐离心,而且也对天人感应学说产生了怀疑。

那些循规蹈矩和道貌岸然似乎都成了玩笑,传统的儒家精神在无形中消失,社会风气由积极进取转为迷惘颓废,加之战乱频繁,朝纲混乱,越来越多的名士在痛苦和迷茫中选择了叛逆。

他们或放浪形骸,或恣意佯狂,或消极避世,于是就有了所谓的魏晋风流,去巾帻,脱衣服,露丑恶,同禽兽,甚至有名士追求外貌女性化,涂脂抹粉,服妇人之服,可谓畸形处处。

五胡乱华之因,非止于胡人崛起,亦由于汉人陷入迷茫消极,否则便是历经战乱,人口大减,但也不至于全无抵抗之力,任由屠杀鱼肉。

张辽来自后世,自然对这一点比时人看的更清楚。气候的恶劣,饥荒大面积的生,朝纲的混乱,天人感应学的消亡,士人的迷惘堕落,种种因素导致了数百年的汉家灾难。

难不成真是人力有时尽天意命难为?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天意人为

天意?

又一道闪电划过长空,映得张辽的眼神清晰可见,那双神采湛然的眼中倒映的是坚忍不拔的斗志。

天道常变异,运数杳难寻,成败在人谋,一诺竭终悃!既然自己接下了这个事,那就一定要全力去做好,管他什么天意!

天意,说到底,不过是自然规律而已,无喜无悲无怨无悯的存在,任由万物自生自灭,自己要是屈从于自然规律而不去尝试和努力,那可真成笑话了。

愤怒与沮丧于事无补,大丈夫在世,当奋有为,不负此生,才为大丈夫。

张辽前世最喜欢太祖年轻时的一句话: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三个“奋”字,尽显意气风、坚韧不屈之心,又有与天、地、人齐心合力奋斗之意,苦中有乐,襟怀豁达,气度彰显,可惜却被一些人省去了最关键的“奋”字,流传于世,尽失意味。

平地起风雷,一气贯日月!

天自打雷下雨,我自有一腔豪气。张辽听着那滚滚雷声,胸中平生出一股战意,无论如何,自己当全力以赴,应对这场春雨危机,方不负己心。

眼前如此,未来也如此!什么五胡乱华,什么世风堕落,自己既然站到了滚滚历史长河的这个转折点,那就要让长河改道,波平数百年,让方才梦中的那一切永远成为虚梦,再也不在这历史长河中出现!

自己在董卓手下,冥冥之中岂非就是这个谋划,先潜心展实力,训练强兵,积累名望,待董卓身死,关中河东大乱之际,便可一朝乘势而起,其时袁绍尚在与公孙瓒争斗,并州空虚,自己完全可以挟天子,据关中,拥并凉,平异族,定边防,印书籍,开科举,蓄人才,兴学术,与天下诸侯争雌雄,与消极世风较长短,看浪花淘尽谁来!看着乱世之中谁为雄!

在这雷霆降世、霹雳横空之下,张辽对自己未来的道路思索的更加明确了,在这个时代,他与那些迷茫的诸侯不同,他清晰的知道历史走向,所以他不需要什么隆中对、榻上策,因为他看的比谁都远!他的道路他自己定,而后拉着那些谋士、良臣和猛将一同奋斗,走的更远更开阔。

“文远,这么晚召集将士,是要去帮助百姓吗?”蔡琰的声音打断了张辽的思绪。

张辽转头看去,却见蔡琰和蔡谷不知何时已经过来,应该是**召集亲卫的响动惊醒了他们。

张辽点了点头,询问蔡谷:“蔡叔,以你的经验看,这场雨会下多久?”

蔡谷看了看天色,皱眉道:“以近几年的情况下,春雨降至,多数要下好几天,虽然不大,却绵绵不断。”

张辽长叹了口气,他最怕这个,要是夏天,雷阵雨过后就是晴天,而春雨就不一样了,多半都是成为绵绵细雨,这种持续的绵绵细雨威胁才是最大的。

他说了自己的担忧,蔡琰和蔡谷的神情一下子也沉重起来。

张辽看向他们,沉声道:“找些青壮,披上蓑衣斗笠,将车上的书卸到屋里,去外面落载老弱和粮食吧,稍后,我会命大小官吏和居住在屋中的各大家一并行事,如今情形,只有大家齐心合力,才能挽救百姓的性命和粮食。”

“好!老朽这就去办。”蔡谷没有犹豫,一口应下,匆匆而去。

蔡琰道:“文远,渑池、新垵几个县里的人家应该有不少蓑衣、油帔和斗笠,他们在家中暂时也不需要这些,可以找人搜集起来,给迁徙的百姓用。”

张辽眼睛一亮:“不错,这个办法不错。”

蔡琰又道:“还有生姜,萝卜,都能解寒,可以多搜集一些,便在各个粥棚熬成汤,分给大家。”

张辽忍不住赞道:“这办法很好,还有药材和医师,也要加倍搜用,以应对疾病。”

蔡琰蹙眉道:“只是人家太多,无论蓑衣还是生姜药材,怕是一时之间很难收拾。”

张辽道:“这个我自有办法,我已命亲卫去召集各县乡大小官吏,难道那些官吏都是吃素的?”

蔡琰一听,就知道张辽又要强横用事了,不过眼下形势,好像只能如此,她多年奔波也知道,下面这些小官吏奸猾者数不胜数,不用重手段是没用的。

只是她突然又想起一事,忙道:“文远,你先前不是提过相国只给了你半个月时间,这一下雨,怕是要延误一两天了,相国会不会降罪于你?”

张辽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蔡琰的话,而是道:“一两天不行,下雨之时,所有迁徙的百姓必须立即停留下来,安顿避雨之处,这场雨要是不停,便不能出。”

“啊?”蔡琰一惊:“那要是下三五天呢?”

张辽断然道:“下十天,便也要停留十天。”

“那相国……”蔡琰神情担忧。

张辽摆摆手:“无妨,相国那里,我自会应对。”

蔡琰摇了摇头,现在谁不知道,董卓最是性情喜怒不定,杀人任意由心,便是那些三公九卿,谁敢说违背了董卓的命令没有危险?何况是张辽。

只是她看张辽那坚定的神色,便知道自己劝说也没用。

半个时辰后,仍是夜色漆黑,距离张辽这里最近的渑池令、丞和大小官吏最先冒雨抵达,张辽便在客堂中等候他们,情势紧急,他不可能等候所有的官吏到来,只能来一波安排一波。

“诸位辛苦了。”张辽看到他们,抱拳一礼。

众官吏也不敢怠慢,纷纷回礼:“见过张司马。”

张辽点了点头,沉声道:“夤夜冒雨召见诸位前来,实是情势紧急,如今寒雨突下,大道旷野之外还有数十万百姓淋雨受寒,需要我等即可安顿,不可耽搁。”

听了张辽此言,下面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吏忍不住嘟哝了一句:“还以为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些黎庶淋些雨,受些甘霖,也没什么,没必要大半夜兴师动众召我等前来吧?”

渑池令、丞还好,下面的一些游徼、亭长也纷纷露出赞同神色,他们这些掌管地方缉捕的官吏很多都是无赖出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素来横行惯了,不同于令、丞等官吏见过张辽的威势,因此都不以为然。

“来人!”张辽看那官吏抱怨,二话不说,一声厉喝:“将这厮拖出去,挂到外面树上,让他好好淋些甘霖!”

“啊?”那官吏还没反应过来,门口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卫便冲了上来,直接将那官吏拖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杀鸡儆猴

“还请张司马手下留情,”渑池令见状忙劝道:“此是弘农郡东部督邮刘玄和……”

东部督邮刘玄和?

张辽脸色不变,不为所动。

督邮是太守属下掾吏,一郡一般分五部,各设一督邮属于监察官,类似于刺史,不过刺史是监察一州,而督邮是监察郡中县乡,官秩只有两百石,比县令的六百石要低,但督邮也是两汉以来以轻刺重的典型官职,位轻权重,代太守督察县乡,凡传达教令,督察属吏,案验刑狱,检核非法等,无所不管,权力极大,抵达一县之时,县令尚且要穿戴整齐恭敬去迎。

如今这督邮刘玄和地位尚在渑池令之上,但仅有监察,而不负责实事,这种位高而不干实事的,岂非正是杀鸡儆猴的极品,既能威慑众官吏,又不影响办事,简直就是瞌睡之时送来一个舒服的枕头。

因此张辽哪会放过他?别说刘玄和?当此之时,便是刘玄德在此说出这话也不能放过他!

看到渑池令出头也没用,本来还有开头的其他官吏纷纷闭嘴,心中有些毛,想象也是,连司隶校尉刘嚣都给打了捉了起来,何况是一个督邮!眼前这家伙根本不遵守官场规矩,就没有他不敢干的。

这刘玄和也是倒霉,这几日没来,没看到这相府司马的凌厉手段,如今也不知是被从哪里拎出来,又在这相府司马面前摆督邮的架子,岂非找死!

众人却不知道,张辽派出的亲卫实际上也是到处乱找,而这督邮刘玄和听说一个司马竟然敢在弘农郡大动干戈,大为不满,主动来找麻烦,不想落个如此下场。

那督邮刘玄和看渑池令开口说清也没用,登时大骂起来:“竖子!吾乃汉室宗亲,汝安敢动吾!”

好!很好!还是个汉室宗亲,看来威慑力更大了,就是你了,换了他人还真没效果!

张辽听了刘玄和大叫,心中很满意,脸上却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样子,冷哼道:“如此不知恤民、尸位素餐之徒,还敢冒充汉室宗亲,真是罪无可赦!来人,再去抄了他的家,抄来的家资本司马一文不取,全部用来嘉奖办事得力的官员!”

威慑有了,再给点甜头,效果更佳。张辽也知道,对于弘农本郡的官吏而言,他们更在意的是本郡的百姓,对于雒阳的百姓实在没有太多的感同身受,被张辽强迫办事心中难免有抗拒。

果然,那些官吏一听说还有嘉奖,本来有些僵硬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竖子!你该死!”刘玄和一听还要抄家,登时如杀猪般惨叫起来。

张辽面无表情的喝道:“还不快将他拖出去,挂到树上!记得要挑粗一些的枝杈,免得压坏了树木。”

众官吏中有人看着刘玄和那肥胖的身体,有些忍俊不禁了。监察官与官吏本来就是宿敌,显然刘玄和平日里在郡中也不是那么得人心。

“救命啊……啊!”刘玄和撕心裂肺的大叫起来,被一个亲卫掌了一嘴,拖了出去,声音越来越远。

一个位高权重的督邮说办就办,思及白日里司隶校尉之事,屋子里的十多个渑池官吏哪还敢有半点怠慢,一个个困意全无,都打起了精神,唯恐落到这个张暴虎的手中。

张辽看众官吏进了状态,也不再赘言,沉声道:“此次寒雨,对迁徙百姓的危害,诸位都是办事的,想必都很清楚,本司马便不多说了。你们久在县乡,年龄又长,做事经验丰富,本司马不如你们,也不越俎代庖,本司马只告诉你们要做什么,至于怎么做,你们自己去干!”

一众官吏的神色又缓和了一些,不少人暗自点头,他们没想到这张暴虎居然如此谦虚,这番姿态令他们大感舒服。这正是张辽一贯擅长的手段,先强后缓,先缓后强,二者的结果是截然不同的。

“本司马只有一个要求。”张辽沉声道:“务必要保证淋雨的百姓尽快安顿好,冻死了病死了人,本司马会亲自询问,若是失职之过,本司马必然不会轻饶!还有粮食,要尽量保护好。”

“这……”一众大小官吏一下子皱起了眉头,渑池令忍不住道:“张司马,这般天气,持续时日难以料定,数十万百姓在外,更不论粮米数量,根本无法估量,我等无从着手哪……”

虽然张辽刚才的夸赞令他们心生舒服,但要救护如此多迁徙百姓,他们也是头一遭,大多都不知从何着手。

“本司马会再从雒阳调兵协助诸位,”张辽道:“诸位只消做好四保四征一设一借,便可挽救局面。”

“不知何谓四保四征一设一借?”渑池令急忙开口问道。

“四保者,保人、保粮、保书、保财。”张辽声音铿锵有力:“要有轻重缓急,先保人,次之保粮,再次之保书籍,最后是财物,其他先一概不理会!”

“张司马此言甚是。”渑池令和一众官吏都是连连点头。

“四征者,”张辽沉声道:“征医师,征草药,征雨具,征姜菔,用以治病、避雨、驱寒。从谁家征的,都要记下,日后偿还。”

渑池令眼睛一亮,不由赞道:“张司马此法妙哉,我等不如,实在惭愧。”

张辽没有多说,而是继续道:“一设者,设医庐,将生病之人集中诊治,即可加快诊治,又可避免疾病扩散。”

众人纷纷点头,有人忍不住又道:“张司马思虑周详。”他们此时对张辽确实很佩服了,却不知张辽年轻时本就在郡中做过郡吏,经验不比他们差,何况是两世为人。

“最后一借,要费周折。”张辽环顾众人,沉声道:“便是向弘农各县乡百姓借住处,这场雨不知要下多久,必须为迁徙百姓安顿好能遮风挡雨的住处,否则病者会越来越多,局面会越难控制。这一点,诸位久在县乡,熟悉地方,最好能动乡里大家与百姓,施以援手,必然事半功倍。”

第一百六十六章 毒蛇

听到张辽所说,渑池令沉吟了下,道:“我等尽力而为,只是让迁徙停顿下来,误了时日,恐怕相国怪罪。”

“这一点诸位不用理会,”张辽沉声道:“本司马自会一力承担!”

“好!”渑池令躬身道:“张司马如此担当,我等若是做不好,真是无能之极了,请张司马放心,我等必不负所托!”

看到渑池令开口,其余官吏也忙道:“我等必不负所托!”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年轻的相府司马虽是霸道,却是个真正为百姓做事的人,令他们不由心生敬意。

张辽抱拳躬身道:“如此有劳诸位!还请行事!”

“我等告辞!”

渑池令带着一帮官吏退去后,张辽看着外面天色,仍然是一片漆黑,雨早已经下了起来,虽然不大,但却很冷。

张辽却再也坐不住了,渑池的事他已经安排好,新垵和陝县却离得太远,虽然已经派亲卫快马去召集,但一来一回,就是半日功夫,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

不成,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新垵好,也不用那些办事的官吏来回奔波浪费时间,何况新垵那边百姓最多,还有从雒阳赶来的,压力最大,反倒是陝县有天子和满朝大臣,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除此之外,还要从雒阳调拨一些士兵西来协助官吏,至于雒阳,空出的民居很多,百姓的安顿不成问题。

主意一定,张辽便立时动身。

……

清晨,弘农郡一带天色灰蒙蒙一片,虽然不再打雷,但依旧是彤云密布,雨水淅淅沥沥,天气阴冷。

陝县,董璜住处,一大早起来的董璜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春雨,神情愉快。

看到董六敲门进来,董璜忍不住笑道:“董六哪,此番真是天助我也,这一场春雨便如同毒水,让张辽和那些黎庶不得不仰头饮下,哈哈,最好能连下十天,待那些黎庶死伤大片后,看张辽如何向吾叔父交代,到时你再找人暗中传扬他的无能,令他没有丝毫翻身的机会!”

董六微微垂着头,应道:“小人还是感到公子过于重视那并州子了。”

“嘿!你可别小看这并州子。”董璜摇摇头:“本公子既然以他为敌,便细细思量过,这小子可不一般,每一步都走的很妙,身受吾叔父信重,令本公子也颇多忌惮,不得不暗中下手。他仿佛就是本公子的克星,或是命数,不得不防。”

董六知道董璜也和姐夫牛辅一般,颇相信命数,听董璜这么一说,便知道他的心结所在了,试探的问了句:“那公子想怎么处置他呢?一刀杀了?”

“杀了?那可不行,吾叔父恐怕会很不满意,何况,死很容易,生不如死才是他最好的归宿。”董璜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嘿!夺了本公子的猎物,岂有那般轻饶于他!本公子让他做个中黄门冗从仆射,你以为如何?”

董六打了个冷颤,忙道:“公子真是妙招!合该如此!”

何谓中黄门冗从仆射,是护卫禁宫的,在董璜麾下,最关键的是,中黄门冗从仆射是宦官才能担任的。

董璜不由哈哈大笑,片刻,看董六没有退去的意思,皱了皱眉,道:“怎么?可有何事?对了,是董五和刘恶虎吧?难道他们没能奈何得了张辽?无妨,这场雨已经足够了,让他们回来罢。”

董六犹豫了下,咬牙道:“禀公子,据下人来报,董五被那张辽当众斩了头颅……”

“什么!董五被害?!可曾确认?”董璜回过神来,双目虎视董六。

董六打了个冷颤,垂头道:“正是!小人已经确认。”

“好一个张文远!”董璜勃然大怒,一脚将董六踹到在地:“真是一群废物!董五是怎么被他抓住的!他死不足惜!却莫要坏了本公子的名声!”

董六忙道:“回公子,董五并没有吐露公子姓名。”

董璜冷哼一声,又是一脚踹过去:“那张辽竟敢杀害董五?他可知道董五是本公子仆从?”

“这个……小人也不知。”董六慌忙拜倒在地,他知道董璜与董卓相似,性格喜怒无常,尤其是愤怒之时,最是迁怒,自己不能有任何争辩,否则下场会更惨。

“刘嚣呢!他这个司隶校尉是做什么的!”董璜看董六惊颤伏地,冷哼一声,却又想起了刘嚣。

董六的头伏的很低:“禀公子,刘校尉也被张辽捉住……”

屋子里死一片的寂静,董六大气不敢喘一口。

片刻之后,董璜彻底狂了:“哈哈!哈哈!这是生平听到的最滑稽的一件事!堂堂司隶校尉,威慑满朝公卿大臣,抄家夷族无数,名震雒阳,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司马擒拿了!哈哈哈!不知道叔父听到后会是什么反应!他刘嚣要贻笑天下吗!这无能的老匹夫也配担任司隶校尉这般雄职?”

董璜语无伦次,四处乱砸,拔剑乱砍,董六丝毫不敢吭声。

直到半盏茶功夫,董璜才冷静下来,还剑入鞘,整了整衣服,正了正高冠,面无表情的道:“本公子要亲自去一趟渑池!看看这张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令本公子几番算计全无作用。”

董六忙道:“公子,天子车驾在此,若是公子离开,万一……”

“怕什么!”董璜哼道:“这些本公子怎会考虑不到?哼!如今下雨,车驾难行,本公子将手下禁卫全部留在此地守护,带走了段煨和刘表两个领兵的,谁还敢惹事!”

“这……”董六又道:“便是不出事,相国若是知道公子擅自离开天子,恐怕也心生不悦哪。”

董璜哼道:“本公子就说是带着段煨和刘表去协助张辽迁徙,接应满朝公卿大臣家眷,只是离开不到半日,又不动张辽的性命,只是看一看,叔父便是知道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董六眼睛一亮,忙道:“公子明智。”

“张辽!”董璜手握紧了腰间长剑:“此番本公子定要亲眼看看你到底是个怎番模样,两次坏本公子好事,令本公子怒恨难平!”

董六低着头没有说话,事实上他始终觉得公子过于高看张辽了,不过一想到公子还从来没吃过亏,向来也是有仇必报难隔夜,张辽坏了他的事,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一场并不出乎意料的危机再次来临,董璜便如同一条毒蛇,随时可能噬咬一口,而张辽这边却还在忙碌着安顿百姓。

第一百六十七章 沿途

清晨,昏蒙蒙的天空下,张辽冒着淅淅沥沥的寒雨从新垵县赶回。

此次回途,队伍壮大了数十倍,多了两千士兵,近百司隶和一千多游侠,还有从雒阳赶来的张郃、韩浩和司马朗。

张辽昨夜顶风冒雨抵达新垵时,便让史阿快马前去雒阳传讯,命张郃和韩浩各带一千士兵西来援助,同时又让史阿传讯王越,在雒阳召集游侠,搜寻一应挡雨物资。

此次雒阳事小,西行道上事大,张辽便将自己在雒阳能调拨的实力几乎抽了一空,只留下高顺带着数百兵马协助李儒。

张辽黎明前在新垵召集大小官吏,下达了命令后,又查看了新垵县的情况,做了一些布置,天色大亮时,张郃、韩浩带着兵马已经从雒阳赶来,司马朗也被李儒派来。

令张辽欣喜的是史阿又多带了一千多游侠,加上先前在雒阳扣押的那近百司隶,三千多力量的加入,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离开新垵时,张辽命韩浩带一千士兵和那些司隶留在新垵,协助官吏安顿百姓,他自己则带着张郃和史阿两千多人直奔渑池。

一路上,冷风不住的吹着,虽然披着蓑衣,但连夜冒雨来回百里奔波,他的衣服早已湿透,张辽只感到浑身渗人的冰冷。

看到道旁百姓,他的心情更加沉重,自己身强体壮尚且如此,何况这些百姓呢?还有那一个个老人、妇女和孩童。

数百里长的队伍,数十万百姓,原本临时支起的帐篷早已被雨水打得湿重难支,沿途中凡是亭子、屋檐、窑洞、粥棚能避雨的地方,早已经挤满了人。

一众官吏在黎明前便忙了起来,粥棚已经升起了炊烟,几处医庐正在搭起,本地的百姓也有不少出来帮忙,送蓑衣,送雨披,送热水。

然而数十万百姓,凭着那不过百数的官吏,纵使加上士兵协助,一时之间也根本安顿不过来,而这场雨还不知何时能停下来。

大多数百姓的衣服早已湿透,贴在身上,梢滴水,在寒风冷雨中瑟瑟抖,脸色白,多是一家人挤成一团取暖,妇女、孩子的哭泣声处处都是,还有人扑在被淋湿的粮食和书籍上绝望大哭。

张辽带着人马行过,那些百姓听到马蹄声,抬起头来,看到张辽,眼里无不露出期待的神情。

张辽迎着那些期待的眼神,看着那一张张冻得紫、牙齿打颤的面孔,心中沉重,目光却没有躲避,而是鼓励的大吼道:“诸位父老,打起精神,不要缩在那里,多多活动手脚,身体就会热,不过是些毛毛细雨,岂能被它冻着!本司马已命本地父母官为大家寻找住处,各领队里魁、亭长与本地官员交接,受了风寒的要送往医庐治疗……”

“多谢张司马。”

“多谢将军……”

那些看到张辽冒雨奔波,听到他大吼的百姓,无不心中感激,不少人潸然泪下,纷纷下拜。他们这时候才猛醒,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们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张暴虎!他们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张暴虎。

在这场迁徙之中,他们是最弱势的群体,被迫离开故土,抛弃家业,天子和满朝大臣早已不见踪影,罪魁祸董卓更是不可依靠,而那些胡兵穷凶极恶,恨不得杀了他们,夺他们的粮食,抢他们的妻女,在这一场噩梦中,前前后后也只有这个传说中凶残之极的张暴虎才会关心他们的生死和疾苦,屡屡为他们出头。

这一刻,那些百姓看着张辽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对张暴虎的畏惧,只有感激。

张辽深深知道,最好的救助办法就是让当事人振作,一路上,他不断大喊,鼓励那些百姓,他身后一众亲卫也跟着大喊,那些游侠更是义气,个个鼓足了嗓门跟着大喊。

奔走数十里,张辽和这些亲卫的嗓子都快喊哑了,但效果却出来了,那本来处处消极绝望的气氛,在他们的带动下明显好转了一些,不少人已经按照张辽所说,开始活动手脚,而不是一味的缩在那里受冻。

张辽一路上每隔数里,便留下一什士兵和十个游侠,协助那些领队的里魁、亭长安顿百姓。

深入渑池境内十多里,他身后士兵已不足千数,沿途中需要帮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三千士兵到了这近五十多万的百姓面前,无异于滴水之于汪洋。

看着仍是灰蒙蒙的天空,雨水仍然冰冷的打在脸上,张辽暗叹了口气,看了看身后一身蓑衣的司马朗,道:“伯达,还坚持的住吧?”

这队伍里就司马朗一个文士,长途骑马,张辽怕他扛不住。

司马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朗声道:“张司马放心,射御之术,在下不曾偏废,非是孱弱之人,这点雨这点路,不算什么。”

张辽道:“那再加一把力,快走十五里,就到渑池城内,你便留在那里协助安顿百姓。”

“好!”司马朗声音朗然。他自迁徙以来跟着张辽,亲眼见证了他所做的一切,如今对张辽可谓敬服之极。

张辽点了点头,正要加快度,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哭声和喧闹声,他从马上看去,却见前面人群有些骚动,只是阴雨蒙蒙也看不清楚。

“去看看!”

张辽一抖马缰,操纵象龙疾驰百步,看到有近百人聚在那里,到了人群跟前,就听到有声音在大喊:“快将他们送走,不能让他们呆在这里,否则会害了大伙。”

又有声音道:“他们不走,谁敢去赶他们,大伙连靠近也不敢哪。”

“那怎么办?还是快找赵魁。”

“赵魁去给大伙找住处了,就是他来了也没用,谁也不敢靠近他们。”

又有人大喊:“让他们走!他们再不走,就打死他们!”

“尔等聚在这里做什么!”张辽一声沉喝,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

那些人回过头,就看冷着脸的张辽,不由打了个哆嗦,一个不机灵的家伙失声大喊:“啊?是张暴虎来了!”

这家伙喊罢便回过神来,面色白,急忙躲进人群。

不过他这一下子,登时让人群震动起来,众人纷纷避开,让开了路。

张辽大步走进去,却见人群中空开了一大片空地,里面有孤零零的三人,一男一女一孩童。

只是那男人躺在地上,面色僵白,眼睛圆睁,瞳孔扩散,显然已经死去。

留下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身躯簌簌抖,苍白的脸上满是绝望和恐惧。

第一百六十八章 济难

张辽目光扫过围观人群,脸色阴沉,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也难怪他火,眼下这般严峻形势,这帮家伙一个个浑身湿透,牙齿打颤,自顾不暇,居然还在这里聚众闹事!何况从眼前情形看,他们明显是欺负场中孤零零的那家人。

看到张辽质问,一众人下意识后退,只是还没退后,他们身后就是千数骑兵断了后路,冷冷的看着他们。

这百数人看到这般阵仗,一下子惊慌起来,其中一个中年人慌忙喊道:“张司马,不怪我等,是他们一家人染了瘟疫,那李良已经病死啦!孩子也染了风寒……”

“是啊!是啊!是瘟疫!不能靠近他们。”一群人纷纷大喊起来。

这时,更远处的百姓听到这边骚乱,也有不少人围了过来,听到瘟疫两字,无不色变。

“闭嘴!”张辽一声沉喝,那些人立时静了下来。

张暴虎的威名还是很可怕的,何况他们身后还有那么多士兵。

张辽没理会那些人,大步走向那孤零零的母子。

“张司马不可!”有几个人急声大喊,他们这些百姓对张辽这个司马虽然畏惧,但心中还是很感恩的。

张辽没理会他们,走到哆哆嗦嗦的母子面前停了下来,看他们浑身已经被雨淋得湿透,衣裳上全是泥水。

母亲面色惨白,轻轻哭泣着,眼神绝望,孩子眼睛很大,但嘴唇青紫,面色潮红,紧紧拉着母亲的手,看到张辽过来,惊得只往母亲怀里钻,连头也不敢露出来。

而另一边那个男人早已经死透了,一只手伸出,似乎想要抓着那母子,圆睁的眼睛里犹自流露着不甘和牵挂。

张辽暗叹了口气,从头上解下斗笠,给那母亲戴上,斗笠很大,一下子连她怀中的孩子也遮住了。

那母亲一惊,急忙退缩着,抬起头来,咬牙哽咽道:“将军,不要,不要靠近我们。”

“没事。”张辽和声道,又取下身上蓑衣,给妇人披上。

那妇人忙要挣扎:“将军,妾身万死不能用将军的蓑衣。”

张辽拍了拍自己身上,和声道:“我的衣裳早已经湿透,穿着这蓑衣也没什么用,你需要,孩子也需要,多伶俐的孩子,莫要冻坏了他,他还太小。”

呜呜呜!那妇人眼泪一下子狂涌而出,忍不住掩面大哭,仿佛要把丈夫死去的悲伤,邻里抛弃的心酸和委屈一下子全部哭出来。

“阿母。”五六岁的孩子对于父亲的死还不是那么理解,但看到母亲哭,也跟着母亲大哭起来。

张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母亲需要泄,只有哭出来,才会好一些。

四周围观的人群看着中间那衣服早已湿透的张辽,还有那哭泣的母子,一片寂静,不同于方才的惊惧,而是羞愧、震惊和感动!看着这一幕,不少人跟着直抹眼泪。

张辽的所作所为震撼了他们,一个位高权重的将军尚能如此,何况他们这些邻里!他们究竟做了什么!

“大兄。”**带着几个亲卫急忙赶到张辽身边,就要把自己的蓑衣给张辽披上。

“不必,身为军人,还能怕些雨。”张辽阻止了他,询问那哭泣的妇人:“你家中可还有亲戚?”

妇人摇头,神情茫然。

张辽指着那死去的男人,看向**:“找几个人,且先把他安葬了罢。”

“将军……”那妇人听张辽要把他死去的丈夫下葬,不由悲哭一声,忍不住拉住了丈夫的手,看着张辽,眼里满是哀求。

张辽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道:“你莫要担心,你丈夫葬在这渑池,总要有个祭拜的,我会让人把你们母子也安置在这里住下,你看可好?”

“多谢将军……妾身从未见过将军如此般大好人,将军大恩妾身粉身碎骨难以相报!”那妇人闻言,一下子拜倒在地,又要拉着孩子一起下拜。

张辽忙扶起她,道:“不必多礼,此是本司马分内之事。”又摸了摸那孩子的额头,感到有些烫。

妇人慌忙去阻拦张辽:“将军不可,阿行受了风,万一……”

一旁的**也有些焦急,他刚才可是听那些人说,这孩子很可能是染了瘟疫。

“本司马练武之人,自谓正气在心,何惧什么病邪。”张辽摆摆手,询问了那孩子的一些症状,倒与蔡琬相似,他心中不由松了口气,看来只是受了风寒,并不是什么传染性疫病。

看着那母亲紧张的样子,张辽笑道:“无妨,去医庐找医师开些药,喝碗姜汤,过几日就好了。”

“真的?”那母亲脸上登时露出狂喜之色,忍不住抱住孩子喜极而泣。

张辽看向**:“三子,领着他们去医庐找医师,而后再找本地官吏,将他们在这里安顿下来,分些田地,对了,你再给他们留一些钱物,嘱咐本地官吏平日里也多多照拂着他们。”

“是!”**带着几个亲卫立时行动起来。

“将军!”那妇人声音哽咽,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一个劲的落眼泪。

张辽摆了摆手:“随他们去吧,这孩子看起来很聪慧,好好培养,他日定有成就。”

妇人抱着孩子连连点头,看着张辽的眼神满是尊敬,这个司马与她年龄相当,但却让她自内心的尊敬。

张辽不知道的是,这对母子在渑池安顿下来后,便供起了他的长生牌位,母亲悉心教育孩子,很多年后,正是他今日救下的这个孩子,救了自己的长子一命。冥冥之中,一切就是那么巧合。

待**领着亲卫抬了那男子,又带着母子和他们的家当离去,张辽才看向那些方才围观的众人。

那些人此时心中对张辽这个司马是彻彻底底的敬服了,他们从来也没见过如此爱民如子的官吏和将军,但看到张辽目光扫过来,他们却无不羞愧的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里魁呢?”张辽问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退却

听到张辽询问,又是方才那中年人恭敬的道:“禀张司马,赵魁赶去了渑池城。”

“亭长何在?”张辽又问。

众人目光全部集中在了那中年人身上,那中年人尴尬的低头道:“禀张司马,小人便是亭长。”

张辽冷哼一声:“驱逐妇孺,你这个亭长就是这么办事的!”

“这……”那亭长面色涨红:“小人也是怕他们感染瘟疫,害了大伙儿。”

张辽面色微微缓和一些,看向众人沉声道:“便是瘟疫又如何?岂能失却良心驱赶乡邻妇孺!谁能保准自己无病无灾?设身处地,若是自己也被驱赶,会是怎样的心情和痛苦!”

那些百姓都沉默了下来。

张辽道:“瘟疫虽然可怕,但犹可抵挡,病邪与人体抗争,坚强者胜,若是心怀畏惧、但有绝望,便是小病也会要命!只要心怀正气,便能不惧病邪!最可怕的是人心丧失,又有谁能依靠?尔等且谨记一句话,只有相互扶持,不抛弃不放弃,才能走得坦荡!”

“张司马教诲,如圣人之言,小人铭记在心。”那亭长向张辽深深一礼,他身后那些百姓也跟着向张辽深深一礼。

百姓外围,司马朗和张郃等将士听了张辽所说,眼里也无不露出敬服之色。

……

当天中午,张辽赶到渑池,却还有些不放心陝县,陝县既有天子车驾,却还有前几批迁徙的十数万百姓。

而且董璜也在陝县,张辽如今不想和董璜朝面,也不想与董璜冲突,与董璜冲突对自己有害无益,只是他不明白董璜为何只因那次小事便屡屡针对于他,甚至能到了让贾诩都警示于他的地步,实在令他不解。

不过张辽在渑池稍作安顿后,还是决定去陝县一趟,当此之时,无有退缩,匆匆用过午饭之后,他带着张郃和五百士兵直奔陝县。

只是刚进入陝县境内,张辽眼睛便不由一缩。

他看到迎面大约三百骑驰骋而来,看装束分明是禁军打扮,当先一面旗帜,虽然被雨打湿下垂,但还是能看出那个董字。

董璜!

张辽勒缰住马,一挥手,身后五百骑兵立时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对面的三百骑兵也停了下来,双方距离不过二十步。

张辽目光看过去,第一眼就看到了最前面中间的一个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轮廓与董卓有几分相似,他心中一下子就认定了,此人就是董璜!

而董璜也一眼看了过来,二人目光交接,董璜凌厉,张辽平静。

董璜左右各有一个中年人,年龄都在四五十上下,左边那人神情刚毅,面染风霜,神情沉稳,武将打扮,而右边那人身长八尺余,相貌英俊温厚,气度不凡,却是文士打扮。

看到张辽五百兵马,董璜没有开口,他左边那人朗声道:“敢问来者何人?”

张辽看那人相貌堂堂,抱拳道:“相府司马张辽,前往陝县督查百姓迁徙之事。”

“原来是张司马。”那人道:“此乃……”

他话音未落,便被董璜打断,董璜看向张辽,高声质问道:“张辽!吾乃中军校尉董璜,听闻汝擅自拘禁司隶校尉刘重宁,本校尉特来查问此事!”

董璜身旁二人神情都是一怔,不由色变,几乎是同时看向张辽,他们却是还未曾听闻司隶校尉刘嚣之事。

张辽看到董璜一上来便气势汹汹的质问,当即沉声道:“正是,司隶校尉刘嚣扰乱迁徙之事,本司马将他拿下,拟交由相国处置。”

董璜身侧二人看着张辽,眼里几乎同时露出古怪的神色,他们没想到董卓的走狗,横行一时的司隶校尉刘嚣竟然栽到了这个年轻人的手里。相府司马张辽他们听过,知他也是董卓爱将,如今却怎会如此?

董璜看张辽坦然承认,不由冷笑道:“司隶校尉监察百官,本校尉尚且忌惮三分,你一个小小的司马,何敢如此猖狂!实乃此大逆之举!”

张辽道:“本司马未尝听到司隶校尉还会监察军中。”

董璜神情一滞,厉声道:“休要狡辩,本校尉且先拿了你去见天子!来人,拿下他!”

“喏!”董璜身后一众禁军大吼一声,个个手持戈矛,便要冲过来,他们这些禁军的装备最是精良,铠甲兵器整齐划一,远张辽手下士兵。

“谁敢!”张辽大喝一声:“弓箭手准备!谁敢过来,乱箭射杀!”

“是!”张辽身后五百士兵也是齐声大吼,其中两百多弓箭手拉开了弓,搭箭上弦,对准了董璜一众。

张辽身后的张郃则带着三百枪兵,迅成阵,与弓箭手紧密配合。

对面那些禁军一下子停了下来,这些禁军虽然装备精良,但只是守卫皇宫,不允许配备弓箭,此时面对张辽手下的三百枪兵和两百弓箭手,一下子就被克制死了。

董璜神色一变,他知道张辽胆大,却没想到张辽如此胆大,脸颊剧烈的抽搐了下,厉喝道:“张辽,你竟敢以下犯上,威胁本校尉,莫非要谋逆不成!”

他身侧的二人也是面色微变,看向张辽的神色已经颇是凝重,看向董璜的眼神却有些不满,显然他们已经认识到自己被董璜瞒骗了,此行的目的怕就是为了这张辽而来,与此同时他们也震惊张辽的胆大!

要知道,董璜可是董卓的亲侄子,这张辽居然也敢与他对峙,实在是让他们不知说什么好,心中也颇多疑惑。

面对董璜的质问,张辽淡淡的道:“本司马只认相国令符,只听相国之令,不知什么校尉,想要动手,那便手下见生死。”

“张辽!尔敢如此威胁本校尉,就不怕夷灭三族!”

张辽声音不变:“夷灭三族也是你先死。”

董璜不由怒气勃,朝着身边亲卫大吼一声:“保护本校尉!”

刷!那些禁军一下子挡在董璜面前。

“准备抛射!”张辽毫不退让。

笑话,当夜突袭河阳津时,他这一手连袁绍都吓退了,何况董璜。他身边始终都带着弓箭手,只要掌控了远程打击,掌握了先机,他便有话语权。

他不相信董璜不惜命,这厮比之袁绍怕是差了不知一筹,如同暴户一般陡然掌权,必然会更加珍惜。

果然,在张辽心中数了还不到三下时,对面董璜已然冷静了下来,透过人群看了他一眼,沉喝道:“回陝县!”

说罢当即转马便走,一众禁军愣了下,急忙也纷纷拨马而回。

张辽神情微沉,董璜如此果断撤回,也非易于之辈。

“行进!”张辽一摆手,五百骑兵继续前进。

董璜看到张辽居然穷追不舍,不由脸色大变,厉声道:“张辽,本校尉已然放你一马,你莫要得寸进尺!若真害了本校尉,必被吾叔父夷灭三族!”

第一百七十章 身影

张辽见董璜这番色厉内荏的表现,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自己倒是高看了这家伙,他高声道:“本司马前往陝县督察百姓迁徙之事。”

董璜恼羞成怒,厉声道:“满朝公卿大臣、北军羽林皆在陝县,何用你一个小小的司马多事!”

张辽也沉吟起来,自己要去了陝县,怕是还有麻烦事,只是不去的话,实在是心中难安。

这时,董璜左侧那中年武将回马道:“张司马且放心,陝县有本将在,自会安顿妥当。”

张辽看那人言语温和,颇是有礼,忙抱拳道:“未知阁下是?”

那武将抚须道:“吾乃中郎将段煨,奉相国之命镇守弘农。”

“原来是段中郎。”张辽忙下马行礼:“末将久闻段中郎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他对段煨还是比较尊重的,此人与师父贾诩是老乡,出身武威段氏,乃凉州三明之一、故太尉段颎的族弟,论辈分比贾诩还要高一辈,也是董卓麾下少有的仁将,对百姓颇是爱护。

“呵呵,张司马可曾放心?”段煨看张辽神情恭谨,截然不同于对待董璜,不由抚须而笑。他素来爱民,得知张辽近日行为,大感志同道合,心生亲近之意。

张辽忙道:“有段中郎在,自然不用末将班门弄斧。”

董璜看段煨温言对待张辽,不由看了他一眼,却是连段煨也恨上了。但段煨何许人也,虽在董卓麾下,不过武威段氏名震凉州,便是董卓也很是忌惮,又岂会在意一个董璜。

段煨又指着方才在董璜右侧的文士,道:“此乃北军中候刘景升,张司马想必听过他的大名,有吾二人,张司马更可放心。”

原来另一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刘表!汉室宗亲,名列八骏,在历史上曾单枪匹马平定荆州,安定荆州十多年。便是他此时的职务北军中候,监管北军五营,权力也不小。

张辽忙抱拳道:“八俊贤名,末将闻之久矣,不想近日得见尊颜。”

“张司马有礼。”刘表回礼,看向张辽的眼神却满是赞许。

“既有段中郎和刘中候在,末将便不去陝县了。”

刘表和段煨同时点了点头,他们素来也喜欢提携后辈,又不与董卓同心,看到张辽如此之才,心生惜才之意,也不想他再进陝县与董璜冲突下去,免得惊扰天子,看到张辽知机而退,都大感满意。

只有董璜心中憋着一股怒火,难以泄。

回到陝县后,董璜在屋里又是一番泄,而后命董六回雒阳去见董卓和长史刘艾。

……

春雨淅淅沥沥,直到第三天还没有停,而迁徙百姓的问题却越来越严重。

张辽先前忽视了弘农郡一个条件,那就是人口的承受力。

司隶校尉州的七郡之中,关中三辅连年战乱,人口不足,所以董卓才要将百姓迁往关中。而其余四郡之中,河萳尹有百万人口,河内郡有八十万,河东郡有六十万,而弘农郡却不足二十万,只因弘农郡处于崤函与黄河之间,地势狭长,难以容纳那么多人口。

因此张辽先前提出向本地居民借房屋的想法,只解决了十多万迁徙百姓的避雨问题,其余四十多万百姓仍在风雨之中。

妇孺老弱先得到了照顾,但随着雨势不停,一些中年青壮也受不住了,形势渐渐恶劣。

对此张辽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他只有想办法的时候,还从来没有认怂的时候。

好在他先前便让史阿动游侠,从雒阳搜来各种挡雨物资,这些游侠赶到后,带来了蓑衣,油布,干桐叶,甚至有门板,大大缓解了情况。

与此同时,张辽又动士兵、游侠和青壮,借助树木或崖壁土垣搭建简易庐棚,将那些门板全部用上,又在土壁挖洞生火,让受冻的百姓得到了缓和。

在与蔡琰的一次交谈中,听蔡琰谈及泰山羊氏,张辽脑子一动,想到了羊汤,羊汤最是御寒。于是他又召集各官吏,从各处搜买羔羊,然后以肉和骨头大锅熬汤,加入葱姜各种料和一些药材,给百姓,不但能驱寒暖身,而且味道极美,令百姓无不称道,连那些公卿朝臣家眷也忍不住加入了领汤队伍。

下雨的第三日黄昏,在张辽和一众士兵游侠的日夜搭建下,从新垵到渑池,数百里地尽是庐棚,被百姓呼为“文远庐”,其后也为路上行人遮风挡雨,成为崤函道上一景。

此时大多数百姓都有了避雨之处,但医庐却忙了起来,接连几日吹风淋雨,受寒生病的人多了起来。

蔡琰这几日也是忙前忙后,来来回回送蓑衣,熬姜汤,物资,忙的浑身疲累,但精神却仍是很好,多年的奔波早磨练的她从来就不是娇娇女公子。

完了一波姜汤,锅里最后还剩下半碗,她舀了出来,优雅的捶了捶有些困的柳腰,坐下来正要喝汤,抬头正好看到张辽熟悉的身影。

他正在雨中抱着一个孩子赶往医庐那边,那副蓑衣披在孩子身上,显得很大,而张辽的衣衫早已湿透。

蔡琰放下姜汤,轻咬嘴唇,眼睛微微湿润,这一幕她不知见过多少次了,这几日张辽往来新垵与渑池,数百里路程不知走了多少遍,督查大小官吏,帮助搭棚救人,几乎是一刻也没休息,眼下也是刚从新垵回来罢,又过来这边忙活,也不知这人哪来的这般精力。

单只张辽身上的蓑衣,就换了不知多少次,那些士兵和百姓看到他没蓑衣,便将自己的让给他,然后转眼没多久,这蓑衣便又披到了他人身上。

这几日来,一切都不用张辽下了什么令,他用自己的行动,感染和带动着那些士兵与游侠夜以继日、风风火火的忙碌着,那些本来油滑的官吏也没有丝毫怠慢,连那些本地和迁徙百姓中的青壮,也都纷纷效仿,自的去帮助别人。

蔡琰感到,张辽以自己的行动和魅力,带动了一股无形的氛围,笼罩着新垵与渑池数百里地,让所有人的情绪和精神都处于振奋和高昂状态,这至今不曾不停息的冷风寒雨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张暴虎的呼喊再也没有了,现在谁敢喊一声张暴虎,都会被众人指骂。

第一百七十一章 雨住

蔡琰觉得,如果没有张辽,这一场寒雨之下也不知会有多少人妻离子散,有多少人痛苦悲泣。正是张辽的一次次吼叫,一次次行动,让大家都坚强了起来。

毫无疑问,除了她,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个奔波在雨中的身影并不算魁梧高大,甚至沾满泥水毫无形象,却让所有人崇敬!包括那些还留在这里的公卿家眷,也早已转变了态度。张辽的出身不算高,但两汉以来素重豪杰,世家也多有任侠之辈,在他们的眼中,张辽的所作所为无愧于一个豪杰。

即便是有一个传言在人群中渐渐散播,说是张辽娶了弘农王妃,这本该让大家指责。但出乎意料的是,众人反而把这一个传言当作美谈,尤其是在那些百姓的口中,年轻的张辽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传奇,他少年时的各种故事层出不穷。

听到张辽娶弘农王妃的传闻,蔡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她只知道自己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要追寻那个身影。

此时,她的目光便一如既往的怔怔跟着那个身影,一直到医庐下。

医庐下,张辽将那孩子放下,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转头看了过来,正好对上蔡琰凝视的目光,微微一笑,大步走了过来。

到了棚子外,张辽拧了拧衣服上的水,才迈步进来。

蔡琰利索的从身后取出一个布包,递给他:“呶,换上这件衣裳吧,这是阿翁的衣裳,大小也合适。”

张辽摆摆手:“不必了,索性一会还要淋湿,可不能淋坏了老大人的衣裳。”

蔡琰没有说话,但也没收回手,只是将衣服举在张辽眼前,明眸平静的看着他。

张辽看着蔡琰认真的神情,败下阵来,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吧,换!我换还不成!”

蔡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口中却哼道:“好似奴强迫你哩!”

她在吴地呆了十多年,说话中时不时会带些吴侬软语的意味,颇是好听。

张辽心跳快了半拍,不由讪讪一笑,到了棚子后面去换衣服,由于换衣服的情形较多,所以不少棚子里都有布幅遮挡着一片空间。

张辽换衣服时,现布包里还有干布子,是用来擦拭头上和身体上雨水的,心中暗自感激蔡琰的细心。

换了衣服出来后,身子确实异常舒服,刚坐下来,蔡琰又端过来半碗姜汤。

张辽扫了一眼锅里,皱眉道:“你还没喝吧?你怎么不去领羊汤?仲道兄呢?他不是每日跟着献殷勤吗?怎么没给你端一碗过来?”

蔡琰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卫公子受了风寒,病了。”

“他病了?”张辽一愣:“不碍事吧?”

“没事。”蔡琰道:“医师已经看过,有太学生在照顾他呢。”

张辽起身道:“我去给你端一碗去。”

蔡琰一把拉住他:“不用呢,奴受不得那股羊膻味。”

张辽神情一怔,动作顿了顿,坐了下来,将那半碗姜汤强行给她:“你喝吧,我壮的很,用不着这个。”

蔡琰看着张辽坚决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端起碗喝着,明眸低垂,睫毛轻动。

张辽看着她,脑海里只是回味着那句话,受不得那股羊膻味……历史上她曾被匈奴掠去北方十二年,却不知是怎样才能坚持下来的。

他忽然对这个女子心生一股佩服。

张辽始终认同一句话,人不怕死,但是最怕的是不知道怎么活下来。

而眼前这个女子四岁便随父亲奔波十二年,而后新婚夫死,又被匈奴掳去十二年,这半生坎坷谁人能比?可是她却始终坚持活了下来!

是惧死吗?张辽不信,他与蔡琰也算相知了,这般女子怎会惧死!或许是想要完成父亲的遗愿,将那些毁去的书籍留下来吧。

蔡琰喝着姜汤,本要给张辽留一些,又觉得太唐突羞人,便强自喝完了,抬头正好看到张辽盯着自己,俏脸上不由染起红晕。

张辽也现不妥,又是讪讪一笑,正要说话,忽然外面有人大喊:“雨停了!雨停了!”

霎时间,喊声一大片,数不清的人激动的欢呼着,拥抱着,甚至还有人跪倒在地,连连向老天叩头。

张辽脸上露出狂喜之色,猛然起身,大步出了棚子,伸出双手,仰头看天,直到确认雨确实停了,雨云也在慢慢散去,才不由纵声大笑,用力的挥着臂膀,畅快之极!

蔡琰也急忙跟着小跑出来,看到雨停了,又看到张辽狂喜的样子,笑颜绽放。

张辽冲过来,一把抱住她,大笑着转了一圈:“他娘的,雨停了!”

“要死哩!”蔡琰被抱着转了一圈,落地后才回过神来,俏脸嫣红如血,狠狠的捶了张辽两拳,挣扎出来,跑回了棚子里。

张辽余香在怀,只是畅快大笑,看着狂欢的百姓,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长舒了口气,大步回了棚子。

蔡琰白了他一眼:“这下子你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是啊。”张辽感慨的道:“这一趟迁徙,本该顺顺利利,却碰上了这一场雨,三天之间冻死病死了六千多人,我曾下令先护人,次之粮食,次之书籍,可是我等在道上亲眼看到一个年轻人紧紧抱着书被冻死……”

蔡琰默然片刻,轻声道:“这么多人,你又怎能管的过来,那些官吏,还有你那些手下还会替换休息,可是你已经整整三四天没有合过眼了。”

张辽道:“嘿!谁让我他娘的脑子进水了接了这个令,不做便罢,做便要做好。”

蔡琰摇头道:“你三四天之间,来回奔走了有上千里不止吧,你那象龙都累了,可是你……你可要好好休息,别病着。”

张辽的声音传来:“我壮的很,不过淋些雨,怎么会生病?”

“谁能……”蔡琰蹙起眉头,转头正要嗔怪,却看到张辽不知何时已经斜靠在那里睡着了,只是下意识的应着她的话。

看着那张酣然沉睡的面孔,蔡琰眼眶一下子湿润了,细细的打量着张辽,那面孔上刚硬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下来,显现出他也只是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

她眼神迷离起来,忍不住就要抚摸那张面孔,她不是未出闺阁的天真女子,素来也是性情恬静,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三四日之间如此痴迷的爱上一个男子,而这个男子却已经有了妻子。

纵然自己不顾颜面肯去做妾,可是父亲肯么?蔡琰内心不止一次浮现过这个想法。

这或许注定是一段没有缘分的感情,可是却阻止不住自己内心的强烈的喜欢。无论能不能在一起,心里就是喜欢!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回雒阳

三月底,阳光明媚,垂柳拂烟,弘农郡西部华阴县,张辽与中郎将段煨、北军中候刘表站在桃林塞的黄土塬上,看着如同长龙的百姓源源不断西行,进入关中三辅之地。

这是迁都的第十三天,天子刘协的车驾已经在左将军董旻的接应下进入关中,统领禁军的董璜紧随天子,而将刘表和段煨留在了弘农。

段煨本是驻守弘农,留下了不足为奇,但刘表身为北军中候,本该随驾,却被留了下来,他所监管的北军五营也随着董璜了。

张辽看着长长的队伍,也不知这些百姓到了关中能否安定下来,心中暗叹了口气,转身向段煨和刘表抱拳道:“段中郎,刘中候,相国已经派人来召,末将今日便赶回雒阳,迁徙之事,有劳二位了。”

段煨抚须道:“文远尽可放心。”

刘表神色微微凝重,道:“董公相召,吉凶未测,文远还需慎言慎行。”

“不错。”段煨神色也凝重起来:“想必董校尉已经传信相国,否则不会这个时候召文远回去。”

“多谢段中郎和刘中候挂怀,生死自有天命,我自问心无愧,末将这便告辞!”张辽抱拳一礼,转身上了象龙:“告辞!”

段煨和刘表看着张辽快马下了土塬,到了道上,道上行进的百姓忽然齐刷刷拜下一片,从西到东,如同长龙倒伏,喧声震天。

段煨神色震撼,喃喃自语道:“不想文远竟能使百姓如此!我辈不及也。”

刘表同样点头:“此真少年英雄也。”

张辽骑马一路东行,沿途中亲卫和游侠不断跟上,百姓拜倒一片,张辽长抱拳头,却毫不停留。迁徙之事已就,他需要的不是感激,他还要赶回雒阳应对董卓,也不知道董璜到底进了什么谗言。

不过驰了五六里,经过一段队伍时,突然一阵琴声幽幽传来,张辽转头看去,小姑娘蔡璎正在一辆车上抹着眼泪朝他挥手,她身旁是姐姐蔡琰,怀抱焦尾,以琴曲相别。

四目相对,蔡琰眼中万般柔情,万般伤感。

张辽神色一僵,嘴巴动了动,终究没能说出什么来。蔡琰的柔情他何尝不知,他也恨不能与这个女子朝夕相处,不同于对唐婉和尹月的怜惜,这是一种知己的感觉。

可是罗敷未嫁,但使君已有妇。三国女子那么多,但如貂蝉、大小乔都是妾,而蔡琰两次出嫁,都是妻,这是家世所定,蔡邕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去给他人做妾。而张辽已经娶妻,他不能给这个温婉的女子任何承诺。

张辽驻马凝目片刻,一曲琴声罢,他向蔡琰那边深深一抱拳,转过目光,一抖缰绳,象龙加快了步伐。

那辆马车上,蔡璎大哭,蔡琰凝视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背影,明眸渐渐模糊。

蔡谷在一旁摇头长叹,那边病刚好的卫仲道神色黯淡。

张辽带着士兵和游侠一路疾行,经过弘农、陝县、渑池、新垵,数百里道路之侧,无数的百姓拥挤高呼张司马,向他们道别,让跟随张辽的士兵和游侠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骄傲。

抵达函谷关西侧时,张辽身后已经有数千兵马和游侠跟随,张郃、韩浩、司马朗、马钧皆在,至于那些游侠,有半数跟随家人入关,而那些孑然一身没有牵挂的却全部跟了张辽回来,足有千人。

历经迁徙一事,史阿等一众游侠对张辽崇拜之极,因此张辽一邀请,史阿便带着一众游侠决定跟随张辽。

事实上,这次督管迁徙之事对张辽影响极大,收获也很大。

第一个收获就是名望大涨!

一场迁徙,让他被近百万百姓感恩铭记,让他被满朝公卿大臣熟知。虽然此行与董璜的冲突进一步加剧,但张辽并没有将这个迟早必死的炮灰放在心上,他感到高兴的是结实了刘表和段煨,二人品性都很好,而且一个是党人八俊之一、未来的荆州牧,一个是名震凉州的段颎族弟、手握重兵的大将,与自己的将来有大益处。

最重要的是这一场迁徙,让张辽出现在世人眼中的形象焕然改观,不再局限于那个只能打仗的并州武夫,而是武能破敌,文能治事的大器之才,符合时下对英才俊杰的要求。这对他以后展,乃至吸引和招揽人才的作用是无可估量的。虽然他不是出身世家,但他却已经达到了世家结交豪杰的标准,淡化了出身低的劣势,这也是董璜先前最为忌惮的一点,否则他也不会百般阻挠打压张辽了。

第二个收获就是人才,司马朗、司马懿兄弟自不必多说,马钧擅长机械之术,可使事半功倍,周晖曾为雒阳令,周旷也有治理之才,他们的父亲周忠更是当朝大司农,威望卓著,自己让他免于绝后,乃是大恩,将来未必不能引为臂助。

而如果他此次缩在小平津没有走这一趟,那这些人才他根本无缘见到的。所以此次虽然艰苦,却有大回报。

至于最后一个收获就是这支归附的游侠队伍。史阿的能力不用多说,那身手就是一个大杀器,最适合刺杀。

而这支千数的游侠队伍也不可小觑,何谓游侠?身孱体弱之辈,何以做游侠!论武艺他们无疑都是郡县里的佼佼者,身体天赋也远胜寻常士兵,只要将他们训练好了,所形成的战斗力便是顶尖之属!至少能让自己的实力翻倍增长!

而且这些游侠平日走江湖,各有各的本事,擅长奇技者不可胜数,打探情报、刺探敌情都是一绝,用好了作用极大。

不过游侠也有两大缺点,一是良莠不齐,张辽迁徙之初杀的不少无赖就属于这一类,不过身边这些游侠能跟随张辽帮助百姓,品性自然都不会有大问题。

第二个缺点是桀骜不驯,不轻易服人,好意气用事,难以指挥。不过他们崇侠重义,一旦服人,那便能以性命相托、生死相付!

而迁徙十多天以来,张辽用自己的行动为他们诠释了何谓侠之大者,如今这些追随的游侠无不是对张辽崇拜之极,比之史阿更胜一筹,甚至不少游侠暗尊张辽为侠王,他们真正的精神领袖,通俗的说就是老大。

张辽已经决定,不能浪费了这些游侠,要充分挥出他他们的优长,除了为马钧置机械营外,他要为这千数游侠再置斥候营、击刹营和猛虎营!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李儒出计

斥候营是打探军情的,作战者军情第一,张辽不能总依靠左慈来打探军情,必须建立自己的情报系统,而游侠中的一些机警的家伙就极为擅长刺探。

击刹营的名字取自战国时的一支强军,他们的特色就是使用劲弩狙杀,远可用弩,近可用剑,刺杀无处不在,专门对付敌阵中的各级指挥将领,一旦得手,令敌阵混乱,效果奇佳。

而猛虎营毫无疑问就是猛士营,从游侠中选出体力、耐力和武力最强悍的一批人入营,作为最强悍的突袭力量。

当然,这一切还是张辽心中的打算,不过眼下,他还必须先过了董卓这一关。

他迁延迁徙时日,擒拿董卓的走狗司隶校尉刘嚣,又与董卓亲侄子董璜生冲突,恐怕已经令董卓很是不满了,此次必须谨慎行事了。

张辽东出函谷关时,已是黑夜,他们当夜便在谷县休息。

同一时间,雒阳城中,接连忙碌了十几天的李儒正准备休息,田仪来见,李儒笑道:“田兄所来何事?”

田仪神色凝重:“文远耽搁了迁都之事,又与大公子冲突,大公子已派人报知相国,相国急召文远回来,他明日就到,不过看相国情形,事情有些不妙。”

李儒脸色也一下子凝重起来,眼下河东战事仍是迟迟未果,董卓情绪越来越暴躁,可谓喜怒无常,他们也不敢轻犯,如今张辽与董璜冲突,事情怕是不妙。

他沉吟片刻,忽然眼珠一转,问道:“这几日老夫人和小阿白是不是来了?”

田仪一愣,不明白李儒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不错,相国家眷昨日刚到。”

“如此,”李儒附在田仪耳边道:“明日便……”

田仪微微点头,松了口气。

……

清晨的太阳再次升起,整个雒阳方圆百里已经是空荡荡一片,往日的喧闹全然消失,就仿佛一座死城。

雒阳城西,毕圭苑行宫之中,一片安静。

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殿中十分亮堂,董卓正在阅看各方传来的军报和尚书台的文书,长史刘艾和主簿田仪坐在下,随时准备应对董卓垂询。

董卓看完了军报,脸上横肉抖动,一拍案台:“这河东未定,关东不退,乱匪逆贼,实令老夫心煎!”

下面二人都没有说话,田仪更是知道,董卓的独子便是在讨伐黄巾之战中为了保护董卓而死,为此董卓曾消沉数年,自那之后便性情暴虐,一旦捕捉乱兵匪寇,必然虐待残杀,连对寻常百姓也屡屡施以暴行,让他们这些身边人也时常感到不安。

“听说迁徙因下雨耽搁了三日?”董卓突然问了一句。

“正是,耽搁了三日。”长史刘艾回道。

“哼!”董卓面色阴沉:“张文远倒是好大胆子,擅自违抗老夫命令!”

下面的田仪看情况不妙,道了一句:“张文远素来感情用事,因下雨而暂停迁徙,确实是他做得出来的。他曾几次在相国面前强谏,相国也是知晓的。”

“嗯,这倒是。”董卓缓缓点头,田仪的一句感情用事,让董卓有所触动,的确,他所认识的张辽就是这个样子。

不过一想起张辽与他侄子董璜冲突,董卓心中就很是不悦,道:“老夫麾下,张文远最是年轻,老夫本待百年之后,让他辅佐吾侄,他却怎的与吾侄起了冲突?真是大失老夫所望。”

这次田仪没有开口,刘艾也保持沉默。

董卓又沉起脸哼道:“老夫长子早夭,两妾腹中未知男女,三弟膝下无子,唯有此侄儿是故去兄长所遗,董氏唯一血脉,老夫素知之,他秉性耿直,便有不是,张文远难道就不能看在老夫面子上忍让一二?”

田仪看董卓情绪又有些不对了,心中暗自焦急,恰在这时,他听到长史刘艾突然开口道:“此事非是董校尉之错,据吾所知,张辽性格桀骜,以下犯上,殴打拘禁司隶校尉刘重宁,董校尉前去解救刘重宁,方才与张辽生冲突,而张辽又以玉石俱焚相迫,董校尉心系天子安危,才不得不退。”

田仪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他没想到刘艾会在这个关键节点上狠狠补了一刀,突然又反应过来,这恐怕多半是大公子的手段。

他偷偷看了董卓一眼,果然,董卓的眼神此时极为可怕。

田仪明白,董卓先前一直以为是董璜去招惹张辽才起的冲突,在那种情况下董卓尚且偏向侄子,何况而今刘艾这么一说,反倒成了张辽以下犯上胁迫董璜,这可是犯了董卓的大忌!

刘艾何时与大公子这般亲近了?田仪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看到刘艾傲然冰冷的眼神,瞬间便想明白了。刘嚣与刘艾同是汉室宗亲,张辽对刘嚣出手,无疑触犯了汉室宗亲的尊颜!

他的心情沉重起来,这次张辽危险了!也不知道李儒的计策怎样?

正思索着,董卓看向他:“且去门外等候张文远,他一到毕圭苑,便带来见老夫!”

“喏。”田仪忙应了一声,疾步而出。

……

张辽一大早便从谷县出,直奔毕圭苑,在距离毕圭苑五里地左右时,他将张郃、韩浩和一众士兵留下,身边只带了史阿。

到了毕圭苑前,史阿问了句:“可用我跟进去?董卓若敢不轨,索性一剑刺死他。”

这剑客公然生猛!张辽大汗了一把,忙摆摆手,将自己的佩剑交给史阿,没理会守卫的羌胡兵,大步入了毕圭苑。

以他的推测,这一次去见董卓,性命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责罚和疏远怕是免不了,如此也好,他还怕自己与董卓关系太近了,将来董卓被诛杀时不好抉择。索性让董卓亲自来做这个抉择。

张辽进了毕圭苑,走了数十步,苑中花团锦簇,芳香怡人,远远的看到一片烟柳假山掩映之后的宫殿,他神情肃然,步子不停。

他心中也曾有那么一点犹豫,万一董卓下杀手怎么办?若是刀斧手,自己警惕之下,还有机会,若是弓箭手,那可就完了!

不过内室之中,弓箭手最容易自伤,想必董卓不会那么无知。

张辽心中琢磨着,就在接近那边假山时,突然假山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辽下意识的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大约**岁的小女孩跑了出来。

那小女孩粉妆玉琢,眼睛很大,睫毛卷翘,极是可爱。

第一百七十四章 陡转

张辽朝她笑了笑,正要继续向宫殿行去,却见那小女孩踉踉跄跄的朝他这边跑过来,神情焦急。

难道有人追赶这小女孩不成?张辽看着小女孩跑的踉跄,就要到了跟前,怕她跌倒,便上前想要扶住她。

不想小女孩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腿,就要往上爬,一点也不认生,张辽咧嘴笑了笑,把她抱了起来。

小女孩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也不说话,指了指那边花园里翻飞的蝴蝶,露出期待的神色。

张辽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道:“想抓蝴蝶,要等一会儿,等叔叔去见个人出来再陪你玩,如何?”

那小女孩连连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看向那边的蝴蝶,神情很是期待。

张辽看到小女孩的动作,霎时间明白过来了,这小女孩是个哑巴,他心中涌起一股怜惜,转头看了宫殿那边,并没有人,想必董卓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来,也不差捉个蝴蝶的功夫。

……

董卓神情阴沉的坐在殿中,也无心看眼前的文书,双目微瞑,思索着该怎么处置张辽。

下刘艾眼神低垂,面色如常,眼里却透着冷笑。他对张辽这个并州子以下犯上、胆敢冒犯宗室的行为极为厌恶,眼下只等着董卓处置了张辽,自己也能向董璜交代。

就在这时,田仪匆匆进来,躬身道:“禀相国,张文远已经到了苑中,只是他……”

“只是什么!”董卓猛力一捶案台,咆哮道:“为何还不带进来!他还将不将老夫放在眼里!”

田仪忙道:“他被阿白拦住了,去给阿白捉蝴蝶了。”

刘艾一听此话,不由再次冷笑,张辽此举实是自找死路,当此情形,还要陪什么阿白捉什么蝴蝶!真是不入流的武夫。

“阿白?”董卓却是一愣,本来阴沉暴怒的神色一下子消失了,倏然起身道:“走,去看看。”

在刘艾惊愕的神情下,董卓随着田仪大步出了宫殿。

到了宫殿外,董卓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花园那边追着蝴蝶的张辽,而一旁的小女孩正拍手笑着,没有笑声,但神情却极为欢快。

而后张辽捉住了一只蝴蝶,弯下腰,小心翼翼的举到了小女孩面前,小女孩突然咯的笑出了一声。

这一声远远传来,董卓身子一下子僵在那里!

田仪的脸上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

张辽弯下腰来,将手中的蝴蝶小心翼翼的举到小女孩面前,突然听到小女孩咯的一声笑出来。

他身子一颤,心中不由一喜,这小女孩居然能笑出声来,那她的哑巴肯定有救!

来自后世的他知道,如果是先天聋哑很难治,但有那种后天因为生病或受刺激造成的哑巴,因为耳朵不聋,在悉心的引导下,是可以恢复的。

他心中惊喜,脸上却没有变化,没有惊动正开心的小女孩,而是用手中的蝴蝶逗着小女孩,小女孩没有现异常,连笑出了几声咯咯,虽然断断续续,但确实是出声音来了。

张辽心中一动,指着花园里飞舞的其他几只蝴蝶,对小女孩道:“嗯,你看那些蝴蝶飞的多欢快,多美丽,可是这只蝴蝶却被我们逮住了,我们让它也和那些蝴蝶一样美丽的飞舞好不好?”

“好……好……”小女孩下意识的吐出了两个音节,突然间也现自己说出了话,不由愣在那里。

张辽知道这个时候很关键,他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也装作没看到小女孩惊愕的神情,而是将蝴蝶放飞,呵呵笑道:“你看,它飞走了,多美丽,就像你一样美丽可爱,对了,叔叔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小女孩咬着嘴唇,又说不出话来,神情有些焦急。

张辽笑道:“你一定是叫小妞妞,对不对?”

小女孩连连摇头。

“那你叫什么?”

小女孩还是说不出来。

“小囡囡?”

“小七七?”

……

张辽一个一个的试着,看着小女孩神情越来越着急,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小白白?”

“嗯!”小女孩一下子嗯了出来,连连点头。

张辽不由张大了嘴,我去!这是董卓的孙女?娘的,也是自己脑瘫,此时此刻能在这毕圭苑中呆的,除了董卓的家眷还能有谁!不过,这小女孩可漂亮多了,还真他娘的歹竹出好笋。

小女孩看着张辽惊愕的样子,不明所以,伸出小手就要来摸张辽的脸。

张辽突然扮了个鬼脸,而后哈哈大笑。

小女孩也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咯咯笑出身来。

张辽大声道:“你叫小白白,你能说出来,来,说给大叔听听,白……白……”

“不……白……”小女孩神情放松,下意识的跟着学着,吐出了几个音节。

“好!”张辽不由拊掌,刮了刮她的鼻子:“小白白真厉害!”

董白忍不住又咯咯笑了起来:“白……白……”

张辽又道:“很好,你该喊我什么?大……叔……”

没想到董白连连摇头,小嘴巴一张一合:“大……大人……”

“很好,”张辽先夸了她一句,又道:“不过大人是叫父亲的,你该叫我大叔。”

没想到董白连连摇头:“大……大人。”

张辽看她如此执着,无奈的笑了笑,正要纠正她,突然耳边一个声音大吼:“阿白!大父的阿白!”

张辽惊了一跳,转头却见董卓狂奔而来,神情前所未有的激动,竟似在哭喊。

“阿白!阿白……说话了?”董卓冲过来,一下子抱起董白,脸上老泪纵横:“阿白,叫大父!快叫大父!”

大父就是祖父,只是董白嘴巴动了动,却叫不出来了,小手擦着董卓老脸上的泪水,神情焦急,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董白和董卓祖孙二人不约而同又看向张辽。

张辽忙向董卓躬身行礼:“属下张辽特来向相国领罪!”

“领什么罪!”董卓大袖一挥,断然道:“汝只要能让阿白说话,老夫记汝大功,复汝猛虎都尉之职!更有重赏!”

张辽脸上露出愕然的神色。

董卓焦躁起来:“文远,莫非嫌奖赏太少!老夫再赏你金钱百万!”

张辽忙道:“相国,让阿白说话,此事易也,无需奖赏,不过此次安顿迁徙之事,雒阳及沿途各县大小官吏出力甚多,宜当奖赏。”

董卓顿足大吼:“啰嗦什么!赏!只要汝能让阿白说出话来,所请老夫无有不允!”

第一百七十五章 厚赏

张辽离开毕圭苑时,已经是第三日。

再次站在毕圭苑门外时,看着身后装备精良、整齐划一的气势和二十多辆满载物资的车,张辽仍是觉得像做了一场梦。

他根本没想到此次面见董卓,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他已经从田仪口中得知,此次有刘艾从中作祟,可谓危险之极,而碰到董白也根本不是凑巧,而是李儒出计,田仪安排的。

这个计策的来由令张辽有些不可思议,竟是他与董卓的亡子有几分相像。

李儒出计后,今日一早田仪便悄悄告诉董白,说她的父亲今日会出现,让她在那面假山后等待,然后就有了那一幕。

董白的父亲死时她刚刚六岁,时隔四年印象已经模糊,却还记得大概,因此有田仪引导在先,加上张辽相貌几分相似,又态度亲和,渴盼父爱的董白竟是认准了他。

张辽对此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对李儒和田仪这两个朋友很是感激,不过李儒出此计的初衷也只是让董卓缓和情绪,不重罚于张辽而已。

但张辽竟然治好了董白的哑病,这恐怕也是李儒事前根本没有想到的。

对于能治好董白的哑病,张辽还是很得意的,这种后天形成的哑病服药没用,关键在于刺激和引导,当时董白见到“父亲”,正是心中激荡,自己也算因缘巧合了吧。

此时,张辽心中只有一个感慨,世事还真是难料。

自己几番血战、拼死拼活,也就堪堪做了个相府司马,而无心间治好董白的哑病,却让自己恢复了猛虎都尉之职,还得了那么多赏赐!

张辽刚到毕圭苑后面府库时,着实吃了一惊!出现在眼前是数不尽的粮食、金钱、珠玉和辎重,库中早已堆不下,延伸到了廊道里。

田仪带他到了库中,更是一惊,一副副铠甲整齐堆放,精良的兵器寒光闪闪,张辽拿起一把长枪看了看,赫然现这长枪的质量竟是顶尖之属,而眼前的兵器铠甲几乎全是这个水平。

与这些兵器一比,自己手下士兵配备的枪矛就成了烧火棍。

经田仪介绍后他才知道,原来眼下的毕圭苑中积聚着董卓从雒阳搜刮而来的全部粮草、金钱和珠玉,至于这些精良的兵器和装备,全是从北宫外的武库中倒运过来的,而武库中的储备那是后汉近两百年的积累,是以大汉最顶尖的铸造工艺打制出来的,至少都是配备北军五营和羽林卫的。

张辽震惊之下,突然想起董卓之前的一句话,毕圭苑库藏中的金钱、粮食和辎重,任由自己用车拉,不论多少!

好家伙,张辽当时眼睛便亮了。董卓此举虽然不见赏罚分明,但毕竟也算舔犊情,不过这些张辽都不管,面对如此豪气的赏赐,他哪会客气,这些东西留下来也是便宜了那些羌胡兵,自己要是不取,那就是脑子进水了。

他没有选择金钱和珠玉,那是董卓的最爱,而且乱世之中都是累赘,也没有选择粮草,他在董卓麾下作战,粮草完全可以按正规渠道领,有田仪在不成问题。

他看准的就是兵器和装备,这可是他手下三千士兵和一千游侠鸟枪换炮的最好机会!

错过了这个机会,凭借自己要搞到这些装备,数年之内根本没有可能,即便展再好,论技术和资源哪比得上大汉百年积蓄。

朝中有人好办事,有田仪在,张辽领取到的自然都是库中最精良的兵器和装备,他一共领了三千张强弓、一千二百张劲驽、六千副衣甲和六千把各式兵器,枪矛、刀盾以及配套的羽箭一应俱全。

看到张辽如此黑心,田仪止不住脸颊抽搐,张辽几乎将府库中的上等兵器全部拿走了,尤其是那些劲弩,几乎将库中一扫而空。库中留下的兵器和衣甲数量还很多,但质量却差了不知一筹。

张辽也觉得领的有些多了,不好出门,他灵机一动,便把自己的士兵和游侠全部叫了进来,不是搬东西,而是将他们身上的装备直接替换。

如此一来,他麾下士兵和游侠就直接装备了四千套精良兵器和铠甲,跨弓带弩,四千人整齐划一,气势陡涨,令张辽有些合不拢嘴了。

便是张郃、高顺和韩浩等将领也各自得了一套好兵器和铠甲,至于换下来的那些次等兵器和铠甲,自然是放到了库中。如此一来,库中的辎重看上去没有减少多少,而张辽也只用搬运两千套衣甲和兵器而已。

即便如此,他还是又让士兵分别携带了一些,先行出去,明面上最后只装了二十车,五百套装备。

向董卓告别时,正在陪着孙女玩耍的董卓还诧异的询问他怎么领的这么少,却不知张辽这黑心的家伙早已经把他府库中最精良的装备几乎一扫而空,留下了一堆次等货。

出了毕圭苑,张辽心中可算是彻底踏实了,他让士兵们推着车子赶快走,免得董卓后悔,从此六千套精良兵器和装备就彻底归自己了。

娘的,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换作自己出去单干,纵使掌控一郡之地,现在手下士兵恐怕还是木矛布衣乞丐装。

而且不但他收获极大,也没亏了那些协助他的官吏,他为那些官吏讨要的赏赐,董卓已传令弘农郡县放,不必从毕圭苑调拨。毕圭苑中堆积的粮草和辎重,全都是为了接下来的大战准备的!

至于擒拿的司隶校尉刘嚣,张辽去见董卓时怕他多话坏事,并没有带他,待到张辽教会董白说话后,董卓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陪孙女说话上,根本无暇顾及委屈诉苦的刘嚣,只是安抚了一番,就把他打去了长安,几乎让刘嚣吐血。

而刘嚣麾下的那些司隶,张辽回雒阳时就没有召集,任由他们散去,至于去了哪里他不管,至于刘嚣以后设法聚拢还是再招募,他就更不管了。

至于董璜,毕竟只是侄子,与嫡亲孙女相比还是差了很多,要知道董卓痛惜爱子早死,对这个孙女最是疼爱,张辽治好了孙女的哑病,早让董卓心中怒火尽消,这两日期间倒是询问过张辽一次,得知是董璜暗中挑事在先,便温言劝解了张辽一番,就此作罢。

而小女孩董白这几日很是黏张辽,这让董卓大为吃醋,待张辽教会董白学会说话后,董卓毫不客气的过河拆桥,强令张辽领取赏赐,将他驱赶出了毕圭苑。

看着毕圭苑消失在视野中,而手下士兵和游侠欢天喜地的样子,张辽长舒了口气,此行可谓圆满了,该回小平津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皇宫之中

四千人马从毕圭苑一路向东,抵达雒阳城时,已经是午时,此时雒阳城东、城南已经是一片烟火,远远可见上空浓烟滚滚笼罩,方圆数十里之地,已然无法留人,飞鸟绝迹。

至于坐落在洛水之北的雒阳皇宫,眼下还算完整,不过也就是两三日间的事了,迟早要化为灰烬。

张辽暗叹,可惜百年帝都,如此繁华的雒阳城,不知集聚着多少人的心血,却要付诸一炬了。董卓一意要绝了关东诸侯的前路,把雒阳夷为平地,谁也阻止不了!

他们很快抵达皇宫,从广阳门而入,张辽看着眼前一片片巍峨的宫殿,突然又想起一事,自己离开小平津时,唐婉曾托自己找一个叫做古采英的宫女,自己这些时日忙的昏天暗地,居然给忘了!

他不由苦笑一声,小妻子托付自己的第一件事就给忘了,虽然她不会怪自己,但自己失信于她,这张脸面恐怕没处放了。

沿着皇城大道,路过皇宫青琐门时,看到里面还有羌胡兵在搜刮翻腾,张辽心中又是一动,吩咐手下士兵:“进去看看。”

进了皇宫,入目的是一片疮痍,南北两宫,中间阁道,处处都是胡兵在四处搜索翻寻,各处宫殿上镶嵌的黄金、玉石、包括珍珠、铜饰,凡是有些价值的东西,都被搜刮的一干二净,连装饰的帷幕也被撕的到处都是。

那些正在四处翻腾的羌胡兵看到张辽进来,立时认出了这个张暴虎,顿时噤若寒蝉,丢下东西,乖乖行礼。

张暴虎在雒阳斩杀千数劫掠胡兵的声威犹在,何况两日前董卓已经传告诸军,擢张辽为猛虎都尉,如今谁都知张辽可是相国麾下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不差于嫡系将领,他们又哪敢怠慢。

张辽没理会这些羌胡兵,而是带人直奔宫中最近的鸿都门,鸿都门曾是灵帝设立鸿都门学,培养学子与世家相抗衡的地方,这里曾藏着很多书籍。

但张辽进来后,却看到这里已经被毁坏的不成样子,各种典册、图籍、帛书包括竹简、龟板,扔的到处都是,竹简被剖散,缣帛被撕扯。

张辽一连走了几个地方,东观、兰台、石室、宣明,这些皇宫藏书的地方也如鸿都门一般狼藉,多达上万卷书籍都没有被带走。

他却不知道,东汉初年光武帝迁都雒阳,所携典籍图录装车达二千余辆,此后经过历代天子收集,至灵帝时,皇宫之中,鸿都门都成为典籍图录的藏放之处,可谓盛极一时。

但此次迁都长安,可谓匆忙之极,即便在司徒王允的全力争取下,也只携带了七十多车典籍,还大多都是儒家典籍,余下典籍图录便散落在这皇宫之中了,被那些羌胡兵毁坏的不成样子。

张辽也是爱书之人,尤其在这个时代,书籍更是难得,一旦损坏,很可能就永久丢失了一些资料和技术。

在石室之中,他随手捡起一本书,看了一眼,不由面色微变,他看到书头竟写着“尚方手札”四个字,底下还挂了个名字,蔡伦!

张辽心中一跳,急忙翻开看了看,好家伙,果真是蔡伦留下的,这里面竟然记载着尚方监的数十种技艺,其中赫然就有造纸术!

好宝贝!张辽眼睛一下子放起光来,看着那些将书籍搞得一片狼藉的羌胡兵,大吼一声:“不得毁坏书籍!将这些书籍全部整理好!”

看到这些书籍,他脑子曾浮现过的一个想法越来越强烈,如果他把这些书籍全部整理好搬运走,多达上万卷,那将来他安定下来岂非可以建一个大大的书院,便如同战国时的稷下书院一般,吸引大批读书人。

等到印刷术开出来,自己便可以印制无数书籍,向科举制起攻坚战,哪怕这个过程需要十年,二十年,但到了那时,自己就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那些羌胡兵听到张暴虎命令,不敢怠慢,当即小心翼翼的收拾起来。

恰在这时,在各处查探情况的司马朗和周晖等人也急匆匆赶过来,正好听到张辽让胡兵整理书籍,无不露出喜色:“张都尉此举功莫大焉。”

“这些书籍要全部保留下来。”张辽看向他们:“伯达,周兄,便劳烦你们看护着他们,小心别损坏了。”

“好!”司马朗和周晖几人都欢喜应承。

接下来张辽又动自己手下的四千士兵和游侠,搜集整理书籍,搬运装车,他要把这些书籍先运回小平津。

当夜,他们便在皇宫中休息。

张辽没有睡意,燃起火把,留在东观之中看书,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吆喝声。

他不由一惊,当即起身,拔出腰间长剑,出去查看情况,门外史阿和两个亲卫紧紧跟随。

到了不远处一件偏殿,张辽看到二十多个羌胡兵举着火把,正在围攻一个白衣宫装女子。

“怎么回事?”张辽沉声问道。

一个胡兵军侯忙道:“张都尉,这个宫女偷偷躲在这里,要把她抓起来。”

张辽皱起眉头,看那宫女,却是年近三十,容颜美丽,手持长剑,眼含煞气,一身宫装,沾着血迹,她显然很懂剑术,地上已经倒下了好几个胡兵,好在只是受伤,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宫装女子的状况并不好,在二十多个胡兵的疯狂围攻下,已经是气喘吁吁,体力不支,左臂已经受伤。

张辽吩咐那些胡兵:“你们且先退下,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整理书籍。”

“是!”羌胡军侯狠狠的瞪了宫装女子一眼,虽然有些不甘,却不敢违背张辽的命令,带着一群胡兵退下。

那些胡兵退下后,宫装女子手持长剑,警惕的看着张辽。

张辽沉声道:“你是何人?皇宫宫人已经全部西行,你为何在此?”

那女子冷哼一声,没理会张辽,转身就要离去。

张辽扬了扬眉,一挥手:“阿衡,将她拿下。”

史阿声音淡然:“仆从来不对女子出手。”

张辽神情一滞,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这史阿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自己亲自动手?好像也不太对味,史阿不打女人,难道自己就能理直气壮的去打?

他无奈的看向那女子,声音尽量放的缓和一些,道:“如今皇宫四面都是士兵,你如此出去,必然落入他们手中,后果不堪想象。”

那宫装女子身子一僵,转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看你有点人样,没想到竟如此卑鄙!”

史阿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张辽则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女人吃火药了?怎么脾气如此冲?自己好像没做什么吧。

他黑起脸道:“本都尉只是询问你的名姓和来历,何来卑鄙之说?”

那女子冷哼道:“啰嗦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第一百七十七章 挖皇陵的吕布

对这种脾性的女子,张辽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总不能真杀了她吧?本想询问她来历,但是她好像对自己没有任何信任感,罢了,她的来历好像与自己也没什么关系,索性放她离开算了,免得落到这些胡兵手里,落个凄惨下场。

张辽当即摆了摆手:“罢了,本都尉让人护送你离开,不过如今雒阳方圆二百里全无人烟,本都尉给你备些干粮,你早早离开雒阳吧。”

宫装女子听了张辽的话,明眸中闪过一丝茫然,看着张辽,眼里却还是不信任之色。

张辽见状也有些无奈,本想不管,但这不是他的性格,突然心中一动,试探的问了句:“你是宫人吧?可认得一个叫古采英的宫女?”

那宫装女子娇躯一颤,愕然看向张辽:“你怎么知道妾身的名姓?”

嘎?张辽一下子傻眼了,没这么巧吧,空荡荡的皇宫中半夜碰到一个宫装女子,恰好就是唐婉让自己找的人?

“你真是古采英?”张辽下意识又问了一句。

宫装女子的神情却更加警惕了,握紧了手中长剑,厉声道:“而今知道古采英三个字的只有一人,你究竟如何得知的?”

“只有一人?”张辽一怔:“如果真的只有一人,还是一个唐姓女子的话,那她现在是本都尉的妻子。”

古采英盯着张辽,一言不,片刻之后,幽幽的叹了口气:“且等片刻。”说罢她转身进了内室,不多时她再次出来,却又换了一身洁净的宫装,很是齐整,背了个包袱,明眸盯着张辽道:“妾身要见唐贵人。”

张辽哼道:“她如今是本都尉的妻子,不是什么贵人。”

古采英冷哼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妾身若是知道你欺负她,定不饶你!”

张辽现自己与这女人实在说不来话,索性不再理她,转身便走:“今晚你就在这里休息,不会有人来打扰,明日再随我走。”

就在张辽快出门时,后面传来声音:“妾身三日未进粒米,饿了。”

“高手。”史阿的声音传来。

张辽也回过神来,好家伙,三天没吃饭居然还能对抗二十多个胡兵,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

第二天卯时,在张辽手下士兵和那八百多胡兵的整理和搬运下,将一万五千卷书籍整体的堆放到了上东门外,但因为有辎重,所以他手下的士兵、战马、车辆最多只能携带一万三千卷左右,除此之外还有两千多卷。

张辽看向那些胡兵:“劳烦诸位同袍将这些书籍搬运到小平津。”

“张都尉。”一个羌胡军侯迟疑道:“我等若去小平津,怕胡中郎责罚。”

“哦?胡中郎?胡校尉吧?”张辽想起很久没见胡轸了,他咧嘴一笑:“没事,回来后你等报之于他,就说本都尉有令,如果你等不去,便要杀了你等,如此情有可原,他便不会责罚你等了。”

“这个……”那军侯面色作难道:“胡中郎定会责罚的。”

这时他身边另一个军侯忙应道:“禀都尉,我等愿去!”他看那军侯还要反驳,狠狠推了他一下,低声怨怪道:“闭嘴!你莫要害了我等,没听暴虎说我等不去,要杀了我等,你以为那是说笑吗?”

那个犹疑的军侯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可是张暴虎,他偷偷看了一眼“狰狞”而笑的张辽,忙应道:“我等愿去!愿去!”

“很好!立时起行!”张辽大笑。

……

阳春的邙山已经披上了一层绿衣,走在宽阔的邙山道上,远远望去,两侧山崖处处花团锦簇,与身后浓烟滚滚的雒阳截然不同。

看着此情此景,张辽心中突然涌起一缕思念之情,很想立时回到小平津,虽然他如今还没有自己的地盘,但在小平津已经有了家,唐婉和尹月是否在等着自己回来?风情万种的苏婳呢?还有那个老不羞的左慈,该不会又在诅咒自己吧,还有师傅贾诩那张仿佛万年不变的木头脸……

此次回到小平津,或许会平静一段时间,但董卓已经磨刀霍霍,大战随时会来,自己这次收获不小,有了精良的兵器和铠甲,将士冲锋陷阵的能力将大幅提升,除此之外还要尽快将游侠分编训练起来,将那些弩箭用起来,形成战斗力,如此一来,自己的实力将有一个飞跃,不再是只能打突袭战了……

还有高顺,张辽看了一眼身侧不远的高顺,他脸上的伤痕还没有彻底痊愈,尤其是有一道疤痕极深,以后怕是要留下印记了。

高顺在小平津养伤期间,吕布来过小平津一次,对高顺的态度就颇是平平,对他毁了相貌之事,也颇是在意。

张辽也纳闷吕布这厮怎么想的,虽然吕布也信任重用高顺,但却不怎么喜欢高顺,或许是因为高顺沉默寡言,性情威严,不合吕布性子,又常常劝谏于他,而吕布心高气傲,更不喜被一个不如他的人劝谏约束吧。

吕布不能用好高顺,那自己就不能客气了。

上次吕布来小平津,张辽便提了讨要高顺的事,吕布将高顺麾下五百兵马收了回去,对于高顺之事却仍是犹疑。这次进雒阳,张辽本想再加一把力,不曾想竟然没见到吕布的影子,这厮一向不是近身保护董卓吗?难道被派去守关了?

看来得要尽快和吕布联络一下,否则高顺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挂在这里也不好,而高顺受伤后,似乎更沉默寡言了。

一念及此,张辽心中便很是愧疚,说来高顺还是受了他的牵连,才被胡轸鞭打,毁了容貌。

他一路思索着,走了十多里,到了文陵附近,突然看到东面一支队伍斜插而来,所来方向正是文陵。

“小心戒备……”张辽话还没说完,蓦然看到那支队伍里有个鹤立鸡群的家伙,束戴冠,一身大红锦袍,身下骑着雄骏不差于象龙的赤兔马,正是吕布那厮。

好家伙,还真是想吕布,吕布就到。

张辽心中大喜,与此同时,他又看到,吕布身后队伍中的士兵个个携裹着鼓囊囊的包袱布囊,可以看到露出的金银玉器。

扫了一眼他们所来的方向,再想起历史上的记载,张辽脑海里霎时间浮现过一个念头:挖掘帝陵!盗墓!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好!

难怪自己在雒阳一直没见到吕布,本以为他是去了其他关口布防,没想到居然被董卓派来挖掘帝陵了

张辽一时之间心中百味陈杂,堂堂当世第一猛将却被派来干这般勾当

可是远远看到吕布在赤兔上兴高采烈、合不拢嘴的姿态,张辽也说不出什么了。

一个愿打一个乐挨,他能说什么。

事实上,张辽也知道,盗墓对于并州兵来说并不稀奇,并州兵的军纪也相当差,怕是只比凉州兵、黄巾和白波贼强一些。

丁原死后,并州军事集团就剩下吕布、张杨和自己,三人之中,又以吕布最强,天生的战将,打起仗来不但勇猛剽悍,而且手段颇多,但他这支人马的匪性也最重,军纪也最坏。虽不至于如凉州兵那样放纵,但也是劫掠成性,盗墓挖坟也是常事,尤其是吕布轻侠出身,以前这类事干的不少。

其实乱世之中,盗墓很常见,曹操也干过,不过曹操盗墓是为了实现胸中抱负,而吕布盗墓一则是奉命,二则就是好财放纵了。

不过吕布有一点让张辽很佩服,就是得了财物,懂得将财物散给将士,收拢人心,因此他比丁原更得并州将士拥护。

“哈哈,文远”

这时吕布也看到了张辽,大喊一声,拍马而来。

张辽同样露出笑容,看到吕布这厮,他心中还是很高兴的,这家伙虽然经常不靠谱,也有些小心眼,但更有几分率真和义气,与他交往常常能彻底放松下来,不怕被算计,有话说话,言语若有不合,便去比试一场,也是一番畅快。

黄昏之时,小平津,张辽的住宅里,他与吕布对坐而饮。

“文远哪,这天子果然是富有四海,文陵之中金银玉器不计其数,某与众儿郎整整挖了五天,往毕圭苑运了两百多车,还有不少收获,真是大开眼界,明日某带着儿郎再去怀陵、宪陵、恭陵”

吕布兴致很高,大谈掘墓经历,文陵刚挖完,又瞄准了邙山之中的其他几个帝陵。

张辽瞥了他一眼:“奉先兄,小心先帝晚上登门拜访。”

吕布顿时停下了滔滔不绝的掘墓经,面色变了变,哼道:“莫要吓唬于某,某既是做了,又岂是怕是之人!”

张辽嘿嘿一笑,敬了吕布一杯“先敬一杯,恭贺奉先兄进中郎将,封都亭侯”

“哈哈!”吕布一听张辽提到此事,不由又开怀起来。

三杯酒下肚,张辽却是大声的长叹一口气。

吕布奇道:“文远因何而叹?”

张辽自饮一杯,连连摇头:“奉先兄、小弟,还有稚叔,三人俱出并州,想如今,稚叔在上党,逍遥自在,如鱼得水,奉先兄封候拜将,仅次九卿,青绶银章,唯有小弟一无所成,一念及此,故而悲叹,他日或许不复与奉先共饮也,只因地位悬殊、天差地别矣。”

吕布这几日一直埋头盗墓,不知道张辽这厮已被擢拔为猛虎都尉,还以为他还是那个别部司马,因而听了张辽所说也不由恻然,安慰道:“文远何须妄自菲薄,以文远之才,他日定能官至两千石。”

张辽慨然长叹:“小弟论武艺不如奉先兄,手下更是无人可用,哪如奉先麾下,魏、郝、宋、曹、成、侯、高,健将无数,既是无人可用,又何以立功?何以擢拔?便是前次在小平津作战,还是向奉先兄借了高兄弟,向董公借了樊司马。”

吕布可不知道张辽已经招揽了张郃、韩浩等人才,以他所知的情况,张辽手下确实没什么能战的将才,也不由摇头,忽然想起上次张辽提到高顺之事,顿时有些理解了。

恰在这时,张辽开口道:“奉先兄,小弟还是那个请求,高兄弟就不还你了,你要是不愿意,那小弟就借用五十年!一世人两兄弟,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噗!

吕布一口酒喷出:“咳!咳!五五十年?文远,你这是借吗?”

张辽认真的道:“是借,没错。”

“咳!”吕布忍不住拍额头:“你这是无赖嘴脸!”

张辽一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哎!小弟也是无人可用,心中愁闷,若是奉先兄肯,小弟便是做了无赖又何妨!”

吕布摇头道:“为兄手下那么多大将,为何文远偏偏看中了高顺?”

张辽总不能说其他几个他都看不上眼吧,眉头一扬,反咬一口,道:“小弟与高兄弟性情相投,也就高兄弟为人实诚,那几个眼高,怕是不服小弟哪。”

吕布神色犹疑,沉吟道:“高顺为兄亦颇是倚重,若是送予文远,实在心痛。”

张辽看吕布语气有些松动,心中顿时大喜,脸上神色却是不变:“奉先兄,小弟愿意付出代价,补偿奉先兄。”

吕布眼睛一亮,他一听张辽说补偿,霎时想到了张辽运回来的那一千张劲弩,可是令他眼热了很久,当即道:“六百张劲弩!”

他一下子便是狮子大张口,只要张辽不同意,那便不会再找他讨要高顺了,若是张辽同意,得了六百张劲弩,已经过张辽所拥有的半数,倒也不亏。

“好!”张辽却是毫不犹豫,一口应下。

吕布一见张辽这姿态,心中顿时火热起来,眼睛一瞪:“再加一千张强弓!”

“好!”张辽仍是毫不犹豫。

“再加一千匹战马!”吕布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张辽,只要张辽犹疑,他便立时收回这句话。

在他看来,六百张劲弩和一千张强弓换一个高顺已经足够了,他毕竟是顶尖战将,手下也有不少健将,并不缺乏战斗力,而张辽手中的那些劲弩和强弓可是皇宫武库的储藏,大汉最精良的装备!他以前见也没见过。

“好!”张辽神色不变,仍是那一个字,也根本不怕吕布敲诈。在他看来,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得高顺,以物相换,任何代价都值得!

这就是二人的理念和见识差异。

吕布看到张辽还是一个好字,顿时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他直起身来,死死盯着张辽,深吸了口气,犹豫了片刻,咬牙道:“再加一千副精甲!”

“好!”张辽还是毫不犹豫。

呼!吕布却是长出了口气,仿佛抽干了气力,重重坐在席上,终于吐出了那句话:“换了!”

张辽心中狂喜,脸上却保持冷静,不到最后一刻,还不到高兴的时候,他强自平复着心情,给吕布斟了一杯酒:“那些弓弩铠甲明日便要放给手下士兵,还有贾校尉那边,不知奉先兄何时”

吕布此时心中比张辽还要急,唯恐夜长梦多,张辽明日后悔,忙道:“为兄这便唤高顺前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高顺归,八营成!

高顺应命到来后,听了吕布说将他调拨给张辽后,低头沉默不语。

吕布有些着急,劝道:“高兄弟,某与文远同出并州,本是一体,何分彼此,汝在文远麾下听命,便如同在某麾下听命一般,汝尚且不知,文远此番可是出了六百张劲弩、一千张强弓、一千匹骏马、一千副精甲,可见他对汝之看重,某念及文远义气才忍痛割爱,让汝在他麾下听命。”

本来沉默的高顺听了吕布这话,虎躯微震,愕然抬头看向张辽。高顺这些日子一直跟随张辽,他可是清楚的知道那些弓弩和精甲的价值,还有那些战马,他与张辽相处数月,隐隐察觉到张辽的远志,正因如此,这些弓弩、精甲和战马才是张辽最需要的。而且张辽为了拉拢自己,却能将这些送予吕布,不能不让他感到震惊。

古人说千金买骨,但张辽付出何止千金,而高顺自认自己也没那么高的价值。

只是没想到张辽听了吕布的话,却是一下子起身,看向吕布,神情郑重的道:“小弟所送战马、弓弩和精甲,是感激奉先兄因小弟手下无人可用而将高兄弟调予小弟,此义气之事,却非人物相换,在小弟看来,那些东西纵然价值连城,却也根本无从与高兄比拟。”

吕布听了张辽的话,本来急切的神情一下子沉默下来,心中隐隐有些后悔,但对于那些劲弩、强弓、战马和精甲又极为不舍,一时面色变幻不定。

高顺抬头看了二人,吕布神情不定,而张辽神情真挚,他缓缓跪倒在地,朝吕布连拜三拜:“昔日将军与顺有救命大恩,而今将军有命,顺自当听从,只是从此不能再为将军效命了,将军珍重。”

吕布默然,回思高顺过往,虽然经常劝谏于他,言语让他不喜,但高顺的忠心却是毫无疑问的,也是自己手下除了妾弟魏续之外最可信任的一个。

张辽也长身向吕布一拜,诚恳的道:“多谢奉先恩义,我等俱出并州,亲如兄弟,他日若遇危难,小弟拼死相助!”

吕布自然不知道张辽这个承诺之重,还在失神之中。

张辽又扶起高顺:“高兄弟,他日我若相负,高兄弟自可回奉先麾下。”

高顺朝张辽抱拳,神情肃然:“顺既归都尉麾下,非都尉之命,虽死不背。”

“好!”张辽一把拉住高顺,忍不住畅怀大笑。

吕布看着这一幕,大为不快,想要反悔,可是又实在不舍放弃那些弓弩、战马和精甲,不由心中暴躁,朝张辽道:“文远,且与为兄出去比试一番!”

张辽看向吕布,知道他需要泄一番,便道:“如此,便出去一战”

一场大战之后,天色已晚,张辽当即将那些精甲、弓弩和战马送予吕布,唯恐吕布反悔。

吕布离开后,张辽连夜召集诸将,正式议定编制。

他麾下如今共有四千四百余人,共编八营,四大主营,四大辅营。

四大主营为骁骑营,编制八百骑兵,由张辽亲自统领,假司马赵武辅之,赵武一直带领着张辽手下并州骑兵,骑战经验丰富,勇猛善战,被誉为赵老虎。

大戟营,编制八百人,兵器一律为大戟,步战,由军司马张郃统领,假司马宋辅之,这八百大戟士以张郃原本麾下的河北兵为主,他们久随张郃,也是百战之士。

陷阵营,编制为八百精甲步兵,由别部司马高顺统领,至于八百套专用装备,张辽在毕圭苑府库中就选好了。张辽本要让高顺选拔八百锐士,不料高顺却认为,陷阵营精髓在于有敢战之心,赴死之气,是训练出来的,身强体壮倒是其次。

神射营,编制为八百弓箭手,由假司马蒋奇和郭成统领,蒋奇领六百弓箭兵,而郭成领两百刀盾兵,两人配合,自成阵型。

四大主营的设置,完全展现出了张辽进攻、进攻再进攻的作战风格,骁骑,陷阵、大戟,皆是冲锋驰战之士,而神射营作为远程强劲打击的编制,与刀盾兵互为辅助,自成一体,即可辅助其他三营,亦可**作战。

四大主营都是训练成熟的士兵,随时可以作战,如今需要操练的就是彼此间的配合。

主营之外,还有四大辅营,先是亲卫营,由**统领,编制二百人,负责主将宿卫。

猛虎营,编制为四百猛士,步战,亦由张辽统领,假司马薛明辅之。四百猛士主要是选自军中和游侠中的敢战之士,目前尚未操练成形,但一旦训练成形,战斗力极强,赴汤蹈火,势若猛虎。

斥候营,编制二百人,由假司马杨汉统领,选自游侠中擅长刺探消息、机警灵动、善于伪装的奇士,负责战前打探消息,杨汉为人机警,擅长应变,张辽便让他统领斥候营,虽然兵员少,但品秩不低,斥候营的作用更是极为重要。

击刹营,编制二百人,由史阿统领,这二百人全部选自游侠中擅长刺杀的奇士,配备劲弩,战场之上伺机狙杀敌兵将领,可乱敌阵,可收奇效。

八营设置之后,张辽麾下的兵马算是真正走上正轨了,如今需要的就是训练,训练!战斗,战斗!

至于司马朗兄弟和周晖兄弟,早已埋头到那万卷书籍之中,跟着贾诩在整理书籍,连一直被贾诩看管着的郭图也埋头书海之中。

至于马钧,张辽设置了非作战的机械营,编制二百人,由军侯马钧统领,主要是游侠中的一些好机关器械的奇士和后勤兵构成,主管研制和修造器械。

而机械营第一项事务便是打造马蹄铁,事实上张辽早有这个想法,却苦于没有合适的打造者,马蹄铁虽但作用极大,尤其是对于骑兵,可以防范战场之上散落在地的兵刃和尖锐物体挫伤马蹄,对于骑兵长途奔袭更是极为有利。因此张辽并不想将这项技术泄露出去,凭增敌人实力,而今机械营置办后,正好合适。

除此之外,张辽还想建医护营,这是他在迁都之中萌生的想法,可以大大减少军中伤残和不必要的死亡

不过如今军中暂时并没有那么多的军医,而中医的培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张辽将注意打到了左慈身上,这老道的医术高明,每天闲着也是闲着,完全可以让他给自己培养出一批医工出来。

到时候如果能够再制作出蒸馏酒精,用于伤口消毒,那自己手下的士兵伤亡就会大大降低,这也是优势!

毕竟培养出一个敢战能战的士兵代价太大了,少伤亡好过多募兵。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大舅子来了!

当夜安排完毕,各将领退去后,时辰已经过了子时,张辽回到后堂,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唐婉和尹氏,也不是小荷,而是一袭宫装的古采英,姿态还是那么高冷。

他今日抵达小平津后,古采英自然见到了唐婉,此女果然就是唐婉让他找的那个宫女,不过古采英却把张辽赶了出来,神神秘秘的与唐婉说起了悄悄话。她二人既然是旧识,张辽也就没在意,只让苏婳看护着点唐婉。

没想到古采英这个时候了还没睡,他轻咳了一声,正要和古采英说话,唐婉从内室轻步而出,看到张辽,俏脸满是喜色,唤了声夫君。

古采英冷哼一声,唐婉这才看到她,不由面色微红,毕竟古采英是知道她过往身份的。

张辽却看不过古采英欺负自己的小妻子了,面色微冷:“你哼什么?本都尉的妻子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古采英看到张辽如此维护唐婉,出乎意料的没说什么,反而面色微微柔和了一些。

唐婉却急忙道:“夫君,没事的,古姨只是性子冷,并没有恶意。”

“古姨?”张辽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古采英,自己竟然与她差辈了!不过也是,这女子三十左右,在这个时代绝对是算差辈了。

“夫君。”唐婉犹豫了下,道:“让古姨留下来好不好?她以前对妾身很是照顾呢。”

“好!”张辽一口应下。

这可是大好事,有这么一个高手保护自己的妻子,他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拒绝!乱世之中,他最担心的就是家人的安危了。史阿的身手很高,但保护女眷却不合适,有古采英在,再加上苏婳,他就可以完全放心了。

张辽当即便向古采英抱拳一礼:“方才是在下失礼了,以后还劳烦古姨多多照顾内子。”

古采英没想到张辽态度转变如此之快,随即便明白了张辽的心思,是想让自己保护唐婉。

她不由看了一眼唐婉,难怪唐婉很是在乎这个男人,这个男子还不错,为了妻子竟能对一个女人低头,实在难见。

古采英原本很是不忿张辽一个出身寒门的鲁男子竟娶了身份尊贵的唐婉,觉得实在是委屈了唐婉,本想过来找麻烦的,如今看到张辽这个姿态,心中的不忿倒是消了大半,转身自己回屋了。

张辽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这古采英架子确实不小。

二人进了屋,张辽抱着唐婉登榻,小夫妻分别旬月,尤胜新婚,

尤其是张辽,历经大半月的忙碌,身心疲惫,此时抱着妻子躺在榻上,只觉得浑身舒畅轻松之极。

小夫妻二人虽然没有剑及履及,但耳鬓厮磨,却也别有滋味,一番深吻,幽兰暗度之后,小姑娘大是羞涩,挣扎着要钻出张辽怀抱,却被张辽牢牢抱住不放,又吻了上去,黑暗中唯余急促的喘息声。

片刻之后,张辽实在怕自己忍不住了,才收了工,转移了话题,问道:“婉儿,古姨到底是什么人?不是寻常的宫女吧?她的身手很厉害。”

唐婉犹豫了下,轻声道:“古姨一直跟着太后,保护太后的安危,妾身入宫后,她一直很照顾妾身的。”

张辽一惊,好家伙!竟然是何太后的贴身护卫,果然来头不难怪身手不凡,难怪如此心高气傲,还对自己看不顺眼,多半是怪自己娶了何太后的儿媳吧。不过从刚才的态度看,这古采英对唐婉确实是不错的。

他正感慨着,没想到唐婉突然又道了一句:“夫君,妾身兄长来了。”

啊?张辽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舅兄来了?”

“嗯。”唐婉在黑暗中应了一声,情绪似乎有些不安。

张辽察觉到她的纠结,不由好笑“舅兄来了,你怎的不高兴?莫非他平日对你不好?”

唐婉轻声道:“那到不是,兄长对妾身挺好的,只是他性子倔强,妾身怕他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惹夫君不高兴。”

张辽刮了刮她的琼鼻“放心,他是你的兄长,便是为夫的兄长,为夫怎么也得担待着点,一定好生招呼,不会得罪他。”

唐婉嗯了一声,忽又低声道“兄长想让妾身回颍川,不过妾身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的”

回颍川?

张辽一怔,心中霎时间明白过来,感情是唐婉的兄长和她的家人不愿意唐婉嫁给自己,或者是看不起自己的出身,不认自己这个女婿。

他忽然又想到年初成礼时,唐家就没有来人,本来还以为是路途遥远,时间仓促,当如今看来不是这么回事了,自己早该明白了。

当初有董卓镇压,但如今关东失去控制,天子已经西迁,舅兄这次抢来,怕是想要带走唐婉吧。

唐婉知道张辽明白了她的意思,身子不安的动了动,急忙小声道“妾身是无论如何不会离开的,妾妾身还没随夫君拜过张家祠堂,没拜过姑舅呢。”

张辽默然摸了摸她的俏脸,新妇成礼后,三个月内要拜过祠堂,才能算夫家人,否则就不算真正入门。他原本也打算找个机会回并州一趟,毕竟自己成亲之事,远在并州的母亲和兄长都不知道,实在不该。

唐婉又小声告诉了张辽自己兄长的情况,张辽很快了解了情况。

自己这个舅兄名唐翔,比妻子足足大了二十多岁,而且身份不一般,本是丹杨太守,两千石大员,主政一方,根本无暇过来。但袁绍等诸侯起兵后,袁绍为了控制丹杨精兵,实施联合州郡的战略意图,以车骑将军的名义任命亲附自己的会稽名士周昕为丹杨太守、周昂为九江太守。

如此一来,自己这个舅兄就悲剧了,丹杨太守被罢免,又得罪不起汝南袁氏,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丹阳,却不知怎的寻到了这里。

这次过来恐怕心中也是一肚子火气,明日多半不太好应付。

张辽也再次认识到了唐婉的家世,颍川唐氏看似名声不如荀陈韩钟显赫,但除了舅兄这个前丹杨太守外,岳丈唐瑁如今正担任会稽太守,父子皆为两千石官吏,不说上辈还出过三公,难怪唐婉能成为帝妃,品貌家世皆是不凡,远不是自己家能比的。

黑暗中,他皱起眉头,从妻子的口中可以得知,唐家人显然是看不起自己的出身,对这门婚事很是抗拒,若非董卓胁迫,自己根本没有可能娶到唐婉。在这个时代,门第问题就是大问题!

如此一来事情就有些麻烦了,张辽讨厌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做派,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用强也不适合,倒真是麻烦的很。

不过要让自己放弃唐婉,两个字,没门!

不说这个人他丢不起,不说董卓得知后会是怎样的态度,单只这几个月相处,他已经把唐婉当作自己的另一半了,对这个小妻子喜欢的很。

从接亲时黄昏斜阳下那一刹那的惊艳,到几个月的相处,这个小妻子虽然年龄不大,却完全没有世家女子该有的傲慢和奢侈,她淳朴宽容,知书识礼,温婉体贴,勤劳简朴,还时不时的会规劝自己,不愧是何太后精心挑出来的未来皇后,这般妻子他从前想都没想过,如今既然娶到了,哪能放弃!

唯一的缺点就是年龄小了点,他还要好好养一养,又哪能让唐翔带走!

大不了学江东猛虎孙坚和小霸王孙策父子,自己这个暴虎总不能不如猛虎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偏见入髓

第二日,张辽在厅堂见到了自己的大舅子唐翔,跟随的还有侄子唐固。

让张辽无言的是,唐婉的侄子唐固都二十三岁了,比他们夫妻年龄都大。

至于大舅子唐翔,就更不用说了,已经是年近四旬的中年文士了,不过与唐婉是同胞而生,相貌自然不差,虽然已过中年,却颇是英俊,也不亏是做过太守的人,举止相貌都颇有上位者的威严,只是一张脸冷冰冰的,几乎可以刮下一层霜来。

唐婉见兄长这幅面孔对待夫君,大是不高兴,心中也很是担心,她可是知道夫君的脾气的,虽然从来没有对她们过火,但那些将士都极为惧怕夫君的。

张辽却对那张冷脸视若无睹,招呼着二人坐下,向唐翔行了一礼,呵呵笑道:“舅兄远道而来,已有三日,张辽却因公未能招待,实是失礼,还请见谅。”

张辽此时的神情自然全无平日里的威严和凶悍,俨然一个温和的文士。

唐翔点了点头,还了一礼,目光却炯炯的打量着张辽。

张辽又道:“舅兄,不知外舅、外姑身体如何?”外舅、外姑就是此时对岳父、岳母的叫法。

“尚好。”唐翔淡淡的应了一句,话不多说。

一旁陪着的唐婉一下子蹙起眉头。

张辽却面色如常,又看向一旁温文儒雅的侄子唐固,抱了抱拳:“子正,素来听婉儿说你博学多才,她平日里提起你可是得意的很呢,说你是唐家的千里驹,前途不可限量。”

唐固被张辽这么一夸,俊脸微红,忙回礼道:“姑父姑母过誉了,千里驹之说,小侄实不敢当。”

唐翔对儿子称呼张辽为“姑父”大感不满,哼了声,直接打断两人的话,看向唐婉,道:“小妹,随为兄回颍川,母亲甚是担忧你!”

唐婉看着兄长,认真的道:“妾身已是张家人,岂能任意回家?如今还没拜过祠堂,不能随兄长回去。”

砰!唐翔猛一拍案台,面色铁青,怒喝道:“汝堂堂帝妃,不知自重!竟嫁于一个罪恶滔天的武夫!坏尽了吾唐门颜面!且随为兄回去!”

唐婉紧咬嘴唇,娇躯颤抖着,一言不。

张辽一下子就火了,唐翔说他罪恶滔天,他还能忍受,显然是那帮关东诸侯的宣扬,但当着他的面欺负唐婉,纵然是兄长,说话太过火了,那也不行!

他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斥道:“何谓不知自重!何谓坏了汝唐家颜面!汝唐家将婉儿送入宫中,几番大变,受尽惊吓,弘农王薨后,她全无依靠!相国以汝唐家满门性命相逼,她才无奈嫁于我张辽,自始至终,未曾见汝唐家一人出面!无论如何坎坷,她如今却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谁敢欺负她,我为她出面!你便是她兄长,也不行!”

唐翔不料刚才还温言有礼的张辽突然如此霸道,也没细想小妹经历过如此多的事,听闻张辽所说,一时之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的儿子唐固也有些呆。

唐婉的眼泪止不住落下来,紧紧拉着张辽的手,轻轻摇了摇,示意他不要火。

张辽反握了一下她的小手,又伸出另一只手给唐婉擦拭眼泪。

唐翔看到这一幕,大是鄙夷,他出身名门,受儒礼熏陶,从来最重礼数,看到张辽堂堂大男子竟当着他们的面给女人擦眼泪,纵然这女人是他妹子,他也难以认同,忍不住又是一声冷哼:“果然是出身低微,全无礼数!”

张辽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就要爆,感到唐婉拉着自己的下手紧了一下,当即又强压下来,沉声道:“舅兄此来若是探望婉儿,妹婿欢迎之至!若是想来带走婉儿,不行!非是我不通人情,而是如今兵荒马乱,路途凶险,大战在即,我不能离开,更不放心你们带走婉儿。他日,待我带婉儿回并州拜过高堂,定会与她回去颍川拜见外舅与外姑。”

笑话,他哪能让唐婉跟着唐翔回去,一来正如他所说,路途太过凶险,他不放心。二来唐翔把唐婉带回去,以唐家人对自己的姿态,怕是从此再也不会放唐婉回来了,甚至还可能将唐婉嫁给他人!而唐婉显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才始终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让他心中大是安慰。

“大战在即?哼!”唐翔听闻张辽所说,脸上露出讥讽的神色:“你助纣为虐,我唐家却不能被你坏了名声,不但不许你登门,也未曾同意将小妹嫁于你这罪恶滔天的武夫!”

唐婉看向兄长,神情认真而坚定的道:“妾身也想念阿翁阿母,只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妾身是已嫁之神,自当听从夫君之言,兄长还是回去吧,兵荒马乱,不宜奔波。夫君是守诺之人,他日我们定会回去看望阿翁阿母。”

唐翔看到小妹和张辽一个鼻孔出气,不由气得浑身打颤,指着唐婉道:“很好!你若不随为兄回去,为兄便是死在这小平津,也绝不回去!”又看向张辽,厉声道:“你这武夫,逼迫吾妹,吾不与你干休!”

张辽看唐翔对自己偏见太大,自己再留在这里只会让情况更糟,他抱了抱拳:“舅兄,子正,军务在身,我且先去校场操练将士,便让婉儿招呼你们吧。小荷,招呼好客人。”

“是!”一旁的婢女小荷忙屈身应道。

张辽握了握唐婉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武夫!无礼!”

唐翔看着张辽离去的背影,气得连声怒斥!

唐婉神情不悦,认真的道:“兄长,夫君自始至终都以礼相待,分明是你咄咄逼人,几番侮辱,失礼失仪,若是阿翁知道了,定要训斥于你。”

“哼!果然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唐翔看到小妹指责他,黑着脸道:“父亲也不同意你嫁给这武夫,你曾为帝妃,如今却嫁给董贼手下鹰犬,被颍川大家议论,父亲也大感颜面无光。”

唐婉沉默了片刻,诚挚的道:“兄长,夫君他与董卓不一样的,此次董卓迁都,夫君一力担当,救了很多人。”

“哼!救人再多也抵不了他的罪恶。”唐翔痛心疾的道:“他助纣为虐,打败了袁车骑、王公节,坏了关东义士讨伐董卓之事,乃至董卓趁机将天子西迁,如此大罪,岂是救个把人所能抵消的!”

唐婉轻轻摇头道:“夫君说过,关东郡守各怀心思,本就无心勤王,只是挂羊头卖狗肉,也不是好人。”

噗!旁边一直静静听着的唐固被唐婉那句“挂羊头卖狗肉”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唐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黑着脸看着唐婉:“如此说来,你是铁了心跟着这武夫过一辈子了!”

唐婉认真的点点头:“夫君是个心地淳正的人,对妾身也很好,何况如妾身这般身份,便是离开夫君,又能去哪里呢?”

唐翔听了妹妹这话,不由叹了口气,妹妹自从入了宫之后,一切就由不得他们唐家干预了,几番波折,他们也是无力可使,看到妹妹对那武夫好似死心塌地,他心中一动,沉声道:“你是帝妃,跟着他,也只会害了他,他如今在关东恶名昭彰,固然是因为打败了袁车骑,但也有一番传言甚嚣尘上,说是他害了弘农王,让后强娶了弘农王妃,如今他可谓无容于天地之间,人人得而诛之。”

啊?唐婉娇躯一颤,不又看向兄长,神情再不复刚才的坚定,面色苍白的道:“兄长,真是这样吗?”

“是啊!”唐翔长叹了口气:“方才张辽在此,为兄不好多说,便是母亲也因为担忧你,生了病,疾在心中,你若不回,怕是日渐严重哪。”

“阿母病了?”唐婉身子一颤,神情焦急。

唐翔神情沉重的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病来如山倒

张辽到了校场,八营统领正在划分人马,放兵器。张辽手下也有两营,骁骑营和猛虎营,虽然有赵武和薛明辅助,但一忙碌起来也是天昏地暗。

直到黄昏时分,八营兵马才整齐而列,装备各自放到位,只待操练了。

在营中刚用过晚饭,贾诩突然命人传他。

张辽急忙赶到贾诩那里,却见贾诩神色凝重,他不由问道:“师父,莫非又有什么变故?难不成是袁绍卷土重来,又逼近河内?”

“袁绍为时尚早,韩馥倒是蠢蠢欲动。”贾诩道了一句,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递给了他一道手令。

张辽接过一看,不由失声道:“相国要调弟子去旋门关?”

“不错!命你协助徐中郎镇守旋门关。”贾诩点头道:“今日命令刚到,三日后起行。”

张辽一下子皱起眉头,旋门关位于成皋,这道关口也就是俗称的虎牢关,那里将直面关东诸侯最强盛的东路兵马,计有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东郡太守桥瑁、兖州刺史刘岱、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以及行奋武将军曹操,总兵力过七万。

而且东南侧翼还有豫州刺史孔伷和颍川太守李旻,如果董卓不进攻,那这些兵马可能迟迟不进,但如果董卓命令进攻,那此战当是十分艰难。

尤其是他手下兵马刚分了编制,还没有进行过操练,只有匆匆三日就要出,时间真是太紧迫了。

张辽从贾诩那里出来后,本要回军营休息,但想了想,还是回家看一趟唐婉和唐翔,不知道这舅兄怎样了。

一路上,他心中思绪万千,去虎牢关作战他并不怕,但这一去就不知道何时能够回来了,或许到时候还要调往其他地方作战,来回奔波,不知时日,情况很难预料。

如此情况,唐婉和尹月该怎么办?总不能老依靠师父吧,便是师傅贾诩怕也不一定会在小平津就留,到时候她们怎么办?难道跟着自己四处奔波作战?万一自己有个长短,她们又该怎么办?

送回并州老家?一来没时间,二来并州也并不安稳,北部早已经失去控制,沦为匈奴和鲜卑之手。

让唐婉回颍川?这一回去,以唐家的姿态,怕是永无再见之日了。自己总不能胁迫唐家吧?那样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张辽一路神思难定,回到家中,没见到唐婉和唐翔父子,却见小荷正在收拾行李,不由奇道:“小荷,你在收拾什么?夫人呢?”

“啊?将军回来了。”小荷忙道:“夫人在西厢缝衣服呢,她让婢子收拾行李,准备回颍川。”

张辽脸色一僵,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去西厢,而是转身出了院子,也没回军营,恍恍惚惚的走了数里路,到了一处山梁,迎着冷风,在黑暗中听着远处大河的涛声。

她决定要回颍川了?张辽心中有一种无力感,如果唐婉能坚持,他便可以面对一切问题,但如今唐婉决定要回去了,他即便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强扭的瓜不甜,他从来都明白这个道理。

唐婉难道不知道自己回了颍川,两人的夫妻缘分就尽了?她性子其实也是外和内刚,无论处于何种原因,既然做出了决定,自己还能去强迫不成?

张辽在战场上是杀伐果断的主,应对敌人也是颇有手段,但人总是有弱点的,他面对感情就是个雏,一时之间心中失落,独自抑郁起来。或许只有离别才知道情深,脑海里闪过前世今世种种,回思与唐婉成亲几个月来的每一件小事,每一个点滴,每一种心情,一时之间竟痴了。

等他回过神来,看东方天际,竟已隐隐白。

山梁上风大寒冷,他竟怔怔的在这里站了大半夜。

原来不曾察觉自己也有这般为情痴的时候,张辽苦笑了一下,缓缓下了山梁,直接去了军中,将士们已经在校场操练。

张辽指点了一番,却忽然感到浑身有些冷,头重脚轻,他摸了摸额头,竟有些烫。

娘的,怎么生病了?张辽忍不住扬了扬眉,自从跟着左慈练了禽兽拳,他还从来没病过呢,不过吹了一夜风就病了?

在一众将士面前被现生病实在有些丢人,他嘱咐了**几句,让他们自行操练,自己一个人出了校场,想了想还是回家一趟,唐婉要跟着兄长走,自己总要送她一程,不然可不放心。

没想到一路上身子竟然是越走越轻,到了家中,几乎都站不住了,身上铠甲和腰间长剑出奇的重。没想到这病一来竟然这般严重。

张辽坚持着走到屋里,解了腰间长剑,拖去衣甲,靠在榻上,正好小荷进来,看到张辽面色潮红,四肢无力,不由一惊:“将军怎么了?”

“没事,生了点小病。”张辽吩咐小荷:“不要惊动夫人,去西面隔壁敲门,就说找乌道长,过来给给我看病。”

“婢子这就去。”小荷小碎步疾跑而去。

没想到不到片刻,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先是唐婉,然后是尹月,还有苏婳,全都过来了,看到张辽这番情形,不由花容骤变。

没想到小荷这丫头还是告诉她们了,张辽摆了摆手:“没事,不要慌,不过是受了点风寒,吃些药就没事”

“夫君,你怎么病成这般模样了?”唐婉和尹月看到平日里总是精神焕然的张辽此时竟连说话也有气无力,不禁泪落如雨,慌忙扑倒榻前。

张辽忙道:“你们不要靠的太近,尤其是月儿,切莫被我染上了病,伤了胎气。”

二女却是不管不顾,只是一左一右扶着他,两只手几乎同时摸上他的额头,不由失声惊呼:“好烫!”神情更加惊惶了。

苏婳也忍不住过来摸了摸张辽的额头,也是一声惊呼:“怎么这么烫哟,快去请医师。”

“小荷已经去了。”张辽忙阻止了他们,看到着忙的三女,心中微暖,苦笑一声:“没想到居然生病了,真是丢人。”张辽看着

“夫君不要多说,”唐婉最先冷静了下来,忙吩咐尹氏的丫鬟:“小翠,快去打热水来。”

尹氏也回过神来,忙道:“正是,先敷额头退烧。”她们跟着张辽都学了一些常用的治病手法。

不过就在这时,门外两人进来,正是唐翔和唐固父子,唐翔看着唐婉:“小妹,今日可能出?”

唐婉连连摇头:“不成,妾身不走了,夫君生病了,妾身要照顾他。”

“生病?”唐翔不由冷笑一声,瞥了一眼张辽:“一个身强体壮的武夫居然会生病?昨日还是那般气势汹汹,今日变成了病秧子?为了阻拦我妹子走,这种手段也太拙劣了吧!”

张辽一下子就火了,身上不知从哪里猛涌起一股力气,一下子从榻上起来,冲到唐翔面前,拳头紧了紧,强压怒火,沉声道:“我张辽行的正坐得直,岂是那般小人!”

唐翔只是冷笑:“露陷了吧?莫非要打我不成?”

张辽握了握拳头,冷哼一声,大步出了屋子,他眼下实在是一眼都不想看到唐翔这厮,索性先去左慈那里看病。

“夫君!”

“文远哟!”

唐婉三女不料有此情形,回过神来,几乎同时焦急的喊起来,就要冲出去。

张辽的声音从外面远远传来:“你们不必担心,我去寻医师。”

唐翔却堵在门口,看着唐婉,冷笑道:“小妹,不必着急,他一个武夫,作伪也是漏洞百出,为兄曾任太守,这般伎俩见得多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能不能打大舅子?

“你……”尹氏和苏婳指着唐翔,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毕竟是唐婉的兄长,二女虽然怒他侮辱张辽,但也留了几分情面。

尹氏还好,苏婳性子更直,恨恨的哼了一声。

“你出去!”唐婉突然出声怒斥,看着唐翔,声音和神情都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起来。

“小妹……”

唐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一向温和顺从的小妹居然会有这般严厉的姿态,更是对他这个兄长。

“我的兄长从前不是这般。”唐婉紧紧咬着嘴唇,明眸含泪,却坚定的道:“子正,扶你父亲出去!”

“好的,姑母。”唐固也觉得父亲今日失态了,远远没有了平日的严谨与睿智。,怕他在这里与小姑母再起冲突,急忙拉着父亲出去。

……

张辽怒气冲冲的来到左慈的院子里,把正与左慈说话的小荷赶了回去,让她传话两位夫人不要过来这边,有乌道长在,自己一切没事。

小荷回去后,正好见到焦急的三女想要出门,便传了张辽的话。

“乌道长!”苏婳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道:“没想到乌道长竟住在隔壁哟,妾身认得他,他的医术很高明,有他在,文远一定会没事的。”

唐婉和尹氏也回过神来,微微松了口气。

与苏婳不同的是,她二人听张辽提过左慈的身份,自然更知道左慈的医术了,比寻常医师高明百倍,比她们瞎着忙更是要强很多,如今张辽过去,她们倒是安心不少。

却说张辽到了左慈家中,左慈正在院子里饮酒,张辽毫不客气的坐到他对面,将手腕伸了过去。

“啧!啧!狗小子居然生病了!”左慈砸了咂嘴,搭上张辽脉搏:“来,让贫道看看,嗯……疲劳过度,郁气攻心,又着了风寒……咦?郁气攻心?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说出来让贫道高兴高兴?”

这话还是张辽以前打趣左慈时说的,没想到左慈此时却还了回来。

张辽不由苦笑,说来这场病看似是昨夜着了风寒,但根子应该是从迁徙时就埋下了,想当时蔡琰担忧自己身体时,自己还大言不惭,说是身强体壮不会生病,没想到回来刚两天,就来了这么一场。

他拿过左慈酒壶,自斟了一杯,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能不能打大舅子?”一想起唐翔这家伙,他就不由火大,换做别人,早被他一拳撂倒了。

“为何不能?”左慈抢过酒壶,悠哉的喝了一口,瞥了一眼那边的屋门。

屋门口,形貌悲惨的白尼正好蹒跚着走出来。

噗!张辽一口酒喷了出来,忍不住哈哈大笑,只觉胸中郁气霎时间去了大半。

的确,自己这次算是问对人了,左慈这厮可不就把他的大舅子白尼收拾得死去活来。

要不要让左慈偷偷把唐翔也劫过来,好好收拾一番?张辽狠狠的想着。

……

唐翔和唐固父子被唐婉赶出来,唐翔感到大失面子,一张老脸又青又黑,气得浑身直哆嗦。

唐翔一路朝西走去,唐固紧紧跟随,走了一程,终是忍不住问道:“父亲,孩儿看姑父确实病得不轻,你方才说的确实有些失礼了,小姑母担忧的很,也难怪她生气。”

“担忧?哼!那就能把兄长赶出来?”唐翔一提起这时就怒不可遏:“你小姑性格从来都是温和顺从,此番无礼,定是张辽那武夫所教!”

唐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现父亲实在是固执到了极点,就认准了小姑夫不是好人。

他忍不住辩解道:“依孩儿看,小姑夫为人不错的,学识渊博,见解不凡,性子豪爽,不是那种一味凶横的武夫,小姑母向着他并非全无因由。”

唐翔一瞪眼睛:“不许叫他小姑夫!你祖父与我都没认他!”

唐固缩了缩脑袋,片刻,又问了一句:“父亲,那你为何骗小姑母,说祖母病重,让她凭白担心。”

唐翔哼道:“我不知么说,她能跟我回去吗?”

……

张辽的院子里,三女虽然知道张辽去了左慈那里,但一想到他方才的情形,心中还是心中担忧。

唐婉本想过去看看,又想起张辽说过左慈性格古怪,不知道自己去了会不会影响了夫君看病。

而且她方才因兄长对夫君出言不逊,言辞侮辱,盛怒之下将兄长与侄子赶出了家门,得知夫君暂时无恙后,又有些担忧兄长了。

毕竟她兄长已经年近四旬,大老远来寻她,如今人生地不熟,被赶出去后,以兄长的脾性怕是再也不会进这个门了,以后还不知怎么办。

“尹姊姊,苏姊姊,妾身兄长失礼,让姊姊见笑了。”

唐婉看了看尹月和苏婳,自感有些难以面对二女,毕竟自己兄长刚才对夫君可是一番讥讽,让二女都看到了,她心中颇是羞惭。

“没事的,夫君向来大度,不会计较那么多。”尹氏看唐婉有些焦虑的样子,忙道:“女君还是赶紧去看看令兄吧,他毕竟年岁不小,被赶出去,怕是很生气,又人生地不熟。”

唐婉咬牙点了点头:“我和他兄长几句就回来,夫君那边有劳苏姊姊帮着去乌道长那里看看。”

“没事哟。”苏婳安慰道:“文远壮的很哟,不怕病,你放心去吧。”

这时,古采英不知从哪里出来,淡淡的道:“你那兄长过分了,枉自年长,还不如张文远的气度。”

古采英现在对张辽有些赞赏了,她前两天可是亲眼见了张辽在军中的威势,那些跋扈的胡兵几乎是噤若寒蝉,让干啥干啥,可见张辽平日的凶悍,而且日前张辽与吕布那一战她也偷偷去看了,无可否认,张辽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如此血气方刚,还能忍受侮辱,实在不易。

她看唐婉要出去,道:“婉儿,你那兄长如今心气不顺,姎随你看过去。”

唐婉摇摇头:“古姨,不用的,他是妾身兄长,总不能欺负妾身罢。”

“也是。”古采英素来少话,点了点头,不在多说。

尹氏本想让苏婳派两个胡姬跟随唐婉,但想他们兄妹之间怕是要有一番争执,有些言语旁人听了也不好,便道:“女君不要着急,慢慢与令兄分说,莫要再起争执。”

“姊姊放心。”唐婉点了点头,出了门,远远看到兄长和侄子的背影,便急忙赶了过去。

与此同时,苏婳也赶去左慈那边。

直到苏婳出了门,尹氏才突然想起一事,张辽曾提过一句,时机不到,不要让苏婳去见左慈,她与唐婉方才慌忙之下却是忘了,想要唤住苏婳,快步赶到门口,却见苏婳已经在那边敲门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虎啸!

唐婉追上兄长时,兄长唐翔与侄子唐固已经到了北乡里坊口上,这里只有两户人家,再往前走就是田野和邙山的山林。

“大兄。”唐婉赶得焦急,微微气喘。

唐翔停下脚步,哼道:“真是好大的威严,莫非还认我这个兄长吗?既然赶我父子出门,还来做什么?”

“大兄,”唐婉蹙眉道:“你千里迢迢来看小妹,小妹很是高兴,可是夫君病得那般严重,你言语”

唐翔黑着脸,道:“我只问你一句,回不回颍川?”

唐婉坚定的摇摇头:“须要等夫君病好了,小妹才能离去。”

“此事须由不得你!”唐翔冷哼一声:“来人,将她带回去!”

他话音一落,从左边一户人家中就冲出了五六个人,其中还有两个健妇,在唐婉惊愕的眼神中,冲上来就一左一右挟住了她。

紧接着,那户人家里又驶出来两辆马车,两个妇人架着唐婉就要上马车。

“大兄!”唐婉没有挣扎,只是震惊的看着兄长唐翔,没想到兄长居然会用这般手段。与此同时,她心中这才明白了一事,她原本还奇怪为何只有兄长和侄子两个人远道而来,没想到他们竟将随从都藏在了这里。

唐翔沉着脸看了她一眼,喝道:“带走!”

他毕竟曾为丹杨太守,手下岂能没几个人,这次前来小平津他早有两手准备,连健妇都带了两个。

不过就在上马车时,唐婉突然力,两只柔荑一滑,脱出了两个健妇的挟持,又用巧劲一带,两个健妇踉跄退开。

唐婉转身便走,她听张辽的话,跟着苏婳学了几个月功夫,总算有用。

“留下她!”唐翔不妨小妹竟有如此本事,不由色变,怒喝一声,出来的几个护卫急忙拦在唐婉身前。

唐婉转身看着兄长,俏脸凝肃:“大兄,我夫君重兵镇守小平津,你若如此行事,惹恼了他啊!”

唐婉一句话没说完,俏脸陡然大变,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恐,身子也是前所未有的矫捷,一下子冲到兄长和侄子面前,将二人推开。

“唐婉!你要作甚!”唐翔不妨之下,被唐婉推得一个踉跄,险些倒地,不由大怒,正要一把抓住她,却见那些护卫脸上都露出惊恐之色,一个健妇更是惊惶大叫起来:“虎虎!”

“尔等”唐翔见这帮侍卫和健妇如此,不由怒斥,只是话音未落,他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

吼嗷

唐翔身子一僵,转过头去,这才现小妹唐婉紧紧将自己和儿子拦在身后,那单薄的身子正不住的颤抖着。

而不远处,赫然是一只斑斓猛虎,正从山林里缓缓出来。

粗长的尾巴缓慢而有力的摇摆着,黑黄相间的斑纹虎面上,那对灰黄色的森冷的盯着他们。

随着那一声低吼,张开的血盆大口还没有合上,尖锐的虎牙森寒而狰狞。

唐翔只觉得脑袋一懵,他急忙去拉小妹,想要把她拉到身后,可是却现自己浑身软,与儿子唐固两个人一起下意识动手,竟拉也拉不动拦在他们面前的小妹。

吼嗷

斑斓猛虎又是一声低吼,血盆大口中血红的舌头卷曲着。

“啊呀!快跑!”后面那些护卫大叫一声,连滚带爬跑进了那户人家,紧紧关上了门。

而那只猛虎也不理会那些人,只是盯着最前面的唐婉、唐翔和唐固三人,慢慢向他们逼来,显然是将他们当做了猎物,随时准备扑上来!

“张文远!”唐翔忍不住大叫。

“不要!”唐婉声音都变了:“不要喊他过来,他病病着你们快走,去喊护卫,我拦着它”

嗷呜!

斑斓猛虎出了第三声吼叫,声音明显大了许多,整个山林似乎都震颤起来,应和着它的吼叫。

左慈的院子里,左慈自与张辽对饮,根本无视憔悴凄惨的白尼。

“啧!啧!狗小子,贫道果然没看错,还真有点气运!”

左慈看了一眼张辽,悠哉的自饮了一杯,嘿声道:“你小子本来这次要大病一场,受一遭罪,若是郁气不散,没半个月下不了榻,结果被你那大舅子一激,胸中怒气升腾,反倒冲散郁气,激体内精气,反倒将那病激出来了。”

张辽挑了挑眉,不以为然。

左慈哼道:“不信?你小子刚才是不是了一次汗?这会是不是感觉好多了?不然你爬都爬不起来,能走到贫道这里?”

张辽一怔,的确,自己刚才进屋那会浑身软,连站的力气都没有,如今却能跑到这里喝酒,虽然还有些乏力,却好了很多,还真是不一样了。

左慈嘿嘿一笑“小子,好好恢复吧,贫道这两日心烦惆怅意无聊,去了趟邙山,戏得那头蠢虎暴戾已极,等你小子病好了和它过过手,如何?”

“不干!”张辽连忙摇头,姿态坚定。

“胆小如鼠的家伙,真令贫道大失所望。”左慈嗤笑一声,连连摇头:“就这般胆量,还想驰战沙场,坐镇一方?”

“那是两码事。”张辽淡淡的笑了笑,不受左慈的激将。

左慈抚了抚须,眼睛一转,又道:“你小子若是能打败这头蠢虎,必然声名大涨,打虎英雄张辽,必然能致四方豪杰来投。”

“我招揽豪杰,不凭这个。”张辽仍是摇头。

搏虎看似风光,可令名声大振,但他可不是那种喜欢追求无谓刺激的人,也不是那种慕虚名而处实祸之人,与野兽斗风险太大,变数太多,要是这么被一爪抓死,或者咬断胳膊腿什么的,那可就成大笑话、大悲剧了!

看左慈还要劝他,张辽嘿声道:“你这无良道士,该不是为了女儿,想要把我送入虎口吧?太恶毒了!”

左慈撇了撇嘴,正要说话,突然敲门声响起,一个声音在外面唤道:“乌道长在哟?妾身苏婳来看道长了。”

苏婳来了?张辽一呆,而另一旁的白尼凄惨的脸上却露出狂喜之色,大叫道:“尼雅!尼雅!是你吗?舅父在这里!”

咯吱!院门被退开,露出苏婳惊愕的神色。

白尼连滚带爬冲向大门口:“尼雅,我被你父亲抓住了!快来救我!你这贼父泼道把舅父折磨惨了!”

张辽转头看去,只见左慈僵在那里,手里掐着半截胡须,他又看了看俏脸满是震惊之色的苏婳,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对父女终于见面了,却不知左慈这家伙这次怎么跑!

就在这时,一声虎啸陡然从西面传来,嗷呜!

张辽不由又是一愣,看向左慈:“这是虎啸?那头老虎来了?”

苏婳却突然惊恐的喊了一声:“文远,那边那边,婉儿刚去那边找她的兄长,就是那边!就是老虎那边!”

“婉儿?!”张辽闻言,面色霎时间大变,大叫一声,一把退开石桌,疯狂的朝门口冲过去。

轰!左慈小院的门被撞得飞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搏虎!

“女儿,看好你舅父,别让他们跑了!切忌不要出去!”

看到张辽狂奔出去,本来面色僵硬的左慈也是面色大变,顾不得其他,急声吩咐了苏婳一句,也是一阵风出了院子。

该死的蠢虎!左慈心中大骂,胡须乱飞,风度全失,连刚认的女儿也顾不得了。

这头虎是他惹来的,若是张辽的小妻子真的出了事,他哪还有脸再面对张辽,恐怕心中也要愧疚一辈子了。

而且张辽还生着病,身子虚弱,哪能应对猛虎,那是赶上了怕也危险之极!

张辽冲出左慈的院子,足狂奔,两条腿飞一般的顺着大道向西跑去。

此时,老虎的咆哮声已经惊动了附近不少居民,但他们都缩在家中不敢出来。

张辽远远就看到一头猛虎正冲最前面的唐婉逼去,距离几乎不到一丈!

而他距离唐婉他们还有近百步,根本来不及!

“婉儿!”

张辽不由目眦欲裂,疯狂大吼:“蠢虎!冲我来!”

猛虎面前,本已绝望的唐婉听到张辽在后面呼喊,娇躯一颤,也不管面前的猛虎了,回过头去,只看到张辽正狂一般奔跑过来,身上没有披甲,腰间也没有带剑,只是赤手空拳。

她不由花容色变,险些一下子软倒在地,声音前所未有的尖锐起来:“夫君,不要过来!不要啊!”

嗷呜!

与此同时,那只斑斓猛虎终于没了戏谑的耐心,大吼一声,就朝唐婉扑来!

紧靠唐婉的唐翔父子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唐翔大哭:“小妹,兄长对不起你”

“啊!”

张辽距离唐婉还有五十多步,看到猛虎朝唐婉扑去,唐婉就要身入虎口,再也来不及救回,疯狂大吼一声,眼前一黑,险些软倒在地。

唐婉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猛虎扑了过来,她用力将兄长和侄子推向一旁,痴痴的看着张辽,明眸中透出前所未有的爱恋和不舍:“夫君去了,你不要过来”

在附近人家中偷偷看着这一幕的居民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们都认得唐婉这个美貌善良的小女子,张辽大喜那天,他们很多人都去看了。

他们本觉得她很温柔,但此时,他们看到了她的坚强和勇气,看到她推开了两个亲人,纵然那是徒劳,但她也要最后助自己亲人一把,独自面对猛虎。

更远处,左慈小院门口,苏婳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张辽家门口,尹氏一下子软到在地,掩面哭泣,古采英呆呆的站在那里,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坚持跟着唐婉?

所有人对这一幕都绝望了!

但就在猛虎扑向唐婉的一刹那,却突然转了方向,疯狂朝张辽这边狂奔过来!

痴痴看着张辽的唐婉只感到一阵凉风从自己身旁掠过,就看到那头斑斓猛虎掠过自己,疯狂的朝正跑过来的张辽。

“不要!夫君!快跑!”

唐婉见状大急,足朝老虎追去!竟想以娇怯怯的身子抓住那如牛犊般的猛虎尾巴!

唐翔父子看到了这一幕,这一刻,唐翔才真正感受到了小妹对那个武夫的真情,没有一丝虚假和被迫!

而那些暗中偷看的居民也惊呆了,他们被这个弱女子震惊了!不少人大叫着抄起棍子就要冲出家门!

而五十步外,正绝望的张辽看到这一幕,却是霎时间心中狂喜,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却是看到唐婉没事,激动的难以自己!

看着冲过来的猛虎,他绝望的吼叫变成了哈哈大笑,嘴里语无伦次的大喊着:“好虎!好虎!娘的!老子爱死你了!来啊!咱哥俩斗一把!拥抱一个!哈哈!”

他赤手空拳,直朝猛虎冲去,只怕猛虎再反悔去找唐婉!

嗷呜!

斑斓猛虎大吼着,五十步的距离几乎是一扑而至!

“啊!”唐婉尖叫着,眼泪狂涌而出:“夫君快跑!”

更远处的苏婳和尹氏也惊呆了,而古采英眼里却是露出前所未有的赞赏,喃喃道:“这小子,配得上婉儿了。”

左慈离张辽也不过数十步的距离,他振声大喝:“狗小子!躲开!”

嗷呜!斑斓猛虎又是一声大吼,

“哈哈!来吧!”张辽看着扑过来的猛虎,大叫着,生病的那种虚弱早已消失不见,心中的狂喜让他浑身都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他早看到身边路旁有一辆翻到的马车,顺手拎起那车辕,甩动整辆马车朝扑过来的猛虎砸了过去!

嗷呜!

扑在半空的斑斓猛虎无法收住势头,一下子撞在了张辽甩过来的马车上。

巨力相撞,马车四散,猛虎也被撞了个跟头,跌了回去。

四周的人都看呆了。

猛虎翻身而起,虎视眈眈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张辽,谨慎起来。

“什么傻!来战!”

在众人惊骇的神情中,张辽一声大吼,反朝猛虎冲了过去!

“夫君!”本来足狂奔而来的唐婉一下子软到在地。

嗷呜!猛虎看张辽这个小家伙反朝自己冲过来,不由大吼一声,凶悍的迎了上来。

此时的张辽唯恐这老虎转向唐婉,心中根本不知道畏惧为何物,迎着扑来的猛虎,他的身手也前所未有的敏捷起来,左慈早先的训练挥出了作用。

他身子一低一扭,躲开了猛虎顺势一扑,不顾猛虎一爪斜挥过来,飞起一脚踢中了猛虎的侧身。

猛虎那一爪抓在了张辽的腿上,如果这一爪抓中了,张辽的那条腿便要去了一半的肉!

但爪子落下,力道未起,猛虎就被张辽充满狂暴力气的一脚踢得飞了出去!

嗷呜!

猛虎落地后摆了摆虎头,又是一声吼叫,却多了几分哀鸣,似乎根本没料到张辽有如此大的力气,似乎比它还大,这种同级力气下的搏斗,它似乎没那么大的优势了。

不过它那一爪也抓中了张辽的大腿,爪上沾染了鲜血,散的血腥味彻底激起了猛虎的凶性,当下又摇了摇虎头,就要再扑过来。

却没想到,张辽却比它反应更快,正如当初斗华雄之时,在猛虎落地还没爬起来之时,他就反扑了上去!

在与狼搏斗时,他没有忘记左慈那句话,战斗中要始终抢占先机,掌控主动,即便是后制人也要掌控主动!

张辽扑过去,猛虎还没跃起扑来,他右拳一挥,迎着老虎刚抬起的爪子打落,左拳更加迅捷,一个勾拳贯耳,将咆哮的虎头打歪。

他的力气何其大,猛虎被打中脑袋,痛的哀鸣一声,脑袋偏了过去。

张辽一个飞跃,骑上了虎背,猛虎大吼,就要直起身子将他翻下来。

张辽却兜头又是一拳,将猛虎打趴在地。

猛虎拼命的挣扎着,想要将他摔下来。

张辽却死死抓住一块虎皮,凭借自己这段时间骑马练出来的平衡感,扭着身子,躲着虎爪,另一只手毫不放松,一拳一拳捣下去!

猛虎咆哮着,挣扎着,但却吃不住张辽那股拳劲了,被打的根本无法反抗,尤其是虎头,几乎被打得昏厥!

张辽狂性起来了,看猛虎难以反抗他的拳头,却打得不过瘾了,他抓住猛虎脖颈皮肉,一个猛抛,将猛虎丢了出去,砸在墙上。

猛虎哀嚎一声,刚翻起身,张辽又冲过去狂追猛打!

猛虎似乎还从来没遇到过比它还凶悍的人类,一时间真的有些懵,被张辽打得痛吼,张嘴又要撕咬张辽,张辽伸手就是两个耳刮子,打得虎头眩晕。

四周的众人看着这一幕,这下子是真的看呆了!左慈的下巴也险些落地!这还是那个几次拒绝他不与猛虎搏斗的狗小子吗?他不是生了病吗?

那边唐翔眼角也是抽搐着,一想到自己曾讥讽一个比猛虎还要凶暴的家伙,他就脑子有些懵。

张辽就在众人震撼的眼中与猛虎搏斗着,不过他虽然完全占了上风,但猛虎毕竟牙尖爪利,一人一虎争斗中,锋利的虎牙和虎爪划伤了张辽的胳膊和手掌,张辽身上衣衫碎裂,已经多处见血,火辣辣的痛,张辽全然不顾,与老虎对打。

血腥味更加激了老虎的凶性,但无奈张辽更疯狂!

娘的,让你狗的吓我妻子,让你狗的吓老子!张辽此时完全是一种泄。

十几个回合过去,猛虎终于经不住张辽的暴打,被张辽的疯狂和凶猛吓住了,趁着张辽手松,一个哧溜,夹着尾巴就往一旁蹿去。

“你跑什么!过来再打!”张辽怒吼着:“娘的,让你吓老子!”

“夫君!”突然一个哽咽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却是唐婉喊了一声。

张辽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那哀嚎仿似求饶的猛虎,生怕它伤着了唐婉,眼睛一瞪:“滚!看在你不伤我妻子的份上,放你一马!”

那猛虎身子一缩,就要逃走。

左慈嘎嘎的笑声传来:“不能放它跑,抓住有大用!”

嗷呜!猛虎这才看向左慈,虎目中透出狂暴。

左慈无耻的一挥手中长剑:“来吧!”

张辽这边,唐婉紧紧抱住张辽的腰:“夫君,夫君,妾身不走了哪也不去了!夫君!”

张辽咧嘴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忽然现自己身上衣衫碎裂,不叫怪叫一声:“不好,走光了,快回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驯虎?

左慈一见张辽要走,不由大急,但与猛虎对峙,却不敢转头,只是呼喊:“小子,且慢,先解决了这头蠢虎!这家伙放在这里可不行!”

张辽看到左慈,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咬牙切齿道:“哼,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险些害了婉儿,回去找你切磋!”

他刚才可真是吓坏了,所以后面才有那般泄,而且这猛虎突然丢弃唐婉,让他心中竟然有一种感激,那种极度绝望、绝处逢生之后的感激!

左慈听到张辽的话,有些心虚,看着那被张辽收拾的极为凄惨的猛虎,眼睛一转,突然道:“小子,你可知道这蠢虎为何突然放弃你的小妻子?”

张辽一怔,他也是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只以为是那猛虎被他激怒了,听左慈这么一说,显然是有蹊跷,他不由问道:“为什么?”

左慈长剑在手,威慑着猛虎,嘿声道:“那是因为老道喊了一声,它看到老道了,它对老道可是恨之入骨哪。”

嘎?

张辽看着那头暴躁的怒视着左慈的猛虎,瞬间明白了因由,一时之间也是无语了。

难怪猛虎突然放弃唐婉转移目标,原来是看到了左慈这个无良的大仇!

自己还以为它是朝自己冲过来的,事实上它是冲着左慈来的,只是自己拦了它的路……

感情自己白白与这猛虎打了一场,恐怕这猛虎此时比自己还冤屈吧!

它从山林里出来寻左慈报仇,好不容易找到目标,结果被自己横插一刀,暴打了一顿!

也不知道左慈无良的家伙怎番挑衅折腾过这头猛虎,竟让它如此记仇!

张辽看了看猛虎,又看了看道貌岸然实则猥琐的左慈,忍不住就想给猛虎助威,大喊一声:“怂他!”

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自己还有件事要求左慈,不能得罪这无良的家伙。不过要让他再打这头猛虎,他也下不去手了。

不说别的,单只刚才惊怒下爆之后,此时已然浑身无力,再让他去斗老虎,怕是去送菜了。

他摇了摇头,道:“道长,你武艺高强,又有剑在身,足以应对它,何须我插手,你正好得个打虎英雄的美名。”

左慈忍不住翻白眼,他挑衅这头猛虎,一直都是凭借身手在远处或树上挑衅,那曾与猛虎正面搏杀过,武艺高是一码事,但与虎搏斗又是一码事了。他这手中剑固然能刺中猛虎,但野兽重伤之下的反扑会更厉害!

看着这头猛虎暴躁的样子,毫无疑问,一旦左慈动手,便是不死不休。

左慈看张辽转身就走,怪叫道:“小子,如此没义气!这蠢虎要是跑了,可要伤害这些居民的。”

张辽一听,不由停下了脚步,的确,这猛虎若是留下来,也是个麻烦。

恰在这时,苏婳疾步冲了过来,看着和猛虎对峙的左慈,叫了声“阿父”,便要冲过去。

左慈见状大惊:“不要过来!”长剑一舞,威慑那头猛虎,让它不许妄动,但显然效果不佳。

嗷呜!那头猛虎看了一眼苏婳,大吼一声,灰黄色的虎目中透出警告之色,显然不让任何人救它的猎物。

与此同时,它又偷偷看了一眼张辽,显然是在警惕他,迟迟不敢扑向左慈。

“文远!”苏婳焦急的喊了声,眼里露出恳求之色。

唐婉下意识的抓紧了张辽的手,但又不忍苏婳的父亲陷入危险,一时之间也纠结起来。

张辽见状知道不管是不行了,娘的,左慈这厮平日里把自己吹上天了,怎么遇到猛虎就怂了。

他试着大步朝前走一步,果然那猛虎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显然是被张辽这个比它还凶悍的家伙彻底打怕了,哪知道张辽此时已经是外强中干。

张辽心中松了口气,哼道:“老道,说罢,怎么搞定它?”

左慈嘿声道:“当然是把它驯服了,如此良机岂可错过!实在不行,就杀了泡酒,虎骨虎鞭可是大补!”

嗷呜!猛虎朝着左慈又吼了一声!显然它察觉左慈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动物最是敏感,虽然听不懂人说话,却能敏锐的察觉到人的善意和恶意。

张辽也忍不住鄙夷道:“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也能干出来!将它放归山林不就成了?那才是它该呆的地方。”

他毕竟来自后世,尊重任何生命,虽然也渴望有一头猛虎,但却没有时人那麽强烈猎奇心理。而且猛虎其实那么容易养的,尤其是这种成年野生的猛虎,野性难驯,最容易伤人。

左慈没想到张辽居然是这种想法,哼道:“你懂什么!它一旦出来便危险了,附近的百姓谁人还敢外出种田,上山采摘?无数的猎户会纷纷入山猎虎,到时候伤亡更大,这蠢虎也活不下去!”

张辽一下子皱起眉来,有猎户猎虎自寻死路他不管,但如果附近百姓受到威胁,再也不敢外出种田,那可就麻烦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斑斓猛虎,猛虎陡然后退两步,显然怕这个可怕的人形猛兽再冲过来。

一旁的唐婉见这猛虎居然如此畏惧夫君,不由大是松了口气,嘴角轻抿,劫后余生,她此时感到一切都分外美好。

左慈哈哈笑道:“小子,怎样?弱之肉,强之食,万物皆是此理。越是猛兽,越懂得服从强者,这蠢虎如此惧怕你,正好趁热打铁,驯服它!”

张辽扬了扬眉:“怎么驯服?看它如此恨你,莫非将你暴打一顿,赢得它的好感?”他此言一出,唐婉和苏婳纵然知道不该笑,却也忍不住想笑。

“滚!”左慈眼睛一翻。

嗷呜!猛虎立时冲着左慈大吼一声。

左慈立时后退两步,持剑警惕的看着它,有些想骂娘。他当初百般挑衅这头猛虎是想要给张辽玩,没想到如今把自己玩进来了。

他忍不住朝张辽怪叫:“小子,贫道精通禽兽拳,自然有一套驯兽秘术,你学不学?不学贫道就一剑刺死这蠢虎了!”

“说罢。”张辽看左慈也受到教训了,不再和他开玩笑。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天下大势

初平元年五月,随着董卓迁都长安之后,大汉的天下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四方乱成一片。

先是关中,董卓迁都长安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关中大兴土木,二十万民夫,修葺长安故宫。

长安在西汉时有长乐、未央两大宫殿前,附之还有桂宫、北宫、建章宫、明光宫等宫殿群,共建了九十多年。但在西汉末年毁于战乱,近十年来凉州又多次叛乱,进入三辅,宫阙陵园损坏加剧。

由于宫殿群规模太大,要完全修葺至少耗时日久,因此董卓主要修葺了未央宫,从河东郡中条山转输木材,由于三辅多次战乱,处处荒废,天子和满朝大臣一时之间未能安定下来。

董卓没有去长安,而是留在雒阳。不过他在决定迁都长安时,为了三辅大后方安定,先前诏令在三辅掌控三万兵马的左将军皇甫嵩为城门校尉,京兆尹盖勋为议郎。

盖勋暗中找皇甫嵩密谋讨伐董卓,皇甫嵩不应,决意奉诏交出兵权,盖勋兵少,独自难以起事,只能无奈作罢,与皇甫嵩一道奉诏去雒阳见董卓。

二人到了雒阳后,盖勋见到董卓,没有行跪拜之礼,仅是双手作揖而已,在场的人无不大惊失色,而董卓也知盖勋素来刚正,当初连皇子刘辩为十常侍说情都没用,又念及盖勋在凉州声望卓著,因而未曾责怪,反而任命他为越骑校尉。

至于皇甫嵩,刚到雒阳未见到董卓,便被主事官员下狱问罪,董卓本与老上司皇甫嵩有旧怨,因而放任官员处置,一代名将悲惨至此。幸得皇甫嵩之子皇甫坚寿与董卓乃是至交,得知父亲身陷囹圄,亲自到毕圭苑责问正在大宴宾客的董卓,叩头流涕,董卓起身,牵与共坐,并命人释放皇甫嵩,任命他为议郎。

皇甫嵩与盖勋两个不安定因素解决后,董卓的西面大后方算是安定了。

但北面形势却复杂起来,中郎将牛辅仍在河东郡讨伐白波贼,但河内郡形势却陡然恶劣!

袁绍和王匡败退后,王匡回泰山募兵,袁绍却没有直接回渤海,而是滞留在清河国四处募兵,与此同时,他以盟主的名义令韩馥派兵南下。韩馥迫于形势,派都督从事赵浮、程奂率一万弓弩兵从邺城南下,逼近河内。

与此同时,袁绍又出大招,派虎牙都尉刘勋说服在河东和上党劫掠未果的南匈奴单于於夫罗,以及同样率数千人马在上党流窜的张杨,许以官职,处境尴尬的二人立时答应依附袁绍,南下讨董,带领过万数兵马,屯于河内郡北部边界漳水之畔,对河内郡虎视眈眈。

除此之外,又有大批白波贼穿过太行山陉道,进入河内郡西部,黑山贼也是蠢蠢欲动。

河内郡无险可守,驻守河内郡的董越与流窜的白波贼交战一次,折损不少兵马。董卓大惊,命董越放弃河内,撤回孟津。

而在南面,袁术仍然屯兵鲁阳未动,但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个猛人却开始行动了,此人便是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

事实上孙坚起兵一为大义,也有私心,在凉州作战时他曾与董卓同为张温麾下,怂恿张温杀死董卓,因而与董卓产生仇隙。董卓执掌大权后,孙坚早有担忧,所以袁绍、袁术等关东诸侯起兵后,面对天赐良机,他立时响应。

关东诸侯无不是出身世家,唯有孙坚除外,他只是一个武官,还不够资格与其他诸侯同级,可谓是未接檄而应召。

不过从长沙到雒阳,足有两千里路程,大军携带粮草辎重每日行进三十里,也要三四个月以上,而孙坚在途中又几次滞留,干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便是杀了荆州刺史王睿。

孙坚带了五千兵马北上讨董,路过武陵郡,邀荆州刺史王睿共同讨伐董卓,王睿素来看不起出身武官的孙坚,又与孙坚有旧怨,不愿与他同行,却又怕不去讨董坏了名声,便想了个注意。因他这个刺史以武陵郡为治所,平日与武陵太守曹寅多有冲突,于是让孙坚先杀曹寅,然后就一同出兵。

孙坚倒也利索,立时带兵去杀曹寅,曹寅得知后大为惊惧,不过做太守的哪有简单的,他放大了胆子,伪造假传案行使者、光禄大夫温毅的檄文,论数王睿罪行,令孙坚去杀荆州刺史王睿。

孙坚本就与王睿有旧怨,接了檄文,哪管他真假,直接带兵围困了王睿治所,逼迫王睿自杀,又兼并了王睿的五千兵马,整编之后,兵力达到一万,继续北上。

而孙坚不知道的是,正是由于他杀了荆州刺史王睿,给了一个人机会,这个人就是刘表。董卓得知荆州刺史被杀后,便借机剥夺北军中候刘表的兵权,任命他为荆州刺史,当时荆州形势混乱,尤其是宗贼横行,董卓不乏借刀杀人的心思。

但没想到刘表单枪匹马进入荆州后,联络荆州世家,诱骗五六十家宗贼的领大宴,一口气将他们全部杀掉,兼并他们的部众,而后说服盘踞襄阳的江夏张虎、陈生归降,随后平定长沙、零陵、桂阳叛乱,南接五岭,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成为战乱中的世外桃源,许多士人纷纷前去避难,其中包括琅琊诸葛亮、豫州颖川徐庶、颖川石韬、博陵崔钧、汝南孟公威等。

而历史上孙坚最终也是死在了刘表手中,他杀了荆州刺史王睿,却又被接替王睿的刘表杀死,一饮一啄,可谓难料。

孙坚杀了王睿后,一路北上,大肆收兵,至南阳时,已有两万余人,所带粮草不足,便请南阳太守张咨供应军粮。

南阳太守张咨与韩馥境遇相同,同为董卓任命,无心讨伐董卓,而且与袁绍在韩馥的地盘中一样,张咨的地盘中也有一尊大神,屯驻在鲁阳的后将军袁术!比之董卓,事实上他更防范的是袁术。

收到孙坚讨要军粮的行文,张咨看不起孙坚出身,不给军粮。孙坚这厮也狡诈,他表面不动声色,并送牛与酒给张咨,张咨这般名士最重礼节,纵然看不起孙坚,也去孙坚军营回礼答谢

此举无异于傻羊入虎口,孙坚哪能客气?当即便将张咨斩!

孙坚出身低微,但青年时便历任三县县丞,而后跟随朱儁讨伐黄巾,南征北战,又跟随张温讨伐凉州边章、韩遂,平定郡县叛乱,身经百战,勇猛果敢,远不是那些凑热闹起兵的太守刺史能比的。

孙坚杀了南阳太守之后,深恐其他诸侯责问,便投奔了后将军袁术。袁术此时正与亲兄弟袁绍暗里比拼,一看孙坚带着两万兵马来投,还把碍眼的南阳太守张咨给杀了,不由大喜,立时从鲁阳南下掌控南阳郡,并上表举荐孙坚为破虏将军,命孙坚屯兵鲁阳。

南阳郡是光武帝刘秀的家乡和龙兴之地,东汉以来,南阳便是“帝乡”,治所宛城更是被定为陪都,称为南都,皇亲国戚不能尽数,王侯将相第宅相望,富庶程度仅在雒阳之下。

袁术占据了南阳郡,可谓是拥有了雄厚的根基,再凭借汝南袁氏的名望,无疑是在众诸侯中率先有了强大的割据资本,比之兄长袁绍领先了一步!更强于其他诸侯,成为当今天下仅次于董卓和幽州公孙瓒的割据势力。

当然,孙坚抵达和袁术占据南阳只是几个月以后的事,五月之时,北面袁绍还正忙着募兵,而南面袁术正图谋南阳,一时之间均是无心兵进雒阳。

东南的豫州刺史孔伷和颍川太守李旻仍是屯兵颍川,却是干了一件事,让本来不和的东路大军,驻扎陈留郡酸枣县的几路诸侯再次出现了分歧。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东路诸侯

距离雒阳三四百里外的酸枣县城中,原本的县府早已被改造成诸侯的议事之所,各色衣甲的士兵团团守卫这这里。

就在起兵后的这几个月,各路诸侯仍在不断招募兵马,如今驻扎在酸枣县的兵力已经过十余万。

县府大堂之中,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兖州刺史刘岱、豫州刺史孔伷、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和行奋武将军曹操均在。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的人,故丹杨太守唐翔,只是他此刻脸色阴晴不定。

东路诸侯之中,张邈为党人“八厨”之一,名望颇高,与袁绍交好,又为陈留太守,统管酸枣县,是为东道主,加上他与兄弟张二人总兵力接近三万,是诸侯中最大的一股势力之一,因而他坐在上。

“公绪,汝自阳翟赶来,召集我等,不知所为何事?”张邈看向豫州刺史孔伷,率先问道。

他们这几个诸侯虽然常常置酒高会,但孔伷自盟誓之后还是第一次过来。

孔伷悠然一笑,先朝几位诸侯行了一礼,而后回张邈道:“孟卓兄,吾此次带来一人,来见诸位。”

他指着身旁的唐翔道:“此是原丹阳太守唐国舅。”

听孔伷这么一介绍,在座的几位诸侯都是一怔,张邈奇道:“丹杨太守唐使君吾倒是久闻其名,只是这国舅却如何一说?”

孔伷高声道:“唐太守乃帝后之兄,岂非国舅?”

众诸侯不由面色微变,他们自然知道孔伷口中的天子,不是当今天子刘协,而是他们起兵勤王的废帝弘农王,至少在明面上,他们只认废帝刘辩,听闻孔伷这么一说,他们立时明白过来唐翔的身份。

这段时间,一个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关东,董卓麾下鹰犬张辽鸩杀弘农王,并大逆不道的娶了王妃唐氏,令关东诸侯无人不知。与此同时,张辽击败关东诸侯盟主袁绍和王匡、崔钧的消息也传扬了开来。

因而如今的关东诸侯对张辽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彻,不少道义之士纷纷出言出言斥责讨伐。而且因大逆不道的张辽娶了唐氏,连唐家也受了牵连。

山阳太守袁遗看着孔伷,不悦的道:“帝后既已归逆贼张辽,唐使君又何来国舅之说?”

“不错!”兖州刺史刘岱附和,在座诸侯也纷纷颔,赞同袁遗之说,国舅之说太过牵强。

孔伷呵呵一笑,抚须道:“诸位有所不知,张辽那竖子娶帝后之事,不过是谣传,帝后已被唐国舅接回,且带回来一个消息,鸩杀天子者,乃董卓亲侄董璜也!张辽不过是与董璜有隙,被诬陷而已。”

“哦?竟有这等事?”张邈皱起眉头,看向唐翔:“果真如此?”

唐翔点头道:“正是如此!”

东郡太守桥瑁道:“如此一来,我等倒是冤了那张辽了,董贼叔侄毒害天子,实乃罪恶之极,当檄文告知天下,聚拢豪杰!”

“哼!”兖州刺史刘岱立时反驳道:“如何冤枉张辽那逆贼了?他助纣为虐,偷袭本初,夺取河内,使我等成为天下笑柄,实在该杀!”

东郡太守乔瑁是故太尉乔玄族侄,曾为兖州刺史,甚得人心,而现任兖州刺史刘岱是故太尉刘宠之侄,与兄弟刘繇并称当世二龙,性格暴躁,曾威逼韩馥起兵,更对隶属于兖州的东郡有监察之权,因此常对桥瑁指手画脚,而桥瑁也是自视甚高之人,两人便起了龃龉,常相互驳斥。

同时刘岱也和袁绍是姻亲,因此听闻桥瑁挺张辽,立时反驳。

看到二人争执,东道主张邈不以为然道:“谅张辽一个竖子能有何能耐,本初兵败是他疏忽大意了。”他言语中对盟主袁绍颇是不以为然。

关东诸侯起兵后,尊袁绍为盟主,而袁绍对各路诸侯指手画脚,又将张邈手下的曹操任命为行奋武将军,监管各路诸侯,令实力强大的张邈已经心生不满。

张邈这话一出,兄弟张附和,而曹操和袁绍的堂兄袁遗则皱了皱眉。

酸枣几路诸侯起兵本就不完全是为了讨伐董卓,而是各怀心思,各有利益,因而相聚不过数月,各自间已经起了龃龉。

孔伷此人尚清谈高论,喜欢辩论,没什么眼色,唐翔却察觉到了几个诸侯见的争斗,不由暗自失望。

济北相鲍信看势头不对,急忙插言道:“公绪带唐使君此来,便是要告知此事吗?”

“正是!”孔伷道:“天子乃董璜所杀,若是我等弄错,檄文写作张辽,一旦真相大白,必为天下所笑。今有唐国舅带来帝后手书,以为证明。”

坐中行奋武将军曹操暗自摇头,这孔公绪不思讨伐董卓,从两百里外阳翟赶来,竟然只为此等无谓之事,实在是不知所谓。

山阳太守袁遗却突然开口道:“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我等本是以讨伐董卓、拥立天子复辟之名起兵,而董贼鸩杀天子,令我等师出无名,吾弟袁车骑为贼人偷袭失利,我等进退两难,为天下所笑,而今既是帝后归来,何不请帝后前来酸枣,以血书成文,讨伐董卓,传檄天下,我等便可名正言顺为天子复仇,诛杀董卓!”

唐翔闻言,不由面色陡变。

“好!”兖州刺史刘岱却大声附和道:“此计甚妙!”

张邈、张等人也沉思起来,他们如今出师之名已经没有了,可谓进退两难,若是能有帝后亲手血书,必能令天下豪杰纷纷而至,为天子雪仇。

只是,他们难以预料这样做的后果会怎么,因为董卓兵强马壮,他们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与董卓正面交锋的,袁本初前车之鉴,他们不能不沉吟。

“不然!”

这时,曹操站起身来,振声反驳道:“我等举义兵以诛暴乱,已是名正言顺,而今大众已合,诸君何必迟迟犹疑!而今董卓河东未定,正是进兵雒阳之良机,否则董卓平定河东之后,倚王室,据旧京,东向以临天下,虽以无道行之,犹足为患。而今董卓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也,我等正当西进,一战而天下定矣,实不必将一女子牵连进来,行此画蛇添足之事!”

一听曹操所言,在座的几个诸侯面色都不好看,尤其是刘岱、袁遗和孔伷。

鲍信一向支持曹操,闻言顿时道:“孟德此言甚是,诸君不可再作犹疑!否则董卓退入函谷关,以崤函之固,我等如何讨伐?”

袁遗反驳道:“盟主未至,何以出兵?董贼虽是大逆,但凉州兵乃天下之锐,以我等新卒,得胜无望,令帝后前来血书,必能激天下豪杰慷慨之气,同仇敌忾,方能得胜有望。”

曹操环顾一周,看除了鲍信,那些诸侯显然都是赞同袁遗所说,连张邈也是沉吟不定,不由大失所望,坐到席上,不再言语。

孔伷抚掌大笑:“如此甚好,吾已将帝后请来矣。”

“公绪兄……”唐翔却是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他带着妹妹跟着孔伷来到这里,没想到居然会有此事,竟把妹妹也牵涉进来了。

孔伷哈哈大笑,神情甚是自得:“唐兄,只要帝后出面,颍川唐氏必然能得脱恶名,董卓必死!”

……

酸枣县一处宅院中,唐固听了父亲的话,不由惊呼道:“他们要做什么!堂堂一群两千石郡守,讨伐董卓,竟要将小姑母牵涉进去?这算什么!不成,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唐翔摇摇头,这小院四周都有士兵守卫,而且酸枣县屯驻着十万大军,这些诸侯要留他们,他们哪能走得了。

唐固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向来对父亲恭顺的他也忍不住质问道:“父亲,小姑父救了我等性命,又如此珍重小姑母,孩儿不明白你为何非要带小姑母回来?”

当时张辽在虎口下救了他们后,并没有再强留唐婉,而是让她回去见病重的母亲,唐固本想说出祖母并未生病的实情,却被父亲阻拦。

面对儿子的质问,唐翔仿佛一下子也老了很多:“为父也是为了唐家,文远助纣为虐,打败袁车骑,以致关东豪杰讨伐董卓之事陷入僵局,而其后文远必然还会与关东其他诸侯作战,若是诸侯再三战败,而他们又得知你小姑母嫁与文远,多半会迁怒我唐家,到时候唐家危矣。”

唐固沉默了片刻,不满的道:“可是也不能让小姑母独自一个人来承担唐家的兴衰!”

唐翔叹道:“为父此举不止是为了唐家,也是为了你小姑母好,便是对文远也有好处。他若还与你小姑母在一起,世人必然相信他毒害弘农王的谣言,对他有百害而无一益,而你小姑母也会被世人指责。”

“可是眼下该当如何?”唐固有些焦急的道:“小姑父将我等送出雒阳,又派人护送,可是我们甩开了护卫,眼下可谓自缚手脚了。”

唐翔长叹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关东诸侯自重名声,在他们眼中,你小姑母是为帝后,他们不敢多有得罪的。”

话音未落,屋子里走出一人,正是古采英,她看着唐翔父子,俏脸如霜,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话,冷声斥道:“汝父子干的好事!若婉儿有个三长两短,姎先一剑杀了你父子!”

她不同于张辽派遣的其他护卫,一直贴身跟着唐婉,只是她并不识回唐家的路途,被唐翔骗到了这里,心中极为恼怒。而唐婉离开张辽后,心情一直低沉,这两日生了病,也没现异常。

“还不快派人去告知文远!”古采英看唐翔苦笑,不由再次怒斥。

唐翔连连摇头:“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让文远得知,否则他一旦赶来,令关东诸侯得知实情,小妹失却帝后身份保护,必然危矣。”

“滚!”古采英怒斥一声:“姎在这里护着婉儿,谁敢来骚扰,要什么血书,姎便一剑杀了他,你父子也不行!”

唐翔这些日子也摸准了古采英的脾气,他敢在张辽面前怒,却不敢过于得罪这女子,忙道:“切不可妄动,只需写一纸血书便可,若是妄动,只会害了小妹。”

古采英:“姎不管这些,婉儿这几日生病,不能受任何伤害!你只以这个理由回了他们便是!”

唐翔正要再劝说,唐固忙道:“就说小姑母生病,这倒是个好法子。”

唐翔点了点头,心中却没有那么乐观,今日见了那些诸侯明争暗斗的情形,他如今对关东诸侯可谓失望之极。

再看酸枣县眼下兵士肆虐、四处狼藉、百姓哭泣的情形,这些占据大义的诸侯的实际行径又和董卓有多大差别?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成皋,虎牢!

二百里雒阳往东北的巩县、成皋一带,原本平坦的地势骤然崎岖起来,洛水在这里与黄河交汇,嵩山在这里与邙山聚。

这里是雒阳的东大门,七十年前,后汉一代才女班昭在晚年之时跟随儿子曹成从雒阳前去陈留赴任,途中经历巩县、成皋,留下了“历七邑而观览兮,遭巩县之多艰,望河洛之交流兮,看成皋之旋门”之叹。

巩县崎岖,而成皋县位置更是高峻,是黄河南岸一段突出的山体,滔滔黄河向东奔流,至此而止,绕道向北,环绕成皋高地,又向南绕回,一路东去。

成皋之上,筑有城池,这里曾是周武王之弟虢仲的封地,称东虢国,后来周穆王姬满“柙虎”于此,因此成皋又有“虎牢”之称!

秦时在这里设立关口,名为虎牢关,然而几经毁坏,到灵帝中平元年,也就是六年前,大将军何进在此设旋门关,取班昭“看成皋之旋门”之意,然而附近的百姓还是称这座关口为虎牢关。

而此时,东方旭日刚起,天色尤未全亮,张辽便站在虎牢雄关之上,观察着地势,不由心生感叹。

难怪虎牢关赫赫有名,这座雄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关下山岭交错,谷道崎岖,自成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消有三千兵马在此,便可制守雒阳东大门,防范来自东面的兖、豫之敌。

从虎牢关往东数十里,就是汜水,东南是荥阳,西北是敖仓,再向东数十里又过汴水,便是一路坦途,历经卷县、原武、阳武、中牟三四百里,直至豫州边界的酸枣县,也就是关东诸侯东路十万大军驻扎的地方。

不过酸枣各路诸侯每日只在那里置酒高会,无心西来,十万大军徒耗粮草,祸害郡县。

娘的,这帮诸侯自酸枣慷慨盟誓之后,转眼就把誓言抛到脑后,十万大军滞留在酸枣县,战又不战,退又不退,与虎牢相隔三四百里,连对峙也算不上,实在令人无言,索性大军西来,一场大战,分个胜负,也好过这般情景。

至于后世虎牢关赫赫有名的三英战吕布传说,怕也是虚谈了。如今公孙瓒还在幽州与刘虞明争暗斗,根本没有参与讨伐董卓之战,而刘备应该还在四处奔波,没去投奔公孙瓒,至于吕布,还在邙山之中辛勤挖掘帝陵呢。

“文远在想什么?”张辽身边一个中年大汉问道。

此人正是中郎将徐荣。

关东诸侯起兵之后,董卓便命中郎将徐荣领一万骑兵、五千步卒镇守成皋,拒关东诸侯于虎牢之外。徐荣到任后,将一万五千士兵分作三批,五千镇守虎牢关,其余一万则出虎牢,五千向东南镇守荥阳,五千向西北镇守敖仓,互为犄角,拱卫虎牢。

听闻徐荣询问,张辽看向徐荣:“徐兄,小弟在想,是不是应当将兵力再向前布置,过汴水,驻守广武山霸王故城,甚至可以再向前驰骋于卷县、原武之间。否则关东贼兵一旦占据了霸王故城,隔汴水与我等对峙,则敖仓危矣,又成四百年前高祖与霸王对峙之势,我等东出豫州亦难矣。”

四百年前,楚汉争雄之时,高祖刘邦和霸王项羽便是在这里围绕成皋、荥阳、敖仓与广武山,二人各占据一半光雾山,隔着鸿沟也就是汴水,足足进行了两年半的对峙拉锯,虽然最终刘邦凭借关中地利优势,从南北出击,迂回攻击项羽后方而占据上风,逼迫项羽签下鸿沟之盟,但这一场对峙打得十分艰苦。

因而张辽想着徐荣可以将兵力越过汴水,驻扎另一半广武山,则向东完全占据地利优势。

徐荣叹道:“奈何兵力不足,还要防范颍川。”

张辽点了点头,徐荣的防守虽然有些保守,但不可谓不缜密,出了虎牢之后,从荥阳便分成两路,向东是豫州,向南是颍川。颍川太守李旻和豫州刺史孔伷两万大军在荥阳之南,不可不防。

徐荣赞叹道:“文远的练兵之法,着实令某心服。”

张辽笑道:“徐兄过誉了,徐兄麾下的精锐铁骑,才令末将垂涎三尺哪。”

徐荣不由哈哈大笑。

说来张辽调至成皋协助徐荣驻守虎牢关,但他如今是猛虎都尉,与中郎将徐荣只差半格,并没有直接从属关系,只是受其节制,因此他在徐荣面前也放得开。

而徐荣是辽东人,跟随董卓多年南征北讨,功勋卓著,除了后来的吕布,他是董卓麾下唯一一个非嫡系中郎将,可见其能,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在董卓麾下颇受凉州人的排挤,养成了冷酷寡言的性格,麾下将士平日里对他也颇是敬畏。

不过徐荣对张辽倒是一见如故,或许是二人在董卓麾下有着相同的境遇吧,几天的相处,张辽的性格也与他很是相投,二人谈笑无忌,倒令徐荣麾下那些将士大为惊奇。

二人谈了几句,天色便已是大亮。

张辽笑道:“徐兄,该去操练兵马了。”

徐荣大笑道:“不错,同去!”

精兵固然是打出来的,但平日里也必须操练不懈,不可有一日怠慢,二人显然都明白这个道理。

下虎牢城关之时,张辽忍不住望了一眼东南。

数日前,他抵达虎牢后,先见了徐荣,然后便亲自护送唐婉出虎牢关,过荥阳,直至颍川。

颍川那里有豫州刺史孔伷和颍川太守两万兵马驻守,他却是不能去了,但又相求古采英、左慈和苏婳父女,加上**带了百数亲卫,护送唐婉回家。

他并不想唐婉离开,但唐婉母亲病重,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反对,只是他心中也明白,唐婉这一回家,怕是轻易不能再回来了,甚至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这就是乱世,他还没有地盘,连自己都是东征西讨难以自顾,又哪能保护唐婉,或许她回家去也能安稳一些。而尹氏,他则托付给了师母张氏照看,离开小平津时,他在左慈的提醒下,派史阿刺杀了那个鬼鬼祟祟的平县令丁平,那是董璜的走狗,他不可能留个祸患在那里。至于苏婳,跟着左慈东行保护唐婉了,张辽也希望她能一直跟着唐婉身边保她。

安顿好了一切,张辽也忽然明白了霍去病那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意思,去年初见董卓时他说出这句话,不过是为了缓和气氛,但如今却感到了其中的另一番意味。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固然是一种豪气与志气,却也是一种责任,身为将军,连年在外征战,便是有了家,也无暇顾及,更让妻儿担忧,反倒不如没有,全无牵挂,一心立业。

摸着身上唐婉给自己缝制的衣服,脑海中抛去唐婉离开时哭泣的身影,他大步走回成皋。

他麾下四千多士兵全部带来了,成皋以西已经是一片焦土,正适合大规模练兵,步兵骑兵配合,纵横驰骋。

如今正当一心练兵,只有尽快具备实力,才能守护自己的一切。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历史上驻扎在酸枣县的东路诸侯并不是全无行动,有一个人曾领兵西进,这个人就是曹操。

曹操不同于其他关东诸侯,他与孙坚一样,多次带兵,都有着丰富的用兵经验,不可小觑。

张辽期待着能与曹操一战,既然这乱世之中战争难以避免,那自己就主动迎上,与天下英雄一较长短,更在血与火中历练出自己的精兵,迅壮大实力,以施展胸中抱负。

而早在他护送唐婉离开时,就派出了杨汉和二百斥候兵,打探这三四百里方圆的一切情报。

张辽始终最重视的就是战前情报,左慈迟早要离开,他便要迅培养和用好这些斥候兵。好在这些斥候兵原本有不少人就是周边诸县的游侠,颇是熟悉,打探消息可谓事半功倍。

三日之后,斥候回报,有一支两万人的兵马从酸枣县出,一路西行,旗帜为曹、鲍。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曹操西进

午时,距离虎牢一百五十多里外的卷县境内,一支人马在已是郁郁葱葱的桑林下休息用餐,大约有两万五千人,其中还有七百骑兵。Δ网Ω1netbsp; 队伍中除了“曹”、“鲍”、“卫”“杨”“夏侯”几面旗帜外,道旁停放的车上还装载着鹿砦、拒马、木蒺藜、铁蒺藜、木桩等各种障碍物,再加上那些车子,是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

大多士兵都在用餐,但在队伍前面仍有数百亲卫警惕的守护着一片地方。那是一个老桑树,老桑树下,中间坐的一人,个子不高,轮廓粗犷,浓眉细目,白面长须,双目有神,正是如今被袁绍任命为奋武将军的曹操。

曹操右侧是方面虬髯的济北相鲍信,除此之外,还有鲍信的兄弟鲍韬,张邈麾下司马卫兹,中牟县令杨原,杨原主簿任峻。

这时,西面五骑疾驰而来,正是探路的斥候:“报,前方三十里无异常。”

曹操喝道:“换骑,再探五十里!”

“喏!”那五骑下马用餐,又有五骑飞驰向西。

卫兹赞道:“孟德果然是用兵有道,以百骑交替探路,可保万无一失。”

曹操沉声道:“我等虽有必胜之心,却不可轻敌,董卓麾下的西凉铁骑不可酗,我等须要心防范,一旦遭遇骑兵,诸将须列阵,只要以车阵、鹿砦、拒马阻挡骑兵奔袭之势,制其锋芒,迫其步战,如此我等必能趣。”

说罢,他端起一碗水,高举向几人,道:“酸枣十万大军迟迟不动,孟卓、孟高、公山、伯业令吾大为失望,唯有诸君忠义,不惧凶暴,与吾讨贼,操深感于心!”

这几人中,鲍信虽然官职高于曹操,却颇有眼光,一直支持曹操,认为将来统领天下群雄拨乱反正者,必是曹操。而他的兄弟鲍韬自然是唯兄长之命是从。

卫兹是陈留人,如今在张邈麾下,但他却与曹操关系极好,曹操麾下如今的五千士兵正是他资助招募的,对曹操起兵可谓出力最多,此次曹操西进,卫兹又请求张邈,张邈才调拨了三千士兵由他统领,跟随曹操。

中牟令杨原和主簿任峻,却是曹操的救命恩人,董卓掌权后,曹操逃离雒阳,路过中牟时被人认出,拘到县里,被任峻认出,认为天下大乱,不宜拘英雄,便建议杨原释放了曹操。随后任峻又劝杨原上表自领行河萳尹之职,带领中牟、卷县、原武、阳武诸县抵抗董卓,比关东诸侯起兵还早。

此次曹操从酸枣出兵,路过中牟时,任峻又建议杨原带领诸县三千多县兵民壮跟随曹操,任峻自己又召集宗族、宾客、家仆五百多人,这三千五百多人的战斗力不一定有多强悍,但他们的加入,加上曹操大呼“人心在我,此战必胜”的鼓励,令两万多大军的士气陡涨。

听闻曹操所说,鲍信振声道:“董卓大逆,戕害天子,荼毒百姓,某相信当今天下,唯有孟德才能拨乱反正}门关守兵不过万人,而今我等有两万五千兵马,只要一路推进,必能得胜,攻入雒阳败董卓,迎接天子,中兴汉室,以安天下,此不世之功也!”

看到众人都是信心满满,曹操环顾四周两万多士兵,也不由大笑,颇是踌躇满志,不过他比鲍信显然多了几分理智,没有一举攻破雒阳的想法,而是胸有成竹的道:“旋门关虽险,但彼之东有敖仓与荥阳,又相隔汜水。”

曹操一边说,一边在地上以树枝划出旋门关、汜水、敖仓〓阳、汴水、广武山一代的地形,慨然道:“只要我等一举攻占敖仓,而后子许率三千士兵守敖仓,做出西进之势,威逼虎牢,徐荣必不敢全军出关,允诚与吾再下荥阳,将徐荣彻底关入成皋,我等便可连通颍川孔公绪,塞旋门辕、太谷,全制其险,再使韩公节军河内,袁公路自鲁阳军丹、析,入武关,以震三辅,皆高垒深壁,勿与战,益为疑兵,示天下形势,以顺诛逆,天下可立定也。”

“孟德果是真知灼见!”众人看曹操谋划稳妥有节,不由齐声大赞,信心更足了。

杨原道:“曹将军,如今距离荥阳城还有八十里行程,我等今日再行三十里,今夜在卷县扎营,明日午后便可抵达汴水,与徐荣大战。”

“不然。”曹操摇了曳,断然道:“兵贵神,我等自酸枣西行,已有五日,不可再作迁延,今夜连夜行军,直至汴水之东十里,而后扎营休息两个时辰,明日平旦之时便起攻击!”

卫兹迟疑道:“孟德,将士连日急行军,已是欺不堪,若是夜行军,恐遭遇徐荣袭击。”

曹操不由大笑道:“徐荣镇守旋门关,面对酸枣十余万大军,荥阳之南又有孔公绪随时可以北上袭击侧翼,故而吾料徐荣必不敢远离旋门关,我等在卷县境内行军无妨,再将两万五千大军分为左中右三路,互为策应,七百骑兵在前巡回,他岂敢过来。若他过来倒是正和吾意,袭我中路,则中路以车阵、拒马对抗,左路侧翼策应,右路则直奔向西攻打旋门关,令其尾难顾,军心不定,我等则必胜无疑!”

一旁诸将闻言,信心更是爆满。

当夜丑时,曹鲍大军行至汴水以东十里,卷县和荥阳县境的交界之处,在广武山一带悄然扎营休息。

扎营之时,曹操派人先去右侧广武山和左侧山林探查,一切无恙。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同样在汴水东岸,卷县与荥阳交界之处,在距离扎营之地以南十五里之外的山林中,休息着数千名士兵,还有战马。

这些士兵个个枕戈和甲而卧,身上装备整齐划一,赫然是张辽的兵马。

黎明之时,张辽早早起来,张郃、高顺等将领也迅整顿兵马,大戟、骁骑、神射、陷阵、猛虎、击刹各自列阵,有条不紊。

张辽全然没有大战前的紧张,缓缓整着身上铠甲,他身边除了亲卫,还有一人,郭图。

第一百九十一章 接战 1

“公则,这两日可曾再想着逃走?”张辽看了一眼有些失神的郭图,笑问了一句,颇有几分打趣的意味。

郭图自从被张辽带回来后,就一直被幽禁在小平津,被贾诩看着。在小平津的那一段时间里,郭图可是与贾诩斗尽心机,千方百计想要逃走。

而贾诩毕竟是老谋狠辣,到后来懒得理会郭图,直接派人到冀州将他的家眷全部请了过来,自此郭图一下子老实了下来。

张辽得知后,对贾诩可是佩服之极,这事要换做别人做,不过是正常的威胁手段,后果未知,但张辽却知道师父贾诩最擅长察人,出计都是很有针对性的,似郭图这种喜欢斤斤计较而不顾大局的人,往往最是珍重家眷,是以贾诩这招一出,正中其弱点,郭图彻底哑了火。

此次张辽赶赴虎牢作战,贾诩便让他带上了郭图。

郭图此人虽然品性不正,战略目光也差了不少,但一些小计谋和鬼主意还是很多的。贾诩知道张辽在战略上的思路一向很明晰,有很有主见,不会被郭图干扰大局,便让郭图在战术上帮衬张辽一二,也算是对张辽的磨砺吧。

此时郭图听到张辽的打趣,面皮抽搐了下,转过脸去,不理会他。

张辽这厮完全是不把名士当名士,将郭图带到虎牢后,不管他愿不愿意,强行给他安了个军教习的头衔,命他每日花一个时辰教导军中基层将领读书,灌输忠义思想,没在这个时候,张辽也去听讲,是以也不怕郭图捣鬼。

而且张辽这个无良的家伙还怕郭图逃走,把放养在附近山中的那头刚驯服的斑斓猛虎拉了出来,直把郭图骇的魂飞魄散。张辽又吓唬郭图,说是这头猛虎已经认住了他的相貌和气味,只要他胆敢独自逃出军营两里路,就会被猛虎一口咬死!

郭图或许不怕死于刀剑,但死于猛虎之口,实在令他恐惧,至此,他可是彻底绝了心思。

张辽看郭图不语,呵呵笑道:“公则,你这计策不错,埋伏在十五里外,想必曹操和鲍信根本想不到吧?便是打探也打探不出吧。”

郭图抚着胡须,神情露出几分得色。

张辽探知曹操西进后,与徐荣商议作战计划,最终决定由徐荣领骑兵正面冲击,而张辽从后面埋伏包抄。

不过张辽知道曹操颇有作战经验,一路上也有斥候打探军情,很是小心,要设伏很不容易。

正在张辽头疼之时,突然看到郭图,便询问了他,郭图果然有些计谋,他建议张辽将埋伏之处向南横移十五里,张辽听后不由大赞,直接采用了。

要知道,曹鲍派出的斥候主要探索区域在前方,纵然再谨慎,但精力有限,侧翼一般只会探查三五里,最多不会过十里,张辽这四千多士兵埋伏到十五里之外,完全不虞那些斥候现。待到作战之时,他们从敌人探查过后的区域突然出击,必然会令敌人猝不及防,更收奇效。

这种埋伏方式如果是独自对敌或是利用峡谷等地形,离得太远根本没有作用,但此时前面有徐荣主力正面作战,而且实力相当强,双方接战后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他们的后翼夹击就没那么急切了,这种埋伏用的正好。

而且张辽也现郭图这厮的察言观色之能,这家伙出此计时应该是隐隐摸到了自己的心意。埋伏十五里,待赶到战场时,曹鲍和徐荣必然已经大战许久,相互消耗,而这正合了张辽的心意。

他与徐荣的关系虽然不错,但徐荣手下那一万五千士兵,真正归他统领的不过五千,其余一切都是董卓暂交由他统领的,日后还会收回去。对于这些胡兵的消耗,他乐见其成,因为这些胡兵日后很可能就是他的敌人。

对张辽而言,关东诸侯讨伐董卓这一战,无所谓正义,这本质上就是一场关西与关东两大利益集团的争斗,关凉以董卓为,而关东以二袁为。关西集团认同董卓,或者说是认同天子刘协,而关东集团则要拥立死去的废帝弘农王,弘农王死后,他们甚至谋算着另立天子。

因此,这一场大战谁胜谁负对张辽而言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要在这一场大战中奠定基础。

……

黎明之时,天色刚蒙蒙亮,汴水东岸,曹操、鲍信两人高坐马上,两万五千大军阵列在后,烟尘飞扬,声势浩荡。

随着曹操、鲍信一声令下,大军源源不断开始渡河。汴水之上有桥,河中之水也是深浅不一,不少士兵直接就从水浅出趟过去了。

曹操驻马汴水之畔,回望身后望不到头的兵马,逸兴遄飞,抬起马鞭,指着眼前三百多步宽的汴水,慨然道:“此水的又称鸿沟,六百年前,魏惠王夫开凿此沟,引大河之水为源,向东流经中牟、开封,折而南下,贯通汴水、济水、颍水、汝水、泗水,南通淮河,兴水利,溉农田,是以方圆数百里之地,皆赖此水。

秦皇一统六国,自关东征粮食运往关中,便在赖此水之力,以为运粮,更在此地西北兴建天下第一仓,敖仓。

四百年前,高祖与项羽争雄,隔河对峙,大战七十,小战四十,项羽粮绝,乃与汉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为汉,以东为楚,诸君看那中分的广武山两头,各有旧垒,隔河相望,西为汉王城,东为霸王城。”

一旁鲍韬忍不住道:“曹将军,吾观此沟虽深两百余尺,但其内水深不过六尺,怎能作为通船运粮干道?”

曹操叹道:“武帝元光三年,大河决口于濮阳,泥沙淤堵塞汴河水道,汴水几乎断绝,一度干涸,直至明帝永平十二年,侍御史王景与王吴治理大河与汴水,汴水方有今日六尺之深。”

这时,鲍信开口道:“孟德,我等也该过河了。”

“是矣。”曹操笑道:“元让、妙才皆已过河,我等也当过河。楚汉之际,高祖与项羽争雄,以此汴水为界,而今董卓造逆,劫迁车驾,驱赶百姓,我等便踏过这楚河汉界,取荥阳,据敖仓,攻成皋,入雒阳,诛逆贼,迎天子,兴汉室!”

“正是!”鲍信几人看曹操神情振奋,受其感染,也不由精神大振。

鲍信和卫兹都不由赞叹,他们虽然职位都不比曹操低,但却没有曹操这份豪气,也缺乏曹操谈笑间激励众军的魅力。

很快,曹操、鲍信等人也渡过汴水,到了西岸,距离荥阳城不过二十里。

太阳升起之时,两万五千大军已经皆尽渡河,曹操高坐马上,朝阳将他的身影长长的打在面前,他拔剑一挥,喝道:“并力西向,今朝破贼!”

不料他话音刚落,轰隆隆!整个地面开始振动起来。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曹操面色陡然大变,立时高喝:“是骑兵来袭!布车阵,列拒马,准备迎战!”

第一百九十二章 接战 2

曹操一声令下,鲍信紧跟着大吼,与卫兹、杨原等人迅驰马去自己军中指挥。

曹操麾下还好,夏侯淳、夏侯渊、曹洪都是久战之将,迅指挥士兵布阵,虽然都是新兵,但行动有序快捷。

不过鲍信、卫兹和杨原那边却不行了,鲍信手下一万五千士兵,那些老兵反应倒是很快,但是新兵太多,指挥混乱,而杨原和卫兹手下的士兵就不堪了,已经乱作一团。

“快!快!布阵!快撒木蒺藜……”

“布车阵!快推车子来!车子在哪?”

“快将拒马推来!拒马!拒马!……”

曹操见状,一颗心沉了下去,敌骑来的太突然了,而且不下五千骑,而他们派出打探消息的斥候却没有任何回信!

而眼前这些乱成一团的新兵的表现出乎了他的意料,太差了!他一声厉喝:“勿乱!允诚,自许,推出车辆,抛出拒马、鹿砦,以为障碍!士兵结阵,长枪对外!暂避锋芒!寻机再战!”

轰隆隆!不远处一片黑色洪流出现,滚滚而来,是不下八千骑兵!沉闷的马蹄声和那震天的喊杀声淹没了曹操的吼声。

曹操这边,车阵已成,阵前车辆结成一片,拒马、鹿砦抛出一片,形成四五丈的障碍。车阵之后,五千士兵分成左中右,各自成团,都是枪兵在外,弓手在里,曹操下了马,避在阵中。

不过那黑色洪流接近时,却倏然一分,绕开了他们这一方,避实击虚,直冲鲍信、卫兹那边的万数乱军!

八千骑兵分作四股,纵横驰骋,将那万数新兵来回反复切割,那些新兵几乎是瞬间死伤惨重,彻底打乱,被踩踏而死的不计其数。

好在鲍信也不是易于之辈,他指挥着自己麾下五千多老兵,迅结阵,又以数千弓箭手反击,与此同时,命兄弟鲍韬迅收拢乱军,结成阵势。

至于中牟令杨原和卫兹,几乎是瞬间便被冲过来的骑兵淹没,他们手下的士兵失去指挥,四处溃散。而任峻却离曹操最近,他手下那五百宗族宾客抱成一团,退至曹操这边,免得一死。

曹操看到卫兹和杨原被骑兵踏死,不由大悲,命夏侯惇和夏侯渊兄弟指挥士兵迅反击,向鲍信靠拢。

与此同时,他现身边士兵都是惶恐不安,便立时持剑大喝:“董卓贼兵,虎狼之性,向来赶尽杀绝,不留俘虏,食人血肉,今日我等唯有死拼,才能活命!贼骑既近,不须畏惧,杀!”

又低声吩咐身边曹洪:“率亲卫督军,凡后退者,乱军心者,杀!”

那边鲍信听到曹操大喊,也效仿鼓舞士气。

……

张辽得知战场开在汴西岸,便直接带着手下四千兵马从南面下游渡过汴水,一路北上。他们赶到战场之时,徐荣八千骑兵与曹、鲍两万五千已经接战近一个时辰。

看着战场之上的情形,张辽不由震撼董卓手下精锐铁骑的实力,不过一个时辰汴水西岸已经是一片尸体,被骑兵杀死的敌兵不下六七千,还有数不清的敌兵在四处逃散。

这就是董卓凉州铁骑的实力吗?与之相比,樊稠和王方手下骑兵太少,形不成规模,没有这般震撼力,而胡轸的骑兵在河阳津中伏,损失大半。

可是听闻董卓手下最精锐的骑兵还不在这里,而是在河东,由牛辅麾下李傕、郭汜、张济等校尉统领。

张辽第一次震撼于董卓的实力,但如今他还不需要与之作对,或许永远也不需要,眼下不论其他,却正是自己练兵的最好时机!

自己手下大多也是新兵,几次突袭战,都是闪电战,敌人全无防备,而且樊稠、高顺和王方原本的兵马出力甚多,新兵并未经历过真正的阵战,尤其是新近加入的这些游侠,更是从来没上过战场。

但如今机会却来了,徐荣麾下骑兵略占上风,此战不需要他出太大的力,有如此一道保护屏障在,却最适合自己手下这些新兵历练,不但可以磨砺士兵,而且战斗强度恰好可以让这些新兵承受。

张辽一指战场,喝道:“擂鼓!陷阵,大戟,迅出击!”

“领命!”高顺、张郃一声领命,两支兵团迅加入战场。

“猛虎,神射,结成阵势,追击溃兵,收拢俘虏!”张辽又看向薛明、蒋奇和郭成,一声喝道。他身边的郭图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他难能看不出张辽的意图,分明是练兵之余,还想着打秋风,趁机壮大自己!这竖子真是无耻,不过此战之后,他的实力又能更进一步了。

张辽麾下陷阵营、大戟营、神射营、猛虎营的加入,令曹、鲍大军颓势更显,这近三千士兵的加入,虽然比之曹鲍近两万余兵的数目不算什么,但是战斗力却令人震惊!

陷阵营、大戟营各自八百成阵,士兵个个身披精甲,手持长枪与大戟,配合缜密,所过之处,一切皆平。神射营与猛虎营配合,那些溃兵本已丧胆,看到箭雨威胁,纷纷抛下兵器,伏地束手。

战场之上,张辽这些新加入士兵最亮眼的就是那些整齐划一的精良装备,更让这些士兵如虎添翼,敌人的枪矛刺在身上,所受伤害几乎减半,而他们森寒锋利的长枪、大戟刺过去,却是直透敌甲,所施伤害犹如加成。

便是在观察战场局面的徐荣见状也不由面皮抽搐,张辽这些士兵的装备精良程度尤胜于他麾下的骑兵,看着那些甲兵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情景,连他也不由心生嫉妒了。

要知道精良的装备能让士兵有一种天然的安全感,能够更加全身心的施展攻击,战斗力自然就会凸显。

“都尉。”赵武看着其他几营兵马已经出击,唯有他们骁骑营、亲卫营和击刹营还没行动,不由着急了。亲卫营和击刹营还好,亲卫营主要负责保护张辽,击刹营也是临时受命阻击,但他们骁骑营却是主力,此时不出击实在难受。

张辽神色不变的扫视着惨烈厮杀的战场,多次大战,以及连月来的几番无奈境遇,包括董卓的变化,董璜的暗箭,世家的压力,唐婉的离开,让他的心境历经磨砺,已然能够更加平和,或者说是带着几分冷酷的面对一切。

他观察片刻,现战场之上除了四散逃窜的溃兵,还有三处军阵已然成型,加上战场上处处散落的车辆、拒马、鹿砦,令徐荣的骑兵一时之间难以攻下。

骑兵奔袭过后,一旦近战,那种冲击力就大大减弱,与军阵抗衡,容易陷入苦战之中。

徐荣的骑兵正在全力攻打西面那个军阵,那个军阵大约有三千人,在一个浑身浴血的将领指挥下作战。

张辽目光看向敌人中军,那里一面“鲍”字旗仍然飘扬,集结的军阵有五六千,张辽认得那个将领,鲍信,曾经的大将军府骑都尉。鲍信手下有不少泰山兵,与当初王匡的类似,极为善射,徐荣的骑兵在这里折损不少。不过他们的辎重丢失,那些弓箭手所携带的箭已经不多了。

至于东南小丘上的那个敌阵,一面“曹”字旗飘扬,赫然就是曹操,曹操阵前,两员大将最为突出,武艺高强,与徐荣骑兵对战,几次将冲上来的骑兵杀散。

“阿衡。”张辽指着那边阵中的曹操,低声吩咐史阿:“你暂且不要行动,带着击刹营就盯着他,他若撤退……”

吩咐罢史阿,张辽看向迫不及待的赵武,指着鲍信那个军团,沉声道:“骁骑,随本都尉出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坑鲍信

东南小山丘之上,曹操拔剑砍死一个后退的新兵,看到夏侯兄弟和曹洪更是勇猛,围攻他们的两千骑兵已经被杀死数百,留下一地尸体,敌骑攻势为之一挫,当即振声道:“敌骑与我近战胶着,其势不复,鲍将军已稳住阵势,顷刻来援,众将并力死战,可胜之也!”

只是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三四千兵马突然从后方袭来,冲入战场!

看到这支人马,素有城府的曹操也不由细目圆睁,忍不住想骂娘。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支兵马的装备太精良太奢侈了!尤其是那种视觉的冲击带来的震慑力是无形而凌厉的!与这三四千甲兵相比,曹操一瞬间觉得自己散尽家资,辛苦招来的五千士兵根本就是乞儿军!

莫非这是董卓的亲卫?董卓亲自来了?曹操急忙举目四望,却只见那边一面“张”字将旗下,一个看上去似乎很是年轻的将领高坐马上,扫视战场。

那个年轻将领似乎察觉到了曹操的注视,突然转头看向曹操,咧嘴一笑。

张辽!曹操细眼陡然一眯,长于识人的他一眼认出了这个如今在关东臭名昭著的并州子!正是一年前大将军何进派出募兵的五个将领之一,张辽!

不过那时张辽留给曹操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加之地位不高,并无出彩之处,而眼前的张辽竟然能统领这样一支精锐兵马,看那三个阵团的战斗力,无不大有章法,凶猛善战,领头的将领不差于自己麾下的夏侯惇和夏侯渊!

看着张辽亲领一支骑兵朝鲍信那边冲过去,曹操神色变幻,一时之间竟犹疑不定,是战?还是撤?

随着张辽麾下陷阵、大戟、神射、骁骑、猛虎从后方的陡然夹击,战场上胶着的局面瞬间被打破了!尤其是其勇猛强悍的阵战能力和震撼的装备,令曹鲍大军为之心慑,好不容易鼓舞起来的士气再次崩溃!纵然曹操和鲍信大声吼叫,也是无济于事。

张辽加入战场后,直冲鲍信那边军阵,鲍信的军阵是如今战场中最大的一股势力。

看到鲍信阵中弓箭手的羽箭已经消耗殆尽,而凉州骑兵也在阵前折损了上千人。张辽一声吆喝,中军鼓声一起,最先进入战场的陷阵、大戟两营立时停止横扫残兵,在高顺和张郃的带领下,犹如两头猛虎,从左右两侧直扑鲍信军阵。

而张辽骑兵则是从中路奔袭而去,他将时间卡的正好,陷阵和大戟两营与鲍信军阵接战,令其阵型外面的枪阵不得不动起来,枪阵一动,张辽的骑兵恰好奔袭而至,如矢锋一般直插入鲍信中军,与陷阵、大戟两营步骑配合的天衣无缝,恰到好处,令鲍信军阵霎时间大乱。

张辽领着骁骑营率先冲入敌阵,象龙兴奋长嘶,他一杆黄龙钩镰长刀,左右横扫,毫不留情,连斩几个指挥军阵的敌将,将敌阵中最坚固的壁垒冲得粉碎。

陷阵、大戟和骁骑三营的配合,在战场上几乎是突如其来,令鲍信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军阵已破,外围的士兵被杀的杀,溃逃的溃逃,已是一塌糊涂。

鲍信神情震惊,看着冲过来的张辽,勃然色变,大吼道:“文远,竟然是你!”

看着鲍信不可置信的神色,张辽没有说话,不过本来冰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张辽在大将军何进麾下时,鲍信是骑都尉,地位远于他,但不似王匡那般傲气,为人豪爽,两人还有过交集。十常侍之乱时,何进派出五路将领外出募兵,其中两个就是他和鲍信,没想到如今二人再次相见,却是生死搏杀了。

这时,鲍信军阵已然大乱,回天乏力,张辽格挡开一支偷袭过来的羽箭,沉喝一声:“鲍都尉,命他们放下兵器,降者不杀!”

“只有战死的鲍信,没有投降的鲍信!”鲍信大吼一声:“我等前来讨贼,誓死不降!”

张辽冷声道:“鲍都尉,这些儿郎跟随信任于你,而今大势已去,便是死战也是于事无补,你何必非要搭上他们的性命。”

鲍信神情一滞,咬牙道:“张文远,你助纣为虐!先败袁本初,再来阻拦我等,我关东大好男儿,岂是惧死之辈!来战便是!”

张辽扫了一眼西面,哼道:“你那兄弟可是危在旦夕。”

鲍信虎躯一震,急忙转头看去,却远远看到西面弟弟鲍韬那边军阵已被攻破,而鲍韬正在被一群胡兵围攻,危在旦夕。

他不由大急,咬牙道:“张文远,可敢等某救了兄弟,再来与你一战!”

张辽傲然道:“有何不敢?吾亦知你兄弟二人勇猛,但徐中郎也非等闲,便许你领五百亲卫,看你如何救人?”

“好!”鲍信大笑一声:“文远果然是豪杰,某当初没看错人!等某回头再战!”

说罢,鲍信一声令下,带着五百亲卫直奔西面,去救兄弟鲍韬,对张辽没有丝毫防备。

“都尉。”张郃忍不住开口,显然认为张辽放走鲍信有些冲动了。

张辽看着鲍信冲向徐荣那边,嘴角微微后咧,又一声呵斥,将那些羌胡兵也赶走,而后看向鲍信留下的那四千多士兵,脸色陡然一厉:“尔等放下兵器,投降,否则,一个不留!”

本来还要再说的张郃忍不住脸皮抽搐了下,眼前张辽这情形分明是调开了鲍信,要收拢他的兵马……自己早该想到的,张都尉从来不是迂腐的主,何曾吃过什么亏!

高顺却是面色不变,张辽的各种手段他早见识过了,不以为奇。

鲍信留下的那些士兵却是陡然色变,鲍信留下的一个副将忍不住道:“阁下,鲍将军前去救人,莫非你要乘人之危?”

张辽厉声道:“沙场作战,生死相向,何来乘人之危!本都尉让尔等将军去救兄弟,已是网开一面,尔等还不感恩投降?”

“阁下……”那副将话刚出口,便被张辽打断:“神射营何在?”

“在!”一声应答从阵外传来,却是八百神射营不知何时已经布置在四周,拉开了弓弦。

张辽面无表情的看向那副将:“本都尉给你三息时间,三息一过,立时下令放箭,杀死尔等不过瞬息之间,四千儿郎的性命系于你一人之身,勿要自误!”

张辽咄咄逼人,话音刚落就开始数:“一!二!”

那副将看着张辽数着数,又看了看身旁数千士兵,额头不由大汗津津,青筋跳动,脸色接连变幻,眼看张辽就要数到三了,那只下令放箭的手也抬了起来,不由急声大吼:“我等……降……降了!”

“放下兵器!”张辽一声厉喝。

那副将垂头丧气的朝那些士兵挥了挥手:“放下兵器!”

哐啷!哐啷!一众士兵早已不堪承受这般紧迫的氛围,一听副将下令,立时纷纷抛了兵器。

张辽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那垂头丧气的副将,声音缓和了下来:“你能为手下儿郎性命着想,也是位豪杰,本都尉也不为难于你,许你带十个亲卫离开,去帮你的鲍将军。”

那副将一愣,随即不由大喜:“多谢将军大义。”说罢只怕张辽返回,立时喊了几个亲信,急忙出了包围圈,去寻鲍信去了。

张辽一连使手段弄走了鲍信和那个副将,余下那些俘兵这下子可真是群羊无,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更无从抵抗了。

张辽满意的挥挥手,吩咐道:“猛虎、神射,将他们押走,好生对待,未来他们就是你们的同袍了。”

“领命!”赵武、蒋奇和薛明立时应命,迅收拢这些俘兵,赶着他们离开战场。

高顺和张郃看着坐在马上的张辽,一时之间心中佩服之极,这四五千人,换做他们来杀,怎么也要半日功夫,可是却被张辽一番手段搞得全成了俘虏,可谓兵不血刃,日后又凭增了实力。

他们本来还觉得张辽这段时间变了,似乎变得沉默冷酷了,但此时看来,这个都尉还是那么的猥琐。

却不知道那边被张辽调走的鲍,要是知道他辛辛苦苦招募而来的四千多士兵被张辽调走他一锅端了,会是个怎样的心情?

第一百九十四章 释鲍信

鲍信带着五百精锐,疯狂冲入胡兵之中,浴血奋战,身上多处受伤,终于将那波胡兵打退,把兄弟鲍韬从绝境之中抢了回来,五百亲兵折了近两百,余下三百也个个浑身浴血,不过加上鲍韬手下的人马,也有一千多。

鲍信刚冲出重围就看到自己的副将,不由喝道:“汝因何在此?”

副将哭道:“那贼将趁着将军离开,将所存兵马皆尽俘虏。”

鲍信闻言不由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由大吼:“张文远!来与吾一战!”

只是张辽没喊来,徐荣的骑兵却追来了,鲍韬见状忙道:“兄长,此地不可久留,当回酸枣整顿兵马”

鲍信四望战场,但见所带来一万五千兵马死伤枕藉,还有不少溃兵在四处逃窜,身边仅余千数残兵,几乎是全军覆没,若非张辽提醒,兄弟鲍韬也险些身死,而后面还有追兵,不由悲从中来。

再看如今战场上已经不见了曹操的踪影,以他们如今个个带伤、后有追兵的状况,便是找到曹操也是拖累,看着那些胡兵越追越近,当即含泪咬牙道:“回酸枣!”又狠狠的瞪了那副将一眼,叹道:“若文则在此,吾何至于此。”

张辽远远看到鲍信带着残兵向东逃去,而徐荣又要率兵去追赶,当即过去,道:“徐兄,鲍信只余残兵,不足道也,小弟带骑兵前去追赶,徐兄当留在这里,防范曹操或其他诸侯绕道突袭旋门关,攻入雒阳。”

徐荣不由一惊,忙道:“文远所言甚是,如此有劳文远了,只是切忌不可追击过深,免遭埋伏。”

张辽点了点头,朝高顺和张郃吩咐道:“陷阵、大戟,协助徐中郎打扫战场,俘虏溃兵,骁骑随我追击!”

鲍信兄弟带着一干残兵,从战场上抢了一些无主战马,急忙向东奔去,过了鸿沟汴水,急急逃了两三里,正是人人疲惫之时,突然听到后面又传来马蹄声,众人不由色变。

鲍信看到道旁一片小树林,大吼:“退入山林,贼骑难至,依托林木地势,杀退贼兵!”

他们刚进入树林,张辽便带着八百骁骑追至,那片树林并不大,张辽只消以四百骑兵盘旋奔驰,留下四百起攻击,便可活捉鲍信。

只是他并没有行动,而是高声喝道:“鲍兄可在?”

“张文远!”鲍信一听到张辽声音,险些一下子跳起来,不顾手下阻拦,带着亲卫冲到树林前,看着张辽,咬牙切齿的道:“张文远,你个卑鄙小人!乘人之危!”

张辽微笑道:“鲍兄何须动怒,不过四千兵卒而已,在鲍兄麾下可建功立业,在小弟麾下难道便不成?又有什么分别?”

鲍信一怔,随即怒道:“一派胡言!我等关东义士,安肯为大逆不道的董贼效命!”

张辽嗤笑一声,道:“天下讻讻,未知孰是,何独言相国大逆?尔等举兵作乱,乃令朝廷失威,州郡失控,官吏自任,盗贼横行,天下沸沸,尔等罪孽不小。”

鲍信听到张辽所说,不由沉默,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回想关东州郡情形,一时间竟无从反驳。

他的兄弟鲍韬却大声道:“我等兴兵,皆为讨伐董贼耳!”

张辽不由纵声大笑,指着酸枣方向,讥笑道:“皆为讨董?尔等去年年底谋划,正月起兵,而今时近仲夏,已有半年,躲在酸枣,寸步未移,也敢大言不惭说讨董?董相国在雒阳等的花儿都谢了。”

张辽身后众骑兵闻言,不由大笑。

鲍信、鲍韬与一众士兵却是面色涨红,鲍韬还待反驳,鲍信阻止了他,看向张辽,大声道:“张文远,如今你待如何?若是想用某的头颅向董卓请功,某成全你便是,只是还望放过我二弟和这帮儿郎。”

“大兄不可!”

“将军不可!”

鲍韬和一众士兵急忙阻止鲍信。

张辽看着这个相貌堂堂的虬髯大汉,暗自赞许,慨然道:“似躲在酸枣的那些心怀叵测的鼠辈,每日吃喝酣睡,如同蠹虫,若被某捉到,必然枭以谢天下!而鲍兄不同,胆敢西进出战,虽是敌对,却实是个英雄,某向来最重英雄,今日放鲍兄离去便是!”

啊?鲍信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张辽,见他面色诚挚,不似作伪,当即抱拳一礼,洪声道:“文远虽诈俘某四千儿郎,却是战场,某无有怨言,今日能义释我等,是个豪杰!某记在心上,这便告辞!还望文远能善待我那些儿郎。”

“鲍兄且放心。”张辽在马上抱拳:“后会有期!”

鲍信哈哈大笑:“今日不成,他日若能相见,当痛饮一杯!”说罢,带着兄弟鲍韬和一众士兵疾步离去,又有声音远远传来:“文远,若遇孟德,还望念昔日同袍之情。”

张辽没有说话,只是在马上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长叹了口气,这鲍信性情豪爽,被自己诳过一次,还如此信任自己,真是个豪杰,若非敌对,当是知己。

“都尉,此人乃关东一路诸侯,虽是豪杰,却是敌人,为何要放他离去?”一旁的赵武有些不解,放纵敌人、放虎归山似乎不是张都尉的风格。

张辽反问了一句:“便是捉到他又如何?向董相国请功吗?”

赵武摇了摇头,以张辽如今的情形,一个诸侯的功绩,对他而言实在是可有可无,董卓不可能再把他任命为中郎将吧?

张辽叹道:“天下大乱,需要这般豪杰,安定一方,抚恤百姓。”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狡兔死走狗烹,历来如此。如今有关东诸侯威胁,董卓可以放任他不断扩张实力,一旦关东诸侯的威胁消失了,恐怕董卓就该削减他们的兵权了,尤其是他们这些非嫡系人马。

历史上吕布不是被董卓留在身边,看的死死的?而徐荣在雒阳大战之后,也被收去了兵权,留在了长安,没有了实力,最终屈死在李傕郭汜等凉州人的手中。

鲍信带着鲍韬和一干残兵急匆匆逃往酸枣,待过了卷县,已经完全看不到后面任何追兵,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在一片桑林下休息进餐。

回想西进时两万兵马,何其壮哉,回来时却只有这些残兵,不少人暗自哭泣。

鲍信大喝道:“大好男儿,哭哭啼啼算什么!身为军人,马革裹尸,便是最好的归宿,众儿郎乃是为讨伐董贼而死,死的壮烈!”

“是!”众人闻言,心情不由稍稍缓解。

鲍韬看着兄长,忍不住道:“兄长,这张文远倒是个怪人,战场上毫不留情,追途中却放了我等。”

鲍信道:“豪杰自有奇行,某观张文远也是大有抱负之人,非是与董贼同流合污之辈,他若不死,他日必能统领一方豪杰,与孟德倒有一比。”

说到曹操,鲍信脸上不由多了忧色,也不知道孟德如今怎样了?可曾逃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拦截曹操

汴水西岸战场,鲍信、鲍韬兄弟被击溃后,战场上只余下退往东南的曹操一处大军团,其余便是数千散兵、溃兵,或有数十人结成信,但根本无法抵御徐荣的铁骑冲击。网1netbsp; 徐荣一边将麾下两千铁骑分作百人一屯,扫荡溃兵,一面带着两千铁骑直奔东南方,曹操退却的方向。

对付曹操的骑兵是由董卓麾下爱将,校尉李蒙统领的,李蒙率了两千铁骑和两千步卒与曹操五千人作战,李蒙令步兵在前列阵攻击,骑兵在来回驰骋骑射,最开始占据上风,令曹操损失不小,但随后曹操麾下夏侯渊和曹洪率阵迎敌,而夏侯惇则率兵反扑,两余士兵奋不顾死,令李蒙猝不及防下吃了个大亏,骑兵折损了不少,连他自己也险些死于夏侯惇刀下,自此便开始心起来。

随后就开始了拉锯战,李蒙进则曹操守,李蒙疲则曹操进,曹操麾下三员猛将,夏侯惇、夏侯渊、曹洪哪个都不比李蒙差,只是他们手下的新兵却比凉州铁骑差的太多,鏖战过两个时辰后,凉州铁骑仍是攻势凌厉,纵然曹洪极力约束,但还是出现了溃兵。

当徐荣率两千骑兵轰隆奔袭而来时,曹操的队伍出现了大面积溃散,曹操看大势已去,急忙命夏侯兄弟和曹洪且战且退,一路疾步向东南,直退到徐荥乡,凭借墙垣和房屋,才稍稍缓和了徐荣和李蒙的攻势,只是却走散了夏侯渊。

随后在徐荥乡又是一场惨烈大战,到了最后再也坚持不住,夏侯惇留下断后,由曹洪带了数十亲卫护送伪装成士兵的曹操退走。

只是退走途中,又被西凉铁骑追击,曹洪率亲卫与追兵激战,曹操却被偷袭了一箭,战马倒地,被两个胡兵杀过来,曹操拔剑抵挡,危急之时,曹洪骑马赶到,砍死那两个胡兵,救起曹操,看他战马已死,而后面远粗有追兵赶来,便要将自己战马让给曹操,曹操不受,曹洪大急:“天下可无洪,却不可无兄。”

说罢,曹洪不顾曹操反对,将他扶上战马,自己脱了铠甲,跟在马后疾奔,一路向东,直到汴水之畔,终于甩脱了凉州铁骑,但看眼前这一段汴水却是深不可测,无奈之下只能一路南下寻船。

过了汴水,已是黄昏,曹操回望汴水西岸,看着自己和曹洪兄弟二人凄惨的模样,不由大哭:“呜呼!我等俱从酸枣而来,齐心讨贼,而今妙才、元让、允诚不知生死,子许更为贼兵所害,一念及此,心中悲痛,此皆操之过也。”

“义之所在,生死相从,兄长不必心伤。”曹洪咬牙道:“兵马没了,我等回去再募便是,洪与扬州刺史陈元悌相熟,可去找他募兵。”

曹操道:“须先寻元让和妙才。”

曹洪忙道:“元让、妙才,皆有武略,兄长既退,他们必不会恋战,兄长还是先随洪离开,以防贼兵来追。”

不料曹洪话音刚落,左侧树林中便出来近百人,个个身披轻甲,腰悬长刀,手持劲弩,对准了二人。

曹洪急忙挡在曹操面前,看这些人的相貌却不是胡兵,不由喝道:“尔等何人?”

曹操看到这一幕,面颊抽搐了下,如此多的弩兵一旦攻击,他们绝无生理,不过他看到这些弩兵的装束,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问道:“来者可是文远?”

“呵呵≤校尉真是料事如神。”

随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张辽带着史阿出现在曹操面前,他身边的百数士兵自然便是击刹营。

张辽阻拦徐荣,自告奋勇去追鲍信,名是追杀,实则相救,除了鲍信,他更是不会忘记曹操这个大人物了,早就让史阿盯着他。此时看到曹操形容凄惨,但气度不减,也不由暗赞,历史上曹操与刘备一般,都是在多次失败中崛起,坚韧不拔,才能笑到最后,比之袁绍、公孙瓒之流一旦受挫便一蹶不振要强出百倍,这才是英雄!

“文远莫非要带吾去见董贼乎?”曹操仿佛没听到张辽“曹校尉”的疏远称呼,嘴里只是唤着“文远”,仿佛是故交一般。

无视曹操手段巧妙的拉近乎,张辽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相国很是想念曹校尉。”

曹操看张辽不为所动,眼睛一转,拨开身前的曹洪,无视那些对着他的弩箭,上前两步,慨然道:“文远,昔时我二人同为大将军麾下,吾素知文远乃少年英雄,而今却因何为董卓效命,逆天行事?”

张辽哼道:“何为逆天行事,似尔等州牧刺史,不治州郡,举兵十万,在酸枣吃喝一番,便是义举吗?”

曹操沉默,同样的话,鲍信难以回答,他也是,纵然他与鲍信西进,但关东那么多诸侯滞留在酸枣迟迟不进却是事实,而今他遭逢大败,生死难料,心情低落,更是对酸枣诸侯失望透顶。

“也罢!”曹操长叹一声,铿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递向张辽:“文远且取吾头,向董卓请功,若得一都尉之职,也不枉你我同袍之义!”

“大兄不可!”曹洪大叫一声,急忙阻拦。

张辽却一把抢过长剑,向曹操抱拳一礼:“多谢孟德兄成全,不过小弟已是都尉之职,孟德之头,当能换得一中朗将。大恩大义,小弟没齿不忘!”

说罢又拍了拍胸膛,大声道:“孟德兄放心,小弟定会年年去坟头祭奠,好叫孟德兄在九泉下安息。”

张辽身旁史阿嘴角抽搐了下,每忍笑意,敝冷酷的神情。

曹操脸上神情一滞,有些懵,他没料到张辽居然是这般反应,他了解的张辽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他大志未遂,岂甘就此死去,先前只是看到被弩兵包围,无望逃脱,才伪装激了张辽一下,却没想到是这般结果。

张辽见状,不由在心中暗自大乐,事实上,他对这个历史上改变了汉末大局的枭雄芋还是不错的,虽然有不少劣迹,但政治观与自己相似,屯田兴农,休养生息,招揽人才,不问出身,与世家势力几番博弈,虽然最终失败,但他当政之时,世家势力是被压抑的。而且他重感情,被厄人休了也不曾怪罪,反而几次屈尊到娘家相请,很多时候张辽觉得曹操的理念与自己很是相似。

不过这厮虽然是个人物,但其狡诈的性格谁人不知,哪会这般轻易认命赴死h前不过都是在激自己,若是换个人恐怕会上当,但他恐怕没料到自己很熟悉他的性格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骤闻

曹操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曹洪却是大急,拔刀便朝张辽砍来:“想杀吾兄,先吃吾一刀!”

张辽冷哼一声,身子一侧,躲过长刀,一脚踹过去,早已疲惫的曹洪那是他的对手,登时摔落在地。Δ网1netbsp; “子廉!”曹操大呼,急忙去扶曹洪,好在张辽没有下重手,曹洪并无大恙。

曹操扶着曹洪,双目湛然直视张辽:“文远果真不念旧情乎?今日放吾兄弟离开,他日定当厚报。”

张辽心中突然浮出一个念头,看向曹操:“孟德兄,你兄弟如今兵马全无,不如跟随于我,共谋大业,如何?”

曹操闻言,陡然色变,冷哼道:“文远如此辱过,何必多说,但瘸头便是!”

张辽神情一滞,本来心头涌起的那股兴奋登时消散,怒视着曹操:“孟德兄,你此言何意*非投靠于我,便是奇耻大辱?”

曹操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一副任由张辽宰割的模样。

张辽见状,冷笑一声,道:“如此便莫怪我无情刹,准备射杀!”

“是!”一众击刹士虎视眈眈的看向曹操曹洪二人,杀气十足。

“且慢!”曹操陡然一声沉喝,看向张辽:“文远,吾有一言相问,天子可是为汝所弑?”

“天子?”张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知道曹操说的是弘农王,不由曳:“孟德兄何出此言?小弟驻守薪津,未曾入宫,何来弑帝之说?”

弑帝这个罪名他可不能担,否则就要被天下人唾骂了,遗臭万年是后事,但自己从此可别再想招揽任何人才了。

曹操见状,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之色,他本就没怀疑过张辽,事实上正如张辽所说,废帝完全在董卓掌控之中,董卓弑帝只消随意派一人动手便可,何必费心从百里外调来一将。

不过曹操此问本就是为了自救,他又沉声道:“而今关东,街头巷陌皆有传言,张辽弑帝,又夺帝妃。”

张辽闻言,不由面色大变,他听到这个消息,脑猴第一个念头就是被人算计了!

谁会算计他?毫无疑问,就是董璜正的弑帝者!

董璜e辽心中闪过一丝杀机,此人三番五次挑衅暗算,他看在董卓面上,没有太过理会,没想到此人竟如此恶毒,分明是要让自己与天下为敌!

恐怕董卓知道了,也是乐见其成,一可以为侄子脱恶名,二来可以让自己无路可走,只能效忠于他。

怎么办?这可是个大劫难,三人成虎,百人成谣,万人成真,曹操既然如此之说,恐怕如今关东将自己弑帝的假消息已是传的纷纷扬扬了,袁绍等人更是会推波助澜!

如果不能化解,自己这辈子想要崛起怕是毫无机会了!

张辽神情变幻,看着曹操,沉声道:“此言当真?”

“你我同袍之义,吾岂能相欺?”曹操注视着张辽,似乎无意间又说了一句:“不过文远倒也不必心急,帝妃东归,为豫州刺史孔公绪所请,亲入酸枣,不日会以血书将天子被寒事传于天下,若文远清白,自然名声无损。”

“什么?帝妃在酸枣?!”张辽面色大变,浑身剧颤,手中曹操之剑哐啷落地。

曹操见状,不由神情微变,沉声道:“文远何以如此惊慌?莫非天子真是文远”

张辽心乱如麻的摆摆手,忙掩饰道:“只是听闻帝妃竟会为我洗冤,心中感激莫名,故而震惊。”

曹操也有有图,便没在意张辽的失态,反道:“”文远,何不随我同去酸枣,与帝妃一道将此事白于天下,洗脱恶名?”

张辽曳不语,心中只是在琢磨着唐婉怎么会去酸枣?曹操的话有几分真?左慈呢?古采英呢?**和那些亲卫呢?

曹操看张辽神不守舍,以为将他说动了,弥道:“文远,传言还到,汝弑杀天子,乃为帝妃之绝色,在帝崩之后便强娶帝妃,文远何不去见帝妃,共将谣言白于诸侯,以示天下!”

张辽摆了摆手,朝曹操躬身一礼:“多谢孟德兄相告,先前小弟也是与孟德兄相戏,并无杀寒意。”

曹操见状,大是松了口气,拉着张辽的手臂,哈哈大笑:“如此说来,文远是决意与吾同去酸枣了?”

张辽曳:“相国与某有恩,家眷亦在薪津,实不能相背!”

曹操闻言失望道:“如此,文远不思洗清名望乎?”

张辽毅然道:“孟德之意,小弟心领,至于弑帝之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非小弟所为,早晚必白于天下!孟德兄这便离开吧。”

曹操看了张辽片刻,长长一礼:“文远大义,吾铭记在心,关东传言,吾必为文远缓之。”

“多谢!”张辽朝曹操抱了抱拳,眼神一闪,又道:“允诚兄已经安然离去,不过孟德兄切不可直接回酸枣,还是绕道躲避两日为好,凉州骑兵这几日会在沿途搜索。”

曹操一听鲍信没事,不由大喜,忙道:“多谢文远!”

“走x成皋!”张辽朝身边击刹士沉喝一声,转身上马。

看着张辽带着人马绝尘而去,曹操大松了口气,曹洪却有几分不满的道:“此人竟不给我二人多留一匹马,如此路远,怎番回去?”

曹操长吁了口气:“子廉,能保得不死,已是大幸,何必多求,你我也不必急忙回去,你有伤在身,且向南寻一户人家休养两日”

张辽离开曹操后,面色立时阴沉下来,带着击刹营急忙赶回成皋。

身旁史阿自然知道张辽此时心情,开口道:“都尉,方才何不应了曹操所请,到酸枣救了夫人,再突围离开?”

张辽曳:“我曾败袁绍,必招关东诸侯仇视,若随曹操明目张胆前去酸枣,必然为他们百般提防,难以行事。何况眼下关东正是谣言纷纷,我若此时去救她,必然导致谣言成真,于我于她,于颍川唐氏,都是灾难。”

史阿点了点头,他最佩服张辽这一点,张辽看似冲动,实际上很多冲动都是深思熟虑的,这或许就是鲁莽与果敢的差别吧。

“都尉打算如何行事?”史阿又问了句,以他对张辽的了解,唐婉被困酸枣,张辽便绝不会如此罢休。

果然,张辽脸上闪过一抹狰狞:“破酸枣诸侯!”

第一百九十七章 说服徐荣

破酸枣诸侯?冷酷淡定如史阿也不由一滞,嘴巴动了动,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想错了,张辽居然想以四千士兵破酸枣十万大军?!

这哪里是果敢?分明是鲁莽得无以复加自寻死路!

但他心中却明白,张辽此人言出必行,既然说了要破酸枣,那就必然会出兵,只怕谁也阻拦不了。

黄昏之时,汴水西岸,大战已经落幕近一个时辰,遍地惨烈,曹操和鲍信的兵马死伤足有六七千,溃逃的、溺死汴水的更是难以计数,而死伤的六七千人中有一大半都死在了大战之初,其时曹鲍联军刚过汴水,还没有任何防备,便被乌云般的骑兵队伍踩踏倾覆,尤其是杨原和卫兹的兵马,几乎是转眼之间全军覆没。而鲍信和曹操的兵马要好一些,在几个将领的指挥下与西凉骑兵对抗,虽然最终死伤惨重,但对凉州铁骑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荥阳城中,中郎将徐荣听着校尉李蒙禀报战况,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一日鏖战,他麾下的步骑死伤也近两千人,战马损失也有上千,着实让他有些不满。

“此战杀敌近万,俘虏八千四百……”李蒙汇报到这里,顿了顿,不满的道:“徐将军,这八千四百俘虏,张都尉独占了六千,末将向他手下讨要不来。”

“哦?文远竟俘虏了六千?”徐荣听到这个数目,也是一惊,冷酷的面孔上露出一抹诧异。

“不错!”李蒙不满的道:“我等血战贼兵,他们却趁火打劫,夺占功劳,实在令人气愤……”

徐荣皱眉道:“文远能在战场上俘虏六千敌兵,也算本事,他手下都是新兵,本中郎本也没指望他们的战斗力,俘虏六千贼兵也算分担了不少压力,同袍作战,不必计较这些。”

李蒙是董卓凉州嫡系,被派在旋门关也有监督徐荣之意,因而并不怎么畏惧徐荣,此时见徐荣回护张辽,心中很是不满,哼道:“张文远率兵去追击贼兵,至今未回,焉知他是不是趁机逃走,抑或与贼兵勾结,放走贼酋?”

徐荣听他如此之说,心中登时愠怒,他是辽东人,在董卓麾下处境与张辽相似,向来为凉州人所排挤,李蒙此言未尝不由含沙射影之嫌,当即面色冷了下来:“文远得相国信重……”dudu1;

话音未落,外面有人急报:“张都尉归来。”

徐荣不由面色微缓,看了李蒙一眼,吩咐道:“让文远进来罢。”

张辽进来后,徐荣还没说话,李蒙便抢问道:“张都尉,可曾捉住贼酋?”

“未曾。”张辽吐出两个字,李蒙听了不由冷笑,便要质问张辽,徐荣见状也要话,张辽却朝徐荣一抱拳,沉声道:“徐中郎,末将请求突袭酸枣!”

嘎?李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冷笑转为震惊,他神情转换太快,面皮险些抽住,失声道:“突袭酸枣?!”

便是徐荣听了也不由一呆,看着张辽坚定的神情,皱起眉头:“文远,酸枣足有十万贼兵,今日一战,我方折损两千有余,伤兵更多,吾知文远忠勇,但还是慎重行事为好。”

李蒙也回过神来,哼道:“张都尉未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尔不过区区四千新兵就敢去抗十万大军?莫以为装备精良便可凭恃!真是贪图功劳,利令智昏!”

张辽没理会李蒙,而是看向徐荣,他知道自己要突袭酸枣,必须要获得徐荣肯,而且要取得徐荣的支持和配合,才能有更大的胜算。

他在脑海里迅组织着言语,道:“徐中郎,酸枣是有十万大军,但今日已灭两万五千有余,余下不过七万,正是虚弱之时,良机难得。”

“七万贼兵……”徐荣摇头道:“吾本以为关东贼兵不堪一击,但经历今日一战,可知他们战斗力亦不容小觑,不可轻敌。”dudu2;

张辽沉声道:“徐中郎有所不知,今日所战之人,乃鲍信与曹操也,此二人久经沙场,在关东贼中最是善战,是以胆敢西行,余者关东贼诸如张邈、袁遗、孔伷之辈皆是清谈高论吹嘘之士,不通兵事,又俱为两千石官吏,各不相从,虽有七万兵马,却指挥不齐,突袭之下,乱其军心,胜之不难。”

徐荣听了张辽所说,虎目神光微闪,显然颇是心动,只是还有些犹疑,显然要出兵仍有阻碍。

李蒙在一旁嗤笑道:“张都尉所思未免简单了点,若是我等兵马俱出,颍川贼兵从东南关东袭荥阳与旋门关则如何?且鲍信与曹操兵败,我等损失不小,酸枣贼兵未必不会起兵前来报复,一旦关门被攻破,便是杀败酸枣贼兵,也无济于事。”

徐荣闻言颔道:“此正是吾心中所虑也!若非如此,依文远所说,可以一试攻打酸枣。只是如今关口在此,不容懈怠,除非……文远能有奇谋。”

张辽道:“末将已从俘虏口中探明,豫州刺史孔伷正在酸枣,颍川兵马群贼无,必不会轻动,至于酸枣群贼,末将料定其不会出兵。”

“料定?”李蒙冷笑:“一个料定,便能让我等去送死?”

徐荣皱眉,张辽这个料定可能性不小,但却说服力不足,风险太大。

张辽却是胸有成竹的道:“末将有一策,可探明虚实。”

“哦?”徐荣眼睛一亮:“快快说来。”事实上,徐荣也是个战斗狂,早就对酸枣的关东诸侯磨刀霍霍了,只是有种种制约和疑虑,难以施行,此时一听张辽说有计策,登时振奋起来。

一旁李蒙眼神也闪烁起来,凉州人最是好战。dudu3;

张辽不卖关子,他心中比徐荣还着急,当即便道:“此次大战,敌兵溃散不少,我等可派人伪作溃兵,进入酸枣,报之战况,便说两败俱伤,若是那些关东贼要趁机攻击旋门关,必然会有所行动,若他们真有行动,我等便在半途伏击!若是他们胆怯不敢行动,那便不足为虑,可留下两千人守关,其余精锐直接攻入酸枣!”

张辽说到这里,又道:“徐中郎和李校尉可以迟缓两日,先等候情报,末将则先带兵绕道进入原武,潜伏在酸枣南侧,届时徐中郎和李校尉正面吸引敌人注意,却不攻击,虚虚实实,末将则趁夜从侧翼突袭酸枣,而后徐中郎和李校尉率铁骑从正面冲击,一竟全功!”

“好!”徐荣听了张辽所说,猛一击拳头,神情振奋,来回徘徊了两步,竟是激动的不能自已。

徘徊了两步,徐荣站定,看向张辽:“文远,最后一个问题,你如何带四千士兵潜入酸枣左近?荥阳以南,皆是平原,全无阻挡,必然有酸枣贼兵不少耳目,一旦你们被现,便会陷入困境,也会令贼兵警惕,功亏一篑。”

张辽笑道:“此事易耳,我等即可派人伪作溃兵到酸枣打探消息,为何不能再作为溃兵,四散奔向酸枣附近县乡?只消在固定时间固定地点集结便可。”

“好!”徐荣大笑:“文远如此多谋,可见大败袁绍,果非侥幸!”

一旁李蒙也无法反驳了,真如张辽布局,他们胜算不小,一旦成功,便是天大的功绩,他也是极为心动。

张辽看到徐荣和李蒙都被说服了,不由松了口气,事实上,他只想到了派兵伪装成溃兵去酸枣打探消息。至于将自己四千人马打散伪装成溃兵向东潜行,却是郭图这家伙想出来的。

果如贾诩所说,这厮虽然心术不正,但鬼注意极多。

第一百九十八章 战前谋划

张辽从徐荣那里出来,虽然心中焦虑,却没有立时起行,他对关东诸侯挟持唐婉的行径感到震怒,却知道唐婉一时半会还不会有危险,自己必须布置妥当,必须要一举功成,救出唐婉!

而且救唐婉的作战意图不能暴露,必须掩饰好,否则他和唐婉的关系这时候暴露在关东,不但唐婉危险,而且后患无穷。

突袭作战是以少战多,以弱搏强,绝大情况下在短暂的时间里就能决定胜负,拖得时间越长,失败的风险更大,因此突袭作战绝不是盲目冲击,否则便是出其不意也没用。

突袭作战的关键在于前期的精心谋划和布局,要寻到敌人的最薄弱之处,一举建功!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情报。

回到军营后,张辽立时命人去召集诸将,随后写了一封密信,塞进一个竹管中,唤来一人,吩咐道:“仲宁,将此信交予侯,事关重大,不可疏忽。”

“喏。”那人面色凝重的接了信,快步走出去。

此人是斥候营的一名斥候,擅长的是养鸽子,张辽此前一到虎牢后,便命杨汉带着二百斥候出去打探消息,将斥候全部伪作了雒阳周边的游侠,重点到酸枣和颍川两处打探,每日传回一次情报。

传讯方式就是这个斥候驯养的信鸽,在雒阳和荥阳之间建立起了传讯点,六只信鸽来回传讯,极为快捷。且信鸽传讯西汉时虽用过,但并不普及,寻常人也不会防备,极为安全。

斥候营是作战的耳目,斥候所探消息往往左右着战局的胜负,因而张辽很是重视斥候营,斥候营编制虽然只有二百,但每个斥候的地位都很高,普通斥候也相当于其他营中什长的军秩,领的也是什长的俸禄。

斥候营最是锻炼应变能力和警觉性,张辽甚至决定,以后中层军官凡要擢拔,都必须先在斥候营中历练半年。

此次斥候营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昨日杨汉便传回消息,酸枣诸侯仍在就近募兵,貌似憨厚实则机灵的杨汉与不少游侠已经通过招募,混入了酸枣军队之中,并传来了敌兵的大致分布情况。

因而此次突袭,斥候营是关键,无论是获得情报还是乱敌,都有大用。

只是或许因杨汉他们刚打入敌军之中,并未得知唐婉的消息,所以张辽要联络杨汉,让他侧重打探唐婉所在,这才便于突袭。否则深入敌军,没有方向和目标,是大忌。

而且张辽记得,历史上关东诸侯讨伐董卓,却在酸枣起了第一个内讧,也是诸侯之间的第一次相互攻杀,便是兖州刺史刘岱袭杀东郡太守桥瑁,具体原因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二人同在兖州,其间必然有利益纠葛。

他已经在密信中给杨汉下令,探查刘岱与桥瑁之间的争端,在适当的时候,挑起二人之争。杨汉肯定不会直接接触到刘岱和桥瑁这个层级,但挑起纷争的手段很多,上有冲突下必效仿,只要有矛盾,从下层先挑起士兵的冲突也容易的很。

密信送出后,张辽仍在琢磨着突袭的手段和细节,纵然他手下的士兵历经几次突袭,都颇有经验,但此次面对的是七万大军,虽然加上徐荣协同作战,他心中颇有把握,但也绝不容有丝毫大意,否则一个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不多时,张郃、高顺两位司马和赵武、宋、薛明、郭成、蒋奇五个假司马赶到,还有郭图。

时间紧迫,张辽没有绕弯子,而是朝几人一抱拳,肃然道:“某不瞒诸位兄弟,而今吾妻唐氏被关东诸侯挟持在酸枣,要以血书为凭,讨伐董卓。身为男儿,不能保护妻子,实是奇耻大辱,此心彷徨,难以坐视,某决意突袭酸枣救人,不知诸位兄弟可愿与某同去?”

他顿了顿,恳切的道:“此事凶险,更有失大局,诸位若不愿意,只消留在荥阳便是,某绝不勉强,更不会怨怪,仍视之如兄弟!”

他话音刚落,高顺便沉声道:“主辱臣死,关东群贼如此欺人,自当破之,何所惧哉!”

赵武、宋、薛明几个假司马更是愤怒大吼:“都尉之辱,便是我等之辱,愿随都尉破贼兵,救主母!”

张郃躬身:“此身交予都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辽不知道的是,经历迁都一事,他与麾下将士奋战在一线,将士们经受了一场特别的洗礼,凝聚力达到了空前的程度,无论将领还是士兵,对他都是极为敬服,只要他一声令下,便是赴汤蹈火也绝不犹豫。

此时看诸将都是全力支持他,他不由心中火热,再一抱拳:“诸将之义,张辽感激不尽。”又振声道:“如此,便看我等大破酸枣,四海震怖!”

将为兵之胆,张辽勇猛无畏的作战风格对手下影响很大,何况高顺等将领都非等闲之辈,心有大志,听闻张辽所说,不由精神振奋,齐声道:“大破酸枣,四海震怖!”

一旁的郭图看到这一幕,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岂能不知以四千突袭七万的凶险,甚至可以说九死一生,但张辽手下这些将士却毫不畏惧,甘愿跟随张辽赴死。

他不知道张辽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但他知道,换做韩馥,此事根本不可能,不但韩馥没那个胆魄去做,而且手下也不会跟随他去做。换做袁绍呢,恐怕也会有不少人反对吧。

郭图虽然对张辽的行为不以为然,但对于他的胆魄,还是很佩服的,而且他落在张辽手下几个月以来,可是见识了张辽的手段,知道他绝不是一个鲁莽之徒,此行必有计划。所以他也没有反驳,而且以他这种人的性格,只会顺应主公,而不会强谏,或许可以说,他此时就是反驳也没用。

军心既已统一,张辽便开始布局,先是命各营伪作溃兵,以营为大单元,屯为小单元,四散潜行至酸枣西南,即便是伪装,也尽量在白天休息,夜晚行进,白天分散,夜晚聚合,马蹄裹布。

其次便是乱敌,张辽提了派杨汉潜入酸枣乱敌之事,令诸将不由敬服他的未雨绸缪,连郭图也暗赞,只要能乱敌,突袭的胜算就多了一倍不止。

最后就是与徐荣军的配合,张辽吩咐了诸将一些细节,当即便命诸将开始行动,先让士兵饱餐一顿,备好干粮,今夜子时出。

诸将离开后,张辽留下了郭图,道:“公则,此战凶险,你便留在荥阳罢,却不知对此次突袭,你还有何妙计?”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酸枣

郭图眼睛一转,道:“张都尉,吾有一计,可俘敌之将,弱敌之力。”

张辽不由一喜,忙问道:“敢问公则有些妙计?”

他可是知道,郭图这厮鬼主意很多,而且一旦出来,都不会差。

郭图抚须道:“这却要看都尉那头猛虎了。”

“虎牙?”张辽不由一怔。虎牙是他为那头斑斓猛虎取的名字。

“正是。”郭图道:“只消让猛虎在酸枣附近一声咆哮,引起酸枣注意,而酸枣诸侯每日宴饮,正是无事,若得虎踪,必然心动,都尉则暗令斥候在敌营大肆宣扬,鼓动诸侯或敌将猎虎,引之入林谷,都尉更在林谷中设下埋伏,一网而擒,若得大将,可乱一营,若得诸侯,则可乱一军,而后都尉迅突袭酸枣,趁乱取胜……”

“好计策!”张辽忍不住大赞,果然是谋士,脑子一转,就是奇计,居然把老虎也用上了,一般人还真想不到。

“某得公则,如虎添翼耳。”张辽赞了一句,道:“此次公则便随军罢。”

郭图面色一僵,无奈的点了点头。dudu1;

张辽心中暗笑,他知道郭图很怕虎牙,虎牙在左近就如同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利剑,令他时时不安,出此计未必没有调虎离山之意。这厮能言善辩,猛虎既去,张辽可不放心将他留在荥阳了。

随后张辽便巡视军营,查探各营准备情况,将士们正在将剥来的俘虏衣甲裹在外面,伪作曹鲍溃兵,他们都知道又有大战,看到张辽巡营,个个精神振奋。

只因张辽向来赏罚分明,每次大战只要有斩获,必然有奖赏,而且几乎是每战必胜,因而将士乐意作战。

张辽巡了营,给象龙也加了料,检查了蹄铁鞍鞯马镫,提了自己的黄龙钩镰长刀,正擦拭着,却见一灰袍的左慈飘然而来。

左慈的脸色很难看,来到张辽面前,嘴巴动了动,说不出话来,只是长叹一声。只看张辽如今全军准备开拔的状态,他便知道张辽已经得到唐婉被困酸枣的消息。

张辽没有责怪左慈,左慈不是他的下属,应他所请千里迢迢护送唐婉东行也是道义,并非什么责任。

看左慈一副愧疚和恼怒的样子,张辽反而温声道:“苏婳和**没事吧?他们在哪里?”

左慈黑着脸道:“婳儿已被贫道送到安全所在,你那从兄弟和一百亲卫被扣在颍川阳翟,阳翟有万数兵马,贫道一人难以救他们出来,不过他们的安危暂且无虞。”dudu2;

张辽点了点头,不由松了口气,他最怕从弟**出意外,那他可就没法向族叔交代了。

“真是三岁道童崩倒道祖。”左慈恨声道:“贫道何曾吃过如此大亏,竟被你那貌似刚正的大舅兄给耍了,若是让贫道逮住他,定将他捉去给贫道做个道童,洗衣扫地,端水奉茶!”

“这个主意不错,我同意了。”张辽认真的点了点头,他如今对舅兄唐翔也是大为恼怒,但是自己又不能过于得罪,免得唐婉难做,若是被左慈捉去修道,倒他娘的解气。

张辽宽慰了左慈两句,又说了自己突袭酸枣的部署,左慈丢了唐婉,有负张辽所托,心中极是愧疚,听了张辽的计划,立时道:“乱敌之事便交给贫道,贫道去找杨黑子,与他一道行事,只要你命令一到,定要将敌营搞得鸡飞狗跳,便是那几个诸侯好得同睡一张榻,贫道也教他们打得头破血流!”

“好!如此便有劳道长了。”张辽闻言不由大喜,他可是知道左慈搞事的能力,不但为人机警,而且身手不凡,最是擅长借物乱人五感,若是有他出马,敌营必乱!胜算大增!

……

酸枣县城中,一处宅院里,一袭宫装的古采英端着刚熬好的药推开门,一进入唐婉屋里,便敏锐的嗅到一股血味,她目光立时凌厉起来,一眼就看到大病未愈的唐婉坐在妆台前,正慌忙的收拾着妆台上的一张白帛,而白帛上面赫然有几行清秀的血字,鲜红欲滴。

古采英面色陡变,她不用想也知道唐婉是在做什么,正是应关东诸侯之请,以血书写就檄文,将董卓与董璜杀害弘农王的暴行宣于天下,为张辽洗清弑帝恶名。dudu3;

问题是唐婉如今正在生病,身体很虚弱,写血书无疑要大伤气血,古采英不由又气又怒,两步抢过去,将药碗放下,拿起唐婉要藏起来的纤纤素手,看到犹如葱白的指尖犹在滴血,忙取了布要给她包扎,口中却嗔怒道:“婉儿,你为了张文远,莫非连命也不要了!”

“古姨。”唐婉唤了声,乖乖的伸出手,任由古采英给她包扎,听闻古采英责骂,也不说话,但苍白的小脸上却露出坚定的神色。

古采英见状更气,平时冰冷的她一旦飙,话出奇的多:“便是要写血书,等病好了再写不成?姎本要去砍那孔伷老儿一剑,取他一碗血来写,何用你自残?”

“古姨,”唐婉听闻古采英打算去砍孔伷,不由好笑道:“那不成的,酸枣有十万士兵,若伤了孔刺史,我们可就插翅难飞啦,万一让他们知道不是妾身的血书,是要被天下人笑话的,夫君更是不能洗脱冤屈了。”

“哼!他冤屈什么?”古采英哼道:“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为了你,他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真要弑帝也未必不会。”

唐婉忙道:“夫君绝不会的……”

古采英打断她的话:“他有什么不敢的,姎看他心怀大志,说不得董卓有朝一日也要死在他手里。”看唐婉还要辩驳,哼道:“莫辩驳,先喝药,多休息。”

唐婉嗯了一声,喝了药,忍不住又问道:“听大兄说,有两万兵马西去攻打成皋,也不知……”

“莫要费心,酸枣这些乌合之众,畏畏缩缩能做什么,去多少也是送死。”古采英哼道:“莫提你那兄长,若非他是你兄长,姎早就一剑劈了他。”>

第二百章 关东诸侯

唐婉可是知道古采英性情冷淡,一向是说杀就杀的,忙道:“兄长虽是过了些,但他也是为了唐家,且若非是他,妾身也难有机会为夫君洗清恶名。樂文小說|”

说到这里,唐婉俏脸上充满了愧疚和黯淡:“终归是妾身让夫君担了恶名,妾身亏欠他太多,或许,只有让夫君休了妾身,从此再不干连,才是为他好……”

古采英看到唐婉略显哀伤的神情,蹙了蹙眉,道:“一切就由他抉择吧,他要是不要你,姎便砍了他。”

“不能伤害夫君。”唐婉忙道:“古姨,纵然夫君不要妾身,也绝无错处,都是妾身连累了他。”

古采英哼道:“你让姎将传……那物件留给他,便绝不亏欠于他。”

看唐婉还是神情低落,古采英也不会安慰人,突然想起了一事,忙转移话题,道:“姎方才在外面打探,听说酸枣西南老林里出了一头猛虎,那些乌合之众正叫嚣去猎虎呢。”

“啊?又有老虎?”唐婉一惊。

她经历了那虎口生死一线,对虎可是深有余悸,不过她随即又想到了张辽身上:“也不知夫君的虎牙怎样了?”

古采英对她两句话便转到张辽身上也有些无奈了,哼道:“也说不定这头虎就是你那夫君放过来的,以他的性子,若知道你在这里,必然会兵攻打酸枣。”

“啊?夫君怎么会知道?”唐婉不由一怔。

古采英道:“莫忘了左老道,你夫君托付他保护你,他却把你丢了,哪能不告知你夫君?不过也难说,那老道一副虚伪的模样,也许心中羞愧,不敢见你夫君,一走了之也正常。”dudu1;

“左道长不会的,他与夫君是忘年之交。”唐婉为左慈辩驳了一句,却又起呆来:“夫君真会过来麽?这太危险了……不成……”

古采英见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只感到世事真是离奇难料,唐婉先为帝妃,身份何等尊贵,后来被董卓逼迫嫁于张辽一个无名之辈,如今唐婉惦记的反而是张辽。

不过想起张辽那个年轻人,不说其他,胆识他为了唐婉赤手搏虎的震撼一幕,令她也是至今难忘!这个男子很特殊,也难怪唐婉对他如此牵挂,恐怕就是他们这辈子不能在一起,唐婉也是痴心难改了。

……

酸枣县的县府之中,张邈等诸侯皆在座中,席上还摆着酒肉佳肴,而下面却跪着几个形容凄惨浑身染血的士兵。

张邈沉声道:“允诚与孟德果真败了?这才几日的功夫?竟然败得如此之快?究竟是如何败的?且细细道来。”

一个士兵哭着诉道:“小人属曹将军麾下,跟随夏侯司马,我等一路往西,日夜不停,到了汴河,曹将军下令休息半夜,天亮后渡河攻打荥阳,不想刚过了河,还没有列阵,就有上万铁骑冲锋过来……”

那士兵叙述着当时的战况,听闻曹操和鲍信未来得及列阵就被骑兵冲锋,袁遗孔伷等诸侯脑海里想象着那般惨烈情景,眼里无不露出骇然之色,心底又大是庆幸自己未曾冲动前去。

“整整厮杀了一整天,敌人骑兵太强,无数的同袍死去,鲍将军也不知所踪,曹将军便带着我等退往东南一个乡里,敌人紧追不舍,我等再次大败,跳入汴水,曹将军和夏侯司马也不知所踪……”dudu2;

张邈神情凝重,问道:“卫司马呢?”

那士兵哭道:“卫司马和手下士兵被敌人骑兵踩踏,怕是阵亡了……”

张邈脸上闪过痛惜之色,叹了口气,又问道:“贼兵伤亡如何?”

那士兵眼里闪过一丝异色,道:“贼兵死了多少小人不知,但我等厮杀了整整一天,贼兵也死了很多,不敢追赶我等,小人才逃了回来。”

张邈又看向其他几个凄惨的士兵,那几个士兵忙道:“正是如此。”

吁!

张邈等诸侯听闻成皋董卓守军并未追来,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随即张邈摆了摆手:“且先下去罢。”

待士兵下去,张邈一众诸侯相互看了看,面面相觑。

须臾,山阳太守袁遗开口道:“允诚和孟德太过鲁莽了,只当他们是讨贼义士不成?不等袁盟主归来便擅自出击,徒自折损了两万多兵马,如今他二人更是生死不知……嗨!”dudu3;

张邈对袁遗动不动就提袁绍有些腻烦,摆了摆手,皱眉道:“如今允诚孟德生死不知,该当如何?恐怕还在被贼兵追杀,我等可要出兵援助?”

几个诸侯都沉默了,片刻,还是孔伷开口道:“酸枣本有十万兵马,而今折损了两万五千有余,实力大损,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不错。”其他几个诸侯闻言纷纷点头。

连向来冲动的兖州刺史刘岱也道:“还是等袁盟主归来吧。”他与袁绍是姻亲,自然更向着袁绍。讨伐董卓是大事,没有袁绍统领,刘岱心中自然不同意。

张邈沉吟了下,又道:“还是派些人去接应一下允诚与孟德吧,只派两百人,想必不会引起成皋贼兵注意。”

其他诸侯纷纷点头,他们虽然个个自诩,但心下也知道众诸侯之中就数曹操和鲍信有带兵经历,而今他们两万人却败得这么快,其他人更是不敢妄动了。

张邈安排了两百士兵前去打探后,一众诸侯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美酒佳肴,一时之间却再也没有了宴饮的兴致。

不过就在这时,又有人来报,酸枣令求见,说是酸枣县西南老林中出现了一头猛虎,令四周百姓惶惶不安,联名请求张太守派兵猎虎,保护一方安宁。

众诸侯听了都是一奇,迅转移了注意力。张邈命酸枣令进来,看了百姓联名上书,又派人去打探了一番,才知道如今酸枣军中为了猛虎之事已经闹得纷纷扬扬了。

突然出现的猛虎成了军中热议之事,不少士兵乃至将领都大叫着猎虎,争做打虎英雄。

本来情绪低落的几个诸侯立时又起了兴致,一经商议,决定正好借猎虎之事引起将士关注,掩盖兵败之事,免得挫伤了士气。

而且若是能猎杀猛虎,保护一方安定,说不得能留下一段传奇。>

第二百零一章 猎虎

张邈少年时也是任侠之辈,很想亲自前去猎虎,但如今曹操和鲍信二人生死不知,他为酸枣众诸侯之,却不好离开,必须留下坐镇,以策万全。

对此张邈大是遗憾,不过他为陈留太守,统管酸枣县,百姓也是请命于他,他本人不能去,但还必须出力,想起麾下军司马赵宠前几日提起他麾下出现一名力士,于是决定派遣麾下赵宠前去猎虎。

至于其他诸侯,张、袁遗、孔伷皆是手无缚鸡之力,闻虎色变,哪敢亲自去,只是各自派了一员猛将,只有东郡太守桥瑁性情豪迈,因生平未曾一见猛虎而自告奋勇请命。

桥瑁为东郡太守,一镇诸侯,他既然前去,自然是猎虎领,与桥瑁有隙的兖州刺史刘岱却是不肯去了,连将领也没派遣。

艳阳之下,酸枣县大营中,一个相貌凶悍的魁梧大汉提着两杆青龙戟,刚完成操练,便有手下凑过来,道:“典军侯,可曾听闻县西南闹虎之事?”

魁梧大汉点了点头,那手下又道:“典军侯力大无穷,军中谁人可敌?我等听闻典军侯曾逐虎过涧,此次猎虎,岂能少了军侯?”

魁梧大汉眼里精光一闪,沉声道:“李二,猎虎不过小道,而今卫司马西去讨贼,胜负难料,我等身在军旅,防范贼兵来袭,杀贼讨贼才是正道。”

李二闻言一愣,有些讪讪的道:“典军侯说的是,只是上头迟迟不动,我等从陈留应募入伍,说是讨贼,可是在这里已经憋了快半年了,寸功难立,徒耗时日,实在是嗨!”

魁梧大汉也不由皱了皱眉,将两支青龙戟搁到一旁,看着西面失神。

就在这时,一个身披甲胄、颌下长髯的将领快步走来,却是军司马赵宠。

一众士兵见了都急忙恭敬行礼:“赵司马!”

赵宠摆了摆手,看魁梧大汉也起身抱拳,不由笑道:“典军侯,使君已命本司马随桥太守一道猎虎,军中属你武力最强,便随本司马去吧。”

被唤作典军侯的魁梧大汉一怔,随即忙抱拳道:“得令!”

赵宠拍了拍魁梧大汉的肩膀:“此次猎虎者各路诸侯都有猛将参与,若是我等抢来猎虎之功,必为使君赏识!可不能错失良机哪。”

魁梧大汉道:“既是军令,俺定会尽力!”

赵宠不由哈哈大笑“如此便立时出,今日要在黄昏前赶回。”

黄昏的斜阳下,中牟县西部一处破败的民宅中,曹操和曹洪兄弟便在这里休息,途中身边又聚拢了数十个士兵,只是一众士兵都饿的头昏脑涨。

最终曹洪狠心杀了自己那匹马,给曹操和一众士兵充饥。

曹操坐在一堆柴草上,失神的望着门外的残垣断壁,心中谋算着下一步的去向,他绝不甘心就此失败。

经此一战,他算是彻底看透了关东诸侯讨伐董卓的本质,无不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图谋着自立一方。曹操梦醒之后,也决意为自己谋划将来了。

乱世之中,唯有兵权才是根本,自己终究出身不比世家,暂时难成一路诸侯,必须依靠他人了,而袁本初无疑就是最好的依附人选,抛开汝南袁氏的声望不说,袁本初本也与自己关系不错。

只是想着想着,曹操脑海里又不由浮现出张辽释放自己时的情景,他对张辽释放自己心存感激,但又有不解。

曹操最擅长观察人,当日他敏锐的察觉张辽当时的神情很特殊,很是震惊,但随后似乎也全不在意这名声了,那他究竟为了什么而震惊?

曹操脑海里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忽然虎躯一震,他想起来了!当时自己提到弑帝夺妃之时,张辽只是色变,而后一句提到帝妃在酸枣时,张辽大为震惊!看来问题的关键就出现在帝妃在酸枣之事。

随即曹操又想起关东传言,张辽弑帝娶妃,看似一件事,实则是两件事,若是张辽没有弑帝,但却娶妃呢?此事看似荒谬,但董卓如此重视张辽,为了拉拢他,此事并非不可能了。

那么张辽会怎么做呢?曹操又想起张辽放自己离开时的那一句提醒,让自己躲避两日,且没给自己留马,这分明是缓兵之计!

张辽多半要袭击酸枣了!

这看似更荒谬,但曹操回想张辽当时的神情,心中竟然对此念头笃定之极!

他不由面色大变,急忙起身道:“子廉,回酸枣,否则大事休矣!”

本来在闭目稍息的曹洪吓了一跳,忙道:“兄长,怎么?”

曹操沉声道:“吾料定张文远必然偷袭酸枣,我等须赶回去告知孟卓!”

曹洪不满的道:“告知他们做什么,他们迟疑不进,害的我等全军覆没,索性让他们也吃个亏,才能警醒。”

“我等齐心讨贼,要以大局为重。”曹操沉声道。

曹洪无奈的道:“我等在路途上已经耽搁了四五日,眼下天色已晚,我等离酸枣还有百里之地,唯一的战马也被便是张文远要攻打酸枣,他们俱是骑兵,我等赶去怕也来不及了。且酸枣还有七万大军,张文远他们未必敢去攻打。”

曹操闻言,有些怔,一下子坐倒在柴草之上,长叹了口气,吩咐道:“派两人去传讯吧,再派两人随时打探四周消息。”

酸枣县因其境内多荆棘酸枣树而得名,地处黄河南岸,因黄河曾决口于县境西北,导致西北有方圆十几里沙丘,而西南则是一片老林。

猛虎的啸声便是从这片老林中传出,时近黄昏,东郡太守桥瑁带着二十八人携弓带箭,在老林中已经追寻了近两个时辰,其中就有军司马赵宠和那个典军侯。

为他们领路的是个附近的猎户,颇是擅长追踪之术,带着他们一路现不少老虎踪迹,只是他们一路听闻虎啸声声,却是怎么也找不到。

这时,抵达老林中一处小沟谷,大约七八丈宽,三四丈高两侧小崖上皆是密林。

看着天色已晚,桥瑁有些不耐烦了,吩咐道:“再寻半个时辰,若还不见虎踪,便先回大营,明日再来。”

那持戟大汉看着四周地形,眼中闪过警惕之色,低声向身旁赵宠道:“赵司马,此处情形有些异常,太静了,怕是猛虎就在左近。”

赵宠闻言一惊,正要提醒众人,那领路的猎户突然大叫:“小心!猛虎便在此处!”

几乎同时,嗷呜!一声虎啸震颤山林,众人骇然抬头,只见一头如同牛犊般大小的猛虎站在右侧小崖上,张着血盆大口咆哮,随时可能一扑而下,黑黄相间的斑斓虎面慑人心神。

“猛虎!”众人几乎是同时大叫,无不神情紧张。

连期待一见猛虎的桥瑁真见了猛虎,也是喉咙干涩,暗吞了口唾液,握紧了腰刀。

“快逃!”这时那领路的猎户却是一声惊慌大叫,转身就逃,刷的一下子蹿进了林子里,连带着队伍里几个勇士也下意识的要转身跟着逃走。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俘虏与兵符

“谁人逃走!”桥瑁执刀在手,厉喝道:“堂堂二十八壮士,皆是沙侈将,弓刀在手,所来何事?何惧一虎哉!若是逃走,岂不羞死!”

那几个下意识逃走的人不由面露羞愧之色,正如桥瑁所说,此次猎虎虽然只来了二十八人,却都是军中推选出的精锐,而且有一半都是各军的大蝎领,只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猛虎,猛然得见,一时间心神被慑,加上那胆杏走的猎户呼喊影响,才做出下意识的逃走动作。网1netbsp; 此时听闻桥瑁一喊,不由纷纷定下心神,再看向那猛虎,不少人眼里涌现出兴奋之色,他们此番入林,岂非就是猎虎,如今终于找到目标了!

唯有提着青龙双戟的那魁梧大汉却警惕的扫视了下四周老林,眼里露出凝重之色。

“留下十人在此吸引恶虎,张开弓箭准备人绕道侧翼包抄,防止恶虎逃走!”

随着桥瑁一声呼喊,众猛士正要行动,忽然林中传来一片沙沙声,转眼之间,只见前后左右突然出现了无数的士兵,将他们团团围困起来。

桥瑁众人见状不由脸色大变,环顾四周,围困他们的足有上千人,最前排是刀盾兵,其后便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还有弩兵,森寒的矢锋正对着他们。

上千士兵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冰冷冷的看着他们,虽然衣甲破烂,但行动整齐划一,列阵迅有力,连拉开的强弓也是整齐的一条线,显然是训练有素,比之酸枣的士兵的阵容和气势何止强了百倍。

桥瑁等人心底寒气一下子蹿起来,竟是一动也不敢动,面对这么多弓箭手,他们相信只要有所妄动,必然是个万箭攒心的下场。

至于那头猛虎,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吾乃东郡太守桥瑁,”桥瑁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尔等何人,竟敢在此设伏?可知酸枣有十万大军!”

看着眼前如此阵容,此时桥瑁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等人分明是中了陷阱,这些士兵恐怕早就等候在此了,想起先前被猛虎“吓走”的猎户,桥瑁嘴角露出苦涩,那哪里是吓得逃走,分明是趁机脱离他们罢了。

如此算来,军中盛传的猎虎之事桥瑁心中又是一股寒意,他敏锐的察觉到似乎有一只黑手在暗中谋划推动着什么。

对于桥瑁的询问,那些士兵却没一个说话,林中静的死寂。

这时,桥瑁身旁一个将领突然失声道:“你等是鲍将军麾下?!”

迎着桥瑁询问的神色,那将领急声道:“他们穿的是济北鲍将军麾下将士的衣甲。”

桥瑁闻言,再看那些士兵的衣甲,果然有些眼熟,只是破破烂烂,像是经历了一赤战而逃散的溃兵,但看他们的气势,便知道他们绝不是鲍信手下的济北溃兵!

这些士兵伪装成鲍信溃兵做什么?桥瑁心中瞬间钢出一个念头,只有一个可能,他们要偷袭酸枣!他们是来自成皋的董卓兵!

桥瑁瞬间面色大变,喝道:“拼死突围,此是陷阱,他们是董卓贼兵,要偷袭酸枣!一定要回去报信!”

其他人闻言,俱是色变,他们其中有数员大将,合起来执掌酸枣过万大军,一旦被困这里,酸枣被袭,必然大乱!

“集中力量,向南突围!”一个将领大吼一声,手持长枪,带着手下三个亲卫迅向南冲去。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二十八人结成一团向南冲去。

“击刹4抗者,格杀勿论!”

随着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四面弩机咔嚓作响,上百支弩箭震颤着尖啸着直射而去。



惨叫声立时不绝响起,桥瑁等二十八人几乎是瞬间倒地大半,尤其是逃得最快的和妄图还箭的五六个人,几乎成了刺猬,死的不能再死了。

承只余下桥瑁、赵宠和魁梧大汉等八人还能站着,八人之中还有三人受伤。

他们强忍疼痛,看着身边那些身上插满弩箭、死不瞑目的众将,还有四五个重伤抽搐的,不由心中寒气直冒,停下了脚步。眼前这些敌人太冷酷了,或许根本就没打算活捉。

而桥瑁和赵宠能幸免于难,却是全靠身旁那个魁梧大汉,在弩机响起的刹那,大汉便挡在他们二人身前,两支青龙戟舞得密不透风,一连格飞了十数支弩箭,才免得一死。

便在这时,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再动一步,便是一千支箭,都尉并没有下必杀之令,束手就擒,可活一命。”

桥瑁看着那个下令的冰冷青年,目眦欲裂,怒声道:“多说什么,要杀便杀,我等俱为讨逆义士,与董贼势不两立,岂是惧死之辈!”

下令的冰冷青年正是史阿,他看桥瑁如此硬气,心中倒是升起了几分佩服之意。

只是史阿说话一向很直白:“阁下莫要摆什么大义凛然的姿态,都尉曾说过,董卓不是好货,尔等也不是好货,天子被害,董卓迁都,皆是尔等起兵所致,十万兵马躲在酸枣,未见勤王之举,言行不一,也敢言义士?”

这番话噎得桥瑁面色涨红,难以反驳,说起来他是真正起兵倡者,正是他伪作三公移书,传檄州郡,才令诸侯响应,本想讨伐董卓,匡扶汉室,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这番模样。

史阿看桥瑁没有辩解,心中倒觉得此人还不算黑心狡诈,便道:“仆不想杀你们了,留下来交给都尉疵罢,你们快凶下兵器,束手就擒罢。若是还要反抗,不但尔等要死,都尉还会派人将尔等的家属一并捉来。”

桥瑁等人脸色一僵,他们不怕死,但若连累了家眷却不同了,桥梓声道:“尔等都尉何人?身在何处?”

史阿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那个拦在他们面前的魁梧大汉,道:“阁下是个高手,很厉害,仆平生少见,若换个时日,仆当与你一较高低,但今日不同,抛下双戟罢,否则都尉一定会杀了他。”

史阿指向了赵宠,他目光凌厉,一下子就看出来赵宠是魁梧大汉的上司。

如果张辽在这里,一定会气的翻白眼,史阿这厮威胁人总把自己带上,居然将自己的名声全败了,虽然自己在这里很可能也这么威胁。

赵宠触到史阿冷肃的目光,却是不由打了个哆嗦,他却是个怕死的,忙低声吩咐魁梧大汉:“典军侯,抛下双戟罢,如今四面都是弓箭手,你身手再高也是无用,且看他们要做什么。”

看魁梧大汉还在犹疑,他咬牙道:“这是军令。典军侯一身本领,还有家中老小,总不甘如此死在这里罢。”

魁梧大汉紧紧的握了握青龙戟,凶悍的目光扫了史阿一眼,两手一甩,两支青龙戟远远插到了地上,没入尺许。

桥瑁听了赵宠所说,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身后几个将领惊惧的神色,长叹了口气,将手中腰刀也抛了出去。

桥瑁一动,其他将领立时纷纷效仿,将手中弓刀丢弃。

史阿一挥手,数十个士兵冲上去,用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将一众人捆缚。

魁梧大汉手背青筋毕露,想要趁乱行事,却被赵宠再次急忙阻止。

史阿看着魁梧大汉,道:“将他多捆缚几道,此是猛士,不得不防,如此猛士,都尉见了必然喜欢若跟随都尉,倒能建功立业。”

魁梧大汉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会他。几个是士兵又将他捆缚了两道。

桥瑁已被捆缚,听闻史阿一再提起都尉,还明目张胆的挖人,不由再次哼道:“尔等都尉何人?却在何处?”

史阿也不隐瞒:“都尉姓张名辽字文远,不在此处。”

“张辽?!”桥瑁却瞪大了眼睛,险些一下子跳起来:“那个弑帝夺妃、偷袭袁本初的恶徒?”

史阿目光微垂,淡淡的道:“史侯天子是为董璜毒害,干都尉何事。”

桥瑁这才想起,帝妃已经提过,天子并非张辽所杀,只是关东传得纷纷扬扬,张辽弑帝之说已经深入人心,让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句。

这时回过神来,仍是哼道:“张辽纵然没有弑帝,但如你所说,常以他人家眷威胁,实是小人一个!”

史阿淡淡的道:“阁下想多了,仆方才话中之意是,不但尔等要死,都尉还会派人将尔等的家眷捉来,为尔等收尸,并无相胁之意,反有敬重英雄之德。”

桥瑁等人闻言,神情不由一滞,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家伙,忍不住脸皮直抽搐起来。

他们却不知道,史阿虽然冰冷,但一直跟着张辽这个无耻的家伙,总算是学了不少威胁手段,此时全用上了。

桥瑁此次带来猎虎的二十八员猛将和壮士死了十六个,余下十四个,还有九个受伤的,全部被俘虏了。

史阿又从桥瑁身上取了他的兵符,桥瑁见状不由冷哼,兵符是他调动麾下兵马的凭证,如今却被冗,而无可奈何。

不过他**倒想史阿刚才言语中提到的一个称呼,便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知道史侯之称?”

只有很少人知道,故天子刘辩刚出生时,灵帝唯恐他夭折,便将他寄养在都城史道人家中,因而有史侯之称。桥瑁也是曾听闻族叔故太尉桥玄提起过,因而得知,却不知眼前这神情冰冷的青年为何能得知。

史阿听到桥瑁询问,冰冷的神情微微一怔,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兵符,想着张辽制定的下一步计划。

第二百零三章 孔伷出策

黄昏之时,酸枣县县府之中,陈留太守张邈在两个时辰之后再次将诸侯召集到这里。

等一众诸侯到齐后,张邈长环顾众人,长叹道:“不过半日功夫,不想允诚与孟德兵败之事已在军中传的纷纷扬扬,军心浮动,已出现了逃兵,若任由此事传扬,后果堪忧哪,诸君以为该如何应对?”

众诸侯沉吟了下,广陵太守张道:“为今之计,当稳定军心,可命军中将领加强c练,再传以成皋贼兵两败俱伤之事,军心当可稳定。”

山阳太守袁遗点头附和:“此计妙哉,既是两败俱伤,便不算败。”

兖州刺史刘岱眼神闪烁了下,道:“东郡太守前去猎虎,不知何时归来,他麾下兵马却要仔细安顿才好。”

张邈皱了皱眉,刘岱言下之意是想要代桥瑁安抚军队,他知道刘岱与桥瑁二人的矛盾越来越大,真让刘岱去干涉桥瑁的军队,恐怕要出乱子,当即便道:“此时已是黄昏,元伟便是猎虎,不多时便会回来,倒也不急一时。”

豫州刺史孔伷抚了抚颌下长须,突然开口道:“吾有一策,可令军心大振。”

“哦?”张邈不料这一向擅长清谈高论的孔伷居然有了计策,忙道:“公绪有何妙策,快快道来!”

孔伷呵呵笑道:“诸君莫非忘了帝后乎?当今之时,曹鲍兵败,岂非正是帝后血书作用之时,只消帝后血书一出,我等召集众军,由帝后戴孝,亲自将董卓叔侄的恶行彰于天下,令众军皆披麻戴孝,以祭天子,其时感伤天子被害,谁人不泣,所谓哀兵必胜,便是如此,亦可坚定众人讨董之心也。”

张邈等诸侯闻言先是点头,但随即都想起了什么,纷纷沉吟起来。

孔伷的办法对于鼓励士气很是不错,但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士兵的士气一旦被鼓动起来,必要为天子复仇,可是那时候人心所向之下,他们岂非就要被*迫西进攻打董卓了?

是以孔伷此言一出,众人竟没有附和的,令孔伷也是一愣,正要再进言,突然外面一人大步进来。

众人一惊,齐齐看去,但见那人形容凄惨,浑身血泥难辨,容貌更是看不清楚,只是大口喘着气。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孔伷沉喝一声,正要斥责,张邈却失声道:“可是允诚兄?”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再细细看去,这进来的凄惨之人岂非正是兵败的济北相鲍信!

“孟卓,大事不妙!”鲍信冲进来后,顾不得与众人一一打招呼,只是抱了抱拳,便朝张邈大声道:“董卓麾下中郎将徐荣、虎猛都尉张辽亲率八千步骑,正奔酸枣而来,已至卷县,只怕明日便会抵达!”

“啊?”在座的众诸侯闻言无不大惊,张邈更是陡然长身而起,两步下来,一把扶住鲍信,沉声问道:“果真如此?董贼八千兵马就敢前来酸枣?”

“不错!”鲍信喘着气道:“某兵败之后,一边养伤,一边赶回酸枣,不想竟然现后面有大批骑兵赶来,如今扎营在卷县以东!若非等候步兵,恐怕行军度更快!”

“卷县东侧,距酸枣不过一百五十里,怎来的如此之急!”张邈顿时焦虑起来,来回徘徊着,又问道:“领军的还有张辽?他怎会在成皋?”

鲍信想起张辽释放自己的情形,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沉声道:“不错,正是击败本初的张辽张文远,此番某与孟德,在他手下也吃了大亏。想必是本初兵败之后,董卓便将他调到了成皋。”

“徐荣!张辽!”张邈嘴里念叨一句,看向一众面色难看的诸侯,问道:“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山阳太守袁遗犹疑道:“董卓贼兵挟大胜之势而来,不易抵挡,不若我等暂避锋芒,向东退守如何?”

鲍信怒道:“当此之时,怎能退守?又退往何处!”

张邈也不悦的道:“若是退却,岂非要丢弃酸枣,生灵涂炭?”

酸枣县是陈留郡的西门户,若是退却,陈留郡必然大片失陷,这是陈留太守张邈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张邈开口,兄弟张自然是力挺他,袁遗叹了口气,其他诸侯也不说话了。

张邈便看向鲍信:“允诚,你可有妙策?”

鲍信断然道:“当务之急,是调动各路兵马,陈于酸枣县西面,南接老林,北至大河,将荆棘、拒马等一应障碍物抛洒,再挖以陷坑,必能阻挡敌人骑兵,换做步兵作战,我等兵马众多,何所惧哉!”

“太好了!”张邈闻言不由大喜:“允诚果然知兵!我等便按此计行事!”

鲍信道:“须连夜行事,不可迟疑!”

张邈当即看向众诸侯,沉声道:“骑兵何其之快,我等大军便是后撤也来不及了,各行其是,只会覆没!当此之时,我等唯有戮力同心,方不负当初盟誓!”

众诸侯闻言,不由肃然,齐声道:“正是!”

张邈肃声道:“如此,便有劳各位连夜整军,准备拒马、鹿砦、木桩,子时出,西行布防!”

“孟卓放心!”几个诸侯都是齐声应道,当此之时,他们退不得,唯有进。

这时,孔伷又道:“而今贼兵来袭,吾方才所提帝后血书之事,正当其用,鼓舞士气!”

孔伷说到这里,顿了顿,神情振奋起来,声音激昂有力:“且来袭贼兵之中有张辽此獠,我等何必再为他洗名,索性便说是他与董璜一道害了天子,董璜远在长安,张辽却到眼前,正当令七万将士同仇敌忾,共诛此獠!”

他说到这里,掷地有声,令一众诸侯也是眼睛一亮,忙连声赞同!

此时与方才又不一样了,方才诸侯生怕血书一出,就要西进讨伐董卓,所以没有同意孔伷的建议。但如今情势却不同了,徐荣和张辽攻打过来了,他们必须迎战,那孔伷鼓舞士气的建议便是妙计了!

尤其是借助关东流言之势,将张辽恶名用于激励士气,虽然罔顾事实,但却可引将士同仇敌忾之心,实是妙上加妙!这厮不亏被誉为嘘枯吹生之辈,能把死的说活,活的说死。

鲍信闻言,欲言又止,但看众诸侯无不赞同,只能暗叹了口气。张辽虽于他有恩,但当次大义之时,却顾不得了。

孔伷抚须自得的道:“吾这便去求见帝后,请出血书,诸位还请各自备好孝带,我等要在子时之前以血书誓师,负孝一战!抗兵相加,哀者必胜!”

第二百零四章 谋划,乱营,入城

黄昏之时,晚霞映照,太阳的最后一抹光芒隐入西山,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而酸枣县却变得热闹起来,分布在酸枣县城西面的众诸侯大营中,火把高擎,各路兵马齐齐调动,七万多士兵加上四周临时征调来的民壮,足有八万人,来回奔波,搬运各种物资。

七处大营中,张邈、张、袁遗、刘岱四处营寨中颇是喧嚣,而鲍信和曹操的大营之中,则是一片黑暗与冷清,只有近百个逃回来的溃兵在那里支灶烹饭,其中曹操大营又紧贴张邈大营,不过数百步之间,却如同两个天地。

除此之外,便是东郡太守桥瑁的大营,营中的万数人马此时正无所适从,四五个将领聚在营房之外,个个面色焦虑,心不在焉,正中间一人神色镇定,却是桥瑁留守大营的陈校尉。

随着天色大黑,一个将领忍不住看向陈校尉,道:“陈校尉,眼下天色已黑,其他各军都已行动,桥使君为何还不归来?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陈校尉哼道:“能出什么意外?使君带了二十八人,无不是各军之中千里挑一的勇士,此去不过是猎杀一只恶虎,何等轻易!多半是没寻到恶虎,已在归途之中,我等且先安顿士兵准备拔营便是,免得使君回来责怪。”

“正是。”其他几个将领附和,不想就在这时,辕门外撞撞跌跌跑来一个士兵,大叫道:“陈校尉,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使君被害了!”

什么?使君被害?!

大营之中,无论是这几个将领,还是满营的士兵听到这一声大喊,都呆在当场,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便是镇定的陈校尉也是眼神凌厉,两步过去,一把拎起那个报信的士兵,厉声道:“贾德,尔不谨慎看护辕门,却从何处听来如此谣言?胆敢来此放肆,便是新来不知规矩,本校尉也要杖尔三十!”

那报信的士兵贾德忙道:“陈校尉,小人哪敢说一句假话,辕门外有人来报,说是今日为使君领路的猎户……”

“将那猎户带进来!”陈校尉立时打断他。

很快,那个猎户被带了进来,陈校尉与几个将领瞪视着他,声色俱厉:“桥使君身在何处?道来!”

那猎户吓得浑身打颤,忙道:“小人卫明,今日奉命带桥太守……那猛虎一出来,小人心中惊慌……就躲进了树林里,没想到却看到冲出来很多士兵,围住了桥太守他们,小人心中惊慌,偷偷逃走了,不过听到桥太守很是生气的喊什么留待贼子……”

留待贼子……刘岱?!

陈校尉与几个将领几乎同时色变,刘岱与他们使君桥瑁宿怨极重,便是两军之间也因此多有争端,几次冲突,他们岂能不知!

只是,刘岱真有那般胆子敢杀害桥使君?!依刘岱的性子还真有可能!如果桥太守真的遇害,他这些人会是什么下场?!

震惊之下的他们却没现,方才报信的新兵贾德与那个猎户暗中对视了一眼,传递着消息。

陈校尉迅扫视了营中一众士兵,现此时他们无不神情惶惶,心神不定,显然是刚才贾德那般大喊,让他们都听到了使君遇害的消息,。

无论如何,必须先定军心,再想办法!

陈校尉眼神一闪,看向那猎户卫明,杀气陡然迸射:“尔是何人,胆敢来此乱我军心!真是一派胡言,来人!将这小人……”

不想他话音未落,辕门外便冲进来数十个士兵,最前面领头的一个黑脸大汉厉声喝道:“本将杨汉,奉刘刺史之命,前来传令!”他声音洪亮,一下子盖住了陈校尉的喝声。

陈校尉皆是一愣,随即打量这些来人,不由脸色难看起来,进来的这数十个士兵看装束分明是兖州刺史刘岱的手下。

刘岱的士兵来这里做什么?还要传令?

陈校尉顾不得再理会那个小小的猎户,一脚将他踢开,看向黑脸大汉一行,怒喝道:“尔等为刘刺史麾下,怎敢闯我辕门?刘刺史要下令逞威风,却还下不到这里!爬出,否则休怪本校尉无情!”

“嘿!”黑脸大汉丢出一个东西,嗤笑道:“桥瑁无能,已死于恶虎之口,此是他的人头,桥瑁既死,刘刺史负有监察兖州之责,对尔等下令,乃天经地义!”

再次听到桥瑁身死的消息,与刚才猎户之言竟然相合,陈校尉心中不由一个咯噔,又听着黑汉说使君人头也被带来了,当即定睛看向地上,只见火把照映之下,那滚落之物可不正是一个人头!

只是这人头乱披散,面目已经被抓的稀烂,唯有那头顶的高冠正是桥瑁平日所戴之冠。

陈校尉握紧长剑,向前两步,便要将那人头拿起细看,不想那黑脸大汉又朝他抛过来一块令符,高声喝道:“此乃桥瑁调兵令符,尔等还不领命?”

陈校尉一把接过令符,看了看,不由面色大变,急忙从怀中取出另外半块,两块咬合,严丝无缝,他拿着令符的手不由颤抖起来。

一旁围上来的几个将领看到这一幕,无不面色惨白,这令符不假,便意味着桥使君真的死了!

众将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黑脸大汉却不给他们悲痛的机会,眼神一闪,再次喝道:“刘刺史有命,将尔等军粮分出一半,运往北营!”

啊?营中本就震惊的士兵闻言,不由纷纷骚动起来。他们在这里已经驻扎了近半年,军粮无多,若是再分出去一半,恐怕他们就要挨饿了。

陈校尉闻言,抬头看向黑脸大汉,怒道:“我等军粮也不多……”

“这是命令!”黑脸大汉跋扈的打断他,喝道:“谁敢抗命,格杀勿论!”

说罢又指着陈校尉和几个将领,傲然道:“刘刺史还有命令,而今大战在即,人心要定,尔等军侯以上将领立时随本将前去觐见,至于此地士兵,刘刺史自会派人前来接管整编……”

陈校尉等将领脸色再变,失去了兵权,他们就是俎上鱼肉了,这刘刺史行事居然如此狠辣决绝,全不给他们活路!

陈校尉看了一眼几个愤怒和不甘的将领,几个将领相互使了个眼色,都握住了腰间长剑。

“尔等胆敢反抗乎?”不想那黑脸大汉动作更快,一挥手,身后数十个士兵立时向前,露出了手中早已上箭的劲弩!

陈校尉和几个将领不由僵在那里,如此近的距离,他们面对劲弩,丝毫不敢妄动。

“绑起来!”黑脸大汉冷哼一声,身后又冲出十多人,将不敢妄动的陈校尉和几个将领全部解了兵器,绑了起来,又塞住了嘴巴。

黑脸大汉无视陈校尉等将领目眦欲裂的神情,一挥手:“全部带走,去见刘刺史!”

从陈校尉质问,到黑脸大汉将他们全部绑缚,只是转眼之间的事。

大营四周,众士兵早已惊呆了,不少人想要冲上来,但此时他们的将领几乎都被控制住了,他们不得命令,哪敢行动,只能看着几个将领被带走,进退不得。

黑脸大汉动作极快,押着一众将领迅赶往辕门,辕门口士兵想要阻拦,却被他们踢开。

到了辕门口,黑脸大汉又回过头来,看向一众士兵,不屑的道:“尔等小卒,准备军粮,明日便要作战,刘刺史给尔等立功赎罪的机会,让尔等冲锋在前……”

不想他话音未落,大营中突然冲出一个身披甲胄、身形颀长的将领,黑夜之中背着火把看不清他的相貌,却听他厉声道:“使君怎会死于虎口,定是被刘岱贼子所害!刘岱贼子,害我等使君,掳我等大将,夺我等军粮,又要让我等送死,我等岂能干休!何不冲入北营,杀了刘岱,为使君报仇!”

众士兵一寂,随即队伍里面冲出来几个士兵,跟着颀长将领大吼:“为使君报仇!”

“顺也是死,逆也是死,刘岱性情凶恶,不给我等活路,索性杀了刘岱,为使君报仇!再回乡里,不负大丈夫一场!”

“报仇!报仇!”

一众士兵本就被黑脸大汉侮辱的怒不可遏,此时有人领头,他们的怒气彻底爆了出来,立时跟着齐声大吼起来,群情汹涌,转眼之间,整个大营里的上万士兵都跟着动了起来,冲向辕门口的黑脸大汉!

黑脸大汉大惊失色,怒喝道:“尔等胆敢作乱,本将要去报知刘刺史,将尔等全部活埋!”说罢带着一众手下仓皇而逃。

不过他逃走的姿态和离开前这一句便如同火上浇油!那些士兵一听还要被活埋,登时更怒。

“不能跑了他们,冲入北营,杀死刘岱!不能给此獠调兵的机会,否则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那个看不清相貌的将领又是一声大喝:“杀!”

“杀啊!”一众士兵跟着大吼起来。

就在这明月刚刚升起之时,桥瑁手下上万名士兵冲出了辕门,跟着那黑脸大汉一行,杀向北面的刘岱的大营。

混乱中,那个看不清相貌的颀长将领嘿嘿一笑,下意识的抚了抚胡须,看他那副姿态,却不是左慈那厮又是谁?

……

在桥瑁、刘岱大营乱起的同一时间,一支大约四百人左右的队伍急匆匆的穿过曹操的营寨,直奔酸枣县城门,他们浑身浴血,衣甲破烂。

守卫城门的士兵看到这支队伍,走出一人,高喝道:“来者何人?为何入城?”

领头的是一个面染血迹的青年,看不清相貌,不过眼神凌厉,哼道:“某是张召虎,随曹将军鏖战归来,有重要军情上报!”

“曹将军?”那守卫一惊,仔细看了他们的装束,确实是奋武将军曹操麾下,忙道:“小人这就去通报。”

这自称张召虎的自然就是张辽,他身后是三百猛虎士混杂着一百击刹士,伪装成曹操溃兵,凭着斥候的情报和接应,趁着各路兵马调动之时,从曹操空营中穿插了过来,竟直抵城门。

他看着护卫还要通报,眼睛一瞪,不耐烦的喝道:“我等已通过军营验明正身,通报什么!误了军情,尔百死莫赎!”

那守卫感受到杀气,不由缩了缩头,一溜烟跑了回去。

张辽不理会他们,带着四百猛虎士大步走向城门。

到了城门前,只见一个小头领从城门内快步走了出来,张辽身侧一个接应的斥候立时道:“此人唤做吴坚,在张邈麾下,是个军侯,今日轮守城门。”

张辽大步迎上去,抱了抱拳,肃声道:“吴军侯,某是曹将军麾下军侯张召虎,刚从西面而来,奉夏侯司马之命,有重要军情上报。”

“张军侯认得我?”吴坚听到张辽一下子喊出了他的姓氏和职务,不由心中警惕去了大半,细细打量了张辽一眼,随口问道:“夏侯司马怎的没回来?”

张辽眼神微垂:“夏侯司马去寻曹将军了,只命我等回来。”

吴坚沉吟了下:“如此张军侯带二十人进城便可,其余人便不必了吧?”

张辽凑近他,低声道:“张军侯,实不相瞒,董卓大军正要攻打算酸枣,已入阳原,随时可能生大战,小弟这些儿郎也是血战余生,好不容易将他们收拢,实不想再散。吴兄也要多加小心,不要与手下士兵分开,随时准备迎战吧。”

吴坚悚然一惊,忙道:“如此,便都进去吧,却不可生事。”

听闻张辽所说军情,他已经完全相信,只因为董卓贼兵攻打酸枣已是事实,此前已经有很多回来的溃兵报信了。

而且对于这些溃兵,他们总有一种羞于面对的心态。溃兵虽然战败,但总归是与贼兵战了一场,比之他们这些躲在后方的士兵要强多了。

张辽带着四百猛虎士和击刹士入了县城,不由松了口气,他前前后后谋划了这么多,营造了种种形势,总算入城了,还是先救唐婉,再击诸侯!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城外,桥瑁的兵马已经冲入了刘岱的大营,两军大战,混乱彻底开始。

而距离酸枣县城六七里外的东南方,高顺的陷阵营,张郃的大戟营,还有赵武统领的骁骑营,正在黑夜之中静静的注视着远处的酸枣大营。

第二百零五章 逼迫

酸枣县中,唐婉所在的那处宅院大门外,守卫着二十个执戈披甲的士兵。

宅院之中,正中的堂屋里,一盏灯烛哔波,头戴林宗巾的豫州刺史孔伷与唐翔对坐而谈,但气氛却有些紧张,他们二人中间的案台上放着一副白绢,上面血字清秀端正,正是唐婉写的那副。

“唐老弟,再斟酌斟酌罢。”孔伷抚着胡须,枯瘦的脸上已经满是不悦。

唐翔的脸色更是难看,摇头道:“要舍妹在万军之前誓师绝无可能,如此深夜,舍妹抱病在身,怎能外出受凉,况舍妹身份尊贵,岂能于万军之前抛头露面,徒令人笑!”

孔伷一张老脸彻底拉了下来,眼里闪过愠怒之色,拍着案台叱道:“唐老弟也曾为丹杨太守,何以如此冥顽固执,不顾大局!”

看唐翔只是摇头不语,孔伷怒哼一声,瞥了一眼案台上的血字白绢,道:“也罢,帝后可以不必亲自戴孝于全军前誓师,但是这血书须要重写!此书事关重大!不容有差!”

唐翔沉声道:“精血为人之根本,舍妹这几日有恙在身,写此血书,已是虚弱不堪,不可再写。”

孔伷指着唐翔,大怒道:“不过再写一副血书而已,修养数日便是,此事关乎酸枣七万大军!关于讨伐董贼大计!关乎天下安危!关乎大汉社稷!吾等能以性命相付,帝后为天下之母,何惜一碗血乎!”

晦暗的烛光下,唐翔震惊的看着面目狰狞的孔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这个至交还有如此虚伪的一面!

若不是张辽在小平津的点醒,他恐怕就真相信孔伷这番话了,如今他却只觉得可笑之极!

说什么性命相付?说什么讨伐董贼为了大汉社稷?这些诸侯一个个心怀叵测,贪生怕死,带着万数兵马连颍川和酸枣也不敢出,居然还能堂而皇之、毫不知羞的放此大言!

唐翔此时心中只悔得无以复加,他跟着孔伷前来酸枣,本是要为唐家正名,没想到居然遇到这番事!孔伷这堂堂一州刺史,不思以兵马抗衡董卓,居然连出损招,将注意打到了小妹一个弱女子身上!

如此也罢,小妹已经不顾病体虚弱写出了血书,没想到孔伷方才又突然赶来,不但要小妹于万军之前戴孝誓师,更要小妹再写一副血书,污蔑张辽伙同董璜弑帝!

别的唐翔不敢说,单要让小妹去污蔑张辽,唐翔知道,此事绝无可能!

堂屋后面,唐婉坐在榻椅上,听着外面孔伷的咆哮声,面色苍白,贝齿紧咬着嘴唇,两只小拳头握得白。

此时她的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她早已不是什么弘农王妃,只是一介女子,以她的性子本不该来酸枣县抛头露面。

她之所以肯留在这里又写血书,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给夫君洗脱弑帝的恶名!当初孔伷也是这么说的,但没想到今日孔伷突然反口,更要让她再写血书诬陷夫君,这怎么可能!

听到外面孔伷还在咄咄逼迫兄长,让自己写污蔑夫君的血书,唐婉忍不住了,当即便拉着古采英走了出去。

孔伷正以大义逼迫唐翔,突然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却见两个女子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正是帝后,不过她此时苍白的脸色与身边那个妇人一样的冰冷。

“唐皇后。”孔伷没想到唐婉会出来,不由愕然,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行礼,毕竟在他们心中,实未将这个女子真正当作帝后看待。一者天子已死,二者便是天子生前唐氏也未曾被正式立后。他们称帝后也只是因为需要罢了。

唐婉没理会孔伷的纠结和失礼,冷着小脸道:“陛下是被董璜所害,董卓指使,与他人无干,妾身绝不会无中生有,构陷他人!孔刺史请回吧。”

孔伷不料唐婉如此不留情面,老脸抽搐了下,突然伏倒在地,大哭道:“唐皇后,而今董卓贼兵东来,酸枣十万义士危在旦夕,若无皇后血书为凭,士气不振,何以为战,还请皇后怜惜酸枣十万义士的性命哪。”

“孔伷!无耻之尤!”唐翔看到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孔伷转眼之间便做出这番令人作呕的虚伪之态,又口口声声将十万人的生死压在小妹头上,不由大怒!

一旁的古采英也忍不住斥道:“老家伙,莫要惺惺作态!十万无辜?哼!兴兵作乱,谁为无辜?既是投身行伍,杀人夺功,又何来无辜!”

唐婉冷冷的看着孔伷作态,此人污蔑张辽的行为突破了她的底线,她对此人可谓厌恶之极,无论他说什么都是不信的。

“妾身血书已交予孔刺史,何必再要污蔑他人,行此卑劣之事,若被天下所知,诸位郡守刺史何以见人?”唐婉的言辞难得的锋利。

孔伷不由停下了假哭,面色涨红,辩解道:“张辽为董卓鹰犬,焉知他没有戕害陛下。”

唐婉淡淡的道:“孔刺史莫非连妾身也信不过麽?那又何必来索要血书。”

孔伷神情一滞,这才想起张辽未曾弑帝正是眼前女子所说,他眼睛一转,又道:“陛下为董璜所害,但元凶归根结底还是为董卓,董卓麾下诸将则为帮凶,助纣为虐,而张辽更是董卓亲信,此次他与徐荣带兵杀来,我等以血书彰其罪恶,纵有夸大,也在常理。”

“啊?夫张要来?”唐婉只听到了那句话,登时怔在那里,俏脸上冷色尽失,一时间忧喜交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夫君要来了麽?

她此时几乎站不住身子了,心中既担忧张辽的安危,又欢喜的无以复加。

孔伷看唐婉的神情,微微有些奇怪,却继续鼓动他那嘘枯吹生的三寸不烂之舌:“要说张辽此獠,可谓董卓麾下第一走狗,戕害忠良,掳掠妇女,无恶不作,十恶不赦!想袁车骑为关东盟主,天下人望,张辽却以卑劣手段偷袭袁车骑,乃使天下人痛哭,天下人无不欲食其肉,寝其皮,喝其血啊喲!”

孔伷正说得咬牙切齿,慷慨激扬,猛然一件物什砸了过来,正中额头,他脑袋一痛,不由一声惨叫,慷慨的言辞戛然而止!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你知道的太多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片,孔伷捂着额头,看着滚落在地的银章,缓缓抬起头,愕然看向砸他的罪魁祸,唐婉!

他脸色的慷慨激昂犹未退却,渐渐化为震惊,双目圆睁,脸颊僵硬的抽搐着,配上额头那个大包,十分滑稽。猎文网1netbsp; 但看到这一幕的唐翔却没有笑,他惊呆的张大了嘴巴,下巴险些落地,他看到了什么?小妹竟然从一旁架子上抄过他的银章砸孔伷?一向温婉的小妹何时竟会打人了?不用说,定是跟着张辽那个武夫学的!

唯有古采英看了看有几分不安的唐婉,嘴角微扯,露出一丝笑意。这个温婉的女子为了那个夫君,在不知不觉的改变着,这样也好,她才能慢慢适应这个渐乱的世道,不受那么深的伤害。

“帝后!”孔伷颤抖的抬起手,指着唐婉:“汝竟砸吾”

唐婉遗嘴唇,声音清冷:“孔刺史清名在外,却如此污蔑他人,真是德行不修,名不副实。”

孔伷先是被砸了一记,此时又被唐婉指责,回过神来,不由恼羞成怒,怒极而笑:“好cc一个帝后,如此回护张辽,莫非与张辽那武夫有私乎?莫非真复嫁于张辽乎?”

看着此人如此嘴脸,唐婉蹙眉转头,她不想再理会此人。

孔伷本是乱咬一口,但见唐婉竟然没有反驳,而是转身离去。他脑子里立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自己竟猜中了事实?

他眼珠一转,不由哈哈大笑:“好cc一个所谓帝后,好一个贱妇,竟嫁于一个出身卑贱的武夫,真是自甘下贱!”

唐婉身子一颤,没有说话。

孔伷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却不妨唐婉身旁的古采英两步过来,甩手就给了他两巴掌,冷声道:“无德无行,再出言不逊,姎一剑杀了你!”

孔伷看到古采英握住了腰间长剑,心中一颤,声音戛然而止。

他眼里闪过一丝畏惧,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昂头道:“此宅之外,有重兵监护,尔等若害我,难出此门r当此之时,酸枣十万将士皆知此贱妇要以血书誓师,无不翘以待,尔等不从,必为万军所杀,吾为豫州刺史,亦可令颍川唐亦不复存在矣。尔等岂敢杀吾?”

唐婉几人不知道的是,孔伷此人最好面子,他已在张邈等诸侯面前已经下大言,若是办不好,便会成为笑柄,因而此时彻底疯狂起来,连唐家也威胁起来。

唐翔听到孔伷威胁唐家,忙阻止古采英道:“切莫动手,还是从长计议”

古采英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唐翔,而是看向唐婉。

“小妹。”唐翔也看向唐婉,露出阻止之意。

唐婉转身看着孔伷,紧握小拳头,她从未想过杀人,但此时却有了一丝犹豫,此人如此胡言造谣,又被他得知了自己与夫君之事,若是放他离开,必然会让夫君名声更恶。

孔伷看到唐婉竟然在犹豫,大感不妙,连忙爬起来,冲到了门口,不过临出门时又回头冷笑:“唐老弟,一刻之后,将血书送来,且此妇须要亲自去誓师,否则大军震动,尔等顷刻为齑粉耳,哈哈”

孔伷神情自得,刚转身推门,门外一道寒光闪过,一柄长剑凌厉无比,直刺入孔伷胸膛,穿透而过,后背露出半尺剑尖。

与此同时,一个冷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想,还是你的狗头,更适合那些乌合之众誓师。”

“哈呃!”孔伷低头看着染血的剑刃,脸色得意之色僵住,神情惊恐起来,抬起头来,借着烛光,正好看清那个浑身染血的青年,那张满带杀机的面孔。

“汝是何人?”孔伷紧紧捂着胸膛,眼里满是不甘。

“你知道的太多了。”那个年轻人淡淡的道。

“夫君!”唐婉惊喜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孔伷一下子明白了张辽?此人竟是张辽{们还没有誓师,张辽如何就悄无声息的来到这里?酸枣七万大军呢?

寒光一闪,张辽抽出长剑,孔伷喉咙里出赫赫的声音,带着不甘和困惑的倒了下去。

“夫”唐婉怔怔的看着张辽,俏脸上也不知是怎番神情,惊喜、担忧、委屈,一时之间只觉自己仿佛身处梦中,再也喊不出第二声来。

张辽看着唐婉苍白的俏丽,几日不见竟消瘦了不少,心中一痛,还剑入鞘,大步走过去,猿臂一揽,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嗅着淡淡而熟悉的幽香。

没有什么刻骨铭心,但她却已经是自己的另一半,几日不见,真如隔三秋,心底真想念的紧。

张辽随即感到唐婉烫的额头,闻到屋里的药味,在看到案台上那张血书,烛光下字字分明,他不由呼吸一紧,不用多问什么,他已经知道她为何会在这里了。

“傻”张辽声音有些沙哑:“便是我恶名满天下,仇敌遍四海,又怎抵你以身犯险”

唐婉没有说话,只是反薄了他,紧的很,也坚定的很。

张辽目光扫过古采英,古采英对唐婉被困之事显然有些心虚,破天荒的躲开了他的目光。

张辽又看向唐翔,唐翔转过头去,张辽迸唐婉,两步过去,一脚将唐翔踹到在地,声音森冷:“婉儿若有三长两短,我亲自带兵灭了颍川唐!”

唐翔本还要说什么,接触到张辽满含杀气的目光,打了个冷颤,立时闭嘴,他从张辽眼中看出了杀机,也明白张辽这话绝不是威胁。

张辽感到怀中唐婉也是一颤,便不再说什么。

这时,唐固从外面冲了进来,看到死在门口的孔伷,眼中露出骇然之色,又看到父亲倒地,疾步进来将他扶了起来。

孔伷来时,唐固不愿见此人,便自去旁屋读书,听到这边动静不对,才急忙赶了过来,此时又看到张辽,不由松了口气,忙行礼道:“唐固见过小姑父。”

张辽看到唐固,面色微微缓和了一些,点了点头,吩咐道:“此地不能久留,阿固,准备车马,随我离开酸枣。”

“好!”唐固急忙了一声,带着父亲出去,他们入酸枣时就有一辆马车,一直停在那里,此时正好用上。

连日心忧疲惫加上生病的唐婉竟在张辽怀里很快睡着了,张辽看着她安心的神情,不由心中一酸,她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熬过来的。

他始终没有放开唐婉,迸她取了案台上那副血书,塞进怀里,又从里屋抱了一床被子,将唐婉裹住,出了屋子,放在了备好的马车上。

出门时,张辽做了个手势,两个猛虎士过去将孔伷的人口砍下,一并带走。

第二百零七章 突围

张辽瞥到孔伷腰间的绶带银章和令符,心中一动,又命人将那银章和令符取下,自己收了起来。

马车出了院门,已近戌时,明月升起,辉洒大地,门外原本的护卫早已被解决,散布在四周黑暗阴影中警戒的四百猛虎士和击刹士迅聚拢过来,护在前后左右。

酸枣县城并不大,关东诸侯驻兵这里之后,不少富户百姓不堪乱兵骚扰,早已迁离,房屋几乎空了一半,余下无处可去人家的在这夜晚也早早关门闭户。

路过县府之时,张辽握紧了剑柄,眼里闪过杀机,不知张邈等诸侯此时是否在里面。

张辽自今夜见到妻子唐婉以来,看似神情平静,但胸中却是怒火汹涌,不可遏止!尤其是那副血书,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睛,刺得他在一刹那几乎窒息。

他的妻子唐婉本就命途多舛,嫁于他后本该幸福,可是因他领兵在外居无定所,加上唐母病重,不得不分离。别离之时,唐婉偷偷哭泣,他心中也不好受,担心唐婉途中安危,亲自送护送到颍川之外,又派左慈和**保护,可是没想到进了颍川之后却被孔伷与唐翔合谋劫走!

乃至如今从弟**被困颍川,妻子唐婉被困到这里,抱病在身,还被逼着写血书,为敌誓师!

他张辽什么时候能被这般欺负了!大舅兄不可杀,可是其他谁人不可杀!

所以他一剑刺死了孔伷,没有任何留情!

一个只会空谈、连战场也不敢上的懦弱老匹夫,却来此咄咄逼迫他的妻子写血书,真是自寻死路!

他心中有着无穷的后怕,若非他来的及时,妻子真可能被他们逼死!那个后果他不敢想象。所以,孔伷死的不能再死!

但除却孔伷,酸枣其他诸侯也是帮凶!一个也不能轻饶!

他要让天下人知道,他张辽的妻子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只是,他回头看了看马车,眼里杀气隐去,还是先送妻子出城,如今唐婉抱病在身,经不得折腾,眼下不宜行事,宜当出城,先将唐婉安顿下来再说。

他带着一众士兵加快步伐,却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突然从县府墙上越出,月光下可见此人一袭道袍飘飘,正是左慈。

左慈直奔张辽而来,丢给他一块符令,抚须长叹道:“城外两军已乱,张邈等人皆已出城平乱,你可趁此出城,吁……此番所为,死伤不小,乱吾道心,就此告辞。”

张辽看了看符令,正是张邈的,又看左慈一副功莫大焉、道貌岸然的模样,他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是担心老板娘吧?道长但去便是,我也很是担心她,见了代我问声好。”

看张辽揭穿了他急于离开的缘由,左慈仙风道骨的姿态登时狼狈,骂了句狗小子,气急败坏的转身就走。

“一路小心!”张辽看着左慈的背影,眼里露出感激之色。无论如何,这老道帮他不小,尤其是此次破天荒的参合了杀伐之事,恐怕也大违左慈本心了。

张辽此时却不知道,这只是左慈第一次违背道心,以后还会越来越多,谁让他有了个女儿,又被他安排着认识了张辽。

左慈离开后,张辽带着众人护着唐婉马车一路直奔城门,再也没有丝毫停留。

不过就正在接近城门时,一支大约五十人左右的队伍迎面而来,张辽阻止了准备扑上去的众猛虎士,而是大步走出去,抢在他们开口之前,先制人,厉声喝道:“尔等何人?是哪位使君麾下?夤夜在此乱行!”

那支队伍的领头人似乎愣了一下,不过看到张辽如此气势汹汹,不由低了一头,忙道:“末将乃广陵张太守麾下,今夜巡城……”

张辽举起左慈给的那块符令,厉声道:“城外大营生乱,张太守有令,所有人等,出城平乱!”

“这……”那头领不由迟疑:“可是我等还要巡城……”

张辽怒斥道:“当此之时,还巡什么城?随我等出城!先见了张太守再说!”他说罢一挥手,四百猛虎士便直冲过去,拥簇逼迫着那头领和五十多个士兵不得不回身,向出城方向走去。

不过那头领又看到唐婉的马车,下意识的问了句:“这马车……”

张辽脸色一沉,哼道:“此奉使君之命行事,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那头领看张辽杀气腾腾,忙点了点头,不敢再问。

有张麾下这五十人打头,他们行进便顺利了很多,连出城也没有阻碍。

城门口守城的吴军侯看到张辽与他认得的这些人同行,心中更无疑虑,又询问那头领为何不巡城反要出去,那头领偷偷指了指张辽,又指了指上头,不敢多说。连吴军侯也吓了一跳,只以为他们有任务在身,看到马车也没敢检查。

张辽顺利的出了城,匆匆穿过城外的居民里坊,前面不远处就是酸枣诸侯十万大军的营地,方圆七八里。

远远便看到西北方向火光处处,杀声震天,正是桥瑁与刘岱兵马火拼之处。

月色之下,又见其他大营不少兵马都朝那里聚拢而去,显然是去平乱。

张辽指着混乱之处,吩咐那头领:“去找张太守,听命行事,我另有重任在身,就此别过。”

他说罢自带一众猛虎士,护着唐婉马车直向西南,留下那个头领和一众手下愣在那里摸不着头脑。

张辽带着猛虎士,选择的还是来路,从曹操大营中穿过敌兵防线,那里最是空虚。

但离曹营还有四百多步时,却突然听到有士兵大喊:“小心那些溃兵,有奸细!是董卓的贼兵!”

各营士兵早就在待命之中,随时都能行动,听到呼喊声,很快曹营附近沸腾起来。

曹操原本就附属于张邈,因此曹营距离张邈大营最近,随着喊声一起,张邈大营那边立时动了起来,月色下竟可见数千士兵直奔曹营。

张辽面色微变,他没想到张邈大营中还留有这么多士兵,如今曹营已经成为焦点,聚集的兵马只会越来越多,这条路线是不能走了,他一转方向,向偏南的袁遗大营那边突围。此时袁遗那边也有士兵向曹营开进,正好有机可趁。

而且他分析过酸枣几个诸侯的实力,还属袁遗最弱,营寨防御也最差。

他并没有直接冲击袁遗大营,而是从旁绕过,但他们目标毕竟太大,走了不到五十步,还是被敌兵现了他们这支队伍。

袁遗营中登时鼓声大作,转眼之间便有数百士兵围了过来,其后还有不少士兵赶过来。

接战已经不可避免,张辽大喝一声:“破敌!突围!杀了刘岱!杀!”

第二百零八章 回马

“杀了刘岱!”

四百猛虎士和击刹士齐声大喝。

有张辽这般勇猛的带动,加上平时操练训导,他手下的士兵从来不缺乏战意,完全就是一群好战分子,三百猛虎士迎敌而上,势若猛虎,一百击刹士则团团护在马车四周,举起弩机,寻机射杀敌兵将领。

张辽知道情势紧迫,必须战决,敌营人马太多,绝不能陷到泥潭里,尤其是不能等敌人的弓箭手围过来。

他没带钩镰长刀,也不拔腰间长剑,冲前几步,抬脚一踹,从敌人营寨中抽出一根长木,抱住一端,力横扫,轰隆!袁遗营寨这处栅栏被他直接砸倒,冲过来的士兵也被他扫下一大片,更飞出好几个。

“杀死刘岱!”张辽又是一声大吼。

猛虎士紧跟着大吼:“杀死刘岱!杀死刘岱!”

声音响彻夜空。

同一时间,酸枣县城东南大营外不远处,静悄悄的潜伏着陷阵、大戟和骁骑三营人马,成倒品字列阵。

陷阵和大戟两营都是步兵,布置在前,距离敌人大营不过五百步,低伏在一片田埂之后。骁骑营在后,隐在一片林子前。

当“杀死刘岱”喊声传到时,高顺、张郃、赵武几乎是同时下令:“擂鼓!举火!”

“陷阵营,出击!”

“大戟营,出击!”

“骁骑营,出击!”

随着令下,早已蓄势待的三支人马如同猛虎一般直冲向喊杀声传来方向!

袁遗的大营之中,袁遗本人并不在,营中士兵也有一半调去刘岱大营那边,留下了五千人守营。

他们现张辽四百人出现在营寨后方时,在留守将领的指挥下,迅集结起来杀向后营。

但没想到转眼之间前营便遭到了攻击,留守的将领又是一声大喝:“敌袭!到前营列阵。”

本来齐齐赶向后营的士兵在这个命令下登时有些无措起来。

张辽麾下三营,骁骑营虽然最远,但度最快,上了蹄铁的战马奔驰起来更是无惧,一千步的距离正好让八百骑兵彻底奔跑起来,到了袁遗大营辕门前之时,正是度最快之时,辕门前的守卫刚喊了声敌袭,就被冲过去的骑兵踏为肉泥!

辕门之内,袁遗士兵尾难顾,指挥混乱,还没来得及列阵,就被骑兵冲了进来,惨叫一片。

八百骁骑营没有丝毫冲入辕门后,没有丝毫停顿,直奔后营,接应张辽。

“枪兵列阵,围杀敌骑!”敌将再次大吼。

但吼声刚落,陷阵和大戟两营便如同两只犄角,冲进了袁遗大营。

前有陷阵、大戟,后有猛虎、击刹,还有骁骑纵横其中,兵力是一比二的局面,袁遗兵力占据优势,但仓促之间,却指挥无序,而张辽手下几支兵马却各有指挥,自成阵型,前后夹击,加之装备、士气、勇猛更胜袁军,指挥的将领高顺、张郃更是强于敌将百倍!

因而只是转眼之间,袁遗大营便彻底乱了起来。

后营之中,张辽见敌人有百数弓箭手赶来,在一个敌将的指挥下准备拉弓射箭,他一声大吼,冲过去,将手中长木砸了过去,刚集结的弓箭手一片哀嚎。

张辽随之冲过去,如虎入羊群,拔剑便砍,那些弓箭手惊得乱窜。

“稳住,射击!啊……”那个指挥的将领急忙大吼指挥,却被早已盯上他的击刹士以两支弩箭狙杀。

辽砍散了数十个弓箭手,又抱起那根长木,左右横扫,那些逃跑的弓箭手全部被击倒,再也形不成威胁。

马车之旁,唐婉忍不住悄悄从挂着厚毡子的车窗向外偷看,透过马车四周的击刹士,她寻到了张辽在前面厮杀的身影。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张辽在战场上厮杀,或许也是今生唯一的一次,看到张辽怀抱长木,带着猛虎士在敌群中左右横扫,所向披靡的情景,她担忧之余,心中又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和骄傲。

纵然此时她身在敌群之中,但心中却无丝毫畏惧,看到那惨烈的场面,还有传来的血腥味,她心中也没有丝毫的恶心与惧怕。

这就是她的夫君,为了她,带着四千士兵就敢直面酸枣诸侯十万大军,并穿过重重大营,直入县城,将她救了出来!为了她,无畏向前,冲锋陷阵,不顾生死!为了她,做了这么多。

她还有什么是不能为他做的呢。

唐婉放下了毡帘,抹去了眼角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端坐到了马车中。

这一刻,她在张辽的感染下,内心前所未有的坚强起来!

她要拼却一切,相助夫君,无论他要做什么!

她想到了自己让古姨留给夫君的那个盒子,心中暗道,纵然夫君要做……她也毫不犹豫的支持他!

纵然她因身份所限,不适合再做夫君的妻,她也要做夫君的妾,甚至做夫君的婢女也甘愿!

不是她自贱,而是她甘愿!

她这辈子终归是要和夫君在一起,默默的帮着夫君,谁也阻拦不了!谁也管不着!

温婉的唐婉心中也前所未有的任性起来。

“婉儿,没事吧?”

当张辽再次掀开马车毡帘时,唐婉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出了敌营,到了一处林子前,月色下,远远可见敌营。

“夫君。”

这次唐婉看到满身是血的夫君,虽然心疼,却破天荒的没有落泪,而是紧紧的抱住了他。

张辽不妨唐婉一下子抱住了自己,染了她一身鲜血,忙道:“婉儿,我身上太脏,你先回马车上吧,不能受了风寒。”

唐婉点了点头,又抱了张辽一下,回了马车。

张辽让各营清点了将士,他们此次主要是突围,阵型没散,且并没有与敌兵胶着,也没有追击溃兵,因而损失不大。

张辽又转头看向酸枣西北方向,那里喊杀声震天,应该是徐荣的骑兵到了吧。

徐荣在正面战场虚虚实实,吸引酸枣诸侯的注意,看似在卷县扎营,但那都是假象,他迷惑了敌人后,就在与张辽约定的时间率骑兵直冲酸枣。

眼下酸枣诸侯如此大乱,以徐荣的敏锐,怎会不抓住这个机会,狠狠的给酸枣诸侯来一击!

张辽也很想配合徐荣,彻底击垮酸枣诸侯,但他已经将唐婉带出来,此次来酸枣的目标已经达成,虽然怒恨这些诸侯,却必须控制自己的怒火,他还要去颍川,从弟**和百数亲卫还落在颍川敌兵的手中。虽然**等人的身份没有暴露,暂时没有危险,但他只怕万一。

张辽带着高顺、张郃一众兵马在这里静候着,随着一盏孔明灯升起,当然现在叫做文远灯,不多时,杨汉带着斥候营归来。

“末将杨汉带斥候营复命。”

张辽看到杨汉这个看似憨厚的狡猾家伙,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扶他气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赏道:“很好!斥候营这次做的很不错!”

斥候营是最危险的兵种,而杨汉带着一众斥候混入敌军,策动桥瑁、刘岱两军火拼,虽然有他们在外配合,但也是功莫大焉。

“多谢都尉赞誉!”杨汉不由咧嘴而笑。

“准备赶赴颍川吧,还要辛苦颍川那边的弟兄。”张辽看了看杨汉,吩咐了一句,又问道:“兄弟们都回来了吧?”

杨汉神情有些低沉:“有三个弟兄落在了敌人手中,他们一时冲动,想要刺杀刘岱,都怪末将管束不力。”

张辽脸上笑容消失,看向杨汉:“他们还活着吗?”

杨汉低落的道:“暂时……应该还活着,刘岱要从他们口中打探消息,都尉放心,他们的口风都很紧,敌人绝对问不出任何消息。”

张辽扫过一众士兵,沉声道:“准备再战!”

“夫君!”马车里的唐婉听到张辽还要再战,不由一惊,掀起了车帘一角。

“放心!”张辽安抚了唐婉一句,看着众将士,沉声道:“弟兄们生死相付,随我来救我妻,而今他们陷于敌营,我又岂能不顾!且看我杀他个来回,救回几个弟兄!”

一众将士闻言,无不心中感动,这样的主公,才值得他们生死相从!

他们不由热血沸腾,战意高昂!

“嗯!”唐婉咬着嘴唇,放下了车帘:“妾身在这里等着夫君回来。”

张辽取了钩镰刀,翻身跃上象龙,沉声道:“猛虎营在此守卫,陷阵,大戟,骁骑,还可一战否?”

“战!”

众将士齐声大吼!

第二百零九章 酸枣大战 1

酸枣县城西面,诸侯大营一字开列,大体分为左中右三营,中营为张邈、张、鲍信三镇诸侯大营,因曹操附属张邈,因此曹营也在中营边上。左营在南,是袁遗大营,右营在西,是桥瑁和刘岱大营。

三营之中,中营防御最是坚固,尤其是曹操和鲍信的大营,拒马、陷坑都有,而张邈、张麾下也有个能人臧洪,将营垒也布置的井井有条。至于左右两营,防备便差了很多,只有简单的辕门和栅栏。

张辽以斥候营和左慈离间桥瑁和刘岱,变乱便生在右营之中。变乱生后,张邈等诸侯立时从县城赶到中营,又迅从各自营中调出部分兵马,前去镇压局面。

从右营乱起到结束,不过一个多时辰,但损失却很大,桥瑁士兵怒冲冲的杀入刘岱大营,导致了刘岱麾下士兵营啸,自相残杀的也很多,又有很多士兵溃逃,还在收拢之中。

而刘岱本人也极为凄惨,他带着亲卫冲入营中本要安定局面,却被困了起来,又遭到刺杀,险些身死当场,幸得张邈等诸侯及时赶到,才控制了局面,将他救出。

此时,张邈大营中,张邈、张、刘岱、袁遗、鲍信都在,个个面色难看,不过刘岱模样最惨,形容狼狈,浑身染血,拉着一张脸,往日的名士风度全无。

张邈脸色阴沉的看着刘岱,冷声道:“公山,公伟果真为汝所害?猎虎之事真是汝所布局?我等起兵,本为讨贼,而今彼此自戕,恐失天下人望!”

张几个诸侯也是一脸怀疑的看着刘岱,他们都知道刘岱此人性格暴躁,最喜欢放狠话,起兵之初就威胁过冀州牧韩馥,若不起兵就连他一起讨伐,吓得韩馥急忙起兵。而酸枣会盟以来,刘岱与桥瑁多次冲突,众所周知。

其中因由,大家更知道几分,先就是权力冲突。

酸枣众诸侯之中,除却广陵太守张隶属徐州外,其他几位太守所领郡地皆隶属兖州,名义上受兖州刺史刘岱的监察。但刺史与州牧相比,权力差得很多,州牧是统领州下诸郡,而刺史只是监察州下诸郡,一个统领,一个监察,有天壤之别。

而关东诸侯起兵后,各自招兵买马,脱离朝廷管控,刺史的监察之权更形同虚设了。这自然令刘岱不满,但酸枣诸侯中,张邈、张兄弟一心,实力最强,刘岱不敢得罪。袁遗是袁绍堂兄,鲍信与曹操也属亲袁一系,而刘岱是袁绍姻亲,他们是一体的,自然不会有什么矛盾。

唯有桥瑁却是****,加上桥瑁曾为兖州刺史,刘岱手下不少属僚都对桥瑁颇是怀念,乃至刘岱心生不满,常对桥瑁呵斥指使,又讨要粮草物资,桥瑁自然不给,这就带来第二个矛盾。

刘岱性情暴烈,而桥瑁也是刚烈之人,二人之间冲突越来越大,已经数次当众激烈冲突,所以刘岱杀桥瑁完全有可能。

看到众人怀疑的神色,本就一肚子火气的刘岱怒道:“吾若杀桥瑁,自会引兵破营杀之,何须鬼祟设局?此事必是那些细作所为,吾已令人严审!”

众人看刘岱将杀桥瑁之事说的如此堂皇,倒去了疑心,又听刘岱说到奸细,面色都凝重起来。

诸侯自正月起兵以来,募兵仓促,驻扎酸枣后仍时时招兵,难免稂莠不齐,混入奸细,但如今七万大军,竟被几个奸细搞得两镇诸侯争斗,万人火拼,连营大乱,传出去还不成了天下笑柄!

“公山,”张邈肃声道:“将那三个奸细提来,我等共审,看是否还有奸细潜在军中,须要全部找出来,否则明日大战之时便是祸患。”

众诸侯连连点头,刘岱的下场他们亲眼所见,如果他们军中也有奸细,恐怕后悔不堪设想。

刘岱本不愿交出,但看众人意见一致,只能点头,当即命人去提奸细。

随即张邈兄弟便在讨论奸细之事,袁遗则在安慰刘岱,唯独鲍信有些不安的走来走去。

张邈见此情形,便安慰鲍信:“允诚勿忧,如今内乱已平,奸细也暴露出来了,总比在明日大战时爆要好。”

鲍信闻言,却是陡然色变,失声道:“不好!此奸细必是成皋贼兵所派,此时动阴谋,乱我军营,必是里应外合,恐怕贼骑进攻在即!”

不料他话音刚落,众诸侯就感到营地的地面震动了起来。

“地动?”袁遗面色微变。

“骑兵!是骑兵来袭!防备!”鲍信疯狂大吼一声,急忙冲出营帐。

他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数日前的噩梦至今仍挥之难去,不料噩梦陡然又临!董卓的凉州骑兵实在是太强大了!

张邈等诸侯听到鲍信吼声,无不色变,急忙跟着冲出了大营,上了中军点将台查看敌情。

此时中营之中,几个将领已经指挥着众多士兵在迅布置防御,见张邈等人出来,急忙过来行礼。

张邈挥了挥手,让他们迅行动,自己则带着几个诸侯上了点将台,远远看去,但见月色之下,西北方向,一道长长的黑影直冲酸枣大营而来,正是右营方向,度极快无比!

“右营!”刘岱大叫一声,便要冲下点将台,赶去右营。

众诸侯就急忙拉住了他:“公山,此时赶去,已是于事无补,且各军将领都在,自会指挥,汝赶去也是无用。”

刘岱愤怒的大吼一声:“桥瑁!董卓!吾与尔等势不两立!”

张邈等人脸色也不好看,方才右营大乱,他们各自都调了兵马前去平乱,如今这些兵马都还留在右营维持秩序,加上桥瑁和刘岱的残兵,算来右营眼下足有近三万士兵,若是被击溃,那他们就近乎折损了一半的战斗力。

如今,他们只能期望着自己留在右营的将领能够及时应变,结阵抵抗住凉州骑兵的冲击。

第二百一十章 酸枣大战 2

鲍信沉声道:“诸君,宜派亲卫前去右营传令,结阵抵抗,并缓缓退往中营,中营防御最是坚固,设有拒马、木桩和陷坑,足以抵挡骑兵冲击!”

其他诸侯闻言,不由心神一定,袁遗却忍不住问道:“孟卓,允诚,吾左营兵马可要向中营靠拢?方才吾调了五千兵马去右营平乱,如今左营只留了五千兵马,若是敌骑转冲左营,则左营危矣。”

袁遗与刘岱关系最好,是以他将营中一半的兵马都调去帮助刘岱平乱。

看他焦虑的神情,众诸侯还没有说话,左营方向陡然传来了喊杀声。

众人一惊,急忙看去,但遥遥看到左营火把朝营后移动,显然是营寨后面遭到了变故。

袁遗不由大惊:“营后怎会出现敌兵?”

众诸侯也是不解,张道:“或许不是敌兵,只是士兵受惊骚乱。”

他话音刚落,左营方向便传来震天的吼声:“杀死刘岱!”

众诸侯不由一呆,紧跟着那边接二连三的传来“杀死刘岱”的声音,刘岱脸颊抽搐了下,怒视袁遗:“公业,汝手下兵马莫非也要效法桥瑁乎?”

“这……”袁遗脸色有些白,他也不明白生了什么事。

鲍信却突然道:“此必是夜战口令!左营也被袭击,若某所料未错,此必张辽张文远,据说他在夜袭河内时,便曾用夜战口令乱敌。”

“张辽!”袁遗大叫一声!

其他几个诸侯还在怀疑时,左营西南方向突然也传来“杀死刘岱”的吼声应和,紧跟着,众诸侯便看到左营前方也遭受突袭,一支骑兵转眼之间就突破了辕门。

左右夹击,众诸侯一时之间惶恐无措。

张最先回过神来,忙道:“兄长,诸君,我等是否先退入酸枣城中,据城而守?”

张邈等人面露迟疑之色,鲍信急声道:“不可!一旦后退,必定军心惶惶,而酸枣县城门窄小,数万兵马短时间内如何能拥入城中,必然导致大乱,为敌骑所趁!”

袁遗虽然担忧左营情况,但更担忧自己的安危,忙道:“那如何是好?如今两面夹击,若骑兵冲来,我等无路可逃也!莫不如趁着敌骑未至,先退出酸枣,徐图后计?”

“这……”张邈等诸侯都大为意动,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们起兵,多半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可不想丢了自己的性命。

“不可!”鲍信大喝一声:“成皋贼兵,纵然全军而至,也不过万数,我等尚有七万将士,只要结阵,何惧贼兵!我等起兵,本为讨贼,若是不战而逃,我等又有何颜面统领州郡,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天下厚望!”

提议逃走的袁遗登时恼羞成怒,哼道:“鲍允诚,若非汝与曹孟德冒然西进攻打荥阳,大败而逃,何至于引来贼兵,如今却又在此蛊惑我等送死。”

“袁公业!”鲍信不由大怒:“汝安能出此昧心之言!”

张邈看了二人一眼,怒斥道:“当此之时,汝二人尚有功夫在此磨嘴乎?”

他转向鲍信:“允诚可有防御之策?”

鲍信沉声道:“如今只有整顿中营,趁着左右两营拖延敌人之时,命士兵将所以杂物抛在营外,阻拦敌骑冲击,而后在营中结阵防守,再以门板、盾牌等阻挡敌人箭矢,便不惧骑兵冲击,更可伺机反攻!”

点将台就在中营之中,张邈闻言,看了中营四面的情况,点了点头:“此计可行,便依允诚一言。”

他看向其他几位诸侯:“诚如允诚所言,我等本为讨贼,天下盼望,若是不战而逃,又有何面目复对关东父老!今夜权且尽力一战,若是不成,再退走不迟!”

袁遗眼神闪烁了下,又道:“宜将各营亲卫召来,防护中军,以策万全。若是我等被困,大军必乱!”

“正该如此。”其他几个诸侯听了袁遗所说,连忙点头,连张邈与鲍信也没有反对。

很快,几个诸侯手下近两千名最精锐的亲卫护在了点将台与中营后门之间。

几个诸侯这才松了口气,在点将台上观看形势,不时指挥着下面的将领安排防务。

不多时,刘岱先的士兵带了三个被捉的奸细,皆被牢牢捆缚,丢在点将台下。

刘岱看到这妄图刺杀他的三个奸细,眼里闪过戾气,拔出腰间长剑:“贼兵既来,此三人留之无用,吾要用他三人的人头祭奠吾军中死去的将士!”

“不可!”鲍信阻止了刘岱,沉声道:“眼下局面,此三人杀之无用,留下或可交换俘虏。”

“正是!”袁遗也忙阻止桥瑁,他却有自己的想法,这三个俘虏也算是一道护身符,关键时候或能保命。

刘岱恨恨的哼了一声,还剑入鞘,却突然又想起一事,急声道:“孔公绪先前不是去寻帝后讨要血书,如今正好传信于他,带帝后前来,当众写就血书,激励士气,与贼誓死一战!”

袁遗拊掌道:“正该如此!”

其他几人也点头,如今他们身处绝境,心乱如麻,每一个办法都成了救命的稻草。

鲍信皱了皱眉,没有反对。

张邈当即便派人赶去城中寻找孔伷,请帝后。

这时从点将台上看去,左营安静了下来,敌人似乎已经退却,让几个诸侯大松了口气。

但转看右营,他们却不禁浑身冰冷。

月色之下,但见那条长长的黑影分作三道,在右营之中纵横切割,右营乱军如蚁,四散逃窜,死伤惨重,哀嚎震天,令诸侯大为心痛。

更令一众诸侯骇然的是,那些骑兵竟然驱赶着右营的乱兵朝中营冲来。

两营距离不过数百步,那些溃兵转眼之间便被赶到了中营,但中营之前已经布满了拒马、木桩、陷坑,那些后退中的溃兵纷纷趟到了陷坑和拒马木桩之上,死伤惨重。

而八千胡骑则在溃兵之后来回驰射,中营已在射程之中,不少士兵倒在箭雨之下。

那些慌乱之中的溃兵朝中营大声呼救,他们填满了陷坑,又推开了拒马,令敌骑越来越近。

点将台上诸侯都微微颤抖起来,他们虽是起兵讨董,但有几人曾见过这般惨烈的情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酸枣大战 3

就在胡骑来回折返驰射之时,中营后方突然冲出一支骑兵,从背后朝胡骑掩杀过去。

胡骑不妨之下,登时折损了不少兵马。

中营之中士气一震,士兵无不大吼。

张邈忍不住赞道:“好董访!”带领骑兵的却是他手下的将领董访,领着他珍藏的一千骑兵突袭之下,挫伤了敌人的士气。

这时,在中营指挥的臧洪见机行动,立时命五千长枪兵直接掩杀出去,逼近骑兵厮杀。

众诸侯看得精神大振,但左营那边突然又暴起喊杀声,众诸侯急忙回头看去,却见一支骑兵直接踏着左营而过,从左后方朝中营冲来。

又有两支步兵方阵从左右两翼直插而来,先制人,冲在骑兵前面,势不可挡!

月色下,鲍信看到这三支部队,不由失声道:“张辽!”

张辽冲营之时,依旧是陷阵营和大戟营先行一步,扫清拒马等障碍,而后骑兵后制人,冲击敌阵。

不过他的骁骑营不善骑射,皆使大刀,从左翼进攻,直接面对的是中营外侧的曹操大营,熟悉的狠,轻易避过了陷坑。

三支部队多次操练,又一连经历数次战斗,配合的更加默契。

陷阵、大戟刚冲到中营边上,扫开拒马等障碍,让开中间数丈,骁骑营便直插而至,三支兵马几乎是同时冲入了敌人中营。

张辽象龙当先,一眼看到了点将台上火把照耀下的鲍信,几个慌忙从点将台上冲下来逃走的戴冠文士,还有点将台下激动的挣扎着起来的三个斥候,他此次率兵回马营救的目标!

“那里!”张辽一指点将台下那三个斥候,钩镰刀挥动,象龙当先,带着一众骁骑兵从敌人队伍中直蹈而过。

挡在前面的士兵看到骑兵冲过来,下意识的就惨叫着躲开,而张辽也不追杀,他的第一目标是救人!

不过就在距离点将台七八丈之时,张辽看到一个略显肥胖的文士逃下点将台后,拔出长剑刺向三个斥候,他不由大急,他拎起一个士兵砸了过去,大吼一声:“手下留人!谁敢杀他三人,今夜将尔等全部追杀至死!一个不留!”

“杀!”骁骑、陷阵和大戟跟着齐声大吼。

那个拔剑的文士被砸倒在地,爬起来愤怒的吼了声,回过头来看了张辽一眼,还要动手,却被旁边一个文士急忙拉走。

张辽大松口气,大吼一声:“让开!”

那些拦在面前的诸侯兵骇然让开,张辽一提缰绳,象龙几个跳跃,直抵点将台下。

张辽一跃下马,看向激动的三个斥候,道:“可曾收到伤害?”

三个斥候不顾捆缚,连连摇头,伏地大哭:“将军恩义,我等何以为报。”

张辽解开他们捆缚,扶起三人,拍了拍他们肩膀,哈哈一笑:“啰嗦什么,我张辽岂有抛弃弟兄的时候,弟兄们都等着你们归营哪!”

此时点将台附近,原本团团守卫的诸侯亲卫早已护着诸侯向大营后门退去。这附近全是亲卫,主要是守护诸侯,而非作战,几个诸侯一逃,他们立时退走,是以张辽才能轻而易举的逼近点将台救人。

至于中营前面,随着张辽麾下三柄尖刀的陡然插入,这一角彻底大乱起来。他们结成阵势,对骑兵有用,可以降低骑兵的冲击度,但对同样结阵冲来的步兵,却没任何优势了。

张辽扫视了一下战场,无论是骁骑营、陷阵营和大戟营,都各有作战风格,陷阵勇猛而大戟善变。

骁骑营有着骑兵的特色,如同一柄尖刀,直插敌人中军。

高顺统领的陷阵营便如同一只握紧了的拳头,寻到一个角度,便一拳朝敌营擂到底,力道十足,没有丝毫停顿与犹豫,一往无回,摧折敌人士气,令敌人心胆俱裂!

张郃统领的大戟营则灵活多变,时拳时掌,时左时右,寻找敌阵各处破绽,将敌阵割裂分散,令敌人无从抵抗,只能溃败。

诸侯中营有三万多人马,张辽的冲入只是乱了一角,但点将台上几个诸侯的逃走,却令三万多士兵士气陡落,连一些指挥的将领也开始逃散。

就在张辽冲入中营,导致诸侯中营大乱时,北面的徐荣也抢抓住了战机,率领骑兵直接冲锋。

但诸侯兵马太多,虽然全局溃散,但局部仍有不少士兵结阵抵抗。

张辽见状,微微摇头,酸枣诸侯逃走,士兵大举溃散,败势已定,他也救回了人,便没必要在此苦战了。

不过他看了看东面诸侯逃走的方向,娘的,这几个家伙挟持唐婉,却不能让他们轻易退走。

“向东!”

张辽上了象龙,一声沉喝,带着骁骑营率先追向几个逃走的诸侯,高顺和张郃见状,也且战且走,向东脱离战场。

骁骑营度极快,张辽又刚从酸枣县出来,对这一带路途极为熟悉,奔走了近三里路,接近县城时,看到了月色下,被近两千多护卫拥簇退走的一众诸侯。

几个诸侯不知何时已经骑上了马,而亲卫则跟在后面疾行。

“降者不杀!逃者不杀!”张辽大吼一声,带着骁骑营直冲过去。

张邈等诸侯见状无不骇然。

那些亲卫倒也勇烈,反冲过来阻止张辽一众骑兵的追赶,而张邈等诸侯则快马加鞭,直奔城门。

张辽看着迎上来的数千亲卫,哈哈一笑,命赵武抵挡这些亲卫,他则一拨象龙,领着二十个骁骑兵向南绕过几处民宅,绕过那些亲卫,又朝一众诸侯追去。

那些亲卫看到张辽绕过他们直追诸侯,不由大急,在后急忙追赶。只是他们都是步行,哪能追的上张辽的象龙。

张邈等人在马上回头看到这一幕,不由心胆俱裂。

张辽距离众诸侯不过两百步,在后面哈哈大笑:“张邈!张!刘岱!袁遗!允诚兄!且回马来与某一战,打个痛快!”

鲍信回头道:“文远,某看你也是英雄,何必赶尽杀绝!”

张辽怒喝道:“尔等欺凌我家小,岂能轻饶!”

鲍信一怔,不由大声道:“文远何出此言?”

张辽看那几个诸侯距离城门已经近在咫尺,而城门之中也有人赶来接应,他冷哼一声,两腿一夹,象龙陡然纵跃猛冲,逼近了众诸侯身后。

第二百一十二章 推动

就在城门里冲出来二十多个士兵赶来相救时,张辽也追上了几个诸侯。

他哈哈一笑,先架开了鲍信刺过来的一枪,鲍信武力不差,但哪能挡得住张辽的力气,连人带马被张辽格得后退两步,又被张辽一脚踹下了战马,落在道旁。

张辽掠过鲍信,看到了离他最近的那个胖子文士,这厮刚才还想伤害自己三个斥候来着。

胖子文士看到张辽盯上他,不甘受缚,大吼一声,长剑刺过来。

张辽冷哼一声,眼中杀气大声,纵然早有谋划,要留着这些诸侯的性命,但杀他一个倒也无妨!左右已经杀了一个孔伷了!

他反转钩镰长刀,锁住那刺过来的长剑,手腕一抖,那胖子文士手中长剑落地。

张辽钩镰长刀再一回一转,便朝胖子脑袋砍去。

胖子眼里露出骇然和绝望之色,就在这时,一杆长枪斜里向上刺来,却是鲍信急忙来救。

张辽长刀被顶起几分,错过脖子,划过了那胖子头顶,将他的髻高冠连同头皮削下了一块,骇的那胖子浑身软,落下马去。

“公山!”鲍信大吼一声,急忙护在那胖子身前,虎视张辽:“文远,手下留情!”

“公山?原来是兖州刺史刘岱。”张辽看那面色白的胖子没死,冷哼一声,目光转向前面并排急逃的三骑,一提象龙。

象龙一声高亢嘶鸣,碗口大的马蹄翻飞,轻易追上了那三骑,马上的张辽抬脚一踹,刀背一扫,将三个惊骇的诸侯全扫下了马背。

张辽一跃下马,哈哈大笑,连踢带踹,将三人一阵暴打,嘿声道:“让你们不好好打仗,走旁门左道,搞什么血书,搞什么誓师,逼迫弱女子,打得就是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家伙!”

“竖子!”

“武夫!”

“住手!”

三人又惊又怒又痛,连声呼喊,却全然无用。

张和袁遗不通武艺,全无抵抗之力,张邈懂得一些,却被张辽重点照顾,打得鼻青脸肿,打倒了张邈,又拎起袁遗和张,砰的一下来了个嘴对嘴头碰头,只让两人羞愤欲绝。

这下子别说张邈、张了,就连胆子最小的袁遗也起狂来,冲过来抱住张辽的腿,要和张辽拼命!

从城门中冲过来的二十多个士兵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懵,两军作战,是杀是俘他们都见过,却没见过这般拳打脚踢的。而且几位使君好像也很凶猛。

“张……张军侯?”领头的正是守城的吴坚,认出了张辽,失声惊呼,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张辽朝他咧嘴一笑,看一人过来要抢他腰间长剑,鲍信又冲过来,抬脚连踹,将三人踹开,迎上鲍信,连杀数招。

鲍信虽然颇有勇力,但怎比张辽,几招下来,手臂被震得麻,却不后退,咬牙力战。

张辽与鲍信毕竟曾为同僚,看鲍信要死拼,便不为己甚,后退两步,哈哈笑道:“允诚兄,何如随小弟西去,匡扶天子,共谋大计!”

鲍信也收了手,喘着气,黑着脸道:“吾与董贼势不两立!”

张辽明白鲍信的言下之意,别说鲍信不会归顺他,就是归顺了他,以他诸侯的身份,也会被董卓杀害。

他打消了不切实际的念头,扫了一眼其他几个怒视着他诸侯,摇摇头,嗤笑道:“关东诸侯,某只服允诚与孟德,似尔等心怀他念,迟疑不进,妄言忠义,实在令某深以为耻!”

张邈怒道:“尔甘为董卓鹰犬,又有何颜面在此斥责我等!”

张辽哼道:“大丈夫当世,各有遇合,某虽在董卓麾下,但自问为人做事,远胜尔等!鄙视尔等,有何不可?尔等若有不服,回去郡县整军再战,某在虎牢迎候!”

说罢放声长笑,回身上马,与二十骑绝尘而去。

鲍信突然又想到了自己被张辽坑走的数千名士兵,大吼道:“张文远,莫要薄待了我那些儿郎!”

张辽的大笑声传来:“某的兵,某自会爱护。”

看着月色下张辽远去,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眼前这一幕太诡异了,别说那些冲出来的士兵,就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张邈几个诸侯,也不明白为何保住了性命。

唯有鲍信猜出了一二,狡兔死、走狗烹,看来张辽在董卓麾下也不是那么深得信任,且张辽对董卓也未必那么忠心,张辽需要董卓有敌人,是以关东诸侯的存在对于张辽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或许他还有其他想法,却是鲍信不得而知了。

而张邈等人虽然保了性命,但却被张辽一顿暴打,丢了颜面,对张辽极为怒恨。

刘岱披头散,头顶鲜血淋漓,最是狼狈,一夜之间,他接连遭逢变故,心中憋屈之极,看着鲍信,怒道:“允诚,如何与张辽这般熟悉!”

鲍信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哼道:“昔日我与他同在大将军麾下效命,自是认识。”

刘岱语塞,张邈整了整衣冠,突然想起张辽方才殴打他们时说得话,脸上的怨怒之意去了大半,长叹道:“思及张辽方才怒斥之言,必是得知了孔公绪请帝后写血书诬他弑帝之事,只是此事隐秘,不过黄昏之事,他如何得知?”

刘岱几人闻言却不以为然:“他为董卓走狗,便是诬陷他又如何!”

事实上他们想差了,张辽打他们的根由还在唐婉,至于诬陷之事反而没放在心上,他们没想到张辽与唐婉的关系,自然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鲍信却是脸色又变:“文远恩怨分明,既已得知,公绪为主谋,多半危矣!却不知帝后如何?”

几个诸侯一惊,急忙入城,到了唐婉那处宅院里,见到了孔伷的无头尸体。

张邈长叹道:“我等正月起兵,十万义士盟誓酸枣,何等雄壮,而今竟被张辽、徐荣两个籍籍无名之辈打败,乃至公绪被害,公伟生死不知,十万大军败于一万贼兵之手,我等也惶惶而逃,此战之后,我等必为天下所笑。”

其他几个诸侯沉默不语,鲍信却沉声道:“眼下却非慨叹之时,敌人兵少,我等兵壮,虽是溃败,但活者众多,贼骑不善攻城,且携粮不多,必难久战,我等当据守县城,各自收拢溃兵,待贼骑退却,便退回郡县整编训练,待本初、孟德、公节齐聚,再号令关东诸郡,再讨董卓!雪此羞辱!”

“正是!”刘岱心中怒恨最深,厉声道:“吾要再召集天下英雄,共同讨董卓与张辽!”

“不错,要再讨董卓!”张邈沉声道,酸枣县为他陈留郡之地,董卓如今得势,很可能继续东进,他当其冲,受害最大,必须再次拉起同盟。

张和袁遗二人想到方才那般耻辱,也咬牙附和。

若是张辽得知他们的想法,恐怕真要仰天大笑了,总算没白打他们一场。

他暴打这几个诸侯,一为出口恶气,二来就是拉仇恨,如同对待袁绍一般,让他们时时刻刻想着讨伐董卓,找自己报仇。只有这样,他才能有迅扩张实力的由头和空间。

正如关东诸侯借讨伐董卓之名招兵买马扩张实力一样,他则是反过来借助关东诸侯讨伐董卓的机会,迅扩张实力。也只有在战时,董卓才不会介意他展壮大,一旦安定下来,机会就很难得了。

而雒阳如今已经成为一片焦土,正是战场所在,将关东诸侯拉到雒阳这片焦土,也免得他们在地方互相争斗,祸害州郡,可谓一举数得。

不过在张辽暗中推动的这场大战之中,他只想寻机壮大,适当磨砺,却不想与关东诸侯真正死拼,这对他而言既没有什么意义,也消耗实力。

他此次突袭酸枣,旨在救人,并非歼敌,所以他没有带神射营和击刹营上战场,只带了陷阵、大戟与骁骑,即便如此,也是先用计乱敌营,而后一击必杀,远走千里,救了人,就立时撤离战场,因而伤亡很少,完全在他的控制之内。

第二百一十三章 典韦

张辽暴打了一番诸侯,只感比杀了他们还要痛快,出了胸中那口恶气,便领着士兵迅脱离战场,直向酸枣西南,目标颍川。

酸枣这边战场他留给徐荣,如今酸枣诸侯败势已定,徐荣虽然兵少,但都是精锐,而且以骑兵的机动性,可进可退,不会吃大亏,虽要苦战一番,却正合张辽的心思。

董卓麾下的羌胡骑兵势力必须削弱,他对自己与董卓的长期良好相处不抱太大希望,一旦冲突,羌胡骑兵就是他最大的敌人。

张辽带着骁骑、陷阵和大戟一路赶去和唐婉会合,远远看到守护在那里的一众猛虎士,他眉头微凝,心中颇是遗憾。

麾下八营之中,陷阵营有高顺,大戟营有张郃,斥候营有杨汉,击刹营有史阿,亲卫营有**,皆有最适合的人统领。

余下神射营,由两个假司马统领,但兵种也分射手和刀盾兵,两人统领也算合适,且神射营不用冲锋在前,蒋奇和郭成足以统领。

但余下的骁骑营和猛虎营就成问题了,此二营如今皆由张辽统领,但张辽分身乏术,上了战场不可能同时带领两营作战,尤其是猛虎营,是他准备打造的特种营,每一名猛虎士的基本身体素质在诸军之中都是最好的,但猛虎营却缺乏一头凶悍的头虎,难以挥出应有的战斗力。

张辽虽然作战勇猛,但缺乏那种特别的凶悍之气,带不起他预想中的猛虎那种凶悍,假司马薛明更是不成了,虽然武力不差,但略显沉稳,气势不足,更是带不出猛虎营的悍气。

张辽带着士兵到了林下,接了唐婉,趁着月色一路向南。

走了十多里,到了一处老林山坳前,蒋奇、郭成和史阿早已带着神射营与击刹营在这里迎候,他们执行了猎虎计划后便带着桥瑁等俘虏退到了这里。

此时已是子时,月上中天,山坳之中还燃着火把,除了一千多士兵外,还有三千多匹战马。

这三千匹战马却是张辽此次突袭酸枣迂回行军所用,陷阵、猛虎和大戟三营都是步兵作战,但行军时却是骑马,否则不但在时间上就赶不上鲍信和曹操,而且长途步行奔波,疲惫不堪,哪有力气作战。

好在张辽当初从河内之战俘获战马众多,后来送了吕布一千,只余下三千,此次出荥阳之时又向徐荣借了一千,确保将士们都有马可乘。

张辽命士兵在山坳中休息一个时辰,又将唐婉安顿在马车中休息,让古采英照看,他则与史阿去看桥瑁等俘虏。

桥瑁自然没死,杨汉等斥候在军营中所用人头是假,军令是真,真假混淆,才大乱敌营。

如何处置桥瑁是个问题,桥瑁为人甚有恩惠,杀了会失人心,留下却很难折服,一个两千石大员会归顺他?张辽可没这么乐观,何况桥瑁与鲍信等诸侯一样,董卓那一关就过不去,索性放了也罢。

张辽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史阿突然开口道:“都尉,俘虏之中,有一高手,极为厉害,可收为己用。”

“高手?”张辽眉头一扬,能让史阿赞誉高手的可是不多,要知道,连张郃和高顺在史阿眼里也不算高手,却不知史阿此时所说的高手能高到什么程度?

“你与他交过手?多少回合?很棘手?”张辽顿时来了兴致。

史阿摇头道:“未曾交手,不过仆能看出来,他很厉害,煞气很重,虎牙未必能打过他,与仆不同,他适合战场厮杀。”

张辽一听,兴致更浓了,忙迫不及待的问道:“他用的什么兵器?可有姓名?”

史阿嘴角难见的抽搐了一下,道:“他的兵器麽,寻常人拿不动,是两支青龙铁戟,每支都有四十多斤……”

两支青龙戟?重四十斤?张辽闻言不由身躯一震,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名字,一把抓住史阿肩膀,失声道:“他可是姓典名韦,相貌凶恶,陈留人?”

史阿愕然看向张辽:“都尉竟认得他?”

“哈!哈哈!哈哈哈……”张辽忍不住对着月亮大笑起来,嘴巴都咧到了脑后跟,那癫狂的傻模样看的史阿眼角直抽搐。

连四周休息的将士都忍不住看了过来,不知道他们的都尉遇到了什么喜事,居然如此开怀大笑。

张辽此时却顾不得这些,他心中只有无尽的狂喜,随便一网,就网来了典韦?他决定,从此以后,他要相信,天上还是会掉馅饼的!

他正愁猛虎营没有头虎,典韦就来了!除了瞌睡送枕头,还有比这更惊喜的事吗?

“走!快去看看!”张辽迫不及待的拉住了史阿。

桥瑁与十几个俘虏被看押在山坳一角,十几个人都被绑缚着,因为这些人能被派出猎虎,都是军中战力最强的猛士,史阿对他们不得不防。

不过对于其中几个受伤的,史阿还是安排了随行的军医给包扎治疗,张辽军中基本没有欺负俘虏之事,只因他最常教导手下的一句话就是,要善待俘虏,因为他们很可能成为我们的同袍兄弟,协同作战。

听到张辽的脚步声,十几个俘虏都看了这边一眼,神情各异。

张辽扫过一众俘虏,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大汉,身形魁梧,相貌凶恶,被绳子团团捆缚着,闭着眼睛靠在那里,却掩饰不住那股子凶悍之气,如同一头被缚的猛虎,虽然不能动,却神情不沮,精气不散,战意深藏,时刻保持着那随时都能暴起一击的姿态。

到了此时,张辽神情反而平静下来,心中对典韦暗自赞许,转头又看向其他人,其他十几个人虽然大多体型魁梧,但精气神明显就差了许多,尤其那几个受伤包扎的,神情极为萎靡和沮丧。

在众人中,张辽又一眼看出了东郡太守桥瑁,他虽披甲衣,却头戴高冠,有一种沉稳儒雅的文士气质,在众人中也算卓尔不群。

张辽在打量桥瑁,桥瑁也在目光炯炯的打量着张辽,似乎对他的年轻有些诧异。

“桥太守。”张辽朝桥瑁抱拳道:“某便是张辽,此番得罪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先消敌意

桥瑁哼道:“好一个张辽,我等中了诡计,非战之过,被尔所擒,夫复何言。”

张辽对于桥瑁的遭遇很同情,他瞥了一眼身侧的郭图,郭图这厮的鬼主意的确很坑人,堂堂一镇诸侯意气风的去猎虎,就这么被憋屈的逮了。

他扬了扬眉,笑道:“某也是不得不如此,尔等龟缩于酸枣,某在成皋久候不至,不得不亲自前来。”

桥瑁闭上眼睛哼道:“吾不与贼子共语!既落入尔手,要杀要剐任尔自专,何须多言!”

“谁为贼子?”见桥瑁如此不给面子,张辽也冷笑起来:“尔等州牧刺史在关东自募兵马,不尊朝廷号令,叛逆作乱,恣意行事,乃至天下大半失控,百姓陷于水火,如此罪恶贼行,也敢反诬某为贼子?真是贼喊捉贼,反咬一口,入骨三分哪。”

桥瑁见张辽将他们关东诸侯说的如此不堪,不由睁开眼睛,怒道:“董卓肆意废立,挟持天子,大逆不道,且我等只尊弘农王,何云叛逆?”

“那便说弘农王。”张辽也来了劲。

虽然他此时很想直接拉拢典韦,但自己的优势并不大,霸气外放、猛将来投更是无稽之谈,尤其是典韦属于性格刚强一类,又与自己处于敌对状态,如果他认准自己是逆贼,直接拉拢他全无可能,因此需要精心策划。

先就是要改变典韦先入为主的看法,打消他对自己的敌意,而这一点说不得就着落在自己与桥瑁的辩驳上了。

毕竟关东诸侯勤王讨贼的舆论太厉害,底下这些将领大多都被蒙蔽蛊惑,典韦多半也不例外,如今正好借助与桥瑁辩驳的契机,让典韦看清关东诸侯讨伐董卓的本质,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逆贼,关东诸侯也不是什么正义之士,归附自己,并非附逆,从而不露行迹的打消他的对立防线。

一念及此,张辽打起精神,嘿声道:“相国废立,置弘农王于宫中,虽地位不保,却也算安稳,而诸位腊月通谋,正月初起兵,名以拥立弘农王,消息传至雒阳,弘农王遂被董璜杀害,诸位既是尊弘农王为帝,却不为他的安危着想,置他于死地,此害主也!诸位可有惭愧?”

桥瑁脸色难看起来:“我等亦未料董贼如此狠辣,乃誓为弘农王报仇。”

“报仇?招募十万兵马口伐笔诛吗?”张辽嗤笑道:“某向来只看行动而不听大言,尔等正月起兵,弘农王被害,袁氏满门被诛,未见尔等行动,此置国仇家恨于不顾!三月迁都,百万西行,雒阳一空,宫室焚烧,百里焦土,未见尔等行动,不说帝驾朝臣,此置黎民百姓于不顾!直至如今已是五月入夏,未见尔等行动,尔等所谓讨伐董公,莫非要待董公百年归土之后,尔等敲锣击鼓、自然获胜乎?此谓兵不血刃而假于天时乎?真是绝顶妙计呀!”

史阿嘴角上扬,一众击刹也忍不住嗤笑,都尉的辞锋便如他的武艺,总是令他们大开眼界。

“你!”桥瑁被张辽夹枪带棒的言语讥讽得面色涨红,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诸侯各怀心思迟迟不进是个硬伤,张辽一摆出事实,他们就难以驳斥。

看桥瑁语塞,张辽乘胜直追,哼道:“再说尔等所为,王匡在河内,名以大义而肆意抄家,只为搜刮军资而弄得天怒人怨;尔等在酸枣,搜刮百姓粮食,乱入百姓家宅,乃至百姓逃离,田土荒芜;袁术在鲁阳,征粮加赋,恣意搜刮;青州刺史焦和,响应尔等,引兵向西,甫过河而州内黄巾乱起,可笑焦和祷祈髃神,不能抵御,黄巾攻陷郡县,青州一片焦土,百姓流离失所。身为州郡刺史,尚不能使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又有何面目大呼讨贼!真是觍颜无耻,为天下所笑!”

桥瑁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来。

张辽冷笑道:“我道尔等起兵,名为讨贼,实为割据自立,但既以讨贼之名割据,却也该有讨贼之实!”

他说罢,指向其他一众俘虏,包括典韦,道:“尔等聚拢如此多英雄豪杰,却畏缩在酸枣,每日置酒高歌,迟迟不动,实失天下之望。”

典韦等人听到这里,神情都有变化。事实上他们这些猛将都有能力,自然不甘平淡,或抱着讨贼之志,或抱着建功之心,但诸侯迟迟不动,他们心中也未尝不有怨言。

而张辽要的正是这个效果,否则他才懒得三更半夜与桥瑁辩驳,早将这厮赶走了。

看到桥瑁无言,张辽乘胜直追,厚着脸皮开始自夸:“某虽为千石微职,又依附董公麾下,然百万百姓迁徙之时,吾立军令状,冒死请命以督管迁徙之事,带领麾下四千儿郎,打击不法,斩杀乱胡,扶老携幼,设粥搭庐,旬月之内,未曾有一日合眼,寒雨连日,未曾有一刻歇息,乃至迁徙之后,病者过半。百万百姓,八百里迁徙,死不足百之一,乃令吾等之名百姓皆知,吾等离开,百姓携老扶幼,数百里路途,箪食壶酒,挥泪以送。是以,某与麾下儿郎自问强于尔等百倍!”

“此事果真?”桥瑁闻言不由动容,炯炯看向张辽。

他身为太守,岂能不知迁徙的难度,尤其是上百万人迁徙,最好的情形也要死亡四到五成,遭逢天气不好、处置不当,死亡七到八成也不足为奇。而今张辽竟说他督管迁徙,死亡不足百一,便是有夸大,这个比例也足以让他震惊了。

他们一众关东诸侯听闻董卓将雒阳百姓全部西迁,本以为是个大祸,以董卓的残暴和羌胡兵的抢掠习气,百姓必然十不存一,没想到此时从张辽口中听到了这个结果,实在令桥瑁有些难以置信。

“此事关西人尽皆知。”这时史阿却突然开口了,淡淡的道:“张都尉为保朝臣,擒拿司隶校尉刘嚣,为护百姓,逼退董卓亲侄、中军校尉董璜,险为董卓所害,我等本为雒阳游侠,游历州郡,快意恩仇,但张都尉却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其言如此,其行尤胜,我等因而甘愿跟随,誓死效命。”

正因为史阿寡言,所以他的言语更能令人相信,一众俘虏看向张辽的眼神都变了,至少他们眼中的敌意消散了不少。

典韦自然也不例外,他从军之前也算县里游侠,与史阿等游侠一样,属于平民阶层,而且更有大志气节,听闻史阿说到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不由动容,抬眼惊异的看了张辽一眼,神情多了几分佩服。

桥瑁沉默片刻,抱拳道:“阁下与董卓不同,所作所为,吾不如也。”此人也不愧名士风度,心怀坦荡。

第二百一十五章 无心插柳

桥瑁接着又道:“阁下既与董卓道不同,何不离开董卓,随我等……”

“去关东做什么?效法诸位割据一郡吗?”张辽反问道。

“总好过屈于董卓麾下,自损名声。”桥瑁道:“更可安定一方,岂不功莫大焉?”

张辽摇摇头,慨然道:“大汉立国四百年,可谓积重久矣,试看当今天下,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豪强募兵纳民,高垒堡坞,自成一国,自征其税,朝廷失却威严,百姓处身水火,是以人心思乱,州郡自立,群雄并起,汉室倾颓,此冰冻三尺,沉疴爆,谁人能挡?”

张辽此言一出,桥瑁眼睛猛然一睁,忍不住长身而起,看向张辽,眼里全是震惊。张辽的这些话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他想斥责张辽胡言乱语,可是细思起来,却只感浑身颤抖,不寒而栗!

桓灵以来,天下渐乱,他们这些士人也未尝不思缘由,然身在局中,难以自明,只能将缘由归于宦官干政,上应天灾,如今听了张辽所说,桥瑁只觉各种念头纷至而来,他想要出言反驳,一时竟却无从驳起。张辽的这些话可谓入木三分,一针见血。

典韦等人也都听到了张辽这番话,尤其是出身平民的典韦,对张辽此言可是感同身受,他们这些平民身处其中,身受其苦,却说不出一二,而张辽的话却让他们茅塞顿开。

张辽察觉到典韦铮然而来的目光,朝他点了点头,却没多说,而是伸手解开了桥瑁身上的绑缚。

桥瑁兀自不觉,直视张辽:“然则……该当如何……”

张辽沉声道:“打破堡坞,编户齐民,打破固有,重新分配,还天下一个相对公平,收地方兵权,总归中枢,开科取士,广纳人才,不问出身,让豪强可制,贫民可期。”

广纳人才,不问出身!

别说典韦等人,就是史阿等人也是浑身剧震,他们不懂什么叫开科取士,但广纳人才、不问出身,豪强可制,贫民可期,他们却是完全能听懂,只觉此言便如同惊雷一般!

这与数百年来的察举取士完全相悖,全让他们浑身战栗,有一种强烈的期盼!

桥瑁忍不住摇头,他虽然不是出身百年大族,没有累世公卿,但族叔桥玄也曾任太尉,也算勉强列入士族,因而他下意识的对张辽的这种做法有一种抵制,但却又说不出什么合理的话来,只能道:“此事谁能为之?”

在桥瑁看来,张辽说的这些实在太难了,一旦施行,必然招致世家豪强的合力讨伐!多半是出师未捷而自身先亡。

张辽却淡淡而笑:“总有志同道合之人。”

不说别人,曹操就是一个志同道合之人,刘备也算,历史上他们执政以后,都是不断打压豪强,曹操力度更大,刘备手段柔和。可惜曹**后,继承者向世家势力妥协,至于蜀国则是直接被世家出卖。到了司马执政之时,九品中正制彻底变了质,助推世家政治走向巅峰,天下陷于家族争斗、有家无国的局面,寒士贫民无出头之日,谁会爱国,不过苟且生存,社会风气低迷,造成数百年苦难。

而除了曹操、刘备等有志之士,寒门之士完全可以作为助力,便是世家之中,也有自律远见之士,可为援助,如颍川荀氏。世家未必都有袁氏那般野心,当政治体制合适、兼顾他们的利益之时,他们也会屈从其下,尤其是在眼下世家还未完全兴起之时。

桥瑁也非短见之人,他喃喃道:“如此必要起干戈。”他能断定,张辽要走这条道路,先就要与二袁所代表的世家势力起冲突。

“如今关东诸侯岂非正起干戈?”张辽淡淡的道:“要改变固有,医治沉疴,便避免不了阵痛。”

“如此,阁下却为何不离开董卓,前来关东?莫非董卓能为此事?”桥瑁不以为然:“董卓虽然出身凉州,但亦是豪强,虽起复士人,却是徒好纳士之名,而无治国之理,不可依恃。”

张辽点了点头,桥瑁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董卓志大才疏,向关东士族妥协也是无原则的妥协,没有自己的政治理念,难怪为世家所鄙视,加上关西与关东之争,更是不肯屈从于他了。

不过张辽如今留在董卓麾下,自然也有自己的谋划,关中是立业之基,更是安危定倾之重,他看了看桥瑁,道:“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而今中原乱起,内耗严重,但西北羌氐、鲜卑、匈奴、乌桓日益壮大,虎视中原,强弱易势,百年之内必成大祸,汉人堪忧……”

桥瑁忍不住又是一惊,方才张辽说的是内忧,而今却提的是外患了,这一点怕是那些各怀心思的诸侯根本没想过的,他此时看向张辽的眼神可真谓佩服之极了,谁能想到在关东恶名昭彰的张辽,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竟有此见识,他忍不住赞道:“昔日许子将曾评曹孟德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吾今日却谓,他日安危定倾者,莫非张文远乎!”

“桥太守过誉了。”张辽哈哈一笑,又道:“诚如我所言,汉人要安,先定西北,眼下董公虽然性情暴躁,却能安凉州,慑羌胡,定西北,诸君只消将董公所谴羌胡拒于雒阳以西,天下暂可安定。但董公一日若去,凉州必然大乱,羌胡再次肆虐,某在西北,所谋便在于此。”

张辽说到这里,看了典韦一眼,叹道:“可惜,某起于微末,虽有安危定倾之志,却恨无能人志士相助也。”

“何云无人?”桥瑁被张辽说的激动,指着其他俘虏道:“此皆猛将勇士,不慎被文远所俘,但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勇士!只要文远手下留情,不杀害他们,收为己用,便可为助力!”

张辽本来觉得自己的话题偏了,正要想办法拉到典韦身上,没想到桥瑁竟然突然会说出这话,登时大乐,这也太给力了!

不过张辽也大感意外,自己与桥瑁辩驳,本意在收服典韦,没想到说得多了,倒是先折服了桥瑁,可谓无心插柳了。

他却不知道,他那番言语对于身处迷雾中的桥瑁是多大的震撼。

要知道,汉之前的大统一朝代仅有秦,但秦灭亡的太快,甚至没有衰落的过程,汉根本无法借鉴,因此时人对于朝代兴衰、分分合合的根源并没有太深刻的认识,对于后汉以来的种种衰亡迹象感到迷惑和无措,甚至狂放堕落,而张辽这番话却让桥瑁如醍醐灌顶,他怎能不心服。

第二百一十六章 收典韦

无论如何,桥瑁既然已经开口,张辽哪会放过这个机会,看那些俘虏还被揽着,当即便吩咐史阿:“阿衡,先解开他们的绑缚!”

史阿看了一眼典韦,又提醒张辽:“都尉,须要心此人,他很危险。猎文网”

张辽拍了拍史阿肩膀,没想到史阿也这么给力,直接将自己的视野放到了典韦身上,他哈哈一笑,大步走到典韦面前,亲自为典韦解缚:“某观这位壮士,有英雄之气,某以诚待之,他岂会害某。”

史阿听了张辽这话,嘴角忍不住微抿,张都尉还是这么虚伪,有了自己的提醒,以张都尉的武艺完全可以无惧偷袭,分明是艺高人胆大,却说得如此堂皇。

但典韦却不知道这一点,他看着张辽接近,本来是下意识警戒防备,但听了这番话,紧绷的身躯不由放松了起来,凶悍的面容也微微柔和。

张辽利索的给典韦解了绳索,典韦没有说话,当然更没有偷袭,而是朝张辽一抱拳,以示谢意。

“真英雄也。”张辽又赞了一句,拍了拍典韦的肩膀:“敢问兄台大名?”

拍肩膀这个动作在这个时代虽然有些出格,但却能很快拉近人的心理距离,典韦被张辽拍了肩膀,先是身躯一绷,而后迅放松下来,再次抱拳,洪声道:“大名不敢当,俺姓典名韦,无字。”

果然是典韦d然张辽早已经知道,但此时从典韦口中亲自说出来,他还是不禁心中狂喜,脸上更露出惊喜之色:“竟是典兄?可是家住陈留己吾?”

典韦不由一愣:“足下认得俺?”

张辽拉住典韦手臂哈哈大笑:“真是典兄,某可是慕名久矣3平生最好游历四方,结交豪杰,曾东至陈留,路过己吾县,听闻当地出了一个豪杰,姓典名韦,膂力过人,武艺乃当世顶尖,为人又有大志气节,曾为友报仇,刺杀豪强恶霸,数百人不敢靠近,如此豪杰怎能不结交一番3便冒昧前去拜访,可惜未曾得见,引为平生之憾!不想今日竟在此得见!”

张辽身后郭图忍不住脸颊抽搐了下,他觉得张辽这番话怎么这般耳熟,好像在拉拢张郃时曾用过

典韦却不知道实情,听了张辽所说,一时间有些懵,因为张辽所说的确实是他经历过的。

那边桥椠了张辽这番话,也是哈哈大笑:“没想到文远与典军侯还有这般过往,慕名拜访,虽未得见,却是豪杰之交也!”

张辽又问道:“典兄,吾曾见令郎典满,如今可好?”

一听张辽提到典满,典韦是彻底相信了张辽的话了,忙抱拳应道:“犬子一切安好,有劳都尉挂记。”

张辽哈哈一笑,拉着典韦的手:“典兄,某是也是直快人,不喜欢拐弯那,典兄可愿助某讨伐贼寇,抗击异族,共谋大事,保四方安定,百姓安宁!”

典韦闻言,不由沉默。

他本是平民,地位低下,应募参军,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在张邈军中职位低微,也未曾遇到值得他忠心效命之主,方才听了张辽一番言论,对这个都尉的行事和志向早已是佩服之极,再加上张辽昔日拜访之说、眼下诚挚之情,他心中对张辽的看重极是感激。

而张辽以两千石的职务,却对他态度亲和,一口一个典兄,全无架子,比之张邈那些高高在上的诸侯可谓天壤之别,他心中更是感动。

典韦虽然性格有些沉闷寡言,但却是敢作敢为之辈,是以面对张辽的拉拢,他沉默了下,并没有多作犹豫,而是指着一旁之人,向张辽抱拳道:“俺愿随都尉效命,但俺随赵司马而来,却要保他安危。”

“好!”张辽闻言大笑:“某得典兄相助,如虎添翼也!典兄且放心,赵司马绝对无恙,要留下,某任用,要离开,某恭送!”

一旁的司马赵宠不由面露喜色,忙道:“吾受张使君大恩,却不得不回去报恩。”他与典韦不同,出身颇高,在张邈手下深受重用,却不愿委屈在张辽手下了。

“如此,赵司马随时可以离开,某会安排马匹。”张辽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如今张邈等诸侯已败,酸枣四处都是溃兵,赵司马路途之中还要心。”

“啊?使君败了?”赵宠呆在当场。

桥瑁有些不敢置信,忙问道:“文远,酸枣有七万大军,吾等离开不过半日,如何会败?”其他俘虏也是怀疑的看向张辽,七万大军,便是七万头猪,也不会败得这么快吧?

张辽扬眉道:“统领不一,号令不齐,战意匮乏,一团散沙,虽有七万,反不如七千,且刘岱与桥太守素来不和,一经挑拨,便自相争斗,祸起萧墙,我等趁机而攻,诸侯先逃,军心丧失,虽有七万,轻易而定。”

张辽说的轻松,桥瑁等人却是震惊难言。

“是了。”张辽又咧嘴道:“某刚从酸枣而来,杀了孔伷,暴打了张邈几个诸侯一通,感觉很是不错。尤其是刘岱,险些砍了他的脑袋,也算为桥太守出了口恶气。”

“这”桥瑁等人闻言,更是瞠目结舌。

张辽将一块令符平抛给赵宠:“这是张邈的令符,借用一番,效果不错,赵司马便将它带回去吧。”

赵宠呆呆的接过张邈的令符,其他人看到这令符,这下子彻底相信了张辽的话,一时间都有些颓然。

张辽看了其他几个俘虏,道:“尔等可愿跟随于某?”

其他俘虏此时心神震撼,一时之间都是犹疑不定。

张辽也不多说,他的礼贤下士只是对于典韦的,而且有比较才更显珍贵,他看向典韦,笑道:“典兄”

典韦却抱拳道:“俺既在都尉麾下效命,典兄之称却是万不敢当了。”

张辽不由大笑:“如此,某私下还唤典兄,在军中却要称典司马了,某麾下有猛虎营,四百猛虎士,多是游侠出身,个个武艺都是军中顶尖之属,本由某统领,如今就交由典司马统领了!”

典韦闻言,不由一惊,他没想到自己刚到张辽麾下就受到如此重用,忙道:“俺何敢当之!”

张辽却大笑道:“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猛虎营随时可以扩编,某信任典司马,必能令猛虎营威震天下y向披靡!”

典韦闻言,不由热血沸腾,当即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蒙都尉信重,俺敢不效死力!”这个主公他认对了,虽然年轻,却比张邈之辈何止强出百倍!

张辽见状,知道典韦算是彻底归心了,不由再次大笑,一把扶起典韦,道:“典司马无需多礼,某知典司马武艺当世无匹,某敲也通此道,闲时你我好好切磋一番!”

典韦也不由咧嘴而笑,这个主公既有远见与大志,而性格也实在令他喜欢。

其他俘虏见状,不由羡慕不已,他们此时既敬佩张辽的气魄,敢将最精锐的士兵交给一个刚刚投降的将领,又羡慕典韦的际遇,同时也有些后悔,从张辽的神情他们也知道,自己方才一番犹豫之后,再归附怕是没有那般好的待遇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入颍川

鸡鸣声过,天色还黑蒙蒙未亮,中牟县一处破宅中,曹操久久伫立在院13里,看着东南方向,曹洪和连夜寻来的夏侯惇站在他身后。

“兄长。”曹洪看曹操呆立不动,将自己的衣袍给他披上。

“赫赫赫赫……”曹操嘴里出古怪的笑声,良久才罢,长叹道:“败了!未料酸枣大军竟败得如此之急,如此之急也!七万大军,一夜而溃,一夜而溃哪!那可是七万大军,竟会败得如此之急!孟卓,公山,公业,公伟,不至于此吧?”

曹洪和夏侯惇看曹操失态的模样,也无话可说,他们至今还难以相信,酸枣诸侯七万大军竟一夜而败,而他们两万多士兵在荥阳还苦战了一整天!

良久,又是一声鸡鸣传来,曹操回过神来,收拾了情绪,看了身后曹洪和夏侯惇,摇头叹道:“张文远,何其诈耳,我等皆为张文远所欺也。”

“大兄何出此言?”曹洪忍不住问道。

曹操慨然叹道:“成皋兵少,徐荣谨守数月未敢东进,我等与之在荥阳苦战一日,他必然折损不少,而酸枣又有七万大军,他岂会在此时突袭酸枣?是以,突袭酸枣之计,必出于张文远。”

夏侯惇皱眉道:“兄长,昨日之战,皆是胡骑凶悍,张辽兵马装备虽良,小弟却未曾察觉其作战有何厉害之处。”

曹操摇头道:“张文远能于河内以少击多,大败本初与公节,岂能小觑?昨日战场,他必没有尽力,先释允诚,再放我等,此颇有余力也。”

“张文远既然释放我等,多半与董卓不一心,又为何再去攻打酸枣?”曹洪对此百思不解,对于曹操能猜到张辽攻打酸枣更是困惑。

“皆孔公绪之过也!”曹操摇摇头,没说什么。

曹操猜到张辽突袭酸枣的目标是唐姬,但唐姬在酸枣之事又是他无意中泄露给张辽的,说来酸枣之败,与他也有不小的关系,但这却是他不能说出去的,连族弟也不能说。

他当即转了话题:“此番大败,子许身亡,五千兵马折损殆尽,我等须要再去募兵。”

曹洪道:“我等可去丹阳,丹杨太守周泰明与小弟相熟,可去寻他相助募兵。”

“丹阳山险,民多果劲,好武习战,高尚气力,精兵之地也,如此我等便尽快收拾,去丹阳。”

曹操赞同了曹洪的建议,又叹道:“天下大乱,不过两年之间,吾已募兵三回,尚记得去年四月,先帝尚在,大将军与蹇硕争,谴本初与吾赴兖、徐募兵,还有一人自雒阳相从,其人姓刘名备字玄德,师从卢尚书,颇有雄才,实人杰也,其从者关羽、张飞二人,更有万夫不当之勇,惜乎在中途失散……”

……

颍川郡是豫州八郡国之一,因境内横贯的颍水而得名,治所在阳翟县,曾是夏王朝的建都之地,处中原腹地,四通八达,人口接近一百五十万,过了包括雒阳在内的整个河南尹。

四通八达,易于繁华,却也是四战之地,而颍川更是无险可守。

西北的阳城靠近嵩山,由雒阳八关之一的轩辕关直通雒阳,但关防在雒阳一方,由董卓掌控,对于颍川而言处于被动防守局面。

北面的阳翟、长社两县出境则有河南尹密县,直通荥阳,总算密县小而固,可以起到一定的防御作用。

其余方向则是一片平坦,还在东北方向是酸枣驻军,南面是袁术的鲁阳驻军,东面也没有大敌。

关东诸侯起兵后,颍川有两路诸侯,一路便是豫州刺史孔伷,曾参与酸枣会盟,驻兵颍川北部的阳翟、长社以及河南尹的密县之间,尤其是借助密县小而固的地形,防范从荥阳方向的敌人来攻。

另一路则是颍川太守李旻,起兵稍晚,没有参与盟誓,驻兵在颍川西北角的阳城,直面轩辕关,与董卓兵隔着嵩山深涧对峙。

此时,正是黎明时分,天色刚蒙蒙亮,一支兵马在颍川境内穿行,大约四千人,衣着依旧是曹鲍溃兵的装束。

这支人马自然就是张辽的兵马,他正是从颍川东北的酸枣方向而来,直接绕过了孔伷兵马把守的密县,很是轻易的进入了颍川。

这已经是张辽第二次来颍川,第一次他走的是荥阳到密县的道路,将唐婉送入密县后便撤了回去,没想到孔伷将唐婉带到了酸枣,以致他突袭酸枣,救出唐婉,再临颍川。

由于他的兵马全是关东诸侯的装束,挂的也是曹、鲍、孔的旗帜,沿途也没有劫掠的行为,因此并没有造成太大惊动。

事实上,自中平元年黄巾之乱以来,颍川和汝南是重灾区,有波才、张曼成等十数万乱军,朝廷方面则是皇甫嵩、朱儁、曹操、孙坚等将领率四万精兵征讨,双方在长社、阳翟展开了大战,前后长达半年,颍川遭受了巨大的阵痛,时至今日还有何仪、刘辟、黄邵、何曼等数万黄巾贼盘踞在汝颍一带。

孔伷与李旻起兵后,也是四处招兵买马,是以颍川的百姓对于军队的调动已经很是习惯,在他们看来,只要不是大肆劫掠的,多半就是自己一方的兵马了。

即便如此,张辽也未曾大意,他没有在路途中滞留,采取的依旧是闪电突袭的战术,先是带着兵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长社县境,而后亲自带着两百击刹和猛虎,伪作酸枣兵马,凭借孔伷的令符进入县城,假传孔伷命令急调城北守军的大小将领入城,一举将其全部俘虏,又用这些将领的令符,将长社的两千守兵调出大营,全部俘虏,不过一个多时辰,便迅掌控了长社。

掌控长社后,张辽留下张郃的大戟营和两屯神射营,而后凭借骑兵的度,在长社被破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之时,又依法炮制,诈取阳翟。

颍川的兵马毕竟警惕性太低,张辽凭借孔伷的令符,又迅掌控阳翟,同样俘虏了阳翟的大小将领和三千守兵,将唐婉送入阳翟后,他留下高顺和两屯神射营,又则马不停蹄带着亲卫、骁骑、猛虎和击刹直扑密县,去救从弟**。

孔伷在密县驻扎着五千兵马,但张辽有孔伷的令符,他留骁骑营在城外,自己带着亲卫营和猛虎营又诈入密县之中,先俘虏了一干将领,又救了被困的**和一众亲卫,不过密县的守兵还算警惕,现了异常。

张辽当机立断,令击刹士将俘虏的将领全部击杀,震慑敌兵,而后由典韦率猛虎营冲至城门,从里面打开城门,城外早已准备好的骁骑营一冲而入,厮杀了一个多时辰,斩杀敌人过千,俘虏三千,再次掌控了密县。

自此,张辽接连使诈,凭借四千多精锐,连破三县,将孔伷的一万兵马或斩或俘,全部解决。

余下的就是颍川西北驻守阳城的李旻万数兵马,不过那里的兵马太过集中,突袭不易,张辽如今兵力不足,难以攻打。

而且在雒阳轩辕关内与李旻对峙的是董卓爱将胡轸的兵马,他可没兴趣拼死去资敌。

他攻打阳翟、长社和密县的主要目的并非歼敌,也非夺取颍川,颍川四战之地,夺取了也没用,南有袁术,东有关东诸侯随时可能反扑,而且董卓也不会放心他留在颍川。

因此,他的目的一是救从弟**,二是安稳的送妻子唐婉回家看望母亲,至于那八千多俘虏,都是顺带的收获。

因而张辽攻下密县后,便带着**和一众俘虏返回阳翟,唐家便在阳翟城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上门女婿

阳翟,位于嵩山、颍水之南,古时曾为夏禹都邑,战国时又曾为韩国都城,如今是颍川郡治所。

后汉迁都雒阳以来,颍川是雒阳与豫州的必经通道,其繁华仅次于雒阳与南阳,政治势力更是强大,郡中所出的三台官吏和地方守相级别大员,放眼大汉十三州一百零五个郡国,仅次于南阳。

是以不入颍川,不知世家之多,而阳翟作为颍川治所,世家自然更不少,辛氏、郭氏、唐氏、赵氏、严氏、黄氏等世家在阳翟乃至整个颍川都很有名望,累世公卿或两千石大员。

张辽进入阳翟城后,命高顺、典韦、赵武整编俘虏,他则脱下了铠甲,沐浴洗漱之后,换上了唐婉给他做的那身衣袍,簪束冠,在史阿、*和郭图和几个亲卫的陪同下,低调的去唐府拜望。

他毕竟不会在颍川久待,若是大张旗鼓的进入唐府,恐怕日后会连累他们。

但说低调,也不能太低调,他是新女婿初次上门,不能不备些礼物,这是对唐婉和娘家的尊重。而且他与唐婉当初结婚时,纳征由董卓给包办了,如今他亲自上门,该备的东西还要备齐。

按照礼制,礼物要有一对大雁,玄纁束帛,玉璧,马匹或羊。张辽刚连破三县,截获了孔伷的所有军资,因而帛、玉璧、马匹都不缺,只是那对活大雁颇是费了功夫。好在因为婚礼用雁很多,大多县乡都有专门以捕雁为生的猎户,总算是寻了一对。

于是在接近午时之时,张辽拎着一对嘎嘎叫的大雁,身后跟着二十多个亲卫,拉着十车锦帛,去唐府上门。

刚刚经历了冷酷杀伐的张辽,转眼就换了这么一个形象,如同一个英武的公子,又拎着大雁,颇有几分滑稽,令更随的史阿、*和一众亲卫颇感好笑。同时他们也对张辽大感佩服,至少他们在大战之后的杀气很久都难以消散,还是受了张辽的带动才这么快恢复过来。

只是没想到快到唐府时,迎面碰到了左慈、苏婳和二十多个女扮男装的胡姬,张辽看了看手中嘎嘎直叫的大雁,尴尬的看了看左慈和苏婳,打了个招呼:“道长,老板娘。”

左慈黑着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苏婳却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歉意:“文远,都怪妾身没看好唐妹妹,她现在可好?”

张辽看到苏婳有些憔悴的模样和关切的神色,心中微微有些愧疚,点了点头,道:“老板娘,她很好,清晨回家,我既然来了,总得去唐家看看。”

苏婳点了点头,咬唇道:“你这是去上门哟?唐妹妹可是要留在这里哟?”

张辽笑道:“她如今是咱张家的人,留在这里做什么,不过是回来看看母亲罢了。”

苏婳听张辽说咱张家,俏脸微红,水汪汪的大眼里泛着喜意,一旁左慈的脸却更黑了,斥道:“狗小子,还不快快去做上门女婿,在这里啰嗦什么!=”

张辽哈哈一笑:“道长,老板娘,可先去县府稍息,我晚些过来寻你们。”说罢向他们抱了抱拳,朝唐府赶去。

苏婳看着张辽的背影,眼神迷离,左慈哼道:“婳儿,这狗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父哟。”苏婳拉着左慈的手,咯咯笑道:“这话女儿听到得耳朵都生茧子哟,快去县府哟。”

左慈一听说要去县府,本要拒绝,但看到女儿那快乐的神情,心中一软,只能任由她拉着去县府方向。

张辽来到唐府门前时,唐固早带了一大波人在等候了,迎进了院门,唐翔也在院内等候。唐婉不好过来,但她却让古采英和小荷过来了。

唐翔此时对张辽的态度已经有所改变了,酸枣之战对他的震撼太大了,十万诸侯大军在不到一日一夜之间全部溃败,而一切的缘由竟在于自己这个不愿意承认的妹夫,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他可以想到,这个年轻人在未来恐怕会更令天下震惊,同样,张辽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闪电般夺取半个颍川的战绩,也令唐翔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他彻底感受到了这个乱世中另一股力量,丝毫不比世家差,而且能在一言之间决定很多世家的衰亡。

然后这些都是其次,更令唐翔震撼的却是,这个年轻人以四千兵马攻入酸枣十万大军,只为了救他的小妹,而后又大破颍川三县万数大军,也只是为了送他的小妹回家看母亲。

如今别说小妹唐婉了,就连他也不能不从心底佩服这个妹夫了。这的确是一个不一样的男子,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

当然,看到张辽带了十车上百匹锦帛,手拎两只大雁,他心中就更满意了。

这些礼品固然珍贵,但更珍贵的却是张辽对小妹和唐家的尊重,尤其是唐翔知道张辽今日清晨才来颍川,又奔袭上百里,连破三县,准备这些礼物的时间应该不过一个多时辰,足以看出他在接连的大战中竟早有此考虑,也显出他的气度和缜密。

“文远,”唐翔抚着长须,态度出奇的柔和:“人来了便是,如此匆忙,何须备这么多礼物。”

张辽看到大舅兄柔和的态度,一时间竟有些受宠若惊了,他可记得自己昨晚在酸枣刚暴打过这个大舅子的。

不过他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回过神来,忙抱了抱拳,道:“舅兄,应该的,小弟初次上门,总不能空手。”

唐翔接了张辽手中双雁,交给唐固,拉着张辽的手臂,道:“走,为兄带你去见家父家母。”

张辽一怔:“外舅也在?”他的岳父大人不是在会稽担任太守吗?

唐翔面色有些沉重:“家母病重,因而家中急信唤家父回来。”

张辽一听,心中不由一沉,如此说来,他的岳母确实病的不轻,也不知唐婉是什么情形。

他却不知道,在唐翔离开时,唐母只是有些小病,唐翔在小平津大半是欺骗小妹,没想到回来后却得知母亲真的病重了,可算是一语成谶了。

他随着唐翔快步感到唐府正堂,进了厅堂,却见上只坐着一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虽然颇显老态,但却坐的很是端正优雅,相貌端庄,与唐婉有几分相似,虽然面色苍白,却可以看出年轻时必然也是个大美人。

她从张辽一进来就打量着他,眼神却没有什么高傲或审视,满是慈和。

而唐婉就陪在一旁,朝张辽轻轻颔,眼睛却有些红肿,显然是不久前哭过。

第二百一十九章 唐母

张辽不知道唐婉的父亲为何不在堂屋,但一见这妇人,便知她是唐婉的33亲,从她的相貌和端庄的姿态,都能看出唐婉的影子,又看她眼神慈和,朝自己微微颔,不由心中一暖,当即上前两步,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小婿拜见外姑大人,愿大人安好。”

“咳!”唐母咳嗽了一声,微微喘了两口气,似乎觉得有些失仪,颇有几分歉意的道:“孩子,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张辽见状不由一喜,看来唐母是认同他了,他本来还以为到了唐府有一番麻烦,没想到居然如此顺利。

他起身后,小荷端过来一碗茶,正是他平时常用的好茶,当即朝小荷点了点头,忙接过给唐母敬上,道:“大人请用。”

唐母伸出纤细而枯瘦的手接过茶,喝了一口,赞许的点头道:“这个茶很不错,阿婉早晨才给老身喝过,老身还是第一次喝,很不错。”

张辽忙道:“大人既是喜欢,小婿常奉上便是。”

两汉以来已有茶叶,但是并不多,而且炒制烹饮也不得其法,张辽从苏婳那里见过鲜茶叶,便尝试着炒了一番,倒也出了味道,他平日里都用来孝敬贾诩的。

“呵呵,”唐母拉着张辽的手:“这茶叶稀罕,当是珍贵的很,可不能破费……咳!咳!”

张辽正要说话,看到唐母剧烈咳嗽,忙扶住她,道:“大人,身子既是不舒服,且去榻上休息吧。”

唐母摇摇头,道:“老了,这身子怕是不行了,但能看到阿婉找的好郎君,终身有托,死也瞑目了。”

“阿母。”一旁唐婉哽咽着唤了声,紧紧抓住母亲的手,心中悲怆,她没想到自己离家不过一年多,身体硬朗的母亲便成了这般样子。

唐母反倒对生死看的很开,呵呵笑道:“阿婉不要难过,找了个好郎君该高兴才是。”

说罢又拉着张辽的手笑道:“老身这一晌,就听阿婉说道她的好郎君了,她幸不幸福,老身看得出来,所以老身还没见到文远,就认了你这个女婿了。”

张辽看了一眼紧抱着母亲躲开他眼神的唐婉,眼里闪动着神采,这个小妻子也如此爱他麽。

又看向唐母,忍不住打心底敬佩,这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妇人,优雅而睿智,难怪能养出唐婉这般女子。

唐母又叹了口气,道:“他父亲脾气倔,没过来见孩儿,却也是良善人,文远不要记在心上。”

张辽点头道:“婉儿父亲便是吾父,岂敢记心。”

“呵呵,老身没看错,文远是个好孩儿。”唐母看张辽说的实诚,眼里满是欣慰之色,又陪着张辽说了会话,终究是病体虚弱,有些支不住了。

张辽忙和唐婉扶着她去了后堂榻上,把了把她的脉搏,他这个二把刀却把不出什么来,问了俏脸哀愁的唐婉,只说很多医生都看过了,没办法。

张辽却突然想到了左慈,心中一动,正要和唐婉说起,突然屋外进来两人,后一人挎着药箱,是个医师,先前一人大约五十多岁,相貌儒雅,与唐婉有几分相似。他心中顿时明白,这应该就是岳父唐瑁了。

这时唐婉喊了声:“父亲。”

张辽顿时会意,也跟着躬身行了一礼:“小婿见过外舅大人。”

唐瑁全当没有看到张辽,只是朝身后医师道:“有劳李医师了。”

张辽心中苦笑,看来唐翔那座小山刚跨过,又要面临唐瑁这座大山了,不过看到医师去给唐母诊脉,他也忙将注意力放到那边。

虽然他只与唐母谈了片刻,但这个外姑给他的印象却很好,加上其与唐婉相似的相貌,令他只感到唐母真如自己的母亲一般亲近。

片刻,那医师起身,到了外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此忧思过度所致,加之曾受风寒,年岁已至,身体虚弱,哎,难治,药石无力也。”

唐婉身子不由一晃,险些站不住,医师说忧思过度所致,那母亲必然是因为担忧自己才病倒的,一念及此,心中大是悲痛。

张辽忙扶住唐婉,道:“婉儿,我方才刚见过左道长,他医术高明,必然有办法。”

唐婉闻言,红肿的明眸一亮,忙道:“是了,夫君,快去请左道长。”

“哼!”听到他们说话的唐瑁沉着脸道:“找什么左道长,医师都束手无策,莫要找那些旁门左道过来,反害了你母亲。”

唐婉忙道:“父亲,是乌角先生,医术很高明的。”

乌角先生?唐瑁一怔,不由神色微动:“果真是乌角先生?”

唐婉用力的点点头:“乌角先生与夫君可是忘年之交呢,此次便是受夫君所托,一路护送女儿回来。”

唐瑁看向张辽,神情震惊,忍不住道:“汝……真与乌角先生相识?”

张辽点了点头,道:“小婿与元放相交莫逆。”

唐瑁脸上露出激动之色,徘徊了两步,道:“如此吾便随汝前去拜望,请他过府。”

张辽笑道:“不必外舅劳驾,小婿派人请他过来便是。”

唐瑁连连摇头:“不可,此仙人也,须要诚心,怎可失礼!吾且去沐浴更衣。”唐瑁说罢,便匆匆去了后堂。

留下一脸愕然的张辽,他不由看向唐婉:“左老道真这么有名?”

唐婉想到夫君平日与左慈交往的情形,不由抿嘴道:“夫君不知道呢,乌角先生在这边可是大名鼎鼎的神仙呢。”

张辽挑了挑眉,看来是自己不把豆包当干粮了,没想到左慈这猥琐的家伙还真有如此大的名望,居然能令一郡之守恭敬去拜见。

唐婉仿佛猜到了张辽心中的想法,轻笑道:“夫君以后可不能再戏弄乌角先生了。”

张辽嘿嘿一笑,没有说话,或许是自己早看透了左慈猥琐的本质吧,反正没把他当什么神仙之流的人物,神棍还差不多。

张辽等了会,还不见唐瑁出来,便留下唐婉照看母亲,自己先去了院子里,让亲卫先去打探左慈到底在不在县府,别放了老泰山的鸽子,那可就头疼了。

不想到了前院,却看到唐固正与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左右的绿袍文士说话,唐固皱着眉头,神情似乎很是为难。

张辽当即便走了过去,唐固看到张辽,忙唤了一声:“小姑父。”

张辽笑着点了点头,还没询问唐固情况,那个绿袍文士便看了过来,神情不善,皱眉质问唐固:“子正,他是何人?为何唤他小姑父?”

唐固道:“郭世叔,这便是我小姑父了。”

绿袍文士沉声道:“你有几个姑母?”

“自然只有一个。”唐固答了绿袍青年一句,却偷偷看了张辽一眼,神情有些古怪。

那绿袍文士登时大怒:“唐使君已应允将爱女许与吾为妻,怎的又突然出来此人?”

张辽听到这一句,脸色也一下子沉了下来,看向绿袍文士:“你说什么?”

唐固看张辽脸色沉了下来,吓了一跳,忙低声道:“小姑父,此是阳翟郭栋,我等也是回来才知,祖父前些日子刚回来时,曾应允将小姑母许与他,不过小姑母还不知道呢……”

第二百二十章 无题

“阳翟郭栋?”张辽挑了挑眉:“你来此所为何事?”

“吾为唐14家女公子而来,唐使君早已应允将女公子嫁于吾!”绿袍文士傲然道:“天下人忌惮唐氏身份,唯恐坏了名声,唯吾不惧!人生在世,当自在行事,他人不要,吾便娶了她,而后彰于天下,蔑视一干虚伪假道之徒,以显吾真!”

张辽脸一黑:“滚!”

他从这个家伙身上看到了祢衡的影子,又是一个自诩狂放的堕落名士,而且居然还敢打唐婉的注意!张辽不由胸中怒火陡起!

“尔是何人?如此无礼!是了,子正呼尔小姑父,莫非尔要与吾抢妻乎?”绿袍文士指着张辽大喊。

府中下人,包括张辽的那些亲卫都听到了绿袍文士的呼喊,不由纷纷看了过来。

张辽二话不说,一把拎起这厮。

绿袍文士怒视张辽,大呼道:“尔意欲行凶乎?竟如此粗鲁!”

张辽咧嘴一笑,手臂一震,绿袍文士直接飞了出去。

“啊!——啊!——啊!——!”

绿袍文士的惨叫声凄厉无比,一波三折,传遍整个唐府,而后扑通一声,骑在了墙头,却又险些跳起来,忙一手捂住了裆部,抱住墙头出更加凄厉的惨叫声。

“啊呜!——”

唐府的仆人看着这一幕,无不瞪大了眼睛,既震惊这个姑爷的力气之大,又为那个绿袍文士感到撕心裂肺的疼!侍女们纷纷捂脸,仆从们则是下意识加紧了双腿。

而张辽的一众亲卫则是无良的拍着手哈哈大笑。

听到惨叫声的唐瑁和唐婉都从屋里出来,唐瑁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脸颊抽搐了下,脸色铁青。

唐婉却有些懵,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不过看到张辽没事,正站在院子里朝她微笑,她心中就松了口气,朝张辽抿嘴笑了笑,回了屋子自去照顾母亲。

张辽自然现老丈人唐瑁出来了,不过他心中对唐瑁擅自做主极为不满,全当没看到他难看的脸色,而是走到院墙边,看着那绿袍青年问道:“你既是出身阳翟郭氏,可认得郭嘉?”

他此来颍川有三件事,一是救人,救从弟**。二是送人,护送妻子唐婉归宁。三就是抢人,抢颍川的人才!既然到了颍川如此物华天宝之地,若是空手而归,天打雷劈!

这个时期的颍川,张辽最想得到也最有望得到的一个人才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郭嘉郭奉孝!虽然郭嘉与郭图勉强算是同宗,但已经是数代的旁支,只能算是寒门子弟。是以他一来阳翟之后,便立时派人跟随郭图去探寻郭嘉的所在,却现他家宅空空,不知所去,令张辽大为不甘。

此时听到这个癞蛤蟆居然是阳翟郭氏子弟,便抱着几分期望询问了一句。

“郭嘉?”那绿袍文士郭栋本来怒视着张辽,但听了他的询问,却咬牙忍痛,不屑的道:“那个浪荡子,一个旁支子弟,家徒四壁,四处游荡……”

“很好!”张辽一听这厮认识郭嘉,心中大喜,当即打断了他的话,朝亲卫一挥手:“将他带回去!”

“是!”一众亲卫一声应和,而后冲出四人,矫捷的蹿上墙头,捉住了正在惨叫的绿袍文士四肢,在张辽的眼神示意下,直接跳到了墙外。

“尔等想要作甚!尔等……呜……”墙外传来绿袍青文士的大叫声,很快消失。

唐瑁急步赶过来,看到郭栋消失在墙头,登时脸色阴沉,指着张辽厉声道:“张辽!汝怎敢在吾府上行凶?正梁乃阳翟郭氏子弟,素有名声,汝怎可如此肆意加害!”

张辽微微笑道:“想必大人知道他为何前来吧?”

唐瑁这事干的很不厚道,但他自认没错,当即哼道:“不错,他本就是吾邀请而来。”

张辽脸色一沉:“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似这般癞蛤蟆,来一只我杀一只。”

他自三日前从曹操口中得知唐婉被困酸枣的消息后,几乎就没有休息好,三日间奔袭五六百里,大战小战五六次,早已疲惫不堪,今日攻下阳翟,将士们都去休息,他却强振精神,费心搜寻礼物,前来唐府拜望,可谓心意已至,没想到在唐府中竟遇到如此之事,心中怎不怒气冲盈。

“他为癞蛤蟆?汝为何物!”唐瑁怒道:“阿婉是吾家女,吾自能做主!”

“婉儿如今是我妻,谁敢欺负婉儿,我便灭了谁满门。”张辽淡淡的道:“外舅大人若是与这颍川郡中哪家有仇,自可再邀他家子弟入府,小婿便能领悟大人的意思,派兵帮大人灭了他满门。”

“你!”唐瑁气的鼻窍生烟。

这时,本在西屋交谈的郭图和唐翔也闻声赶了出来,唐翔看张辽与父亲对峙,忙询问儿子唐固情况。

唐固如实说了,唐翔还没说话,一旁的郭图却是面色大变,顿足失声道:“竟是正梁,他怎的如此莽撞,得罪了张煞……都尉!”

原来这郭栋正是郭图一个族弟,郭图却没想到族弟居然得罪了张辽,又听唐固说族弟居然是来与唐婉结亲的,更是吓了一跳!不由暗暗叫苦,这族弟怎的如此没眼色,竟惹了这个大煞星!

他可是知道张煞星的逆鳞,为了唐婉,毫不犹豫就破了酸枣七万大军,何况一个小小的郭栋,若是一个不好,恐怕连阳翟郭家也会连累!

郭图一念及此,心中焦急,当即硬着头皮疾步走到张辽身前,深深一礼:“族弟无知,还请都尉手下留情。”

张辽冷哼了声,终究是念及郭图几次出计出力,缓缓道:“只此一次,再有下次,他小命难保!此次便先留着他,看能不能寻到郭奉孝。”

郭图不由松了口气,忙道:“图定助都尉寻到郭奉孝。”又下意识的抹了抹额头,转看向唐瑁,礼道:“唐使君,舍弟实不敢高攀,万望唐使君勿要害了舍弟。”

唐瑁自然也认得郭图,闻言大感面上无光,却不能斥责郭图,反而怒斥张辽:“汝放人不放?”

张辽摇头,这个口子不能开,纵然他是唐婉的父亲,但也该让他知道什么事不能做。

“哼!”唐瑁见状怒极,拂袖转身就走,却是连左慈也不请了。

张辽却不能耽搁了唐母的病,当即转身吩咐**:“三子,去县府去请左道长过来,就说我外姑病重,请他来诊治。”

“且慢!”唐瑁一听,急忙回身阻止,他纵然再生气,却也不敢怠慢活神仙,哼道:“吾亲自去。”

张辽微微一笑,跟在了唐瑁后面。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反谋

黄昏,唐府之中,张辽与左慈坐在后院亭子中。

张辽与唐瑁去了县府之后,自然见到了左慈和苏婳,左慈听闻唐母病重,便带着苏婳随张辽到了唐府。

左慈为唐母诊治后,开了一些药,只说需要静养数月,令唐瑁等人欢喜不已。

张辽却察觉左慈神情不对,趁着一个空当将左慈叫到了后院。

“道长,外姑病情如何?”张辽神情凝重。

“你小子倒是看出来了。”左慈长叹了口气:“司命之所属,针石汤剂也难为。唐夫人年岁已高,忧思成疾,伤了根本,贫道用针石药剂,也不过能延她一年寿命而已。但是却不能明言相告,否则精气神一失,旬月也难活。”

“一年……”张辽脸色有些难看。

“贫道没有言明,你小妻子不知,所以你此番可以带她回去。”左慈摇头道:“不过你若是带走她,唐夫人恐怕连半月也难活,该如何做,你自己思量吧。”

……

当天,张辽没有离开唐府,连左慈和苏婳也留了下来。

夜色来临,烛光毕啵,张辽抱着唐婉躺在榻上,看着跳动的烛火,心中两个仍在争斗着,该不该带妻子回去呢?

自己虽然攻下了颍川三县,但却不能久留,在颍川停留的时间不能过两天。

如今颍川西有李旻上万兵马,南有袁术两万兵马,东面还有陈国宗室陈王刘宠的两万兵马,北面陈留太守张邈收拢兵马,若是知道自己在这里,怕也不会放过自己。

自己原本是打算带着唐婉看过母亲就带她回去的,但如今唐母竟这般病重,若是带她跟自己回去,她怕是此生再也见不到母亲了,纵然她不知道实情,纵然她不怨自己,但自己能够心安吗?尤其是唐母这么一个慈和的母亲,生病本也是因为挂念女儿安危,正如左慈所说,如果自己带走了唐婉,唐母心中大喜大悲交激,恐怕活不过半个月。那自己岂非就是为了一己之私,间接害死了唐母?

但若是不带走唐婉,自己回到雒阳还不知有什么调动,如今乱世,诸侯并起,颍川又是四战之地,什么意外都可能生,这一分别,或许能很快相见,或许此生都难再相见了。要知道岳父唐瑁对自己并不待见,他如今在会稽任职,若是自己一走,他未必不会带走唐婉。

或许能有什么两全之策,留下唐婉照顾母亲,自己回雒阳后,未必不能驻守荥阳、京县和卷县,离颍川也很近,可以就近策应。

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让妻子痛苦一辈子,但也绝也不能放弃妻子。

堂堂男子汉,若是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何以谋大事!

“夫君。”唐婉的轻唤声打断了张辽的思索。

“怎么了?”张辽回了一声。

“夫君。”唐婉轻声呢喃着,柔软的小手突然伸过来,颤抖着解开了他的衣服,摸索着他的胸膛。

张辽身子一颤,回过头去,却看到妻子的中衣不知何时已经褪去,露出雪白如玉、完美无瑕的娇躯,那浑圆,那窈窕,那雪白,那嫣红,让他浑身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一把搂住了妻子。

烛光下,唐婉俏脸殷红如血,轻轻喘着气,却紧紧反抱着他:“夫君,妾身要……要真正做夫君的妻。”

“好!”张辽再也忍不住了,大嘴寻上了她的樱唇。

情之所至,一切水到渠成。

第二日,张辽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身边妻子不知何时已经起床,回味着昨夜的美妙,唐婉的羞怯和哀求,想着唐婉最后收起那朵如血梅花,他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终是把这个小妻子吃了。

一时间,他竟有些不想起来。人说温柔乡原是英雄冢,恐怕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刚穿上衣服,就看到唐婉端着一盆水推门进来,她已经梳洗过了,云鬓高拢,容颜焕,眉梢含春,端庄之中透着妩媚,只是走路之时颇是别扭。

看到张辽起来,唐婉俏脸一红,放下水盆,甜甜的笑道:“妾身侍奉夫君洗漱。”

张辽看她那娇俏的模样,忍不住又一把将她揽过来,狠狠的吻了上去。唐婉挣扎了下,却也回应起来,他们便如同新婚夫妻一般,乐此不彼。

用过早饭之后,唐婉侍奉母亲喝汤药,张辽则在与郭图谋划着扫荡颍川人才之事。

“公则,依你之见,本都尉有没有可能请来荀彧荀文若?”张辽询问郭图。如今荀攸和钟繇随天子在长安,颍川大才之中,郭嘉和荀彧无疑是最杰出的两个,也是张辽最想得到的两个。

只是郭嘉出身寒门还好说,荀彧却是出身颍川大族,以他的高风亮节,恐怕看不起自己这个董卓鹰犬吧。

果然,郭图听到张辽询问,连连摇头,道:“都尉如今被他人诬陷,弑帝恶名传遍关东,荀文若必不会相从。”其实郭图说的算是委婉了,事实上就是张辽没有弑帝的恶名,荀彧也不会在此时跟随他,毕竟历史上荀彧连袁绍都放弃了,何况张辽此时的处境、声望和前途都不算好。

张辽咬牙道:“若是将荀氏满门强行劫走呢?”

郭图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可!万万不可!荀氏与陈、韩、钟三家同气连枝,门生弟子更是遍及颍川,都尉若是行动,必然令颍川世家同仇敌忾,且荀氏也定然不会因此而屈从都尉,而在关中,还有荀氏家主荀爽为司空,倒是董卓恐怕也会责斥都尉,此举实是弄巧成拙哪。”

张辽无奈的笑了笑,郭图的见解证明了自己的想法,看来此举确实行不通,只能先图谋郭嘉了。

只是他还有些不甘,又问道:“公则,颍川如今可还有什么出众之才?本都尉可是思贤如渴哪。”

要知道,后汉以来,颍川因为靠近雒阳,地跨东西,成为天下经学最兴盛的地方之一,虽然论学术水平不及齐鲁和三辅,但受申不害和韩非子思想影响,颍川的学术不拘于章句,更倾向经学致用,治国理政,因此颍川多出实干大才。

张辽来此一趟,不收回去几个,实在不甘心。

郭图摇摇头,道:“都尉,尔恶名不去,谁人能依附?”

张辽听郭图再次说起他在关东的恶名,立时又想起了董璜。他有一种直觉,此事必是此人所传,其他仇人如胡轸、华雄,可没这般头脑。何况弑帝的正是董璜本人,如今却在关东传成他,不能不让他直接怀疑此人。

他心中杀机腾腾,此人不除,自己以后恐怕还会处处受缚!但如今有董卓在,要除此人,更是难如登天!

“公则。”张辽想到了郭图的鬼主意多,徘徊了两步,盯着郭图,沉声道:“谋本都尉者,必是董卓侄子董璜也,汝可有计策应对?”

“竟是董璜?”郭图眼神也闪烁起来,他虽然品性差了些,但对于董卓、董璜之流,还是深恶痛绝的,此时一听张辽要谋董璜,登时凝眉思索起来。

不过片刻,郭图便眼珠一转,抚须道:“吾有一计,可令董璜惶恐难安,疲于应对。”

张辽眼睛一亮:“快快说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 郭图之谋

看到张辽期待的神情,郭图悠然抚须道:“吾曾听闻董卓夜宿皇宫,使宫人多怀其孽种,而后收为姬妾,可有此事?”

张辽一怔,点了点头:“不错。”这事董卓干的太肆无忌惮了,乃至人人皆知。

郭图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道:“董璜统领禁军,宿卫皇宫,却也有机会夜宿宫人。”

张辽有些不解,董璜比董卓更加肆无忌惮,连弘农王都鸩杀了,夜宿宫人又算什么,便是传出去,一时之间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如此,”郭图嘿声一笑:“都尉何不令人暗中传言,就说董卓所幸宫人,董璜复幸之,董卓姬妾腹中所怀之子,实董璜之种也,侄盼叔死,尽收其基业。”

我去!张辽听了郭图的话,险些跳起来,果然不愧为郭黑子,竟能想出这般损主意!

这个传言比之弑帝看似不值一提,但对董璜而言却是一刀见血!算来董璜如今唯一惧怕的就是董卓吧!

张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赞道:“公则哪公则,真妙计也!”

他已经可以想象出流言传开后,董璜该是如何焦头烂额了,这个流言的威力在于它有很大合理之处,董卓一旦听到,必然会心生怀疑,而董璜也会惶惶不安吧,到时候哪还会有时间来算计自己。

当然,张辽如今还不知道的是,这个流言对于董璜的震慑威力更乎了他的预料,只因为郭图这厮捏造的污蔑流言恰好点中了事实。

或许是二人的性格在某一方面有些相似之处吧。

董璜这个不断算计自己的小人总算有狠招可制,张辽心中登时一畅,又向郭图道:“关东诸侯先前各怀心思,不思进击雒阳,本都尉先前突袭酸枣,虽为救人,却也为激出诸侯胸中血气,令其同仇敌忾,重整旗鼓,进击雒阳,否则诸侯各自内战,不但祸害州郡,且董卓的羌胡兵击败河东白波后,必然兵进关东四处劫掠,祸患无穷,索性将战场就开辟在雒阳焦土之上。”

郭图忙附和的拊掌赞道:“都尉心怀天下,真英雄也。”

张辽额头冒起黑线,面对这厮如此点觍颜无耻的拍马屁,心中刚升起的几分赞许顿时消散,咧了咧嘴,道:“本都尉欲令战场开在雒阳,只是关东诸侯心力不齐,本都尉虽多番折辱几个诸侯,却只怕他们没有胆魄重整旗鼓,来找本都尉报仇。不知公则可有妙法?”

郭图沉吟片刻,眼珠一转,抚须道:“可用谶言或童谣,推波助势,令诸侯不得不起兵,或是怒而兴师。”

谶言?童谣?张辽眼睛又是一亮,果然不愧是谋士,计策拈手而来。

要知道,谶言和童谣在这个时代的威力是很大的,二者的本质其实是一样的,都属于谶纬。

谶纬起于先秦,兴于在前汉末年的哀、平之际,王莽曾用图谶符命作为“改制”之依据。到了后汉,谶纬更是大盛,光武帝刘秀以符瑞图谶起兵,即位后为了神话君权,宣布图谶于天下,诏颁命﹑施政用人也引用谶纬,儒生皆兼习谶纬,以“七经纬”为“内学”﹐而原来的经书反称为“外学”,谶纬的地位凌驾于经书之上。章帝之时,召集博士和儒生于白虎观讨论五经同异﹐由班固写成《白虎通德论》﹐将谶纬和今文经学糅合在一起﹐使经学进一步谶纬化。

谶纬又与天人感应、阴阳灾异的思想相符相合,成为后汉统治思想之一。张角的太平道便是以“苍天当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谶言动了黄巾之乱,能够起兵百万,固然是因为民不聊生,但时人笃信谶纬也有很大因素。

郭图提到谶言和童谣,让张辽心中大动,不过他对此也有忌讳和迟疑。

他自然是不相信谶言的,但却知道使用谶言的危害,最容易被一些野心家用作改朝换代的政治预言,事实上汉末以后,历代统治者都认识到了谶纬的危害,魏晋以后屡加禁止,隋炀帝更是大量禁毁谶纬之书,谶纬之学才衰落。

光武帝以图谶起兵称帝,所以对后汉的谶纬思想影响巨大,若他使用,将来未必不会对社会风气造成什么坏的影响。

不过除了谶言,还有童谣可用,不假借天命,而算计人心。

张辽凝眉思索着,郭图眼睛转了转,突然道:“谶言不过增添几分成算,若是都尉要保万无一失,图愿亲去游说诸侯,定教各路诸侯兵入雒阳!”

“哦?”张辽一愣,随即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郭图:“公则想要离开本都尉,去游说诸侯?”

郭图神色不变,道:“非是想要,而是愿为都尉效力,吾家小皆在都尉手中,都尉当可放心无虞。”

张辽闻言,长叹道:“挟人家眷,非丈夫所为,只是公则心在关东,智数过人,吾不得不如此。”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从张辽本心而言,实在不愿通过胁迫别人家眷来逼迫别人行事,但郭图此人惯于心计,他不得不防,所以贾诩捉来郭图家眷后,他也默认了,只是好生招呼,不让他们受任何委屈而已。

郭图看到张辽神情,眼里闪过复杂的神情,随即抚须又道:“图游说诸侯,亦有私心,而今天下皆欲讨董,图连横诸侯,即可成就苏秦之名,又可相助都尉达成所愿,此一举二得也。事成,图自会回来。”

张辽没想到郭图说的如此坦然,心中倒起了几分好感,不得不说,此人在历史上能获得袁绍的信重,确实有几分能耐。

他沉吟了下,道:“此事且容我思量思量。”

郭图抱拳道:“如此,图先告退。”

郭图出去后,张辽仍在沉吟。

历史上,正是郭图等人游说韩馥将冀州牧让给了袁绍,那游说关东诸侯起兵对郭图来说也不算难事,毕竟是顺势而为,何况自己早已将基础打好了,在几次大战中百般拉仇恨,如今关东诸侯之中,无论北路袁绍、王匡,还是东路张邈、刘岱等,都对自己恨之入骨吧。还有南路袁术,如果自己提到华雄二字,以袁术的心性恐怕会倾力来攻吧。

正沉吟间,唐婉敲门进来。

“夫君。”唐婉唤了声,咬着嘴唇,俏脸微微白,却有几分坚定。

第二百二十三章 错过

“婉儿?”张辽看唐婉一袭玄纁衣裳,打扮的颇是庄重,一如她婚礼之时,不由奇道:“怎的如此装束,莫非有什么事麽?”

“夫君。”唐婉又唤了声,而后突然屈身伏拜在地,张辽一惊,忙去扶她:“婉儿,这是作甚?”

唐婉却坚持拜了三拜,仰起头来,道:“妾身……请夫君休了妾身。”

张辽身子一僵,脸上的神情也僵在那里,他凝视着唐婉那苍白的俏脸,没有说话。

唐婉明眸低垂,道:“妾身本为弘农王妃,为董卓所迫嫁于夫君,未曾有助于夫君,却给夫君添了许多麻烦,更令夫君恶名传于关东……”

张辽打断她:“我不在乎这些!”

唐婉眼睛红肿,道:“可是妾身在意!妾身畏惧人言。”

张辽不耐烦的道:“有我在,怕什么!我早已想好,实在不成,就伪作你已被关东诸侯害死,换个身份,唐家的小女儿便是!”

唐婉身子一颤,又拜倒在地:“妾身母亲病重,妾身须留在家里侍奉,父亲又极力反对,孝义难两全,妾身心中痛苦,还请夫……请张公子肯休妻。”

“张公子……呵呵!”

张辽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看着唐婉额头上磕得通红的印记和那坚定的眼神,他心中一痛,将她扶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大步出了屋子,没理会屋门口的古采英,径自喊了护卫,直接出了唐府。

屋子里,唐婉看着张辽大步离去的背影,一下子软倒在地,贝齿咬得嘴唇出了殷红的鲜血,明眸中痴然和痛苦交加。

古采英进来,扶起唐婉,叹道:“你又何苦如此?”

唐婉默然,须臾低落的道:“妾身早在酸枣就决定了。男儿重前程,夫君更是胸怀大志的英雄,他怜惜妾身更胜己身,正因如此,妾身才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害了他的前程。如今关东到处都是谣言,连周公都恐惧流言,何况是夫君。他是个爱才之人,思贤如渴,曾说颍川多贤才,可是如今到了颍川,却因被人中伤,想寻个贤才相助也不能,妾身要为他正名,就不能和他在一起。”

古采英恨声道:“你只为他考虑,难道不为自己考虑?难不成就这么分了?”

唐婉小脸上露出坚定之色:“妾身跟着夫君,有他百般看护着,什么也不能帮他,如今分开了,却能帮他做事了,只要妾身念着他,能帮着他,便很满足了。”

古采英恨声道:“这个张文远,便如此走了!真是薄情寡义,算是姎看错了人!”

唐婉捂住古采英的嘴,明眸中泪水盈盈:“不要这么说,夫君很痛苦,都是夫妻连心,妾身能感觉的出来,妾身伤了他的心……”

……

张辽沉着脸从唐府里出来,无论郭图还是*,看着他的脸色,都不敢多问。

“三子,将郭栋带过来,去寻人!”张辽走了数十步,吩咐了*一声。

*急忙带人匆匆去了县府,不多时将昨日捉到的郭栋带了过来,郭栋一看到张辽,就大骂:“武夫!汝安敢……”

铿!张辽抽出长剑,寒光一闪,剑尖刺到郭栋嘴里,虽只三分不到,但郭栋却感到舌头一痛,嘴里腥咸散开,骇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面色苍白,嘴巴张在那里,动也不敢动,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都尉手下留情!”郭图见状,慌忙大叫。

铿!寒光一闪,长剑回鞘,他面无表情的道:“本都尉此时不想听聒噪,领路,帮本都尉寻到郭嘉!”

郭图急忙过去和吓呆了的郭栋一阵耳语,而后带着张辽一路向城南,到了城南,也就是郭图昨日寻到的宅院,里面并无人迹。

郭栋又带着他们一直到了城外林间一处茅庐前,仍是院门紧锁,三间茅庐里均是空空如也。

看到张辽不善的神色,郭栋慌忙道:“郭嘉本在城中居住,几个月前搬到这里隐居,没想到如今又遍寻不到,不如都尉派人守在这里,说不得那日便回来了。”

郭图却知道张辽不能在颍川多呆,叹道:“郭嘉父母早亡,独身一人,素爱游荡四方,确实难寻。”

张辽没有说话,观察着茅庐里的情况,虽然贫寒,却颇是雅致,只是看案台上尘土,真是有旬月住人了吧。

没想到出师不利,想当年刘备三顾茅庐,自己难道也要如此,倒也没什么,但关键是自己不能在颍川久留,而郭嘉也不会在颍川久住,正如郭图所说,郭嘉比之诸葛亮,更爱游学吧。

看到案台上的笔墨纸砚,张辽让郭图研了墨,挥笔留下了一封书信,又等了一个时辰,看天色已经不早,只能带人离开。

离了茅庐一里多,路上遇到一个农夫,郭图上前拦住他询问道:“老丈,敢问是否知晓前面茅庐里的主人去了何处?”

那农夫道:“是说郭先生吧,听说他去陈国访友去了,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

张辽听到后,心中更感郁闷,看那农夫远去,便又问道:“公则,这阳翟还有那般可招揽的大才?”

郭图看张辽并没有迁怒族弟,心中松了口气,抚须沉吟道:“大家子弟难以为用,此地不远,有一游侠,名韩却,据说是韩氏旁支,战国韩王后人,他剑术群也不算什么,图听闻他有家传故韩制弩之法,都尉或可一试。”

“故韩制弩之法?”张辽闻言,不由动容。

要知道,战国之时,韩弩最为出名,最强劲的车弩据说能射出八百步!当时韩之击刹士,狙击敌人将领,令敌人胆寒。而张辽设置的击刹营,便是仿照战国韩之击刹。

因此,他听说有人有韩弩制作之法,不由大是心动。

“走!去看看。”张辽一挥手,让郭图在前面领路。

他们走后不久,一个年轻文士从林中出来,他神情从容潇洒,拦住了郭图问话的那个农夫,躬身一礼,呵呵笑道:“多谢李叔。”

那农夫连连摆手:“奉孝哪,你可是犯了什么事?那些人看起来都是兵士,很可能是昨日攻占县城的贼兵,老朽方才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年轻文士自然就是张辽此番要寻找的郭嘉了,他连连摇头:“小侄也是刚游历归来,未进家门,就看到不之客,才相请李叔帮忙掩护一二。”

农夫好言劝道:“奉孝,这里是不能住了,还是赶紧另寻他处吧,避避风头。”

郭嘉点点头,也颇是庆幸:“还好小侄游学,令内子归宁。”

农夫摇了摇头,自行离去。

郭嘉却嘀咕起来:“郭公则怎么也在?莫非是韩文节的手下?不对,看这些士兵的装束,是昨日占据阳翟的兵马,莫非是卷县破了?难不成是成皋董卓的兵马?”

第二百二十四章 韩却与陌刀

阳翟城南,一家铁匠铺前,史阿与一个红脸大汉正斗得激烈,两人都用的是剑,不过风格截然不同,史阿的招式疾快凌厉,那大汉的招式却是大开大合。

史阿的剑是张辽赠给他的,张辽得了中兴剑后,就把原本从袁术手中抢来的那把剑赠给了史阿,袁术用的自然也是极为难得的宝剑。

而红脸大汉使的却是一把断马剑,比寻常剑要长要重,也是锋利无比。

张辽和郭图一众人则站在铁匠铺门口,他们寻到这里后,郭图认为,凡游侠者最重意气相投,而韩却性格更是豪放而不拘礼节,便建议张辽派史阿去拉拢韩却,这样会更加容易。

郭图虽然大局观差了些,但却最擅长揣摩人的喜好与性格,听他一说,张辽便采纳了郭图的建议,派史阿先去拉拢。

史阿虽然少话,但对于游侠还是颇为熟络的,他过去与韩却说了片刻,张辽隐隐听到“侠之大者”“迁都”只言片语,就见韩却惊异看了这边张辽一眼,抱了抱拳,眼里露出敬服之色。

而后韩却要与史阿比试一番,二人便战了起来。

此时,张辽却没太注意二人打斗的情形,而是看向铁匠铺内,里面有三个伙计正在打铁,一旁的兵器架上挂了数件兵器,虽然不多,却与时下兵器大是不同。

郭图也没兴趣看二人比试,看张辽盯着里面,心中有些不安,其实以郭图的名士身份和交往圈,所推荐的人才自然应该是名士之流,只是张辽身份尴尬,名士很难会依附他,郭图又见张辽重用游侠,还有马钧和机械营的设立,便推荐了韩却。

此时他看张辽似乎没将外面的韩却放在心上,不由道:“这韩却虽是打铁,却不常经营而好为游侠,他擅长打制兵器却甚少出手,图也是偶尔得知他有故韩制弩之法,其实制弩之法韩氏多有之,但天下安定数百年,图纸都被束之高阁,残损严重,唯有这韩却擅长机关之术,据说是补全了制弩之法,或比之故韩更胜一筹。”

张辽点了点头,他从兵器架上的几把兵器就能看出来韩却的能耐,那几把兵器虽然形制迥异时下,却绝非寻常。

他看的最多的就是兵器架上的一把长刀,柄长四尺,刃长三尺,这个比例与他的钩镰刀相同,但刺刀的刀刃更窄,刀背没有倒钩,刃面微微呈内弧线,刀尖尖锐,一看就是一把杀器。

看到这把刀,张辽脑海里不由浮现过历史上曾出现过的一种刀,陌刀。只是不知道这把刀是否徒有陌刀之形,而无陌刀之锋利,陌刀之坚韧?陌刀的优势就在于锋利和坚韧,所以才能斩人连马。

张辽思索间,场中的史阿和韩却已经打了近百招,这时铿的一声,两剑交击,韩却退后两步,哈哈大笑:“史兄弟,某不如你,你的剑快的很,若真正交手,某挡不得几招。”

史阿也收剑而住,抱拳道:“韩兄剑势大开大合,力道过人,仆却不如,倒与都尉剑风相仿。”

“哦?”韩却不由转身看张辽,大步过来,抱拳道:“张都尉,史兄弟已经和某说过,如今世道日乱,都尉所言‘侠’之大义,令某深感惭愧,都尉所作所为,某也大是敬服,愿意追随,只是某平生最爱与人比试武艺,想要向都尉请教两招,无论胜负,某这条命都交给都尉了!不知都尉可愿与某打一场?”

张辽微微笑道:“有何不可,与豪杰交手,恰恰也是我的爱好。”

“哈哈!都尉果是爽快之人,某没看错!”韩却大笑道:“不过某这把断马剑与都尉比试却不合适,先去换过一把再说。”

张辽摆摆手,指了指兵器架上那把形似陌刀的长刀:“韩兄弟,我想试试那把刀。”

韩却不由一愣,随即开怀大笑道:“都尉果然好眼力!这把刀是某的得意之作,仿断马剑而打造,名为断马刀,都尉既然想试试,某便还用断马剑比试。”

张辽点了点头,阻止了亲卫,亲自从兵器架上取了断马刀,拿在手中,这把刀大约十五斤重,一般士兵还真用不动,也只有壮士能用。

“请!”

张辽手握断马刀,感受着刀的分量和重心所在。从手感看,这断马刀适合三个招式,下斩,横扫,直刺。

韩却道:“都尉不熟悉一下刀感吗?”

张辽摇摇头,刀刃向上,做好了战斗准备。

韩却也不啰嗦,大叫一声:“都尉小心了,看招!”手中断马剑朝张辽斜劈而来。

张辽眼神一厉,手中断马刀横斩长空!

铿!

韩却手中的断马剑断作两截,不由目瞪口呆。

张辽看着手中断马刀刃,上面出现一处豁口,但丝毫不影响使用。张辽心中大是满意,看来这断马刀的锋利是毫无疑问了。

他方才要尝试这刀的锋利程度,因此是以刃硬砍剑刃,才有了豁口,若是斩马,却是毫无问题了。

“都尉好快的身手,好大的力气!”韩却怪叫一声,看到张辽手中断马刀的豁口,又大为心痛,咬牙道:“某再用长枪!”

他说罢从兵器架上又抽过一杆大头长枪,朝张辽刺来。

张辽断马刀又是又快又狠的一斩!剁!枪头飞了出去。

“再来!”韩却红了眼,又取过一杆曲尖长矛。

剁!矛头飞了出去。

“再来!”韩却又一声大喊,长棍扫来。

剁!长棍断为两截。

“再来,看铁戟!”韩却大喊一声,却换了一杆单月铁戟,通体铁打,断马刀却是砍不断这铁戟了。

张辽反过刀背,力格狠挡。

铿!锵!铿!锵!

几招下来,韩却忍不住大叫道:“停!停!手麻了!”

张辽呵呵一笑,收了断马刀,心中却大是满意,他最后这几招可是用了全力的,这断马刀的刀身能在他的全力之下硬抗铁戟,坚韧便也没有问题。

锋利、坚韧具备,这韩却果然是大才,居然能仿照断马剑造出陌刀来,威力可是比断马剑大了不知一筹。

韩却丢了铁戟,忍不住拍打着手臂,骇然道:“都尉的力气太大了,几招硬挡下了,某这手臂便软的不听使唤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好!好!

张辽微微一笑:“韩兄弟是个大才,打造的兵器非同一般,可愿跟随于我?”

韩却抱拳屈膝,拜倒在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韩却见过主公!”

张辽一怔,这还是第一个喊他主公的。他不由心中微喜,这韩却真是个直爽人,而且毕竟曾为贵族后裔,虽然落魄,却对时势看的更加透彻,未必不是想在自己手下搏个前程。

“很好!从此以后,我等福祸与共!”张辽一把扶起他,哈哈大笑。

他没有询问韩却制弩之法,但得此人与陌刀之法,自己就不虚此行,陌刀虽然不如自己的钩镰刀,但那重量却恰好适合规模使用,反倒是自己的长刀,太重,很少有人能用的了。至于制弩之法,如果韩却会,他自会交给自己,若是不会,何必多问。

一旁郭图等人看张辽笑出声来,不由心中松了口气。张辽一大早从唐府里出来,神情不好,他们心中也仿佛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此时却好多了。

韩却道:“某要随主公,却还有一些家业,要收拾一番,不知主公可否等候两个时辰?”

张辽笑道:“为了韩兄弟,便是等一年数载,也是值得,何况两个时辰!”

韩却道:“某字进之,主公但呼某进之便可。”

“好!好一个进之!”张辽不禁大笑,一般人的字都是与名意义相近,彰名之意,这韩却该取字退之,却偏偏叫了个进之,颇是有趣。

“如此。”张辽道:“我留下几个亲卫助你收拾家业,不必着急,明日午时到县府找我便是。”

“好!”韩却哈哈大笑。

……

张辽留下五个亲卫帮助韩却,自己与*、郭图、史阿继续行进,得到韩却这样一个大才,让张辽心中很是高兴,但没寻到郭嘉总是遗憾,他心底满是不甘。

自己虽有师父贾诩,但如今董卓尚在,有很多盘算还不能对贾诩讲,其次郭图,只是郭图擅长算人和出小计快计,论远见和大局还不如自己。

若是能得到郭嘉,那对自己的助力无疑是巨大的,至于荀彧,他此时却是想也不能想。要收揽人才,自己的底蕴和实力才是最关键的,但目前自己这方面还差的很多。

只是到了颍川一次,只收一个韩却,却是在不甘。他想横扫颍川人才,却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颍川的士族影响力太大,而且人才众多,如果自己在这里落了恶名,那以后恐怕很难招到大才了。

可是颍川还有什么出身不高的人才,能让自己现下招揽呢?

“子曰:学而时习之……”突然,道旁一家私学里传来读书声。

张辽突然想到颍川最盛行的私学,不由一动,除了招揽人才,也可以自己培养人才啊。若是能捉走几个擅长讲学的老师,自己也不白来这一趟。而且自己从皇宫搜集了那么多书,总要有人打理吧,这些老师无疑就是最适合的人。

他当即便问一旁郭图:“公则,颍川私学盛行,本都尉也想在后方设一私学,书籍不缺,却苦无讲学之师,不知公则可有推荐之人?”

郭图闻言,顿时大喜,如今他被张辽强迫着给士兵讲学,大感耻辱,若是能再拉几个共患难的,岂非妙哉。

他眼珠一转,当即道:“城东有一私学,其中讲学先生,姓康名德字慎行,出身贫寒,却曾听硕儒慈明公讲学,因而精通经学,而有性情温和,必然可致都尉所用。”

张辽不由一喜,道:“如此便去看看。”

郭图眼珠转了转,道:“颍川乡党众多,凡讲学授业之儒,门生弟子少则数百,多则数千,都尉当好言招之,若不然,则以雷霆之势强行带走,否则恐引起乱事。”

张辽点了点头,他在心中琢磨着,此番时间紧迫,还真说不得要强行扫荡一些私学抢人了。

城南离城东本就不过数里路程,不多时就到了一处茅庐前,看到茅庐门上四个颇是端正的大字,读书学舍。

张辽不由失笑,这个名字倒是直接朴素,可以看出此地主人的风格。

此时已近午时,学舍之中的学子都已下学回家,远门紧闭。

*上去敲了敲门,不多时,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打开了门,看到张辽一行,行了一礼,朗声道:“尔等何人?”

张辽抱拳道:“小兄弟,某张辽也,前来拜访康先生。”

那少年摇头道:“先生正在午休,此时不便会客。”

张辽皱了皱眉,道:“小兄弟,某是来聘请康先生教授弟子,还请通报一声。”

少年脸色微变,连连摆手道:“先生在此传授弟子,从不受他人之聘。”

张辽皱了皱眉,他还想在明日之前扫荡一批老师,若是都像这般,又怎能完成,索性抢吧。抢回去了好生招待,加上那么多书籍,足以令他们甘心留下了。

“冲进去,带人!”张辽当即一挥手,又道:“切忌不可伤人,不可打人。”

“是!”*与十多个亲卫一声领命,直冲进了学舍。

“哎!尔等想要作甚!”那少年面色大变,想要阻拦,却被一个亲卫拎到了一旁。

张辽随着亲卫进了学舍,直走正堂,还没到正堂门口,就看到两个长袍文士被亲卫拥着出来。

两个文士都在四十岁左右,一人相貌敦厚,头戴林宗巾,举止端正。另一人却颇是闲散,头上竹冠,气度不凡。

张辽看到竟然有两个文士,不由一怔,躬身一礼,道:“在下张辽,家有典籍万卷,特来聘请名师,却不知哪位是康先生?”

那个头戴林宗巾的敦厚文士回礼道:“愚正是康德,却不受聘请,阁下请回。”显然康德并不相信张辽家有万卷书。

张辽的脸变的比翻书还快,哼道:“如此便由不得先生了。”他一挥手,两个亲卫架住康德,根本不容他反抗。

“尔等怎可如此粗鲁?”康德脸色有些白。

张辽道:“某并无相害之意,此番强请,只为请先生整理典籍,教授弟子,所请也非止先生一人,还请容后赔罪。此心实诚,若有欺骗,天打雷劈!”

康德气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听到张辽誓只是为了请他们整理典籍,而且被强请的不止他一人,心中也松了口气。

张辽又看向竹冠文士,道:“这位先生以为如何?”

那竹冠文士抚须颔道:“好!好!”姿态潇洒,颇有隐者之风。

张辽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也不由愕然。

被捉住的康德听到这竹冠文士说“好”,却不由怒视他:“你这好好先生,就只会说好不成?”

好好先生?张辽不由一奇,难道此人只会说好不成?他当即问道:“敢问先生可愿应某聘请?”

不想那竹冠文士摆手道:“山野闲散之人,不堪世用,不能教授弟子,还是另请贤明。”

张辽脸色一黑,看来这好好先生不是只会说好啊,他哼道:“敢问先生大名?”

竹冠文士摇头道:“吾司马徽也,贱名不足为提,想必阁下不曾听闻。”

司马徽?!

张辽一呆,随即大手一挥:“带走!看好了,别跑了他!”

司马徽神情愕然,康德却是笑道:“你这好好先生,怎的今番不说好了?”

张辽心中却是狂笑,娘的,娘的,没想到居然捞了这么一条大鱼!这厮在历史上连刘备也不肯投靠,自己怕是说破嘴皮子也没用,索性直接捉走!

第二百二十六章 惊喜

张辽没想到捉了康德,还意外收获了个司马徽,不由心中大快,令亲卫迅将康德必要的行礼打包。至于司马徽,却不住在这里,他本是来访友的,没想到被张辽捉了个正着。

名士最好访友,尤其是颍川名士,受申韩之风影响,喜欢辩理,闲来没事就访友交流,畅论经纬与时事。

郭嘉访友,让自己失之交臂……司马徽访友,却被自己捉个正着!张辽咧了咧嘴,若是郭嘉这大才也能自投罗网送货上门就好了。

看着亲卫去收拾行礼和书籍,张辽走进了学舍草堂,里面摆着二十四张古旧的小方案,案上齐整的摆着笔墨纸砚,整个学舍中散着墨香味,让张辽不禁有些失神。

战场与学堂仿佛就是两个世界,一个炼狱血腥,一个桃源墨香,一个生死搏杀,一个激扬文字,一文一武,却只有相辅相成,才能令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而眼前这学舍也不过是短暂的安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便是自己不带走他们,乱世之间怕也难以保全吧,自己带走他们,也未必不是给他们提供一个更好的环境。如果自己这一生拼杀,能让天下安定,百姓安居,每一个州郡县都设这样的学堂,也不枉此生了吧。

不过要想成就这一番功业,何其难也。绝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完成的,需要更多的人才相助,谋士,能吏,猛将。可惜越是有才能之人就越是自傲,一个个都是看准了才出手,而以自己目前的地位与名望,招之太难,索性只能坑蒙拐骗抢了。

如此得来人才之后,肯定会有后遗症,却也无大妨,但凡是真正的人才,都有眼光,只要抢到手,张辽有自信能留下他们。

如果三五年之后,有人还一心想着要走,那只能说他没眼光,或不是志同道合之人,冷藏或放弃也罢。滚滚长江,大浪淘沙,便是如此。

张辽正思索着,突然从草堂后门进来两个少年,其中一个正是先前开门的少年,怒视着他与一众亲卫,面带愠色。

另一个少年却是目光低垂,仿佛有些畏惧,他身上穿的是粗布衣,显然家境不算好,手持一把扫帚,应该是正在打扫学舍,被自己的亲卫赶出来了。

张辽笑了笑,没有太在意,他带走这些先生还好说,要是连学子也带走,那恐怕就要惹起民愤了,从古到今学子都是家里的宝。

他没理会那两个学子,没想到那两个学子反倒来到他面前,先前那个开门的学子怒道:“阁下何人?为何要带走先生?”

张辽微笑道:“康先生在这里,只能教授数十个弟子,但随我离开后,可以与人论道,更进一步,著述经典,教授更多弟子,岂非更好?”

“还请放了先生!”那少年显然不信。

张辽呵呵笑道:“还不知小兄弟姓名?”

“吾乃石韬。”那少年很是固执:“还请放了先生!”

“石韬?”张辽眉头微动,若有所思,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就在这时,石韬身边那个布衣少年突然动了,矫捷的从扫帚之中抽出一柄匕,两步冲过来,一手捉向张辽臂膀,另一手中匕直逼张辽脖颈。他身手凌厉,显然不是个简单的学子。

与此同时,石韬也冲上来要捉张辽另一只臂膀,只是他的动作就比那布衣少年迟缓了许多。

几乎同时,张辽身后不远的史阿动了,长剑闪电般直刺布衣少年手腕。

面对突然而来的变故,张辽神情镇定,喝道:“阿衡,勿要下杀手。”

他常与左慈、史阿、吕布这等高手过招,岂会怕这种偷袭,当即一手迅伸出,反捉住布衣少年探来的手臂,另一只手也不慢,避过匕,反拿住他的手腕。

当啷!布衣少年匕落地,被张辽制住,史阿的剑一闪而逝,铿锵还鞘,面色有些不好看。

至于石韬,二人早看出他是个文弱书生,谁也没理会。

草堂里的亲卫也反应过来,纷纷怒吼着围了过来,兵器指向两个少年,冲向张辽的石韬被他们按倒在地。

张辽摆了摆手,呵呵笑道:“不必惊忙,快去收拾,本都尉可不是纸糊的。”

那些亲卫领命而去,张辽这才看向捉住的这个布衣少年,笑道:“这位小兄弟如此身手,却肯来学堂学习,还为师出头,实在难得。”

他和史阿都看出来了,这个少年方才意在挟持他,而非刺杀他。显然是想挟持自己而救康德,如此少年豪杰,倒是令他心生赞许。

那布衣少年抬头看向张辽,目光如炬,清正湛然,哪有半分畏惧:“即是落于阁下之手,夫复何言!”

一旁石韬冷哼一声,昂起头颅,显然也不是惧事之辈。

这让张辽不由再次赞叹,颍川何其多才俊!

这时,康德却突然冲了进来,一下跪倒在地:“阁下,老朽甘愿相随,还请放了老朽两个弟子,他们年少不经事,只是一时情急,并无相害之意哪!”

说罢,康德又看向两个弟子,急忙道:“广元、元直,还不快快向这位将军请罪?将军宽宏大量,必不会计较。”

“师父,不必多说……”那布衣少年声音铿然。

“且慢!”张辽却突然大喊一声,目光凛然看向手中捉的布衣少年:“元直?你是徐庶徐元直?”

那少年面色微变,哼道:“不错,在下正是徐庶。”

张辽紧跟着问了一句:“小兄弟曾为游侠?”

徐庶脸色大变,还没回话,康德便神情惶恐的道:“将军,元直已经抛却旧怨,浪子回头,折节向学,这半年来勤勤恳恳……”

娘的,娘的,真是徐庶!张辽心中狂喜,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记得,史载徐庶少为游侠,为友报仇,而后折节向学,才有日后成就。

徐庶面色微沉道:“阁下可是前来寻仇?”

张辽拉住徐庶臂膀,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寻什么仇,我与元直一见如故,谁敢来寻元直报仇,便是与我有仇,我灭他满门!”

史阿嘴角抽搐了下,徐庶也一脸愕然,不明所以。

第二百二十七章 颍川大抢劫

张辽捉住徐庶手臂不放,又看向石韬:“这位小兄弟便是石广元?”

石韬愕然点点头。

“好!好!”张辽忍不住用上了好好先生司马徽的口头禅,他怎么也没想到,诸葛四友,竟在这里被他逮住两个,还有一个司马徽,还真是不虚此行!

一旁康德见状忙道:“阁下,既是如此,何不放了老朽两个弟子?”

放了?说笑呢?张辽呵呵笑道:“两位小兄弟皆是大才,便随我一道回去吧。”

康德慌忙大喊:“将军,不可啊!他们尚且年少……”

张辽哼了一声,不悦的道:“康先生,尔当随我回去是刀山火坑乎?”

他转看向徐庶和石韬,沉声道:“而今世道日乱,儒道有倾覆之危,生民有倒悬之难,大丈夫立世,岂能碌碌无为,正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张辽此言一出,徐庶三人均是一震,尤其是徐庶,神情变化不定,他出身贫寒,少年时好为游侠,快意恩仇,如今折节向学不过半载,所学不多,心中对将来尚无太多思考,张辽这一番话却对他震动不小。

张辽看徐庶思索,放开他手臂,看向三人,诚挚道:“我有挽救危亡之志,却智术浅短,苦无贤才相助,故而邀请康先生与两位小兄弟共图大业!绝无相害之意。”

虽然徐庶如今方是少年,但毕竟是大才,只要好生培养,他日定能成为自己的重要助力,而且忠心更不会有什么问题。

徐庶回过神来,抱拳道:“阁下大志,令庶敬服,敢问尊敬大名?”

“在下张辽。”

“张辽!”康德失声道:“汝便是是弑帝恶贼张辽?吾等断不会随尔离去,助纣为虐!”

张辽哼道:“谣言止于智者,正月之时,某在小平津据守,想必某击败袁本初之事,尔等也曾听闻吧,当时弘农王被董卓拘禁于宫中,董卓若要害他,只需交付禁卫便可,何必数百里将某从小平津调回!”

康德愕然,徐庶和石韬却是点头,显然二人皆是明白之士。

康德回过神来,又道:“便是汝未曾弑帝,但跟随于董卓,我等不会助纣为虐!”

张辽哼道:“董卓在关中,天子亦在关中,我自有计较,且眼前之事岂能由你!”

他朝亲卫一挥手:“全部带走!”

康德大喊道:“元直尚有老母在堂……”

张辽一怔,他险些忘了这事,徐庶的母亲可不能留在这里,他当即道:“放心,元直的母亲我会一并请来。”

徐庶最是孝顺,闻言面色大变,忙道:“阁下……”

张辽打断他,道:“元直放心,我待汝母,敬若我母,不会有一分怠慢,若不放心,元直且随我一道回去请伯母。”

……

张辽说干就干,当下便带着徐庶去见了徐母,徐母性格刚烈,但张辽却以诚相待,只说看重徐庶才能,会全力培养徐庶,徐庶共谋大计,他对康德等人有些话不能说,但对徐母却没有隐瞒,包括迁徙、万卷书籍乃至自己的盘算和志向,这些话对徐母一个妇人说本不合适,但却打动了徐母,最终答应带着徐庶一道随他回雒阳。

张辽看出徐母虽然是妇人,但却刚烈有信,只留下几个亲卫小心帮助他们收拾行李,自己则直接回了县府。

回到县府之后,张辽立时召集士兵,在阳翟城乃至周边开始一次大劫掠,不劫钱粮,不入民宅,就劫学舍、先生和学子,与此同时又传信长社和密县。

得到徐庶和石韬的事刺激了他,他决定干一票大的,将阳翟附近的先生和贫寒学子全部劫走!说是劫走,事实上他了告令,只说是需要学子整理书籍,儒士教授子弟。

与此同时,他从阳翟府库和四周征调和购买大量马车,作为搭载先生和学子之用。于是阳翟四周出现了奇观,数百上千辆马车汇聚阳翟,搭载着上千的先生和学子,蔚为奇观。

张辽看着无数的人才滚滚而来,不由大喜,抢便抢了,如此大干,实在畅快!

反正自己挂的是张召虎的名字,可以隐瞒一时,只要将这些人才收为己用,将来衣锦还乡,一切自会清白。

虽然如此行动,难免令阳翟县出现了慌乱,但他严禁士兵深入民宅扰乱百姓,严禁劫掠财物,也未动那些世家,因此慌乱还在可控之中。

……

唐府之中,唐婉给母亲喂了药,听母亲询问张辽,她应付了两句,出来后坐在那里失神。

古采英过来,见状哼道:“你病刚好,就来这么一出,真是自讨苦吃。”

唐婉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夫……他在外面做什么?”

古采英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哼道:“张文远这家伙到哪里都不安分,他派兵四处劫持教学先生与学子,显然要带回雒阳。”

唐婉一怔,随即道:“夫……他最缺少的就是贤才了,为了招揽贤才费了很多心思,还好颍川贤才众多,此次定能心愿得偿。嗯,子正结交了不少名士,等夫……他回去后,便让子正去看看还落下了哪些贤才,古姨便去悄悄捉了,等凑够一批便暗中给他送到雒阳去。”

古采英不由张大了小嘴,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吃吃道:“婉儿……你怎么变了?和……和那个家伙一般德行了。”

唐婉道:“妾身如今独身一人,又何惧人言,索性让妾身做了恶人,只要能帮夫……帮他便好。”

古采英看着唐婉的神情,听着她的话语,虽然平淡,却蕴含着多少神情,她突然在心中大骂起张辽,决意要帮唐婉一把。

只是她念头刚起,闺房门便被一下子推开了。

古采英正要斥责,看到来人时,却不由睁大了美眸。

“啊……夫……”

坐在那里的唐婉更是娇躯颤抖,惊呼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进来的不是张辽又是谁?

张辽进来后,朝古采英咧了咧嘴:“古姨,还请回避一二。”

古采英这才回过神来,哼道:“你要做什么,不须欺负婉儿!”

张辽没有理会古采英,而是盯着不知所措的唐婉,“你是我的妻子,谁也改变不了!”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坐在那里的唐婉横抱起来,不顾她的挣扎,向内屋走去,转头看了一眼古采英:“我们夫妻做事,古姨留下来恐怕不妥……”

古采英看到这情形,惊愕的再次张大了小嘴,直到屋里传来唐婉的轻呼声和古怪的声音,如泣如诉,她才回过神来,脸颊刹那间嫣红,狠狠啐了一口,转身仓皇逃出。

到了屋外,正好看到脸色阴沉的唐瑁大步走来,怒喝一声“张辽”,就要冲进屋里。

铿!古采英抽出长剑,拦在他面前。

唐瑁骇然看向她:“你要做什么?”

古采英冷哼道:“谁也不能进去!”

唐瑁怒道:“这是唐府!”

古采英淡淡的道:“姎知道。”

“你……”唐瑁气的浑身抖:“贱妇,安敢如此!”

刷!

寒光一闪,古采英的剑尖刺到了唐瑁面前,距离他的嘴巴不足半寸:“当年你面见太后之时,可不见如此张狂,再啰嗦一句,姎割了你的舌头!”

唐瑁看着古采英,忽然想到了她的身份,再看她满脸杀气,登时骇的额头冷汗直出,咬了咬牙,二话不说,转身而走。

古采英不屑的冷哼一声,看向愣在屋门前众人,叱道:“尔等在此作甚,还不退去!”

啊!众人看唐瑁都退走了,登时一哄而散。

第二百二十八章 郭跑跑

日晖西斜,阳翟城东五六里外的一处民宅之中,一个神情洒然、眼睛明亮的年轻文士在靠在那里看着一纸书,口中啧啧称道。

他便是上午堪堪躲过张辽寻找的郭嘉,溜之大吉后边跑到了娘家,手中看的自然是张辽留下的书信。

一个容貌清秀的妙龄妇人端着一碗温酒进来,放在案台上,正是郭嘉的妻子宁氏。宁氏看到郭嘉的神情,忍不住笑道:“郎君,莫非是哪位好友寄来的书信,看的这般兴致?”

郭嘉将书信放在案台上,忙迫不及待的取过酒壶,自斟一杯,细细而品,看宁氏嗔怪的神情,不由讪讪一笑,忙转移话题,接着宁氏的询问呵呵道:“你没现这书法不错麽,很是难得。”

宁氏抿嘴一笑:“妾身可以看麽?”

“有何不可?”郭嘉将书信给了宁氏。若是寻常名士,自然不会将这些给妻子看,但郭嘉向来性情率真,并不在乎这些,夫妇之间平日里常谈些见解,颇是和洽。

宁氏家境比郭嘉还要好些,虽是女子,却颇通文墨,她接过后,只看一眼,便忍不住惊异的道:“咦?真是好字!嗯……是来招揽郎君的,很是有眼光呢……咯咯……”

宁氏放下书信,忍不住轻笑起来:“郎君,妾身失礼了……这人好生有趣,未见君面而神交久矣,念哉奉孝,思哉奉孝,想死吾也……妾身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书信,这人的性情倒与郎君颇是相似呢,不过他身份应该不低吧,很有志向和远见呢,与郎君倒是所见略同。”

郭嘉指了指后面的落款:“没看到这个名字麽?张辽,张文远。”

“张辽?”宁氏方才为了避嫌,并未看后面的落款,此时听郭嘉一说,不由面色微变,惊呼道:“莫非是弑帝的恶贼?”

“此流言也,不足为信。”郭嘉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道:“董卓要杀弘农王,使弘农王郎中令李儒与侍中董璜皆可,何用远调张文远。”

宁氏闻言,螓轻点:“郎君所言甚是,此人言风谐趣,心存大志,当不会做出如此大恶之事。”

郭嘉点点头:“张文远此人不可小觑,袁本初兵败后,我曾了解过此人生平,他本为丁原麾下,出身不高但年方二十便独自领兵,董卓入京前外出募兵,回来后董卓已然掌控大局,无奈依附,此时于董卓而言不值一提,居然得到重用,可见他手段不凡,而后更在河内以少击多,大败王公节、袁本初两万兵马,令关东诸侯群雄无,大受挫折。”

宁氏低呼道:“如此看来,他用兵很是厉害。”

“岂止如此,”郭嘉面色难得的凝重起来:“我从陈国归来时刚得到消息,就在这几日间,张文远与驻守成皋的徐荣配合,率精锐夜袭酸枣,击溃了驻扎在酸枣的关东七万大军,而后马不停蹄,当夜便率大约四五千士卒南下,一举攻占长社、密县与阳翟,孔公绪万数兵马全部被俘,如今半数颍川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啊?宁氏不由惊呼:“阳翟被攻陷了?为何……大家竟没有察觉?”

郭嘉赞道:“人皆言并州兵与羌胡兵军纪最差,惯于劫掠,但此人麾下将士的军纪却极为严明,未曾扰乱郡县百姓分毫,在董卓麾下算是独具一格了,看来他书中所言安抚百姓也并非一句虚话,确有大志在胸,所图甚远。”

说罢,又不禁拿过那封书信,赞道:“张文远出身微寒,却擅长用兵,审时度势,精于奇袭,势如雷霆,又有远见大识,亦奇人也。”

看到郭嘉对张辽颇是赞许的样子,宁氏道:“郎君是要应他的招揽了?”

不想郭嘉却摇头道:“智者审于量主,故百举百全而功名可立也,张文远有思才揽才之心,但毕竟年方弱冠,却不知他是否知用人之机?譬如董卓,亦擅长用兵,又平复党人,招揽名士,然则如何?徒好爱才之名而不知用人之机,所任郡守刺史甫到任便招兵买马,反向讨之,乃至如今乱势,此足以为戒。”

宁氏点点头:“郎君所言甚是,而今世道太乱,是非难明,一切还要小心。”

郭嘉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眼睛更加明亮,悠哉道:“不急不急,眼下诸侯并起之势已成,而张文远尚在董卓麾下,前途难料,且先躲避着罢,否则上了这条贼船便难下了,吾闻袁本初天下豪杰,待时局稍定,先去冀州走一趟,再作计较。”

宁氏却有些担忧道:“如今阳翟被张文远攻占,他要寻郎君,郎君怕是躲不过。”

郭嘉嘿声道:“张文远在阳翟呆不过明日,否则便会四面交困,插翅难飞。”

宁氏道:“就怕他暗中留下人,一旦现郎君,便会动手抢人。”

“以张文远的行事作风来看,他还真不是个按规矩来的主。”郭嘉颇有些郁闷的道:“所以我来寻你,张文远一两日要走,多半还要寻找,城南、城外两处家宅都不能住了,外舅这里也不稳当,今日公则为导从,郭家也不可去,我二人须要另寻住处,隐居一年半载。”

“又要隐居麽?”宁氏白了他一眼:“家中可没多少资财了。”郭嘉的家境不算好,但也足以自给,只是郭嘉好酒,又常求学访友,花费不少,加上如今城南故居和城外茅庐都不能住了,要另寻他处,就有些拮据了。

郭嘉将酒一饮而尽,道:“无妨,我与唐子正颇有交情,听闻他已从丹阳回来,着他暂寻个地方,借住一阵便是。”

“只能如此了。”宁氏无奈的点了点头。

郭嘉道:“眼下情势急切,我趁着黄昏便去寻唐子正,此不过万一之计耳,张文远本以为我求学未归,不会细寻,此番定然无事。”

看宁氏还是有些担忧,郭嘉洒然道:“阿君不必担忧,风雨常有,但迟早会是天晴。何况便是被张文远捉住也没什么,不过是为他出谋划策而已,他用,我便留。不用,我寻机便走,继续游历四方,另寻明主,如此而已。”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跑错了地方

时近黄昏,阳翟城内,唐府之中,唐婉闺房卧室,张辽袒露着胸膛,唐婉则羞怯怯的缩在被子里,连头也不敢露。

张辽哈哈大笑,隔着被子拍了一下她的浑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逼迫夫君休妻?”

唐婉在被子里一声不吭。

张辽止了笑声,紧紧搂住她:“我只一句话,你这辈子是我的妻子,便是满天下人反对,也改变不了什么!”

唐婉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着张辽,眼中柔情无限,轻声道:“妾身知道夫君胸怀大志,只是不想夫君为难。”

“为难什么?”张辽哈哈大笑:“权势与婉儿,我只取婉儿。”

唐婉紧紧抱住张辽,眼睛湿润:“夫君……”

张辽轻轻拍着她,洒然而笑:“说到底,权势是什么,那是我不想被人欺负,只想欺负人而已。但看如今,我要动真格,谁还能欺负我!便是董卓惹毛了我,反了他去做个山大王,你随我做个压寨夫人便是。”

唐婉听张辽竟然如此看待权势,不要噗嗤一笑。

“大志是什么?”张辽嘿然道:“大志终究不过是我觉得自己还行,有些本事,想为这天下做些事而已,天下人若只我的妻子而反对我,那是他们的损失!于我何有哉!”

“我可以为权势而不择手段,但却不能为了权势而失却本心,不做权势的奴隶,否则那还是我张辽吗?”看着唐婉眼里的迷离之色,还与那雪白的藕臂,张辽的慷慨陈词转为嘿嘿一笑:“婉儿,再来一次?”

唐婉俏脸倏然绯红,一下子躲得老远,便要寻找被张辽扯去的衣裳。

张辽哈哈大笑,唐婉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带着几分恼羞和嗔怪:“都怪你,白日宣……你让妾身如何出去见人。”

虽是嗔怪,但唐婉穿好衣裳后,还是很悉心的给张辽也穿了衣服。

张辽看着小妻子认真的样子,吻了下她的额头,道:“你且在家里等着,我还要出去一趟,寻个大才……郭嘉郭奉孝,可让我费心,是了,你可曾听过郭嘉此人?”

唐婉摇摇头:“是郭氏子弟麽?唐家与郭家是世交,不如妾身让父兄帮着找找吧。”

“怕是没用,”张辽叹道:“今日我已让公则领路,却也不曾寻到,只听说他外出访友,至今未归,想必外舅与舅兄也不曾听闻罢,更难寻见。我此去也是存了万一的侥幸,看他能不能恰好回来,可惜过了今日,明日我就不得不离开颍川了。”

唐婉仰头道:“他对夫君很重要麽?”

张辽点了点头:“颍川人才众多,当今又有四个极为出众,为当世顶尖,荀彧、荀攸、郭嘉与钟繇。只是钟繇和荀攸如今在关中,一为廷尉正,一为黄门侍郎,难以企及,唯有荀彧与郭嘉皆在颍川,但荀彧为荀氏三代领袖,行事谨慎,而今不可能为我所用,郭嘉出身郭氏旁支,性情旷达,却是最适合引为助力。”

唐婉闻言,诧异道:“郭嘉妾身虽然不识,颍阴荀文若却是妾身堂姊夫婿,算来也与唐氏有亲呢。”

张辽一怔:“没想到荀文若还与唐家有这层关系,可惜他身份不同,很难为我所用。”

唐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到了外屋,斜阳洒照,只有古采英守在门口,张辽朝她咧嘴笑了笑:“多谢古姨了。”他进屋时,可是隐隐听到古采英帮他斥走了唐瑁。

古采英破天荒的说了句:“文远,你很不错。”

事实上,古采英自然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但她更大的场面都见过,当初在宫中,灵帝可是开了裸游馆,又命宫人一律着开裆裤,可谓荒唐无比,当时唐婉未曾入宫,而除了何后的长秋宫,几乎没有宫人能避免。

是以她对张辽的行为没有太多抵触,反而对他的重情重义大为欣赏。

唐婉在张辽出府后,一门心思想要帮助张辽,便去寻找兄长唐翔,询问郭嘉之事。

唐翔听了小妹询问,皱眉沉思片刻,道:“郭嘉此人当不是郭氏子弟,但为兄仿佛在哪里听过。”

唐婉不由喜道:“兄长快仔细想想。”

唐瑁凝眉苦思良久,也没个头绪,无奈的摇摇头,正要说话,却见儿子唐固进来,他眉头不由一动,当即询问唐固:“子正,你可有一个朋友,名为郭嘉?”

唐固听了不由一怔,忙道:“父亲怎么询问起奉孝来了?我自随父亲去雒阳,已有数月未曾见见过他了。”

“哦?”唐翔还没说话,唐婉便喜道:“子正果真认得郭嘉?”

唐固有些摸不着头脑,道:“认得啊。”

唐翔道:“他可是郭氏子弟?”

唐固道:“奉孝算是郭氏旁系子弟,且百年前就是旁支了,与郭家来往不多,他好酒,性情自然旷达,常被郭氏子弟所讥。”

唐翔皱眉道:“如此,你为何与他来往?”他知道阳翟郭氏传承于章帝年间的廷尉郭躬,素重刑律,家风严谨,弟子多是恭谨审慎,如果郭嘉性情旷达,自然会被郭氏排斥。

唐固忙道:“奉孝虽然年轻,却有远见卓识,他人所不及也。”

唐翔还要再说,唐婉忙将想要训子的兄长赶走,留下了侄子,问道:“子正,可能寻到郭嘉?你小姑父要招揽于他。”

“啊?”唐固愕然道:“小姑父怎的知道奉孝?他虽有才能,但名声一向不显的。”

“问这些做什么,”唐婉蹙眉道:“先想办法寻到郭嘉。”

唐固无奈的道:“奉孝本就隐居,除了读书外最喜欢访友,常常旬月不归家,侄儿也说不准,明日去他隐居之处看看吧。”

唐婉道:“你小姑父今日刚去寻过,听说他去访友了,可还有其他办法?能不能得知他的去向?”

唐固摇摇头:“奉孝向来洒脱,来去无踪……”

不料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府中一个下人在门外唤道:“小公子,有一位姓郭的公子来访,自称是郭嘉。”

“啊?奉孝来了?”唐固不由愕然。

唐婉却一下子站起身子,明眸中满是喜色,捏紧了小拳头:“子正,一定要把他留下来!”

“啊?小姑,这样不好吧。”唐固面色有些苦,总有种出卖朋友的感觉。

唐婉断然道:“有什么不好,正因为他有大才,所以只有跟随你小姑父,才能一展才华,于他也是好事。”

“这……”唐固犹豫道:“若是奉孝不愿,也不能强迫吧?”

“留下他,直到你小姑父回来。”唐婉只觉自己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你不是说他好酒麽?小姑去把你大父珍藏的佳酿取来,先把他灌醉。”

“啊?”唐固一下子傻了眼。

……

唐家正堂中,唐固与郭嘉对坐。唐固虽然比唐婉低了一辈,但那是唐瑁老来得女,唐婉辈分高,事实上唐固与郭嘉是平辈,而且比郭嘉还要大两岁。

“奉孝,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唐固朝郭嘉呵呵一笑,只是表情有几分僵硬。

此时外面天色已经蒙蒙黑,屋里点起了灯烛,是以郭嘉没注意到唐固的脸色,他呵呵笑道:“子正兄随伯父前去雒阳,可曾寻到令姑?”

唐固点了点头,别说寻到了,还正在算计你呢。

“如此便好,令姑总算躲过董卓所害。”郭嘉说到这里,突然眉头一动,问道:“不知子正兄此去雒阳,可曾听过张辽此人?”

“啊?”唐固吓了一跳,看到郭嘉惊愕的神情,忙道:“自然听过,他打败袁绍,又击溃酸枣十万大军……奉孝为何提起此人?”

郭嘉长叹一声:“实不相瞒,小弟刚访友归来,便遇到此人上门招揽,幸得躲过,但又怕他再寻上门来,不得不另寻住处,只是小弟家中拮据,便来找子正兄帮忙寻一个隐蔽的住处,暂避一段时日……”

唐固听了,忍不住想要掩面。奉孝哪奉孝,你是躲过了一时,躲不过一日哪,眼下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强忍心中哭笑不得的怪异情绪,忙道:“寻个住处自然不成问题,只是奉孝为何要躲避此小……张文远?莫非不愿意受他的招揽?”

郭嘉点头道:“小弟不知张文远其人如何,他又在董卓手下,形势难明,还是暂且不见的好。”

“好!奉孝且先回去,明日我去寻你。”唐固点了点头,既然郭嘉还不愿意见小姑父,那他就只能对不起小姑了。

只是他话音刚落,正堂门一下子打开,只见六个风情迥异的胡姬袅娜而来,她们个个身着绯袍绿裤红皮靴,头戴纱巾,肩环佩带,手镯脚环叮当。

郭嘉见状,不由愕然,随即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子正兄家中居然还有如此异域佳丽,真是令嘉大开眼界。”

唐固自然认得这些胡姬,都是苏婳的手下,只是他怔怔的看着几个胡姬怀中来的四五坛酒,有些呆。这好像真是大父珍藏的美酒,据说一壶就能喝倒人的。

这时,又进来一人,正是苏婳,她一袭汉服,咯咯笑道:“小公子,唐妹妹听说你有好友来访,特让妾身送来美酒佳酿,派遣这几个姊妹送上一曲精绝舞,为你二人助酒兴。”说罢直接让胡姬打开了酒坛,顿时酒香四溢。

郭嘉本已准备起身,一闻到酒香,不由鼻子耸动,又看到这么多美艳的胡姬,登时又坐了下来,一对眼睛明亮非常,看着那酒坛垂涎欲滴,哈哈大笑:“子正兄,竟有如此美酒,还有传闻中精妙无双的精绝舞,小弟便不客气了。”

唐固脸颊止不住抽了一下,看着郭嘉明亮的眼神,不由为他默哀起来。奉孝哪奉孝,这可是你自己要作死的,怨不得兄弟我不讲义气。

第二百三十章 突如其来的惊喜

张辽出了唐府,又叫上了史阿和郭图,带了几个亲卫,再赴郭嘉两处住宅,探看他是否归来,到了城南郭嘉老屋,扑了个空。

又赶到城外林中茅庐,仍是扑了个空,张辽特意进去看了看,连他写的书信都还放在案台上,只能暗叹一声。

他却不知道,郭嘉为了怕他再来这里探看,在看过书信后,重新放了回来,就是免得他现异常。

不过至此张辽仍不死心,他突然又想到郭嘉访友,妻子必然不会相随,如今也不在家中,多半会在娘家。

他当即便问了郭图,又让他带路赶往郭嘉的娘家,与此同时,他命亲卫整备礼物,去了郭嘉娘家,怎么也不能空手。

一旁郭图看到张辽如此重才,心中也别有感叹,愈感到张辽的不凡。

到了宁氏府上,张辽并未唐突,只是在郭图和宁氏兄长的陪伴下,隔着帘子与宁氏对话。

“嫂夫人。”即便隔着帘子,张辽姿态仍是很恭敬:“在下张辽,久慕奉孝兄经天纬地之才,特来请他出山相助,可惜几次拜访不得,不知嫂夫人可知他的去处?”

宁氏隔着帘子,偷偷打量了一下外堂的张辽,看到他相貌堂堂,目光更是清正,不似恶人,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但又不能泄了自家郎君行踪,只能说谎骗人了,不由目光低垂,羞然道:“尊客见谅,拙夫外出访友,常数月不归,妾身也难知去向。”

张辽并未怀疑,因白日一切的探访都表明郭嘉确实访友未归,他只是失去了那一分侥幸之心。

时下见女主女客都颇有不便,何况天色将黑,张辽更不宜在此停留,又将备好的一封书信放在一旁案台上,抱拳道:“惜不见奉孝尊面,便留书一封,劳烦嫂夫人转达奉孝,不胜感激,辽不便在颍川久留,他日定然再来拜访,就此告辞。”

看着张辽离去,宁氏不由松了口气,不多时,她兄长过来,面上颇有欢喜之色:“这位贵客不知何人,竟如此豪气,送来了许多布帛、米粮、珠玉。”

宁氏闻言,忙道:“礼不可收,给他退回去罢。”

她兄长无奈的道:“如此厚礼,为兄本也不敢收,无奈他留下礼物,转眼离开,追之不及。”

宁氏不由蹙眉,看来只能郎君回来拿主意了。

……

唐府正堂之中,一群胡姬一曲精绝舞惊艳无双,两樽酒饮下,郭嘉已然微醺,一边欣赏着胡姬舞姿,一边吸着鼻子,嗅着樽中美酒,美滋滋的仰头一饮而尽。

一旁小荷早得了唐婉吩咐,急忙又给他满上一樽。

郭嘉看了一眼对面神情怔的唐固,摇摇手,哈哈大笑:“子正,子正,如此美酒,如此妙舞,如此佳人,尚在记诵经书乎?不差一时,不差一时也!”

唐固忙道:“奉孝,奉孝,时辰已晚,该回去了。”

一旁苏婳见状,给唐固斟了一杯,又自斟了一杯,咯咯笑道:“子正,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小姑父常说,酒逢知己,千杯尚少,你怎可如此失礼,赶朋友回去呢?来,苏姑母敬你二人一杯。”

“好一句……酒逢知己,千杯尚少!子正,汝小姑父真吾道中人……吾道中人也!如此人物,他日定要拜见一番。”郭嘉不由哈哈大笑。

唐固看着苏婳敬过来的美酒,脸色有些僵硬,涩然一笑,也不敢拒绝。他可是知道,苏婳身份不同一般,与自己小姑母姊妹相称,更是左仙长的弟子,怠慢不得,只能满饮一杯。

片刻之后,扑通!扑通!郭嘉和唐固两个难兄难弟醉倒在席,而苏婳仍是眼睛明亮,全无醉意。

……

张辽离开宁府后,神情怅然,长叹一口气。

看来这一趟颍川是寻不到郭嘉了,自己在颍川不能多呆,一来四面皆敌,二来徐荣那边也不好交代,只能留下些斥候盯守了。

事实上张辽知道,颍川还有一个与郭嘉齐名的谋士,戏志才,可惜戏志才此人历史上记载本就不多,如今寻找更是全无头绪,他曾问过郭图等人,都不曾听闻其名。

回到唐府,却见妻子唐婉喜不自胜的迎了上来,如花的笑颜让他的心情也不由畅快起来,抛开了郁闷,哈哈笑道:“婉儿,看到夫君回来,就这般高兴?”

唐婉白了他一眼,轻笑道:“夫君可曾找到大才?”

“嗨……”张辽苦笑着叹了口气:“气运不佳,郭奉孝访友未归。”

唐婉眨了眨明眸,卷翘的睫毛很是好看:“夫君,妾身却是捉到一人,姓郭名嘉字奉孝,却不知是不是夫君要找的大才?”

嘎?张辽看着嫣然而笑的唐婉,一时有些懵:“婉儿……你说什么?捉到一个……”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声音也有些艰涩起来:“郭嘉?”

“嗯。”唐婉看夫君震惊的神情,也不忍卖关子了,当即便给他说了实情:“郭嘉与子正是好友,还是妾身的晚辈呢,今日黄昏来寻子正,说是要暂借住处,躲避夫君呢……苏姊姊酒量好厉害,一坛酒喝倒了两个男子。”

张辽听完,呆良久,然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一想到传说中的鬼才郭嘉,机警的躲过自己几次寻找的家伙,居然就这么被自己妻子给捉住了,他就忍不住想要爆笑,不知道郭嘉醒来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这惊喜来的太突如其来了!太让自己喜出望外了!

张辽一把抱起唐婉,狠狠的转了两圈,长长的亲了一口:“好婉儿,干得好!”

正好看到苏婳过来,又两步过去,抱住苏婳,狠狠的亲了口:“老板娘,干得好!”

苏婳娇躯先是一僵,而后偷偷看了一眼唐婉,看到她眼里的鼓励之色,也轻轻抱住了张辽。

“咳!咳!”一个咳嗽声陡然响起,左拥右抱的张辽身子一僵,怀中两女急忙钻了出去,像受惊的两只小兔子,躲进了屋里。

张辽回过头,看着黑着脸的左慈,觍颜笑了笑,道:“这个……道长……啥时候传小子房中术?”

“滚!”左慈脸更黑了。

“哈哈哈哈。”张辽趁着左慈飙前,急忙去看被放倒的大才郭嘉。

第二百三十一章 终见

夤夜,月上中天,唐婉闺房中,灯烛未熄,夫妻二人也都没有休息。

良久,唐婉轻声问了句:“夫君,明日便要离开麽?”

烛光下,张辽细细端看着妻子的容颜,叹道:“斥候来报,李旻已经从阳城分兵五千,赶来阳翟,明日抵达,我不想在颍川掀起战乱,何况董卓也不会放任我在这里久留,本打算今夜便撤走的,骁骑营已经护送着俘虏和一众儒师学子先行赶去卷县。”

唐婉点了点头,心中有百般不舍,紧紧抱着张辽。

张辽轻轻拍着她:“婉儿,你的性子太过善良,我离开后,你要谨记,不要一味迁就别人,要有自己的坚持,不要什么都留给自己承担,要学会用巧计,要狡黠起来,譬如今天灌醉郭嘉,这事就干得很好。”

唐婉羞涩的笑了笑:“妾身还怕自作主张,惹夫君不高兴呢。”

张辽道:“你捉了郭嘉我很高兴,但我更高兴的是你会用巧计来处事了,只因我不能一直保护在你身边,所以你自己必须坚强,无论生了什么,都要先照顾好自己。”

唐婉睫毛微动,心中感动,却没有说话。她只在心中暗道,妾身只会为了夫君甘做恶人,只会为了夫君算计别人。

张辽之所以如此嘱咐妻子,只因为他知道妻子太善良,容易被人利用,自己默默的承担一切。否则换做他人,他也不会这么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二人只是静静的享受着短暂的相聚时刻。

“夫君……”良久,唐婉又轻唤了一声:“妾身想让苏姊姊留下来。”

“嗯?为何?”

唐婉道:“夫君曾说过,苏姊姊擅长经商麽?”

张辽点了点头:“不错,她的经商天赋很高。”

唐婉明眸晶莹亮,道:“夫君如今在董卓手下,总是仰人鼻息,粮米军资难免受制,若有一日离开董卓,怕是更加艰难,苏姊姊既擅长经商,夫君何不趁机从阳翟府库中取些资财米粮交予苏姊姊,由她经营,积聚米粮马铁等物资,它日便可作为暗助。”

“咦?这个点子不错!”张辽眼睛不由一亮,随即又迟疑道:“只是,却不知她愿不愿意……”

唐婉白了他一眼:“怎不愿意?为了夫君,苏姊姊甘愿的很呢,妾身已经探过她的意思了。嗯……苏姊姊帮助夫君和妾身良多,她的心意夫君也知道,不可辜负了她。”

张辽凝视着这个一心为自己打算的小妻子,抱住她,轻声道:“你们如此对我,我怎能辜负。”

……

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之时,郭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宿醉让他还有些头昏脑涨,眼前一切都看不清楚。

“郎君醒了?”宁氏端着一碗温热的蜜浆,笑吟吟的看着他。

“阿君?”郭嘉看着妻子突然出现的笑颜,回想着昨夜醉酒的情形,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子正送我回来了?”

“咯咯……”屋里一个别有风情的声音突然忍不住笑。

郭嘉转头看去,却是一个美艳的胡姬,更是愕然,转头看宁氏:“这个……她……子正兄送的?”

“你想的美哩!”宁氏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这是在唐府呢。”

郭嘉讪讪的笑了笑:“我就说,子正没这般大方。”

宁氏恨恨的道:“你说是办事,结果宿夜未归,若非唐府派人告知,妾身不知该怎么担心呢。”

郭嘉忙接过蜜浆,一饮而尽,叹道:“都怪子正,居然拿出那般陈酿好酒……”

“郎君呐……”宁氏嗔怪道:“你说是要躲避张将军,结果一头扎过来自投罗网,看你还怎么逃哩?”

“啊?”郭嘉不由一惊:“阿君此言何意?”

宁氏轻哼道:“张将军是子正的小姑父,这两日就住在唐府上,清晨正是他派人请妾身来招呼你,恭贺郎君,你已经自投罗网了!难为昨日黄昏妾身还瞒骗张将军说你访友未归,今日险些没脸入唐府。”

“啊?怎会如此!”郭嘉一下子懵了,酒意瞬间全醒。

宁氏看到一向智珠在握的夫君难得如此懵懂,不由白了他一眼,露出又好笑又好气的神情,揶揄道:“郎君昨日还说,智者审于量主,妾身倒要问一句,醉鬼呢?自投罗网麽?”

郭嘉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好个唐子正,竟然不顾交情……”

宁氏白了他一眼:“你怨子正作甚,分明是你自投罗网,又贪酒好……,才落个这般下场,子正还宿醉未醒呢。”

郭嘉这才想起,昨夜唐固好像一直劝自己早走来着,一念及此,他不由又是一呆,忍不住猛拍额头:“完矣,上了贼船也。”

宁氏哼道:“你每日只知访友,旬月难归,妾身看你跟随了张将军也好,总有个束缚。”

她与郭嘉为夫妻,怎的看不出郭嘉的性格,除了未遇明主之外,大半原因在于不喜欢被约束,所以才迟迟不出仕。

加之宁氏昨日听了郭嘉所说,知道他对张辽也颇是欣赏,有几分意动,只是想拖延一番,货比三家,但如今已经落到了张辽手中,避无可避,索性劝郎君归附,免遭祸端。

而且昨日两件事,让宁氏对张辽颇有好感。一是张辽虽然急于见到郎君,郎君更是断定他形势急切,急于离开颍川,但他昨夜却一夜未曾惊醒郎君,反而派人好生侍候,耐心等候至今日,足见尊重。二是她昨夜谎言瞒骗张辽,但张辽今日仍是一早与妻子唐氏在门外迎候她,言语间未曾有任何不满,优雅端庄的唐氏更是对她亲如姊妹。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一个晴朗的声音:“嫂夫人,听闻奉孝兄酒醒,张辽特来拜望。”

“张将军稍候。”

宁氏忙回了一声,一把拉起郭嘉,脱下他身上皱的衣裳,迅从一旁包袱里取出一件干净整洁的衣裳来给他换上,又给他梳整冠,一旁的胡姬也急忙端过热水来,给郭嘉洗脸。

宿醉未醒的郭嘉转眼之间就成了一个神采奕奕的俊朗青年。

片刻门开,清晨的阳光下,郭嘉第一次看到了在关东恶名昭彰的张辽,相貌堂堂,微显粗犷,却目光清正湛然,笑容俊朗,神态诚挚自然,不过弱冠出头,但举手投足间已经颇有一种无形的威势。

而张辽也第一次看到了传说中的鬼才郭嘉,微显瘦弱,但一双眼睛明亮深邃,仿佛蕴含着无穷的智慧,神情洒然,自成风度。

所谓观人观神,二人第一次见面,都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第二百三十二章 效命

唐府后园,亭阁之下,张辽与郭嘉对坐。不过二人中间的石台上,此时摆的是茶,而不是酒。

张辽看着郭嘉,神情畅快,端举茶杯:“久慕奉孝大名,今日得见,只觉如同故友重逢,亲近非常,酒逢知己千杯少,我知奉孝好酒,本当以酒款待!只是奉孝昨夜宿醉,这酒怕是不能喝了,且以茶代酒,敬奉孝一杯!”

郭嘉听闻张辽说起他昨夜醉酒之事,不由苦笑一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直觉清香沁脾,不由赞道:“将军这茶不错。”

“茶不错,某自认人也不错。”张辽大笑:“某与奉孝一见如故,便开门见山,某欲请奉孝出山相助,共图大业,如何?”

郭嘉不料张辽如此直白,他呵呵一笑,反问道:“将军手书,嘉已拜阅,却再问将军志向,欲为齐桓乎?欲为高祖乎?”

郭嘉这一问可谓凌厉之极,他话中的齐桓是辅佐之臣,如曹操那般挟天子以令诸侯,却不会取而代之。而高祖则是取而代之,自立称帝,两者自然完全不同。

张辽迎着郭嘉看过来的炯炯目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如今某也不知。”

看着郭嘉愕然的神情,他神色转为凝重:“大汉四百年至今,察举为世家掌控,日益难制,豪强兼并田地,大家兼役小民,富者兼役贫民,乃至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积重难返,乃至张角一呼,百万黄巾影从,而后朝廷放宽政令,豪强募兵纳民,地方权柄日重,汉室威望日轻,人心思乱,乱势汹汹,董卓纵然兵锋强劲,却无力收拾局势,诸侯并起,战乱不止,生灵涂炭,且日复严峻,某恐数年之后,大汉五千万子民十不存一,中原白骨枕籍,十室九空,此实大祸,更胜秦末!某更惧百年之后,西北异族雄起,肆虐中原,汉民有存亡之难!”

听到张辽所说,郭嘉脸上笑容退去,神色也凝重起来,时局混乱,他早有预料,但张辽竟然想到了百年之后,却是他所料不及的。

“故而,”张辽站起身来,神情转为坚毅:“某要招揽天下豪杰,齐心合力,外却匈奴,内扫诸侯,重建秩序,重修政理,收地方兵权,总归中枢,军政分离,开科取士,广纳人才,不分世家寒门,不问出身,控制世家膨胀,打击不法豪强,重新分配田地,还百姓一个期望,开一个四海清平、百姓安定的盛世!”

郭嘉身躯微震,细思琢磨张辽每一句话,眼里不由露出赞许之色,张辽的志向很宏大,但又很真实,连策略也有,尤其是开科取士,不问出身,便是他也未曾想过的,足见张辽是个真正图谋大业之主,不但有雄心,而且有政略。

张辽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郭嘉,缓缓道:“此为某之志向,天子敢为,某便辅之,天子不敢为,某便自去为之。”

郭嘉沉默片刻,没有再提齐桓高祖之事,反而问道:“如何开科取士?”

张辽道:“便是通过考试选拔官吏,应试者不问身份,皆可投牒自进,不必公卿大臣或州郡长官察举,考试可分科进行,经义、论理、策问、算学、皆可囊括,以此招揽天下人才,打破世家察举弊端。”

“开科取士,未料将军竟有此法!”郭嘉先是眼睛一亮,而后又叹道:“只是天下书籍,皆归世家,寒门平民,无书可读,纵然开科取士,仍是世家得之,寒门平民仍是无望,开科取士怕形同虚设。”

张辽呵呵笑道:“要开科取士,自非一日之功,必有一术辅之,方可大行。”

郭嘉眼睛不由一亮:“将军快快道来。”

张辽笑道:“奉孝可知熹平石碑?可曾见众儒生在碑上拓印文字?”

郭嘉点了点头:“吾也曾前去拓印,只是颇为艰难,却不知有何妙术?”

张辽呵呵笑道:“石碑巨大,故而拓印艰难,但若换做尺许木板,雕刻以文字,而后拓印,便可成书,百块雕版,便可成册,拓印百次,便成百册书卷,此为调版印刷之术也,如此何愁书籍缺少,只要广开学堂,五年之后,便可进行科举,是以印刷、兴学、科举,三者并举,方可见效。”

事实上这也是唐朝才兴起科举的原因,印刷术就是很大的一个关节,不普及书籍和文化,便是兴科举也没用。

“雕版印刷……”郭嘉忍不住站起来,在亭阁下兴奋的徘徊了数十圈,忍不住大笑:“妙术,真是妙术!”

他看向张辽,神情激动,长身一礼:“不想将军竟有如此妙思,真令郭嘉佩服不已,此天下寒士之幸也!”

张辽扶起他:“如此,奉孝可愿助某共图大业?”

郭嘉看向张辽,眼中兴奋之色平复,沉声道:“若兴科举,必然招致世家反对,不知将军如何处置世家?”

当今天下,世家的处置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甚至决定成败,郭嘉要看张辽在这方面的态度。

张辽沉声道:“后汉以来,两次党锢之祸,乃使世家公心渐失,转为自守,乃至家重于国,此亦常情,然则如今世家势力日渐膨胀,于中枢把持干预朝政,于地方割据作乱,不可不制!”

张辽顿了顿,看着郭嘉,道:“不过世家亦是天下根基,于天下安定有大用,故而可控而不可灭,打击不法而拉拢忠良,要世家与寒门兼用,否则迅崛起之寒门,底蕴与修养不足,更容易失去控制。”

“好!好一个世家与寒门兼用,将军真有胸襟与远见也。”郭嘉拊掌大笑,洒然拜倒于地:“嘉原为将军效命,任将军驱驰。”

“好!好!”张辽看到郭嘉终于表态,乐得嘴巴都咧到脑后根了,急忙一把扶起郭嘉,哈哈大笑:“某得奉孝,如得神助也!”

郭嘉看到张辽神情,也颇是高兴,张辽的看重也是他愿意效命的一个重要原因。

二人重新坐下,张辽道:“某出身不高,依附董卓,方有今日,然而今某在董卓麾下,虽有庇护,亦不得伸展,不知奉孝可有妙计?”

郭嘉饮了一杯茶,悠然道:“董卓出身凉州,起自军旅,一朝为卿相,总揽天下权柄而智术难及,性情残暴而无远见大略,虽有雄心而无雄主之姿,徒揽士人而不能收为己用,所用司徒王允,秉性刚烈,晦心暗谋!所信义子吕布,先杀丁原,何有忠心?而今迁都关中,半失天下,必陈重兵守崤函河东以拒关东,如此外实内虚,易为所趁,吾料其不过数年之间,必然死于不测!”

张辽闻言,心中不由佩服之极,果然是鬼才,果然是预言帝,对董卓的下场竟预料的丝毫不差!自己是知道历史走向,但郭嘉可是完全根据情势预测出来的,这绝对不是一个级别。

第二百三十三章 郭嘉出计

“故而将军当务之急,不是心忧董卓,而是择一郡之地,深根固本,壮大实力,以为基业。”郭嘉一针见血指出了张辽的弱点,没有根据之地,如同落叶浮萍,四处漂泊,难以成事。

张辽点了点头,事实上这个问题他也早察觉了,忙问道:“然则选择何处建立基业?”

郭嘉悠然道:“看当今天下,大河以北,地域广阔,山海夹峙,然幽州公孙瓒势力先成,拥数万步骑,窥伺冀州,不可小觑。冀州牧韩文节怯懦无谋,袁本初为关东盟主,声名著于天下,岂是久居人下之辈,故而冀州不久当属袁本初。数年之内,河北为公孙瓒与袁本初争雄之地。将军势力尚弱,难以与之争锋。

大河以南,兖、豫、青、徐,黄巾盘旋,诸侯遍地,争斗难休,又仇视将军,非是将军立业之地。

淮泗之间,袁氏根基所在也,袁公路为袁氏嫡子,号召名士豪杰,难以图之。

江东之地,有大江为屏,易守难攻,可谓立业之地,然则豪民遍地,山越纵横,地势繁复,骑兵难行,要定其地,非十年不成,且有荆州制其地,守则易,出则难,要跨江入淮,横扫中原,遥遥难期,将军要谋长远,图天下,此非上佳之地。

西南益州之地,自成国中国,然则远离中原,道路艰难,又有刘焉盘踞,一时难以图之,非上佳之地。”

郭嘉说到这里,喝了口茶,又道:“放眼天下,最合适将军立业之地,便是关中与并州。

并州西有大河为屏,东有太行为阻,民尚耕战,又是将军故乡,人心易附。而关中之地,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山河四塞,南可图巴蜀之饶,西可通凉州,此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西秦和高祖皆是以此为基,东向夺取天下。后汉两百年以来,此二地世家衰落,不比关中,开科取士,大有可为。

以将军之善战,据雍凉而连幽并,守太行与崤函,坐观诸侯争斗,收并凉精卒,退胡虏,平白波,定黑山,抚黎庶,奉天子,致贤才,讨不臣,待时机成熟,则率百万之师东向,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此嘉之为将军所谋也。”

张辽闻言,忍不住站起来,神情振奋。他虽然也有断断续续的想法,但却没郭嘉这么明晰,将整个天下的天时地利人和分析了个透彻,令他心中对未来的走向彻底明确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问道:“而今我在董卓麾下,又该如何去做?关中、并州,从何而起?”战略远大,却需要一个切入点,来开始一切。

郭嘉笑道:“非是关中,非是并州,当先图河东。”

“河东郡?”张辽一怔。

“正是。”郭嘉道:“河东属司隶之地,处于关东与并州交会之地,西通关中,北通并州,南通雒阳,东向河北,又地势高峻,西南黄河半绕,东部太行为屏,只需谨守险关,则万军难攻,且地狭人稠,有白波、匈奴,以战养卒,历练兵士,又可收为己用,壮大势力。”

张辽听得连连点头,郭嘉的分析可谓面面俱到,令他不由心驰神往。

郭嘉笑了笑,又道:“河东还有一利,殊为重要。”

张辽忙道:“请奉孝言之!”

郭嘉道:“乱世之中,盐铁粮食重于金钱珠玉,河东郡富藏精铁,更有盐池,自古以来便供给关中、并州与中原之地,将军只要掌控盐池,既可自足,又可以之与四方换取粮食、马匹和铁器,岂非善哉!”

“好!好一个河东盐!”张辽闻言,不由抚掌大笑,亏得他还是后世之人,竟然忘了河东盐!

盐与铁自古以来就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而军事也要以经济为基础,诚如郭嘉所言,只要掌控了河东盐,那自己就能迅积累财富,至少短期内军资方面是不用愁了,崛起度将会加快不知多少倍。

张辽不由大笑,难怪常说得一人可安天下,他此时可谓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看着对坐的郭嘉,心中实是畅快之极!

“奉孝……”须臾,张辽收拾心中思绪,将自己这一段时间的谋划详细给郭嘉讲述了一番,包括反激关东诸侯重整旗鼓、进攻雒阳、再战董卓,将董卓与关东诸侯的精力全部牵扯在雒阳焦土之上,也包括了自己与董璜和几个凉州将领交恶的情况,还有自己采取的远将领、亲谋臣的策略。

张辽说完情况,又问道:“如此,该如何谋进河东?”

郭嘉听了之后,沉思片刻,道:“而今将军击败酸枣诸侯,声望大涨,又非董卓嫡系,必令董卓心有忌惮,待关东诸侯再进雒阳之时,将军可请李儒反进馋言,调凉州兵出河东,与关东诸侯对战雒阳,而将军则调至河东去抗击白波,免得再立大功,难以抑制。”

张辽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

郭嘉继续道:“算计有功之将,董卓或许心有会有愧疚,可视情况,请李儒为将军请以太守之职以作安抚,若济,则将军可控河东也。若不济,则另谋他途。”

“好!真是妙计!”

张辽不由再次大赞,郭嘉对这个计策没有把握,但张辽却有了很大把握,只要自己和郭嘉谋划到位,以李儒的精明,要办这件事容易的很。

郭嘉又道:“不过董卓眼下不能早死,此贼一死,他麾下凉州兵难以收拾,必成大乱,将军更不宜直接杀董卓,否则必招致凉州人怨恨,于他日接受董卓势力,乃至平定凉州,皆是不利。”

张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想到了历史上王允杀董卓后,无力掌控凉州,导致的李傕郭汜大乱,对关中的危害更胜董卓在时。郭嘉确实看的很远。

看着沉思的张辽,郭嘉又道:“将军在河东,要迅壮大实力,为免董卓忌惮,一旦兵力过万余,则分出部分,有得力将领统领,暗中伪装成白波余孽,与己相互对峙,瞒骗董卓耳目,河东多山地,南有中条,东有太行,以如此手段,可藏兵十万不止。”

“好计!”张辽已经不知该如何夸赞郭嘉了,不愧是鬼才,果然是奇计连出。他知道,自己的兵力过一定数量后,必然会导致董卓忌惮,但以郭嘉这个计策,却完全可以瞒骗过董卓。

郭嘉又道:“将军如今既已到颍川,亦可留下亲信将领,率一支兵马伪作黄巾,伏藏此地,他日或有大用。”

张辽连连点头,心中已经下定决心,必须留下一支人马,不说他日大用,单只眼下,便可暗中保护唐婉和苏婳,护持商队,积累财富,可谓一举数得。颍川多山丘,还有不少堡坞,黄巾余孽也有数股,很容易伏藏。

与此同时,张辽心中也有了留下的人选,高顺!

高顺行事谨慎,善攻善守,忠心又绝无问题,留下他统领八百陷阵营,再辅以四百弓箭手,在颍川应该能横着走了。

郭嘉看着沉思的张辽,沉吟片刻,又道:“汉室四百年深入人心,虽衰而不可欺,将军本不是出身世家,名望略差,嘉以为,董卓死后,将军当思奉天子以令诸侯,既名正言顺,又可招揽天下贤才……”

张辽默然点头,奉天子以令诸侯,奉天子以讨不臣,挟天子以令诸侯,本质都是一样的,历史上田丰、沮授、荀彧等顶尖大才都提出过相似的战略,如今郭嘉又提出来,他就不得不深思熟虑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酸枣歌

初平元年五月,关东诸侯驻扎在酸枣的十万大军一夜溃败、更有一镇诸侯身死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四方,震惊了整个关东州郡!尤其是兖、豫两州,人心惶惶。

徐荣击溃酸枣大军后,被拒于酸枣城外,也未强攻,而是带着在酸枣诸侯大营中缴获的大批粮草和辎重,缓缓撤回荥阳,而酸枣城中诸侯竟然不敢追赶,事实上他们手下溃兵四散,也无力追赶。

第二日,各路诸侯便各自收拾残兵,退回了郡县,想到张辽先前给他们的耻辱,不由咬牙相约,各自招兵买马,再讨董卓。东郡太守桥瑁也不知不觉回到了东郡,与诸侯一般行事。

此役,张辽和徐荣的大名传遍关东!尤其是张辽,威名更胜徐荣,只因他此前还在河内击败了袁绍,如此算来,关东诸侯三路十数万大军,竟有两路都是被他击败的。

而不久之后,颍川又传来消息,张辽击溃酸枣诸侯之后,又连夜南下,取了颍川三县,俘虏了豫州刺史孔伷麾下万数兵马,颍川太守击之无功,而传言豫州刺史孔伷也是被张辽斩杀的。

至此,关东诸侯竟只余下驻扎在鲁阳的袁术和颍川太守李旻孤零零的二人了,别说其他诸侯,就连袁术心中也有些憷了。

……

雒阳毕圭苑,董卓正在大宴群臣,议郎皇甫嵩、越骑校尉盖勋、河萳尹朱儁、长史刘艾、中郎将吕布还有李儒皆在座中,一群宫女舞姬则在舞蹈助兴。

河萳尹朱儁正在向董卓陈述关东军事,认为当谨守八关,不可妄动,董卓浑没在意,他对朱儁拒绝做他副手一事耿耿于怀,听了片刻,有些不耐,沉下脸来,斥道:“老夫百战百胜,决之于心,卿勿妄说,且污我刀!”

朱儁一下子脸色涨红,僵在那里,极为难堪。

其他人也一下子静了下来。

这时,年已五十的盖勋起身,看向董卓,沉声道:“昔武丁之明,犹求箴谏,况如卿者,而欲杜人之口乎?”

董卓有些尴尬,无奈他知道盖勋此人,在凉州威望极高,而且刚正不阿,视死如归,自己便是杀了他也没用,反而让凉州人指责,当下只能无奈的道:“此老夫戏之耳。”

盖勋不满的道:“未闻怒言可以为戏!”

董卓看着这个黑脸的家伙,脸颊抽搐了下,只能朝朱儁抱了抱拳,表示歉意。

经此一事,董卓兴致大减,便要散去宴席,不料这时一人突然进来,跪倒在地,高举一份战报,大声道:“禀相国,成皋传来军报,中郎将徐荣与猛虎都尉张辽率兵东向,攻打酸枣……”

“啊?”董卓浑身霎时冒出冷汗,不由慌忙起身,打断那士兵的话,喝道:“令他们返回!”

成皋只有万数守兵,而酸枣有十万,奔袭三百里去攻打,哪有胜算!

董卓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身影,此必然是张辽那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擅自出击!回来定要降罪!

“禀相国……”那士兵忙道:“徐中郎与张都尉此战大捷,大破酸枣十万贼兵,张都尉斩杀豫州刺史孔伷,引兵向南,攻破颍川阳翟,俘虏贼兵八千有余……”

扑通!董卓一下子坐倒在席,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而座中其他人也惊呆了。

还是刘艾李儒反应颇快,从那士兵手中取了军报,递给了董卓。

董卓接过后,看了又看,随即出震天的狂笑声,连眼泪也笑了出来:“哈哈,徐荣,文远,真猛将也!真猛将也!”

座中朱儁等人神情复杂,一颗心沉了下去,朱儁更是暗中握紧了拳头,关东诸侯就这么败了?那还有谁能制董卓?

与此同时,徐荣和张辽的名字也深入了他们的心中,尤其是张辽,击败袁绍,督管迁徙,直斥董璜,擒拿刘嚣,又破酸枣,如此大才,何期为董卓所得?真是苍天无眼!

“哈哈哈哈!”董卓笑罢,猛然站起,大声道:“如此大功,不可不赏,擢张辽为讨寇校尉,赏布帛百匹!赏徐荣金钱二十万,布帛百匹!着二人回雒阳领赏!”

董卓自己目前才是前将军,徐荣的中郎将已经是董卓麾下的极致了,因此董卓赏赐徐荣金钱布帛,而张辽却还大有晋升余地,加上张辽功绩更大,因此提为校尉。

座中其他人也不由一呆,张辽这才多大,居然已经是校尉了,那可是两千石的官职,要知道盖勋眼下也不过是越骑校尉,虽然属于北军五营,比寻常校尉地位要高一些,但也高不了多少。

一般而言,到了两千石官职,以后无论怎么调动,在地方也是太守、刺史,在中枢则是骑都尉、执金吾等级别的官职了。

……

颍川阳翟,唐府之中,苏婳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笑几乎直不起柳腰来:“咯咯……咯咯咯……文远太有趣了……这酸枣歌……咯咯……妾身趁机囤积酸枣了,定能赚不少。”

唐婉看着那纸上的文字,也是忍不住直笑,听到苏婳所说,不由奇道:“囤积酸枣?真能赚钱麽?”

苏婳笑道:“这个自然,只要将这个酸枣歌传出去,推波助势,必有利可得。”

数日之后,从颍川开始,关东诸郡突然疯狂传开了一曲童谣,虽然韵律古怪,但却朗朗上口,令人诵之难忘。

关东诸侯之中,最早看到这曲童谣的是张邈,他看着手中那张纸,几乎气的晕厥,大叫一声:“吾等名望毁于一旦也,若不再讨董卓,何有颜面再担任此职!”

但见那纸上写着:

春花秋月何时了,关东诸侯知多少。

当哩个当哩个当,请君听我表一表。

关东有义士,会盟在酸枣。

西南有荥阳,咫尺逼虎牢。

何以据酸枣,请君听我道。

名曰把卓讨,实为吃酸枣。

刘兖州,汉宗亲,少爱吃酸枣,

袁山阳,绍从兄,最爱吃酸枣,

桥东郡,玄族子,也爱吃酸枣,

张陈留,张广陵,俱爱吃酸枣。

鲍济北,曹奋武,不爱吃酸枣,

二人共西进,性命险不保。

袁桥张刘笑,酸枣吃的少,

不见孔公绪,颍川路迢迢,

未及吃酸枣,所以死得早。

信知讨董败,反是缩头好。

举酒且欢乐,酸枣要吃饱。

只因分不均,刘桥先开吵。

夤夜天未晓,乐极悲先找。

卓众来东下,也为抢酸枣。

溃兵急相报,其中有张辽。

诸侯皆丧胆,拔腿向东跑。

拔腿向南跑,拔腿向北跑。

八千对十万,诸君快快跑。

仓皇各自飞,大难同林鸟。

皆如姑嫂媪,跑的好妖娆。

叹哉董老贼,独食何寂寥。

劝贼莫招摇,群媪已说好。

待到重阳时,还来吃酸枣。

当哩个当哩个当,说酸枣,道酸枣,皆言酸枣是个宝。

当哩个当哩个当,蒸酸枣,烤酸枣,吃了酸枣人不老。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二次讨伐董卓

酸枣歌的散播,度比常人想象的更快,尤其是配合着竹板快唱,这种新奇的曲调令很多人都大感兴趣,得知真相的关东百姓开始对逃走的酸枣诸侯纷纷鄙夷和斥责。

而歌曲中被讽刺的一干诸侯,则是无不暴跳如雷!当然,除了曹操和鲍信。

正在前往丹阳募兵途中的曹操听到酸枣歌后,足足笑了半天,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他不只是感到好笑,更重要的是胸中那股郁气散了出来,而且他敏锐的察觉到,在如此情形下,第二次讨伐董卓似乎大有期望,他加紧了募兵的步伐。

冀州清河国,已经招募万数兵马正在操练的袁绍听闻酸枣诸侯大败后,不由暗喜。自他在河内被张辽击败后,盟主的威望大减,酸枣诸侯已经失去控制,张邈更是对他的命令视若无睹,袁绍对此自然是暗恨。

而酸枣诸侯兵败后,大家则都变成了难兄难弟,五十步不笑百步,袁绍更有了重树盟主声威的机会,于是在逢纪和许攸的建议下,袁绍以车骑将军名义,大举传檄州郡,号召诸侯同仇敌忾,二次讨伐董卓。

与此同时,颍川名士郭图也在奔走,游说各路诸侯。

就在关东各州郡沸沸扬扬之时,颍川阳翟附近出现了一支商队,商队头领名左苏,据说是乌角先生左慈的义子,本来百姓还不信,但见到商队所过之处,连横行汝颍一带的几路黄巾也争相护送,让他们不由相信了乌角先生的传言。

而汝颍一带又多出一支黄巾,领名高循道,占据了一处豪强恶霸的堡坞,也不劫掠郡县,而是收纳流民,开荒种田,每日训练,慢慢形成一股势力,引得不少游侠百姓归附。

……

而编出酸枣歌、在背后暗中推动局势的张辽,已经回到了雒阳。

当日,张辽为了等候郭嘉,命张郃和典韦带数千兵马来回往复,以为疑兵,将李旻拖延了半日,而后从城东迅撤离,当日便离开了颍川,回到荥阳。

与此同时,中郎将徐荣押着粮草和辎重,也从酸枣奔波三百里,赶回了荥阳。

当徐荣得知张辽居然又破了颍川,不由大是佩服。

三日后,二人接到董卓命令,赶往毕圭苑接受赏赐,在毕圭苑中自然是一场庆功宴,张辽正式被擢拔为讨寇校尉,成为董卓麾下仅次于中郎将的二级将领。

张辽知道董卓喜欢财物,便将从颍川获得的金钱和珠玉全部献给了董卓,又将董卓赏赐给他的布帛和从颍川获得的其他战利品全部给了士兵,自己分文未留,令手下将士对他愈拥戴。

因时机不到,张辽并未着急谋划河东之事,而是在荥阳京县一带开始了大练兵。

他手下四千四百多士兵,分出高顺的八百陷阵营和四百弓箭兵后,只余下三千多人。但张辽先前在荥阳战场上俘虏了六千多人,在颍川又俘虏了八千多人,如今手下竟逼近了一万八千人。

如果这是俘虏全部收编为士兵的话,那他将成为董卓麾下除了董旻、董璜和牛辅之外,实力最强的一员将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不说校尉统领的满编人数是一万两千人,便是能统领两万,他也不会整编那么多,树大招风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更怕引起董卓的忌惮。

因此张辽对一万四千多俘虏进行重重筛选,最终选出最精锐的三千人,扩张各营,骁骑营、大戟营由八百人扩至一千六百人,猛虎营要求最高,最难选拔,由四百扩充到八百人,神射营扩至一千四百人,斥候营扩充至四百人,而亲卫和击刹仍保持二百编制。

如此下来,张辽手下除去远在颍川的高顺不算,入编士兵是六千二百人,这个数目不多不少,但却都是实实在在的精锐。

至于余下的九千多俘虏,也都是从原本州郡中选拔出的壮士,张辽把他们作为预备役,平时就让他们负责勤务,开垦田地,建设房屋,也要定期训练,但这些人不从董卓那里领军饷和军粮,而是由张辽自己负担。

好在张辽从颍川获得了大批粮草,可以支持数月之用,至于之后的粮草,张辽如今便组织这些人自己种田、养殖,这个季节还可以种大豆稻谷,秋季正好收割,可以缓解用粮之急。

与此同时,张辽在郭嘉的建议下,开始着手建立情报系统,命名暗影司,由**统领,以亲卫营为基础,从斥候营中也抽调出一部分,余下便是从那九千多预备役中慢慢吸收新成员了,主要职能是在各州郡展密谍,搜罗情报和人才。至于搜罗回来的情报,则交给军师郭嘉,由郭嘉分析。

暗影司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更需要大量的金钱,但张辽只是准备早起一步,在他的安排下,**原本手下的一些亲卫经过基础的情报搜集训练,已经分散了出去,进入关东州郡,人数不多,但却是个开端。

除此之外,就是那些从颍川抢回来的儒师和学子了,张辽将他们都送到了小平津,整理从皇宫中搜罗的万卷书籍。这些典籍无不是皇宫珍藏,内容最是丰富,常人哪能得见,那些儒师和学子都是爱书之人,一看张辽没有说谎,真有典籍万卷,登时抛开怨念,沉浸在了书海之中。

六月初,尹氏分娩,顺利的生下了个男孩,根据何咸当初的遗愿,取名何晏。

因唐婉和苏婳都远在颍川,张辽将军务交予郭嘉,向董卓请休,整整在小平津陪伴了尹氏一个半月。

何咸虽不是张辽自己的血脉,但却是大将军何进的后人,何进于他有恩,大公子何咸死前又托付于他,加上尹月的关系,张辽对何晏可谓疼爱如亲子,令尹氏感动非常,多次告慰何咸在天之灵。

到了八月,张辽在小平津呆不住了,董卓命他返回雒阳。

因为在袁绍的号召下,关东诸侯二次起兵了,此次规模更胜第一次!

第二百三十六章 刘备、孙坚

树上的知了不住的鸣叫着,烈日炎炎似火烧,徐州与兖州交界之处,一支大约千人的兵马一路向西。

“大哥,此番我兄弟赶去雒阳讨贼,可有几千里路了,粮草怕是不济啊。”

说话的是一个虬髯大汉,大约二十五岁左右,骑在马上,手提一杆长矛,燕颔虎须,相貌威武,声音如雷。

“翼德,天下英雄齐聚雒阳讨伐董卓,岂能没有粮草供应?途中若是不济,我等从郡县借些便是。”

回话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汉子,耳长手长,相貌堂堂,双目神光湛然,似乎属于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又颇显几分豪气,令人一见便不由心生结交之意。

虬髯大汉又看向另一侧:“二哥,雒阳与河东近在咫尺,二哥出来十多年了,此番可以回家去探看嫂子。”

“是啊,有十年了。”

左侧那个身形魁梧高大的汉子抚着颌下尺许长髯,微微失神,他的身高足有九尺,手提长刀,可谓鹤立鸡群,脸色微微红,卧蚕眉,丹凤眼,颇有威严。

如此张辽在此,恐怕会立时喊出三个人的名字,刘备刘玄德,关羽关云长,张飞张翼德!

天气极热,三人领着队伍走了一程,都是满头大汗,到了一处林下,刘备看前面有一条溪流,当即道:“且休息一个时辰吧,这般赶路,宪和可吃不消。”

跟随在他们身后的一个文士笑道:“呵呵,主公勿要担忧,我还吃得消。”

此人正是少年时便跟随刘备的简雍,一直为他打理事务。

一行人当即到林下休息,不少士兵去溪边饮水洗脸,不想就在这时,东南方向远远赶来一支人马。

“集结!”刘备沉喝一声,关羽、张飞二人急忙整军。

这一千士兵装备虽然差,但行动却疾快,转眼之间便严阵以待,没有丝毫慌忙。他们一路从青州而来,已经遇到过多股土匪流寇,士兵们早已习惯,而且关羽、张飞两个统领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令他们信心十足。

但行过来的这支兵马却出奇的多,一眼看去,足有三五千,刘备三人面色凝重,不过远远看到领头的将领,刘备眼睛一亮,不由面露喜色,道:“云长,翼德,快看那人可是毌丘都尉?”

关羽眯着眼睛看去,抚须点头道:“不错,正是毌丘都尉。”

原来那人却是原大将军何进麾下都尉毌丘毅,河东闻喜人,与关羽是同乡。去年毌丘毅奉何进之令去丹杨募兵,途中遇到刘备,便一道相随,后来在下邳遇贼,合理讨贼,建了一些功绩,毌丘毅便为刘备讨了个下密县丞的职务。

刘备忙道:“既是毌丘都尉,却不可失礼,我三人快快去迎。”

与此同时,那支队伍领头的将领也看到了三人,不由哈哈大笑:“玄德、云长、翼德,别来无恙乎?”

几人在此相逢,自然是一番欢喜,坐下来一番叙旧,毌丘毅问道:“玄德,因何在此?”

刘备叹了口气:“董卓造逆,劫持天子,荼毒百姓,我兄弟立志讨贼,原本随焦刺史西进,可叹焦刺史不通兵事,每次作战只知求神问卜,实在令我兄弟失望,此次袁车骑传檄天下共讨董卓,我兄弟便辞了官,正要赶去雒阳,共赴大义。”

毌丘毅不由大笑:“如此,正好同行!吾本在徐州剿贼,此番亦是响应袁盟主号召,讨伐董卓!”

刘备闻言不由大喜,他兄弟三人名望微薄,本还怕到了雒阳孤立无依,没想到遇到了毌丘毅,算是有了同伴了。

几人言谈之间,又不觉提到了一个如今响彻关东的名字,张辽。

毌丘毅叹道:“文远出身并州,原本与我同属大将军麾下,去年大将军派遣五人外出募兵,鲍允诚、王公节、张稚叔、张文远与我,五人之中,又以文远最是年轻,不过二十岁,而今我四人皆在讨伐董卓之列,不意张文远却反为董卓效命了,而且闯出如此大名声,连败关东诸侯河内与酸枣大军,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刘备微微色变,他们只听闻张辽的名字,却没想到张辽才二十岁出头,竟然闯下了如此威名,却不知其人该是怎样的风采。

关羽抚须叹道:“如此人物,倒也不凡,可惜了。”

张飞却洪声道:“如此助纣为虐的逆贼,且看某到了雒阳,一矛将他刺死马下!再砍了董卓的狗头!”

毌丘毅只是感叹不已。

……

雒阳盆地南面,南阳郡,鲁阳县的县府之中,后将军袁术看着下的孙坚,道:“文台,如今豫州刺史孔伷被害,吾已表奏汝为豫州刺史,此番各路诸侯均已响应,必然要与董卓大战,汝当整军,准备进攻雒阳,讨伐董卓,不可弱了吾等威名。”

“是!”孙坚抱拳应道。

袁术无论职位、名望还是家世都远在孙坚之上,便如曹操依附袁绍和张邈一样,孙坚选择依附了袁术,这就是这个时代出身低的无奈。而且孙坚连杀荆州刺史和南阳太守,也没有其他选择,没有袁术庇护,他恐怕会被其他诸侯问罪。

孙坚正要退出去准备整军,袁术却突然咬牙道:“文台,此番攻入雒阳,必要寻一贼子,名华雄,乃胡轸麾下都督,若是遇到他,不能斩杀,须要生擒,吾要亲自处置此贼!”

孙坚看到有些狰狞的面庞,虽然有些不解,但却应道:“若遇此人,必生擒之!”

……

张辽接到董卓命令后,没有迟疑,翻过邙山,一路赶往毕圭苑,途中脑海里不断琢磨着眼下的形势。

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中,关东诸侯的第一次起兵,对雒阳没有造成任何威胁。也没有抵达所谓的虎牢关,更没有什么三英战吕布,蓟侯公孙瓒始终在幽州,刘备还没有去投靠这个师兄,而是在青州北海国担任下密丞。

原本的北路诸侯中,河内太守王匡被董卓击败,渤海太守袁绍屯兵河内迟迟不动,没有与董卓接战。

而东路酸枣诸侯中,曹鲍西进兵败,其他诸侯在六月吃尽粮草后,便各自散去,刘岱又杀了桥瑁。

南路屯驻在鲁阳的袁术,在孙坚杀了南阳太守张咨后,便南下占据南阳,而令孙坚为豫州刺史,屯兵鲁阳,作为前驱,孙坚于当年冬季才第一次与董卓接战。

但如今,在张辽的推动下,历史的走向开始偏移。

关东诸侯在第一次大败后,被张辽刺激的同仇敌忾,加上郭图的游说和袁绍意外兵败后的不甘,不过数月,便迅起了第二次讨伐董卓之战!

而此时的孙坚才刚刚杀了南阳太守张咨,赶至鲁阳依附袁术。

第二百三十七章 调动

张辽赶到毕圭苑后,立时被侍卫领到了行宫大殿之中,殿中已经有十多人,董卓高坐上,面色阴沉,下面是雒阳的各路将领,个个神色凝重。

他粗略的看了一下,董卓麾下五大中郎将到了四个,董越、段煨、徐荣、吕布,除此之外,还有原中郎将胡轸,师父贾诩也在,贾诩谨慎,并未与他同行,还有长史刘艾,李儒、田仪等董卓近臣。

不过这些人全坐在右,而左还有七八人,个个颇有威严和气度,显然是其他大臣,他却是不认得了。

等众人到齐后,董卓一拍案台,怒道:“关东群贼,频频造逆,个个该杀!前番刚败退不久,如今贼袁绍又檄文,召集各路逆贼,共计二十万贼兵,要来攻打雒阳,讨伐老夫!”

二十万?!殿中众将无不面露惊色!

董卓朝一旁的李儒一挥手,李儒看着一份军报,念道:“此次作乱逆贼计有渤海太守袁绍、陈王刘宠、山阳太守袁遗、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济北相鲍信、兖州刺史刘岱、冀州牧韩馥、河内太守王匡、东郡太守桥瑁、后将军袁术、颍川太守李旻、徐州刺史陶谦、北海相孔融、原越骑校尉曹操、上党太守张杨、南匈奴於夫罗……

听着这一个个名字,始作俑者张辽也有些呆,居然有这么多诸侯起兵?二十万大军?竟然这么多……不会玩大吧?如今董卓在雒阳不过五万人,若是真被关东诸侯杀了董卓,攻入长安,那自己怕是也要跟着玩完了,尤其是得罪了那么多诸侯,恐怕除了董卓,他们最想杀的就是自己了……

看来正如郭嘉所说,要图河东,但时机未到,此眼下请求去河东显然是不合适的,必须经历了这一场大战方能有机会。

李儒念完之后,殿中一时竟悄然无声。

董卓环顾四周,厉声道:“诸位谁有退敌之策?”

这时,左一个大汉开口道:“雒阳乃形胜之地,只要分兵谨守各关,便可保无虞。”

张辽闻言,不由诧异的看了那人一眼。

从明面上看,此人的应对之法倒也不差,但问题是关东诸侯兵马太多,兵力悬殊太大,董卓如果分兵谨守各关,身边必然空虚,而关东诸侯只需集中兵力攻打一处,只要破关,那便可直扑毕圭苑,董卓多半凶险。

他不知道,此人正是一代名将朱儁,但朱儁本与董卓就不是一心,反而是时时想着诛杀董卓,岂能为董卓着想,此策正是杀机暗伏。

朱儁身旁,皇甫嵩和盖勋几人眼神低垂,都没有开口,反而是胡轸和董越附和道:“正是如此,只要谨守关口,关东群贼一群乌合之众,岂能攻入!”

董卓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是擅长用兵之人,岂能不知道其中的凶险,眼睛一扫,看到了下的张辽,道:“文远先前大破群贼,功勋卓著,此番可有妙计?”

张辽肃声道:“禀相国,贼兵势大,众将虽勇猛,却不可不防万一,当从河东调遣重兵南下雒阳,凭借骑兵之优势,与贼决战于雒阳二百里坦途,若不济,亦可徐徐退入函谷关。”

董卓闻言,不由面露喜色,随即又沉吟道:“如今河东白波未平……”

“相国所虑甚是,张辽此言不当!”胡轸大声道:“河东不可失,一旦失陷,贼兵南下弘农,必断我等后路,那时我等休矣。”

一旁李儒开口道:“相国,事有轻重缓急,牛中郎在河东与白波贼连战十多月,虽未灭贼,但白波气势已挫,不足为道,可留一万步卒防守,余者皆尽调来雒阳,与贼兵决战。”

董卓听了李儒,更是意动。

张辽心中不由暗喜,这边是郭嘉给他出的计策,让董卓调河东主力南下雒阳,即可与关东诸侯作战,又令河东空虚,他图谋河东之事便容易了许多。否则河东有董卓五万兵马,哪有他调过去的机会。

接下来,董卓便开始分配任务,北面孟津由中郎将董越与骑都尉李肃镇守,小平津还由贾诩镇守。

不过在布置东面旋门关防御时,董卓不由犹豫了下。

事实上,董卓对非嫡系人马总有几分防范之心,当初之所以将张辽调离小平津,就是因为北面张杨加入了关东诸侯之列,张杨与张辽是故旧,董卓不得不防一二。

倒是张辽几次立功,加上张辽自己的表现和李儒的进言,才打消了他不少疑虑,否则他早像对待吕布一般,将张辽控制在身边了。

不过在徐荣和张辽酸枣一战后,二人威名直涨,加上李蒙暗中报知张辽与徐荣关系颇好之事,令董卓再次心生戒意,早有将二人分开的想法。

是以此时提到旋门关驻防时,董卓犹豫了,如果将关系颇好的徐荣和张辽都放在这里,失去彼此监督和制约,一旦贼兵势大,二人会不会一并投降呢?

恰在这时,胡轸开口道:“末将愿领麾下兵马驻守旋门关。”

而一旁早已忍耐不住的吕布也道:“关东诸侯,布视之如草芥耳,愿提虎狼之师,尽斩其,献于父亲。”

董卓眼睛一亮,不由哈哈大笑:“汝二人忠心一片,令老夫大为欣慰,如此,命胡轸为大都护,督吾儿吕布,共守旋门关,拒关东贼兵!”

胡轸和吕布不由大喜,急忙下拜领命。胡轸更是得意的看了张辽一眼。

张辽面色不变,事实上,他此时也没了在旋门关驻守的心思,索性让给胡轸也罢。

与此同时,他暗中向吕布示意恭喜,吕布总算能脱离董卓身边,外出作战了,也殊为不易了。而且吕布去的竟然是旋门关,也即是传说中的虎牢关,莫非要上演一幕传奇不成?

张辽在胡思乱想,而董卓接着道:“命讨寇校尉张辽,驻守轩辕关!”

“命中郎将徐荣,驻守太谷关!”

“命校尉杨定,驻守伊阙关!”

“命中郎将段煨,领兵陈于东阳渠,防范贼兵破关!”

“传令河东,命校尉李傕、郭汜,领三万骑兵赶来雒阳!”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再遇

张辽领了命令,离开毕圭苑后,与徐荣当即便赶回成皋,徐荣在成皋整军,而张辽则去了荥阳。

如今关东诸侯已经大肆起兵,虽然还没会合逼近雒阳,但处于旋门关以东的荥阳和京县已经不安全了。

赶到荥阳之后,张辽带着手下六千士兵和伪作俘虏与民夫的预备兵,退入旋门关。

离开荥阳时,荥阳令出城相送,城外百姓也是夹道跟随,极为不舍。

张辽的兵马驻扎在这里三个月以来,由典韦这个古之恶来担任军纪官,严申军纪,约束士兵,威慑极大,是以张辽麾下将士不但与民秋毫无犯,而且帮助甚多。

尤其是那些预备兵,在张辽的动下,为荥阳百姓修路建房,帮助老弱挑水洒扫,连烧饼等独特食品等做法也在这里传播开来,令百姓对这支部队的观感大为不同,真正视之如自家子弟,平时嘘寒问暖,甚至有要嫁女许亲的。

而这些原本是俘虏的预备兵也在这般独特的经历中得到了洗礼和成长,加上军中教习的洗脑,他们对张辽这个传说中的猛将不再仅限于畏惧,而是多了认同和崇敬。

要知道,如今张辽在关东的威名可是不容小觑的,已经被人传说成极度危险人物,沾上死,碰见亡,可止小儿夜啼。

畏惧加上崇敬,这些俘虏算是初步归心了,如此效果,令郭嘉也是啧啧称奇,对张辽这个主公更是认同了,至于典韦等出身不高的将领已经不用说什么了,张辽用自己的行动折服了他们。

到了旋门关内成皋县,张辽与徐荣一番痛饮,不过二人一赴轩辕关,一赴太谷关,都是南下,也算同路,而且轩辕关和太古关相距不过数十里,算是毗邻,二人还可以相互照应。

当日吕布便带着麾下六千多兵马迫不及待的赶来,自拉拢高顺之后,张辽与吕布已经数月未见,。

虎牢关上,吕布与张辽远眺东面,本来神采奕奕的吕布此时竟有几分感慨,叹道:“文远哪,当初为兄归附相国,被任命为骑都尉,两千石大官,统领兵马六千众,可谓志满意得,而文远后附,当时职务不过假司马,兵马不过一千余众。但而今,吾为中郎将,而文远亦任校尉,皆两千石官秩,吾兵马仍是六千,而文远已历经多次大战,兵马竟有一万六千,十足令为兄惭愧。”

还有一句话吕布没有说,张辽突飞猛进的武力更令他震惊,到了他们这般境界,武力要增长一分都极为艰难,而张辽却提升的太快了!这让向来以武力自傲的他颇受打击。

而更让吕布苦闷的是,董卓将他看得太紧,他始终被董卓束缚在身边,根本无法像张辽这般在外作战,肆意扩张。事实上如果他像张辽一样,刚开始起步低一些,兵微将寡,或许还不会令董卓心生忌惮,有更多的机会。可惜,他当初起步高,展机会反不如张辽了。

这才是吕布羡慕张辽的地方。

但吕布却不知道,成功岂独气运,张辽能在外迅展,并非只是机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张辽一到董卓麾下便敏锐的采取了“远将领、近谋臣”的策略,加上他喝酒拉关系、厚脸皮凑近乎的本事,李儒和田仪在董卓面前不知为张辽说了多少次好话,多少次推波助势。与此同时,张辽与胡轸等将领冲突、以及多次冒死进言的行为,反倒令他获得了董卓更多的信任,这效果要比吕布低眉顺眼的姿态强得多。

张辽看到吕布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架势,不由失笑道:“奉先兄,你为中郎将,已经在小弟之上,你麾下六千兵马,皆是我并州千里挑一的精锐,久经血战,经验丰富,锐不可当!”

说罢,他连连摇头:“而小弟麾下在编兵马也不过六千,且多半都是新兵,打打突袭战还行,论阵战比之奉先兄那些精锐可算天差地别,余下的一万人都是俘虏,未经训练,只能做些搬运辎重、种田做饭的杂务,又算得什么。小弟打个比方,奉先兄是猛虎带着六千条狼,而小弟手下是一万只羊,如此,便是十万只羊,又哪比得上六千只狼?”

“哈哈哈哈……”吕布闻言,不由大笑,指着张辽,连连摇头:“文远此言有趣,为兄虽知情非如此,却听得心情畅快,文远之舌,更胜手中钩镰刀乎?”

张辽笑了笑,他一方面不想让吕布心生芥蒂,另一方面他说的也是事实,他知道自己起步晚,手下都是新兵,要论阵战完全不占优势,因此主要训练的是夜战,几次战役他都打得是策略和夜袭,凭借这一个优势打遍天下,但随着敌人对他的了解,夜袭的效果便会越来越差了,终究还是要转到阵战上来。

不过这些他自然不会对吕布细说,而是转开话题:“此番关东诸侯起兵,主战场就在这虎牢关,相国委以重任,不知奉先兄可有应对之策?”

吕布傲然道:“关东一群乌合之众,何足道哉,某视之如草芥耳!”

吕布是骄傲自信之人,在他看来,自己武力在张辽之上,兵马也比张辽更精锐,连张辽都能数次大败关东诸侯,那自己就更不必畏惧了。

张辽点了点头,他从不怀疑吕布的战斗力,这家伙平时看似无脑,但上了战场却完全是另一番模样,天生一个战将,不但勇猛善战,而且诡计极多,更能一眼看出敌阵的薄弱之处,冲锋陷阵,无往不利。

“不过,胡轸此人可不好相与。”张辽提了一句,他知道吕布的性格,对于吕布与胡轸的合作完全不抱希望。

吕布嗤笑道:“羌胡兵素来排斥我并州兵,岂独此人,他若找事,我岂惧他!”

张辽只能摇了摇头。

吕布既然已经抵达旋门关,张辽与徐荣便不在此停留,当日便南下。

不过在途中,他们与胡轸不期而遇,两支队伍相错而过,张辽不但看到了胡轸,更看到了久闻的华雄,不过二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是一样的凌厉,一样的怨毒。

连胡轸和华雄手下那些羌胡兵都认得张辽这个传说中的凶人,他们之中不少人见过张辽打华雄,不少人见过张辽打胡轸,不少人见过张辽在迁徙时斩杀肆意掳掠的同袍,还有不少人给张辽搬过书籍,可谓对张辽印象极深。

华雄看着张辽,大吼一声:“张辽!可敢与某一战!”他当初被张辽赤手空拳打得筋断骨折,足足在榻上躺了三个多月,又有半年才恢复过来,此时一见张辽在前,哪还能忍得住!

张辽看胡轸没有反对,不由咧了咧嘴,看向一旁典韦:“典兄弟,陪他过两招如何?”

第二百三十九章 轩辕关

典韦同样咧嘴一笑,二话不说,提着两支青龙戟便下了马,他也是个好战分子。

“典司马!典司马!战!战!战!”

一看典韦提戟下马,张辽手下一众士兵都兴奋起来,尤其是猛虎士,虽然典韦后来居上统领他们,但他们无人不服,典韦的武力实在是太凶悍了,放眼军中也只有张辽能与之争斗数百回合,数百回合后也要落下风。

那边华雄看到典韦下马,冷哼一声,手提大刀,也一跃下马,虎视典韦。

事实上华雄挑衅张辽,也是一时怒火难制,他心中对与张辽交手也有几分忐忑,一出口心中就后悔了,此时看到张辽自己不出战,只是派出一个大汉,登时心中一松,转而又心生怒意,只觉张辽看不起他。

他看向典韦,目光凌厉:“刀兵无情,比试之时,生死不论!”

典韦冷笑一声,双戟在手,做出战斗准备。

“杀!”华雄目光一厉,足下猛冲,手中大刀一挥,朝典韦劈来,气势极为凌厉,自从与张辽一战吃亏后,华雄便再也没有过轻敌大意。

典韦的目光也陡然凌厉起来,眼睛微眯,相貌更加凶悍,看着华雄长刀劈来,他大吼一声,手中两支青龙戟迎上。

华雄非是庸手,他的武艺在准一流之列,比之颜良文丑或许差一些,但比张郃却要高一些,手中一柄大刀舞得如怒雷滚滚,气势汹汹,杀气四溢。

但典韦的武艺却是当世顶尖之属,与吕布同列,比之关张还要高一些,岂会惧怕华雄,两支青龙戟如两条蛟龙纵横,凶悍之气尤胜猛虎,不过数招之间,将华雄逼得步步后退,满头大汗。

张辽手下将士振声大呼,而胡轸那边的羌胡兵则是鸦雀无声,他们久经沙场岂能没有一点眼力,看着对面那凶汉分明是前所未有的高手。

二人动手疾快,如疾风怒雨,不过转瞬之间,铿锵一声,华雄手中长刀被典韦一支青龙戟绞得飞了出去,另一支青龙戟点在华雄咽喉。

华雄面色惨白,眼里流露着惊恐之色,又满是沮丧,浑身止不住颤抖,尤其是两只手臂,软无力,刚才不过交手片刻,他的手臂便被震得脱力。

但他的心中更是骇然,眼前这大汉分明是比张辽还要厉害的高手,怎的竟会出现在张辽手下?

事实上也算华雄悲催,他此番可是遇到了当世最顶尖的高手,换做谁来,怕也讨不得好,张辽实在是黑了他一把。

那边胡轸面上闪过骇色,喝道:“张辽,大战在即,你安敢害我大将!”

张辽呵呵一笑,朝典韦道:“典兄弟,回来罢。”

“如此身手也敢挑衅俺家主公。”典韦哈哈一笑,一脚将华雄踹到在地,大步而回。

华雄爬起来,一言不,转身就走。

张辽手下一众将士齐声大呼,猛虎士更是振奋,而胡轸那边的士兵则是垂头丧气。

张辽见状不由微微一笑,他让典韦出战华雄,本就有着在众将面前提升典韦威望的意思,更能提振将士的士气,何乐而不为。

胡轸的兵马沮丧而走,张辽的兵马却是精神陡涨,一路南行,叙说着典韦的勇猛。

从成皋到轩辕关也有五六十里路程,一路上,张辽与郭嘉谈论着眼前的形势。

提到此次董卓的调令,张辽颇是无奈,大战在即,也不知何时才有机会调去河东。

郭嘉听到张辽的感叹,不由摇头笑道:“离开旋门关不就是好事麽,离河东更近一步了。”

张辽诧异道:“离开旋门关,又到轩辕关,有什么区别吗?距离河东也都差不多。”

郭嘉笑道:“要去河东,就要脱离战场前线,此番关东诸侯讨伐董卓,旋门关将是最激烈的战场,一旦卷入,就脱身不易了,而将军志不在与关东作战,是以脱离旋门关反倒是好事。”

张辽道:“轩辕关直面颍川阳城,那里驻扎着颍川太守李旻,也算是前线吧?”

郭嘉笑道:“旋门关难离,要离开轩辕关却极为容易。”

“哦?”张辽不由眼睛一亮:“奉孝有何妙策?”

郭嘉道:“一者,玄门关破,将军便可趁机撤离轩辕关,不必与李旻苦战,理由很充分,为了避免被攻破旋门关的诸侯夹击,那时董卓也无话可说。二者,即便旋门关不破,嘉也有计策令将军脱离轩辕关,撤回雒阳。”

“快快道来。”张辽有些迫不及待。

他此前几番与关东诸侯作战,就是为了逼迫关东诸侯同仇敌忾,二次讨伐董卓,与董卓的羌胡兵相互消耗,如今目标达成,他却是丝毫没有了与关东诸侯交战的念头了。

那样的战斗没有丝毫意义,只是徒耗手下将士的性命而已,赔本的事张辽自然不会去做。

看到张辽迫不及待的样子,郭嘉却是悠然一笑,没有回答张辽的话,反而道:“将军,嘉观胡轸与他爱将华雄,皆是桀骜好战之辈,立功心切,如今关东诸侯尚未合兵,距离攻打雒阳恐怕还有半月之久,而颍川距离雒阳最近,嘉恐胡轸一到旋门关,便会南下劫掠颍川……”

张辽闻言不由脸色微变,诚如郭嘉所说,胡轸很可能趁机劫掠颍川,而驻扎在颍川的豫州刺史所部全部被他歼灭,如今李旻分兵把守,怕是抵挡不住胡轸的铁骑。

而颍川不但是郭嘉的家乡,自己的妻子和苏婳也在颍川,手下过八千士兵也都是颖川人,一旦颍川遭劫,他们怕是军心不定,难以作战。何况自己将高顺放在颍川,也有未来将颍川纳入囊中的战略意图,若被胡轸大肆劫掠破坏了,那可不行。

张辽急忙问郭嘉:“若胡轸真攻打颍川,该当如何?”

郭嘉笑道:“旋门关距离颍川近,而轩辕关距离颍川更是近在咫尺,将军不是在荥阳、京县、密县和阳翟都派了暗影吗?可令荥阳暗影严密监控胡轸东向,一有动静,立即飞鸽来报,再令阳翟暗影报信于高顺与唐府,令他们做好准备,同时由唐家警示颍川守军,挖陷马坑,设拒马,做好防御准备。”

张辽点了点头。

“胡轸要守卫旋门关,即便南下,所派兵马也不会太多。”郭嘉又道:“一旦获知他们南下颍川的消息,将军便可派猛虎营从轩辕关悄然潜入颍川,伪装成颍川兵马,东向痛击胡轸,将其灭于颍川境内!”

“不错!”张辽不由连连点头,能给胡轸狠狠来一下子,他很是乐意。

一念及此,张辽便立时下令,赶赴轩辕关。

第二百四十章 请命

路上,张辽忍不住又问郭嘉:“奉孝,不知方才所说第二个调离轩辕关之策是?”

郭嘉道:“嘉知主公所忧,知主公所思,所忧者,颍川主母之安危也,所思者,如何去河东也,两者于心中交困,难以纾解,不知嘉所言可对?”

张辽闻言一怔,随即连连点头,郭嘉确实说中了他心中的矛盾,他既想尽快设法赶去河东,建立根基,又担忧颍川妻子的安危,恐颍川一旦生变故,自己到了河东鞭长莫及。

他对此纠结了许久也没办法,没想到郭嘉一下子猜出了自己心中的矛盾,随即他心中一动,面露喜色:“莫非奉孝有妙计?”郭嘉既然敢提出来,那多半会有办法。

果然,郭嘉笑道:“嘉有一计,或可一举双得。”

“一举双得?还不快快道来!”张辽只觉得自己最近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四个字了,但郭嘉确实擅出奇计,多有妙招,虽不如师父贾诩行事缜密、一击必杀,但所思所想可谓天马行空,奇思妙策信手拈来,却是贾诩也不能比的。

郭嘉悠然道:“此计便在于颍川太守。”

“颍川太守李旻?”

“非是李旻,而是颍川太守。”郭嘉道:“颍川如今兵力薄弱,主公进驻轩辕关后便可直接威胁西面阳城,如果胡轸再趁机北面进攻,李旻可谓尾难顾,只要主公拿下李旻,再联络公则与唐氏,或有袁本初表奏,或趁颍川大乱之时,由高司马等将拥举主公妻兄唐使君为颍川太守。”

“让他担任颍川太守?”张辽听郭嘉提到唐翔,不由一怔。

郭嘉点头道:“唐使君曾任丹阳太守,素有威信,故而此事大有可为。一旦他为太守,一者可聚拢兵马,保护颍川,只消防范旬月,待关东诸侯兵进雒阳,颍川便可保安危无虞,他日可作为主公南下据点。换言之,即便有变,唐使君有兵力在手,加上高司马暗中策应,也可保主母从容而退。”

张辽点点头:“大舅兄若是担任太守,我倒是放心许多。”

“此一也,”郭嘉又道:“二者,唐使君若为太守,董卓必然心忧主公与唐使君暗中联合,主公再联络李儒在董卓面前策应一二,如此主公便可调离轩辕关,退往后方,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妙哉!”张辽不由大赞,谁能想到要换一个太守来反逼自己?若在平时根本不可能,但在眼下情形来看,确实大有可为。郭嘉这一计可谓神来之笔!

郭嘉继续道:“如今董卓主力已调离河东,一旦河东再有变故,主公便可联络李儒,举荐主公前往河东平乱。”

“嗯,不错,不错,”张辽不由连连点头,随即又皱眉道:“只是要等候河东变故,变数太大,怕会错过时机哪。”

这就是寄人篱下的无奈,张辽在董卓麾下,正如曹操在袁绍手下,孙坚在袁术手下,虽然能补足出身低的短板,但也有很多制约,受到束缚很多,只能千方百计谋划。

郭嘉悠然一笑:“故而,嘉请命亲自赶赴河东一趟。”

“什么?奉孝要亲自去河东?”张辽失声惊呼,随即连连摇头,坚决反对道:“不可!奉孝安危,重于一切!某便是不要河东,也不能让奉孝身涉险地!”

“主公……”郭嘉听闻张辽如此之说,不由大是感动,脸上笑容消失,而是露出前所未有的肃然,道:“主公爱护之心,嘉深感于心!然则河东之地,关乎主公大业,放眼天下,而今诸侯已然各有根基,虽被主公设计拖延于雒阳与董卓大战,但终会返回,迟早必起!”

张辽听到这里,不由一怔,他原本拉仇恨,将关东诸侯拉到雒阳,本是要让他们与董卓互咬,免得祸害州郡,却没想到还能拖延他们展的步伐,为自己争取时间,还是郭嘉看的更远更深哪。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郭嘉神色凝重:“主公须趁此良机,早图河东,先一步则领先诸侯,处处占据上风,更可早谋并州,据守太行陉关,窥伺幽冀!迟一步,则落后诸侯,错失良机,处处受制,此不可不图也!”

听到郭嘉如此一说,张辽神色也凝重起来,看来谋取河东之事确实迫在眉睫!只是让郭嘉去河东,他确实不放心,沉吟了下,道:“杨汉行事机灵,不如让杨汉前往……”

郭嘉摇头道:“河东之事,至关重要,不可不慎,嘉须亲自前往,见机行事,既要制造机会,也须为主公进入河东做些准备。”

看到张辽还是担忧,郭嘉不由笑道:“主公尽可放心,嘉十五岁便游学四方,也曾去过河东,可谓轻车熟路。何况主公两个月前已派暗影进入河东打探,有暗影接应,更是无虞。”

张辽见郭嘉一力坚持,沉吟了下:“如此,我便派典韦、史阿和杨汉跟随于你,以策万全。”

郭嘉不由苦笑:“典司马与史军侯皆是主公得力护卫,保护主公安全,岂可……”

张辽打断他:“正因为得力,所以才派他们保护于奉孝,若是奉孝反对,那河东不去也罢。”

郭嘉点了点头,没有再作反对,心中却感动之极,对这个年轻的主公生出誓死报效之心。

当天下午,张辽便率兵抵达轩辕关,与此同时,胡轸留在这里驻守的最后一支兵马也撤离。

轩辕关位于太室、少室两山之间的轩辕山上,关道曲折旋绕,两侧山崖高耸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关下山崖有剑引泉,相传高祖刘邦率领大军欲夺取潼关,路过此地,人困马乏,滴水不见,刘邦遂拔出配剑劈向山崖,喷出一股泉水,故尔得名。

传说自然是传说,但这道泉水却是轩辕关驻军的水源,关内有军营和校场,是中平元年大将军何进命人所建,张辽的将士便驻扎在这里。

关东诸侯二次起兵后,张辽虽然无心与关东诸侯作战,但此时却没有大意懈怠,抵达这里之后,他立时命令士兵熟悉作战地形,布置完善防御工事,好在他手下预备兵规模巨大,行动起来极快。

而张辽也与郭嘉登上了轩辕关外最高的一处山头,眺望附近地形。

第二百四十一章 胡骑下颍川

张辽与郭嘉站在山头上,远远看到两百多斥候出了轩辕关,沿着崎岖的山道迅向东移动,有的步行,攀山越岭,有的骑马,马蹄裹布。

这就是张辽的作战风格,每到一处,必然先放出斥候打探附近各处道路和敌情。此番斥候任务更重,还要打探阳城李旻兵马的分布情况和潜行出兵阳翟的路线。

这些斥候的底子是游侠和猎手,最擅长探查,张辽综合游侠和猎手的经验和技能,对斥候营设置了骑行、潜伏、听声、观敌情、寻辨水源、测距、绘图、沙盘以及制作简易指南针等训练项目。

故而论战斗力,斥候营不如猛虎营,但论应变能力和综合素质,却是诸营之中最好的。同样斥候的待遇也最高,配备的马最快,用的装备最精良。

而且斥候营是流动的,张辽设下规定,其他各营每月可推举一个精英进入斥候营历练,三个月之后,如果通过考验,便可回到各营担任屯长、队率等基层将领,这样一来,整个军队基层将领的素质会大大提升。

基层将领素质增强,指挥得力,则整个军队无论是协同阵战能力、小团队作战能力还是夜间突袭混战能力,都会数倍增强。

看着一个个斥候消失在山道中,郭嘉不由拊掌赞道:“只看斥候营,便可知主公深得兵法精要。”

“哦?”张辽不由笑道:“奉孝何出此言?”

郭嘉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嘉以为,知己知彼乃万般兵法之本也,否则纵有通天智慧,无以为据,如何画策为谋?而主公如此注重斥候营,无论规模抑或是训练,均是前所未有,只知己知彼一道,便远胜其他诸侯,是以河内之战、酸枣之战,一举败敌,绝无侥幸!”

张辽不由呵呵而笑,被郭嘉这般大才夸赞,着实感觉不一样。

……

成皋县中,大都护胡轸抵达的第二日,召集中郎将吕布、都督华雄等将领议事,布置兵力。

待胡轸布置完兵力,下面的吕布有些怏怏不乐,从兵力部署来看,胡轸分明是把他边缘化了。

胡轸完全没在乎吕布的想法,布置完兵力后,正要令众将散去,华雄突然道:“禀大都护,儿郎们在雒阳空城憋屈已久,怨言不少,而今关东群贼远在千里之外,颍川距我等却不过百里,豫州刺史刚死,颍川空虚,我等正可趁机冲入颍川,畅快劫掠一番,抢来财物女人,也给儿郎提提士气,好应对大战!”

胡轸阴鸷的面皮动了动,点头道:“吾亦早有此想法,可去回!”

华雄不由大喜:“大都护英明!”

一旁吕布也是眼睛一亮,抱拳道:“大都护,某亦……”

胡轸一口打断他,冷声道:“吕中郎还是留在成皋罢,相国命我等驻守此关,岂可有一丝懈怠!若因尔不慎丢了关防,莫怪本都护要斩一青绶以正军法!”

吕布没想到胡轸竟如此明目张胆的强压于他,不由大怒,握紧拳头,眼里闪过一丝杀机,随即又无奈的退下。

胡轸看到吕布退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凉州兵在相国麾下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看来并不是所有并州人都像张辽那个竖子一样……一想到张辽当初竟然动手打他,胡轸至今心中仍然满是怨恨与不可置信!

在胡轸看来,并州兵作为外来势力,在董卓麾下像吕布这般委屈求全才是正常,张辽实在太二愣了!但偏偏他就被那个二愣子打了!实在是莫大的耻辱!连中郎将的职务也丢了,若非相国此次任命他为大都护,他和吕布还不知道谁统领谁。

胡轸本就极为排斥并州兵,原本就鄙薄吕布杀主求荣,如今因为张辽的缘故,更是厌恶并州人。看到吕布怒却憋屈的样子,心中大是快意!

第三日,华雄一早便带着两千精锐骑兵出了旋门关,如虎狼一般驰奔颍川。

一路上,路过荥阳与京县时,看到两县与四野都是完好无损,华雄不由在马上纵声大笑:“张辽小儿,真是妇人之仁,如此膏腴之地,岂能交给关东群贼,且待我等回来了洗劫了此地,充实军粮!再抢些女人,关内还有一万儿郎饥渴难耐哪,哈哈哈哈!”

一众胡兵跟着他放肆大笑,看着沿途县城民居,仿佛看着猎物一般。

骑兵疾快,不过两个时辰,他们就抵达了毗邻颍川的密县,远远看到密县城门紧闭,城上士兵严阵以待。

华雄不由大笑:“绕过去!”

两千胡骑登时转了方向,绕过密县城池,直接南下,冲向颍川。

密县城楼上,守将见胡骑居然绕城而过,登时大急,命令打开城门冲了出来。

带城内士兵冲出数百步,华雄见状不由猖狂大笑:“贼兵中计,城门已开,回马,杀过去!”此人终究是百战沙场,手段颇多,远不是这些没经历过战斗的守将能比的。

一众胡骑回马,嗷嗷直叫着朝城门冲了过去,密县守兵慌忙要退回城内,却哪还来得及。

不过密县城门外有陷马坑,冲过去的胡骑登时折损了近百骑,华雄不由大怒,命令胡骑好不退缩,直蹈而过,直冲入城内,砍杀守兵。

密县守兵有一千人,但守将失策,令羌胡兵冲入城内,这些新兵哪抵得过凶悍的羌胡兵,被骑兵踩踏无数,死伤枕藉,密县城内一片血腥,连冲过来的守将也被华雄斩杀。

密县的失守,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羌胡兵的马上,已经悬挂了不少人头,连带大道上未及躲避的百姓也被砍杀了不少。

看到不少胡兵叫嚣着要冲入民宅,还有胡兵抢了女人,华雄哈哈大笑,大喝一声:“此不过小城,不足眷恋!颍川更加富庶!哈木,带二百人镇守此地,其余人等,随某去颍川!”

“嗷呜!”一众胡兵不由畅快大笑。

一个时辰后,华雄率一千七百胡骑冲过陉山道,进入颍川境内。

第二百四十二章 胡骑下颍川 2

嗷呜!呜!城外的羌胡骑兵怪叫着。

自羌胡兵渡过颍水攻打阳翟城,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西斜的阳光照在阳翟城上,到处都是血迹、箭矢与尸体。

颍川太守李旻站在城楼上,面色铁青的看着城下再次攻来的胡兵。

此番幸亏有人秘密报信,李旻才早早安排士兵在城外挖掘了陷马坑,打了木桩,设了拒马,更在颍水桥头布置了两千精锐,本以为能阻挡胡骑,但现实是残酷的。

凶悍的胡骑冲不过狭窄的石桥,却绕道颍水宽浅处,直接趟水而过,迂回夹击,令李旻布置在桥头的两千精锐几乎全军覆没。

李旻又派出一千五百士兵出城相救,但带队的司马却被那个凶悍的敌将一刀斩杀,失去指挥的士兵再次被羌胡兵冲散,肆意斩杀,溃不成军!

此时,那些羌胡兵正嗷嗷叫着,纵骑驱赶着李旻手下的溃兵,还有一些哭喊的百姓,朝城门冲来。

城门上,李旻握紧腰间长剑,咬牙切齿,他不过一介文士,哪懂得领兵,手下任命的将领也都是平日结交的豪杰,没想到上了战场如此不堪。

他本来在阳翟聚集了六千兵马,但错误的添油战术,导致损失惨重,如今城内已不足两千五百兵马,其中一千五百还守在城南,而凶残的羌胡骑兵,还有不小一千三四百,尤其是那个凶悍的胡兵头领,自己手下的将领几乎全部都是被他斩杀的。

看着叫嚣着逼近的羌胡兵,驱赶着自己手下士兵和阳翟附近的百姓,拔除一根根木桩,一步步逼近,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打开城门,放前面手下士兵和百姓入城,那胡骑必然会直冲而入,那时候阳翟该是怎样的惨象,他不敢想象!

可是不打开城门,难道就放任手下士兵和那些百姓惨死?他看到了城楼上的士兵的沮丧和彷徨。

“使君,眼下该如何是好?”李旻身边,他的好友张安大声问道。

李旻握紧了长剑,嘶声道:“打开城门,冲出去,与他们决一死战!”

张安大声道:“好!杀尽这些残暴的胡贼!”

……

阳翟城西,数里外的一处堡坞里,高顺一动不动的站在堡坞门楼上,看着远处纵横驰骋的胡骑,惨烈的战况,握紧长枪,手臂微微颤抖。

“高司马!出击吧。”他身边的唐翔顿足道:“再迟阳翟城就要破了,满城百姓可要遭殃了。”

高顺沉默不语,前日暗影消息传来后,他便将唐婉、苏婳和唐家都接到了这个堡坞里,以便于保护,又警示了李旻,没想到李旻调了八千人,分两道防线守卫阳翟和密县,还是如此不堪一击。如此战斗力,出乎了他的意料。

唐翔见高顺沉默,不由大怒,喝道:“文远留你在这里何用?为何见死不救!”

高顺默然片刻,道:“某的职责是保护主母与唐家,容不得疏忽。”

“唐家不用尔保护!”唐翔怒斥。

高顺没有生气,道:“我们已经提早出警示,李旻六千士兵守不住一千胡骑攻击,没料到。某麾下也只有八百人,护不得满城百姓。”

“吾以文远之名,命汝出击!”唐翔大喝。

高顺不理会他,唐翔气的拂袖就走:“吾亲自出堡去救。”

就在这时,一身男装的唐婉在苏婳和几个胡姬的陪伴下,手提长剑,疾步上了堡坞门楼。

看着远处惨烈的战况,唐婉不由神情焦虑,看向高顺,咬牙道:“高大哥,陷阵营可打得过那些胡贼麽?”

高顺向侧身唐婉一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唐婉看高顺有必胜信心,不由松了口气,当即便道:“既是能打得过,还请高大哥带着陷阵营杀过去,灭了那些胡贼,不然他们攻入城中,不知有多少百姓和女子要……”

高顺沉声道:“末将的职责是保护主母与唐家,主母与唐家的安危重于一切!陷阵营虽不惧胡骑,但机动不如胡骑,唯恐胡骑不与我战,绕道来攻堡坞,陷主母于险境,则末将九泉之下也难向主公交代!”

“妾身代夫君谢过高大哥的一腔忠义,”唐婉屈身向高顺一礼,认真的道:“但妾身只知道夫君素来爱护百姓,如果他遇到如此情形,必然会舍身杀贼,妾身既为张家之人,岂能弱了夫君名声,高大哥担忧胡贼偷袭堡坞危及妾身性命,那妾身便随高大哥一道出击,反而可保安全。”

高顺身躯一震,失声道:“这怎么行?”

唐婉坚定的道:“既有杀贼之力,若见死不救,妾身无颜做张家之人。请高大哥抛却顾忌,斩杀贼人!”

高顺看着唐婉坚定的神情,深吸了口气,躬身道:“主母有主公之风,如此,便战!”

唐婉不由面露喜色:“妾身也学过武艺,足以自保。”

高顺沉声道:“主母但在阵中便是,不过一千胡骑,末将自可保护主母安全。只是如今胡骑未入城,若是他们敌不过,必然逃散,祸害乡里,我等难以追击,因而,我们要等胡骑攻入城中,失去机动,才可尽灭之!”

“若是入城,岂非祸害极大?”唐翔不由皱眉。

唐婉却断然道:“就依高大哥所言!只有尽灭胡贼,才能避免更大的祸乱。”

就在这时,高顺远远看到阳翟北门似乎大开,城内士兵反冲了出来,那边战场陡然激烈起来,不由色变,转头命令道:“陷阵营!准备出击!”

“是!”堡坞里早已列阵的陷阵营连同四百弓箭兵齐声领命。

……

斜阳西下,阳翟城西面十几里的阳关之外,张辽带着典韦和猛虎营向东疾行。

张辽能躲过阳城守兵走到这里并不容易,他不能大摇大摆冲出轩辕关,一来容易陷入与阳城六千多兵马的苦战之中难以脱身,二来自己在这个时候出兵也怕引起董卓的注意。

因而他们只能潜行出轩辕关,但轩辕关与阳城之间布满了颍川兵的耳目,大规模行军根本不可能。

还是郭嘉提了个建议,不管有没有收到胡轸南下的消息,他们先带着猛虎营趁夜里潜出轩辕关,沿着斥候探明的安全路线,进入颍川境内的山中隐蔽。

等到斥候转来胡骑南下颍川的消息后,他们便直接从颍川境内的山中出,轻易躲过了阳城的数千驻军。

不过从轩辕关到阳翟城,足有一百五六十里,张辽他们到了山中的第二日便收到华雄南下的消息,当即便急忙赶往阳翟城,但沿途山路崎岖不易行进,他们直到黄昏时才接近阳翟。

第二百四十三章 救难

阳翟城下,城门前的木桩已经被拔得殆尽,陷马坑也被尸体填满,华雄一柄大刀纵横来去,几乎没人能挡他一回合,杀得颍川兵看到他便退避三尺,慌忙逃散。

一众羌胡兵看到华雄如此神勇,无不纵声大叫,他们来自西凉,出身羌胡,个个骁勇善战,远不是颍川这些新招募的士兵能比的。

就在这时,城头传来鼓声,正在厮杀的华雄转头看去,却见城门突然大开,里面的士兵冲了出来。

他沾满血污的脸上立时露出大喜和狰狞之色,手中长刀一挥,纵声狂笑道:“哈哈,懦夫冲出来送死了!机不可失,踏马过去,只要杀尽他们,冲进城去,便可恣意施为,放火!杀人!劫财!抢女人!呜哈哈!”

“嚯嚯!女人!汉家女人!”一众羌胡兵立时兴奋起来,疯狂呼喝着,一个个如同恶狼,杀得更加悍不畏死。

尤其是他们马前悬挂的带血头颅,对颍川兵造成了极大的震慑,加上败势已定,绝望恐惧的颍川兵几乎是一战即溃!

羌胡兵的强悍和残忍,完全乎了这些颍川新兵的想象。

颍川太李旻和张安带着亲卫打开城门,令被驱赶的百姓从一侧进入,士兵从另一侧冲出。然而城门一打开,情况就完全失去了控制,那些惶恐的百姓和溃兵疯狂涌入狭窄的城门,反将李旻和守兵冲了回来。

紧跟着,便是羌胡兵呼啸着纵马穿过了城门。

被拥退至道旁的李旻看到一个个胡兵大笑着冲入城内,纵马将自己手下的士兵一个个踏倒在地,又一个个斩杀,不由大叫一声,拔剑就要自杀,却被身边亲卫和张安慌忙拉住。

那边不少逃散的百姓和士兵哭喊着:“使君救命,使君……”

李旻也是大哭:“六千士兵守城,却挡不住贼兵千骑,而今胡贼入城,阳翟生灵涂炭,我之罪也!”

张安大声道:“使君!当退出阳翟,整顿兵马再战,犹未迟也,否则不止阳翟,整个颍川也要遭劫!”

李旻精神一振,正要说话,却听到一个狂笑声陡然炸响:“哈哈,颍川太守李旻!合该某立大功!”

李旻等人转头看去,却见一个胡骑朝他们这边冲来,马上之人赫然是那个斩杀了颍川数个将领的凶悍贼将,手持长刀,鲜血淋漓,在斜阳的照射下显得更加血腥。

“保护使君!”张安嘶声大吼,拉着李旻急忙后退。

二十多个亲卫慌忙迎上去,但那是贼将的对手,几个回合就被斩杀的七零八落,又被后面冲过来的羌胡兵接住。

那贼将猛冲过来,看李旻要提剑反抗,一刀斩下,哐啷,李旻长剑连带右手落地,断手处鲜血狂喷。

贼将抬腿又是一脚,将李旻踹倒在地,李旻脑袋磕在地上,一下子昏了过去,耳边只传来张安的吼声。

当李旻再次醒来时,他正被绑缚在马背上颠簸,他急忙抬头看去,却见自己被绑缚在那个贼将的马上,正冲向一处高门大院,正是阳翟赵氏的家宅,距离城门已有百步之远。

李旻一惊,再看其他地方,入眼的一幕令他目眦欲裂。

只见阳翟城内,四处都是火光,大道上到处都是尸体,几乎全是他招募的士兵,无数的羌胡骑兵在城内来回纵横,冲击着城内各处府院家宅。大户人家还好,多有部曲防御,还能抵挡一时,但那些寻常百姓的家门却几乎是一冲儿破,羌胡兵冲进去,孩童的哭声,老人的惨叫声,胡兵的大笑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声,充斥了整个阳翟城。

看到这一幕,李旻心中痛苦的无以复加,上一次恶名昭彰的张辽攻陷阳翟城,两日之间,阳翟城几乎没有任何损失,百姓也没有受到侵犯,只有一些儒士和学子被掠走,府库被取了近半,为此李旻还大骂张辽恶贼。

但如今,他才真正认识到了什么叫恶贼,眼前这惨烈的一幕让他认识到了讨伐董卓、挑起刀兵的代价!战争,不是谁都玩得起的。

“啊!”李旻疯狂嘶吼:“苍天!苍天!谁能尽诛胡贼!救我百姓?”

坐在马前的贼将闻言大骂一声,马鞭就要抽过来,忽然从从城门那边传来震天的吼声:“诛杀胡贼!救我百姓!”

“诛杀胡贼,救我百姓!”

贼将一惊,急忙拨马,李旻也不顾浑身疼痛,急忙转头看去,却见城门口不知何时冲进来一支部队,大约千人,个个手持长矛,头裹黄巾,虽然衣甲破烂,但却阵列整齐,方阵几乎占据了整个大道,大步前冲,朝在大道上张狂肆虐的胡骑直压而来,度极快。

密密麻麻的枪林,所过之处,侵掠如火,遭逢的胡骑几乎是瞬间连人带马被十多杆长枪刺个通透,死的不能再死。

李旻浑身止不住激动的颤抖起来,他一眼看到那阵列中的旗帜,高!

“居然是他!居然是他!”李旻止不住喃喃念叨着。

前面贼将大吼一声:“他是谁?”

“高循道!”激动中的李旻下意识答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闭嘴不语。

他认出来了,来者正是近几个月突然出现在阳翟县境内的黄巾余孽高循道,李旻进驻阳翟后,得知有黄巾贼高循道夺取了一个堡坞,离县城近在咫尺,还曾带兵数次攻打,却都是无功而返,只能作罢。

没想到,阳翟危难之时,居然是高循道来救!

看着高循道千余人勇猛异常,几乎是所向披靡,杀的那些肆虐的胡贼毫无反抗之力,李旻激动的直落泪,心中又是百味陈杂,他这个太守无力守护郡县,反倒要靠一个黄巾贼来抵御胡贼,实在令他惭愧,但又充满期待。

抓着李旻的贼将正是华雄,华雄正要进入阳翟赵家找个女人快活一番,忽然听到后面传来喊杀声,回马看到那支虽然衣甲破烂,但阵列整齐的队伍,转眼之间就杀死了他守在城门口的二十多个手下,不由大怒。

又听李旻说来者是从未听过的什么高循道,华雄大骂一声,厉声吼道:“木寒!李湟!召集儿郎,冲杀过去,灭了这些贼子!”

“喏!”

附近刚冲进民宅的几个将领立时又冲出来,急忙召集散乱劫掠的胡骑。

第二百四十四章 激战

冲进阳翟城的自然是高顺和他麾下的陷阵营,看到羌胡兵在城内如此肆虐,纵然是在并州早见惯了异族劫掠的高顺也不由震怒。

他长枪所指,陷阵营大步前冲,沿着大道朝羌胡兵杀去!他要先引来敌人的主力,在这大道上一举击溃之,而后再分兵巷战,收拾散骑。

唐婉手持长剑,在阵中跟着行进,她身边是苏婳和古采英,还有兄长唐翔。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战场,但上次是在夜里,且在马车中,而这次却是直面杀戮。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令她作呕,但看到那些惨死在道旁和家宅门口的百姓,有女子、老人、孩子,而这距离羌胡兵入城才不过一会的功夫,如果时间更长,她不敢想象阳翟的惨状。

她咬紧银牙,只期望高顺的陷阵营能将这些残暴的胡贼全部杀尽。

高顺纵然震怒,却神情冷静,陷阵营如山推进,丝毫不乱。

推出近百步,斩杀胡骑上百人,其余大多都在民宅之中,高顺无暇顾及,敌人主力还在,他如今不能分散。

又突进数十步,一阵轰隆声陡然响起,斜阳下,大道前方五六百步外,一支骑兵队伍驰奔而来,却是有将领暗中调动七八百胡骑,暗中拉开距离,组成队伍,再奔袭而来,挥出骑兵的冲击力。

看着那支骑兵呼喝着狂奔而来,度越来越快,气势越来越强,高顺神情沉声,低喝道:“散列!下伏!起枪!开弓!”

随着他一声令下,陷阵营停止前进,八百枪兵迅散开一定距离,横断整个大道,齐齐下蹲,头颅低伏,以头盔向前,长枪支地,以脚踩踏特制的枪尾,扎入地面,以手紧握坚韧的枪杆,枪头斜指前方,整个军阵顿时如同刺猬一般。

枪阵之中,是三百弓箭手和一百刀盾兵,此时弓箭手外围有枪兵保护,刀盾兵反而在最核心,保护着唐婉、唐翔一众核心人物。

感受着地面轰隆隆的震动,阵中唐翔面上虽无畏惧,眼里却不觉露出紧张之色,又激动的有些难以自已,又怕小妹惊惧,转头看去,却见小妹唐婉反而神情镇定,不由暗感惭愧。

骑兵越来越近,眨眼之间距离他们已不过百十步,马蹄急促,如同暴风怒雨卷着一片乌云压来,直欲摧折一切!

羌胡民风剽悍,羌胡骑兵更是凶悍之极,他们一旦进入战场、一闻到血腥味就完全变得悍不畏死,面对着八百长枪阵,那些骑兵根本无视一切,不偏不倚,直冲而来。

事实上,骑兵一旦冲锋起来,也根本不能停下,否则会被后面的骑兵撞倒踩踏。而高顺选择布阵的地方也极为巧妙,这一段大道两侧都是墙垣,他的陷阵营已经完全阻断道路,敌人的骑兵冲过来也没有任何侧翼偏移的余地,只能硬对硬,狭路相逢,有进无退,勇者胜!

指挥骑兵攻击的正是华雄,他冲过来才现,眼前的这支队伍已经严阵以待,阻住了大道所有的空隙,他的骑兵唯有正面冲上去,不同于在旷野之上骑兵能侧翼夹击,在这狭窄的大道上,他们失去了灵活驰攻的空间。

骑兵转瞬而来,一百步!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

羌胡骑兵嗷嗷狂叫,挥动手中长矛、马戟、大斧,泄和释放着野性,也试图恐吓对面的枪兵。

而高顺的陷阵营久经训练,个个沉着,毫不退宿。

双方谁也没有退缩,距离拉到了四十步!

就在这一瞬间,高顺沉喝:“放箭!”

嗡!

阵中三百弓箭手几乎同时松手放弦,箭雨泼洒而出。

冲在最前方的胡骑当其冲,人号马嘶,惨叫着倒下一片,强大的冲击力又驱使着他们前冲,最终倒在十多步外,人马尸体形成一道肉墙。

而后面的骑兵根本收势不及,有些直接跃马而过,直冲枪阵,迎接他们的是毫不退缩的陷阵营和一片尖锐的枪头,有些却被绊倒,死于后面骑兵蹄下。

猛冲的羌胡骑兵阵型一乱,汹汹的气势为之一挫!

越来越多的骑兵拥簇起来,数百步奔冲起来的势头荡然无存!

“放箭!”高顺又是一声沉喝。

嗡!又是一波箭雨泼洒而出,羌胡骑兵又倒下一片。

阵中唐翔看的热血沸腾,唐婉和苏婳也握紧了手中长剑,这对她们而言虽然残酷,却也是一段难得的经历,让她们经受洗礼。

华雄翻身下马,躲过几支羽箭,看着自己手下骑兵惨死的情景,不由脸色狰狞,他低估了这支突然出现的兵马,看他们头裹黄巾,本以为他们是黄巾贼,一窝蜂的作战方式,难以经受骑兵的冲击,但如今他却知道自己错了!

这那是什么黄巾贼,这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如此近的距离,透过那些枪兵破旧杂乱的衣裳,他看到了里面露出的精甲,眼角止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究竟是那支部队?华雄心中百般疑惑,却根本没时间多想,看到手下八百多骑兵散乱起来,他大吼一声:“下马步战!杀!杀尽这些贼兵!”

如今骑兵优势当然无存,两千人挤在这城内道上,狭小的空间让战马已经成了累赘,反而是步战更加有力!

听到华雄命令,一众羌胡兵纷纷下马,朝陷阵营杀去。华雄又转身朝身边一个亲卫大吼道:“去聚拢儿郎!此时还不是快活之时!灭尽这些贼兵,一个不留!”

一千五百多羌胡兵冲进城内,如今在这里结阵冲杀的只有八百,还有近半数在各处民宅肆虐,不过此时听到外面的震天喊杀声,这些羌胡兵也纷纷出来,加入战团。

几乎在华雄下令的一瞬间,高顺也沉声下令:“起身!落枪!冲杀!”

八百陷阵营刚才在弓箭兵的配合下,几乎没有损伤,收到命令后,立时起身,取枪,冲锋!

战斗此时才进入了最激烈的状态,羌胡兵虽然气势受挫,但在华雄的带领下,依旧凶猛剽悍,但他们的攻击完全没有阵型,各自为战,而高顺的陷阵营则是装备精良,牢牢成团,加之阵中弓箭手不断抛射,竟逼得那些羌胡兵连连后退,纵然华雄大吼也没用。

便如同一只拳头捣向一团散沙,纵然组成拳头的血肉比沙子柔弱,但拳头合起来力却能将沙子捣得四散飞扬!

阵中,唐翔面露喜色:“高司马果然擅长用兵,如此胡贼必败!”

高顺却没那么乐观,摇头道:“天色将黑,他们若是要四散逃走,难以追及,夜间恐怕为祸不浅。”

唐翔面色登时又凝重起来。

高顺还有一句话没说,他看向前面厮杀的敌将,那个敌将就是华雄,武艺很厉害,自己不如,此时华雄聚拢了数百羌胡兵,虽退不散。

而且一旦这千数胡兵分散开来,以小团队巷战,那就麻烦了。

陷阵营的强悍在于团队作战,若是散开,优势不在,胜负难料,毕竟自己手下的陷阵营是训练不过半年的新兵,论单兵作战能力,不如这些强悍的羌胡兵。

但怕什么来什么,对面的华雄也是沙场宿将,经验丰富,厮杀了近半个时辰,被陷阵营杀退数十步,又损失近百人,华雄也察觉陷阵营的优势,立时大吼一声:“留下两曲人马对战,其余儿郎分散游击!放火烧杀,先乱了这阳翟城!”

高顺心中一沉,阵中的唐翔则是面色大变。

此时天色已黑,全靠四面散落的火把和先前羌胡兵放起的火光照耀,在这黑暗之中,一旦这千数羌胡兵分散作战,那陷阵营的优势就真的荡然无存了。

唐婉也意识到了问题,她咬唇道:“高大哥,夫君还没到么?”

高顺摇摇头,正要说话,忽然后面城门传来一声大喝:“高兄弟,张召虎来援!”

唐婉闻言,娇躯颤抖,回过头去,但见城门方向,一片火把照耀而来。

火光之下,可见当先两人,手持长戟与断马刀,带着数百人大步而来,虽然他们都戴着狰狞面具,但唐婉却一下子认出其中一个人的身形,正是夫君张辽。

高顺嘴角也露出一丝微笑:“猛虎营,来的正当其时。”

第二百四十五章 损策诈敌

天色暗下来之后,张辽终于赶至阳翟城,但阳翟城的状况着实令他大吃一惊,始料未及!

看着满地的尸体,大开的城门,他一时间有些懵。

他没想到,阳翟城竟然这么快就被攻破了!

他在今日巳时收到华雄带两千骑兵南下颍川的消息,当时并未在意,因为据他所知,在他警示后李旻在在阳翟一带已经布置了六千多兵马,以六千防守两千,而华雄又处于骑兵攻城的劣势,李旻纵然难胜但也不会大败,至少能坚持一日以上。

因此他的计划是在黄昏时赶到阳翟,趁着夜色配合李旻将华雄所领胡骑歼灭在颍川境内,给胡轸一个震慑!而后再寻机劫走李旻,假称李旻死于胡人之手,推举唐翔为颍川太守,进而将颍川经营成自己将来南下的一个据点。

但他没想到阳翟之战却是眼前这般结果,华雄从成皋赶至阳翟,途中要花费半日,算来攻城时间也不过半日,而李旻的六千兵马竟连半日也守不住,落个如此局面!

张辽突然想起郭嘉对李旻的九字评价,有气节、擅内政、不知兵,但他却没想到李旻的不知兵达到了如此程度!

果真是一将无能害死千军!

眼下羌胡兵已经入城,城内还有杀声震天,张辽估摸着以高顺的性格和军事素养,在骑兵野战时不会离开堡坞,但骑兵入城失去机动优势后,高顺应该会抓住机会入城巷战。因而高顺此时多半就在城内。

他当即命八百猛虎士燃起火把,大步冲向敞开的阳翟城门,而两百击刹士则隐在暗中,迅跟随行进。

果然,入城不远,张辽他们便看到了高顺的陷阵营正与羌胡兵鏖战。

他一声高喝,先与高顺的陷阵营对了口号,而后率猛虎营迅向前,到了近前,一声令下,典韦带着猛虎营直扑战团,个个如同猛虎下山。

论单体和小团体战斗力,猛虎营无疑是张辽军中最强悍的,尤其是交由典韦这个头虎统领后,猛虎营更是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打出了那股子凶悍无匹的气势!

这股生力军的加入,令战局彻底逆转,华雄的羌胡兵伤亡陡涨!

猛虎营出击后,张辽先去见高顺,不过他在阵中看到激动的唐婉和苏婳时,不由有些懵,随即便明白过来,定然是高顺不放心,带着唐婉以策万全,免除后顾之忧。

但唐婉敢来战场,还是出乎了张辽的意料,他赞许的点了点头,却没有过去,战局紧急,他直接去见指挥战斗的高顺,将自己腰间悬挂的一张青铜面具交给了高顺。

因为张辽和典韦此前都曾与华雄交过手,所以二人此次前来都戴上了青铜面具作为伪装,这青铜面具是韩却打制的,目前只打制了三张,一张面相威严,由张辽佩戴,一张面相狰狞,由典韦佩戴,还有一张面相木然,却是给高顺佩戴的。

而且张辽与典韦也换了兵器,张辽用长戟,典韦用陌刀,他不能让华雄认出他们来,否则若有胡兵逃走报知胡轸,那可就麻烦大了!

张辽三言两语询问了高顺,很快了解了眼前的战况。

羌胡骑兵遭遇高顺的长枪兵加弓箭手,算是遇到了克星,又在城中失去骑兵机动优势,败局已定,眼下最担忧的就是这些胡骑趁夜分散逃窜,进行小团体巷战,既会对阳翟城造成创伤,同时也可能伺机偷袭。

不过猛虎营的加入,令胡兵小团体作战的战术效果大减,因为猛虎营擅长的也是小团体作战,不惧分散。

眼下张辽要考虑的已经不是胜负的问题,而是如何才能将这些胡骑全部歼灭!他环顾四周,看到那些散落的战马,心中一动,立时吩咐高顺:“派士兵封锁两处城门,聚拢散落战马,集于一处,埋伏看守。”

高顺闻言,不由眼睛一亮,这也是他最佩服张辽的地方,张辽总是能一眼看出敌人隐藏的破绽,并能迅想出极为巧妙的破解之道,往往能够事半功倍。

要知道羌胡骑兵最依赖的就是战马,眼下他们下马步战,一时难以顾及战马,只要派兵将这些战马迅搜拢起来,便可实现一举三得之功,高顺经张辽提点,一下子想到了更多。一是这些羌胡兵失去战马,就如同失去了手脚,再也难以逃回雒阳。二是能瓦解敌人的战斗力,看着战马被夺走,羌胡兵必然军心大受影响。三是将这些战马集中起来,更可作为诱饵,诱使敌人来夺。

高顺当即便派出二百人收拢战马,聚于一处。

张辽再次观察战场,猛虎营加入战团后,势如破竹,火光之下,典韦正手持陌刀,一刀一刀杀得华雄连连后退,华雄的败退对羌胡兵的士气造成了致命的打击,加上猛虎营的强势攻击,本来聚拢起来的羌胡兵出现大面积溃散,不少羌胡溃兵逃入城内各处小巷,而原本在民宅之中的羌胡兵也缩了回去。

见此情形,张辽立时又命史阿带击刹营开始行动。击刹营最擅长伏击狙杀,他们配有锋刀和劲弩,进入黑暗的小巷之中,五人一组,相互配合,将成为那些胡兵最大的噩梦!

至此,战斗已经成为定局,张辽这才到了妻子唐婉身边,听了苏婳所说,得知唐婉为免除高顺后顾之忧主动请缨过来,不由大为赞许。

看到唐翔也在阵中,张辽又不禁暗自点头,这个大舅兄也算有胆量之人,如果推举他为颍川太守,加上自己手下将领配合,应该不差。

战斗仍在继续,羌胡兵确实强悍,绝境之下的他们爆出了更凶悍的战力,战斗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子时,除了城中大道上主力对决外,两处城门和聚拢战马的地方也爆了多次激战,张辽守在北城门还亲手挑杀了十多骑。

除此之外,他们还救了近百个李旻手下溃散的士兵,但却没有得到李旻的行踪,只是听说他被贼将捉走。

张辽不由皱起眉头,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李旻生死不知,行踪不明,若是自己直接推举唐翔为太守,他又冒出来,恐怕会生变故。

当即又命手下带着那些溃兵细细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子时之后,战斗渐渐停歇了下来,将士们6续归来,经过猛虎、陷阵和击刹营的反复扫荡,大道小巷上再也没有了羌胡兵的踪影,只余下一地的尸体。

这时,典韦也赶回来了,他却是摘了面具,神色惭愧的向张辽请罪:“主公,贼将华雄逃出了城,不知去处,末将请罚!”

张辽扶起他,道:“无妨,此战之后,他便是活着,没了手下胡骑,在颍川也翻不起风浪。”

他已经听其他猛虎士禀报过,华雄是被一众亲卫拼死掩护,才躲过了典韦的追杀,典韦不找理由直接请罪,这种性格令他极为欣赏。

这时,史阿带来两人,其中一人头戴高冠,右手断去,他看着戴着面具的张辽、高顺,还有一众将士,神情迷茫。

张辽还没说什么,身后唐翔就低呼一声:“仲秋兄!”

那人身躯一震,抬头看到唐翔,也是失声惊呼:“起凤兄,汝因何在此?他们又是何人?”

“文远,他就是李太守,天幸未被贼人所害。”唐翔忙向张辽说了句,便要过去扶李旻。

张辽点了点头,李旻被找到,那他的谋划便成了大半。

李旻被唐翔扶起,他看向张辽,抱拳道:“壮士可是高循道?此番阳翟百姓得救,皆赖壮士,请受李旻一拜。”

张辽没有说话,这时史阿又开口道:“主公,黑夜之中,定然还有不少胡贼藏匿在里坊民宅之内,若不及时除去,怕是仍会行凶害人。”

听了史阿所说,张辽还没说什么,李旻和唐翔却焦急起来,唐翔忙看向张辽:“文远,胡贼凶残,若不尽除,必害人命,如此可怎的是好?”

李旻却是连连顿足:“夜里如此漆黑,阳翟城有数千户人家,墙垣里坊间可隐匿之处数不胜数,又如何捕捉藏匿的贼兵!”

高顺和唐婉等人却是看向了张辽,露出期待的目光,他们对张辽很有信心。

张辽也没让他们失望,他先是吩咐猛虎营正副统领:“典司马,带五百猛虎士,披上胡贼甲衣,取了战马,伪作胡贼溃兵,连夜北赴密县,剿杀密县留守贼兵!华雄虽然逃出城,却无战马,天亮前赶不到密县,如在途中遇到,则斩杀之,切忌不可泄露身份!”

“喏!”典韦抱拳领命,领了五百猛虎士大步而去。

李旻这才回过神来:“是矣,密县必有胡贼留守,恐祸害县里,当除之!”

张辽没有理会这个不通军务、累死千军的马后炮,而是看向猛虎营副统领薛明:“薛司马,带三百猛虎士,披上胡贼衣甲,听命行事。”

“喏!”薛明领命。

张辽又看向史阿:“史军侯,带击刹营与薛统领配合,同样伪作胡贼,而后窜走大街小巷,嗯……”他沉吟了下,道:“就急声呼喊‘敌人已退,华都督有令,向城西断墙处逃走,迟则不候’,嗯……加上典司马出城的马蹄声,当能将那些藏匿的胡贼诈出来,而后将他们领到城西墙下。”

说罢,张辽又看向高顺:“高司马,领陷阵营在城西墙下和道旁埋伏,待胡贼被诱到后,一举歼之!”

众人听了张辽的安排,无不目瞪口呆,旋即不由为那些藏匿的胡兵默哀,主公这个计策太阴险了。

阵中唐婉不由抿嘴轻笑,不知夫君如此光明正大的君子,为何总能想出一些损计,不过虽然有些损,但却是最好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谋职

张辽将命令下达后,看大局已定,便带着李旻、唐翔等人赶去唐府。

不过在离开时,他暗中吩咐了一句,在他离开之后,亲卫迅将这里的五六个颍川溃兵全部强行带走,这几个溃兵都看到了李旻活着。

到了唐府,唐婉、苏婳和古采英自去收拾住处,她们两日前被高顺带到城外堡坞,今日才算回来,至于唐母和唐固还留在那边堡坞,小荷陪着唐母,而唐婉的父亲会稽太守唐瑁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赶回会稽郡了。

张辽则带着唐翔、李旻到了会客堂中,二十多个击刹士守在了屋外。

会客堂中,灯烛之下,张辽摘下了面具,李旻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带吾来这里?”

他从刚才张辽下达命令的情况看出,张辽绝不是高循道,而他手下的将领职务分明,组织严密,更不会是黄巾贼了。

李旻的断手伤口已经被张辽手下处理了,但他的符令也被张辽收走了,而本人更是被张辽强行带到这里,所以他虽然感激张辽救了阳翟,但却警惕心十足。

张辽声音平和:“在下张辽,字文远。”

“张辽?弑帝的恶贼张辽?”李旻一怔,随即眼里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又看向一旁唐翔:“起凤兄,他真是张辽?”

唐翔苦笑一声,道:“不错,正是你想的那个,不过他没有弑帝,天子是被董卓侄子董璜所害。”

“张辽?张辽!”李旻忍不住徘徊起来,眼神凌厉的看向张辽:“汝与胡贼同为董卓效命,助纣为虐,又为何要助相助于吾而杀胡贼?”

张辽摇了摇头:“非助阁下,而助颍川。”

唐翔忙道:“仲秋兄,文远虽在董卓麾下,却深恨胡贼残暴,又素来心怀仁义,爱护百姓……”

“心怀仁义?”李旻嗤笑一声,怒道:“那何不讨伐董贼,反倒戕害关东义士,杀了公绪,又偷袭酸枣,致使诸侯大败!”

张辽淡淡的道:“孔伷自有取死之道,死不足惜。”

唐翔忙又道:“文远大败诸侯,也是心痛关东诸侯迟迟不进,是为了激励诸侯齐心合力讨伐董卓。”

“激励诸侯齐心合力讨伐董卓?哈哈!哈哈!”李旻忍不住怪笑起来:“唐起凤,我平生从未听过如此无稽之言!真是可笑!”

“现实往往比想象更无稽。”张辽神情不变:“那些诸侯如今不是齐心合力二次讨伐董卓了?又有何无稽?”

李旻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愕然的神情,俄而转为震惊,思及关东诸侯的变化和关东的局势,不由指向张辽:“此皆汝之所为?汝……汝所图为何?为何要挑起战乱!汝居心何在?!”李旻说道后面已经是声色俱厉。

“哦?挑起战乱?”张辽露出讥讽的笑容:“天下本来安定,这战乱不是尔等挑起的吗?关东诸侯在正月便起兵十数万,李太守也是其中一个罪魁祸,却又怎的将这罪名栽到我的头上了,这指鹿为马的本事还真是令人赞叹。”

李旻脸色一下涨红:“我等起兵,乃为讨伐董卓,匡扶社稷!岂与阁下居心所同?”

“讨伐董卓,匡扶社稷?”张辽嗤笑道:“董卓在雒阳等得无聊,每日大吃大喝,胖了数十斤,也没见到尔等踪影,本人看不过去,前去酸枣相请,令尔等戮力同心,遂了尔等匡扶社稷之志,如今李太守又诬我居心叵测?如此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做了。”

李旻脸色又是一阵涨红,却总认为张辽强词夺理,怒道:“董卓弑杀天子,我等师出无名,本要偃旗息鼓,却是阁下又挑起战乱……”

“呵呵,真是好笑。”张辽止不住连连摇头,这李旻真是完全不知兵,他冷哼道:“尔等关东诸侯挑起战争,然后又说不打了,当这天下是玩儿的吗?当董卓是这么戏耍的吗?”

看到李旻还要争辩,张辽一下子打断他,哼道:“关东诸侯挑起战乱,又迟迟不进,内生变乱,如此早晚退去,董卓岂会干休,必然驱兵报复!而诸郡之中,颍川距离雒阳最近,关东诸侯一撤兵,董卓第一个攻打劫掠的必然是颍川!”

张辽怒斥道:“今日汝连两千胡骑尚且抵挡不住,乃至不少百姓惨死,而董卓麾下可调动的兵马足有五万以上,到时倾兵劫掠颍川,颍川生灵涂炭,满目疮痍,白骨枕籍,十室九空,汝身为太守,妄自起兵,自领其祸,身死也罢,但九泉之下却如何面对颍川的一百五十万百姓!如今我激将关东诸侯再次讨伐董卓,将胡兵逼在雒阳,难以东进,汝不思感激也罢,还妄加斥责,真是可笑之极!”

一旁唐翔看不过去,出言道:“文远,仲秋兄也是一番公心。”

李旻听了张辽的怒斥,呆愣片刻,扑通一下子瘫倒在地,今日阳翟的种种情形在他脑海里闪现,那一刻心中的无力与悲怆再次涌起,断手处的痛楚再次剧烈,他浑身颤抖着,对张辽的话无力反驳,对自己方才的指责感到无言。他本为一腔热血而与孔伷起兵,却从没想过其中的后果,没想过自己打不打得了仗。

张辽看李旻痛苦与自责的样子,脸上神情也柔和下来,叹道:“李太守,汝擅长治理州郡,若在太平时期便是一等一的好官能吏,但如今遭逢乱世,汝不懂兵事,所治州郡又是四战之地,护不得百姓,如此可不成。”

李旻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不知阁下所谋为何?”

张辽也不隐瞒,指着唐翔道:“请李使君让出太守之职,由他担任。”

“啊?”李旻听了还没反应,唐翔却险些一下子跳起来,连忙摆手道:“文远,不可!吾岂能夺仲秋之职,此不义之事,断难为之!”

张辽哼道:“何为不义?兄当颍川太守乃美职乎?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李太守伤残,兄难道不该为他分忧?”

李旻也看向唐翔,唐翔还是连连摇头,苦笑道:“文远,仲秋兄不知军事,为兄岂知之?还是另择他人罢。”

第二百四十七章 布局颍川

张辽看到唐翔连连推辞,皱起眉头,不悦的道:“圣人有云,当仁不让于师,兄长明通经义,又曾担任丹阳太守,有治理郡县经验,如今岂能退缩?”

看唐翔还要说话,张辽打断他:“兄长自治理好郡县,令百姓安居乐业便可,至于军事,小弟自会派人相助。”

唐翔一怔,不由默然,脸色不住变化,显然在心中迟疑不定。

李旻叹了口气,朝唐翔抱了抱拳:“若起凤兄担任颍川太守,旻也放心,正如张将军所说,我如今失去右手,伤残之身,本不适合担任太守之职,更是才智不足以任之!”

张辽看了看唐翔:“便如此定了,兄长任太守,小弟再遣返先前俘虏的孔伷五千旧部,足以为兄长获人心,再加上阳城六千兵马,只要训练得当,足以应对变故!”

“遣返五千俘虏?”李旻和唐翔均是一怔。

李旻是震惊,不知道张辽为何如此支持唐翔。

唐翔却是感动了,纵然张辽让他做颍川太守或有其他图谋,但颍川太守本身就是重职,虽然张辽说了那是负担,但唐翔心中却明白,那只是说说而已,让李旻心中舒服一些而已,事实上想做颍川太守可做颍川太守的人多了去了,自己白白得来这个重职,张辽又送五千兵马支持,可谓付出极大了。

“不错,”张辽道:“这五千俘虏小弟已经操练数月,战力大不同从前,可以凭恃。”

唐翔深吸了口气,道:“如此,颍川太守之职为兄接了也罢,只是难免名不正言不顺……”

张辽摆手道:“兄长不须为此担忧,小弟自会为兄长谋一份表奏,至于眼下,就说李太守为胡贼所害,可令阳翟各世家联名推举,兄长先行上任便是。”

唐翔默然片刻,躬身向一旁李旻一礼:“仲秋兄……”

李旻摆摆手,朝唐翔道:“起凤兄不必介怀,诚如张将军所言,颍川太守不易谓之,小弟不才,只能苦了起凤兄了。”他又看向张辽,沉声道:“无论阁下图谋什么,但请不要祸及颍川百姓,否则某死不瞑目!”

张辽道:“李兄尽可放心,某本就是为了保颍川安定。”

唐翔也道:“定不负仲秋兄所期。”

李旻看向张辽,道:“调兵令符阁下已取走,金印在太守府,可差人取之。”

张辽点了点头,道:“我已命人传言,李兄为胡贼所害,今后李兄恐怕要暗中跟随在下了。”

李旻面色微变,唐翔忙道:“文远……”

张辽摆了摆手:“兄长放心,小弟要害李兄,早就动手了,此番带李兄回去,也未必不是一番际遇,他日还能为百姓做事。”

李旻呆了下,情知自己反驳也没用,看了看自己的断手,神情颓然,不再说什么。

随后张辽安顿李旻去休息,自己则与唐翔密谈。

“兄长。”张辽沉声道:“小弟已命人传言,李太守被胡贼杀害,正是兄长在危急关头,不惜深入贼巢,清除高循道为李兄报仇,解去阳翟大难!明日清晨再邀请阳翟各大世家家主,推举兄长为颍川太守。”

唐翔点了点头,沉吟道:“阳翟世家之中,赵氏、严氏与唐家颇有龃龉,怕是不会同意推举为兄担任颍川太守。”

张辽淡淡的道:“兄长不必为此担忧,但准备做好颍川太守便是。”

唐翔听出了张辽声音中的肃杀意味,不由一颤,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乱世用重典,而且他不得不承认,张辽这个妹夫虽然比他年轻,但行事却比他老练的多,不必他多说什么。

张辽又道:“至于颍川太守的奏表,小弟会设法令袁绍上表,他的表奏对于关东郡县而言,也算名正言顺,不过日后要小心袁术便是。”

“袁本初?”唐翔一惊,没想到这个妹夫居然有如此手段,在董卓麾下,居然还能影响到袁绍!

张辽想的自然是郭图,郭图游说关东诸侯起兵,如今也算名声不小,以他的本事,说服袁绍上个奏表完全不成问题。

至于郭图的忠诚问题,张辽不去多想,但贾诩手段岂能小觑,拿准了此人的性格,他的家眷在自己手中,便不会违逆惹怒自己。何况对于这种于他无害的事,他动动嘴皮子变成,何乐不为。便是了解郭图的郭嘉也对此颇是赞同,因而张辽很是放心。

没理会震惊的唐翔,张辽又嘱咐道:“小弟已取了李旻的调兵符令,明日便将阳城兵马调回,而后小弟会从轩辕关暗中遣返五千俘虏,由小弟麾下宋、薛明、蒋奇三人统领,宋为主,其余二将为辅,他们三人却要听从高顺调遣,兄长可借此次高顺救援阳翟之事,招揽高顺,授其都尉之职,统率颍川诸军,以高顺的能力,足以应对一切。”

说到这里,张辽神色凝重的道:“兄长不精通兵事,切忌不可过分干涉高顺用兵,否则今日李旻之败就是前车之鉴,到时高顺离去,颍川恐遭大祸!”

看到唐翔郑重其事的点头,张辽也松了口气,沉吟了下,又道:“小弟方才询问过婉儿和苏婳,他们说左道长去颍川南部招抚几股黄巾余孽了,左道长在道门之中威信颇高,这些黄巾若是暗附,他日或许也是臂助。”

唐翔闻言,不由露出喜色。汝颍一带的黄巾余孽一直是颍川的心患,若是左慈能招抚几股黄巾余孽,也算他在任的政绩了,足以服众。

张辽安顿了唐翔,已是寅时,他去了唐婉闺房,唐婉却还在等人,小别胜新婚,夫妻二人自然又是一番缱绻。

第二日一早,典韦便带着猛虎营赶了回来,密县的五百羌胡兵不防之下,被他诈取,全军覆没。

而后张辽和高顺召集阳翟各大世家,商议推举唐翔为太守之事,郭家和其他几家与唐氏关系不错,均是赞同,而赵氏、严氏的家主果然反对。

张辽和高顺都戴着面具在场,高顺扮演的是高循道的角色,早就得了张辽吩咐,二话不说,直接将二人拿下,又派兵攻打两家堡坞,两家不过半个时辰便被攻破,满门老小被带了出来,近两千部曲也全部被俘虏。

其他世家本还自恃堡坞为防,见状无不骇然,惶恐不安。

而唐翔则“义正言辞”责问高顺,“曾受唐翔之恩”的高顺最终看在唐翔的面子上放了两家老小,不过那两千部曲却被高顺吞了。

赵氏和严氏只能自吞苦果,又不得不附和推举唐翔为颍川太守。

随后,张辽又凭借调兵符令和几个世家家主威望,收服阳城驻扎的守军,向唐翔效命。

自此,张辽算是间接掌控了颍川,随后他便与典韦、史阿赶回轩辕关,处置五千颍川俘虏遣返之事。

第二百四十八章 送行

张辽回到轩辕关后,立时召集当初从颍川俘虏来的预备兵。81中Δ文网*|┡81z|

颍川预备兵有八千之余,当初被选拔入编一千多人,余下七千,而这七千名预备兵中,还有千数不是颍川本地子弟,有千数是孤家寡人,无牵无挂,余下的就是五千,这也是张辽计划拨给唐翔的数目。

当初,张辽在荥阳和颍川先后俘虏一万四千多人,早已过他麾下该有的编制,因此只能设置大量的预备兵,以此来打擦边球隐藏实力。

不过这些预备兵的规模着实有些大了,几乎是两倍于在编士兵,虽然不辍训练可以作为隐藏力量,但眼下是军饷和粮草却是极大的负担。

张辽初时让预备兵兼顾耕田种地,自给自足,但在荥阳种了两个多月,还没收获,就被调走了,只能送予荥阳,勉强换取一些粮食。

而且张辽估摸着,这种矛盾在一段时间里会越来越尖锐,令他颇是头疼。

郭嘉显然也看出了张辽的尴尬情况,他在谋划颍川据点之时,给张辽出了个主意,便是将五千颍川预备兵送予唐翔,即可让唐翔尽快稳固势力,又可减轻自己这边的负担,而且这五千预备兵也不是白送,而是由自己麾下信任的将领统帅,为自己在颍川建立起稳固的势力。

此计可谓一举数得,令张辽喜出望外,他权衡之后,决定派出宋、薛明和蒋奇三人统帅新兵。

一来,这三人在张辽的安排下都曾操练过这些预备兵,在预备兵中颇有威望。

二来,这三人都是他手下曾经的八大军侯之一,多次跟随他出生入死,忠心都不会有问题,又得他传授禽兽拳,武艺虽不如高顺、张郃等大将,却也远寻常将领,尤其是宋,是从并州就跟随他的旧部,行事稳重,到了颍川,加上高顺统领,足以应对局势,达成自己的目的。

轩辕关校场之上,五千预备兵阵列整齐,前面是宋、薛明与蒋奇。

点将台上,张辽只带了郭嘉,他目光扫过五千预备兵,看着他们有些茫然的样子,缓缓开口道:“昨日,相国麾下中郎将胡轸,遣都督华雄率两千胡骑南下劫掠颍川,李太守战死,麾下四千颍川子弟兵战死……”

“啊?”底下那些预备兵一下子炸开了,许多人不由惶恐起来。

有士兵忍不住急声问:“校尉,颍川如今怎样了?”

“校尉,那些胡贼……”

张辽摆了摆手,那些预备兵强忍内心的惶恐不安,静了下来,这就是张辽训练的结果,这些预备兵已经具备了令行禁止的素质。

“诸将士放心。”张辽看着他们急切的神情,和声道:“危急之时,幸得阳翟唐家名士唐翔,请出援军灭了胡贼,才免得颍川造劫,而今唐翔已被推举为颍川太守。”

“太好了。”

“唐使君……”

底下那些预备兵闻言登时转忧为喜,激动不已。

张辽摆摆手,令他们又静下来,缓缓道:“都是汉家郎,四海同兄弟,本校尉虽在天子与相国麾下效命,却深恨胡兵凶暴,尔等虽为本校尉俘虏,但本校尉却视尔等如兄弟,未曾有欺,更欲与尔等共战沙场,平祸乱,踏燕然,抚黎民,安天下,然则而今颍川时时面临颠覆之难,颍川是众兄弟家乡,颍川破,则众兄弟家破,本校尉不得不顾念一二。”

他顿了顿,声音转高:“今日召尔等前来,便是派尔等回颍川,与唐使君效命,守护故土。”

“啊?”底下众预备兵不由齐声惊呼,无不惊愕,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张校尉要放他们回去?他们不由纷纷看向张辽,却见他神情诚挚,没有一丝虚假,众预备兵这才有些相信了。

“小人谢过校尉大恩!”

“校尉,小人愿留下来为校尉效死!”

“校尉,俺不走!”

也不知在谁的感染下,五千预备兵不过片刻便纷纷拜倒,他们何曾想过张辽竟会做出如此决定,内心对张辽感恩之极,不少人激动地喊着要留下来。

张辽沉声喝道:“这是命令!”

那些预备兵一下子又静了下来,一个个咬牙不语,却以头抢地。

“都起来吧。”张辽道:“本校尉会遣宋、蒋奇、薛明三位假司马统领诸位回去,相助唐太守。”

宋、蒋奇、薛明三人带着众预备兵向张辽拜了三拜,而后起身。

张辽看过那一张张面孔,有不少他很熟悉,他曾给这些预备兵讲过军纪,讲解过兵器,还教过他们唱军歌,如今要送他们离开,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他看着众人,缓缓道:“众兄弟是本校尉的兵,如果在哪里受了委屈,只要一封书信,一个消息,本校尉必为众兄弟讨回公道。”

宋大吼道:“我等是校尉的兵,至死不变!”

蒋奇、薛明跟着大吼,而后是五千预备兵齐声跟着大吼。

“我等是校尉的兵,至死不渝!”

“我等是校尉的兵,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

张辽缓缓点点头,看众人安静下来,道:“守家卫国,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本校尉也会时时关注众兄弟,但有一点,众兄弟要谨记!”

“要,时刻严守军纪,三要九禁,不可违背!”他的声音陡然转肃,目光也凌厉起来:“无论将领还是兵士,哪个违反军纪!肆意妄为!祸害百姓!那就不再是本校尉的兄弟!就不是一道人!而是敌人!他日更不必来归队,再见时就是仇敌!莫怪本校尉无情!”

众人闻言不由肃然,宋大吼道:“谨遵校尉军令,三要九禁,绝不违背!”

众将士跟着振声大吼:“谨遵校尉军令,三要九禁,绝不违背!”

“为兵为将者,要以守护为天职,军民鱼水,我等根基也,不可忘却,望诸将士共勉!”

张辽点了点头,负手而立:“众兄弟要远行,本校尉想听兄弟们再唱一曲军歌。”

众预备兵沉默了下,在宋的带头下低沉的唱了起来:

“风起卷,马长嘶,烽烟四起九州乱。

好男儿,敢担当,何惧生死赴国难。

保父老,离家乡,英风锐气此心丹。

宁流血,不流泪,从此儿是英雄汉。”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高亢:

“披铁甲,挎长刀,与子同袍照肝胆。

行如林,列如山,号令严明撼长天。

疾如风,侵如火,千军万马势无前。”

最后校场之外,整个轩辕关中,无论是预备兵还是正规兵,无论是军营中还是关楼上,连同张辽和郭嘉,也跟着唱了起来,声音在整个山峦间回荡:

“狭路逢,勇者胜,纵横驰骋破敌胆。

平祸乱,踏燕然,横刀立马谁来犯。

敌尽灭,山河定,方与妻儿共团圆。

以忠义,血肉躯,守护四海永康安……”

第二百四十九章 还要送兵马

唳!

嵩岳高崖之上,几只雄鹰盘旋着,更西面,一群大雁向南飞。

正是九月,秋高气爽,轩辕关内,山岭犹显葱郁,唯有西南处的山岭间夹着一片柿子林,红红的秋叶染红了一大片山坡。

“九月,对于我们汉人来说,是收获的季节,但对于游牧民族而言,却是狩猎的季节,如今风雨欲来,一场大战即将在雒阳爆,却不知谁胜谁负。”

张辽看着那一片柿子林,略微有些失神,看身边二人没有说话,便指着那片柿子林又道:“老虎,公道,雒阳百姓被迁走,却可惜了许多良田,你们看那片柿子林,离轩辕关有十多里吧,明日带些士兵去采摘些,就当作奔袭训练,还能改善伙食。”

“是!”张辽身边的赵武抱拳领命。

看到这个作战勇猛的大汉行事总是那么严谨,张辽不禁摇了摇头,又看向另一旁的一个布衣青年:“公道,阿衡随奉孝去了河东,他临走时推荐你来保护我,想必你武艺不错,有时间切磋一番。”

那布衣青年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

张辽见状呵呵笑道:“公道,不用紧张,阿衡那家伙可是常常把我呛得无言以对的。”

那青年忙道:“史军侯对校尉很忠心呢。”

张辽看他小心维护史阿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本来低迷的情绪不由又好起来。

今日上午,他刚送了郭嘉回来,陪同郭嘉一道去河东的还有典韦、史阿,五百猛虎士和一百击刹士。

当然,他们的名义是赴小平津探看张辽家属,待到了小平津后,典韦和史阿会带少数人护送郭嘉从东垣一带悄然进入河东,其他猛虎士和击杀士则是分批潜入,而后他们在河东会面,见机行事。

前几日刚送走了宋、蒋奇、薛明,今日又送走了郭嘉、典韦和史阿,高顺又留在了颍川,张辽感到自己身边陡然空了起来。

不过史阿在离开前,又给他推荐了一个护卫,姓祝名平字公道,听史阿说他为人忠义,武艺又高,不过性子比之史阿显得拘谨。

张辽宽解了祝公道一句,脑海里又想到了眼下的形势,前两日传来消息,关东诸侯已经在酸枣、原武、阳武一带聚拢了十万大军,且仍在增加,声势浩大,战云密布。

而驻守成皋的胡轸,在看到麾下大将华雄仅率三骑狼狈逃回后,勃然大怒,却也不敢再出兵颍川。

与此同时,董卓麾下校尉李傕、郭汜、张济率三万步骑离开河东南下,前日已经抵达雒阳,正在休整。河东郡只留下了中郎将牛辅及一万士兵。

李傕、郭汜与张济,连同前不久刚提拔的樊稠,任职校尉,皆是董卓麾下二级将领,仅次于牛辅、董越一级,与眼下的张辽相当,但他们在董卓心中的地位却要高得。

如果说胡轸、杨定、段煨等将领是因为家世与地位的关系获得高位,那李傕郭汜等将领则完全是跟从董卓一步步崛起的最嫡系人马,他们率领的也是董卓最精锐的凉州铁骑,以飞熊为旗,号称飞熊军,精锐更是在胡轸的兵马之上。

尤其是李傕郭汜,这两个后世鼎鼎有名的祸乱朝纲者,张辽已经打探过他们的情况,李傕是北地郡泥阳人,善于用兵,作战勇猛,性格诡谲,有辩才,自称是“飞将军”李广之十世孙,是董卓最为信重的一员将领,不过此人与牛辅一样,都偏好鬼神巫道之术。

至于郭汜,则是凉州张掖人,本是马匪出身,作战勇猛,性情粗野残暴,是董卓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尖刀。

而张济是武威人,与师父贾诩,还有牛辅是老乡,而且张济与师父有些交情,听说他对师父很是尊敬。

这些精锐将与关东诸侯展开一场大战,而自己最好能避开风暴中心,也期望关东诸侯不要大败,战斗结束的越早,于自己越不利。而且关东诸侯如果不能重创李傕郭汜这支主力精锐,那未来对关东也是一场灾难,李傕郭汜大胜后必然会下南阳、颍川劫掠。

张辽正思索着,突然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他不由回头看去,一下失声惊呼:“奉孝!怎的……又回来了?”

匆匆赶来的正是刚刚被张辽送走的郭嘉,还有典韦和史阿护卫着。

“主公。”郭嘉气喘吁吁,神情却依旧洒然,笑道:“嘉在途中遇到一人,说是主公旧识,乃刘表刘景升,朝廷任命荆州刺史,要南下荆州赴任,不多时便会经过这里,嘉有一言,主公当助之。”

“刘中侯?”张辽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刘表要去赴任荆州刺史了?

又想到郭嘉的话,不由奇道:“为何助之?”

郭嘉笑道:“刘景升乃汉室宗亲,名列八俊,知名当世,他赴荆州上任,若无意外,必得荆州士人支持,掌控荆州之地,荆州乃战略要地,刘景升虽有恩威手段,却无四方之志,其年事已高,嘉观其子刘琦,慈孝有加而魄力胆识不足,他日难保荆州,主公此时若助之,日后或可谋荆州之地。”

张辽不由眼睛一亮:“如何助之?”

历史上,三国鼎立,在于荆州,三国格局打破,也在于荆州,荆州是中原南下、吴蜀北上统一天下的要冲,若有机会提早谋划这块地方,何乐而不为。

郭嘉道:“刘景升本为北军中候,禁军重职,董卓免去其职,转任荆州刺史,一则免去禁军后顾之忧,二则有借刀杀人之意。今荆州路途险阻,宗贼横行其中,又有袁公路觊觎窥测,而董卓却不予刘景升一兵一卒而令其赴任,岂非任其送死?主公若能与其兵马,护送赴任,以为根基,便如同雪中送炭,救其性命,他焉能不感恩于内?”

张辽失声道:“又要送兵马?”

郭嘉摇头笑道:“非是送兵马,而是赚兵马,如今刘景升孤立无助,主公送其兵马,必然引为臂助,主公可派亲信之人带数百人随刘景升在荆州建立基业,他日这数百人未尝不能变成数千数万人。不过派何人前去,却需主公思量了。”

“刘景升不多时便到,嘉这便辞别主公,赶赴河东也。”

郭嘉说罢哈哈一笑,抱拳一礼,潇洒的拨马而回。

张辽只能苦笑,朝典韦和史阿吩咐一声,令他们急忙赶去,保护好郭嘉。

第二百五十章 刘表下荆州

郭嘉离开后,张辽任由象龙前行,沉吟了一程,转头看向一旁马上的赵武,道:“老虎,此次便由你带八百骑随刘景升南下荆州吧。”

赵武一愣,急忙勒马道:“主公,眼下陷阵营在颍川,猛虎营去了河东,主公身边防御薄弱,兵力空虚,末将怎可离去?万一遭遇战事……”

张辽也驻了马,摇摇头:“有战事也不打了,该打的都打了,眼下是能躲就躲,潜心练兵,索性将你也派出去,到荆州历练一番。”

赵武下马拜倒在地,虎目含泪:“末将从并州就跟随主公,实在不舍离开主公。”

张辽也下了马,看着这个汉子落泪,心中也是感念,将他扶起来,恰在这时,高空中雄鹰一声长鸣。

唳!

张辽指着那几只雄鹰,道:“莫效儿女状,看到山崖上的雄鹰没?雏鹰只有放出去,才能成长为雄鹰,翱翔长空,令群雁躲避。正因为你跟随我最久,如同亲兄弟,我才放心把你放出去,他日总有归巢之时。”

赵武听了张辽的话,心中一震,抬头看了天空盘旋的那几头雄鹰,神情渐渐转为毅然:“末将愿往……定不负主公期望!只是末将不知该如何去做。”

张辽摆摆手,道:“刘景升虽是儒士,却不可小觑,他拿下荆州不成问题,如今派你跟随保护他,诚如奉孝所言,是雪中送炭,他必然极为倚重,而你不必做其他任何事,只要全力相助他在荆州站稳脚步便是。我们要结的是份情义,要做的是历练和成长,而不必刻意图谋其他什么。”

赵武认真的听着,不断点头。他的性格偏向稳重勇猛,不擅长应变,张辽的安排完全符合他的性格和优势。

张辽沉吟了下,又道:“若刘景升一直重用于你,你便留在荆州,潜心展,若他日后心生猜忌或有它想,你可回来,不可迟疑。尤其是荆州世家势力盘根错节,不可陷入其中,要小心防范蔡瑁等人,还有黄忠、魏延、文聘等将领或可结交,你只以本心应对便可,嗯……暗影司会展到荆州,若有不妥,迅联系暗影司,我会派人相助。”

赵武不断点头,将张辽的嘱咐记在心上。

……

次日清晨,轩辕关下,张辽一直将刘表送出了七八里远,接近颍川境内,才止住了脚步,抱拳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刘世叔,此地已是颍川境内,小侄便送到此处,世叔沿着小侄所说路途,当可避过袁术,安稳抵达荆州。”

刘表扶住张辽手臂,慨然道:“可叹表为董卓迫害,孤身赴荆州,惶惶不安,满朝大臣无人问津,不想再遇贤侄,竟能分兵相助,昔日一面之情,今日乃至于此,贤侄大义,谁人可比!”

“刘世叔有德长者,昔日在弘农于小子有提携之恩,如今孤身赴荆州,艰难险阻,小子岂能坐视不理。”张辽笑了笑,正色道:“乱世用重典,荆州宗贼横行,形势复杂,刘世叔到了荆州,还需联合世家,摆宴诱请各郡县宗贼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尽除之,再袭取其部众,而后荆州可定。”

刘表抚须道:“贤侄深通兵法,此番良言,吾自会铭记于心。吾亦有一言相劝,贤侄在董卓麾下,虽立身清正,却也要早思离开董卓才是,否则他日董卓伏罪,恐贤侄亦受牵连。”

张辽抱拳道:“世叔良言,小子亦谨记在心,便就此告别!”

一旁赵武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向张辽拜了三拜:“末将不能相随校尉,校尉保重!”

八百骁骑兵也齐齐拜倒在地:“校尉保重!”

“一路小心!”张辽扶起赵武,为他理了理戎装,朝刘表抱拳道:“小子在董卓麾下尚不知何日得脱,赵武与小子恩同兄弟,志虑忠纯,他能随世叔赴荆州,得世叔照拂,也是机缘,世叔安定荆州后,麾下必然兵将众多,若是还用的上他,便留下用之,若用不上,还请遣回来,切莫让他为他人所算。”

刘表正色道:“此何言也,吾岂是负义之人,必不令赵司马受屈。”

张辽抱拳,不再多说,站在那里,看着赵武领八百骑护着刘表父子离去,久久不语。

算来赵武、宋、蒋奇几个假司马早早就追随张辽,可谓患难与共,他们本来资质也不差,又一直跟随张辽习练禽兽拳,时常搏杀训练,武艺都大有长进,加上常听张辽讲解兵法和战术,对于指挥作战也各有风格。

只是张辽收了张郃、高顺、典韦后,盖住了他们的风头,对他们的展并不利,不但历练的机会少了,连自信与风格也被压制。不是他们太差,而是张郃等将领太强,都是当世一流之上的名将,放眼天下也是数得上的,他们又哪能比的上。

如何才能让他们几个快成长起来,紧跟自己展的步伐,是张辽一直思索的问题。

而郭嘉的建议无疑就是一个最好的办法,将几个假司马全部放出去,既能让他们在历练中快成长,又能布下棋子,为将来谋划,可谓一举两得。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忠心,人心善变,这些将领未必不会变。

但张辽却没在意这一节,一来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放出去的人都很信任。二来他相信自己平日里独特的训练和讲学方式,还有对麾下将领的信任和提携力度,都是他人所不能比的,谁能挖走自己的墙角也算他有本事。三来,张辽对手下的忠心有自己的认知,在他看来,自己对这些手下可谓优待厚待,仁至义尽,若他们还要背叛,那他无话可说,这种将领便是留着也没用。

而且张辽也有自傲,若有人最终背叛自己,那也是他们的损失,终有一日要追悔莫及。

看着张辽沉思,一旁的祝公道忍不住道:“主公,此人果能平定荆州乎?主公因何如此重之,竟派八百骑兵相助?”

张辽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刘景升虽无雄才大志,却有牧民之德,荆州之地,得他入主,可保十数年安定,成乱世之桃源也。”

第二百五十一章 无题

秋叶萧萧,鸿雁南飞,长安城北阙甲第,左中郎将蔡邕府邸后园之中,悠扬的琴声缠绕在林木秋叶之间,时而如幽谷山泉,潺潺而来,缓缓流淌,时而如呢喃絮语,千言道不尽,时而和风微婉,柔美恬静,舒软安逸,时而又和着鸿雁落叶,透着几分萧瑟。

这正是一曲有所思。

蔡邕站在后园之中听了很久,看到亭子下沉浸在琴意中难以自拔的女儿,不由出一声叹息。

琴为心声,这天底下没有比蔡邕更通晓琴音的了,他又怎能听不出女儿心中的回忆和思念。

亭子下,一袭蓝花襦裙的蔡琰仿似听到了父亲的叹息,正好一曲有所思结束,她停下了琴音,抬头看到父亲走过来,优雅起身,去扶父亲:“阿翁。”

“阿行。”蔡邕看着清减了许多的女儿,心中止不住对那人涌起一股怒火,随即强压下来,叹道:“河东卫氏差人前来提亲……”

蔡琰轻轻摇摇头,明眸低垂:“阿翁,女儿还不想嫁人。”

蔡邕不满的道:“阿行,你年已十六,到了该嫁人的年岁了,难不成要留在家里一辈子?仲道也算为父半个弟子,年少有为,相貌俊朗,满腹经纶,实是良配。”

蔡琰蹙眉道:“阿翁,卫仲道虽好,却非女儿中意之人。”

蔡邕登时大怒,斥道:“仲道有何不好,难道还比不上那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张辽!”

蔡琰不满的道:“文远更有学识远见。”

蔡邕哼道:“张辽为相国鹰犬,他日岂能善终!”

蔡琰不悦的道:“阿翁岂非也在董卓手下。”

蔡邕长叹一声:“正因如此,为父才想让儿脱离长安是非之地,前去河东,便是他日为父有个不测,儿也能保安危无虞。”

“阿翁。”蔡邕挽住父亲手臂:“莫要说这般话,便有凶险,女儿也要陪着阿翁。”

看父亲还要劝他,蔡琰咬唇道:“阿翁,卫仲道虽是熟读经义,但身子太差,女儿曾听异人说过,他身子孱弱,易疾病,非是良配。”

“哦?”蔡邕一怔,随即怀疑的看向蔡琰:“仲道虽是孱弱,但也不至如此吧?你莫不是听张辽所说?”

蔡琰连忙摇头否认。

蔡邕哼道:“为父知道儿的心思,可是张辽行事粗莽,更是不知尊卑大礼,竟娶了弘农王妃为妻,如此之人,为父岂能将你许配与他?便是为父同意,他已有妻,儿难道欲作妾乎?如此为父断断不会同意!”

蔡琰明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女儿只是陪着阿翁便是。”

蔡邕眼里闪过一丝阴郁,长叹道:“这几日董璜数次来府,为父看其来意不正,儿平日无事只在后堂看书便是,切不可出去。”

蔡琰自然知道董璜的身份和势力,明眸也闪过一丝忧色,点了点头:“阿翁要小心应对,不可得罪了他。”

蔡邕又道:“儿若是应了卫氏婚事,倒也不怕董璜。”

蔡琰垂不语。

……

雒阳,毕圭苑之中,董卓看着手中一纸文书眉头紧皱,下面李儒、田仪和刘艾都在。

片刻,董卓放下文书,扫了下面三人一眼,道:“胡文才奏报,他麾下都督华雄带兵袭击颍川,经过一日鏖战,虽有损失,却斩杀颍川太守李旻。”

刘艾三人不由齐声道:“恭贺相国。”

李儒道:“既张文远斩杀豫州刺史孔伷之后,颍川再死一贼酋,如此,颍川贼兵不足惧也。”

刘艾也抚须道:“而今相国爱将李傕、郭汜、张济已率兵南下,关东可平定矣。”

董卓却面色阴沉,道:“李旻被斩杀,逆贼袁绍又矫诏以唐翔为颍川太守。”

李儒和田仪闻言,都是面色微变。

刘艾却问道:“相国所言可是原丹阳太守唐翔?”

“正是此贼!”董卓哼道:“老夫昔日还曾与其族伯唐玹有旧,此贼莫非又为一周毖乎?”

刘艾看到董卓的神情,有几分不解,道:“相国,唐翔也不过一文士,不通兵事,虽任颍川太守,不过又一李旻耳,何足道哉。”

董卓脸上横肉抖动:“此贼亦是文远舅兄。”

“张文远?”刘艾这才想起张辽与唐翔还有那一层关系,看董卓的姿态,他眼神闪烁了下,道:“昔日张杨叛河内,相国调张辽于成皋,而今唐翔为颍川太守,轩辕关又直面颍川,不可不防万一,宜当调回张辽,或可收其兵马,由他人统领。”

董卓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李儒:“文优以为如何?”

李儒忙道:“唐翔既为颍川太守,张文远不可再守轩辕关,可令其返回雒阳,只是张文远数次大败关东群贼,功勋卓著,对相国又是一片忠心,收其兵马却是不妥,正当大战之时,恐令将士寒心。”

董卓点了点头:“不错,收其兵马却是不妥。”

李儒又道:“张文远手下本是新兵,此前几次大战全靠一腔忠义,勇猛突袭,原本的将士折损不少,又收了一些俘虏,良莠不齐,一时之间也难以为战,如今正好调他回雒阳,令他整顿兵马。如此,既可避免唐翔之事,又不会寒了将士之心,可谓一举双得。”

董卓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便依文优之言。”

……

清晨,轩辕关内,将士在校场操练完毕,张辽上了关楼,召来杨汉,问道:“宋可曾在阳城外布好防御?”

杨汉忙道:“叔起已按主公之策,带数千士兵于轩辕关与阳城之间方圆数里之内,挖掘了数十万口小坑,个个如碗口大小,尺许之深,马蹄踏入其中,必然摧折,又设木桩、埋拒马、削竹刺、铺稻草,倒树木,既为陷阱,又可火攻,足以令骑兵望而生畏。”

张辽闻言,不由满意的点头,唐翔做了太守之后,他已经预感自己不会在轩辕关呆太久了,而他一旦离开轩辕关,换作他人来驻防,恐怕会再次侵袭颍川,所以他就让宋用了个笨办法,将轩辕关与阳城之间的方圆数里之内布满陷坑,变成骑兵的绝地,陷阱之后又有士兵驻守,如此一来胡骑要从这里下颍川就困难了。

只要拖延到关东诸侯兵进雒阳,颍川就安全了。

不过在次日,张辽还没等到董卓调令,就见到了董卓最精锐的飞熊军,以及董卓麾下校尉李傕、郭汜和张济。

第二百五十二章 挑衅

轰隆隆!

数万铁骑在雒阳南部平坦的大地上奔腾着,势如风雷北来,旌旗飞扬,大地震颤。

张辽与张郃站在一处山头上,俯瞰远处平原上如潮水一般迅涌动的凉州铁骑,虎牙蹲在他们身后不远,此时也警惕的虎视着那支奔腾的铁骑,显然感受到了威胁。

大约半个时辰前,张辽收到李傕、郭汜、张济率四万步骑南下的消息,便登上这处山头探看董卓麾下最精锐的这支兵马的军容。

即便是离得那么远,张辽也能感受到那支铁骑的威势,他转头看向张郃:“儁乂,你看如何?”

张郃神色凝重的道:“传闻董卓麾下有飞熊军,乃最精锐的凉州铁骑,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我等若在平原遭遇,胜算全无。”

张辽观望着那片迅蔓延的黑潮,默然片刻,点了点头,道:“凉州铁骑本就是百战精锐,更胜骁骑营,何况数目上万,形成如此规模,平原纵横,谁能挫其锋芒?我们如今也不行。”

看到这支凉州铁骑,张辽才再次感受到董卓的强大,羌胡兵的强大,不过他性格豁达,坚忍不拔,从来都不会丧失信念!

看张郃神情依旧凝重的样子,他指着那支铁骑,呵呵笑道:“只要拿下河东与并州,不过三年,我们也能训练出这样一支铁骑,并州铁骑并不比凉州铁骑差!汉骑也不比胡骑差!卫青、霍去病远击匈奴,封狼居胥,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也能吓的鲜卑乌桓闻风丧胆,我们为何不能!却匈奴,踏燕然,定教胡骑不敢南下中原一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还在不断壮大,对于这支注定消亡的凉州铁骑他还不放在眼里,他此时心中琢磨的是如何在董卓死后,将这支铁骑坑过来,变成自己的!

张郃看到张辽豪情震天的样子,眼里透出敬佩的神色,这个与他年岁相当的主公总是乐观豁达,敢想敢做,即使面对再强的敌人也从来没有沮丧,连麾下将士跟着他从来也没有畏惧。

当然,如果张郃知道张辽此时心中盘算的坑人念头,恐怕就会哭笑不得了。

张辽正在琢磨着坑人时,却见下面平原上,那支铁骑陡然停了下来,片刻之后,黑潮之中分出数百骑,朝东面轩辕关而来。

“他们来轩辕关做什么?”张辽不由扬了扬眉:“走,我们下去,看看他们所来何事。”

嗷!虎牙低叫了声,张辽摸了摸它的脑袋,呵呵笑道:“你便在这山中玩儿吧,说不得能寻到一头母老虎,生几头虎崽子,传宗接代,光大虎威。”

张辽虽然驯服了猛虎,却很少带在身边摆威风,他不需要这个,他更倾向于让虎牙笑傲山林,那才是它的世界。野兽的感觉是敏锐的,张辽的这一点心态,无疑令虎牙对他更加亲近了。

虎牙亲昵的用头蹭了蹭张辽,摆了摆头,伸了伸懒腰,缓缓没入了山林。

张郃看着张辽与虎牙亲昵的一幕,眼里闪过艳羡的神情,如今张辽搏虎的故事在军中已经成了传奇,令他的声望更高。纵然是名将,对虎也颇是敬畏,放眼军中,除却张辽,也就典韦那个牲口能与猛虎一斗了。

张辽与张郃下了山头,到了军营,便远远看到数百骑朝辕门驰来。

营中士兵早已警惕的守在辕门之前,架起了枪阵与戟阵,关上了辕门,弓箭手与刀盾兵也已就位。看到张辽和张郃过来,留守轩辕关的击刹营和猛虎士冲过来,迅护在两人身前,猛虎在前,击刹在后。

张辽看到这一幕,暗自点头,看来自己的训练没有白费,纵然自己和张郃都不在,这些将士也能迅组织起基本的防御。

骑兵在辕门前停下,守卫辕门的士兵高喝:“来者何人?”

辕门外一个声音回道:“牛中郎麾下校尉李傕、郭汜、张济,前来会晤张校尉。”

“开辕门,迎出去!”

随着张辽一声令下,辕门打开,大戟营和猛虎营奔出辕门,列在两侧,弓箭营仍守在辕门之内。

张辽和张郃也大步出去,但见辕门之外,近六百骑兵肃然而立,人高马壮,气势剽悍,骑兵之前,有三人身披甲胄,高坐马上。

张辽大笑一声,抱拳道:“在下张辽,字文远,久闻三位将军大名。”

对面三人最中间的那人下了马,抱拳一礼,声音带着几分阴柔:“在下李傕,字稚然。”

张辽不由诧异,没想到历史上恶名昭彰的李傕居然是个相貌清雅如文士般的家伙,此人颌下三绺长髯,看去颇有几分儒将的姿态,只是那双眼睛中隐藏着不易察觉的自傲和凌厉。

“某是郭汜。”左边那个虬髯卷曲、面带煞气、眼神张狂的将领正是郭汜。

右边那人却是个面相堂堂,眼神温和的中年人,他显然不善言辞,抱了抱拳:“在下张济。”

郭汜打了个招呼,便指着辕门两侧列阵的大戟营和猛虎营,瞪着眼睛气势汹汹的道:“张校尉摆出这番阵势,却是何意?”

张辽呵呵笑道:“如今战局紧张,不知来者何人,不得不小心谨慎。”

他看郭汜还要再问,却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当即转了话题,开门见山:“不知三位将军所来何意?莫非是要接替张辽守卫轩辕关不成?”

李傕笑道:“我等奉牛中郎之命,前来雒阳剿贼,如今正要南下一会故友孙文台,路过轩辕关,久闻张校尉大败关东群贼的威名,前来一观风采,并邀张校尉同去讨伐孙文台。”

张辽连连摇头:“在下守卫轩辕关,职责所在,岂能擅离,孙文台手下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三位将军足以败之。”

开玩笑,眼下典韦离开,高顺不在,陷阵营不在,猛虎营、骁骑营和击刹营都去了大半,正是他实力最薄弱的时候,去和孙坚那个猛人死拼,吃力不讨好,他才不干。

李傕一笑,也没生气,不再说话,他身旁郭汜却大声道:“张辽,某听闻尔勇冠三军,打败了华雄,某心中不服,且来与某一战!”

张辽扬了扬眉,正要说话,李傕忽然道:“张校尉勿怪,郭兄弟性格直爽,平生最喜与人比试,谁也拦不住。”

张辽呵呵一笑,看向郭汜:“马战?步战?”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郭汜分明是来挑衅的,李傕也是个阴险的家伙,暗中煽风点火,同为校尉,注定道不同要做敌人,他又何必给这些人面子,在这轩辕关内,他们还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突变

郭汜看到张辽如此利索的接战,眼里闪过一丝煞气,纵声狂笑:“我等驰骋疆场,自然是马战为先,今日我二人便大战三百回合,让某一看大败关东群贼的猛士是个怎番实力!”

张辽嘴里出一声呼啸,象龙一声长嘶,从营中奔出,停在他身前,张辽从亲手接了钩镰刀,翻身上马,稳稳当当。【】

郭汜飞身上马,手持一杆长戟,大笑道:“相国的宝马象龙,果然在汝手上,某观汝马术寻常,却是屈了这宝马,此番若败,便将这象龙送予某,如何?”

张辽手提钩镰刀,淡淡的道:“郭校尉想多了,某不以象龙做赌注。”

郭汜眼里闪过一抹凶光,神情霸道:“宝马随英雄,也要看汝配不配的上!此地狭窄,不以施展马术,且去那边校场一战!”

郭汜说罢不待张辽回应,便纵马朝校场驰去。

李傕翻身上马,呵呵笑道:“我等前去观战。”

校场之中,张辽与郭汜相隔数百步,李傕、张济与那些胡骑都在观战,张辽手下猛虎、击刹和大戟也入了校场。

“嗷!战!”郭汜早已迫不及待,一声大吼,手中大戟舞动,纵马朝张辽冲了过来。

张辽眼睛微眯,一夹象龙,象龙兴奋的一声长嘶,朝郭汜迎去。象龙想要猛跑起来,却被张辽稳稳控住度。

一旁观战的李傕见状摇摇头,朝张济笑道:“郭多曾为盗马虏,最擅长骑战,起狂来,你我二人也难敌他,张辽以慢马对快马,岂能抵挡郭多的冲击!”

张济还没回话,场中两骑已相距不过数十步!

郭汜长戟猛刺向张辽,张狂大笑:“张辽!小心也,莫要伤了某的象龙……”

张辽没有说话,在两匹马接近的一刹那,他沉喝一声,两腿夹紧象龙,两手握紧钩镰长刀,猛然挥出,以刀背尽全力横扫那刺过来的长戟,以硬碰硬!

铿!

兵器交击,出尖锐的刺耳声。

郭汜快马疾奔过来的巨大冲击力冲得张辽在马上的身子后顿了下,但张辽行进缓而稳,控制住了身子,更凭借巨大的力气抵住了郭汜长戟猛刺之势!令其倏然而止。

郭汜却冲的太快,手中兵器硬格硬传来的巨大冲击力,令他疾冲向前的身子猛然后顿,由猛冲到骤静,由正而反,令郭汜紧握着马戟的手被搓出数尺,手心失去感觉,整个手臂被震的剧痛无比,眼前也是一黑,脖子险些摧折。

他的身子被张辽陡然挡住,他坐下的战马却收势不住,直接从胯下冲出,将郭汜抛出,扑通一声,屁股落地。

“啊!”郭汜在地上滚了两滚,大吼一声,爬起来还要再战,眼前却是黑影一闪,一股巨力踹在他胸前,他整个身子无法控制的飞了出去,再次落在地上,胸口的剧痛令他难以呼吸,大口喘着气。

他的战马这才跑回来,到了他的身边。

张辽手提钩镰刀,翻身上了象龙,淡淡的道:“如此能耐,也想要象龙。”

郭汜黑黄的脸色一下子涨紫,咬牙切齿想要再战,但方才那剧烈的冲击力,令他紧握兵器的手心被搓掉了一层皮,此时火辣辣的痛,连兵器也握不住,哪能再战,只能怒吼一声,转身就走,连战马也不要了。

事实上,这场比试根本没有任何技巧,张辽就是凭借自己的力气优势,以慢制快,以静制动,郭汜败得如此之快,一是没料到张辽如此硬格硬的打法,二是被反冲力震伤,失去战斗力。

一旁观战的李傕和张济脸皮抽搐了下,战局的反差太大了,方才郭汜还不可一世,气势汹汹,叫嚣着要大战三百回合,转眼却一招就败在了张辽的手下。

如此丢人的情形,令李傕和张济也险些没脸留在这里了。

李傕看了看身旁震惊和沮丧的胡骑,隐去眼里阴郁之色,呵呵笑道:“郭兄,你也未免太大意了。虽是同袍交手,却也不必那么在意分寸。”

张辽听到李傕这厮的话,心里有些腻歪,这厮果然是个笑里藏刀的家伙,分明是在说自己没留分寸,他呵呵笑道:“听闻李校尉也是凉州军中一等一的高手,不如下场切磋一番如何,在下定然会留分寸。”

李傕眼睛微眯,盯着张辽,声音依旧阴柔:“不想张校尉也是个好战之人,本校尉军中也有几员猛将,张校尉既是喜欢,何妨与他们一战?”

张辽扬了扬眉,果然是个阴人,不声不响就设下了个陷阱。

自己与李傕郭汜同是校尉,与郭汜比试无妨,算是平级比试,但与李傕的手下比试,却是平白失了身份,降低身阶,令他人看低。

“三位校尉前来见本校尉也见着了,这便回去讨伐孙坚吧,恕不远送。”张辽转身就要出校场。

李傕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张校尉未免太不给我等颜面。”

张辽呵呵一笑:“汝等为校尉,我亦为校尉,颜面只能靠自己挣回来。”

李傕被张辽调侃的羞怒,还没说话,他身边一个阴鸷大汉陡然出列,大声道:“河东杨奉请战!”

杨奉?张辽身子一震,会转过头,看向出列的阴鸷大汉:“尔是白波杨奉?”

那阴鸷大汉肃声道:“某正是杨奉,今已归属相国与李校尉麾下。”

张辽紧跟着问道:“本校尉有一朋友,姓徐名晃字公明,可在汝手下?”

阴鸷大汉杨奉愕然道:“汝认得徐公明?他在军中领兵,却未曾前来。”

“哎,可怜我那朋友却委屈在尔等手下,可惜,可惜。”张辽连连摇头叹息,心中却是兴奋起来,琢磨着怎么才能把徐晃挖过来。

不过眼下似乎有些困难,可惜自己晚了一步,徐晃竟然跟着杨奉已经投靠李傕了。

杨奉听张辽如此之说,登时大怒,那边退回的郭汜更是怒道:“张辽,莫要张狂,我等数万精锐皆在此地,横扫过来,尔手下这帮乌合之众顷刻化为齑粉!”

张辽冷笑道:某奉相国之命镇守轩辕关,尔等却要来攻关,莫非要造反不成?”

郭汜厉声道:“便杀了尔这并州子,再向相国请罪不迟!”

张辽淡淡的道:“却不知死尸会不会请罪。”

他一挥手,本来离他们不远的击刹士抬起劲弩,对准了最前面的李傕、郭汜和张济。

三人登时僵在那里。

李傕沉声道:“张辽,汝欲作甚?”

张辽淡淡的道:“我等聚为相国效命,井水不犯河水,如此而已。”

李傕正要说话,突然一人快马而来,远远便大吼道:“李校尉,大事不好,关东群贼已攻破旋门关,二十万大军进入雒阳!”

此言一出,别说李傕、郭汜和张济,便是张辽也有些懵。

关东诸侯兵进雒阳了?这么快?

第二百五十四章 急退

李傕神情陡然凌厉,拔出长剑,指着那报信的士兵,厉声道:“昨日还说贼兵尚在数百里外,今日怎会攻破旋门关?军情如何道来,若有半句虚言,斩汝狗头!”

那士兵慌忙道:“如何攻破旋门关小人着实不知,只知贼兵夜袭得手,今日汹汹入关,却是小人亲眼所见。”

“夜袭?”李傕一惊,随即与郭汜、张济对视一眼,眼里闪过凌厉之色,道:“关东群贼,鼠辈耳,不足为道,本要南下与孙文台一战,如今看来只能先破东路贼兵!”

李傕说罢,看向张辽,目光咄咄逼人:“张校尉,贼兵已入雒阳,轩辕关无需再守,还请与我等一同作战,讨贼诛逆!”

张辽脑海中正在迅分析推演着关东诸侯陡然攻入雒阳所带来的一些新变故,听到李傕邀请,断然道:“飞熊军天下闻名,在下不如,还是各自作战的好,免得拖了阁下后腿。”

开玩笑,羌胡兵什么时候能与并州兵携手了?何况李傕这厮如此阴险,与他携手作战,指不定就被坑一把。

“张辽!”李傕面色陡然一变,厉声道:“汝莫非想要……”

不想他话还没说完,又一骑疾驰而来,大声道:“奉相国钧令,调讨寇校尉张辽回雒阳!”

终于来了!正是天助我也!

张辽心中一喜,郭嘉的计策凑效了,想必唐翔任颍川太守的消息已经传入董卓耳中,因此派人前来召自己回去。只是这个命令来的太及时了,想必董卓出命令时也没想到关东诸侯会这么快攻入雒阳,但自己却正好名正言顺的撤回雒阳,脱离大战漩涡。

“讨寇校尉张辽接令!”张辽大吼一声,从那驰来的士兵手中接了董卓手令,扫了一眼,当即朝李傕摆了摆手:“李校尉,非是在下不与你一道作战,而是相国早有密令,如今正要调某回去有重任。”

李傕也听到了那士兵的传令,再听了张辽的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转头死死的打量着那士兵,却见那士兵正是董卓麾下传令兵,又扫了一眼张辽手中的命令,脸色阴沉,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北上,准备大战!”

几乎同时,张辽也迅下令:“全军准备,半个时辰后拔营,返回雒阳!”

李傕、郭汜、张济率数百骑兵转眼而去,与数里外等候的大军会和。奔出一段路程,郭汜不忿的道:“相国的命令却是何意?竟让张辽如此撤退,而我等却要苦战,着实令人不甘!稚然,那张辽断了汝侄儿手指,便如此罢了不成?”

李傕哼了一声,道:“岂能让他那般轻易撤退,二十万贼兵入雒,虽有夸大,也怕是不下于十数万,只消我等放些贼兵过去,他岂能全身而退。”

郭汜一愣,随即畅快大笑:“正是如此!”

在李傕郭汜离开后,张辽手下的士兵也迅忙碌起来,他们已经得知旋门关被破,关东诸侯二十万大军冲入雒阳,眼下不容有一刻耽搁,否则就会陷入包围之中。

好在张辽大军并没有太多辎重,守关的石木器械全部抛弃,营帐也弃了一半,余下粮草也不多,加上一些羽箭,数百辆车,上万人足以运输。

张辽一边催促士兵收拾辎重,一边派斥候去太谷关传信给徐荣,如今消息怕是还没到太谷关,万一徐荣懵懂不知,被前后夹击可就完了。

他在旋门关驻守过,知道旋门关的易守难攻,可是如今却一夜间就被攻破了,而且是夜袭,张辽顿时察觉关东诸侯此次完全不同于上次了。

事实上关东诸侯之中本就有很多厉害的家伙,如袁绍手下谋士众多,曹操本身也多谋善战,鲍信也不差,自己上次得手不过是趁其分散、因势利导、攻其不备罢了,如今他们败过一次后,再要突袭怕是很难得手了。

突袭固然能出敌之不意,但也是犯忌的做法,尤其是被人防备了之后,很可能将计就计设伏,这是一把双刃剑,玩好了是霍去病,玩砸了就是经验包。

旋门关距离轩辕关不过数十里地,关东诸侯大军已经进入旋门关,不过半日功夫就能冲到这里,张辽如今手下万人之中,大多都是新兵中的新兵,不迅退走,那就真成经验包了。

半个时辰后,张辽手下一万士兵拔营而走,离开了轩辕关,一路向西北撤退。

至于太谷关那边,他派人传去消息后便顾不得其他了,徐荣手下五千士兵都是骑兵,行动迅,不必太过担忧,而自己手下如今却只有一千六百匹战马,其余八千多士兵都是步卒,行动迟缓,一旦遭遇敌兵,就难以脱身了。

蚁多咬死象,何况自己还不算象,二十万关东大军,便是向南分兵七八万,也足以令自己损失惨重!死道友不死贫道,如今只盼着李傕郭汜能多抵挡一些时间,多吸引一些兵力。

撤退之前,张辽将斥候营全部撒了出去,一部分往东北方向探查敌情,一部分向西北探查撤退路线,还有一些则向南探查敌情。

关东诸侯突袭旋门,那么其他几道关口怕也不那么安全了。若是太谷、广成、伊阙几道关口也出问题,孙坚那个猛人冲进来,加上袁术的兵力,足有三四万,那可就麻烦了,自己手下积攒的这点实力可不能无谓的耗在这里了。

撤退途中,张辽又命一千七百骑兵在右前方拉开距离,以便于随时策应,骑兵只有奔跑起来才能挥优势,若是紧跟大队伍,一旦遭遇战,便会陷入泥潭,反不如在外机动灵活。

余下的八千多步兵,三百猛虎士和两百亲卫营在前开路,张颌领一千六百大戟士在后护卫,中间则是六千刚入编不久的预备兵,推着数十辆车子,拉着粮草等辎重前行。

一路急行三十多余里,张辽坐在象龙之上,不断思索着目前的形势会对自己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有那些需要调整的地方。

这期间打探消息的斥候已经来回数次,带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严峻。

第二百五十五章 危境

果然,旋门关被破后,关东诸侯的十万主力直扑皇宫,却在皇城以东十多里之外的阳渠一线被段煨借助地势阻住,展开大战!

与此同时,关东诸侯分兵八万南下,渡过洛水,意图从背后攻击东南轩辕关、太谷关、广成关、伊阙关的董卓守军,接应颍川和鲁阳的关东兵马入雒。

不过他们在半途遭遇了李傕、郭汜和张济的飞熊军,战成一团。

但率兵南下的将领似乎颇是擅长阵战,虽然被骑兵一波冲杀死伤无数,但居然以阵势抵挡住了飞熊军的奔袭,将他们的度降了下来,战局陷入了胶着。

雒阳盆地太过宽阔,方圆二百里都被烧为坦途,可任意横行,关东诸侯兵力占据优势,又分出几支兵马绕过战场,向南向西突进。

如此一来,张辽的撤退道路并不是那么安全了,随时可能面临北面来的攻击,张辽只能命令将士再次加快行军度。

如今的形势,他是战无可战,手下攻击性最强的典韦和高顺都不在,骁骑营也调出大半,只凭自己和张郃带着一帮新兵,实在有些吃力。

更麻烦的是韩馥的兵马也来了,若是张郃碰到旧主或者冀州故交,怕是尴尬。

而且不仅是张郃,还有自己眼下撤退的一万士兵之中,有将近六千都是鲍信的旧部,若是碰到鲍信,那更是要命的麻烦,张辽很难判断会生什么变故。

所以,张辽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跑!跑!

一路疾行,到了午时,距离伊水还有五六里,但斥候的消息却传递得越来越频繁,北面已经出现了多支敌兵,压缩了斥候的探查范围,李傕郭汜那边的战况已经难以打探了。

而就在这时,南面打探军情的斥候便传回来一个消息,伊阙关被破!

本在梁县一带威逼广成关的豫州刺史孙坚,却突然出现在近百里外的伊阙,如同神兵天降,伊阙关不到半日便被攻破,驻守此关的杨定兵马损失惨重,被敌人紧咬厮杀,正向北溃退而来!

张辽心中一沉,情况果然再向最恶劣的方向展,伊阙关距离他们此时的位置更近,不过三四十多里的路程!

而且可以想象,孙坚进入雒阳后,紧邻伊阙关的广成和太谷二关必然失守,如此一来,屯驻在鲁阳的袁术两万兵马也要攻进来了!

形势变化太快,南北两线皆破,过二十五万兵马涌入雒阳,转眼之间,雒阳已成为一锅沸粥,各路兵马纵横其中,再也没有一处安全之地!

关东诸侯一反上次迟疑不进的风格,一切都是突如其来,张辽实在有些措手不及!

而他此时正好夹在南北两线之间,极为凶险。【】尤其是他前次拉仇恨拉的狠了,如果关东诸侯得知他在这里,他不敢想象那种后果。

不过越到危险的时候,张辽反而越冷静,因为他明白,焦虑与慌乱不能解决问题!

他沉吟了下,当即下令,让急行军的将士慢了下来,否则将士奔波劳累,一旦接战,情况将更加危险。

张辽先召集士兵,吩咐了一番,他手下很多新兵都是泰山郡和颍川郡人,都有一套关东诸侯的衣甲,张辽并没有让他们丢掉,此时命他们全部换上,如此一来,在关键时候就可以伪作关东诸侯的兵马,浑水摸鱼。

如今情况,能不战就不战,战也不战,张辽可不想无谓的去捅马蜂窝。

安顿好一切,让将士匆匆用了干粮,补充了水,继续赶路。

骑兵依旧在前拉开距离,远远策应,步兵放缓度,恢复体力,保持阵型,猛虎和大戟在外,弓箭手在中,随时可以借助车辆掩护实施远程打击。

纵然张辽不想打仗,但必须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走了四五里,已经可以看到伊水了,张辽不由心中微喜,只要度过伊水,就有一道屏障,可以从容而退了。

但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阵马蹄声,转头看去,只见南面大约四五里之外,一支骑兵奔冲而来。

远远看去,规模不大,大约就是三四百骑的样子。

张辽估摸着,很可能是伊阙的杨定溃兵,不过他没有大意,沉声吩咐:“全军警戒!”

刚吩咐完毕,他就不由脸色一沉,只见一骑在前奔冲而来,正是军中派出打探消息的斥候,但那斥候此时却身带羽箭,战马刚到眼前,人就滚乱下来。

几个亲卫不待吩咐,便立时迎上去,将那斥候扶了起来,两支箭都不在要害,但那斥候却大声哭道:“校尉,兄弟们死的好冤!后面的胡骑是伊阙关杨定逃兵,杨定也在其中,我等庚组五人上前与他们接头,想要询问他们战况,却被他们不分皂白攻击,除了小人,其他四人全部殉职……”

张辽闻言一下子握紧拳头,脸色铁青:“徐扬,你们可报知了身份?”

那斥候徐扬咬牙道:“我等正是先报明身份,才迎上去的。”

张辽脸色平静了下来,吩咐亲卫:“带徐扬下去疗伤休息。”

他抬头看向那奔来的骑兵,眼中寒光闪烁。

众将士看着那些骑兵,眼里无不露出愤怒之色,斥候营是军中的精锐,也是他们向往的地方,他们各营都选拔了精锐进入其中,若是堂堂正正死于战场也罢,如今却被董卓手下的自己人残杀,他们如何不恨!

张郃等将领看着张辽,等着他做决定。

杨定的那支骑兵越来越近,已经到了两里的距离,突然北面又一骑斥候来报:“东北方向五里外出现一支人马,大约千人,步骑各半,旗帜为刘、关、张。”

刘关张?张辽身躯一震,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三个人来,难道会是他们?怎么可能?

他转头看去,远远可见一支人马冲来,但却看不清旗帜,更看不清人的相貌。

只是刘关张应该远在青州吧,青州可没诸侯起兵啊,公孙瓒还在幽州呢。

但除了他们还能是谁?难道是某种巧合?

如果真是他们,那可就危险了,刘关张兵马虽少,但架不住将猛!

南面的杨定起兵转瞬而近,已在数百步外。

眼下南有杨定,虽是友军,却杀害自己的斥候!

北有敌军,转眼即来,更可能有万人敌级别的猛将,而且还不是一个!

怎么办?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多想,张辽当即收拾心中疑惑,立时沉声下令:“杨汉,召回东北方向斥候,不要再打探那支兵马!”

如果真是关羽和张飞两个猛人,那斥候可就危险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杀杨

张辽转头看向北面,又道:“再派几个斥候去告知**,带领骁骑营在北面伊水一线巡守,不能放一个胡骑北去!”

“喏!”杨汉听出了张辽的意思,本来愤怒的神情登时转为振奋。

张辽目光扫过众将士,沉声道:“本为同袍,他不仁,那就莫怪我不义!我的将士不能枉死!必以百倍报之!众将士做好战斗准备,神射营上弦,只要我一声令下,弓箭先行,大戟、猛虎、击刹随后出击,一个不留!否则就是大祸!记得,先射马,他们便逃不了!其余将士不要心动,要防守北面来敌……我们的口令是,讨贼!”

“喏!”众将士低声吼着,张辽为手下将士出头的决然姿态令他们感到振奋。

众将士刚领命,那三四百骑兵已经奔至百步之外,停了下来。他们的衣甲相貌已经清晰可见,处处血迹,颇是狼狈,大多都是胡骑。

领头一个白面微须的将领厉声喝道:“前方可是讨寇校尉张辽?”

此人正是董卓麾下爱将杨定,出身凉州大族,与胡轸同被凉州兵称为凉州大人,而他身后的一众胡骑则显得惶恐和暴躁不安。

张辽神情平和,脸上看不到丝毫杀气,抱拳道:“正是张辽,来者可是杨校尉?”

他看到这些胡骑的状态,顿时明白了手下斥候为何被杀,这些胡骑处于崩溃边缘,他们大败之后,需要泄惶恐和暴躁,所以自己手下斥候遭了秧。【】

杨定确定了张辽的身份,立时带着三四百骑冲近前,大声道:“张校尉,伊阙关被贼兵偷袭,孙坚攻入雒阳,吾麾下数千人马被困,此关相国大计,情势紧急,吾须回去报知相国,汝当领兵前去退敌营救,否则万事皆休!相国定要怪罪!”

纵然张辽此刻心中杀意凛然,却也被杨定这无耻的作派和言语逗得有些懵,自己吃了败仗要逃回去,反倒让别人去挡灾断后,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厮真当自己是傻子不成!

他早听说李儒说过杨定此人,惯于算计别人,自恃出身,自以为是,没想到竟至于此!

而且拿董卓来压自己,那还不够!

他强忍自己古怪的神情,回头看了一眼东北方那支兵马,大约还有近两里距离,转头微微笑道:“不过一个伊阙关,如今李傕郭汜率飞熊军南下,不足为道,眼下北面贼兵赶来,在下须要应对。”

“何谓不足为道!”杨定神色登时凌厉起来,怒道:“张文远!若误了大事,相国绝不饶尔!”

张辽道:“杨校尉可说说军情。”

他与杨定打着说了几句,回看东北处那支兵马在一里外停了下来,他眼神陡然凌厉,双目低垂,面无表情的问了杨定一句:“杨校尉方才可是杀了我手下几个兄弟?”

杨定一愣,眼睛一闪,摇头道:“实乃误伤耳,他们不曾报知身份……”

队伍中那个赶回来的斥候怒吼道:“胡说,我等分明已报知身份!”

杨定脸色阴沉下来,冷哼道:“我堂堂一军校尉,莫非还会说谎乎?”

张辽摇摇头:“杨校尉身为一军统帅,我自是相信……我的手下!”

张辽面色陡然变得凌厉,杀气迸射,声音森冷:“杀!一个不留!”

杨定听了张辽前半句,本来神情微缓,却不妨张辽后半句话陡然转折,他神情愕然,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张辽充斥杀意的低吼,不由面色大变,转身拨马,但为时已晚。【】

“杀!”

几乎同时,早已按耐不住的张辽手下众将士齐声大吼,前面大戟士和猛虎士陡然低伏,后面弓箭手立时起身,千支羽箭率先离弦!

嗡!箭雨朝杨定与那三四百骑兵倾泻过去,三四百胡骑连同战马登时惨叫着倒下一片。

弓箭手出一波攻击后,便不在行动,而是转向北面,与刀盾兵和那些预备兵配合,小心防御。

而后大戟士和猛虎士则迅起身,在张郃和张辽的带领下,朝那些惨叫和慌乱的胡骑杀去!

一百击刹士紧跟而上,专门狙杀逃得快的胡骑。

张辽盯得是杨定,这厮反应很快,居然跳下马躲过了一劫,但他的战马已成刺猬,此时杨定骇然看着张辽,嘶声道:“张辽……汝要反乎?”

张辽森然道:“杀我儿郎,以命来偿!”

他手中钩镰刀一挥,朝杨定杀去,与此同时,大吼一声:“讨贼!”

“讨贼!讨贼!”众将士跟着大吼,愤怒的他们个个勇猛异常,而且几乎是五六个人围杀一个胡兵,两三人刺马,两三人杀兵,丝毫不给他们逃走的机会。

张郃最擅长应变,他第一时间指挥大戟士趁着胡骑还没有奔跑起来时,迅围困了南线,令这些胡骑难以南逃,至于北面,有**带着一千六百骁骑营在数里外猎杀,反倒不怕。

张辽杀向杨定,而杨定反应也疾快,几乎是连滚带爬算到了一群亲卫后面,嘶声大吼:“不要恋战,逃走!一定要报知相国!”

胡骑的机动性毕竟强一些,纵然有击刹士狙杀,也逃出了不少战马。

这些胡骑也是董卓麾下最精锐的士兵之一,极为凶悍,不少羌胡兵在第一波箭雨下便受了伤,但却未死,而是绝望之下疯狂反扑。

战斗几乎是在一开始就进入最激烈的状态,到处都是惨叫声,到处都是刀光剑影,鲜血飞洒,场面极为惨烈。

张辽连砍杀数人,杨定的数十个亲卫也在猛虎士的猛攻下死伤惨重。

以两千剿杀三四百,又有弓箭手第一波凶猛打击,不过片刻,三四百羌胡兵便几乎全部倒下,而杨定却凭借着数十个亲卫的人肉盾牌,竟然躲过一劫,与两个亲卫各抢了一匹马,三骑冲了重围,一路向西面的伊水逃去。

此地距离伊水不过半里,若被他们借助战马冲过伊水,那可就麻烦了。

张辽见状,立时一声呼啸,飞身跃上象龙,直追而去。与此同时,一头猛虎从阵中扑出,矫捷而迅猛的追向那三匹逃走的战马,正是虎牙!

张辽离开轩辕关时并不想带走虎牙,想让它留在山林中,但虎牙却要执意跟随,只能带上,让它老老实实的行在阵中。好在众将士早已听说他们的校尉降服过一头猛虎,兴奋和好奇多于畏惧,一路还算顺畅。

此时阵外厮杀凶猛,浓烈的血腥味早就刺激得虎牙暴躁不安,张辽一声呼啸后,它凶性立时爆,与象龙一道朝那三骑追去,度极快!

“嗷呜!”

虎牙奔跑中一声咆哮,除了象龙,寻常战马可抵不住它这一声咆哮。

那三匹战马听到呼啸,打了个哆嗦,登时乱蹦起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伪作

杨定听到虎啸,回头看到竟有一头猛虎朝他们扑来,不由大骇,哀嚎一声,紧紧伏在马上,疯狂鞭打战马。

另外两骑一阵慌乱,一骑竟然转了方向,朝南跑去。

虎牙又是一声咆哮,度陡然加快,直抄斜线,接近那匹慌乱的战马时,猛然一跃,竟冲入近乎两丈之远,一口咬在了战马的脖子上。

战马哀鸣一声扑倒在地,马上羌胡兵远远甩出。虎牙扑上去,又将那胡兵一口咬死!

后面与他随同了数十里的士兵才第一次真正看到了老虎的凶猛,无不骇然。

另一边,张辽骑着的象龙度丝毫不比虎牙慢,如同风驰电掣,不过两百步便追上一骑,张辽手起刀落,那羌胡兵在惊骇中人头落地。

张辽一提象龙,再追杨定。

此时距离伊水已不过数十步,而张辽离杨定也不过数十步,象龙的度极快,二人的距离越拉越近。

杨定看到这一段的伊水岸高而水急,根本无法趟过,不由绝望,回头嘶声大叫:“张辽,相国若知,尔必死无葬身之地!”

张辽眯着眼睛,神情凌厉,没有说话,今日杨定作死,既然已经动手,那便不能留活口。

象龙追得杨定越来越近,张辽握紧了手中钩镰长刀,死死的看着前面的杨定,还有不远处的伊水。

十丈……八丈……六仗……两丈,眼看就要到了伊水之畔,张辽右手前探,钩镰长刀猛然划出,杨定也是凉州宿将,并非全无还手之力,危急之时他手中长戟向后一架,铿的一声架住张辽长刀,借势又前冲几步。

张辽手腕反转,刀背勾镰将长戟锁住,便要将杨定回拉,不想这杨定极为狡猾和果断,立时弃了长戟,反倒令张辽使过了力气,身子后仰。

而杨定则趁机又向前冲,到了高岸之畔,大叫一声,连人带马向下面伊水扑去,想要跳入伊水。

张辽冲到岸边却已来不及,他面色一变,长刀一挑,被锁住的长戟飞起,被他一把抓住,用力掷出,长戟呼啸着,朝下落的杨定刺去。

啊!

长戟在杨定落水之前刺中了他的后背,杨定惨叫一声,沉入急流的伊水之中,一捧鲜血在水面晕开,又被冲散。

张辽坐在驻足的象龙之上,双目微寒,看着伊水之中扑腾游动的战马,而杨定却始终不见踪影,看了片刻,杨定也不再浮起,确定他难以存活,这才返回。

返回之后,看到虎牙撕了块马肉,正在大快朵颐,张辽他禁止虎牙吃人,免得形成吃人的恶习,造成恐慌,但却不阻止虎牙吃死去的马,这个世道,人吃人都常见,何况虎吃马。【】

战场之上,那三四百羌胡兵已经全部被歼灭,失去了机动性的他们,在数倍于他们的大戟、猛虎和击刹围杀下,难有回天之力。

看到这一幕,张辽才消去了心中的怒意和杀机,跋扈的杨定连同张狂的羌胡兵全部被诛杀,也算为四个死去才斥候报了仇。

他命将士打扫战场,确保这些羌胡兵没有活口,自己则直接骑着象龙向东北行进,那边还有一支兵马,需要谨慎对待。

一众亲卫和击刹见状,急忙跟上。

张辽阻止了他们,奔出两百步,他看到了那支人马的情形。

尤其是队伍中三人极为特别,其中一人,身形高大,竟达九尺之余,也就是后世的两米之上,手提长刀,颌下长髯飘飘,足有尺许!

再看中间之人,气度不凡,手长耳长。还有一人,满面虬髯,手提一杆丈八长矛!

见此情形,张辽哪还不知道自己真的遇上了那三个人,刘备!关羽!张飞!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张辽不去多想,既成的事实不容置喙,眼下却需要自己谨慎行事,开战不合适,一来面对两个万人敌实在凶险,纵然灭了他们,损失也难以承受,这三兄弟在乱世中闯荡了七八年,历史上更是威名赫赫,他可不敢小觑。二来焉知他们后面没有其他兵马相随,一旦捅了马蜂窝就乐子大了,自己这良莠不齐的兵马不知能剩下多少。

如非避无可避,张辽从来不打没有收获没有意图的糊涂战,是以他早在猜测来者北面来军可能是刘备时,早在先前两面临敌时,就定下了策略,杀杨定,大呼讨贼,伪作关东兵马,诈刘备,与其周旋,再寻机脱身。

自己的兵马本就衣甲混杂,加上与杨定的胡骑对战,足以伪作关东诸侯的兵马,关东诸侯有二十多万兵马,十几路诸侯,想必刘备他们也不可能完全认得。

此时,看着那三人,还有那支处于戒备状态的兵马,他当即先声夺人,振声高喝质问:“对面是哪路诸侯麾下?我等讨贼,为何不来相助?”

张辽后面本来要跟上的亲卫和击刹都是一愣,随即想到张辽先前的交待,明白了他的想法,纷纷止住了脚步,只是警惕的准备应变。

刘备那边看到张辽独身一人前来问询,便也带着关羽和张飞三骑迎了出来,两方相距数十步,刘备也看清了张辽的面目,竟然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当下抱拳朗声道:“在下涿县刘备,随鲍济北讨贼,敢问少年英雄姓名?”

鲍信?张辽咧了咧嘴,刘备他没猜错,但鲍信这家伙怎么蹦跶出来了?他只觉得嘴巴有些苦,这家伙不会就在左近吧?

但当此之时怎能退缩,他哈哈一笑,骑着象龙又向前十多步,振声笑道:“在下汝南张召虎是也!敢问阁下可是讨黄巾之刘玄德乎?”

刘备愕然道:“阁下竟识刘备乎?”

一旁本来警惕的关羽和张飞也是一脸愕然。他们三兄弟虽然南北奔波七八年,但名声不显,官职和功绩也一般,眼前这人是谁,居然认得他们?

张辽大笑道:“在下平生最喜欢游历天下,结交豪杰,中平元年与郡中豪杰讨伐黄巾,听闻出了三位英雄,刘备刘玄德,弘毅宽厚,有英雄之气,关羽关云长,张飞张益德,更有万夫不当之勇!可惜未曾得见,引为平生之憾!不想今日竟在此得见!”

那边张郃嘴角抽搐了下,这话好像有些熟悉。

第二百五十八章 结交

不过张郃对这个主公竟能认识如此多豪杰也是暗自心惊,对于他喜欢游历天下、结交豪杰的言语倒是信了大半。

至于刘备三人就更是惊愕了,张辽认得一个刘备倒也罢,居然连他们三人都认得,加上张辽对他们的称誉皆是一针见血,字字说到了他们心里,三人的警戒之心登时去了大半。

不过三人一向都是以刘备为,关羽和张飞始终没有开口,只是观察着张辽,还有他的兵马。

刘备又抱拳歉然道:“方才敌友难辨,又观阁下力可破贼,故而备等迟疑未进,还请阁下多见谅。”

张辽暗自点头,刘备此人果然有气度,如此坦诚应对,反倒令人难以生出责怪之念,他呵呵笑道:“关东诸侯兵马众多,来自海内各郡,各自不识,如此情形不足为怪,刘兄、关兄、张兄,有缘千里来相逢,此时已是未时,雒阳地域广阔,难以寻贼,何不休息一番,再讨贼不迟!或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也未可知也。”

刘备沉吟了下,抱拳道:“如此便依阁下之言。”

他观张辽虽然年轻,却颇有气度,不见恶意,且兵强马壮,十倍于他,也不敢轻慢。

张辽邀请三人,也非心血来潮,一来是想趁机打探一下关东诸侯的情况,二来他这个人就喜欢结交英雄,这三人能在英杰倍出的汉末璀璨群雄之中脱颖而出,也是当世英雄,即便信念坚定难以拉拢,但结交一番也是不错的。与英雄结交,对自己的成长是极有帮助的。【】

而且他在后世对刘备的认识也是一波三折,儿童喜,少年恶,青年赞。

说来历史上的刘备绝不像演义里那般哭出个江山,反而是个很厉害的家伙,从家境贫困的一介草根布衣,历经数十年颠沛流离,足迹几乎遍及整个中原,承受无数次失败而坚韧不拔,最终三分天下!历史上同样成就的人物,也就刘邦与朱元璋了。诸如董卓、袁绍、公孙瓒那般,几乎就是一败之后一蹶不振,又怎能笑到最后。而张辽也始终认为,挫而不馁,败而不弃,始终豁达奋进,才是人最可贵的本色,也是最难做到的。

说刘备依靠皇叔之名招摇撞骗,但事实上他从来没被献帝认过皇叔,落魄无成之时也从没提过自己的宗室身份,从赤壁之战时才由诸葛亮提出宗亲身份,那时候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实力。何况皇亲名义的作用终究也不过是小小的辅助而已,汉末皇亲多了,刘虞、刘表、刘焉三个州牧,陈王刘宠、刺史刘岱,哪个起步不比刘备高,但最终也难比刘备,这其中人的魅力和能力才是关键。

说刘备虚伪,凡成大事者谁没点城府,没城府者就是孔融、杨修和祢衡那般水平,不通政治,不能造福一方,不足以成大事,连谋士和猛将也不会投靠,因为太傻太幼稚,不能给他们带来前途,不能带他们实现理想。张辽在官场混过,深知城府的重要性,说来他自己还厚着脸皮在董卓麾下打混呢。【】

曹操能说出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或许也是感叹他们近似的奋斗历程,心生佩服。否则刘备那时寄人篱下,哪有资格与曹操并论。

张辽便没有尊刘贬曹,也没有尊曹贬刘,他对历史人物一向是客观看待,对刘备和曹操都是极为佩服的,二人都是胸怀大志之人,二人都是屡败屡战、坚韧不拔之人,二人都懂得休养生息,济世安民。当然,曹操屠城、刘备抛家弃女的行为也让他腹诽。

至于关羽和张飞,不说武力,单只他们能一辈子跟着刘备打拼,无论多艰难时也未曾离弃,这种情义也足以令人敬佩了。

张辽与三人坐下,他选择的地方很讲究,正好在那些预备兵的四周,众士兵早得了吩咐,在那里进餐交谈,所说言语皆是兖、豫两州之地的方言。

刘备三人见状,更去了疑心,与张辽畅谈起来。

言谈之中,张辽的许多独特观念无疑令刘备三人大开眼界,几人渐渐熟络起来。

张辽趁机以自己从太谷关突破为由,好奇的询问旋门关是如何被攻破的。

刘备看张辽如此直白的询问,倒也没有怀疑,大略的说了关东诸侯突袭旋门关的经过,张辽听了也有些无语,而且凭借自己对胡轸和吕布的了解,也大略猜出了前因后果。

原来胡轸坐镇成皋后,将吕布分出旋门关镇守荥阳。张辽对此不予置词,若是二人关系好还行,但二人矛盾甚深,吕布被派到关外,面对关东随时可能攻来的数十万大军,必然担忧胡轸见死不救,心中哪有安全感。何况吕布擅长阵战攻伐,对于守城可不擅长。

而关东诸侯方面,先是将大营驻扎在原武、阳武一带,绵延数百里,声势浩大,每日操练,欺骗了胡轸和吕布的耳目,暗中却派两万精锐迂回向南绕道,进入毗邻荥阳的卷县境内,伺机突袭荥阳!与此同时,原武和阳武一带的十数万大军则白日休息,趁夜进军,悄然接近了旋门关。

夜半之时,潜伏在卷县境内的两万精锐突袭荥阳,造大声势,驻军荥阳的吕布夜半惊起,只以为关东十数万大军皆至,二话不说,拔军就走,到了旋门关下,吕布恐怕胡轸不开关门,怕是用了什么手段,打开关门,到了关门之内,二人先起了矛盾,手下兵马混乱起来,结果关东大军捡了个便宜,趁势一举入关。

在张辽看来,旋门关被破,固然是关东诸侯用了暗度陈仓之计,但胡轸与吕布的不和也是关键因素。胡轸脾性暴躁,性格阴沉,厌恶并州军,这个大督护完全不合格。而吕布珍惜自己手下仅有的那点兵马,又怀疑胡轸,不肯死战,性格任侠,随心行事。总而言之,二人都是不计大局、活埋队友的坑货。

随后张辽又询问了关东诸侯入雒阳的情形,果然是兵分三路,主力向西直击皇宫,南路夹击轩辕等关口,北路则夹击孟津关和小平津关。

张辽对于北路并不担忧,师父贾诩办事比自己要缜密百倍,进攻或许不足,却最擅长保身,早就将小平津的家眷和书籍全部转移了,张辽很放心。

而南线附近,袁绍手下大将颜良、鲍信手下于禁,还有曹操与陈王刘宠正率大军与李傕郭汜大战,又分出两万多散兵,由鲍信总领,四处游击,刘备他们算是游击的一支人马,除此之外,还有鲍韬、骆俊、毌丘毅等兵马。

张辽直听得暗自心惊,这一片的老冤家可不少,而且都不差,自己退走的策略果然是英明的。

他本想寻机与刘备分开,但期间接连遇到几路兵马南下,都被刘备他们应对过去,眼看天色将晚,各路兵马怕是都在各处扎营了,张辽反倒平静下来。

他邀请刘备一同扎营,防范敌兵,刘备没有拒绝。二人继续谈论时事,关羽和张飞始终守在左近。

张辽尝试着拉拢刘备,却被他带过,张辽也不再强求,有些人是很难拉拢的,而且此时他在董卓麾下,即便拉拢了刘备,他们一旦得知真相,怕是关系反而恶劣,索性去了心思,继续畅谈。

言谈之中,刘备也在打探张辽的来历,张辽嘴里天南地北应付着。

刘备又夸赞他的名字张召虎:“召虎者,周之忠臣也。张兄弟他日必是汉室忠臣也。”

张辽呵呵笑道:“在下本名张召忠,只因降服了一头猛虎,才改名张召虎。”

正夸赞的刘备脸颊不由抽搐了下,关羽抚须呵呵而笑,张飞却是听不过去了,眼睛一瞪,大声道:“你这小身板,也能伏虎乎?真是大言不惭。”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夜离

张辽咧嘴一笑,吹了个口哨。

嗷呜!虎牙一下子钻了过来,骇的刘备、关羽和张飞三人急忙起身,便要去拿兵器,连他们的手下也是一阵骇然惊呼。

张辽忙阻止他们,摸了摸虎牙,呵呵笑道:“无妨,此是虎牙,正是在下所降服之虎也,随军多时,并无伤人之意。”

刘关张这才微微淡定了下来,关羽忍不住惊异的看了张辽一眼,倒是多了几分相惜敬重之意,而张飞则是瞪大了眼睛,一直看着虎牙。

刘备倒是最先镇定下来,在张辽身边坐下,他的胆量也不小,坐的离老虎并不远,只是连连摇头苦笑:“不想召虎竟有如此之能。”

张飞眼里突然迸射兴奋之色,忍不住道:“召虎,便让俺与这猛虎大战一场如何?”

这个好战分子……张辽咧了咧嘴,有些无语。

刘备看不过去了,黑着脸斥道:“三弟不可如此!”要与一个驯服的牲口争斗,纵然是猛虎,刘备也觉得张飞实在丢人。

张飞挠了挠头,心中兴奋却难以平静下来,又道:“召虎,你既能伏虎,想必本事不差,我二人比试一番如何?”

一旁的关羽闻言,丹凤眼猛然一睁,看向张辽,显然也是对比试大为心动。

张辽连连摆手:“关兄张兄皆万人敌也,小弟不如,不敢献丑。”他虽然也颇是心动,但此时犹在险境,哪有功夫与这二人比斗。

张飞是个直爽人,看张辽拒绝,登时大为不悦:“哼!看你也算人物,却如此不爽利。”

刘备见状忙引开话题,二人又谈及家国之事,刘备认为当以国事大事为先,妻子可先放一旁,至于女人妾室更是不足为道。

张辽却反对道:“我等所图大事,最终也是安抚百姓,使百姓安居乐业,而自家妻妾岂非亦为百姓?更是以生死托付我等的百姓!怎能轻易相弃?非大丈夫所为!”

张辽算是巧换概念,令刘备一时难以辩驳。

张飞却瞪眼道:“大丈夫行事,岂能因小失大?”

张辽淡淡一笑,引用了先贤一句话,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大丈夫立身处世,正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屋不扫,家室难保,何以治国平天下!”

张飞愕然,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随即又转换了话题,几人谈及兴衰之事,刘备叹道:“汉室倾颓,先是外戚当政,宦官佞主,动党锢之祸,戕害忠良,又有凶臣窃命,使主上蒙尘,如今道德沦落,人心丧乱,备以为,欲安天下,先取人心。唯有行仁义,持忠孝,除贼扶汉,方能人心所向,天下大定。”

张辽却不以为然,摇头道:“祸乱根由,在于世家豪强日益壮大,掌控察举,垄断朝堂,门生满天下,引起天子忌惮。两次党锢之祸,并非单纯的宦官戕害党人,根源还在于臣权与皇权之争,天子欲遏制世家日益膨胀之权柄,但可悲的是除却世家子弟之外再无人可用,只能用宦官。而宦官之辈,见识与心性不足,被世人蔑视,易走极端,一旦掌权,荼毒无穷,又被世家排斥,只能任用地方亲属朋党,恶性循环,乃至朝纲崩乱。故而,朝政混乱,不在于宦官,不在于外戚,不在于天子,而在于臣权与皇权失衡,若不抑制世家势力,继续失衡,便是统一了天下,祸乱也迟早要延续。”

刘备闻言,震惊莫名,细细琢磨着张辽的话,喃喃自语片刻,不由朝张辽一个鞠躬,道:“召虎真知灼见,令备自愧不如,茅塞顿开!”

张辽咧了咧嘴,他说这些便是想转变刘备的观念,如果将来他还能割据一方,那一个他,一个曹操,一个自己,或许就是汉末大改革的急先锋,有两个陪同的,总比自己一个人面对天下滔滔世家阻力要强的多。

他呵呵一笑,又道:“此是朝政,上层失衡,还有下层,也已失衡。世家豪强兼并土地,又高筑庄园堡坞,私藏隐却佃农无数,自征其税,日益壮大,反之朝廷赋税捉襟见肘,灾年无力赈济百姓,而百姓土地流失,难以为生。”

张辽说到这里,用树枝在地上划了圈:“某以此圈喻之,天下土地共十分,人口共五千六百余万,其中世家豪强有六百万余,平民百姓有五千万余,然则六百万占据天下七分半土地,而五千万却仅有两分半土地,如此失衡,大量百姓无田可种,无粮可食,怎能不铤而走险,黄巾之乱,聚拢百万,非张角之能也,实则田地分配失衡,百姓无以为生也。百姓无以为生,除却造反之外,还有一条道途便是投靠世家豪强,成为佃农,如此一来,豪强日壮,而向朝廷纳税百姓越少,朝廷无有赋税,只能加税,又加剧百姓困难,可谓恶性循环,糜烂愈甚,大厦将覆,岂是一个扶贼除汉所能解决的。”

事实上张辽说的并不算过分,实情可能更严重,要知道历史上曹操以满宠为汝南太守,攻下堡坞二十余,得民十余万,足见豪强私纳百姓的严重性!

十余万百姓,只用上缴二十个大户的税费,甚至还有大户免税,如此一来朝廷又能收到多少赋税?边关还要连年作战,加上天灾连连,府库能不空虚?所以灵帝卖官鬻爵,也是被府库的穷困逼怕了。而那些世家的代表官员,还义正言辞斥责宦官作乱,天子昏聩,实则他们才是天下大乱的最大祸害。

刘备听了张辽所说,不断沉思点头,脸色变幻莫名,张辽的话对他的冲击太大了,对于世家垄断的危害或许刘备到了后期才能认识到,他此时在底层奔波,敬慕名士,还完全没意识到这些,听了张辽的话岂能不震惊?

但他却又不得不承认张辽的话可谓一针见血,字字洞明。

此时别说刘备,就是关羽和张飞也听得入神了,张飞这次也没辩驳,他也被张辽的观点吸引住了。

他们兄弟辗转南北,看到很多现象,但却说不出来,而张辽此时一说,他们登时如醍醐灌顶,心中不由生出佩服之意。

刘备脸色变幻了许久,才长长舒了口气,转又急切的问道:“然则该如何去做?”

张辽道:“平祸乱,破堡坞,编户齐民,开科取士,广纳人才……”

四人畅谈许久,直到深夜,刘关张此时对张辽这个年轻人已经是佩服之极。

而张辽看一时招揽三人无望,却又突然冒出个念头,提议四人结为兄弟,他对三人印象都不错,确是可交之人。

张辽虽然年轻,但兵马实力犹强于刘备,官职也比三人要高,却态度谦和,谈笑风生,见识不凡,自有一番英雄气度,而且擅长套近乎,几番称兄道弟,四人关系已经颇是亲近。在个人武力方面,张辽与关羽、张飞虽没有比试,却掰了手腕,关张二人也见识到了他的巨力,称道不已。

是以张辽提出这个建议后,刘关张三人迟疑了下,并没有反对,而且他们三人虽然平时兄弟相称,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桃园结义,所以对于张辽的提议也很心动。

四人都不是迂腐之人,当即便行了结拜之礼,当然如今情况下,他们也没有行什么太过繁琐的礼节,只是令士兵取来酒肉,祭拜了皇天后土,便算是兄弟了。

当夜子时,四人谈兴犹浓,张辽以明日有战事,催促三人去休息,他则派兵在外守营。

夜间,在刘关张等士兵休息之后,张辽令**率骁骑营在外弄出动静,他则突然领兵追击,早已得了命令的万数人马迅消失在夜色之中。

待刘关张及手下士兵醒来之时,却见夜色漆黑,一时不知情由,他们手下的士兵并没有夜战的经历,一时不敢妄动,关羽和张飞轮流带兵去探查情况,却无功而返。

一直等到天亮也不见张辽万数兵马返回,只留下了营中数十辆车,还有粮草辎重和三匹骏马。

刘备担忧张辽,正要让将士查探行军痕迹,前去寻找,却看到了张辽留下的一封信:小弟重任在身,不得不急行离开,粮草辎重皆送予三位兄长,还有三匹良马奉上,以表歉意,见谅。雒阳战事凶险,多多小心。

落款只有一个字:张。

刘关张对视一眼,看着满营辎重粮草,一时不由茫然,险些觉得昨日昨夜之事仿佛是一场梦,但眼前这些辎重和粮草却分明是真的。

这时,北面突然行来一支兵马,刘备三人还以为是张辽回来了,不由大喜,急忙迎过去,却看到是毌丘毅的兵马,不由大为失望。

毌丘毅来到这里,听闻刘备说了昨日之事,再看满地辎重和粮草,也不由愕然,这些辎重和粮草可是价值不菲,尤其是辎重之中还有一些枪矛衣甲,能让刘备的身家陡涨数倍,战力凭增。

如此情景,连毌丘毅也摸不着头脑,平白无故就送了这么多辎重和粮草,他怎么就没遇到这般好事。

又细细询问了情况,听到刘备描述张辽形貌,蓦然心中一动,眼里露出震惊的神色,又问张辽相貌细节。

刘备三人看他古怪的神情,心中不由疑惑起来,不过刘关张三人之中,反是粗猛的张飞擅长作画,他不用口头描述,三两下将张辽的轮廓和相貌便大致描画了出来。

毌丘毅一见那画上人物相貌,不由失声道:“张文远!”

第二百六十章 战孙坚

张文远?!

刘备、关羽和张飞闻言无不震惊。

“毌丘都尉,莫非弄是认差了人?”刘备下意识的摇头道:“四弟怎会是张辽?若是张文远,有万数兵马,怕是早就攻杀了我等,又怎会结交我等?何况备曾亲眼看到召虎围杀董卓麾下胡骑,岂能有错?”

“吾又岂会认错?且张文远镇守轩辕关,出现在此地不足为奇,他必是张文远无疑!”毌丘毅盯着那张图画,语气笃定,随即想到了什么,苦笑一声,摇头道:“其实张文远之事,实在难以言说。”

“哦?”关羽忍不住问道:“都尉何出此言?如何难以言说?”他最重义气,既然结为兄弟,他心中自然很是急切的想了解张召虎的情况。

毌丘毅沉吟道:“张文远虽数次大败关东诸侯,却也曾义释鲍允诚、曹孟德,连张孟卓、刘公山、袁伯业等诸侯也曾被他擒过,却未曾加害,反而释放,哎!其意难明,其意难明哪。”

刘备三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内幕,不由更是愕然。

事到如今,他们已有几分相信了毌丘毅的话,只是一想到自己三人昨夜与这个恶名昭彰的家伙结拜了兄弟,便不由面面相觑。傲如关羽,猛如张飞,也有些懵。

张飞暴躁不安的徘徊着,怒道:“俺当初本还想一矛刺死这个助纣为虐的逆贼,如今却怎的与他结了兄弟?不成!不成!这兄弟不做也罢。”

关羽抚须沉声道:“我四人已拜过皇天后土,岂同小儿之戏?”

张飞两拳一击,大声道:“他弑杀天子,我等岂能与他同流?”

毌丘毅忙道:“张文远并未弑帝,桥东郡、唐颍川等诸侯已经为他正名,弑帝之人实乃董卓侄子董璜。”

张飞一愣,心中怒气犹自难平,又道:“便是没有弑帝,他与我等结交,藏头露尾,也是心怀叵测!”

毌丘毅闻言不悦的道:“益德此言过矣,文远如此心怀叵测了?老夫曾与他为同僚,他虽为董卓效命,却也是少年豪杰,说句不中听的话,以他如今的名声、地位和兵马,若要对如此贤兄弟,还用不着如此手段。何况还送了如此多辎重和粮草,老夫从未听闻有如此心怀叵测的。”

张飞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刘备忙阻止张飞再说,沉声道:“四弟若心怀恶意,昨夜我等休矣!”

张飞和关羽闻言,不由额头冷汗微出。昨夜他们一千多人马几乎全部熟睡,尤其是张飞喝酒不少,酣睡如雷,若是张辽图谋不轨,以他过万数的兵马,自己这些人恐怕早已人头落地,性命不保!

刘备沉吟道:“或许正如四弟所说,他生平喜欢结交朋友。”

关羽点了点头,张飞却嘟哝道:“若再见面,总要问个一二!”

……

张辽早已派斥候探明了道路,万数兵马当夜便从一处桥上渡过了伊水,到了伊水西岸,再一路向北,奔赴毕圭苑。

行出十多里后,又令将士休息了一番,待到天亮,继续行军。

伊水西岸,已靠近雒阳盆地西面,沿途十多里外便可见高大的山脉,不知山名,但大约也是秦岭余脉。

由于雒阳百姓一空,这里鲜有人迹,到处都是残垣败井荒田,路上道旁早就长满了丰茂的草木,西面更是树林茂密,这就为斥候的探路带来很大困难。

虎牙早就一头窜进了山林之中,不多时便捕获了一头獐子,扔给了张辽,张辽命士兵扛上,作为加餐。

此番他们放弃了辎重,只带了干粮,行军度更快,张辽必须在关东三面大军形成合围之前退到毕圭苑。

至于骁骑营,这次放到了后面作为警戒,如今前方当是无碍,唯一担忧的是后面的兵马追来,或右侧伊水东岸的关东兵马渡水截击。

不想北行了十多里,路过一片荒原,将要走入一段窄道小谷时,突然从左前方山林中传来了虎牙高亢的咆哮声,紧接着传来人的惊呼声,而且为数不少。

前方有埋伏!

张辽脸色一变,立时下令:“结阵!准备战斗!”

他命令一下,张郃反应最快,大戟营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在他的带动下,其他各营也迅就位!

张辽看着前面那段只有数百步之遥的窄道小谷,不由冒出一头冷汗,这里怎么会有伏兵?若非虎牙及时现敌人,一旦自己兵马进入那段窄道小谷,敌人猛然伏击,自己必然损失惨重!

“杀啊!”

前方左右两侧陡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数不清的兵马从密林高草中冲了出来,出现在大道荒原上,埋伏已被现,他们不得不冲出来。

一杆旗帜高扬,破虏将军孙!

江东猛虎孙坚!

张辽心中一沉,这可是关东诸侯之中最硬的一块骨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孙坚怎会出现在这里?

随即他心中明白了,这里是南面董卓守军撤退的要道,孙坚设伏不足为怪,但他怎么会行军如此之快?难道没去攻打太谷关?

无论如何,眼前退无可退,只有一战!

张辽迅命斥候去传令后面十多里外的骁骑营,而后转头看手下列阵的士兵,大戟士、猛虎士个个战意昂扬,但那些预备兵陡然遇伏之下,却有些紧张不安。

张辽又眯着眼睛看着那些气势汹汹冲出来的兵马,竟有上万人,分作三股,最中间一路的将领是个身披铠甲、头戴赤厨帻的大汉,赫然正是孙坚!

犹如烈火一般的赤厨帻几乎就是他的招牌!赤厨帻从无后退,将士作战时看赤厨帻比看旗帜还多。

万数兵马可谓气势汹汹,数百步的距离猛冲过来,几乎是转眼之间就进入百步之内,而且阵容严密,气势迫人,完全不同于那些流寇和一窝蜂的凉州兵。

只是有几分滑稽的是,一头猛虎在他们右后方后面咆哮着,令孙坚手下不少士兵惊慌乱窜,坏了他们不少气势。

那路人马分兵去猎杀虎牙,虎牙则机警退却,士兵转身,虎牙紧跟着出来咆哮,毕竟是一头猛虎,那一片的士兵极为不安,便是孙坚手下其他士兵看到这一幕,也受了感染。

张辽咧了咧嘴,心中大赞虎牙一声,指着那一片,对手下紧张不安的预备兵大声笑道:“看到没?虎牙正在调戏一群冲过来的獐子,他们在害怕。”

那些预备兵本来还有些紧张,但顺着张辽的指向看去,正好看到虎牙朝那些敌兵咆哮,吓得那些敌兵冲得歪七扭八,紧张的情绪登时消失不见,不少人甚至笑出声来。

张辽指着已经冲进百步之内的三路敌兵,冷笑道:“不过一群獐子而已,藏头露尾,设伏失败,在这荒原之上,我等何所惧哉,看是谁围猎谁!我张辽从来没有打过败仗!也从来没有过退缩!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狭路相逢勇者胜!尔等可曾畏惧?”

张郃手中大戟一挥,沉喝道:“战!”

众将士跟着大吼:“战!”

张辽长刀向前,大吼一声:“战!”

大戟士和猛虎士率先出击,整个军阵向前冲出,丝毫不乱!

张辽一边前冲,一边大声唱道:“披铁甲,挎长刀,与子同袍照肝胆!”

众将士阵型向前,踏着步子,舞着刀剑,跟着齐唱:“行如林,列如山,号令严明撼长天!疾如风,侵如火,千军万马势无前!狭路逢,勇者胜,纵横驰骋破敌胆!”

一曲军歌盛世震天,越唱士气越盛,无论是老兵还是新兵,个个气势如虹,只杀向孙坚冲过来的兵马!

张辽带着猛虎营,直冲孙坚中军!

他要让这头猛虎知道,这次攻击选错了对手!

第二百六十一章 战孙坚 2

“讨贼!杀!”

头顶赤厨帻的孙坚面对张辽如此气势如虹的军阵,振声大吼,丝毫没有畏惧和退缩,手持古锭刀冲在最前面,手下士兵紧紧跟随。

“战!”

张辽带着猛虎营也冲在最前,狭路相逢,面对孙坚这种剽悍的作战风格,只能以硬对硬,而张辽军中如今能够带领猛虎营的也就他本人了!

象龙早被他驱离战场,如此阵战,象龙在其中腾跃不开,反而会处处受制。

无论孙坚还是张辽,两方士气都是极为高昂,在这一片并不是很广阔的荒原之上,两方万人大阵即将对撞在一起!

孙坚一方是左中右三路齐攻,是凌厉无比的攻击阵型,张辽这边却列的是数阵。

数阵是孙膑兵法中的十阵之一,主要特点是阵势严密,无隙可乘,两翼稳如泰山,难以分割攻破,前后可互相支援,士卒恐惧时,稳定不动,敌人退走时,不出阵追击,敌人来犯时,不出阵阻击。

正是任他几路来,我自一阵去!任他如何变动,我自一阵不动!

数阵的特点是攻守兼备,比之矢锋、鱼鳞阵等阵型攻击偏弱,但防御却大大增强。事实上张辽一向喜欢进攻性强的矢锋阵和鱼鳞阵,先声夺人,掌控战场节奏,但此次他手下新兵实在太多,为了避免大面积溃败,只能采取攻守兼备的数阵。

不过,面对孙坚这种凶悍勇猛的作战风格,若是攻击不足,一旦落了下风,对方气势必然加倍猛涨,后果极为可怕。因此张辽命张郃主持阵型,自己亲率猛虎冲击孙坚中军,以补攻击之不足,又可擒贼擒王,以挫敌锐气!

双方距离转眼已拉近十几步之内,彼此已经清晰的看到了对方狰狞的面孔和高昂的战意。张辽阵中,在张郃的指挥下,神射营率先威,千支羽箭离弦,霎时间覆盖敌人中路,无论距离和时间都把握的极为精准。

这一阵突袭的箭雨无疑令敌人有些懵,攻势为之一顿,近两百人惨叫着倒了下去,更有受伤者难以计数。

“死战不退!斩敌”孙坚怒吼一声。

中路军是跟随孙坚征战多年的精锐,早已将他凶悍的作风融入骨髓,听到孙坚大吼,顿时士气再涨,连那些受了箭伤的士兵也全然不顾伤势,疯狂冲了上来。

这是一支有军魂的强兵!

张郃看到这一幕,神色凝重,沉喝道:“前方,继续放箭!”

嗡!

第二波箭雨倾泻出去,孙坚阵中又倒下近百数士兵,但第二波箭雨的效果明显锐减,孙坚的士兵有了防备,这次受伤的大大减少。

“前方,放箭!”张郃出第三次命令,孙坚中军又倒下百人。

这也是中阵最后一次放箭,猛虎营已经与对方接战,再放箭便会造成自伤。

三波箭雨恰恰落下,两方大阵轰然对撞在一起!

孙坚盯得是张辽,目眦欲裂,他没想到这支兵马中会有如此规模的弓箭兵,还没接战,自己的士兵就折损了近五百人!而他们自己军中的数百个弓箭手安排在了侧翼。

“杀!”孙坚嘶声大吼,他手中古锭刀劈向近在咫尺的敌将!

而张辽盯得也是孙坚,那簇火红的赤厨帻,那代表敌人的士气!不妨在此地遭逢敌人伏击,手下兵马还不知要折损多少,他心中也是怒火熊熊!

铿!古锭刀和钩镰长刀交击,猛虎营与孙坚的中军率先对撞,而后是大戟营接战厮杀。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激烈的状态!

猛虎士个个武力强,大戟士配合无间,勇猛善哉,这是张辽目前军中最精锐的实力,但孙坚这支中军却更强,曾跟随他讨伐黄巾、平羌乱、剿匪寇、杀宗贼,久经沙场,将猛兵强,算是关东诸侯之中最强劲的一支兵马,是以一时间谁也难以占据上风。

中军接战,而后是孙坚的另外两路兵马,也与张辽数阵的左右两翼接战,孙坚这两路兵马的将领韩当与祖茂,此二将是沙场宿将,武力也是略次于张郃,二将亲自上阵,一时之间攻势凶猛。

好在张辽用了数阵,攻防兼备,虽然两翼士兵的单体战斗力与战斗经验皆难比韩当、祖茂兵马,但他们结成阵势,团成一块,密切配合,加上阵中弓箭手不断远程打击,却也稳稳抵住了敌兵的猛攻。

这是张辽的兵马第一次与敌人正面阵战,此前都是突袭。

只是这第一次阵战,却选在了张辽实力最薄弱的时候,而且面对的是关东诸侯最强的一支兵马。

张郃在阵中观看战局,神色依旧凝重,战斗刚开始,便已经出现了不少伤亡。敌人的伤亡更加严重,但那是由于弓箭手的初期突然打击,接战之后,敌人的伤亡便控制住了,攻击之时,也是密切配合,颇有章法。

自己这边,左翼伤亡不小,只因敌人在左翼也布置了弓箭兵,好在张郃反应迅,指挥着己方的神射营迅反击,将敌人的弓箭手射杀不少,牢牢压制住了。

右翼还好,那里的敌兵战斗力也稍差,据张郃分析,应该是孙坚在南阳收拢的兵马,而不是旧部嫡系。

前方的战斗最是激烈,猛虎、大戟勇猛向前,却难以推进,孙坚的中军也很勇猛,几乎是个个悍不畏死,战力强悍。而主公张辽正与那头戴赤厨帻的孙坚战成一团,一个人应对着四五个,杀的激烈!让张郃不由心生担忧。

张辽对孙坚兵马的强悍早有预料,能在历史上连败胡轸、吕布和董卓,哪能差了!是以他在一接战便用了全力,力求战决,一柄钩镰长刀用到了极致,扫、劈、斩,大开大合,如同狂风暴雨,全用的是杀招,转眼之间与孙坚的古锭刀便交击了数十次。

只是他赫然现,孙坚竟然也是一个绝顶的高手,招式同样是大开大合,凶悍而老练,武力犹在张郃与高顺之上,自己军中能抵挡他的也就自己和典韦而已。

张辽却不知道,对面的孙坚心中更是惊异,与张辽交手之后,察觉眼前这年轻敌将的武力竟在自己之上,连劈十多刀,大吼一声:“破虏将军孙坚!”

第二百六十二章 战孙坚 3

“并州张辽!”张辽猛劈两刀,步步紧逼:“孙文台,还不退去!”他并不想与孙坚进行无谓的厮杀。

“张辽?”孙坚神情愕然,手中古锭刀杀招不停,纵声大笑:“今日斩一大贼!怎能退却?”

张辽看孙坚如此回应,怒气上涌,大吼一声:“猛虎退避!”

他身侧护持的猛虎士闻言,立时向两面杀去,为张辽空开了两丈之地,孙坚手下亲兵见状便要插缝冲上来。

张辽又是一声大吼,起狂来,手中钩镰长刀猛力劈退孙坚,刀势再转,不限于单体格杀,而是陡然猛扫狂劈,目标不再限于孙坚,而是将他手下的士兵也囊括了进来。

钩镰长刀本就是马战兵器,杀伤范围极大,张辽这一扫劈起来,凭借钩镰刀长达七尺的刀身刀刃,将钩镰长刀的群战优势挥到了极致,不但阻住了孙坚,而且方圆两丈之内都充斥起了刀影,孙坚手下刚扑上来的四五个亲兵瞬间被扫为两段,血肉横飞!

“张辽敢尔!”孙坚见状,不由目眦欲裂,大吼一声,猛杀上来,想要遏制张辽的肆意施展。

但张辽的武力本就高于他,更曾与吕布、典韦、左慈、史阿等当世不同风格的高手多次比试,早已属当世顶尖之列!孙坚虽强,但遇到狂的张辽,也只有招架的份!何况他的古锭刀只有四尺长,重量和锋利更是比不得钩镰长刀,那能攻得进去。【】

张辽起狂来,整个身子矫捷而有力的纵跃着,钩镰大刀狂舞着,一路向前猛冲,大刀本身的重量加上张辽的力气,令孙坚只有招架格挡的份,根本无力遏制张辽猛冲的势头。

孙坚身侧来不及躲避的亲卫更是一时间死伤惨重,残肢断臂乱飞。

反之,张辽手下的猛虎和大戟看到张辽如此神威,士气陡涨,杀的更加凶悍勇猛!

这就是一个顶级猛将的威力,群战起来,万人敌并不是说说而已,不止是杀伤力,更能带动全军士气!

孙坚看着手下亲兵被张辽连连斩杀,不由惊怒不已,这些亲卫都是他的宗亲乡亲子弟,也是他手下最精锐的士兵,如今连与张辽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斩杀,实在令他心痛,但他却无力阻止张辽的攻势。

锭刀已被砍出无数个缺口,张辽刀身上传来的力道震得他手臂软,这么大的力道他生平还是第一次遇到,若非他武力不差,韧性又强,古锭刀早已脱手。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大喝:“贼人休得张狂!孙贲在此!”

一个同样手持大刀的青年将领急冲上来,援助步步退却的孙坚,真是孙坚兄长的儿子孙贲,武力也不差。

但二人合力,也难以制止张辽前进的脚步,加上张辽身后猛虎营紧跟配合,这支精锐人马在向中军大旗逼近!

张辽中军之中,张郃看到张辽大杀四方、势如破竹的威猛势头,不由振奋!

战前张辽令他坐镇中军指挥,自己带猛虎士前去冲杀,张郃还大为不解,但如今他统观全局,却明白了。

放眼整个战局,己方左右两翼和后方都是堪堪抵挡住敌兵的攻势,处于防守状态,落在下风,即便是前阵的大戟营也是堪堪与敌人中军拼个不相上下,如果按照常规,换作自己在前锋,在如此阵战之中,怕是抵不住孙坚的凶猛攻势。那么照此形势下去,士气衰减,迟早大败。

但如今有张辽在前却完全不一样了,他亲率的那支猛虎作为主攻力量,杀得敌将连连后退,直逼敌人中军,狠挫敌人锐气!正是张辽战前的选择才使己方占据了这一处或许逆转战局的优势,所以张郃对张辽的布局极为敬佩。

张辽挥动钩镰长刀,大杀四方,杀得孙坚叔侄连连后退,不由纵声大笑,凡是听到他笑声的将士,无不振奋。

这时,孙坚阵后又传来一声大喝:“孙静在此!”

又是一个青年将领冲出,同样手持大刀,却是孙坚的弟弟孙静孙幼台,他虽名为静,但刀法却与孙坚一般都是大开大合。

孙坚、孙贲、孙静三人合战张辽,张辽的攻势却丝毫没有停顿。

没想到紧跟着又是一个声音大叫:“孙河在此!”

又是一个青年将领冲出,同样也是手持大刀,却是孙坚的族子孙河,武力也不差。

张辽忍不住大笑一声:“他娘的捅了猴子窝了!”

也不管孙氏几人能不能听懂,大刀奋力横扫猛劈,独战四人,气势更涨,步步紧逼,猛虎士则替他挡住了其他亲卫厮杀。

孙坚四人合战张辽,却丝毫挡不住他的攻势,勇猛坚韧如孙坚也不由骇然,眼看就要退至中军大旗,不由心中着急。

有使长矛长枪的亲兵想要远刺张辽,却被张辽大刀接连劈断劈飞兵器,他的力气之大,那时寻常士兵能抵挡的,兵器与他一旦硬磕,就根本拿不住。

张郃在中军看到张辽一路猛进,吸引侧翼的几个敌将也向中军聚拢过去,他振奋之余也担忧张辽的安危,想要派兵增援,但左右两翼敌人的攻势仍是丝毫不减,尤其是左翼,在两个敌将率兵的数次猛攻下,列阵的士兵已然死伤数百,阵型都快要散了。

数阵虽然防御严密,但再严密的阵型也有被攻破之时,孙坚手下的这些将士真是太强悍了,一个个都是强攻强冲,全不畏死,仿佛死士一般,尤其是那几个将领的武艺丝毫不比自己差,寻常士兵根本无法抵挡,那些预备兵纵然列阵配合,奋死抵抗,但却在一点点崩溃,难以坚持。

而四面敌人还有很多,如果没有突破,这一场战斗怕是整日也难以结束己方的阵型那时候怕是早崩溃了。

张郃心中焦急,目光看向了军阵之中一直静候的一百击刹士。

带领击刹士一直观察和辨别敌兵大小将领的祝公道肃声道:“可以出击!”

张郃当即沉喝一声:“击刹!”

百数击刹士分为四批,从四面阵中矫捷的穿向前列,举起手中劲弩,各自瞄准了早已锁定的敌将。

击刹士,擅长精准狙击,百人如果放到混战之中并无太大作用,但如果潜伏在暗中狙杀敌人将领,那效果将远胜于冲锋。

狙杀敌人将领不但难度大,成功率低,而且也有策略,如果是分散和随意狙杀,敌将吃过亏后就会躲避和保护,效果大减。

所以这一百个击刹士一直在观察敌人将领,务求同一时间集中狙杀,在敌人警惕和躲避之前,取得最大的战果。

第二百六十三章 孙策

前阵之中,张辽带着猛虎士直插敌人中军,气势暴涨,锋芒难以抵挡。

孙坚四人尝试着不计生死猛攻,结果很是惨烈,张辽挨了两刀,但都被他巧妙化解力道,以铠甲承受,伤口不深。

但张辽哪是个吃亏的主,他付出轻伤代价,却斩了孙坚一刀,若非孙坚躲避的快,几乎一刀斩却头颅,但头顶那簇赤厨帻却被削掉,长披散,令孙坚四面的亲卫大惊。孙坚是军中的灵魂人物,赤厨帻的消失,代表孙坚的失败,令周围看到这一幕的士兵士气陡然一落。

而且除了孙坚险些丧命外,孙河更是被斩断一条臂膀,被亲卫抢了回去,孙静则是被踹了一脚,飞出丈许,压倒一片。唯有孙贲见机快,躲过了一刀。

这个战果令孙坚大感耻辱,他大吼一声,又杀上来,几乎是奋不顾死,也要砍张辽一刀。

张辽此时气势如虹,战斗状态处于巅峰,比刚开始接战时更强了几分,哪是孙坚能抵挡的!

伤痕累累的古锭刀格挡住了张辽的钩镰刀,但孙坚却没躲过张辽的一脚,整个人被踹的飞了出去。孙坚手下一众凶悍作战的亲卫见状大骇,急忙回转去救护孙坚。

张辽又一连斩杀数名孙坚亲卫,带着猛虎士连连突进,距离孙坚大旗已经近在咫尺,此时他们深入敌阵太深,连后路也被敌人围困了。

当张辽却毫无惧色,一刀斩杀了护旗的士兵,而后钩镰刀往地上一插,抱起粗长的“破虏将军孙”大旗,向四面横扫。

大旗长有两丈有余,被他这么一横扫,士兵不断飞出,不少人直接叉死在自己人的刀枪之上,惊得那些士兵连连后退,孙坚中军登时大乱。

中军之中,张郃见状大喜,忙令士兵高呼:“孙坚已死!孙坚已死!”

他这一招却是跟着张辽这个无良的主公学的,此时用的正在好处。孙坚手下正猛攻数阵的三路大军闻言,不由纷纷回头看去,却见中军大旗已经消失不见,而那簇赤厨帻更是看不到了,无不一惊。

几乎同时,数阵之中,早已瞄准了的百数击刹士弩箭出匣!

啾!啾!

击刹士选择的机会太妙,随着一声声尖啸,孙坚三路兵马中竟有数十人中箭倒下,这些人大多都是指挥战斗的将领,或是伍长、什长、或是队率、屯长,或是军侯,基层将领的大批倒下,令孙坚的兵马失去指挥,攻势顿时锐减。

右军更有一员主将中弩受伤,整路兵马混乱起来。这路兵马本就是孙坚后来从南阳整编而来,比之嫡系旧部差了许多。【】

张郃看到击刹士居然取得如此战果,更是大喜,但他却仍是没有散开数阵,命令全军分散突击,而是立时指挥着军阵向前突进,接应张辽

因为前阵之中又生了一些变故。

前阵之中,孙坚被张辽一脚踹飞之后,被亲卫扶起来就看到战局大变,那个张辽抱着大旗四面横扫,自己中军竟被扫出了一大片空地,士兵飞出的,倒地的,死伤惨重,那面“破虏将军孙”字旗帜更是不见踪影。

孙坚自从军以来,几乎是每战必胜,何曾吃过如此败仗,不由大感耻辱,这时又听敌人中军大喊“孙坚死了”,更是大怒,一边命亲卫大吼“孙破虏犹在杀贼”,一边手提古锭刀就要再次扑上,只是那里能近的张辽身前。

张辽怀抱大旗横扫,感觉比钩镰刀要好用百倍,不顾身上伤痛,哈哈一笑,又要抱旗往其他方向扫去。

就在这时,突然数十支羽箭朝他射了过来,却是孙坚手下有将领悄然将左军的弓箭手急调了回来,想要射杀张辽。

张辽见状也是一惊,他抱着大旗躲避不易,当即抛了大旗,在地上一个翻滚,取了钩镰刀,急忙格挡,几乎同时,猛虎士也纷纷上前帮他格挡,又有猛虎士挡住了要冲上来的孙坚。

但即便如此,张辽还是中了一箭,正在肩头,深入寸许,钻心的疼痛。

张辽怒吼一声,拔了羽箭,看那边弓箭手还要再射,一把又抱起大旗杆,朝那边抛了过去。

大旗杆足有百斤之重,远远砸过去,那边聚拢的弓箭手登时惨叫声声,不少人被砸得筋断骨折,横死当场!

张辽看孙坚又冲了上来,杀的自己手下几个猛虎士连连后退,强悍依旧,心中也升起了几分佩服,但此时却不能容情。

他大吼一声:“猛虎退避。”手持钩镰刀,又朝孙坚杀去。今日若斩了孙坚,这场战斗怕就很快结束了。

不想他刚与孙坚战了几合,突然又一个声音大喝:“休伤吾父!”

一杆长枪陡然刺来,气势凌厉,张辽钩镰刀回转格挡,从那枪头传来的力道竟然丝毫不差于孙坚!

张辽脑子里闪过那一句“休伤吾父”的高喝,心中一动,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挺枪而来,枪长丈许,人更是俊朗,身高七尺有余,脸庞棱角分明,剑眉英挺,双目灿如星辰,十足一个美男子,武力更是不差,长枪刺来,如同蛟龙出海,枪头凌厉,枪花朵朵,笼罩张辽身上几处要害。

孙策?!

这是张辽脑海中浮出的第一个念头,恰在此时,孙坚也喝道:“伯符小心,此贼武力极高!”

果然是孙策!

他怎么会在这里?按说他应该在寿春或舒县才是,也没有史料记载他曾随父出征吧?

张辽只觉得心中有些凌乱,经自己一搞,关东诸侯讨伐董卓的格局早已大变,这二次讨伐董卓,不但刘关张出来了,连孙策也来了!

娘的,果然是捅了猴子窝了,孙策长于战术,方才那阵箭雨突袭,说不得就是孙策这家伙搞的。

这些念头在张辽脑海里也是一瞬间闪过,而孙坚、孙策父子早已合力来战他,二人武力都是当世顶尖,一长一短配合,杀得张辽一时之间难以突进,难分胜负。

江东小霸王与江东猛虎的武力远高于其他人,一旁孙贲根本插不手来,便急忙再次聚拢孙坚中军,再次围了上来。

这时,孙坚一方又有一员大将赶来:“主公!祖茂来也!”

战斗似乎又要陷入僵局,并朝不利于张辽的一面展。

但就在这时,突然一阵马蹄声轰隆传来,伴随的是震天的吼声:“骁骑!”

张辽心中一喜,如今战场胶着,骁骑营一来,大势可定!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大败孙坚

轰隆隆!轰隆隆!

**带着骁骑营狂奔而至。

骁骑营为了探查后面敌人动向,此前与前军拉开了十几里,从接到命令的一刻,一千六百骁骑营就再也没有丝毫耽搁,用出了最急最快的度!

在张辽手下七大军侯之中,**风格最不突出,也最低调,但却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他稳重缜密,能力均衡,骑战、步战皆能,而且跟随兄长习练禽兽拳后,武力也是突飞猛涨,所以在赵武离开后,张辽让他暂缓暗影司事务,兼领骁骑营。

因为张辽未来的一个重要战略目标是平定异族,因此他手下的士兵无论步兵还是骑兵都没有忽略过骑战的训练,赵武带着八百骁骑南下荆州后,骁骑营迅又从其他步兵中补充,其中亲卫营便完全纳入了骁骑。

故而,论忠诚度,骁骑营是最忠心的,论战斗力,骁骑营也丝毫不差。

**带着骁骑营,远远看到战场上惨烈的厮杀,尤其是兄长深入敌阵被围攻的一幕,不由大为惊怒!张辽曾笑他性格太敦厚,上了战场也缺乏凶悍之气,但此时,**的眼里却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怒火和煞气!老实人起怒来才是最可怕的!

骁骑营度极快,转眼之间就进入战场两里之内。

“左翼!冲锋!踏过中军!”**一马当先,长枪直指敌兵左军,嘶声大吼。

他指的这一条线,从敌人左军穿过,直踏中军!

骑兵作战,观阵是基本能力,**一眼就看出敌人最薄弱的是右军,而且已经出现了溃散。但他始终牢记张辽的一句话,骑兵冲阵,上选突强破势。

所谓突强破势,就是一举将敌阵最强劲的一块冲散,才能造成最大的震慑,对敌兵的士气和信心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其次才是突弱乱强,就是冲击敌阵薄弱之处,驱动溃兵乱敌阵势。

此时,**选择的就是突强破势,敌兵右军已乱,左军还在与步兵战阵厮杀,只要再一举破了敌人左军,冲其中军,敌人必然大举溃乱!

轰隆!轰隆!

骁骑营没有丝毫停顿,在**的带领下,在孙坚左军惊骇的神情中,犹如一把利剑直插过去!用的正是矢锋之阵,又有雁行之势!

骁骑营是张辽最重视的一支兵马,训练力度是最强的,配备的装备也是最好的,前军是锋利的长矛,直刺开道,两翼是大刀,劈砍得力,中军弩箭平射,后军则是弓箭抛射。

奔腾的战马蹄下有蹄铁,前锋百匹战马前挂有铁甲,两翼数百战马侧面护有厚毡,整个骁骑营攻防一体,加之那疾快的度,强势的冲击,从孙坚左军几乎是直插而过,所向披靡,令孙坚左军根本无从抵挡!

孙坚军中基层将领被击刹射杀大半,本就失去指挥无序,被骑兵这一冲击,左军瞬间大乱!

而骁骑营余势不止,没有停息,又直冲敌人中军!

张辽军阵之中,张郃见机,立时下达命令:“大戟营,突击中军!”

数阵中预备兵不能散阵,但大戟营却丝毫不惧,此时敌人左右两军皆乱,攻势不再,无需大戟营支援两翼,大戟营正好全力突击敌人中军!

张郃的应变能力是一流的,大戟营的突击加上骁骑营的奔袭,还有敌阵之中猛虎营从中心开花,孙坚的中军士兵根本不知该往何方攻敌,被轰隆狂奔的骁骑营直踏而过,继左军之后,孙坚中军也大乱起来!

而骁骑营穿过中军之后,奔出一里之遥,又折返回来,从中军背后冲袭!

在骁骑营出现之时,正与张辽搏杀的孙坚便心中一沉,待看到骁骑营如此威猛凌厉,顿知大势已去,大吼一声:“撤退!”

与孙策父子二人配合,挡了张辽两刀,快后退,紧跟着中军鸣金,左右两军听到鸣金声,也纷纷后撤,边打边退,向中军靠拢。

艰难激烈的厮杀了近一个时辰,看到凶悍无比的孙坚军终于开始败退,指挥战阵的张郃顿时狂喜起来,又令士兵大吼:“孙坚已死,贼兵已退!杀!”

张辽在前带着猛虎营对孙坚中军紧追不舍,而后大戟营大步前进,数阵与中军也紧跟而上。

兵败如山倒,士气一散便难以收拾,孙坚的左右两军听到“孙坚已死”的喊声,登时更乱,退得更急,甚至出现了相互踩踏的情况。

“杀!”

张辽手下的将士看到孙坚退却,无论是猛虎、大戟还是那些预备兵,无不兴奋的大吼起来:“杀!杀!杀!”

连阵中被保护的马钧、机械营和几个军医都兴奋起来。

猛虎、大戟依旧勇猛向前,骁骑营来回切割冲杀,连虎牙也不知从哪处草丛里钻了出来,振声咆哮。孙坚的士兵逃得更快了!甚至有不少会水的士兵跳下了伊水,泅往对岸。

孙坚、孙策父子纵然勇猛,却敌不过张辽的凶猛,难有回天之力。

混乱之战,一匹雄骏的战马踩踏着敌人冲到张辽身边,正是被张辽之前打出去的象龙。

张辽跃上象龙,再次追杀,此番大战实在无由,又损失不轻,他哪能轻饶了罪魁祸孙坚!无所谓正义,此刻彼此就是敌人!

不想孙坚安排在后方看马的护卫也拉来了他们的坐骑,计有近百匹战马,孙坚、孙策父子与祖茂几员猛将再次聚拢亲卫,上了战马,亲自断后,阻拦张辽的追击,给手下士兵争取逃走的机会。

虽然大局已败,但孙坚手下这些精锐的战斗力依然强悍,退入那处窄道小谷之后,骁骑营就失去了作用,孙坚父子借助地势,牢牢阻住了张辽追杀,又有祖茂、孙贲几人带兵阻拦猛虎卫,激烈厮杀。

战斗又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最终孙坚父子带着大约三千残兵退过了小谷,渡过了伊水,斩断了木桥,逃亡而去。

张辽看斩杀孙坚无望,只能退回,迅打扫战场,收拾兵马,救治伤兵。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还我儿郎

孙坚父子逃过伊水,收拾兵马,加上从伊水游过来的,最终也不过五千。

至于将领,孙坚自己身上多处收拾,孙策也受了几处伤口,他虽然勇猛,但毕竟还年轻,武艺颇有几分稚嫩,战力没有达到巅峰。其他诸将,孙河断了一条臂膀,孙静受了重伤,韩当中了弩箭,唯有祖茂还好一些。

看到手下如此凄惨的模样,尤其是基层将领,几乎损失殆尽,令孙坚大为心痛,长叹道:“自十七岁领兵一来,已近二十余年,却还未曾遭逢如此大败,今日方知张辽之勇也。若非伯符月前从舒县赶来,吾今日要折在此处了。”

“父亲何须灰心,他日再战便是!”孙策朗声道。

张辽的勇猛确实令一向骄傲的孙策感到震撼,即便如此,他眼里仍是透着坚定和自信,这也是一个从不服输的主。

祖茂叹道:“可惜德谋与公覆去了太谷关,否则定能击败张辽!”

孙坚摇摇头,沉声道:“关东群雄讨伐董卓,非止一时,回梁县,整军再战!”

“喏!”一众将士看到孙坚依旧自信坚挺的姿态,不由再次振作起来。

孙坚当即带着手下残兵,一路南下,不想走了数十里,接近太谷关时,突然又一支骑兵袭来,一杆“中郎将徐”的大旗迎风烈烈。

……

张辽骑着象龙回到那处小荒原,看着满地的尸,还有惨叫的伤兵,有孙坚的,也有自己的,他长叹一声,下了战马,组织伤兵迅救治伤兵,收拢尸体。

这一战,孙坚伤亡足有三千以上,余下的都溃逃了,还有伤兵在战场上惨叫,难以逃走。

而张辽手下也折损惨重,纵然张郃始终没有散开数阵,保护着一众预备兵,但激烈的厮杀仍是令他们折损了一千多的士兵,而伤兵就更多了。

这些预备兵本是从鲍信和孔伷手下俘虏而来,若与其他诸侯手下兵马作战还行,但他们此次面对的却是关东诸侯之中最强悍的孙坚兵马,一比三的伤亡,足以自豪了。

若非张辽和张郃采取了正确的战术,若非张辽拼死冲杀,直破孙坚中军,若非骁骑营关键时候来援,他们的损失会更惨重,甚至最终惨败也难说。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救治伤兵,可惜张辽军中的医疗队还没建立起来,只有随行四五个军医,对于这么多伤员,根本忙不过来。

好在张辽当初便专门在军中开了处理伤口的训练项目,凡是他手下的士兵都懂得一些处理伤口的手段,连预备兵都专门学过这些,因此重伤由军医处理,轻伤则由其他同袍处理,伤员救治度极快,免得造成失血过多的二次伤亡。

只是重伤兵仍然不少,张辽见状,便自己上阵,他随同左慈多时,耳濡目染,治病有些勉强,但处理重伤口不比那些军医差。

张辽没想太多,但一众伤兵看到主公不顾自己有伤在身,亲自给手下士兵处理伤口,无不感动的落泪。

谁都能看出来,今日一战,主公出力最多,他们只能自保,如今主公战罢又给他们治伤,他们感动之余亦复惭愧,只是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加倍操练,上阵杀敌,为主公前驱,而不是无力的受伤等着主公来救治。这是主公的恩义,明却是一个士兵的耻辱!

收拾完自己的伤兵,在张辽的命令下,对于孙坚留在战场上的三四百多无力逃走的伤兵,也简单的处理了下他们的伤口,本要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但这些士兵竟然感激张辽的不杀和救治之恩,愿意追随于他,张辽沉吟了下,又带上了他们。

这些士兵都是百战老卒,自己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主战方向在西北异族,不会与孙坚有冲突,若是能将这些老卒收为己用,也是助力。这每一个士兵,都是汉人的一份元气,能保便保吧。

救治好了伤兵,又将死去的士兵寻了一块好地葬下,张辽带着将士再次赶往毕圭苑。

战斗是士兵成长的最快途径,虽然代价极大,但经历了一场激烈杀伐的预备兵,明显成熟了许多。

张辽身上也包扎了几处伤口,他一边行进,一边却在思索一件事情。

历史上孙坚貌似在雒阳之战中得到了一件宝物,传国玉玺。为什么自己先前在雒阳皇宫时忘了这一节?如今关东诸侯进击雒阳,怕是没有机会了。

张辽心中颇有几分遗憾,虽然他并不认为传国玉玺能决定什么,但时下的人却很在意,若能得到传国玉玺,收藏着也好啊。可惜失之交臂,只是张辽总觉得自己好像还忽视了什么一般。

斥候在前探路,又行进了十多里,距离毕圭苑也不过数十里了,但就在刚经过伊水又一处桥头不远时,突然从河对岸冲过来一支人马,从后面急追过来。

张辽急忙令士兵列阵,看着后面源源不断赶来的敌兵,心中却是一沉。

如今他手下士兵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正是疲惫之时,大多带伤,何况还携带了不少重伤兵,如此情形,怎能作战?

再加上这一片地势狭窄,不适合骑兵作战,后面赶来的敌兵已经过五千,若再开战,他几乎胜算全无!

“猛虎!大戟!骁骑!神射!列阵,准备战斗!”张辽沉喝道。

即便胜算全无,也要战!

“喏!”

一众衣甲沾满血泥、周身带伤的士兵齐声领命,迅列阵,战意十足的看着后面追来的敌人。

张辽转身又吩咐那些预备兵:“尔等护送伤兵和机械营,撤退!”

带领预备兵的是韩却,他大声道:“大敌当前,我等怎能退却!正要为主公杀敌!”

“为主公杀敌!”五千多预备兵齐声大吼,声音前所未有的高昂。

同为男儿,经历了先前一战,这一战他们不愿意后退,不愿意再被已经疲惫不堪、伤口处处的同袍保护着,不愿意在让主公挡在前面,他们要为主公杀敌!

张辽看到一众预备兵慷慨激昂的姿态,不由大为赞许,这些士兵一下子成熟了,看到他们期盼的眼神,他长刀一斩,沉声道:“如此,我等合力同战,杀敌!”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拒绝这些士兵,就会挫伤了他们的自信和积极性,适得其反了。

只是他话音刚落,后面追兵之中便有一个声音大吼:“张文远,济北相鲍信在此,还不还我儿郎!”

张辽身子一下子僵在那里,看向那些同样僵在那里的预备兵。

这五千预备兵中,还有自己的猛虎、大戟和神射营中,至少有四千多士兵是鲍信的旧部,占了自己兵力的一半之多!

如今,鲍信找来了,这一战还怎么打?

张辽想到了一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自己当初坑了鲍信过五千兵马,如今鲍信却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赶来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抉择

张辽没有说话,看着后面鲍信带兵赶上来,方才还慷慨激昂的五千预备兵也有大半数沉默了下来,同样看着赶过来的鲍信,神色复杂。

张郃、**、杨汉、郭成、韩却等一众将领神色凝重起来,韩却带着一干颍川兵,要挡在张辽和那些鲍信旧部之间。

张辽看向那三四千神色复杂的鲍信旧部,摆摆手,阻止了韩却,道:“进之,不必如此,我相信自己的弟兄,便是要回归旧主,也不会害我。”

说话之间,鲍信已经带着一众士兵追到近前,距离张辽也不过数十步,看着张辽与麾下士兵的惨状,他不由哈哈大笑:“张文远,不想汝也有如此悲惨之时,真是令某大为开怀!”

张辽看向神采飞扬、精神振奋的鲍信,抱拳道:“允诚兄,别来无恙。”

鲍信咬牙切齿的道:“拳脚加身之恩,欺诈夺兵之恨,某念兹在兹,无日或忘!”

张辽看鲍信怨念不浅,呵呵笑道:“看来昔日两次容情,倒让允诚兄痛苦莫名,反不如一刀了之的痛快,某也之过也。”

鲍信神情一滞,哼了声,道:“文远,昔日之恩,某也未曾或忘,只有你束手就擒,弃恶从善,与我等共讨董卓,某可以既往不咎!”

“与尔等共事?”张辽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手中长刀横过:“这世上,只有战死的张辽,没有投降的张辽!”

鲍信见状,脸色冷了下来:“如此,便休怪某不念昔日情分!汝虽曾释某,某却不能饶汝,此大义也,某今日便做一次忘恩负义之事!”

“允诚兄又口出大言了。”张辽神色不变,淡淡的道:“莫忘了荥阳之东,也莫忘了酸枣城外。”

鲍信脸色登时涨红,指着张辽,大吼道:“张文远,如此情形,还敢张狂!而今汝军中半数兵士为某泰山、济北儿郎,如何与某一战?还不还某儿郎!”

张辽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过一众手下。

八千多将士,有近半数接触到张辽的目光,都不由低下了头。

事实上张辽不看也知道情况,鲍信昔日的旧部主要在预备兵中,但猛虎营、大戟营、神射营扩编时也吸收了不少,尤其是神射营中,有不少精通射术的泰山兵,更是鲍信的同乡。

他不由暗叹,这次要有一场凶险的苦战了。

诚如鲍信所说,自己手下对方旧部太多,一旦作战,面对故主,这些士兵的战斗力根本难以挥出来,更有哗变反戈的危机。反不如痛快的将他们送还,凭借自己原本的精锐之卒,还可一战!

他决心一定,便不再犹豫,看着阵列,沉声道:“凡昔日允诚兄旧部,出列。”

一众将士静默了片刻,随着一个士兵出列,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士兵出列,不过须臾,五千多预备兵只余下了不到两千,其次是神射营,出来三百多人,还有猛虎、大戟、骁骑,连被护在阵后的伤兵之中也出来了五六百人。

张辽整个军阵一下子空虚起来,张郃忙要重整军阵,张辽摆了摆手,看向出列的四千多鲍信旧部,声音沉缓而沙哑:“昔日俘尔等于荥阳,未曾薄待,视如兄弟,今日尔等旧主既来,尔等要重归旧主,本校尉绝不阻拦,免得一会大战之时左右为难。”

那些士兵沉默不语。

鲍信听到张辽的话,在那边大吼:“某今日来接,众儿郎还不归来!张文远虽助纣为虐,却是信人,其言既出,驷马难追,尔等过来便是,无须担忧他加害!”

张辽笑了笑,鲍信这厮也学会激将了,也是,鲍信本就是粗中有细,颇有远略,只是未免太小瞧自己了。

他看向那些神色变幻不定的鲍信旧部,道:“要留下的,可以入列,要离开的,但去便是,本校尉以诚相送。”

听了张辽,鲍信的四千多旧部没有一个入列,但也没有离开的,其中一个将领朝张辽抱了抱拳,咬牙道:“禀都尉,我等须计议一番。”

张辽认得此人,名叫牧寒,是个军侯,颇有能力,一直协助韩却统领预备兵,他点了点头:“早做决定,鲍济北怕是等不得多时。不过某只有一言,决定留下了,就不能反悔,一会可以不参战,但不能反戈,否则莫怪本校尉不念情分!”

“喏!”牧寒领命,带着那四千多鲍信旧部,只是小声计议了片刻,便齐齐向张辽一礼,出了张辽军阵,向鲍信那边走去。

“好!好!”鲍信见状不由大笑。

张辽没想到四千多人一个也没留下来,他身躯微微一颤,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看来自己引以为豪的练兵手段还是差了些。

他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些士兵的背影。

相处半年,总有情分,今日一别,便是仇敌。

张郃、**、韩却等将领却是看着那些离开的同袍,面露怒色。

鲍信看着归阵的旧部,再看张辽那边凄惨的军阵,不由神情振奋,跳下马来,迎接旧部归来,又大笑道:“张文远,汝且放心,一会大战不用这些儿郎参战,某自领兵破汝!”

张辽没有说话。

那四千鲍信旧部来到鲍信军阵前,行走之间不经意的分成了两批,前面千人,伤兵不少,相互搀扶来到鲍信面前,向他下拜道:“使君,我等归来。”

“窦老三!陈个小!哈哈,回来便好,回来便好!”鲍信忙扶他们起身,颇是激动,前面这些都是他的老乡与亲信,还有曾经的亲兵。

他又看向后面的三千多旧部,却见这些旧部并没有靠前,而是齐齐在五六步外跪下,连拜三拜。

鲍信不悦的道:“牧军侯,尔等但归来便是,何须如此多礼?”

领头的牧寒道:“鲍使君,我等今已为张校尉麾下卒子,此来拜别使君,却不能重归使君麾下,还请使君恕罪!”

后面张辽闻言,身躯一震,陡然睁开双目,看向前面那三千士兵。

鲍信却是一呆,笑容僵在脸上,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之色,沉声问道:“牧军侯,为何如此!可是怨恨某昔日兵败丢弃尔等,抑或惧怕张文远威胁尔等?”

牧寒低头道:“我等作战不力,岂敢怨恨使君?张校尉也未曾威胁我等。”

鲍信大声问道:“那却是为何?”(。)

第二百六十七章 再见董卓

鲍信身后,一众兖州将士听到这些原本的同袍竟然拒绝归队,无不大怒,一个个怒视牧寒等人,握紧兵器,杀气毕露。

面对鲍信的质问,面对数千兖州将士的怒视,牧寒拜倒在地,神色不变,朝鲍信道:“使君是明主,张校尉也是明主,只是……我等在荥阳已经背叛过一次,不想再背叛第二次。”

鲍信听了牧寒这话,不由神色一怔,他看着牧寒坚定的神色,再看过那三千士兵,只觉得半年不见,他们身上似乎多了一种特质,但又说不出来。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了,心中只是回味着那句话:我等在荥阳已经背叛过一次,不想再背叛第二次……

鲍信身后原本愤怒的兖州将士听了牧寒这话,本来迸射的杀气不由散去。牧寒的话令他们感同身受。是啊,他们这些士兵在乱世中身不由己,但也有尊严,谁想一再投降。

张辽也听到了牧寒那一番话,他二话不说,从马上一跃而下,大步来到阵前:“允诚兄,我来带弟兄们归队!”

形势陡然逆转,鲍信情绪不好,张辽却是心情大好,四千多人,有三千多愿意留下来,着实令他振奋,也令他感激。他从来不惧战斗,但他却重视情义。

这些将士的回转,对于战斗力的增加一时之间未必有多大,但却让张辽赶到了认同,对大破这乱世的束缚充满了信心。无论如何,他有同袍不离不弃,便足以面对一切!

面对鲍信难看的脸色,张辽抱拳道:“允诚兄,我二人虽是敌对,我却向来敬佩你的人品,勿令兄弟们为难。”

鲍信脸颊抽搐了下,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虽然牧寒说他与张辽都是明主,但鲍信却知道,自己败给张辽了。他想起昔日自己的请求,照顾好我的儿郎,本来他还有些担忧,如今他却知道了,张辽做的很好,恐怕比他更好,这些士兵选择了处于劣势的张辽,就足以说明一切。

他看着那三千旧部,本想再说照顾好我的儿郎,却再也说不出口,转身回阵。

张辽迅接了牧寒三千人回阵,军阵之中,张郃、**同样是神情振奋,无论是猛虎、大戟还是骁骑,看向这三千人的眼神都极为亲近,经此一事,他们的关系无形中拉近了许多,从此多了一份信任,让他们在战场上能够将后背交由彼此保护。

韩却狠狠抱了抱牧寒,大笑道:“牧兄弟,众位兄弟,欢迎归来,俺们又是好兄弟,与子同袍照肝胆!不过眼前这一战,你们可要先在后方休息一会了。”

牧寒反抱了抱韩却,眼里也露出激动之色,他们感到自己更加深入的融入到了这个团体之中。事实上,他们选择留下来,不只是因为敬佩张辽的志向和行为,更是因为在张辽麾下,在这个队伍里,他们感到自己不只是一个听命卒子,不只是一个杀戮的机械,而是一个真正的人,融入在信任和活力之中的人。【】

张辽在回阵的最后一步,转过身来,朝那选择回到鲍信麾下的那一千士兵抱拳道:“诸位,保重!”

那一千人朝张辽长拜三拜,大声道:“张校尉保重!”

鲍信看到张辽回阵,早已忍耐不住,大吼一声:“准备战斗!今日定要活捉张辽!”

张辽也翻身上马,手握钩镰长刀,准备战斗。虽然他眼下可战之兵还是只有四千,但他却丝毫不惧鲍信,尤其是经历刚才一幕,如今手下将士个个精神振奋,士气高昂,可以一战!

鲍信看到归队的一千旧部还挡在身前,当即道:“尔等先回后阵,不必参战!”

不料那一千人伏地不起,恳求道:“使君,我等斗胆以死请命,还请使君罢战一次!”

鲍信眼里露出不可置信之色,脸色陡然铁青,大喝道:“为何如此!窦老三!为何如此!陈个小!为何如此!”

他看着这些曾经熟悉的手下,心中有一种被背叛的心痛。

窦老三落泪道:“张校尉勇武善战,今日遭逢大敌,若非为了保护我等,又岂会损失惨重,小人听军医说他受伤十三处,可他还亲手为小人包扎伤口,小人……小人实在无以为报,使君若要战,便踏过我等尸体,我等绝不怨恨使君。”

鲍信闻言,不由面色一缓,下意识的看向窦老三手臂上包扎的细致整齐的布条,再看其他人,竟有数十人都是同一手法,他不由抬头,看向对面同样怔在那里的张辽。

许久,鲍信不由纵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文远哪文远,论打仗我不如你,如领兵我也不如你,难道我鲍信便只能趁人之危吗?哈哈哈哈!……众儿郎听命!”

“喏!”鲍信身后将士齐声应道。

“撤军!”鲍信大手一挥,又看向窦老三这一千旧部,道:“窦老三,张文远信人也,尔等还是回去吧。”

窦老三再拜道:“我等既回归使君麾下,便当为使君誓死效命,绝无回头之理。”

鲍信闻言不由大笑:“好!好!都是好儿郎,没有丢了某的脸!”

此时鲍信不知道的是,正是由于今日他放过张辽一马,令窦老三这一千人从此对他忠心不二,在兖州与黄巾征战之时,誓死保护他,令他躲过了原本命里的死劫。

随着鲍信一声令下,他的兵马开始南撤,张辽坐在象龙之上,看着那跟随鲍信而去的一千旧部,竟有大半都是伤兵,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虎目不由一下子湿润。

这些伤兵是为了怕连累他,所以才随了鲍信。否则为何离开的都是伤兵,而留下来的都是没有受伤的。

“鲍允诚!”张辽一提象龙,纵声大吼:“莫亏待了我的弟兄!”

鲍信哈哈大笑而去,只留下了一句话:“张文远,前途凶险,关东群雄此番讨董,半在寻汝。”

张辽没有说话,看着那一千士兵随着鲍信渡过伊水,消失在视野中,才长吸了口气:“赶赴毕圭苑!”

鲍信、鲍韬兄弟带着兵马渡过伊水,正好一群大雁从天空飞过,鲍信不由喃喃道:“鸿雁南飞,游子思归,可是他们却没有跟随我回乡,而是选择了张文远……文远,文远,我不如也。当他日安天下者,唯其与孟德乎?”

鲍韬道:“兄长,我等如今该往何处?”

鲍信马鞭一指雒阳皇宫方向,道:“去与其他各镇诸侯会和,共击董卓!”

张辽在傍晚时赶到了毕圭苑,一到毕圭苑之中,他便感到一股紧张而诡异的氛围。

尤其是在他去见董卓的途中,竟有二十多个亲卫牢牢看着他,令他感到有些不妙,提高了警惕。

不过就在他进大殿的前一刻,看到了神色有些焦急的田仪,田仪没有说话,却在手中文书上虚划了两个字。

杨定!

张辽心中不由一沉,杨定还活着?

第二百六十八章 舌辩杨定

“讨寇校尉张辽拜见相国。【】”张辽一进大殿,便利索的向上的董卓行了一礼。

几个月不见,董卓又胖了许多,也老了许多,不再是那个魁梧大汉,而是变成了一个肥胖老者,不过煞气依旧,尤其是此时的董卓,神情冷厉而阴沉,正虎视着他。

而董卓下手右侧一个白面微须、脸色苍白的将领正怨毒的看着他,正是杨定。

张辽行礼后,大殿之中死寂一片,董卓没有开口,其他人也没有说话,一如张辽第一次面见董卓之时的情形。

不过张辽知道,这次的氛围更紧张,形势更严峻,也更危险,杨定既然回来,必然在董卓面前添了很多话。

杨定是董卓嫡系兵马,董卓对他的信任显然过自己,自己眼下的处境很不利,一个不慎,就是刀斧加身的下场。

“起来吧。”片刻,董卓才冷哼一声,命张辽起身。

“喏!”张辽应了命,利索起身,抬头看董卓,董卓脸色不好看,目光凌厉,肥胖的手指指向一旁杨定:“汝可认得……”

张辽顺着董卓指向看去,“突然现”了右站立的杨定,不由面色陡变,厉声大喝:“杨定狗贼!尚敢在此!”

他这一声怒吼,犹如雷震,登时把殿中的众人吓了一跳,董卓打了个哆嗦,半句话卡在了嘴里,下意识摸向一旁的长剑。

连一旁的二十多个护卫也握紧了手中戈矛,警惕的看向张辽。

张辽却对这些“全然不察”,他只是狠狠的盯着杨定,咬牙切齿的道:“杨定狗贼!胆小如鼠!惜命自保,却害我将士,且来与我一战!”

杨定不由面色急变,怒道:“张辽!汝还要杀人灭口不成!”

董卓看到张辽咬牙切齿的神情,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又看张辽拎起拳头冲过去要打杨定,不由暴喝一声:“文远焉敢如此无礼!”

张辽这才“一惊”,忙向董卓请罪道:“相国恕罪,末将冲动了,只是这杨定狗贼欺人太甚,末将怎也不能轻饶于他,定要见一次打一次!”

董卓看张辽老实了下来,又听他口放狂言,不由哼了一声,道:“不知整修如何得罪于汝了?”

杨定大声道:“相国,休要听他狡辩!”

董卓冷哼一声道:“整修,老夫已听汝说辞,如今便听一听张文远如何分说,汝莫非以为老夫昏庸,是非不辨不成?”

杨定一惊,忙道:“末将不敢。”

董卓看向张辽,张辽先呸了杨定一口,才抱拳沉声道:“禀相国,末将本在轩辕关驻守,却收到相国命令,不敢怠慢,当即领兵急返毕圭苑。”

董卓点了点头,张辽的调回正是他的命令,为了防备颍川刺史唐翔。

张辽又道:“末将退到中途,恰好听闻关东群贼攻入雒阳,末将怕耽搁了相国钧令,便急忙向西迂回。不想在伊水之畔遇到杨定的溃兵。”

张辽说道这里,看向杨定,哼道:“杨定,汝兵败伊阙,丢弃关口,乃至孙坚攻入雒阳,又被他一路追杀,可是事实?”

“你!”杨定不由面色黑,瞪着张辽,却无力反驳。这一点董卓早已知晓了。

董卓听到这里,又冷视了杨定一眼,对于杨定的兵败丢关显然也极为恼怒。

张辽又道:“末将遇到杨定被孙坚追杀,又听他跋扈求援,本也怒他无能,想要置之不理,但念及相国大计,恐关东贼兵猖狂,便领兵上前援助。”

杨定听到这里,不由目瞪口呆,怒指着张辽:“一派胡言!真是一派胡言!”

董卓却低垂了眼神,张辽形容杨定跋扈求援的姿态,倒也符合杨定的性格。

张辽又道:“末将领兵加入大战,谁成想杨定狗贼居然趁机抛弃将士,独自逃走,说是要找相国求助援兵。他一逃,手下骑兵登时大乱,再也无力抵挡孙坚,只留下末将与孙坚苦战!”

杨定气得眼睛白,分明是张辽直接剿杀了他们,怎能又成了援助他们?他想要辩驳,但接触到董卓冷厉的目光,不由闭上了嘴巴,心中却更是怨恨张辽。

张辽接着道:“相国有所不知,孙坚此人极为厉害,远关东其他贼酋,末将直与他拼得两败俱伤,手下六千精锐损失过半,原本的一万两千关东俘虏更是只余下不足五千!”

董卓闻言,不由悚然动容,沉声道:“竟折损了一万多兵马?”

张辽悲痛的道:“正是,如今末将麾下只余下不足七千兵马,原本的精锐不足三千,个个带伤。”

杨定忍不住又道:“真是一派胡言,孙江兵强马壮,岂有那般容易击败!”

董卓挥挥手,立时有一人出去查验张辽所说,又叹道:“老夫曾与孙文台在凉州作战,亦知孙文台勇猛善哉,却不想文远损失如此之大。”

此时他有些相信张辽的话了,因为张辽所说的伤亡很容易验证。

张辽振声道:“末将虽然损失惨重,但却与孙坚两败俱伤,他的万数兵马只余下三千!”

“哦?果真如此?”董卓闻言不由精神一振,目光咄咄看向张辽。

张辽还没说话,一旁的李儒突然递上一份战报,道:“禀相国,徐中郎方才刚差人送来一份战报,说是在北上途中,截击孙坚三千兵马,大败之,孙坚只带数十骑逃走。”

“哈哈哈哈!”董卓接过战报一看,不由大喜:“不想孙文台也有今日!”

他再看向张辽时,眼中神情已然完全不同,颇是赞许和亲近了,显然此时已经大大相信了张辽的话。

张辽心中嘀咕,孙坚这厮也算倒霉,居然又碰到徐荣,倒是为我出了口恶气,改天定请徐荣喝一壶。

心里嘀咕着,脸上却是一副悲愤的模样,恨声道:“末将麾下儿郎折损大半,活者也个个伤势惨烈,末将心中冤屈与谁诉说!若非杨定无能,属下何至于此,一念及此,不由冲动,想要打他,还请相国恕罪!”

董卓呵呵一笑,没有说话,他也了解张辽的性格,好冲动,喜欢打人,胡轸就是前例。

杨定却被张辽的满嘴胡言气得浑身颤抖,脸色铁青,戟指张辽:“张辽!汝……汝胡言乱语!”

董卓也看向张辽,突然道:“杨整修却说,汝杀他手下士兵,意图谋逆!”

张辽一副愕然的模样,看向杨定,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之色,许久才呆呆的道:“相国,末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若属下有逆反之心,又何须苦战贼兵,又带着残兵赶来毕圭苑听候相国差遣?”

他说罢,猛然拉开铠甲,露出胸膛数道伤口,撕开包扎的布条,几处犹自渗血,大声道:“属下为相国杀贼,不惧流血,不惧疼痛,却耻为小人污蔑!恨入骨髓,难以自白!”

又转头看向杨定:“杨定,吾有一言,从今往后,吾与汝势不两立!”

杨定呆在那里,若非他亲身经历被张辽追杀之事,连他险些也信了张辽,他此时心中憋屈,百口难辨,看到张辽又指向他,不由怒骂:“吾与汝亦势不两立!”

大殿之中,众人看到张辽身上的惨烈伤口,不由大为震撼,看向他的神情已经变了,而看向杨定的神情却颇是古怪了。

董卓看到张辽身上伤口,肥胖的脸上也不由动容

张辽又抱拳道:“相国,张辽自入相国麾下以来,不敢言功,但奉相国之命,击败王匡,击袁绍,破酸枣,杀孔伷,关东群贼恨不能将属下拨皮拆骨,普天之下,属下除却为相国效命,又有何处可去?又因而谋逆!唯相国明鉴!”

董卓听得连连点头,张辽在关东的恶名他早已细作说过。

杨定看张辽竟然说动了董卓,饶是自己平日能言善辩,竟然说不过一个武夫,不由又气又急,大声道:“张辽!休说什么大败关东群贼,正是汝大败关东群贼,才招来今日二十万大军围攻之祸!”

张辽心中一惊,杨定这厮居然说到了真相,他当即仰天大笑,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直笑得伤口裂开出血,指着杨定:“相国命某守关,难不成某偏要败在他们手上不成!若为相国效命,只当如此,如阁下一般丢关防,弃兵将,纵贼入关,某无话可说,但请相国降罪便是!”

说罢,他长拜在地。

此时,大殿之中,无论是董卓、李儒还是众侍卫,看向杨定的神色都有些不满了。杨定此言着实过分,否定了将士们的军功,也要坏了董卓的军心。

杨定不想自己将偶然的一个念头说出来,竟然会是如此结果,不由嗔目结舌。

大殿之中,董卓此时已经完全相信了张辽的话,毕竟杨定的言论太过无稽,他看张辽伏倒在地,忙站起身来,疾步下了台阶,亲手扶起张辽,大笑道:“文远休得如此,老夫自是相信文远,否则早已命刀斧手加身矣,不想文远竟受如此创伤,来人,带军医为文远治伤敷药。”

张辽心中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先制人,算是度过了一劫,忙抱拳道:“谢相国!”

第二百六十九章 斗将

一旁杨定看到董卓竟然相信了张辽的谎言,自己的真话居然说不过假话,自己这个被害者反倒成了谗言陷害者,不由大急,忙扑倒在董卓脚下!“相国!相国哪!末将险些被此人杀死,手下将士更是被此人尽灭,此人实乃大奸大恶之徒,还请相国明鉴啊!”

“造谣诬陷还真没完没了了!”张辽冷笑一声,大声道:“某斗胆说句不惭之言,似你这般丢关弃卒的无能之辈,某真杀要你,一刀便是两断,又怎会让你逃到相国面前大放谗言!”

杨定瞪着张辽,恨得面颊抽搐,嘶声大叫道:“那是汝这奸贼以为吾已被汝杀害,吾方能借水逃生!”

“也罢,真金不怕火炼,”张辽沉声道:“吾观汝受伤在身,可令相国明辨,若是我钩镰刀伤,本校尉他老母的捏着鼻子也认了!”

董卓点了点头:“文远此言不差,他使钩镰刀,乃老夫亲手所赐。”

杨定一呆,随即回过神来,大声道:“汝怎可如此无耻!分明是汝以吾兵器伤吾……”

张辽打断他:“汝可通水性?”

杨定一愣,立时知道张辽想说什么,忙大声道:“吾虽不识水性,但却借马逃生……”

果然,凉州人大多不通水性。张辽看自己猜对了,心中一乐,立时一口打断杨定,嗤笑道:“汝莫名其妙丢了伊阙,慌忙兵败逃走,一路跑丢了士兵,然后莫须有的突然被我追杀,而后眼瞎的我竟然以为汝死了,让不通水性的汝侥幸遁水逃生,最后汝的伤口还是汝自己的兵器砍的……好一个诡异离奇的故事,编!接着编!怕不是汝被孙坚打怕了,慌忙跳水,可是跳水姿势不对,被自己兵器伤了,无颜见人,又以为我回不来了,便栽到我头上吧?”

噗嗤!一旁有人被张辽这番话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忙捂住了嘴。

便是心情不好的董卓也不由莞尔,经张辽如此一说,他也觉得杨定的话实在是漏洞百出了。而且他捉住了张辽话语中的一个砍字,事实上杨定的伤口是被刺的,张辽说砍,显然是真不知道杨定如何受伤的。

当然,董卓不知道,那个“砍”字是张辽故意说的,他更不知道,后世有一句话,真实有时候比虚构更加荒诞,因为虚构是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的,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

所以董卓基本相信了张辽的“清白”,而杨定则注定悲剧了。

他被张辽说的哑口无言,急得直顿足,还要再说,董卓摆了摆手:“整修,不必多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孙文台也非等闲之将,汝败于他手下也罢,老夫并无责怪之意。”

杨定看自己百口莫辩,莫大的委屈在心中积聚,一股壮烈之气陡然涌起,狠狠磕了几个头,大声哭道:“相国,末将愿以死证明!”

“好啊,一哭二闹三上吊。”张辽扬了扬眉,指着一旁柱子:“某拭目以待。”

杨定本来心中爆的那股壮烈之气被张辽这一句话一下子憋了回去,不由目赤欲裂,朝张辽扑过来,嘶声大吼:“张辽!汝不得好死!”

张辽毫不客气,抬腿就是一脚。

“啊!——”

杨定惨叫一声,滚出丈许,砰地撞在一旁柱子上,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情势变化太快,董卓近在咫尺也来不及阻拦,看到杨定被撞昏过去,脸颊抽搐了下,转头瞪着张辽,喝道:“文远!休得动粗!”

张辽朝董卓咧了咧嘴:“他不敢以死证明,却来打末将,末将是正当防卫……”

董卓摆摆手:“都下去吧。”

凉州将领素来跋扈,相互动手的情况董卓见得多了,此时关东二十万大军围城,董卓没有心思再听二人吵闹,索性将他们赶了出去。

众人退下后,唯有李儒留了下来。

“文优,”董卓长叹道:“凉州兵与并州兵俱为老夫效命,如今却势如水火,先是胡文才与奉先不和,失了旋门关,而今杨整修与张文远也是如此,大敌当前,实令老夫大失所望。”

李儒也不知说什么,关东的形势变化太快,便是始作俑者张辽也始料未及,何况是他这个不知情者。

这时,刚才被董卓派出打探张辽军队情况的亲兵进来,报知了董卓情况,确实如张辽所说,兵马折损严重而且还拿回了一面“破虏将军孙”的旗帜,证明了张辽确实与孙坚交战过,并且得胜。

董卓摩挲着旗帜,询问李儒:“文优,依汝之见,杨整修与张文远,谁言可信?”

李儒听到董卓询问,并没有感到奇怪,上位者对领兵将领总有几分警惕之心,何况如今大战当前,形势不好,董卓也担忧将领叛变,在杨定和张辽之间,纵然倾向张辽,但杨定毕竟是他的嫡系,他对张辽的疑虑还是有一些的。

因此李儒沉吟了下,抚须道:“张文远行事虽偶有鲁莽,但颇重情义,忠心也不需怀疑,且他既领残兵归来毕圭苑,听候调遣,那就断不可能叛变相国。”

“嗯,文优此言不差。”董卓点了点头,他知道李儒与张辽关系不错,但李儒也曾几度算计张辽,只为让张辽忠于自己,因而董卓对李儒很是信任。

“至于杨整修。”李儒沉吟道:“他跟随相国多年,又是凉州人,忠心也不需怀疑,但气量嫌小,睚眦必报,若与张文远有怨,诬陷他倒也不是不可能。”

李儒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从眼前这面旗帜上看,张文远分明与孙坚交过手,但杨整修却说张文远畏惧孙坚,没有援助他,显然杨整修所说不实。”

李儒内心本就偏向张辽,此时看到这面旗帜,确实更相信了张辽的话。他却不知,张辽与孙坚之战,是有先后的,阴错阳差,反倒令他的谎话更加可信了。

董卓也没说什么,从情理上看,确实是张辽的话更有可信度,杨定的言语有些无稽了。

事实上,杨定走到这一步也只能怪他自己,这事却是他贪心了,他怨恨张辽,所以不但向董卓阐述了张辽杀他之事,并诬陷张辽与关东诸侯勾结谋逆。这两件事看似是一体的,但分开也能成为两个单独事件,并没有绝对的关联或冲突。

杨定本是想要将张辽一举置于死地,结果弄巧成拙,两事相比,董卓更看重张辽谋逆之事,反而忽视了他们并无关联,确定了张辽不会谋逆,便下意识的以为杨定说谎,连带对张辽杀杨定一事也认为是假的。

若是杨定只说张辽杀他一事,或许就是另一番结果。这只能算他自讨苦吃。

看董卓还在沉吟,李儒忙又道:“既是他二人都不会背叛相国,那余下的便是小事,相国不必为他二人费心,索性由他二人争去,眼下关东群贼二十万兵马逼近,相国当谋大事才是。”

“文优所言甚是。”董卓闻言,缓缓颔,又问李儒:“当此之时,该当如何?”

李儒抚须沉吟道:“而今关东势大,且突如其来,我等措手不及,连日大战,胡文才、段忠明、吕奉先、杨整修、张文远各路兵马均折损不少,如今雒阳兵马可战之兵不足六万,虽精于关东,但悬殊甚大,于我不利。”

“这些逆贼!”董卓一想起眼下不利的战局,神情又焦躁起来,看向李儒,道:“汝先前献计,让老夫派人去凉州招抚马腾韩遂,且不说能否成功,便是成功了,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哪。”

李儒又道:“相国不须忧虑,马腾、韩遂纵然招抚不成,却可凭借高官厚禄暂时拖延他们,令他们无心寇略关中,而后相国便可从关中分调兵马,前来雒阳与关东群贼一战。”

董卓忧虑道:“如今关东群贼近在咫尺,便是从关中调兵也为时已晚。”

李儒眼珠一转,抚须道:“关东这边,我等亦可采用拖延之策,一可等候关中援兵,二来关东兵马众多,日食万石,耗时一久,粮草必然难以为继,拖延越久,对我等越有利。”

董卓闻言,不由眼睛一亮,哈哈大笑:“拖延,文优此计甚妙。却不知如何行拖延之计?”

李儒抚须一笑:“如今段中郎、董中郎皆在阳渠一线,可拖延两日,而后再退却皇宫,以皇城为垒,两军对阵,可邀其斗将,亦可拖延些时日。”

“斗将?”董卓一愣:“关东诸侯兵马居于上风,可会应允?”

李儒嘿嘿一笑:“相国可派细作前去关东大营,扮作朱儁所派密使,只说他们正在暗中谋划策反之事,需要关东群贼拖延我等一番,如此,便可行事。”

董卓闻言,不由抚掌大笑:“哈哈哈哈!文优此计妙哉,不但可拖延关东群贼,且朱儁此人屡屡违逆老夫,心怀关东,若是坏了关东群贼大事,朱儁恐也难以在关东立足了,他岂敢再有二心?”

李儒嘿嘿奸笑。

第二百七十章 斗将 2

在接下来的两日里,关东诸侯大军与董卓兵马在阳渠一线展开了激烈的对战,双方用尽了手段,来回反复拉锯,阳渠几乎断流,渠水都被染红了。

而洛水之南,李傕郭汜骑兵依旧在这一片宽阔的平原上与关东兵马展开大战,互有胜负,各有损伤。

孙坚败回鲁阳后,收拾兵马,再次兵进雒阳。

在张辽回到毕圭苑的第三天,关东诸侯北路又增加了韩馥、张杨和南匈奴单于於夫罗,他们跨河而来,越过北部邙山,加入关东诸侯之中,猛攻整日,阳渠防线失守!

董越、段煨、胡轸、吕布不得不后撤,退至雒阳皇城一线,依托高大的城墙和南部洛水建立二道防线,阻截关东诸侯大军。

张辽这两日并未参战,前面打得激烈,他却向董卓告了假,只说要重整兵马,以利再战,董卓念及他与孙坚一战,伤亡惨重,兵力“损失过半”,便同意了他的要求。

不过在这两日间,张辽没浪费时间,他对如今手下的兵马做了重新整编。与孙坚的一战,令他损失惨重,但也收获不小,尤其是现了自己军团编制的缺点。

一个完整的军队编制,应该包括前军、中军、左军、右军和后军,五军协同配合,才能攻守兼备。在与孙坚的大战中,正是因为他的编制不够完备,所以大戟营被拖在数阵之中,难以挥出本该有的战斗力。

此番编制,张辽以猛虎营为前军,大戟营为左军,骁骑营为右军,神射营为后军,又将鲍信麾下的那三千兵马全部编制入军,组建鹰扬军,作为中军。而斥候营、击刹营不变。如此一来,他的编制算是完备了。

事实上,右军本该为高顺的陷阵营,而骁骑营要独立出来,作为机动部队,策应四方,但如今陷阵营在外,他只能将骁骑营作为右军。

张辽将编制完善后,令各军加紧操练,磨合协同作战能力,董卓一时之间也没用他这支兵马,他正好乐得躲灾。

期间,张辽也见到了师父贾诩,贾诩在小平津故布疑阵,悄然而退,兵马保存的很完整,不过在第三日战局紧张之时,贾诩也被派往前方作战。张辽担心他的安危,便派击刹营跟随保护师父。

不想第四日,董卓忽然派来来召,张辽到了毕圭苑后,才得知董卓要亲自赶赴皇宫观看战局,要张辽随同。

张辽当即命张郃在后方操练军队,又叮嘱了一番,自己只带了二十个猛虎士,随同董卓赶赴皇宫。

直到在赶往皇宫的途中,张辽才知道董卓竟然与关东诸侯约定斗将,而关东诸侯居然也同意了。他一时之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斗将?这是在演义历史麽?

要知道,在真正的历史上,虽然自春秋以降,也有斗将的,但着实不多。因为将领乃军中之宝,是指挥军队的脑,斗将对于两军大战,如同儿戏,但对于双方上阵搏杀的将领,则是极为残酷,几乎就是生死一瞬,如果因为斗将而损失将领,那是极为可惜的,得不偿失。

尤其斗将属于骑战,不同于步战,影响胜负的不只是武力,还有战马、兵器、临场挥、心理素质,甚至包括阳光、沙尘、暗器,都能在某一种程度上逆转生死。

而且斗将一般都是小规模战斗才常有的,在小规模的战斗中,将领的勇武往往能提振士气,左右胜负,就比如自己与孙坚之战,与孙坚都亲临前线,双方的胜负对将士的士气影响很大。

但像眼前这种规模的大战,动辄二十万人,本该斗阵,哪用得着斗将!

董卓在玩什么?关东诸侯又在玩什么?

直到登上皇宫中东门城楼时,张辽还有些懵,但随即便被眼前的阵势震撼了。

他突袭酸枣之时,属于夜战,且敌人混乱,未能感到十万人是什么概念。但此时,他看到了。

站在高达七八丈的中东门上,他放眼望去,只见皇城东面五六里外,黑压压的一片,与天地相接,旌旗遮天蔽日,黄土骑卷,战马嘶鸣,声势浩荡。

这就是关东诸侯二十万大军!

而皇城之下,则是董卓的数万兵马列阵,虽然数目少,但那股肃杀剽悍的气势,却远关东诸侯的兵马。

两阵之间相隔两三里,真要厮杀起来,恐怕便是一场旷日大战。

董卓坐在城楼之上观看敌阵,他的身旁,胡轸、吕布、杨定、华雄等将领俱在,这几人包括张辽,兵马损失惨重,守在后阵,被董卓带到了阵前。而董越、段煨、徐荣、李傕、郭汜、樊稠、张济、贾诩、李蒙等将领则在下面领兵列阵,以防敌人冲阵。

董卓看着关东诸侯二十万兵马,脸上并无惧色,反而一副睥睨群雄的姿态,环顾左右,大笑道:“关东兵马虽众,却不过乌合之众,远不如老夫麾下兵强马壮,更不如老夫麾下猛将如云,今日,老夫便带尔等在此观一番斗将,看众将大展身手,力挫关东群贼!”

随着董卓一挥手,身边亲卫一声吆喝,城楼下面登时鼓声隆隆,号角亢鸣,很快,一员身披甲胄的将领纵马从阵中冲出,舞动手中丈六长矛,朝对面关东诸侯大阵高喊挑衅,只是鼓声太大,听不清他喊什么。

董卓大笑道:“此乃李肃也,传是飞将军李广之后,素来勇猛,与我儿奉先却是同乡。”

“正是。”一旁吕布应了一声,看向下面挑战的李肃,眼里却闪过一丝不屑之色。

随着李肃的挑衅,对面军中也出来一员将领迎战。

张辽在城楼上亲眼看到了斗将的经过,两匹战马交错而过,厮杀只在交错的一瞬间,而凶险也在一刹那。

李肃武力确实不差,在张辽看来,应当是比张郃差一筹,比赵武等人要强一些,不过三个回合,李肃便一矛刺死了那员将领!

董卓这边的兵马齐声大啸,显得极为振奋。

李肃斩杀一将,并没有下场,只是纵马回旋,很快关东诸侯那边又派出一员将领,但没几个回合,又被其气势如虹的李肃斩杀。

直到李肃连斩五人,那边才出来个厉害的将领,一口气与李肃厮杀了上百个回合,李肃连战之下消耗太大,不敌回阵,他连战六人,虽然最终败回,但却威风不失。

关东那边终于胜出一场,十数万将士齐声大啸,又擂鼓如雷。

接着董卓这边又出了三将,却接连被斩,底下一时之间没有将领出战了。

张辽看出来了,实则无论是董卓这边还是关东诸侯那边,都藏有不少猛将,但都不愿意派到阵上斗将!

显然他们都能清晰的认识到,真正的大将,是用来统领军队的,而不是派上去争勇斗狠,徒自伤亡。

城楼之上,董卓脸色有些难看了,他环顾左右:“谁能出战?”

一旁早就急不可耐的吕布正要出列,一直怒视着张辽的杨定却突然大声道:“相国,张文远有万夫不当之勇,何不令他出战,关东宵小必然难以抵挡,以彰相国威势!”

张辽不由在心中大骂,转头却看到董卓目光扫过来,正自头疼,下面华雄却抢步出列,大声道:“不劳张校尉出战,末将愿意出战,斩贼将之如探囊取物也!”

一旁胡轸也急忙道:“禀相国,华都督勇冠三军,必不令相国失望!”

董卓一看身高九尺的华雄,不由转怒为喜:“如此,便由华都督出战,若斩将立功,定有赏赐!”

“谢相国!”华雄大喜,拜了一拜,转身大步下了城楼,不过在下城时,狠狠瞪了张辽一眼,又带了几分得色。

张辽有些无语,自己这里三个仇人,杨定一心鼓动自己出战,胡轸和华雄却唯恐自己立功,还真他娘的有趣。

第二百七十一章 明白

雒阳皇城之东,关东诸侯二十万兵马阵列浩荡,绵延十多里,各成方阵,错落有序。

诸侯的中军大营设在一处高岗之上,遥对皇城中东门,其上旌旗漫卷,大鼓高架,侍卫密布。

此时已是午时,秋日高照,大帐之中,袁绍、袁术、刘宠、张邈、韩馥、袁遗、刘岱、张、桥瑁、鲍信、曹操、张杨、王匡等一众诸侯皆在。袁绍身为盟主,自是居于上,陈王刘宠与袁术次之,其下众诸侯各自分列。

连南匈奴单于栾提於夫罗座中,南匈奴自一百五十年前内附以来,单于之位一直受汉庭册封,地位也不低,因此众诸侯也给栾提於夫罗留了个位置。

除此之外,还有毌丘毅,毌丘毅曾为大将军府都尉,地位不低,且与袁绍、曹操、鲍信、王匡等都是同僚,因此也得了一个位置。

毌丘毅下是刘备,刘备也是相对独立的一路诸侯,虽然名声全无,地位低下,但他的师傅是海内人望的一代大儒、原北中郎将卢植,去年又曾随袁绍、曹操募兵,算是旧识,因此也勉强得了一个位置,不过却是在最角落下。他的身后是关羽和张飞。

此外,还有一人,不是诸侯,却也在帐中,却是游说诸侯的郭图,不过郭图是站在袁绍身后。

此时,外边鼓声隆隆,里面众诸侯的脸色都不好看,就在这时,鼓声倏然而止,帐外探子又来报:“王楷与贼将战不三合,被贼将斩了!”

砰!座中刘岱一拳击在案台上,脸色铁青。王楷正是他麾下战将。

这时,张杨起身道:“吾帐下猛将缪尚,颇有武力,可战贼将。”

袁绍点了点头:“传令出战!”

鼓声再次再做,但不过数息之间,又戛然而止,转眼探子又来报:“缪尚又被贼将斩了。”

座中张杨不由握紧了拳头,其他诸侯也是面面相觑,一连折了数员大将,他们都有些灰头土脸,这不仅是战将的损失,而且对三军士气也是打击。

袁绍起身,沉声道:“来人,去打探敌将名姓!”

不多时,一人来报:“禀将军,敌将自称华雄。”

“华雄?”其他诸侯还没什么反应,后将军袁术却一下子站起来,脸色狰狞,眼里杀气毕露:“华雄!”

这一年来,那个华英雄无数次将他从噩梦中惊醒!雒阳道上的那一幕屈辱无时不刻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从小养尊处优,何曾受过如此大辱!那一干看到他受辱的亲卫,除了纪灵,已经全被他灭口,包括那个女人!

袁术本就不热心讨伐董卓,而他此番能来此会盟,一个重要的目标就是杀了华雄,否则华雄便如同梦靥一般令他寝食难安,睡不安枕。

诸侯之中,袁绍最是关注这个兄弟,他看到袁术神情,眼神闪烁了下,开口道:“公路,莫非汝认得此人?”

袁术没有回答袁绍,而是环顾左右,一字一句的道:“此人与吾有大仇,谁能擒之,吾送他粮草万石,精甲三百副,良马三百匹!”

众诸侯闻言,不由一震,愕然看向袁术,却见他双目赤红,犹如喷火,也不敢多问,心中却是无不大动。

栾提於夫罗却率先抢道:“不过一个华雄,孤麾下颇有猛将乌拉拉,可以出战!”他远离南匈奴王庭,几番劫掠无果,如今最缺乏粮草和精甲,因此听了袁术的许诺,贪心大起。

袁绍神情有些犹豫,於夫罗毕竟是外族,若是被他斩了华雄,诸侯面上怕是不好看,但於夫罗此来主要是依附于他,他也不好拒绝,沉吟了下,又看在座诸侯无有反对的,便摆摆手:“如此,传令出战!”

於夫罗大笑,看向袁术:“袁将军之言可作准乎?”

袁术对这个粗鲁的匈奴单于没什么好感,冷哼一声:“吾言既出,驷马难追,但要记住,须要活捉华雄,死的不要。”

“袁将军但请放心,孤族最多勇士,孩童可挽弓,妇人可骑马,何惧区区华雄!”於夫罗颇是自傲。

但随着鼓声又起再落,探子又来报:“乌拉拉被华雄斩杀!”

正在大笑的於夫罗脸色一下子涨红,随即又道:“孤麾下还有猛将兰苟,客可战华雄!”

袁绍懒得多说了,摆了摆手:“传令出战!”

不多时,探子再次来报:“兰苟被华雄斩杀!”

於夫罗一下子呆坐下来。

袁术脸色又狰狞起来,他很想派人亲手斩杀华雄,但自己手下最强的大将纪灵都不是对手,更不用说其他人了。或许孙坚能与华雄一战,但孙坚兵败后在鲁阳整军,还没有赶来,袁术却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袁绍面色也不好看,这华雄实在厉害,己方连连大败,于军心不利,他环顾其他诸侯,都是低头不语,显然不愿意将自己的大将派出去冒险,除了刘岱、张杨、於夫罗、韩馥几个没远见或贪图小利的。

袁绍自己也在心中掂量起来,他手下此次带了猛将颜良与文丑,但颜良在镇守南线,文丑也统帅大军,若是二人出个差池,以自己如今的这点实力,损失实在难以承受,但若是得胜,则于名望有助。

他掂量了一番,终是下定决心,正要开口派文丑出战,忽然下面一人出列,沉声道:“小将愿往擒华雄,献于帐下!”

众诸侯没料到居然还有人敢主动请缨,不由看过去,但见那出列之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丹凤眼,卧蚕眉,面色微红,自有一番气度,不过却是一身布衣。

袁绍一愣,问道:“汝是何人?”

那人还没答话,座中毌丘毅便起身道:“此刘玄德之弟关羽也。”

“现居何职?”袁绍又问了一句。

毌丘毅犹疑了下,道:“跟随刘玄德充马弓手。”

袁绍眉头皱起,连连摇头:“使一弓手出战,必被董卓所笑。”

一旁曹操看着关羽,眼里闪过赞许之色,开口道:“本初,此人既出大言,必有勇略,试教出马,如其不胜,责之未迟。何况他仪表不俗,董卓安知他是弓手?”

袁绍神色迟疑,一旁袁术却看向关羽,沉喝道:“汝可出战,若果真擒回华雄,吾绝不背诺!但若败亡,莫怪某将刘玄德一并打出大帐!”

一旁张飞大怒,便要开口,却被刘备急忙阻止。

关羽眯着眼睛,一道杀气隐去,抱拳道:“如不胜,请斩某头!”

曹操见状,忙唤一旁侍卫:“酾热酒……”

但他话音未落,关羽已经大步而出。

刘备担心关羽,急忙令张飞出去接应。

……

战场之上,华雄连斩六将,气势更盛,纵马回旋,挥动手中被鲜血染红的大刀,纵声大笑。

他自从军以来,浴血沙场,斩将夺旗,威名远播,是胡轸最为倚重的大将,胡轸一半的战斗力都在他身上,但自进入雒阳之后,却事事不顺,先是被张辽暴打卧榻,而后在调防路上又被张辽手下一大汉打败,劫掠颍川之时更是凶险,仅以身免,信心几乎丧失。

此时到了这里,他才知道自己的一身本事依旧强横。他雄心再起,回望皇宫城楼,眼里闪过一丝怨毒。

此战他斩杀如此多敌将,必得重赏,再得大都护美言,一个校尉之职怕也跑不了,如此便能与张辽齐平,若得机会,定要将张辽折辱至死!

还有颍川,关东群贼必难持久,贼兵一退,自己便请命,定要兵屠颍川,以报大仇!而且听说张辽的妻子,那个弘农王妃也回了颍川,若是得了她……华雄正想到这里,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眼睛一鼓,面色霎时间大变,咬牙切齿的道:“是他!是了,在颍川突袭我的定然是张辽!”

华雄只觉得一瞬间自己明白了许多,那个击败自己的凶悍面具人定然是调兵路上遇到的大汉,虽然将青龙戟换成了大刀,但体型却没变,而且若非是旧识,他又怎会戴面具?

张辽与颍川有勾结!他的妻兄能做颍川太守,必然是他暗中推动!不成,一定要报知相国!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华雄在这一刻竟然想通了这些事,不由在战场上狂笑起来,面目狰狞。

张辽,此次定教汝死无葬身之地!

华雄一拨马,正要回去见董卓,却突然听到关东群贼那边鼓声再次响起,只见关东诸侯阵中一骑奔出,马上敌将的身高竟在自己之上,同样也是手持长刀,但一身布衣,连衣甲也没有,一看便不是什么地位高的将领。

华雄眯起眼睛,嘴角露出残忍的狞笑,正好,先斩杀了这员贼将,再携胜向相国报告大事,必然事半功倍!

他大笑一声,甩缰纵马,握紧长刀,朝那敌将杀去。

两马疾驰,即将交错。

“杀!”华雄大吼一声,手中长刀猛然挥出。此前几次斩将,他凭的就是自己足以顶牛的力气,大刀所过之处,敌将根本无力抵挡。

第二百七十二章 谁为华雄

华雄一手控马,一手挥刀,陡然明白张辽死穴的他心中无比振奋,竟挥出前所未有的战力和气势。

就在两马交错的一刹那,对面敌将的一双丹凤眼陡然睁开,凌厉的杀气猛然迸射,直如实质,竟令华雄不由心神一滞。

与此同时,敌将手中那柄长刀倏然斩出,划过长空,竟然后先至,比华雄更快!

华雄的狞笑犹在嘴角,那长刀便划过他的臂膀。

哐啷!长刀连同马头掉落在地,华雄只觉得肩头一痛,紧跟着失去头颅的战马冲出数丈,摔落在地。

同样跌落在地的华雄痛吼一声,还没回过神来,那个敌将已然跃下,一把将他拿住,他竟然全无抵抗之力。

战斗结束的如此之快,以至于两边观战的将士都还没回过神来!

关东诸侯大帐之中,众诸侯正心神难定,却听到外面鼓声陡然大振,将士的呼喊声犹如狂风怒雷,直欲崩天摧地!

众诸侯无不大惊,正要派人前去打探,却听到帐外一个洪亮如雷的声音大笑:“好二哥,捉的真利索!真痛快!如此庸将,也敢在此招摇!”

随即是战马鸾铃响动,一个扑通声传来。

探子还没来得及报信,大帐之中,袁术却是最先坐不住了,他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军帐,其他诸侯见状,心中无不好奇,不知袁术与华雄有何大仇,也想看看连斩六将的华雄是个怎番模样,于是也都跟了出去。

袁术冲到外面,只见到关羽跃身下马,而马下早已跌落一人,断了一臂,鲜血犹自狂喷,被一群士兵扑上去捆缚住了。

“果是华雄?”

袁术神情激动若狂,声音打颤,甚至连手脚都止不住颤抖起来,他盼这一刻实在太久了!

关羽抚着美髯,淡淡的道:“正是。”

袁术不由纵声大笑,拔出腰间长剑,大步到了被捆缚的华雄身前,随即却是一愣,再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直至铁青,指着关羽怒喝道:“汝这马弓手安敢欺吾!此人分明不是华雄,却被汝拿来充数!”

关羽眼睛一眯,抚着美髯的手一顿,还没说话,一旁的张飞却是大怒:“此贼乃俺兄长战场上斗将捉来,万军可见,却如何不是华雄!莫不是汝舍不得粮草、精甲与好马!”

几乎同时,袁术身前被绑缚的华雄也是一声大吼:“谁人冒充了,某便是华雄!”

其他刚出来的诸侯见状也是一愣,只以为袁术要食言反悔,不由大是鄙夷。

袁术听闻眼前这敌将自认华雄,再看他魁梧高大,虬髯卷曲,面相丑陋凶悍,一副愚蠢相,哪是那个貌似憨厚实则无耻、令他恨之入骨的少年华英雄!

他的心情从大起到大落,指着华雄大怒道:“汝非华雄,华雄化成灰吾也认得!难不成不过一年,汝便长成这番蠢相!”

华雄大怒道:“士可杀不可辱,乃公便是华雄!”华雄此刻与袁术一般,心情也是陡然大起大落,情绪暴躁。

袁术一听到华雄说道“乃公”二字,更是暴怒,从旁边夺过一支马鞭,便朝华雄疯狂抽打过去。

华雄看着袁术,还有关羽,咬牙切齿,同时也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步回去向相国禀明张辽之事,如今被贼将捉住,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一念及此,他心中便悔恨的犹如万虫咬噬一般!

曹操看袁术的姿态,心中一动,突然询问华雄:“董卓麾下有几个华雄?”

华雄不耐烦的骂道:“何来几个华雄!独乃公一人耳!”

曹操脸色也黑了下来。

华雄性情残暴,却也强横,被袁术打得浑身是血,目赤欲裂的瞪着袁术骂道:“汝这细皮白贼,被乃公刨了祖坟不成!”

被牵连了祖宗的袁绍脸也黑了下来,喝道:“公路,斩却此贼便是,何必折腾!”

袁术狠狠抽打了华雄数十鞭,心中怒意更盛,若此贼真是华雄,那自己又何处去寻那个折辱自己的华英雄?如此岂非一生都难以安枕!

他心中犹自不甘,又抽了华雄几鞭子,厉声道:“交代,汝究竟是何人?华雄究竟在何处?汝说出他的行踪,吾便放汝回去!”

华雄一听还有回去的机会,登时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什么也不顾了,大声道:“某却非华雄!”

他此时只想着欺骗了袁术,只要能回去将张辽送入绝地,那什么都值得!

袁术眼睛一亮:“快说,汝究竟何人!”

华雄脑海里只想着张辽的事,当即大吼道:“某是张辽!”

“果真?”袁术没见过张辽,只以为是真的,不由大喜。

而一旁的其他诸侯却忍不住脸颊齐齐抽搐,放眼关东十几镇诸侯,除却刘宠、韩馥、袁术以外,其他如袁绍、鲍信、王匡、曹操、桥瑁、袁遗、张邈、张、张杨、毌丘毅,甚至包括刘备、关羽、张飞,谁没见过张辽?这厮在这里装什么张辽!也太蠢了吧!

鲍信是个老实人,看袁术被华雄这个蠢货欺骗了,居然还相信了,忍不住道:“公路,他绝非张辽,试问我等谁不识张辽?”

袁术脸色一下子铁青,二话不说,挥起鞭子又狠狠抽打起来。

华雄也彻底怒了,忍不住大骂起来:“乃公本是华雄,汝却不信,乃公假冒张辽,皆汝这逆子所逼耳!”

这时,陈国相骆俊看不下去了,开口道:“袁将军,既是认错了人,或是有人冒充,多半是此贼故识,何不将他相貌画出来,交由此贼辨认?”

袁术一愣,丢了鞭子,大喝一声:“将此贼绑缚在辕门之上!”

说罢又大步回了军帐,其他诸侯见状,也只能回去。

张飞看袁术全然不提粮草、精甲和良马之赐,大是不满,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言而无信之辈!”

刘备慌忙阻止了他。

袁绍在回大帐前,看了一眼关羽,终究是担心关羽马弓手的身份被董卓一方得知,耻笑自己,便道:“华雄既已见擒,想必董卓那边已乏猛将,便不须汝出战了,且派其他将领吧。”

华雄被绑缚在辕门之上,远远看着那边皇城,忍不住大吼:“相国!张辽为逆贼也!”

但相隔五六里之远,加上战场之上数万人喧嚣,董卓哪能听得到。

而听到他大喊的刘备、关羽和张飞则是相互对视了一眼,关羽要过去询问,刘备却摇了摇头。

……

皇城中东门之上,董卓和胡轸先是看到华雄连斩六将,不由大喜连连,而后又看到华雄一招被擒,不由转为惊愕。

华雄的武力他们知道,但新出来的敌将居然一招擒了华雄,其武力又当是如何之高!

张辽自然认出了秒擒华雄的关羽,不由咧了咧嘴,娘的,温酒擒华雄也出来了!他不由向吕布身后缩了缩,免得被董卓盯上。他可不想去和关羽死拼,再看到战场上关羽也自回营,不由松了口气,又有些诧异,为何没有斩杀华雄,只是活捉了他?

一旁好吕布看到关羽如此高手上阵,好战的他大是心动,再次出列:“父亲,孩儿请战!”

胡轸却又抢在吕布前面,急声道:“禀相国,华都督被擒,须要交换回来,张文远曾打败华雄,必不惧贼将,可令他出战,将贼将擒拿,换回华都督。”

董卓闻言看向张辽,他也知道张辽打败华雄之事。

娘的!躲懒的张辽见董卓看过来,忙抱拳道:“禀相国,吕中郎的武艺远胜末将,由他出战可保无虞。”

吕布听张辽挺他,不由感激的看了张辽一眼。

这时,一旁的杨定却怪声怪气的道:“张文远,汝百般推脱,不愿出战,莫非是怕相国看出汝与关东群贼勾结不成?”

张辽不由在心中大骂,正要辩驳,上董卓却已经开口:“便由文远出战。”

他心中一个咯噔,娘的,看来董卓心中还是有几分怀疑自己,看来不得不出战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诈取

董卓下令后,张辽沉吟了下,抱拳道:“禀相国,末将数次击败关东诸侯,与关东诸侯恩怨颇深,若是出战,恐怕令他们撕毁斗将之约,坏了相国大计……”他观察许久,算是看出来了,董卓与关东诸侯斗将,恐怕都有各自的盘算。

听了张辽所说,董卓还没说话,杨定便冷笑道:“汝是怕相国现汝与关东群贼勾结之事吧?”

董卓也摆摆手,不以为然的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袁绍等人还不至因私怨而毁约,汝自去便是,莫要折了老夫的威名。”

“如此,末将去便是,若坏了相国大事,还请相国恕罪。”张辽又道。

董卓哈哈大笑:“无妨,无妨,汝自去便是!便是关东群贼攻来,也不足为惧!”

得了董卓的许诺,张辽便再没有推脱,一个抱拳,二话不说,利索的下了中东门城楼。

张辽只是不愿与关羽和张飞对战沙场,怕场面尴尬,却并非畏惧斗将。他与吕布、典韦都能战数百回合,常有高手喂招,搏杀经验丰富,论单挑放眼天下还真没几个将领能比得过他的,又有什么课惧怕的。

看到张辽下去,一旁杨定忙道:“相国,末将去下面为张文远押阵,以防万一!”

董卓盯着他看了片刻,点了点头。

张辽到了城门下,守在下面的猛虎士急忙送上钩镰刀,又牵来象龙。

高大的中东门早就没了城门,当初董卓一把大火,南北两宫的宫殿、阁道、门楼、亭台,凡是木质的全被烧得一干二净,连城墙城门石壁上也是处处漆黑斑驳,虽然已相隔数月,但仍然散着烟熏残味。

张辽跨上象龙,在二十个猛虎士的跟随下,出了城门,穿过杀气凛然的军阵,正好看到军阵中的师父贾诩,朝贾诩抱了抱拳,贾诩示意他小心。

徐荣、樊稠也看到了他,均是朝他抱拳示意小心,张辽点了点头,而李傕郭汜等人却冷视了他一眼,张辽全当没看到。

与此同时,对面鼓声响起,军阵中一将冲出,远远看到是张飞和关羽,张辽不由乐了,他咧了咧嘴,立时吩咐猛虎士:“备好绳子,捆绑俘虏!”

李傕郭汜等人闻言不由冷笑,斗将之时,俘虏敌将比斩杀敌将的难度差了何止一筹,如关羽那般砍手捉敌毕竟是少数。

随即中军鼓声响起,张辽不紧不慢,优哉游哉的催着象龙漫步而出,完全没有方才华雄的气势,董卓麾下一众胡兵看得面面相觑,连擂鼓的声音也是一顿。

城楼上的董卓看到张辽那副懒洋洋的怠慢姿态,不由怒哼了一声,大为不悦。【】

下面压阵的杨定见状也是大怒,忙令鼓手加紧擂鼓度,鼓声转眼便急促的响起来。

浑厚沉闷的鼓声最容易带动人的心跳,激起人的热血,但张辽却全然不受影响,依旧慢悠悠的走着,身子在象龙上有节奏的一晃一晃。

他在观察着两军之间这片战场,这片战场实际上并不平整,曾是东市之地,还有断垣、残瓦和焦树桩,他曾这里打过董璜的走狗,救了大公子和尹氏,如今却又在这里斗将。

“人生哪。”张辽在马上连连摇头感慨。

“张文远在做什么!”后面的董卓、杨定看得更是愤怒,一众士兵也不由掩面,连贾诩也看得无语。

战场上,敌将看到张辽这幅悠然的姿态,大是愕然,随即一声吆喝,手持长枪,纵马朝张辽冲来,杀气十足。

双方距离迅拉近,六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杀!”那敌将大吼,长枪如龙,直刺张辽。

铿!张辽钩镰刀横起,架住长枪,一个反转,锁住敌将枪头。

敌将用力回撤,双方尽在咫尺,彼此都清晰的看清了各自的表情。

“投降吧。”张辽神情诚恳。

“大言不惭!”敌将厉声斥骂。

“如此便大战三百回合!”张辽冷哼一声,却忽然抬头看向敌将头顶,脸上露出骇然之色,抬手急指,大吼道:“快看天上,有只猪在飞!”

敌将正夺着兵器,突听张辽急声大吼,又看他满幅惊骇模样,不由下意识抬头看去。

就在敌将抬头的一刹那,张辽长刀一甩,矫捷的从马上跃起,一蹬象龙,冲向那敌将,砰的一拳。

敌将刚抬头,就察觉不对,却被张辽钩镰刀锁着长枪拉了个踉跄,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黑影一闪,下巴就挨了一拳,犹如被蛮牛撞上一般,闷哼一声,仰头翻身落马。

张辽哈哈一笑,又冲跃下去,抬手又是一拳,正大怒爬起的敌将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张辽拎起敌将,翻身上马,连同敌将的战马一并赶了回去。

战场之上,两方军士看到这种另类的打法,都有些懵,还没回过神来,张辽已经催马回阵,将敌将丢在猛虎士前:“人绑了,马牵了!”

他是雁过拔毛,寸草不生,连人带马都没打算放过。

杨定骂了句无耻,李傕忍不住脸颊直抽搐。

张辽却没有理会,典韦、高顺与赵武离开后,他如今手下的战将和战马又是捉襟见肘了,正要补充新血,而这些关东战将能上战场的,水平至少都在二流之上,这可是个收获的好机会,敌人亲自将人才筛选出来送给自己,难得良机哪,他岂会错过!

城楼之上董卓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果然是张文远,常令老夫始料不及也,看的老夫大是解气,想必袁绍气得不轻。”

一旁李儒不由莞尔。

关东军阵那边却是大骂,袁绍等诸侯听了战报后,好一会没回过神来,陈王刘宠勃然大怒,那战将正是他派出的,他起身便要冲出去斗将,却被陈国相骆俊慌忙拦住。

这时听闻对方鼓声再起,催促出战,袁绍沉默了下,环顾左右,道:“敌将既然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武力必然一般,诸位可再派猛将出战,只要不被他欺诈,必能擒敌,还能换回李将军。”

他却不知道,这正是张辽要的效果,若张辽真的展示出武力,一招利索的斩将或者擒将,都会被关东诸侯警惕,派出级强将,如此一来自己能捉的敌将就少了,再者怕是关羽和张飞会很快上场,那很可能就是一番苦战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力擒牵招

袁绍话后,却见诸侯都是沉默不语,顿时大为不满,环顾四周诸侯,如今就曹操、韩馥、袁术、桥瑁、鲍信未曾派出战将了。

袁绍看向曹操:“孟德……”

曹操忙道:“本初,吾前番兵败荥阳,此次仓促招兵,手下实无可战之将矣。”

袁绍点了点头,想起鲍信也是如此,便有略过了鲍信,看向袁术,正在一副布帛上描画的袁术感受到他的目光,大为不耐,哼道:“汝为盟主,麾下亦有大将,何不派出?”

袁绍眼里闪过一丝厉色,随即隐去,看其他诸侯皆看向他,只能无奈的道:“吾手下将领皆在统军,实不宜出战,但如今却不能堕了关东士气,也罢,吾便派督将眭元进出战。”

咚咚咚咚!

随着双方鼓声再起,张辽再次催动象龙出战。

关东方面出战的正是袁绍手下眭元进,眭元进曾在河内与张辽兵马夜战,但他本人却没见过张辽,而是败于高顺手中,连夜逃走,又寻到袁绍麾下。

眭元进纵马疾驰,张辽却依旧缓慢,两人距离迅拉近。

六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

铿!

马戟与钩镰刀交击,钩镰刀再次锁住马戟,张辽一下子止住了眭元进的奔势。

眭元进认不得张辽,大骂道:“无耻之徒,只能以欺诈取胜!”他早已得了袁绍的吩咐,绝不相信什么猪在天上飞的无稽之事。

不料张辽却陡然色变,大骂道:“却不比尔等无耻,竟然派两员贼将出战!吾走矣!”

说罢他拨转象龙,钩镰刀一甩,脱开眭元进马戟,拍马便要逃走。

眭元进听到张辽大喊两员贼将,又果真逃走,不由愕然,急忙拍马追赶,又下意识转看身后,却空空如也,哪有张辽所说的第二员将领,随即他醒悟自己上当了,脑袋一懵,急忙就要转身,却感到一股巨力拍在侧身,整个人飞了起来,落在马下。

张辽一个回马刀得手,哈哈一笑,再次跃下,砰的又是一拳,眭元进却是没昏,张口就要大骂,张辽二话不说,又是一拳,眭元进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张辽两次得手,只将董卓手下一众胡兵乐得哈哈大笑,董卓前仰后合,而关东诸侯的兵马更是愤怒不已。

关东诸侯大营之中,袁绍脸色铁青,其他诸侯也是面面相觑,这两次斗将败得实在是令他们无语,敌将虽然无耻,但他们这方的战将却更显愚蠢了。

董卓一方战鼓再次响起,催促出战。

这一次,袁绍直接越过了桥瑁,看向了冀州牧韩馥,眼神一闪,肃声道:“文节坐拥冀州,手下兵将众多,在诸侯之中当数第一,此番便由文节派将出战,须要智勇双全,切不可再堕了我等名声!”

韩馥本待拒绝,却看袁绍声色俱厉,不由眼神收缩,他手下有大将麴义,却是不舍得派出,唯恐遭了意外,想了想,咬牙道:“如此,吾便派兵曹从事牵招出战,他智勇双全,必然可斩贼将!”

袁绍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要能削弱韩馥一分实力,对他的下一步图谋而言都是便大有裨益。

随着关东诸侯鼓声响起,一员大约二十岁的少年将领手提长矛,纵马奔出,英气凛然,气势如虹,远先前两将。

“来将通名!”张辽一看这姿态,不由大喜,这绝对是一员猛将,再看他坚定的眼神,顿时知道使诈无用,凡事可一可二而不可再三,他索性一拍象龙,早已急不可耐的象龙瞬间爆出强大的度,一转先前懒洋洋的姿态,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令关东众将士本来鄙夷的神色不由一肃。

“安平牵招是也!”牵招看到敌将陡然凌厉的目光,也不由一惊,但却全无畏惧,应和一声,猛催战马,眼神依旧坚定,在两马即将交错的瞬间,手中长矛倏然刺出,刺得却不是张辽,而是象龙马。

牵招?!居然是牵招!历史上镇守边陲,威慑鲜卑乌桓的大将!

一定要擒住他,不能有丝毫差池!

张辽心中乐开了花,面色却依旧沉定,他钩镰长刀向前一扫一转,锁着长矛从象龙一侧划过,待要用力夺矛,却被那少年将领将长矛急撤出。

两马交错而过,第一回合皆是无功,相背驰出数百步,迅折返,牵招脸上神情已经完全凝重起来,这个敌将绝非韩馥所说的外强中干只会使诈,这分明是一员极为厉害的猛将,更在自己之上。

“杀!”牵招虽然察觉到张辽比他厉害,却全无恐慌,依旧是沉着应战,但张辽这一次却用了全力。

两马再次交错,张辽对牵招此来的长矛仿佛不闪不避,在接近的一刹那,他身子猛然一扭,躲过矛刺,钩镰长刀倏然挥出,直斩矛杆。

哚!

牵招长矛连矛头被斩为两截,从矛杆上传来的巨力令他手臂麻,大为惊骇。

与此同时,象龙也力了,却是不满刚才敌将攻击它,一声长嘶,一个甩蹄,踢了牵招的战马。

而张辽的钩镰刀斩出后,松开了手,不管不顾,任由钩镰刀直接顺力飞出,他那只空出的手则迅捉住了牵招余下的半截矛杆,用力一回。

牵招虽然勇猛,但战斗经验远远不如张辽丰富,完全没料到张辽居然抛了长刀,捉住了他的矛杆反退,身子不由向后一倒,加上战马被象龙踢得惊乱,冲势顿时止住,向后滑出三尺,险些落下马去。

牵招反应很快,被反推之下,急忙松开矛杆,身子猛然前倾,伸手去抓马鞍,想要再次控马,正好去抢了张辽飞落在地的钩镰刀。

但张辽却早有准备,岂能任由他得逞,在牵招战马停滞的那一瞬,他另一只手便猛拍战马,战马受惊猛冲,牵招没能捉住马鞍,滑落在地。

张辽哈哈一笑,一个飞跃下马,牵招大骇,急忙一个翻滚,起身想要与张辽搏斗,但他徒手哪能打得过张辽,直接被两个勾拳放倒在地。

在左慈的指导下,张辽打拳力道和部位都急准,凡是被击中的基本都难以逃脱昏迷的下场,牵招也不例外。

张辽拎了昏过去的牵招,嘴巴几乎笑到了脑后跟,再去取了钩镰刀,跃上象龙,再次回阵。

关东军阵这次一下子安静了,这些将士眼色都不差,看出了这个无耻的敌将绝对是一个高手,方才那斩矛、抛刀、拍马、擒人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绝对是个经验丰富的宿将!

城楼之上,董卓也看的连连点头,张辽在斗将中的应变能力极为突出,那个敌将不弱,却被张辽两招擒拿,绝非侥幸。

关东诸侯大帐之中,韩馥面色沮丧,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刘宠猛击案台,嗔怒道:“不想这无耻贼将竟有如此本事!如此猛将也使诈,真是无耻之尤!”

曹操扫了一眼刘备身后的关羽和张飞,点了点头,转看袁绍:“本初,便还由关云长出战如何?”

袁绍沉吟起来。

张辽将牵招丢到猛虎士前,拨马而回,他知道,自己展露出实力后,这一次出来的怕就是级猛将了,很可能就是自己的结义兄弟关羽或张飞,因为关东诸侯绝不可能再犯在华雄身上损兵折将的那种错误。

若非自己前几次扮猪吃虎,恐怕关羽之流的猛将早就被派出来了。

咚咚咚咚!

随着关东诸侯一方鼓声再次震天响起,关东士兵也齐声呼啸。

一员身高九尺有余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上,手持长刀,丹凤眼,卧蚕眉,颌下尺许美髯飘飘,正是关羽。

张辽咧了咧嘴,一拍象龙马,直奔战场。

第二百七十五章 战关羽

关羽手提长刀,再次纵马驰入战场,傲坐马上,眯着一双丹凤眼看着那个无耻的敌将远远而来,抚着长髯,面露冷笑与不屑之色。

看到敌将进入八百步距离,他二话不说,一提马缰,倒提长刀,疾冲过去。

关羽出招,一向是战决,势若雷霆,快如闪电,凤目一开,不怒自威,长刀挥出,一击必杀,疾走千里,绝不给敌人丝毫反抗的机会!

只是此前他一直没有好马配合,未免感到有些不足,但自从得了结义四弟赠送的良马后,人马相合,度就更快了,所以前次才能一招斩却华雄手臂,擒之回营。

两人距离越拉越近,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还没到出招时机,关羽紧眯的那双丹凤眼却陡然睁开,蕴藏的凌厉与杀气转为惊愕,手中早已蓄势待的长刀也是一抖,失声低呼:“四弟!”

张辽在象龙上挥了挥长刀,朝关羽咧嘴一笑,做了个“二哥”的口势,象龙冲势不减。

两马交错的瞬间,两柄长刀几乎同时挥起,均是疾如闪电,但却没有交击,关羽长刀从张辽头顶一划而过,张辽钩镰刀也锁了个空。

张辽心中一松,低声笑道:“二哥,我二人便在这里过两招如何?须要应付董卓。”

关羽没有回答。

两马相背,战马各自奔出数百步,关羽拨马而回,却没有立即冲锋,而是眯着眼睛看着同样拨马的张辽,握紧长刀,神情冰冷,凤目之中,威势不再,反是带着几分复杂之色。

关羽出身微寒,少年时便辗转南北漂泊江湖,属于最底层人群,深知百姓疾苦,常痛恨豪强衣冠而同情百姓,当初跟随刘备,既为情分,也为刘备胸怀大志,行事大气,爱护百姓,与他志同而道合。

但三人奔波数载,却一事无成,些许兵马,常粮草不继,低微职务,被上官所欺。那一日他们三人在伊水遇到张辽,一番畅谈,关羽虽然没说几句话,却被张辽独到而精深的见解折服,对张辽抑世家抚百姓、开科举纳贤才的主张更是钦佩和认同!

张辽虽然年轻,却比他们盲目打拼的三人看的更广更远,更让他眼前打开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天地,如拨云雾而见青天,前行更加明朗,胸怀更加开阔,心志更加坚定!

加之张辽言谈性格很是与他对路,颇生相逢恨晚的知己之感,所以张辽提出结义之事,他并未反对,反在内心深是赞同。

皇天后土见证,四人结为兄弟,关羽平生行事最重一个义字,比之刘备和张飞更重这份情义,却不想转而竟从毌丘毅那里得知这个结义兄弟竟然是大奸贼董卓麾下的将领,令他连日之间难以释怀!

今日竟在战场上遇到张辽,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不过遇到就好,他定要问个明白!

但在询问之前,他却要与张辽厮杀一番,教训这个隐瞒身份的“兄弟”,以解心头之恶!

一念及此,关羽握紧长刀,猛提马缰,朝张辽冲去。

张辽一看关羽这架势,知道他认真了,也不敢怠慢,大笑一声,猛催象龙,钩镰刀蓄势待。

对于战将而言,与同级高手比拼,既是一种极大的乐趣,更是对自己武艺的触和提升,张辽与吕布斗过,与典韦斗过,却还没与关羽斗过。

而且每个绝世猛将的风格都不一样,吕布强势,典韦凶悍,却不知关羽风格如何?

两马疾驰,马蹄翻飞,黄尘高扬,再次对撞,铿!长刀与钩镰刀绞杀在一起。

两马交错,却没有相背而驰,而是旋转着厮杀在了一起。

关羽几招试探之后,知道张辽与他是同级别的高手,当即不再留手。

他身长臂长刀长,攻势迅捷而凌厉,近乎丈许的长刀,劈!砍!撩!削!挑!拍!挂!拘!如同烈风怒雨狂雷猛袭,各种招式几乎是倾泻而出,转眼就是数十次交击,杀得张辽一时之间只有招架的份!

两边的将士都看呆了,他们这才看出关羽的武力,难怪华雄一招也挡不住,而张辽能抵挡如此猛烈的攻击,显然不是一般的高手。

两人用的都是刀,关羽也从未杀得如此痛快,二人过了近百招,张辽很快适应了关羽的猛烈的攻击风格,钩镰刀各种妙招也施展而出,厮杀的声势更加猛烈。

此时,两匹马已经成为障碍,二人索性跃下战马,在宽阔的战场上展开步战!

步战虽然没有骑战那般冲击力,但却更加灵活。

城楼之上,董卓看的忍不住站了起来,大声道:“不想文远竟有如此武艺,那贼将也是一高手。”

好战的吕布看得虎目绽放光芒,激动不已,只恨不得以身相代张辽,与那贼将一场厮杀!又想起自己不能出战的罪魁祸,当即转头狠狠地瞪了胡轸一眼。

胡轸看到张辽大展威风,却又想起自己昔日被张辽暴打狂殴的情景,不由脸色阴沉。几乎同时,下面难兄难弟杨定也想到了自己被张辽追杀的情形,眼里闪过怨毒。

战场之上,方圆数百步都是战场,两刀狂舞,激得黄尘飞扬,转眼又是百招。

毫不停息的激烈厮杀,令关羽和张辽都有些吃不消,虽是秋高气爽,但二人已是浑身大汗。

两军之中,鼓声隆隆大振,各自鼓舞着己方的猛将。

借着鼓声掩护,张辽一边厮杀,一边大笑道:“二哥这刀法好生厉害,小弟自愧不如。”

关羽杀了一通,心中纠结早已尽去,这个四弟如此武艺也令他身为佩服,脸上却是毫无表情,哼道:“四弟,汝果是张辽张文远?”

张辽察觉关羽放缓了攻势,自己攻势也稍缓,道:“正是,只是当日情形,不得不隐瞒一二,否则三位兄长怕是早杀的小弟落荒而逃了。”

关羽道:“汝助纣为虐,大败勤王的关东诸侯,却是不该。”

张辽呵呵笑道:“小弟正是看他们缩着脑袋迟迟不进,才刺激一番,否则哪有今日场面?”

关羽不由愕然,嘴角抽搐了下,又哼道:“如此,四弟眼下何不反了董卓,共同讨贼,匡扶汉室!”

张辽摇头道:“相国与我有提携之恩,却不能背负。”

关羽道:“汝数次大败关东诸侯,早已报之!”

张辽苦笑道:“不止如此,关东诸侯,嘿,怕是更容不得我,到了关东也无立足之地。”

关羽卧蚕眉紧皱:“为何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关东诸侯岂无这点心胸?”

张辽摇头不语,关羽大为不悦。

就在这时,又一个声音大吼:“二哥,俺来助你!无耻贼将休走,燕人张飞在此!”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三英战张辽

张辽一听这个声音,不用猜就知道在后面压阵的张飞看到自己与关羽斗得太久太激烈,按耐不住了,要冲上战场。

他转头看去,果然看到张飞舞动丈八蛇矛,纵马大吼,疾奔而来,犹如一尊凶神。

关羽攻势再次缓和,沉声道:“三弟性情暴烈,难听解释,攻势凶猛,犹在为兄之上,四弟要小心应对,为兄会策应一二。”

“杀啊!”

战场上鼓声如雷,但张飞的大嗓门更盖过了雷声。

马蹄翻飞,距离转眼拉近四百步,张飞清楚的看到了张辽的相貌,一双虎目陡然圆睁,暴喝一声:“逆贼!受死!”

他两腿一夹,战马倏然加快了度,闪电一般朝张辽冲来,丈八蛇矛如同一道霹雳横空,直刺张辽胸膛,一副誓杀张辽的姿态。

正与张辽厮杀的关羽见状,面色微变,长刀一斜,不经意朝张飞矛尖格去。

但张飞携着战马狂奔之势,加上本身的勇猛,关羽只将蛇矛格偏了数寸,直刺张辽右肩。

看着张飞狂奔而来的冲势和疾刺而来的八寸矛锋,张辽咧了咧嘴,下盘一沉,身子前倾,钩镰刀一横!

铿!

钩镰锁住了八寸矛锋,但强大的冲击力却冲击得张辽在地上足足向后滑了数丈,才遏制住了张飞的冲势。

“三哥。”张辽叫了声,只感到手臂微微麻,肩头的箭伤似乎有些崩裂了,疼的要命。

“休要叫俺三哥!先杀一场再说!”

张飞大吼一声,丈八蛇矛猛然从钩镰刀的锁定中抽出,飞身下马,再次朝张辽刺来,犹如长龙出海,急收急刺,又疾又猛。

张辽不敢怠慢,强忍肩头疼痛,钩镰刀急忙格挡勾锁。

张飞的丈八蛇矛与关羽的长刀一样,矛杆与矛头通体都是用镔铁打造,都是通体镔铁打造,无法劈砍矛杆,只能格挡勾锁。

且丈八蛇矛的杆长一丈,头长八寸,刃开双锋,犹如游蛇,穿刺力极强,以张飞的力气而言,一旦刺中,便是铁甲也能穿个通透。

此时的张飞势若猛虎,张辽打足了精神全力应付。与此同时,关羽也没有收手,而是与张飞夹击张辽。

顶级高手的攻击都携带强大的势,吕布势强,关羽势急,典韦势悍,张飞势猛!如果说关羽的攻击是势如霹雳闪电,一击必中,那张飞的攻击就是猛若雷霆万钧,千军辟易。

而张辽的风格是大气,大开大合,攻守兼备,与张飞的风格倒有些相似,但他先前刚与关羽酣战一场,虽然气力不虚,却有伤在身,此时应付张飞的攻击有些吃力了。

好在关羽看似在夹击张辽,但手下却留了情,更是不时干扰张飞,为张辽舒缓了不少攻击。

张飞自然也现了这一点,怒道:“二哥,你这是作甚!”

关羽哼道:“三弟,我等兄弟,岂可自相残杀。”

张飞眼睛一瞪:“俺只是与他比试而已,前几日在伊水没逮到机会,今日却不能错过!”

关羽还没说话,张辽却纵声大笑:“正是!如此良机,岂能错过!”能与关羽张飞这般猛将比斗,绝对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精神一抖,肩膀一开,索性完全忽视伤口,与张飞放开了厮杀。

三人在战场之中纵横来去,长刀猛劈,蛇矛破空,钩镰横断,你进我退,圈子越杀越大,连三匹战马也知机的躲到了一旁。

战场后方,刘备看到两位兄弟久久不回,心中焦虑,急忙出了大帐,远远看到战场两位兄弟竟然合战一人,也难分胜负,情知遇上了强敌,不由大急,提了双股剑,上了战马,直奔战场厮杀之处。

到了战场上,看到张辽,刘备也是一惊,不过他城府颇深,当着两军将士,却没有大声呼喊,而是跃马而下,想要缓和战局。

张辽见刘备也来了,没想到自己今日要演绎一场三英战张辽的盛事,不由哈哈大笑:“大哥来战!”

刘备见状,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当即手持双股剑加入了战局。

他的双股剑也不同一般的剑,既美观大方,不显笨拙,又剑刃厚实开阔,长足四尺,比之一般剑要重要长,两剑配合,足以抵挡马战长兵。

三人合战张辽,张辽与刘备对了两招,不想刘备气力也不小,显然颇通武力,虽不如关张,但至少也是二流之列,绝非演义中所说的那般无能。

不过刘备的加入,更是缓和了张飞的攻击,令张飞大是不满。

城楼之上,董卓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言语,但却神情激动,想当年他也是一员猛将,威震羌胡,如今却是不复当年之勇,尤其是入了雒阳以后,安逸优越的日子令他体能大为下降。

董卓身旁的吕布更是难以自已,急不可耐的抱拳道:“父亲,如今敌将两人围攻文远,孩儿请战相助。”

董卓沉吟了下,道:“准!”

“谢父亲!”吕布狂喜,急忙大步下了城楼,唯恐董卓后悔。

与此同时,杨定看到张辽在战场上大战威风,心中极为嫉恨,看了一旁脸色同样阴沉的李傕,心中一动,道:“稚然,敌将三人合战张辽,而张辽不落下风,汝何不派两员猛将上去厮杀却敌,却不能让张辽独得威名。”

李傕眼神闪烁了下,迟疑道:“奈何那三员敌将太猛,怕是折损了将领。”

杨定不以为然道:“张辽一人战三人,那三人纵然厉害,也非不可敌,尤其是后来赶来那人,用的竟是双剑,武力远不如其他二人,只要袭杀了那人,便可显张辽无能,而后迅退回便是。”

李傕闻言,再观察战场上情形,看到刘备确实不强,双剑反倒不时阻碍其他两人攻击,登时大为心动,转头吩咐身边一个年轻将领:“封儿,便由你出战,记得,不要下马,只袭杀使双剑之人,得手之后,迅撤回,不可恋战!”

那年轻将领正是李傕的外甥胡封,闻言大喜:“舅父,孩儿定不辱使命!”

一旁郭汜见状,也忙道:“某也派一员将领出战,相互照应。”他不待李傕反对,便转头吩咐身边一员将领:“伍习,便由汝出战!”

“喏!”那将领急忙领命。

董卓军阵之中,鼓声再次大振,却是比张辽出战时的声势还要大,毕竟出战的是凉州嫡系,不比张辽这个并州子。

两匹战马从阵中疾驰而出,正是李傕的外甥胡封与郭汜的爱将伍习,两人皆用长矛,目标直指厮杀中的刘备。

而此时吕布才下城楼,被亲卫取来方天画戟,牵来赤兔马。

第二百七十七章 马蜂窝

关东诸侯大营中,众诸侯只听外面鼓声轰隆不绝,擒拿华雄的关羽已经出战许久还没有结果,袁绍心中不安,急忙令士兵前去打探,却得知刘备、关羽、张飞三人都已上了战场厮杀,而张飞之勇不下于关羽,却仍是奈何不得敌将,众诸侯无不惊骇。

“去打探敌将姓名!”袁绍呆了片刻,立时吩咐探子。

等探子出去后,袁绍才有些无奈的叹道:“不想董卓麾下竟有如此多猛将,关西出将,真是名不虚传。”

其他诸侯也是无奈摇头。

而后将军袁术此时还在纸上涂鸦,他已经画了几张,却没一张满意的。

战场之上,张辽与刘关张厮杀,看似激烈,实则已经开始聊天。

“四弟,”刘备双股剑随意砍架,沉声道:“何不离开董卓,弃暗投明,以四弟的本事,何处不可施展身手?”

张辽摇头道:“如今除却相国麾下,小弟怕是难有立足之地。”

他早已在郭嘉的指点下规划好了今后展的大计,岂能半途而废。当然,这却是不能对刘备三人说的。

张飞大是不满:“这分明是推脱之辞!汝便甘为逆贼乎?”

张辽还没说话,忽然听到后面传来马蹄声,厮杀中回头一看,却是两骑奔驰而来,挥舞兵器,冲了过来。

他隐隐有点印象,这两人好像是李傕郭汜手下的两员将领。

刘关张自然也看到了那冲来的两骑,张飞想要逼反张辽,当即大吼道:“俺去杀了那两个逆贼!”

张辽咧了咧嘴,没反对,李傕郭汜想要派人来送死,他阻拦什么!

不过他想将刘备先引开,当即与刘备且战且退,却不想那两骑几乎是同时冲过来,目标正是刘备。

“杀!”

两员将领皆是纵马驰骋,气势凶悍,只想一击杀了刘备而后退走。张辽苦战三人无功,而他们若能杀死一人,张辽必然名声大落。

而这也正是李傕和杨定的盘算,他们于公于私都要抑制张辽的崛起,绝不容许外来势力来挤压他们在董卓麾下的地位和前途。

但他们却没想到,刘备可是关羽和张飞的逆鳞!二人看到这两员贼将居然冲向留别,登时炸了毛。

一柄八尺长刀,一杆丈八蛇矛,猛然转向,直杀向那两人,对他们冲过来的战马不闪不避!

长刀力劈!如闪电霹雳,将胡封连人带马劈作两段!人与马又冲出数丈,跌倒在地,身死当场!

关羽丹凤眼微眯,抚须冷笑。

蛇矛猛刺!如雷霆万钧,从马脖子下直刺而过,斜穿透了伍习的胸膛,将一人一马穿作一串,伍习挣扎了两下,脖子一歪,就此死透。

张飞犹自威势不止,一声大吼,又猛冲两步,倒逼那一串人马,仰翻在地。

观战的两军将士都惊呆了,董卓军阵那边更是鼓声消散,噤若寒蝉。

李傕和郭汜面色铁青,尤其是李傕,胡封可是他的外甥,武艺不凡,前途远大,却这么就死了,他狠狠的瞪了杨定一眼。

先前出计的杨定也有些懵,回过神来,看李傕面色不善的看着他,郭汜也是神情凶悍,眼珠一转,当即道:“稚然,敌将如此威猛,张辽怎能抵挡,必是与贼将有勾结!”

他正说到这里,突然一匹赤红如火的骏马穿阵而出,正是吕布。

杨定当即大喜道:“吕布威猛无双,他既出战,必可敌贼将,我等可趁机联合数将出战,连逆贼张辽也一并斩杀!否则他日必为大患!”

几乎同时,城楼之上,胡轸忙向董卓道:“禀相国,那两员敌将如此厉害,竟能逆冲奔马,必然隐藏了实力,他们或与张辽有勾结,否则刚才怎会手下留情?”

董卓面色阴沉,紧紧盯着张辽那边的战局,他也现了,张辽与那个贼将似乎都留了手,而且似乎还在说话。

为什么?难道张辽真与关东群贼有勾结不成?

战场之上,张辽看到关羽和张飞竟以如此手段杀了董卓两员将领,不由也是咂舌,看两人回身,正要说话,突然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大喝:“贼将休走!吕布在此!”

张辽急忙转头看去,却见身披大红袍、束金冠的吕布骑着赤兔马纵驰而来。

他当即沉声道:“三位兄长,来着乃是吕奉先,武力远在小弟之上,三位须要小心。”

他与吕布也是朋友,却不担心吕布,毕竟吕布的武力乃当世顶尖,比之关羽张飞尤胜半筹,只担心刘关张三人大意,丢了性命。

关羽和张飞闻言,皆是精神一振,张飞更是大吼:“三姓家奴,燕人张飞在此,来战!”

二人皆脱开张辽,纵身上马,去战吕布。

吕布加入战场后,一切都失去控制了。

张辽微微苦笑,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不由连连叫苦,关张二人抛了他去战吕布,董卓哪还看不住他们之间有勾结?这下子坏了!

他脑海里迅想着应对之策,转眼之间,又一阵马蹄声传来,他又看到董卓军阵之中,又冲出几个将领,而李傕、郭汜、杨定就在其中。

张辽心中更是着急,场面完全失控了。

就在这时,关东诸侯军阵中也冲出一人,看着张辽,大声喝道:“吾主询问,敌将可通姓名?”

张辽心中一动,当即大喝道:“吾乃董相国麾下张辽张文远是也!关东群贼可就死!”

试问关东将士,虽没见过,但谁没听过张辽的大名!

那士兵闻言,面色大变,疾奔回营,跑上高岗,大声道:“将军!将军!那贼将便是张辽!”

关东诸侯大营之中,袁绍等众诸侯闻言,无不惊愕,随即个个面色大变!

放眼在座的关东诸侯,又有几个与张辽没有大仇?

袁绍、王匡先被张辽夜袭败于河内,又百般侮辱,被迫退出河内,成为天下笑柄,尤其是张辽当初指责袁绍的话,可谓字字诛心,揭开了袁绍那层遮羞布,令素来爱惜名声的袁绍深以为恨。

韩馥被张辽劫了粮草和张郃、郭图,也算大恨。

而张邈、张、袁遗、刘岱,则是被张辽败于酸枣,十万大军溃散,又被追杀于酸枣城外,狂踢暴打,成为奇耻大辱,张与袁遗更是被张辽拎着来了个对吻,二人至今也难得说话,一说话就想吐。

鲍信与曹操虽被张辽释放过,但也是被张辽与徐荣击败,算是有恩怨。

而陈王刘宠,方才刚被张辽坑去了一员大将,正自咬牙切齿。

“张辽!”袁绍等诸侯几乎是同时咬牙切齿,面露恨色。

袁绍沉声道:“此獠乃我关东头号大敌,其恶不次于董卓,此番他既然上了战场,便教他有去无回!”

“正是!”袁遗面色狰狞,其他诸侯也纷纷赞同,连南匈奴单于栾提于夫罗也出声附和。

桥瑁面无表情,他就是被张辽放回去的,也知道张辽的意图和大志,自然不会恨张辽。

张杨和毌丘毅面露忧色,他们二人与张辽当初同被何进派出去募兵,各有际遇,但旧日关系还不错,此时却有些担忧张辽的安危了。若落在这些诸侯手中,几乎是必死无疑。

唯有袁术依旧低头作画,无视众诸侯的激扬情绪,他心中如今只恨那个华英雄,一心想要将华英雄的相貌画出来,由华雄辨认。

“我等先出去观战!若果是逆贼张辽,即刻命全军压上,不给他任何逃走的机会!索性连董卓一并诛杀!”

“正是!”关东诸侯再次齐声应命,连鲍信和曹操也不得不附和了。

众诸侯当即冲出大帐,前去查看,连张杨和毌丘毅也出去了。

只有袁术还在作画,他对众诸侯被一个区区张辽打败颇是不耻,懒得理会,不过就在这时,路过袁术身边的张邈诧异的道:“公路,此画非张辽乎?”

袁术浑身一震,猛然抬头:“汝说什么?”

张邈看到袁术狰狞的面孔,摇摇头,道:“吾观汝所画之人破似张辽,也可能看错了。”

袁术二话不说,一把撕了画,急冲出大帐,他要亲眼看一看那张辽是否就是那个令他恨之入骨的华英雄!

一出大帐,袁术快步向前,越了袁绍等诸侯,直冲辕门,令诸侯无不愕然。

这时,赶上来的张邈开口道:“公路所寻华雄似乎是张辽……”

众诸侯闻言,无不脸颊抽搐,鲍信在心中直嘀咕:“张文远哪张文远,你究竟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今日怕是惹出一大堆麻烦事了。”

袁术到了辕门之下,被绑缚在辕门柱上的华雄见了他便张口大骂,袁术却全然没理会他,而是一跃上马,遥望战场。

他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令他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的罪魁祸,虽然看不清相貌,但看那人的身形和姿态,他就知道,那个张辽就是那个华英雄!

袁术铿的拔出腰间长剑,出一声可怕的低吼:“张辽!张辽!尔如此无耻,竟冒华雄之名,实在欺吾太甚!”

被绑缚在柱子上的华雄也是一呆,随即反应过来,破口大骂:“张辽!某与汝势不两立!”他只觉得心中痛恨之极,自己落到今日下场,完全都是因为那个张辽!

华雄当即看向同样痛恨张辽的袁术,大声道:“放了某,某助汝杀张辽!”

袁术看向华雄,拨马而回,华雄脸上刚露出喜色,就感到胸口一痛,袁术的长剑直接刺穿了他的心脏。

华雄眼前渐渐模糊,眼里露出无穷的怨毒和不甘。他却没想到,当初正是他先强横的欺吾张辽,甚至要下杀手,与张辽结怨,才招来今日的下场。

袁术看着脖子下垂的华雄,神情狰狞:“汝既叫华雄,那便该死!”

第二百七十八章 拨马便跑

战场之上,张飞和关羽合斗吕布,吕布虽强,方天画戟气势如风雷,但关羽势疾,张飞势猛,一疾一猛,一刀一矛,配合密切,一时之间也难分难解。

这种厮杀令好战的吕布大为兴奋,他每日守在董卓身边,实在憋屈已久,唯一一个机会出守旋门关还遭逢了大败,令董卓大为不喜,他也更感憋屈。

此时能放手厮杀,着实令他大快,但张飞时不时冒出的“三姓家奴受死”,令他大为羞怒,方天画戟凶猛招呼张飞,戟戟凌厉,刺得都是张飞的要害。

张飞也杀得热血沸腾,大吼连连,丝毫不让!先前因为有刘备和关羽的阻碍,与张辽的厮杀处处受制,也同样让他憋屈,此时正好杀个痛快!

张飞是与吕布大战的主力,关羽却一边厮杀,一边分神警惕着随后冲进来的十个敌将。

这十个敌将自然就是李傕、郭汜、杨定连同他们麾下几员猛将,他们看到吕布打前锋,抵住了关羽和张飞两员猛将,便趁机冲了上来,在一旁虎视眈眈。

他们没有关注吕布这边,而是盯着张辽和刘备那边,尤其是杨定,看着张辽,低声对李傕道:“稚然,眼下吕布抵住两员贼将,正是我等除掉张辽的大好机会,只要我等一拥而上,趁机杀了张辽,再说他与敌勾结,相国绝不会过于问询。”

李傕眼里凶光闪烁,他的侄子李暹一年前曾被张辽在西园断了手指,旧怨在前,如今又把外甥胡封的死也算到了张辽身上。【】

正如杨定所说,以董卓的性子,纵然信重张辽,但也绝不会为了一个死张辽而重处他们这些嫡系,否则就是自毁根基。

“杀!”李傕喉咙里出一声低吼,清雅的面孔有些扭曲。

“杀!”郭汜等将领几乎是同时低吼一声,纵马朝刘备和张辽杀去!

事实证明,他们想的太过于简单了,早已警惕的关羽见他们冲向刘备和张辽,当即一刀格开吕布,纵马直冲李傕郭汜众将,拦在他们面前。

李傕、郭汜、杨定等将领见状无不一惊,李傕大叫一声:“先合力诛杀此獠!”

关羽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丹凤眼陡然睁开,杀气毕露,提缰纵马,如虎入狼群,长刀倏然挥出,一员慌忙抵挡的将领的长矛被一刀劈断,长刀余势不止,连同那颗头颅斩落在地,一腔鲜血狂喷!

“杀了他!”李傕见状不由大骇,浑身冷汗津津。只有上手了,才知道眼前这敌将的厉害,才知道自己与张辽、吕布这等高手的差距,方才那一刀又快又狠,如果落在他身上,他也绝无抵抗之力。

李傕不由心生退意,他固然想趁机杀张辽,但却更看重自己的性命,只是就在他呼喊的瞬间,关羽已格挡开数人攻来的兵器,长刀反手又是一挥,又一员将领被劈作两断!鲜血浇了李傕郭汜等将领一身,骇的他们脸色苍白。【】

绝顶猛将岂是等闲说说而已,在关羽强大的力气和攻势下,这些将领便如同纸糊一般,任由关羽斩杀。

关羽连斩两将之后,李傕、杨定等将领惊得急忙后退,再也顾不得图谋张辽,唯有郭汜性格爆裂凶悍,大吼一声,冲向关羽。

但不过三回合,郭汜手中长矛便被击飞,被关羽一刀斩过,削掉了半截头盔,连同一块头皮落地,鲜血淋漓,余下半截头盔卡在了脖子上。

郭汜满脸是血,一时之间险些以为自己去了半颗头颅,惨叫一声,拨马仓皇逃走。

连斩两人,关羽气势如虹,长刀所向,又一人跌落在马。

杨定见机最快,退的也最快,因此躲过一劫,但他已惊得心胆俱裂,慌忙朝李傕道:“稚然,令骑兵来救!”

他们在出战前,便令两百最精锐的飞熊骑在后方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应,以防万一。

李傕咬牙道:“若出动骑兵,恐坏了相国大计,必受责罚!”

他现自己被杨定这厮坑惨了,这厮几番鼓动三寸不烂之舌,令自己陷入如今的险境,连手下将领也惨死两人,令他心如滴血。他已下定决心,绝不再听杨定的话,纵然他是什么凉州大人,回去之后也要狠狠教训于他!

不想杨定又大声道:“不过两百骑兵,不足以干涉大局,若汝与郭多死在这里,遑论责罚?飞熊无将,更会坏了相国大计!张济岂能独自统领飞熊?”

李傕清雅的脸颊抽搐了下,他知道自己又被杨定这厮说动了,尤其是最后一句最触动他的心防,当即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面玄色令旗,向前一挥。

玄色令旗一动,董卓军阵之前,早已蓄势待的两百胡骑一声吆喝,朝战场狂奔而来。

飞熊军是董卓麾下最精锐的凉州铁骑,只两百骑兵,便已声势汹汹,骑阵如黑色矢锋,不可阻挡,要击碎战场中的一切!

杨定看到李傕出动飞熊铁骑,登时振声道:“两百铁骑,足以将张辽与那些贼将踏作肉泥!”

人力终有限,纵然吕布、关羽、张飞这等猛将,面对两百冲锋的铁骑,也只有暂避锋芒一途!

张辽纵横沙场多次,对危机感最为敏锐,早在李傕、郭汜和杨定等战将出场之时,他便察觉到了情况不妙,他完全相信,如果有机会,这几个家伙绝对会背后捅自己一刀,或者说他们就是为了捅自己而来!

“大哥,情况不妙,召马!”张辽对刘备低喝一声,又一声呼啸,在战场之侧徘徊的象龙耳朵一竖,四蹄翻飞,朝他奔驰而来。

刘备辗转南北七八年,不知多少次逃过死劫,可谓战斗不差,逃跑有术,比张辽反应也不慢,他更敏锐的察觉那些后来的敌将对张辽也有恶意,唤了马后又看到董卓麾下竟然出动了二百多胡骑,不由大惊,急声劝张辽:“四弟,董卓手下自戕算计,如此凶险,何不弃了董卓,随我三人投奔关东……”

这时,关羽现骑兵,也纵马而来,沉声道:“四弟,且听大哥良言!董卓手下不可留。”

“关东更不可去……”张辽呆呆的看着关东军阵方向,咧了咧嘴:“三位兄长,还是小心的隐瞒与小弟的关系吧,否则定有大祸。”

几乎同时,关东军阵方面爆出了震天的吼声:“诛杀张辽!”

刘备和关羽身躯一震,不由回头看去,城府如刘备,淡定如关羽,也不由目瞪口呆,震撼难言。

只见关东军阵方面,本在列阵的二十万大军如同潮水一般滚滚而来,万面旌旗漫卷招展,遮天蔽日!

“诛杀张辽!”

十数个方阵、二十万士兵几乎是同时大吼,浩瀚的声音犹如怒雷,震撼九霄,又如滔天巨浪,一波胜过一波,声势浩大,滚滚而来。

“三位兄长告辞!”

张辽怪叫一声,一个飞跃,落在驰来的象龙背上,毫不犹豫,拨马转身就跑!

第二百七十九章 跑!跑!跑!

咚咚咚咚!隆隆隆隆!

伴随着汹涌无边的大军,是撼天动地的鼓声。

百鼓擂击,整个大地都在震颤!

“诛杀张辽!诛杀张辽!诛杀张辽……”

关东二十万大军的吼声一波接着一波,冲锋的步伐越来越快。

娘的,这下子真玩大了!张辽看着那迅蔓延过来二十万人洪流,铺天盖地,诛杀张辽的吼声如雷贯耳,只觉得头皮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跑!跑!跑!

他猜到了后果,但却没想到会是这种后果!

好在他还算义气,在经过吕布和张飞时,一刀架开了张飞的蛇矛,朝同样懵的吕布大吼:“快跑!”

吕布二话不说,拨马回头就跑!他是好战,但不犯傻。

而张飞也没有追击,他与刘备、关羽一样,目瞪口呆的看着身后那震撼的一幕,他分明看到,后将军袁术、山阳太守袁遗、广陵太守张骑马拔剑,冲在最前面……

“四弟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张飞急忙奔到刘备和关羽身边,忍不住大声道。

刘备喃喃的道:“为兄也想知道……”

“跑吧。”关羽只说出两个字。

刘备和张飞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拨马往一侧逃去。面对如此洪流,他们三兄弟纵然属于关东一方,但卷入其中,后果也不堪设想!与此同时,他们这下子也彻底明白了张辽为什么死活不去关东了。娘的,这样子谁敢去关东?

战场另一方,李傕、郭汜、杨定也懵了,杨定反应最快,拨马就走,李傕和郭汜等将领回过神来,大骂一声,拍马狂逃。

而此时,那二百飞熊骑奔袭一里半,正好冲锋到最巅峰的度,声势凶猛,然而面对二十万汹涌的大军,他们就是一粒沙尘,纵然再勇猛,也是螳臂当车!

二百飞熊骑也不傻,慌忙勒马,想要回逃,但一时间哪能控制的住,又奔出数百步,才收拾住前冲的势头,但已然乱成一团,到了洪流面前,转眼之间就被吞没。

李傕此时根本无暇理会自己那二百精锐飞熊军了,他连头也不敢回,只是疯狂鞭马逃走,心中滴血,更是大骂杨定这个坑货。

皇城之上,董卓先是看到张辽似乎与关东勾结,脸色阴沉,随后又看到李傕、郭汜、杨定等将领擅自出战,折损数员将领,更是嗔怒

与此同时,他在心中也认定了张辽与那几员将领必定有勾结,与关东方面怕也有问题了,心中正想着如何处置张辽,转眼就看到了四五里外那令人震撼的一幕。

“诛杀张辽!诛杀张辽!……”

那令人震撼的洪流,那震天的吼声,无不表明关东二十万士兵突然动袭击,就是为了杀死张辽!

董卓的脸色由阴沉转为震撼,俄而目瞪口呆,肥胖的脸颊止不住直抽搐,他心中只有一个疑问,张辽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令关东诸侯如此大的反应?

一旁的胡轸和李儒也是震撼惊愕难言,李儒喃喃道:“谁说张文远勾结关东群贼来着?”

胡轸紧闭嘴巴,别说李儒,就是他此时也不相信张辽勾结关东诸侯之说了。

同样,董卓也彻底否决了先前的猜测,对张辽的忠心再无疑虑,人的观点一边,思想会立时跟着变。董卓开始细思起来,张辽在战场上几度搞怪使诈,后来与那三员将领说话,也完全属于正常,说不定也是在使诈。

只是董卓心中还有几分恼怒,无论如何,正是张辽出战,引来关东群贼全军出动,坏了自己的大计。

不过恰在这时,李儒又道了句:“难怪张文远先前几次不肯出战,还说与关东群贼恩怨颇深,若是出战,会令他们撕毁斗将之约,坏了相国大计……”

董卓这才醒过来神来,没错,张辽先前有言在先,偏偏是胡轸和杨定一心鼓动他出战,董卓又狠狠瞪了胡轸一眼。

胡轸急忙低头。

董卓毕竟久经沙场,也颇有胆气,看着那汹涌的洪流,很快镇定下来,徘徊了几步,沉声道:“老夫亲自下去指挥作战,定要击退关东群贼!”

李儒忙劝阻道:“诸军各有将领指挥,相国身份尊贵,岂能以身犯险?”他旁观者清,这一年多来,董卓养尊处优,早已不是当初驰战沙场的猛将了,若去指挥作战,怕出意外。

胡轸也忙道:“相国不可。”

董卓怒哼道:“李傕、郭汜率众将出击,仓促逃回,何能应战?飞熊军不可有失!”

说罢不容李儒再劝,命城楼城墙上的弓箭手严阵以待,自己大步下了城楼,胡轸紧紧跟随。

战场之上,张辽与吕布并骑,他回头远远看到了洪流之中的几个老朋友,袁术、张和刘岱,这些诸侯的装束都很奇特,犹如黑暗中的萤火虫,是那么亮眼。

张辽又看到身边吕布的大红袍,心中一动,道:“奉先,弓箭与红袍借我一用!”

吕布二话不说,撕下红袍就给了张辽,把此时这个大红袍实在太晃眼了,在万军之中就是个靶子,接着又把腰间悬挂的弓箭给了张辽。

张辽将钩镰刀卡入马鞍,接过红袍,往自己身上一裹,又取了弓箭,骑着象龙马突然折返,在距离关东大军五百步时,将吕布那把铁胎强弓拉了个满月,朝袁术等诸侯的方向连射数箭,不过距离毕竟有些远,接连数箭都失了准头。

后面洪流之中,死死盯着张辽的袁术等几个诸侯,看到张辽竟然回身朝他们射箭挑衅,登时大怒,张辽的那身大红袍实在太亮眼了,袁术当即大吼一声:“穿红袍的是张辽!诛杀张辽!”

“穿红袍的是张辽!诛杀张辽!”

很快,关东大军齐齐大吼起来。

张辽哈哈一笑,拨马驰回,象龙的度极快,他敢折返挑衅,就是倚仗象龙,根本不惧这关东大军洪流追上。

不过再次拨马驰回后,他已然落在了李傕郭汜和杨定之后。

但象龙爆力强,要追上他们丝毫不费力气,几百步的距离,象龙追到了杨定身后,在与杨定贴身而过的瞬间,张辽一把拎过了杨定,踹跑他的战马,扯下身上大红袍,披到杨定身上,给他连绑了几个死结,又摘了他的头盔,扯散他的髻,丢到地上,大笑而去。

杨定落地,嘶声大吼:“张辽!”

而后面关东大军的吼声更响亮:“穿红袍的是张辽!”

杨定面色大变,慌忙爬起身来,一边足狂奔,一边慌忙解着身上大红袍,一时之间却那解得开。

关东大军那边,刚回到阵中的张飞看到了张辽收拾杨定的这一幕,眼睛一瞪,丈八长矛立时指向落地的杨定,一声大吼:“张辽落马了,大红袍在那里!他要脱红袍!披头散的是张辽!”

张飞的嗓门很大,一众士兵跟着大吼,而其他人也看到了杨定的红袍,跟着大吼,转眼就是十数万兵马跟着大吼:“张辽落马了!披头散的是张辽!”

地面之上,杨定面色惨白,看着从身旁跑过的李傕和郭汜,嘶声大叫:“稚然,救我!”

李傕却全然不顾,只是前冲,他焦急着回去指挥飞熊军,一旦飞熊军有失,董卓必然不会绕过他,他也会失去最大的资本。

皇城之上,董卓与胡轸刚下了几个台阶,就听到从南面传来厮杀声,董卓不由一惊,急忙又上了城楼,朝南面望去,却见南面洛水一线居然被突破了,遥遥可见一面大旗,破虏将军孙!

董卓不由面色大变!就在这时,一个探子气喘吁吁的爬上城楼,大声道:“禀相国,不好了!孙坚攻破防线,跨过洛水!”

董卓一把拎起那探子,森然道:“孙坚前几日刚败,怎会如此之快再来雒阳?又如何会攻破洛水,段煨与董越是做什么的!”

那探子慌忙道:“孙坚借舟船,从伊水进入洛水,直接渡河……”

董卓一把将那探子丢在地上,脸色铁青,他忘了,孙坚是南方人,熟悉水性,而雒阳之中有二水,伊水从西南向东北汇入洛水,想必孙坚便是借舟船,伊阙一带直接顺流而下,抵达洛水,既加快了行军度,也令洛水防线失去了作用。

要知道,他们在洛水一线布置的兵马并不多,一旦孙坚突破洛水,南面其他诸侯的兵马也会攻过来,那攻到皇城也是迟早的事。

董卓肥胖的身躯止不住颤抖起来,形势变化太快,如今他们陡然面临两面夹击的险境,他不由看向李儒:“文优可有妙计对敌?”

李儒沉声道:“如今贼势汹汹,不可应其锋芒,相国当趁着关东贼兵未形成夹击之前,后撤,组织兵马,在西面张方沟一线阻拦敌人,但张方沟如阳渠一般,也可久恃,须要将毕圭苑粮草辎重迅运走,撤入函谷关,等候关中兵马来援。”

一旁胡轸忙道:“相国,不战而退,恐损伤士气。”

李儒道:“如今贼势汹汹,若是在此大战,恐陷相国于险境。”

董卓犹豫了下,徘徊了几步,沉声道:“准备应战,老夫兵马精锐,又借助皇城屏障,岂能惧怕关东群贼!”

第二百八十章 董卓大败

事实证明,李儒看得比董卓更冷静,更客观。【】

董卓匆匆赶下城楼后,关东二十万大军的洪流已然逼近,正好李傕、郭汜慌忙赶回,董卓来不及责骂他们,立时命他们二人连同校尉张济,率两万飞熊骑向关东士兵起冲锋,又命杨奉等将领率步兵与骑兵配合攻击。

骑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但凡形成规模的骑兵攻势是很可怕的,但那是指完全奔跑起来的骑兵,而此时两军距离拉得太近,不过数百步,两万飞熊骑度还没有奔起来,就与关东二十万大军轰然冲撞!

董卓本以为在两万飞熊骑的猛冲下,关东诸侯的兵马会必然会一触即溃,飞熊骑必然会直接穿凿那滚滚洪流而过,而后回奔,从背后反袭,冲散关东兵马。

但他失算了。

尤其是飞熊骑正好悲剧地冲撞到了鲍信的军中,遇到的是关东诸侯最强悍的兵马之一!

鲍信与鲍韬兄弟本就勇猛,此次他手下更有从济北调来的将领于禁!于禁治兵严谨,指挥有方,军阵严密,手下将士几乎是个个悍不畏死,面对进攻的飞熊骑,没有一个后退的,他们直接以兵器和血肉之躯,与董卓的战马相撞。

飞熊骑非但没有凿穿军阵,反而犹如陷入泥潭,难以自救,很快又被四周的其他关东士兵团团围困起来,陷入惨烈的厮杀。

关东大军的强悍,令董卓瞠目结舌!

他不敢相信,张辽数次击败的关东群贼竟然如此厉害,令他手下最精锐的飞熊也难以抵挡!事实上,只因张辽此前数次击败关东诸侯,令董卓全军上下都对关东诸侯产生了轻视感,包括董卓自己。

但这一战,董卓与他的羌胡兵知道了,疯狂起来的关东诸侯也是很可怕的,一如当年令他兵败中原的黄巾军!

但董卓不知道的是,袁绍等关东诸侯在第一次起兵时,只是各怀心思,没有尽力,又被张辽几番设计,攻了个出其不意,才导致大败。此番却是不同了,关东诸侯几乎调来了他们最精锐的猛将和士兵,更是在看到张辽的那一瞬,后将军袁术为了雪耻,悍然下令:凡斩杀张辽者,不论从属哪个诸侯,皆封候拜将!

而后袁绍等诸侯又加了一条,凡斩杀董卓与张辽者,封候拜将!

纵然所封之侯是亭侯,纵然所拜之将是杂号将军,但对寻常士兵而言,已是一步登天,平时想也不敢想的,因此他们无不疯狂!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便是如此。

二十万洪流汹涌而来,董卓的兵马几乎是一战即溃,董卓在后方看的脸色大变,忙令士兵且战且退,依托皇宫作战,但皇宫大门早已被烧毁,根本无法阻拦洪流的冲入,连城墙上的弓箭手疯狂放箭也不能。

从关东二十万大军疯狂猛冲起来的那一刻,洪流汹涌向前,势不可挡,前面的士兵就是想停下也不能!

董卓的兵马几乎是被关东兵马挤入皇宫,然后被拥挤着一路败退的,不后退的下场就是被踩踏为肉泥!

与此同时,皇城南面,孙坚的士兵跨过伊水,从开阳门、平城门、津门冲了过来,更绕到皇城西面的广阳门和雍门,准备包抄董卓后路。

皇城北面,也有关东士兵从谷门和夏门冲入。

皇城内纵横十条大道,条条皆是十数丈之宽,开阔无比,三公府、步广里、永和里皆化为灰烬,董卓的士兵退到里面后根本无险可守,到处倒是混战,到处都是厮杀。

一些羌胡兵慌忙退入那些残破的宫殿,却很快被无数的士兵围了起来,困死在其中,更有一些掉落的砖瓦残木砸死了不少人。

董卓终于尝到了自己火烧雒阳的苦果,一片焦土固然能让骑兵冲锋起来,但骑兵失去作用后,他们一旦败退,便是退无可据。

袁绍、张邈、张、袁遗、曹操等诸侯也随着大军冲入了残破皇宫,但他们早就失去了张辽的踪影,反而是看到了董卓,拼命追杀。

董卓的处境很是凶险,他麾下最精锐的飞熊骑陷入围困难以脱身,身边除了三千亲卫相随保护,就是贾诩和樊稠带领两支兵马护卫了。

但关东诸侯如袁绍、张邈等,哪个身边没有数百上千亲卫,而且个个都是精锐!携大胜之势,锐不可当!

鏖战之下,贾诩和樊稠损失不小,而且随着孙坚的士兵冲进来后,贾诩和樊稠的兵马很快被冲散,余下那数百亲卫拼死保护着董卓后退。

此时,紧追董卓不放的袁绍也露出了獠牙,他手下有猛将文丑,亲卫中又有八百弩兵,一波一波的弩箭,射杀得董卓亲兵死伤惨重,连连败退。

曹操虽然穷得没有弩兵,但他手下新招募李典、乐进,会合了夏侯兄弟和曹洪后,几员猛将杀入董卓亲兵之中,如同虎狼。

董卓骑着骏马,在众亲兵的保护下,左右开弓,连十多支箭,射杀了十多人,却已气喘吁吁,再也没有力气开弓。

此时的他身型肥胖,赘肉横生,哪还是那个当年纵横沙场的悍将。

“吾儿奉先何在?”董卓看处境越来越凶险,不由大吼一声。

“孩儿在此!”不远处一个声音大声应喝。

董卓听到吕布的声音,不由大喜,急忙望去,心中却是一沉。

只见数百步外的南北宫之间的残缺阁道下,此时他最倚重的吕布也陷入了重重围困,难以脱身。

吕布初时脱离战场后,便想去寻找董卓,只是他虽然被张辽脱去了大红袍,但身形魁梧,比寻常人足足高出两头,又头戴金冠,身披精甲,身处战场,可谓风骚引人,就仿佛黑夜中的萤火虫,田野中的金龟子,无论是胯下雄骏的赤兔马,还是手中的方天画戟,都深深的出卖了他的身份,招引的无数关东士兵团团来围。

他的武力自然不是寻常将士能比的,起初倒是杀了个痛快,连斩数将,杀得围困他的关东兵马退避三尺,方圆数丈,为之一空!

但他还没来得及退走,便引来了张飞、关羽和刘备,三英战吕布,吕布一下子陷入了苦战。

而此时引两军大战的罪魁祸张辽,却自在的很。

虽然关东二十万兵马大喊着诛杀张辽,但又有几个人认得张辽?

加上先前被张辽坑害、绑缚大红袍的杨定吸引了大多数关东将士的目光,张辽早就无声隐匿了。

只有一人,始终死死的盯着张辽,就是后将军袁术。

张辽连躲数次都没躲过袁术怨毒的目光,最后一下子恼了,挥动钩镰刀反杀一场,连斩十数人,又挽开铁胎弓,直接给了袁术四五箭,将犹如疯狗一般的袁术放倒在地,这才趁机逃走。

张辽逃走后,很快寻到赶来接应他的二十个猛虎士。他的猛虎士与董卓的羌胡兵装束不同,规模又极小,不会引起关东士兵的注意,象龙也没有赤兔那般惹眼。

而张辽又干起老本行,他带着猛虎士退入北宫一处偏殿,大喊着诱来一群关东士兵,抢了他们的衣甲,然后这个无耻的家伙在脸上抹了血迹,冲出偏殿,堂而皇之的大吼着“诛杀张辽”,在一众猛虎士古怪的眼神中,混进了关东士兵进攻之列。

他们一路喊着“诛杀张辽”的口号,趁机斩杀了不少羌胡兵,夺了二十匹战马,又打了一次闷棍,夺了一面关东兵马的旗帜,很快就与关东士兵融为一体。

张辽的兵马都留在毕圭苑后方,在这种大型混战之中,他不是主力,也没有兵马牵制,此时带着最精锐的二十个猛虎士,伪作关东士兵,属于主动进攻的一方,在其中可谓进退自如,如鱼得水。

如果苦战的董卓和关东诸侯知道这个罪魁祸此时过的如此悠哉,恐怕早就气得吐血三升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危在旦夕

张辽带着猛虎士伪作关东士兵,遇到羌胡兵,能躲就躲,躲不过就呼喊其他关东兵来战,而他们则趁机退走,一路左拐右拐,方向依旧是西面毕圭苑。

不过乐极也有生悲之时,就在他们又躲避了一处战场,小心退走之时,突然一个熟悉大喊声传来:“文远?”

张辽一愣,回过头去,就看到张杨正惊喜的看着他。

“稚叔兄,别来无恙。”张辽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张杨与他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当初二人一起被丁原派到雒阳进入西园,一起经历了蹇硕被灭,一起投靠大将军何进,又一起被派出去募兵,张杨年龄要比他大十来岁,虽然作战勇猛,但平时性格温和,甚至有几分优柔寡断,很是照顾张辽。

张杨一声“文远”喊出后,登时大悔,忙小心的看了一眼四周,看到并没有其他兵马注意,这才舒了口气,又急忙纵马过来,低声道:“文远,还不快快退走?早早离开董卓为好。”

张辽摇了摇头:“如今形势,还是大树底下好乘凉,离开了董卓,情况会更糟。”

二人都没注意到,张杨身后一个将领朝后面使了个眼色,有两个士兵悄悄离开了队伍。

张杨听了张辽所说,想起刚才袁绍、袁术等诸侯咬牙切齿的模样,关东二十万大军齐吼诛杀张辽的情景,也只能无语的摇头:“文远哪,你怎的得罪了那么多诸侯?”

“没办法,他们经不得打,受不得打击。”张辽嘿嘿一笑,又抱拳道:“稚叔兄,小弟先告辞一步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叙旧。”

“一路小心。”张杨也知道张辽目前的情况,当即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声。

张辽抱了抱拳,正要离开,突然又一个声音喊道:“文远?”

“毌丘兄。”张辽转头看去,却是又一个故友,毌丘毅,不由咧了咧嘴,没想到一下子都遇到了。

“文远,怎的还在此地迁延?还不退走?这里太危险了。”毌丘毅也是一副紧张和关切的神色。

毌丘毅是河东人,与张辽、张杨都曾在大将军麾下效命,因为河东与并州比邻,也是同乡,所以三人在往日一向都走的比较近。只是当初一起被派出募兵,而后大将军身死,他们在此情景下见面,颇有几分感慨。

张辽又与毌丘毅叙了两句,在毌丘毅和张杨的催促下,抱了抱拳,便要退走。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大吼:“休走了张辽!”

张辽转头看去,只见一支人马冲来,个个都是骑兵,领头的是个虬髯深目的异族大汉。

“於夫罗!”张杨一声惊呼,忙低声道:“文远快走!是栾提於夫罗!”

张辽眉头一挑,朝张杨低声道:“南匈奴一向反复不定,稚叔兄须要小心此人。”如果他没记错的,历史上张杨被同盟的於夫罗坑过一次,虽然没有死,但却被俘虏了近一年。

张辽话音刚落,於夫罗已经冲到眼前,看到张辽,眼里露出贪婪之色。诛杀张辽,可是大功一件,若是活捉了张辽,到了袁术那里,必然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单于手下留情!”张杨忙要阻止。

於夫罗却没理会张杨,挥动手中长矛便朝张辽杀来。

张辽冷哼一声,他对这些惯于钞略的异族没什么好感,羌胡如此,匈奴更是如此,只因原本的张辽便是死于匈奴作乱之时,所以张辽看到於夫罗攻来,二话不说,钩镰刀倏然挥出,一个反转,锁住於夫罗的刺来的长矛,於夫罗用力回抽,却怎么也抽不出。

他与张飞那级别的猛将差远了,哪能脱开张辽的兵器锁拿!不由面色一惊。

张辽钩镰刀又一甩,被锁住的长矛向上荡起,而后在於夫罗还没反应过来之时,钩镰刀倏然一砍。

哚!矛头断落,於夫罗手下只余下一截木杆。

砍断长矛的钩镰刀迅撩起,反削向於夫罗头颅,於夫罗手中只有一截木棍,哪能抵抗,骇然大呼:“张将军救我!”

一杆长枪倏然伸出,架住了张辽的钩镰刀,却是张杨出手了,他忙道:“文远,手下留情。他是匈奴单于,若是杀了他,后患不小。”

“如此武力也敢来中原招摇?”张辽冷哼一声,抽回长刀,拨马而回。

但就在这时,一声破空的熟悉低啸传来,一道寒光陡然朝他射来,张辽头一偏,左手迅一抓,却是一支羽箭。

张辽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转过头去,却看到一个大约二十四五岁左右的匈奴青年正手持长弓,弓弦震颤,又看其他匈奴人也是个个手持弓箭,准备攻击。

张辽二话不说,一声低吼,挥动长刀便杀了过去,二十个猛虎士紧随其后。匈奴擅长骑射,他们却不能拉开距离,只要杀气其内,才能避免被箭雨攻击。

於夫罗见状大惊,慌忙退入队伍之中。

张杨见状,想要再劝,却被毌丘毅拉开,南匈奴几番寇略河东,毌丘毅对其也是深恶痛绝。

“杀!”那些匈奴人也剽悍,挥动弯刀,朝张辽反冲过来。

“杀!”张辽同样是一个字,此情此景之下,他下手绝不容情,一上手就是全力以赴,钩镰长刀在马上猛然一挥,划出一道弧线,寒光所过之处,那些弯刀纷纷落地,随之的是四五个冲上来的匈奴兵人头飞出。

“杀!”二十个猛虎士也是齐声大吼,他们对异族下手也绝不容情,二十人与张辽形成一个圈,四五人相互配合,形成一个小阵,又放一些匈奴兵进来,手中长刀连劈带砍,杀得那些匈奴人连声惨叫。

匈奴人强的是骑射,是骑兵奔袭,在这种情况下,纵然人多,却丝毫占不了上风,后面的匈奴想要箭,却又怕自伤。

转眼之间,张辽与二十个猛虎士已经杀了数十个匈奴兵,虽然他们也有受伤,却丝毫不影响战力。

於夫罗重新夺过一杆兵器,又来招架张辽,却被杀得连连后退,又看手下死伤惨重,他被南匈奴王庭排挤而出,兵马本就不多,一下子就死了几十个,不由慌忙大喊:“张将军,手下容情!我等绝不敢再犯!”

张辽神色冰冷,只是盯着那个一脸凶狠的放箭青年:“我要他的命!”

於夫罗忙道:“他是我族左贤王,张将军手下容情!”

左贤王?张辽眼里陡然闪过一丝杀机,历史上蔡琰不就是被南匈奴劫走,没于左贤王,这个人不能留!

他目光瞪向於夫罗,厉声道:“一命换一命,汝要保他,那就休怪某先取汝性命!”

说罢,钩镰长刀猛然一斩,攻势比刚才更加凌厉,二十个猛虎士也是齐声大吼:“杀!”

这一次,他们的主攻目标就是於夫罗。

张辽的武力堪比万人敌,冲在敌阵之中,犹如虎入羊群,立时杀出一片血路,於夫罗见状,陡然大吼:“张辽在此,诛杀张辽!”

附近的关东士兵闻言,不由看向这边,他们认不得张辽,却朝这边冲过来。

於夫罗只当自己这一吼,会吓跑张辽,却不想张辽根本不管不顾,只是一力朝他杀来!

匈奴人见状急忙赶过来要保护单于,还有匈奴人了狠,直接放箭,却被张辽一一格挡开,又拎起匈奴人作为肉盾。左慈当初可是专门训练过他格挡羽箭,只要不是数十支以上箭雨齐,他就毫不畏惧。

附近的关东士兵不断围过来,而於夫罗却已危在旦夕,他见张辽如了狂一样要杀他,大是骇然,忙又向张杨求救:“稚叔,快救我!”

张杨忙又道:“文远……”

就在他刚吐出两个字之时,张辽手中钩镰刀倏然呼啸着旋转飞出,方向却不是於夫罗,而是一旁丈许外的匈奴左贤王。

那左贤王正在拉弓,要再次放箭偷袭,哪能抵挡张辽飞出的钩镰刀,一颗头颅飞起,犹自带着凶狠和不可置信。

匈奴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而张辽在飞出钩镰刀的一刹那,就拔出了腰间的中兴剑,左劈右砍,飞马杀到那左贤王尸体之后,拔出了插在另一个匈奴人身上的钩镰刀,一声呼啸,在匈奴人骇然惊愕之间,带着二十个猛虎士冲了出去。

张辽带着猛虎士冲出匈奴队伍,看到一群关东士兵围过来,登时举刀一声大吼:“诛杀张辽!”

那些关东士兵看到他们装束,又听他喊诛杀张辽,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避开了一条道路,让张辽一行纵马通过。

后面留下惊愕的张杨和毌丘毅脸颊抽搐,面面相觑,他们终于知道张辽是怎么在这关东兵马中纵横来去了。

只是,这也才猥琐了吧……

“逃出去的就是张辽!”直到於夫罗回过神来,大吼一声,那些关东士兵才反应过来,急忙追去,但此时张辽已经带着一众猛虎士混入了人群之中,哪还找得到。

张辽带着一众猛虎士,一路喊着“诛杀张辽”,直接向西冲去。

雒阳西宫,贾诩与儿子贾玑和近百个士兵被一众关东士兵围困在这里,危在旦夕。

看着聚拢过来越来越多的关东兵马,贾诩面色沉肃,他本就不擅长冲锋陷阵,此时面对这般困境,纵然满腹谋略,也无可奈何。

儿子贾玑护在他面前,已经受了伤,而更多的敌兵还在冲过来。

难道今日他们父子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在这生死一线之间,贾诩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弟子,张辽。

如果文远在这里就好了。

就在贾诩心中浮出这个念头之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诛杀张辽!”

贾诩脸颊一抽,突然前所未有的放声笑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再诈

“诛杀张辽!”

张辽带着猛虎士路过西宫时,看到一个大胡子将领带着一支大约两百人的关东兵马从南而来,习惯性的大吼了一声。

西宫是雒阳皇宫的附属宫殿,是后期建成的,无论是规模还是格局,都要比南北两大主体宫殿群小的多。

张辽听到西宫里有厮杀声,却完全没兴趣凑热闹,本想绕过去从金市那边出皇城,却不想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大喊声:“师兄!父亲被困在此!”

师父被困在这里?!

张辽身子一震,面色微变,他听出来了,那是贾玑的喊声!

他二话不说,一挥手,带着一众猛虎士便要冲进去!

不想那支从南面赶来的两百人关东兵马也要跟着进去,张辽眉头一皱,一指金市那边,喝道:“逆贼张辽被追去金市了,尔等来这做什么?”

如今里面情况危急,要是这二百关东兵马也跟进去,那救人就难了。

但凡战将,多半都是横行的主,那个领头的大胡子将领看到张辽不过二十人,却指手画脚,神色严厉,登时不满的道:“张辽狗贼既在金市,汝进这里作甚?”

娘的,谁是狗贼!

张辽抬手就是一巴掌呼过去,喝道:“不懂尊卑的蠢货,乃公的命令尔也敢违抗?乃公办事尔也问询?”

啪!

大胡子将领脸上多了个巴掌印,一下子被打蒙了,回过神来,登时大怒,大吼一声,挺起长矛就朝张辽刺来!

张辽看着那刺来的长矛,一声冷笑,钩镰刀一个反转,锁住他的长矛,不待他回夺,抬腿就是一脚,将大胡子踹出丈许。

又看他手下那些士兵要围上来,眼睛一瞪,杀气毕露,喝道:“放肆!尔等是哪镇诸侯手下的狗崽子?个个都长了一对狗眼?不认得乃公?论辈分,袁本初与袁公路兄弟见了乃公也要喊一声叔父,尔等安敢在此猖狂!”

大胡子将领被张辽一脚踢出丈许,痛得惨嚎一声,心中又骇又怒,本要下令士兵攻击,一听眼前这青年竟然自称是盟主袁绍的叔叔,登时倒吸了一口两气,面色白,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汝南袁氏何许势力?他一个小小军侯哪敢得罪!这青年的武力远在他之上,来头更是如此之大,他再也不敢在此停留半刻,甚至连真假也不敢分辨,即便是假的,敢冒充袁绍和袁术叔叔的人岂是等闲,还是躲远点的好。

事实上,算是这大胡子见机得早,逃过一劫。张辽固然是在唬他,但若他还有半点犹豫,张辽下一刻就会动雷霆之势,直接冲入敌群一刀斩了他,迅平定他们。

师父贾诩被困在里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张辽实在没有功夫在这里耽搁,谁敢阻他,便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看大胡子带着二百关东士兵离开,张辽一挥手,带着猛虎士迅冲入西宫。

西宫之中,处处残垣焦土,此时里面足有数百人正杀的惨烈,血肉横飞,尸体乱陈。

张辽一眼就看到了师父贾诩,正被三百多关东士兵围在一处残殿之中,手提长剑,身上染了多处血迹,显然经历过厮杀,但他的衣服却依旧整齐,不显凌乱,脸上染血,却神色平静淡然。

贾诩身前的贾玑却明显受了伤,右肩头殷红一片,换成左手挥刀,与数十个士兵阻击着关东士兵的疯狂进攻,此时的他们多半受伤,只能借着断壁残垣抵挡,岌岌可危。

虽然张辽与身后猛虎士穿着关东士兵的衣甲,而且脸上满是血污,难以看清面容,但贾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弟子,朝他颔微笑。

张辽只看师父手提长剑,剑上染血,便知道他们的处境极为艰难,看向那些还在猛攻的关东士兵,心中涌起一股怒火,脸上却是神色不变。

他迅扫过那三百多关东士兵,个个战斗力都不差,尤其是领头的那个将领,武力极是厉害,难怪跟随自己学过禽兽拳的贾玑也挡不住。

与此同时,那些关东士兵也看到了张辽他们,他们刚才听到贾玑出声求援,本以为来的是胡兵,早已分出一百多士兵准备抵挡,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二十个关东士兵,不由一愣。

带领那一百士兵警戒的将领大声问道:“尔等是哪路诸侯麾下?”

张辽没有回话,而是傲然的朝他摆了摆手,目光冷漠一扫,俨然一个久居高位的人物,令那将领面色微变,神色肃然。

不想张辽目光又扫了一遍,却突然面色陡变,指向最里面的一个关东士兵,厉声道:“张辽,汝这逆贼便是化成灰某也认得,还不受死!”

一众关东士兵登时有些懵,那个被张辽指着的士兵更是愕然。

而张辽却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大吼一声:“诛杀张辽!”

吼声未落,便与二十个猛虎士犹如猛虎一般的冲入敌群,以有备攻无备,转眼之间就放倒数十人,冲到了那个将领面前。

那将领只以为张辽弄错了,死命抵挡着张辽的攻击,嘶声大吼:“休得动手!我等乃破虏将军麾下,绝非张辽狗贼……啊!”

他话音未落,就被张辽一脚踢得飞出丈许,口吐鲜血,失去了战斗力。

其他士兵见状,急忙组织反抗,张辽长刀连劈,大吼道:“竟敢反抗,必是张辽同党!”

直到此时,那些关东士兵还以为张辽是弄错了,只能被动应战,又想要解释。而那个被指为张辽的士兵还在茫然懵。

本要阻击张辽他们的一百多个关东士兵,此时已然去了大半!

他们却不知道,这也是突袭的一种!

正面作战,混淆敌我,令敌茫然无措,乱其军心与战意,而后突然动攻击,也形同突袭。

贾诩看得暗自点头,这个弟子临战的乱敌和应变能力,确实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便是自己也不行,这或许就是天赋。

张辽伪装太真,动作太快,那正在猛攻贾玑的关东将领原本也以为张辽是搞错了,他还等着自己手下的将领辩解明白,合力攻打贾诩,不想还没回过神来,自己分出的那一百多个关东士兵已然被张辽杀得大乱溃散。

他不由目眦欲裂,两刀砍退贾玑,看向还在大肆斩杀自己手下士兵的张辽,正要斥骂他敌我不分,却突然眼睛一鼓,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失声道:“张……张辽?!”

此人正是孙坚麾下将领祖茂,他此时看不清张辽的相貌,但却认出了张辽那挥刀的姿态,几日前伊水之畔张辽大战孙坚父子的凶猛情形令他印象太深了!

张辽抬头看了一眼祖茂,对他有点印象,当时正是孙坚侧翼一路将领,却是旧相识,不由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孙破虏呢?”

祖茂这下子确认了张辽的身份,登时气得五内俱焚,忍不住跳脚,嘶声大吼:“张辽,张辽!汝怎的如此无耻!”

他一想到张辽伪作关东将领,贼喊杀贼,令自己手下士兵全无抵抗,损失惨重,就气得险些晕厥!

天下怎的有这般无耻之人?怎的有这般无耻之人!

“啊!”祖茂仰天大吼,再也不理会身后的贾玑,挥起手中大刀,不顾一切的朝张辽冲去。

与此同时,那些听到祖茂大吼的关东士兵也反应过来了,他们很多人都参与过伊水之战,登时认出了张辽,不由大惊失色!

他们是孙坚的手下,对孙坚的勇武一向视若神明,但眼前这张辽却在伊水战场上杀得孙坚父子连连大败,他们此时遇到,岂能不惧?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两箭

看到祖茂挥刀疯狂冲过来,张辽冷笑一声,挥动手中钩镰刀迎了上去,这次他钩镰刀不锁也不挡,就是一刀一刀与祖茂疯狂对砍。

铿!铿!铿!

刺耳的金铁交击声急促响起,一声比一声急。

张辽姿势不变,一口气疯狂的连砍了数十刀,砍得祖茂一直退了十多步,手中长刀完全变型,哐啷落地,急忙一个打滚,躲过了张辽斩头的致命一刀,但肩膀上却被削去了一块血肉,鲜血横流。

那些关东士兵看到他们的主将,孙坚麾下最勇猛的四大将领之一,竟然在张辽手中全无抵挡之力,不由更是大骇,一时间被张辽疯狂进攻的姿态所慑,竟不敢再围上来。

祖茂逃过一劫,爬起身来,也是浑身冷汗直流,再看张辽手下那二十个猛虎士气势汹汹,个个不凡,勇武远自己手下,而自己手下虽然还有二百多人,却被张辽震慑,战斗力难以挥,他登时再无战意,大吼一声:“退!”

一众关东士兵如闻大赦,急忙跟着祖茂向南面退去。

张辽凭借雷霆之势,连诈带杀,骇的关东士兵退去,也不追赶,而是大步走到师父贾诩面前,行了一礼:“弟子见过师父。”

他在敌人面前悍如煞神,在贾诩面前却始终诚挚而恭敬。

贾诩扶起他,呵呵笑道:“此番多赖文远……”

“师父何须客气。”张辽忙道了一句,又扶住一旁的贾玑,查看他的伤势。

贾诩看了一眼贾玑肩头的殷红,眼里闪过担忧之色,嘴上却淡淡的道:“无妨,不过受些伤而已,正如文远那句话,不经历生死,又怎会成长?”

张辽没有理会贾诩,细细的查看了贾玑的伤口,并未伤到筋骨,不由松了口气,道了声:“无妨,不过需要休养旬月。”

他这句话一出,便敏锐的感到贾诩紧绷的身子一松,不由暗自好笑,师父虽然嘴上说的冷淡,但毕竟父子连心,又怎能不在乎贾玑的伤势。

不过他却装作没看到,只是从怀中掏出常备伤药,仔细的给贾玑敷上。这几日战事太多,受伤士兵太多,锻炼得他敷药水平大为长进,手法极为娴熟。【】

而一众猛虎士不等他吩咐,已经迅救治贾诩手下的伤兵。

片刻之后,张辽将贾诩父子扶上自己的象龙马,迅离开西宫,这个地方不能久留。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祖茂带着上千士兵折回,冲入西宫,却扑了个空。

张辽带着猛虎士在前面开路,带着贾诩父子一路向西,沿途他们一旦遇到关东士兵,张辽便为他们指出“张辽”所在,又将贾诩等残兵伪作俘虏,一路倒也畅通。

一直将贾诩送到了张方沟,完全冲出了关东兵马的包围圈,张辽才松了口气。

象龙之上,贾诩看着牵马的弟子,心中涌出一股难言的感动。说来自己并没有为这个弟子做多少,一切的成就都是自己这个弟子打拼出来的,反倒是他为自己做了良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纵然贾诩素来明哲保身,性情冷静,此时也不禁把这个弟子当做了自己儿子一般。

他们到了张方沟,询问了这里的士兵,才知道董卓还没撤回来。

贾诩下了象龙,看向张辽,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相国不可有失。”

张辽会意的点了点头,他明白贾诩早看出自己对董卓并非那么忠心,不一定会拼死去救董卓,但自己眼下正需要董卓这棵大树乘凉,所以还不得不救。

“师父保重。”张辽抱了抱拳,他不需要嘱咐贾诩什么,贾诩的思虑比他更缜密,无论是张方沟还是毕圭苑的防御,想必师父都会做好准备。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将二十个猛虎士全部留给了贾诩,自己只身骑着象龙返回皇城去救董卓。关东士兵太多,他只是见机行事,并不会苦战,自己一个人行事反而更加方便。

贾诩看着张辽的背影,喃喃道:“保重。”

张辽一路奔近皇城,再次听到了震天的厮杀声。

他留下象龙在附近徘徊,随时听他信号,自己则是依旧伪装成关东将领,去寻董卓。

董卓并不难找,张辽凑到厮杀最惨烈的地方,很快就看到了被数千关东士兵追杀的董卓。

此时的董卓处境极为凄惨,他手下的飞熊骑、段煨、董越、徐荣、樊稠、李蒙等将领全部被关东大军牵制在各方难以聚拢,而他本人与三千亲卫则被袁绍等关东诸侯疯狂追杀。

他身边最精锐的三千亲卫已然阵亡大半,余下的也被切割分散,要么陷入敌阵,要么结阵阻击敌兵,身侧竟然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人,围成人墙,步步后退,还被一众猛将紧咬不放,以弧形围困。

董卓身边还有两人,是胡轸和李儒,不过他们三人包括数百亲卫在内,只余下了一匹马,正是董卓的坐骑,其他人的战马早被驱散或射杀。董卓此时也不敢骑坐马上,免得中了暗箭,只是将战马作为掩护。

张辽小心翼翼的混在关东兵马之中,他看到在追杀董卓的一众猛将中,竟有孙坚、孙策父子,还有曾在河内交过手的猛将文丑。三员猛将带着数十人,追杀的董卓和两百亲卫一路仓皇后退,却难以摆脱。

他还看到了不远处的曹操等诸侯正在剿杀董卓散开的亲卫,照此情形下去,一旦这些亲卫被杀,关东诸侯腾出兵马,董卓必然难逃一死!

而董卓在此情况下居然一直采取的是添油战术,不敢将身旁的两百亲卫一并派出。养尊处优的生活最是消磨人,此时的董卓或许还有着当年对敌的狡诈,但却没了拼死的勇气。

战场之上,董卓面色阴沉的看着那些不断斩杀自己亲卫,步步逼近的关东贼兵,脸色惨白,他着实未曾料到形势会变化的如此之快。

此时他心中更是悔恨的无以复加,眼前这番局面,皆是因为自己派了张辽上战场,引起关东诸侯的暴动,如果早料到这一幕,如果能回到一个时辰前,他绝不会派张辽上战场!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看着前方结阵的亲卫不断被杀死,身边仅余下的二百亲卫不断补上去阻拦敌人,护在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眼前的形势越来越令人绝望,董卓在心中开始怒恨起张辽来,更怒恨撺掇张辽出战的胡轸和杨定,还有擅自出战的李傕和郭汜,导致他的飞熊骑错失战机!

与此同时,他更盼望着吕布,或者李傕、郭汜、张济带领的飞熊骑,或其他任何一路兵马能突破重围,前来救他。

但什么也没盼来,而关东群贼的攻势却更猛了。

董卓身边,李儒手臂也中了一箭,脸色有些白,他眼见援兵无望,当即咬牙对董卓道:“相国,若是如此下去,必然危矣!眼下只能行险一搏!”

董卓眼睛一亮:“文优快讲!”

李儒道:“可令大都护指挥身边这二百亲卫全部压上去,拼死阻拦敌人,只留下五人,保护相国骑马冲出重围,相国骑在马上,可在背后绑缚一尸体,阻拦敌人的箭矢。”

一旁胡轸听李儒建议董卓派他断后,脸色一白,却不敢反驳。

“亲卫全部压上去?”董卓不由迟疑起来,如果身边这仅有的二百亲卫也派出去,那自己可就危险了,独自一骑能不能逃出去还是两说。

李儒看董卓竟然还在迟疑,急声道:“相国,不可迟疑!否则晚矣!”

董卓毕竟是经历过沙场的,也知道李儒所说的是唯一的机会,终于下定了决心,看向李儒,沉声道:“老夫若走,文优你当如何?”

事实上,董卓的战马足以骑乘三人,董卓加上背后抵挡箭矢的尸体算是两人,还有一人能坐,但董卓不敢冒这个险,要知道,人越多,马就跑的越慢,逃跑的机会就越小。

李儒听到董卓询问,深吸了口气:“儒区区贱命,死不足惜,相国保重便是。”

董卓犹豫了下,终究是道:“老夫冲出去后,定然带人前来救汝。”

李儒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真等董卓回来,他怕早就成为肉泥了。

……

张辽混在关东士兵之中,看到围在董卓身边的二百多亲卫突然全部出动,疯狂朝关东士兵猛扑而来,而董卓却要跨上战马。

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董卓要借助亲卫的拼死掩护,独自逃走!

娘的,董卓要是侥幸逃走了,自己还怎么救人?还怎么落这个人情?搏这个大功?他相信,董卓此时心中必然怨恨他这个罪魁祸,只有救了董卓,才能化解这一点,而贾诩派他前来,也未尝没有这个意图。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张辽当机立断,将钩镰刀插在地上,迅从腰间取了铁胎弓,抽出一支羽箭,搭上弓弦,瞄准董卓的战马屁股就是一箭!

羽箭离弦,倏然穿过人群……直插在了刚爬上马背的董卓屁股上!

董卓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翻身落马。

人群中,张辽眼角抽搐了下,娘的,自己瞄的是战马的屁股,董卓怎么凑了上去,还好只是射中董卓屁股,没射死董卓,坏了大事。

他忍不住想要爆笑,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忙又抽出一支羽箭,搭箭上弦。

董卓中箭落马,倒在地上惨呼,转眼之间又听到了战马痛嘶,连蹦带跳,便要脱离战场,他连屁股上的箭也来不及拔,慌忙爬起来要阻拦,却没有拦住,战马绝尘而去。

“天亡我也!”董卓一下子绝望的瘫倒在地。

如今他手下的亲卫几乎全部派出,身边只余下了李儒和四五个亲卫,哪还能逃走。

李儒也没想到竟然会生这种事,一时之间也绝望了,喃喃道:“不想我等今日竟死在此处。”

铿!

绝望之下的董卓眼里闪过一丝狠色,猛然拔出腰间长剑,大声道:“老夫宁死在自己手中,也绝不死于逆贼之手!”

说罢就要横剑自刎。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大声喝道:“逆贼!休伤吾主!”

李儒最先反应过来,面露大喜之色,一把抢过董卓手中长剑,颤声道:“相国,文远来矣!文远来矣!我等有救矣!”

董卓愕然转过头去,却见一人一骑朝这边急冲而来。

那马可不是自己送出的象龙,马上之人可不是张辽张文远?

他心中登时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夺马

张辽两箭射出后,迅退出人群,一声呼啸,招来象龙,直冲董卓那边。

董卓将两百精锐亲兵全部压上去阻拦孙坚、孙策和文丑等猛将,也正是他救人的好机会!

象龙爆力强,度极快,转眼就冲到了董卓和李儒身前,张辽飞身下马:“相国,末将杀出重围,前来相救!”

绝处逢生,董卓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激动起来,扶住张辽的肩头,大声道:“好!好!不想危难关头,还是文远相救老夫,志虑忠纯,何人能及!”

张辽沉声道:“相国,眼下不是说话之时,还请上马!”

董卓急忙点头,他也正是这个意思,不过一行动,屁股上的箭便钻心的疼,忍不住闷哼一声。

张辽看到董卓屁股上的箭,强忍心中爆笑,突然又想起一事,这箭矢是吕布所有,若是董卓带回去,必然会认出箭矢来历,恐怕会惹出大祸!

他心中一动,忙问董卓:“相国可怕疼痛?”

董卓大笑道:“老夫纵横沙场,岂怕……赫!”

张辽不等董卓说完,便突然伸手拔出了插在他屁股上的箭,远远丢开,一把将董卓扶上象龙,赞道:“相国真是英雄不减当年,箭矢在身,无法骑马,恕末将冒犯。”

董卓痛得浑身抽搐了下,听到张辽夸赞,哈哈大笑:“文远做的好!”

他可不知道张辽的鬼心思,只是佩服张辽的果决,换做其他人可不敢随意拔他的箭。而且有箭在身,确实无法乘马。

张辽二话不说,又将一旁的李儒扶上象龙,手提钩镰刀,亲密的摸了摸象龙的脑袋,看向董卓,沉声道:“相国,末将留下断后,可保无虞,象龙自会载相国与文优回毕圭苑,还望相国整顿兵马,阻截关东贼兵,否则大势难返。”

他说罢不待董卓与李儒反应,便一拍象龙,象龙朝张辽长嘶一声,奋蹄而去。

那边孙坚等关东诸侯现董卓逃走,立时分出几员猛将追来。

董卓与李儒坐在象龙之上,犹如风驰电掣一般迅向西,耳边只听到关东贼兵大吼“休教走了董卓”,又听到一个声音大喝:“张辽在此,谁敢放肆!”

董卓身躯一震,和李儒几乎同时回过头去,只见斜阳下,张辽手提那柄钩镰刀,冲入了关东群贼之中……

董卓神情一呆,随即神色复杂的道:“文远之忠,谁人能及?”

此时的他对张辽再也没有一丝怀疑了,也没有了一丝愤恨,能在危急关头舍却自己的性命来保护他,怕是胡轸、吕布、李傕、郭汜他们也不一定能做到吧,甚至董越、牛辅也未必做得到。

他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张辽?又有什么理由愤恨张辽!

同在马上,李儒的眼睛却是微微湿润,喃喃道:“文远……”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换做其他任何一人,都只会救董卓而不会救他。只有张辽会记着他,将他强行与董卓一并放在马上,而自己留下断后。

与之对比的是董卓先前的抛却!

李儒心中有几分复杂的情绪,想到自己曾经几度算计过张辽,而张辽虽然明知,却依旧没有在意,他感到心中极为愧疚。

若是张辽此番能回来,他定要好好补偿于他,向董卓为他讨些好处。

……

张辽看着董卓与李儒乘马而去,手提钩镰刀,迎向纵马追来的孙策和文丑数骑,哈哈一笑:“张辽在此,谁敢放肆!”

这一声大吼,直令战场上厮杀的众人不由行动一滞,齐齐看去。

如今的张辽可谓名声震天,今日这场旷世大战,就是因他在战场上的一声大吼引。

孙策和文丑奔在最前面,一下子认出了眼前这个满面染血的青年,可不正是张辽。

二人都曾与张辽有过交手,没有占据过上风,此时再次相见,立时大吼一声,两杆长枪齐齐朝张辽刺来。

张辽又是哈哈一笑,钩镰刀左右横扫,挡开二人兵器,又砍向二人战马,二人在马上盘桓不开,既要护马,又要护人,只能被动抵挡。

失去度之后,战马就成为阻碍,反而不如步战。

数合之后,孙策和文丑大感憋屈,孙策到底是少年气盛,怒道:“张辽,汝名震天下,却欺负战马,算什么英雄?”

张辽钩镰刀左右劈砍,纵声大笑:“如此,可敢下马步战?”

孙策大吼一声:“有何不敢?”说罢一个飞身下马,朝张辽杀来。

那边文丑同样也飞身下马,长枪直刺而来,与孙策合战张辽,两杆长枪呼啸着,直欲将张辽刺个通透。

张辽大吼一声,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钩镰刀舞的更急,与二人搏杀依旧不落下风,反而步步逼近。

他强大的力气砍得文丑和孙策的长枪震颤不已,枪杆已出现数十道深深的豁口,若非是好枪,他们又懂得巧妙卸力,恐怕早已被砍断。

又是几个回合,张辽突然一个低身翻滚,却是与文丑和孙策二人换了个位。

二人长枪一回,朝地上连刺过去,文丑追刺,孙策拦刺,想要将张辽困在地上,却被早有准备的张辽接连格开,又连滚三滚,一直到文丑马前,钩镰刀一撩,文丑的战马痛嘶一声,被撂倒在地。

“张辽!敢尔!”文丑战马被杀,不由大怒,长枪震颤,如同苍龙出海一般疾刺而来。

张辽哈哈一笑,度更快,又一个飞扑,直接跃上了孙策的战马,一个提缰,纵马便走。

正如贾诩所说,张辽天生就有极强的临敌应变能力,他初时攻马,目的就是为了逼迫二人下马步战,然后趁机夺马逃走。在这个过程中,他很狡猾,自己不先提出步战,而是急攻战马,紧逼二人先行开口,如此一来,二人的警惕性大大降低,才让他一举得手。

张辽早在二人战马驰来的瞬间就谋划这一步了,走一步看三步,这既是战术的较量,也是心理的较量,无疑文丑和孙策吃了个大亏。

“张辽!”孙策险些气疯了,看张辽夺了他的战马就走,当即一声呼啸。

好马识主,那战马听到孙策呼叫,登时蹦跳起来,想要回转,张辽冷哼一声,马缰一提,强转马头,与此同时,两腿一夹,大手一拍马屁。

他的力气何其之大,战马一下子被他双腿夹得长声痛嘶,猛蹿而出,再也顾不得孙策的呼叫。

张辽没有朝西面逃去,如今董卓和李儒还没有讨远,毕圭苑还需要时间布防,否则董卓一败再败,他在董卓手下也没搞头了。

他逃走的方向是东南,皇宫与洛水交界之处,那里现在没几个关东兵,而且追敌也是措手不及,令刚追过来的几个骑将与他错马而过,待勒马回头,他已经逃得远了。

袁绍也看到了张辽逃走的情形,但他手下的弩兵在与董卓亲卫大战的过程中,早就射光了弩箭,也无法阻拦,只能戟指东南,怒喝一声:“追杀张辽!”

一众士兵当即追了过去。

“后会有期!”张辽的声音在马背上远远传来。

“无耻!”

孙策和文丑看着自己一丢一死的战马,几乎同时骂了一声。

文丑脸色铁青,大步追去,孙策长枪刺地,骂了一句,看着数不清的士兵疯狂朝东南方向追过去,却又突然笑了起来。

今日这个张辽算是让他领教了什么叫兵不厌咋,虽然丢了马,却受益匪浅,却看张辽还有什么手段逃走。

他此时对张辽倒是起了几分佩服之意,被关东二十万大军追杀,居然还混的如鱼得水,顺手救了董卓,恐怕关东诸侯气得不轻吧。

第二百八十五章 擢拔

正带着董卓亲卫断后的大都护胡轸,看到张辽倏然出现,冲过来救了董卓和李儒,竟又夺马成功逃走,不由心中大是愤恨,下意识盯着张辽在马上远去的背影,眼里露出怨毒之色,不想手上攻势一慢,却被一柄长枪插入了胸膛。

胡轸兵器落地,捂着胸口,愕然的看着持枪的敌人,嘴巴动了动:“孙文台……”

长枪抽出,一股鲜血激出,胡轸倒落在地,眼睛圆睁。他出身凉州大族,跟随董卓东征西讨,位居中郎将,可谓显赫一时,没想到居然死在了这里,尤其是在看到仇敌张辽逃走的情况下,真可谓心有不甘,死不瞑目。

胡轸也成为董卓麾下第一个战死的最高级将领。

动手刺杀胡轸的正是破虏将军孙坚,孙坚的古锭刀当日在伊水被张辽砍得废了,回去后换了杆长枪,战力也丝毫不差。

……

张辽不管身后疯狂追赶的一众关东士兵,纵马一路狂奔,直冲进皇城东南角的广阳门。

到了城内,张辽迅弃马,又猛一拍马屁股,战马受痛,再次奔走,而他则迅隐到了西宫之中,又换了身关东衣甲,口中喊着“诛杀张辽”,再次混入了关东兵马之中。

皇宫之中仍是厮杀处处,董卓麾下的段煨、董越、李傕、郭汜、樊稠等将领也6续带着残兵突围到了这里,他们且战且退,又要打探董卓状况。

张辽没理会他们,能躲就躲,一路向北。

董卓手下的其他将领他不管,但中郎将吕布与他是朋友,却不能不救。如果他没记错,吕布似乎是在雒阳南北宫之间的中东门大道上。

果然,行不多时,他便在南北两宫之间的架空阁道附近看到了正被围困的吕布。

此时的吕布状况十分凄惨,身上铠甲一片血红,头上金冠也被染成了红色,无论是他还是胯下的赤兔马,都是多处受伤,岌岌可危。

猛虎也怕群狼,何况围攻吕布的还是关羽、张飞和刘备三人,更别说外围还有数百个士兵团团围困。

吕布几次冲杀,就是冲不出来,被关羽和张飞牢牢牵制住。

张辽见状,远远大吼一声:“奉先!向西!”

正自绝望的吕布闻言,远远看到张辽,登时狂喜,精神陡振,方天画戟瞬间凌厉了许多。

围攻吕布的刘关张听到张辽的喊声,几乎同时看了过来,而那些士兵也不禁回过头来,看向这边。

张辽钩镰刀一横,再次大吼一声:“张辽在此!”

轰!那些士兵登时激动起来,一阵呼喝,疯狂朝这边杀过来。

张辽咧了咧嘴,娘的,关东诸侯到底下了什么重赏,令这些士兵如此拼命!

这些士兵一冲过来,被围困的吕布立时得了个空,格挡了刘关张的攻击,一拍赤兔马,迅突围,向西而来。

赤兔马虽然受伤,却仍是疾快,风驰电掣,转眼就过了那些回身杀向张辽的士兵,路过张辽之时,吕布一伸手,张辽一借力,跃上了赤兔马,二人合骑逃走。

赤兔马虽然受伤,但雄骏不差于象龙,负载二人度丝毫不慢。

“走上西门!”张辽大吼一声。

皇城西面的袁绍等诸侯的兵马在与董卓亲卫的死拼中损失惨重,暂时无力继续向西攻打毕圭苑,又大多被他引向了东南,此时西北应该是空虚的。

吕布当即提缰直奔上西门。

果然,赤兔马奔出上西门时,上西门外几乎没有关东士兵,二人不由一喜,当即驰奔而出,一路向西,再也没有阻拦。

赤兔马一直奔出了五六里,二人才飞身下马,吕布不顾自己的伤口,忙去查探赤兔的伤势。

张辽顺手给他丢过去了治伤药,吕布感激的朝张辽点了点头,他二人同属并州,总有一种默契,有些话不必说,直接做就行。

二人直到傍晚才赶回毕圭苑,去见过董卓,董卓见到吕布和张辽,自是大喜,随后又有不少将领和士兵赶回来。

关东诸侯整日大战,也大为疲惫,当夜不熟地形,并未进攻。

董卓的溃兵一直到天亮才收拢完毕,令张辽愕然的杨定那个家伙居然逃回来了,虽然形容凄惨,但却比死去的胡轸好多了。

杨定一回来就哭着告张辽的状,被董卓一脚踢得趴在地上,再也不敢吭声。

这一战,董卓损失极为惨重,除了张辽、吕布和胡轸留在后方休整的残兵,出战的五万大军,回来的不足三万,还大多受伤,最精锐的飞熊骑折损过半,令董卓震怒得几乎要当场斩杀李傕和郭汜。

董卓损失如此之大,关东诸侯的兵马损失自然也不小,但毕竟关东士兵太多,第二日一早,诸侯便将营地移到了皇城和张方沟之间,挖陷马坑,打木桩,布置大营工事,随时准备起二次攻击。

情势紧急,董卓只能先冒险从河东和关中再次调拨部分兵马,与此同时,也将毕圭苑的辎重和粮草向函谷关内转移。

在转移的过程中,张辽手下新整编的士兵也趁机更换了装备和兵器。

接下来的两日之间,双方又生了几次战斗,规模并不大。

董卓因胡轸之死,又感激张辽救命忠心,在李儒的建议下,擢张辽为中郎将,与牛辅、董越、吕布、段煨、徐荣同列。

看到董卓大为欣赏张辽的样子,连长史刘艾也不敢反对了,张辽成为董卓麾下最年轻的一个中郎将,高出了李傕、郭汜和杨定等校尉一头,令他们大为愤怒,但他们还属于戴罪之身,根本不敢反驳。

张辽却也没有忘了师父,他直言是师父贾诩指明了相国被困的方向,他才能及时寻到相救。董卓对于贾诩这个凉州亲信更不吝啬,当即也擢拔讨虏校尉贾诩为中郎将。

但接下来的战斗,其他将领出战还好,只要张辽一冒头,关东士兵必然是气势汹汹,不可阻拦,百战百胜,任李傕郭汜埋伏也阻拦不住。

尤其是又被张辽射了几箭的袁术,对张辽可谓恨之入骨,命孙坚强行攻打,几次险些冲过张方沟。

董卓得知后,也有些无奈,再也不派张辽出战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得偿

张辽不用出战,在后方倒是悠闲起来,他加紧操练兵马,又估摸着河东形势也差不多了,便又去寻了李儒一次,说出了自己想去河东郡的想法。

李儒听了张辽的话后,神色一怔,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并没有说什么,一口应允了下来。

不过张辽离开后,李儒却独自在屋里整整呆坐了一夜。

到了第三日,关中和河东郡的兵马赶来了,关中两万五,河东五千,总兵力大约三万有余,至于再多的一时也调不出来了。

这些兵马的加入,令董卓大是松了口气,便在毕圭苑和张方沟一带与关东诸侯对峙。

期间,董卓派李傕却说服孙坚,却被孙坚一口回绝,总算李傕过去与孙坚关系还不错,保了一命回来。

不过,董卓轻松的心情没维系两天,就再次沉重起来。

毕圭苑大营中,董卓面色沉重,哼道:“不想刚从河东调了五千兵马,白波贼便再次作乱!如今这边战事紧张,而河东也不容有失,诸位以为该当如何?”

众将领都是沉默不语,几番大战下来,这些凉州人的锐气被挫折了不少。至于皇甫嵩、盖勋、朱儁等人就更不会出言了。

董卓看诸将不说话,转头看向刘艾,刘艾目光低垂,董卓又看向李儒。

李儒没有躲避,抚须道:“禀相国,又一人可派去守河东,必能退贼。”

董卓眼睛一亮:“文优快快说来,究竟是何人?”

“中郎将张文远。”

李儒吐出一个名字,顿了顿又道:“张中郎在这里,每一出战场,便令敌人犹如百鼓雷动,昂扬奋!故而儒以为他实不宜留在这里,反倒是去河东讨伐白波贼更为合适,以张中郎的领兵之能,到了河东,必不令相国失望。”

董卓听了李儒所言,微微点头,沉吟了片刻,看向下张辽:“文远可愿去河东?”

讨伐白波贼并不是个容易的事,李傕郭汜在河东也整整打了近一年,此时的董卓难得的考虑张辽的意愿。

张辽当即抱拳道:“谨遵相国之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早就盼得花儿都谢了,哪会反对!

董卓看张辽痛快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随即便道:“如此,文远便领兵去河东,讨伐白波贼!”

不想李儒又开口道:“文远去河东,牛中郎亦在河东,未免有些……如今河东太守虚位,何不让文远领河东太守,既可退敌,又能抚民,为相国安定河东,转输粮草?”

董卓闻言一愣,不由再次沉吟起来,平心而论,张辽如今是中郎将,领一个河东太守也不算什么,但张辽毕竟年轻,董卓怕他治理不了一郡。

这时,一旁方才沉默的长史刘艾出口反驳道:“张中郎虽然擅长作战,却不懂政事,担任河东太守,怕是不妥。”

李儒反驳道:“张文远曾督管雒阳迁徙之事,百万黎庶皆尽安置妥当,何谓不懂政事?”

刘艾一滞,难以反驳,只能哼道:“他未免太过年轻,资历不足……”

他怎么也看不惯张辽这个出身低微的并州子与他同列,何况还有董璜曾暗中命他给张辽使绊子。

李儒沉声道:“相国用人,素重才德,张文远志虑忠纯,才能更不需质疑,两千石中郎将做得,一个太守为何做不得?何况还有牛中郎与其互为辅助。”

董卓点了点头,当即拍板道:“文优说的不错,老夫用人,不看资历,只重才德,便以张文远领河东太守之职!”

张辽闻言,心中狂喜,忙抱拳道:“属下必不负相国重托!”

董卓满意的大笑,他任命官吏向来也随意,当初征辟蔡邕,三日之间历任侍御史、治书御史、尚书,遍历三台,征辟荀爽,起步平原相,途中光禄勋,任职三天便擢为司空。

与之相比,眼前命张辽领河东太守也不算什么了,毕竟张辽有功绩,还救过董卓,这一点对于董卓才是最重要的。

……

张辽得了任命后,当日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不过在离开前,他去见了师父贾诩,既是道别,也谈及了自己的担忧:“师父,关东群贼如今兵锋不可阻挡,该如何破之?”

眼下的情形不容乐观,若是董卓再丢了函谷关,恐怕自己在河东也不安稳了。

贾诩淡淡的道:“关东十几路兵马,各不相属,袁氏兄弟,亦不相合,离间便可。”

张辽眼睛一亮:“如何离间?”

离间最讲究方法,而且要一招凑效,否则适得其反,会引起诸侯警惕。

贾诩沉吟了下,道:“去年八月十常侍之乱时,天子丢失了传国玉玺,遍寻不得,或可用之。”

“师父真乃神人也!”张辽忍不住大赞,师父贾诩真不愧是老狐狸,擅长算计人心,传国玉玺一出,何愁各怀野心的袁氏兄弟不闹掰。

贾诩微微一笑,道:“此去河东,便带上汝师弟吧,他有伤在身,在此无益。还有韩浩,他颇通政事,到了河东用得着。”

“弟子一定照顾好师弟。”张辽当即大拍胸膛。

贾诩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为师与牛中郎本是同乡旧识,汝去了河东,将此信交予他,他当不会为难于汝。切记,不可与牛中郎冲突,他最得相国信任。”

张辽不由大喜,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本来还担忧到了河东难免与牛辅生冲突,不好处理,不想师父竟然与牛辅是旧识,那就少了很多麻烦了。

“还有家眷……”贾诩的话难得的多了些。

张辽向贾诩道别后,又去见了李儒,投桃报李,李儒举荐他为河东太守,他便将贾诩的计策给李儒讲了。贾诩行事低调,自己又要离开,反倒是李儒向董卓出计最好。

一日之后,张辽带着手下七八千兵马入函谷关,又到陝县接了尹氏和师父贾诩的家眷,从颍川大劫而来的一众儒师和徐庶等学子,还有万卷书籍,在当初迁徙至此地的百姓夹道相送下,舟船出河,北渡河东郡。

第二百八十七章 再见郭嘉

河东郡在两汉以来便是京畿七郡之一,由司隶校尉直接监管,属于“三河”这一,境内土地肥沃,成为关中和雒阳的粮仓,又有盐池和铁矿等战略物资,因而极为重要,但比之河内与河楠,河东郡的地位更凸显在军事方面。【】

从地形看,河东郡与关中长安和雒阳呈三角之势,无论定都长安或雒阳,河东都是前沿防线,又处于天下枢纽,向西是关中和凉州,向北直抵并州和幽州,向东是进入冀州与兖州,向南则是弘农、雒阳与豫州、荆州,且山河险要,易守难攻,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更是董卓的后方,河东一旦有失,董卓便断了后路,难以回到关中了,所以他一直将最信任的女婿牛辅留在河东镇守。

而对于河东太守之职,两汉以来一直都极为重视,委以重臣担任。张辽前一任河东太守正是董卓本人,由汉灵帝任命。灵帝驾崩后,董卓入京掌权,先后担任三公,直至如今的相国,早已不是河东太守,却没有委派其他人,任由其虚位,只因为没有合适和信任的人选。

所以张辽这次担任河东太守,也是极大的运气,除了李儒的举荐外,更重要的是他救了董卓的性命,获得了董卓的信任,否则根本没有机会。

此时,张辽便行在河东郡最南端的大阳县境内,他从陝县渡河向北,至茅津渡上岸,便进入大阳县。

离开了董卓,又拥有了自己的地盘,张辽顿时觉得天空海阔,整个心情都舒畅起来,在董卓麾下掣肘和暗算处处,总是不便。而且他与董卓的政见有很大分歧,如今还看不出来,但越到后面怕是越严重,所以他还是早早离开的好,免得将来闹掰了难做。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如今他为河东太守,到了自己的地盘,当然会下意识关注地形和民生,一路上几番观察和询问,对大阳县的情况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

大阳县是古虞国之地,北倚中条,南接黄河,自古便是河东与中原的粮运、盐运和行军要道,境内有茅津渡、大阳渡两大古渡,加上洪阳、郖津几个小渡口,直面黄河对岸的弘农郡陝县,因在大河之阳,故名大阳。假道伐虢、唇亡齿寒、伯乐相马、按图索骥等故事均生在此地。

张辽早听说河东郡地形复杂,但直到进入大阳县境内,他才更加深切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一路走来,他们已经翻过了七八条沟壑,大多沟壑都深有百丈,宽达数里,长不见头尾,比之雒阳的张方沟和荥阳的鸿沟宽阔十多倍,上坡下沟,车辆行路极为艰难。

而据当地人说,仅一个大阳县就有大沟小壑三千余条,令张辽不禁咂舌。

难怪董卓麾下最精锐的飞熊骑在河东征战一年多也难以彻底击败白波军,在这种地形之下,骑兵的优势根本难以挥,而白波军却是能攻能守,一旦失利,随时可以退入山岭或沟壑,山岭和沟壑又多半相连,根本不惧董卓的兵马追到。

如今自己做了河东太守,要剿灭白波和啸聚山林的匪寇,怕也是个难题,需要仔细谋划和思量。

不过这些沟壑中多有山泉和溪水,加之竹林草木丰茂,也是百姓取水和牧牛的重要依靠,从民生上讲,这些沟壑也是极为有利的。

除了地形,张辽也看到了不少堡坞,数目之多,令他不由皱眉。

这些堡坞大多是豪强所建,但也有不少是朝廷所建。后汉羌乱以来,羌族几次东进南下,曾一度入寇河东,直至河内,对都城雒阳造成很大威胁,汉朝兵力薄弱,无力抵抗,只能大肆建堡坞,设鸣鼓,在河东与河内形成一道防御带,拱卫雒阳。

张辽要想彻底掌控河东,先这些堡坞就是横在眼前的一个大问题,豪强在其中招募部曲,私纳佃农,自征其税,脱开管束,张辽早就打算编户齐民,又岂会放任不管,更不会允许豪强自纳私兵。

不过堡坞也是有弊有利,它是豪强自据县乡的毒瘤,但同样也能保护百姓免遭异族和匪寇劫掠,於夫罗当初在河东劫掠无功,就是因为有堡坞保护。

因此要拆毁消除堡坞,先就要平定境内的异族、白波和各处匪寇,使河东安定,使人心安定,才能施为,否则很可能会激起民变,适得其反。

张辽咧了咧嘴,还是要一步步来,哪一件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都要妥善处置。果然,一个太守不是那么好做的。

不过,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否则连一个州郡都治理不了,又何谈天下?

因为有家眷、儒师和学子在队伍中,还要运输万卷书籍,所以一路行进缓慢,难以在当日赶到安邑,张辽便在大阳县休息了一夜。

当夜,他见到了郭嘉。

张辽还在雒阳时,就先让**带着暗影司先一步进入河东,打探消息,与郭嘉在早就指定好的地方对接,所以他一到河东,郭嘉就得到了消息,骑马赶来。

比之一个多月前,郭嘉瘦了不少,但精神却更好了。

“呵呵,”郭嘉一见张辽,便长长一揖:“嘉见过使君,恭贺使君,主公以弱冠之年领河东太守,古之未有也。”

“哈哈!”张辽狠狠的拍了下郭嘉的肩膀,大笑道:“也就奉孝敢取笑于我。”

“岂敢,岂敢。”郭嘉忙道:“嘉实未料到主公竟能领河东太守之职,实是高兴不已。”

张辽呵呵一笑,他明白郭嘉的意思,有了河东太守这个职位,掌控河东便可谓名正言顺,不过军事还是政事,都能统管,行事便少了很多掣肘和麻烦。

他沉吟了下,询问郭嘉:“如今河东形势如何?”

郭嘉悠然道:“杨司马的斥候已去各县打探情报,典司马带着五百猛虎士与嘉一道伪作匪寇,已打入白波渠帅韩暹手下。”

“哦?”张辽心中一动:“此次白波之中便是韩暹起兵?”

“不错。”郭嘉悠然道:“正是嘉鼓动其联合李乐,趁虚攻打牛辅。”

“很好!”张辽不由赞了声,郭嘉确实行事灵活,竟然与典韦装作匪寇混入了白波,这对他无疑是个大好消息,对付白波便占据了很大优势。

“白波贼郭泰呢?”张辽又问道。

郭嘉摇摇头:“郭大贤上个月病逝了,白波生暗斗,杨奉归了李傕,其他几个渠帅各自为战。”

张辽不由更喜,白波军内乱,对自己而言无疑更是个好消息,他当即便问郭嘉:“眼下该如何行事?”

河东已经成为自己的地盘,他可不容许其他人在其中搞事。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上任前的谋划

听到张辽垂询,郭嘉笑道:“主公领河东太守,自然是要先平韩暹与李乐之乱。”

张辽点了点头,董卓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他也需要一个稳定的地盘。

郭嘉摸了摸下巴,道:“嘉有两策,可平白波之乱,却不知主公选择哪一策?”

张辽忙道:“快快说来。”

郭嘉道:“一者,主公新来,白波不知虚实,主公且先示以兵少,示敌以弱,骄敌傲气,诱敌南下,暗中埋伏,一举破之。”

张辽不由笑了,郭嘉这厮果然狡猾,这确实是个不错的计策,示敌以弱,又有郭嘉和典韦在暗中策应,诱敌出战,多半得手。

不过他沉吟了下,又问道:“其二呢?”郭嘉能提出两个计策,想必相差不多。

郭嘉道:“主公新来河东,韩暹与李乐尚且不知,如此便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马不停蹄,突袭白波,一举破之。”

张辽眉头一挑:“如何突袭?如何破之?”他相信白波贼的战斗力也不差,否则不会拖了飞熊军整整一年。他如今手下兵马并不多,加上典韦的五百猛虎士,也不过八千而已。

郭嘉悠然一笑,以手指蘸水,在案台上划了地图,道:“大阳与安邑东面是高山密林,山那边是郡下东垣县,东垣县西北有一条陉道,名轵关陉,处于太行山中,深谷高崖,路途险峻,向东通往河内,向北通往绛邑县,此次韩暹与李乐已攻入闻喜,而绛邑县已在闻喜之后,主公可命张司马带五千兵马由东垣县,走轵关陉,奔绛邑县,突袭白波后方,而主公自带三千兵马,与牛辅在前,前后夹击,白波必乱,到时典司马便可在其中趁势袭击,一举擒拿韩暹与李乐。【】”

“好!便用此计!”张辽一举拍板。

郭嘉不由拊掌道:“主公英明,若能以雷霆之势大破白波,亦能震慑河东郡吏与豪强,与主公施政有利。”

张辽不由大笑,他也正是这个意思。乱世用重典,他在河东必须保持一个强势的姿态,来迅施行自己的政令,而击败白波贼便是一个开始,也是一个震慑!

第二天一早,张辽便将张郃派了出去,而他则带着三千士兵和一众家眷、儒师、学子继续向北,沿着虞坂古盐道穿过中条山,直奔河东郡的治所安邑。

安邑在盐池东北,乃是夏朝古都,有禹都安邑之说,自秦以来,安邑便一直是河东郡的治所。

张辽到了安邑,将士兵驻扎在城外,又让先一步抵达这里的**带着亲卫安顿家眷和一众儒师学子,自己则带着郭嘉先去见了牛辅。

牛辅并不住在太守府,而是安邑宫。安邑宫是前汉时修建的行宫,虽然至今已然残破,却也是一等一的居处。【】

张辽到了安邑宫,先让人将贾诩的信呈了进去,不多时,牛辅就亲自赶了出来迎接他。

毕竟张辽与他同级,此番是前来助他,又有故友相托,牛辅神态很是和蔼,亲自把张辽接了进去,二人坐下叙谈,郭嘉也陪在一旁,趁机观察牛辅。

比较特别的是,牛辅身边,却陪着个巫女,张辽虽然诧异,却朝那巫女和善的点了点头。

坐下之后,他又细细的打量着牛辅,这是董卓麾下除却董旻和董璜的第三号人物,掌控最精锐的飞熊军。

出乎意料的是,牛辅并不是想象中满面虬髯、虎背熊腰的关西大汉,而是一个颇为儒雅的中年人,面相也并不凶悍,反而有几分柔和,倒与李傕有几分相似。不过观人观神,张辽对牛辅的印象比李傕好的多,至少没李傕那么阴险。

牛辅先是询问了雒阳的战况,听张辽说到飞熊军损失过半,大颇是惊怒,许久不言,连喝了几杯闷酒,又问张辽:“文远的善战之名,吾也曾多次听到,却不知文远打算如何应对白波贼,这些白波贼进进退退,实在是烦不胜烦。”

张辽呵呵一笑,道:“牛中郎大可放心,三日之内,要见分晓。”

牛辅闻言,顿时露出几分喜色,忙要询问究竟,张辽只是笑而不语,连连劝酒,他这般姿态,反倒是令牛辅感到亲近了许多。

席间,张辽又提到了需要宅院安置儒士和学子之事,牛辅当即拍板,命人出去准备了一处堡坞,虽然位于城外,却安全很多,令张辽一下子省却了很多功夫。

张辽与郭嘉离开安邑宫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出了安邑宫,他看向郭嘉:“奉孝观牛辅此人如何?”

要在河东立足,就要先与牛辅打好关系,这是很关键的一步。牛辅深得董卓信任,如果关系好了,可以为自己打一些掩护,或关键时候援助,便如同李儒和田仪一般。

郭嘉摇头笑道:“听闻此人性格优柔寡断,性格多疑,又崇信巫祝,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如此一来,主公倒是与他好想处了,比之一个凶横霸道或阴险狡诈之辈,要强出百倍。”

张辽点了点头,优柔寡断的人一般都比较好相处。

郭嘉又道:“且牛辅崇信巫祝之言,我等便可打探那巫祝来历,以重金收买那巫祝,关键之时与主公大有裨益,或能让他自请离开河东也未可知也。”

张辽闻言,不由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只要结交好了巫祝,那巫祝平时能说几句好话,自己应付牛辅就很容易了。

郭嘉这厮果然是无孔不入!

张辽并未急着去太守府上任,他需要一个闪亮登场的契机,眼下却是先将暗影司派了出去,打探郡中情况,特别是太守属下郡丞与几个主要掾吏的情况。

东汉的地方官中,太守、国相、郡丞以及下属的县令、县丞都是由三府征辟,三台直接任命,而且是采取回避制度,一是不得在本州郡担任长官,二是不得在姻亲所在州郡担任长官,三是两州人士不得对相监临,也就是说不能相互担任对方州郡所在长官。

地方长官是中央直接任命,地方郡吏却完全不同,是由太守或国相自己征辟,而且大多都用的是本郡人,而且多半出身地方豪强。

因而这其中便有一个问题,太守被三台任命,到任后如果得不到地方郡吏的拥护和支持,那政令便极难下达,极为棘手。

若是在太平之世还好说,汉庭威严犹在,三府三台任命,地方多半不敢得罪,但如今在这乱世却不同了,汉庭威严丧尽,地方豪强招兵纳民,日益膨胀。太守到了地方,如果不结纳豪族,怕是很难有所作为。

而张辽又有两个弱点,一是他太年轻,郡吏多半难以心服,二是他所行政令,迟早要得罪地方一些豪族,上任后面临的阻力将会很大。

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是讲究策略的。

杀鸡儆猴是手段,但前提是要知道这些郡吏中谁是鸡,谁是猴,谁能谁庸,谁是可以拉拢的,谁是必然要得罪的。

第二百八十九章 地方郡吏

深夜,秋虫不住的鸣叫着,安邑县一处宅院中,烛火摇曳。

郭嘉已靠在那里睡着了,这些天他可是累坏了,孱弱的身板有些承受不住了。

张辽还没有睡下,他在查看暗影司和斥候这几天打探来的消息,主要都是郡丞和几个掾史的情况,包括他们的名姓、来历、政绩和风评。

他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自然是从人事上烧起,治事先用人,如果不能掌控这些郡吏,那么一切的想法和政令都是虚谈。

不过太守麾下郡吏众多,包括纲纪、监察、门下、诸曹四类,总计不下近百人,张辽不可能一把火全烧光了,否则他这个他太守也没搞头了。

所以他要从最重要的几个职位烧起,可用的留下,不可用的扫除。

好在张辽也曾担任过雁门郡吏,对其中的内幕情形了解很多,下手也能直抓要害。

太守之下,第一副手是郡丞,秩六百石,铜印黑绶、辅佐太守综理郡政,太守缺位或不能理事时,郡丞代行郡守职务

其余则是郡吏,也就是诸曹的掾与史,都是从本地征辟。掾、史分曹处理郡政,掾为正职,史为副职,但也有仅设史者,如功曹就只有功曹史,而不设设掾,则史为一曹之长。每曹又有办理文书的书佐。又设三老,帮助推行政施和教化。

郡吏之中,功曹史、五官掾和主簿地位最高,权力也最大,称为纲纪,秩二百石。其次是五部督邮,分为东西南北中,各自监察郡下数个县的官吏,权力也很大。再其次就是贼曹、决曹、户曹、仓曹、法曹等掾史和书佐了。

时间紧迫,轻重有序,张辽先盯上的是四个职位,郡丞,功曹史、主簿和贼曹。

按说郡丞与他一样,都是中央任命,空降到郡中,都是无根之木,作为太守的副手,如果郡丞不得太守信任,其权力不足为道。

但他手下的这个郡丞王邑却有些特别,在河东太守空缺的一年多里,王邑一直代理河东郡政事,已然算是扎根了,而且王邑曾任离石长,离石为河东郡二十县之一,所以王邑也算是老河东了。

而且他看到王邑的资料,祖籍是北地泥阳人,与李傕是老乡,而王邑从离石长担任郡丞,也是李傕在河东讨伐白波之时,所以他不得不怀疑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

不过从王邑一年来的风评来看,还算是不错的一个官吏,与地方豪族相处的很好,也比较勤恳。

时间仓促,暗影司打探到的消息也不多,从现有资料来看,张辽对王邑这个郡丞还是比较认可的,虽然没有魄力化解痼疾,却是一个为民务实、奉公守法的官吏。

如今,张辽只看他听不听话了,如果老与自己唱反调,那就不能留了,如果能与自己一心,那就是一个很好的执行者。

所以张辽先把郡丞王邑放下了,他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除了郡丞,接下来就是功曹史,看到功曹史卫固的资料,张辽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功曹史是郡吏之中第一人,主管人事,掌管其他掾史的考核、赏罚和任用,更可参预一郡所有政务,被称为太守府中丞相,尤其是功曹史几乎全是本地豪族出身,根深叶密,太守执政最为倚重于他,很多地方的功曹史甚至能完全架空太守和郡丞,令二者只能无为而治。

后汉中期以来,地方豪族日益壮大,朝廷权势日衰,各级地方县令郡守有任期,而掾史僚佐多是豪族世袭,连太守举属僚、举孝廉,都要依据地方大姓操纵的乡论,因而地方政权可以说是被当地大姓与冠族控制的。

甚至不乏太守与功曹史不和,而太守最终败北调离的先例!只因朝廷要依靠地方豪族维护安定,不得不妥协。

可以说,后汉中期以来,郡吏与豪族是密不可分的,豪族举荐子弟成为郡吏,而这些郡吏反过来维护豪族利益,结成了一张密密的网,难以打破。

如今张辽手下这个功曹史也是豪族出身,名叫卫固,字仲坚,大约二十七八岁,性格强势,出身河东卫氏,河东屈一指的豪族。不过此卫氏与卫仲道所在的卫氏却不是一家。卫仲道是诗书传家,而卫固家族却是豪强出身。

卫固担任功曹史以来,郡丞王邑一直与他妥协,卫固操控地方里举,大肆任用族人,如今郡吏之中竟有十数人都是出身卫氏,这一股势力不可小觑。

尤其是卫固占据着盐池之畔大片盐田,族人多有侵占民田之事,更筑有一处大堡坞,私纳了千数部曲,加上宗族、宾客、附民,堡坞中足有数万人,钱帛山积,富逾王公。

用人、盐田、民田、部曲、附民,这些都是张辽下一步要施政的重点,必然要触犯卫固的利益,所以卫固此人不能留。

只是这卫固在乡里很有威信,一来他常用征敛的粮食金钱赈济宗族乡里,资助乡里民众的婚丧嫁娶,受到乡里拥护。这也是豪族最常用的一众方式,如张邈、鲍信、王匡等莫不如此,所以才能在地方募兵,受到众人拥护。而卫固也将这一点用得极其到位。

二来就是河东多异族和匪寇劫掠,卫固趁机私纳部曲,借用宗族武装来保护乡里民众免受战乱之苦,成为维护地方安全的中流砥柱。

所以他虽然为人霸道,横征暴敛,侵占民田,但也受到很多乡民的拥护。张辽要动他,恐怕反弹不小。

世家豪族最大的力量不是财力,而是他们完全掌控了地方,根基深厚,要动摇其根基,何其难也。

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在太平盛世,没有制约,世家豪族会越来越膨胀,田地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强。而他们的本质是贪婪的,纵然惠及百姓,但也只是宗族和依附的一小部分乡民,大多数百姓是深受其苦的,他们到了膨胀到一定程度,便会逼得百姓流离失所,揭竿而起,这就是乱世的开端。

正所谓物极必反,盛极而衰,到了乱世之中,缺少制约,武力为强,对付这些豪强的手段就多了,最快捷的手段就是快刀斩乱麻,直接抄家灭族。

但这样做的后遗症也很大,会引起反弹,一旦名声坏了,对张辽以后掌控其他州郡颇是不利。

所以张辽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来实施,事实上他不需要将豪强全部抄家灭族,那是与全天下为敌,他要做的是“抑强扶弱”,虽然同样阻力很大,但却比抄家灭族要好多了。

对于卫固,先就是要拿了他的功曹史,这个职位太重要,是管地方官吏考核和任免的,张辽必须委任一个信任的、清廉的、公正的人来做。

至于怎么拿下他,就要看他本人的表现了。

第二百九十章 阴险的郭嘉

除了功曹史,接下来就是主簿了,主簿掌管一应文书、律令、告示、簿计,是郡守的大管家,必须要信任才行,而这个主簿也是卫氏族人,令张辽不由再次皱起眉头,这个家伙也不能留。

主簿之外,还有贼曹,贼曹地位要比前三个低,但权力却不小,主管缉捕盗贼,更关键是的他掌管着郡中一千二百郡兵。

贼曹名为范先,出身河东另一豪族河东范氏,与卫固所在卫氏基本相当,同样筑有大堡坞,而且范先更为暴虐,欺压乡里,抢掠民女是常有的事,百姓是敢怒不敢言。

不过范先与卫固关系却很好,二人一文一武,狼狈为奸,合力掌控了河东郡。

而且此二人很狡猾,董卓在河东时,他们低眉顺眼,送上金钱粮草,令董卓大是欢心,董卓离开后,他们也多次资助牛辅,因而与牛辅关系也不错。

真他娘的麻烦!

此时已经夜深,张辽看了很多资料,颇是头疼,卫固和范先这两个家伙结成一伙,地方根基深厚,又与牛辅关系不错,可谓上下皆能,要动他们着实不易。

要么不动,要动就要一击必杀,不给牛辅反应和求情的机会,而且要名正言顺,不能让牛辅责难。

一个功曹史,一个贼曹掾就让他感到棘手,何况还有其他五部督邮、铁官、盐官还来不及思索呢。

要做一个顺势而为的太守容易,要做一个为民做事的实职太守却太不容易了。

张辽摇摇头,随手又翻起最后一张纸卷,看了看,不由一愣,却是五官掾的。

五官掾也是太守属下三纲纪之一,地位只比功曹史低一些,是太守的左右手,犹在主簿之上,这个职务主管祭祀,看似权力不大,却有另一个权力,如果功曹史缺或其他各曹员缺,五官掾则能署理或代行其事。

一句话,五官掾除了祭祀,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务,但地位高,随时可以补缺和代理太守麾下任何一曹事务。

张辽看到了如今河东五官掾的任职之人,毌丘兴,出身河东毌丘氏,原大将军都尉毌丘毅之子。

张辽不由咧了咧嘴,这是一个突破口,河东毌丘氏虽是大家,却是新兴家族,与卫氏和范氏没法比,如今毌丘家族中出过职位最高的官员就是毌丘毅了。这个家族风评不错,而且毌丘毅算是自己的老朋友了,他的儿子完全可以拉拢。

随即张辽又想起一事,难怪毌丘毅起兵讨伐董卓,却并未树立起一路诸侯旗,只是低调的依附在鲍信麾下,多半就是怕连累家人了。

张辽看完文书,将这些文书小心整摞起来,这时小翠进来送了两碗蜜水,出门时,却不想把郭嘉惊醒了。

“主公还不曾休息?”郭嘉看到张辽竟然还在忙碌,不由颇是惊讶。

张辽给郭嘉大致说了几个郡吏的情况,叹道:“看了这些消息,哪还能睡得着?要做个傀儡太守容易,要做个真太守却难哪。”

“呵呵。”郭嘉喝了一大口蜜水,笑道:“主公在战场上计谋百出,所向披靡,难得看到主公也会愁。”

张辽摇摇头:“对于这些蠹虫,是杀是埋,分寸不好把握哪。”

“哈哈,”郭嘉被张辽满带杀气的话逗乐了:“主公精兵在握,倒是底气十足。”

张辽也喝了口蜜水,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可是我想做个文雅人,毕竟是一郡太守了,不能总打打杀杀的,要以德服人。”

“噗!”郭嘉险些一口蜜水喷出来,大笑道:“看来主公心情还不错。”

张辽呵呵笑道:“不过是一些砖头瓦块而已,我要以德服人,他们是大山,我要以武动人,他们就是蝼蚁。只是想寻个更好的法子而已,奉孝快说说看,有什么办法?”

郭嘉摸了摸下巴,道:“主公要名正言顺,不引起大乱,或可采取欲擒先纵之策,先免了他们的职务,令他们先行难,而主公便可反客为主,名正言顺取之。”

张辽也摸了摸下巴:“若是他们隐忍,明着不难,而是暗中使绊子呢?”

郭嘉悠然道:“那我们便来个无中生有。”

“哦?”张辽来了兴致:“快说说,如何无中生有?”

郭嘉嘿嘿一笑:“莫忘了典司马,可让他带着五百猛虎士继续伪作匪寇,不是有面具麽,可戴上面具,称为鬼面贼,而后让他们暗中联络卫固与范先,只说要助他们反抗太守,他二人若是应了,主公正好抓个把柄,以通贼之名将其接近捉拿,散其宾客,收其部曲。”

“好计策!”张辽眼睛一亮,郭嘉这家伙总是天马行空,奇计顺手拈来,恐怕他让典韦伪装成土匪,早已做一步,想五步了。

“若是他们还不应呢?”张辽又问道,他倒要看看郭嘉这家伙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还有没有办法?能为难一个级谋士,也是一大快事哪。

不想郭嘉又是露出一个坏笑:“他们若是不应,便硬给他们栽一个罪名。可命典司马直接抄了他们的堡坞,挂上条幅,宣扬他们暗中收买鬼面贼,要袭杀太守,却吝啬财物,不按约定给足金钱布帛和粮草,鬼面贼因而报复。如此一来,他们名声必然大坏,难以辩驳,主公便可一举收之!谅那牛辅也无话可说。”

张辽只听得目瞪口呆,浑身直冒冷汗,他一向觉得自己够损够诈了,没想到郭嘉这家伙更阴更诈,真是望尘莫及。

不过,这个办法还真是好!

没想到郭嘉又道:“主公可同时打探郡中其他不法豪强恶霸,将他们一并栽赃,一举扫除,震慑郡县,而后便可大行政令,编户齐民,屯田兴农。若是担忧牛辅干涉,则可暗中买通那巫祝,令巫祝在牛辅耳边进些卫固和范先命相不利之类的恶言,如此牛辅必然不会阻拦,或者还会助主公一臂之力。”

张辽已经说不出话了,连连点头。鬼才就是鬼才,这手段连环起来,一波接着一波,定然能玩得那帮家伙欲生欲死。

郭嘉接着道:“铲除卫固、范先等恶霸豪强之后,主公可拉拢其他忠良世家,如毌丘氏,卫觊所在的卫氏,既可收人才为己用,又可消除郡民心中之不安。”

“奉孝之奇谋,谁人能及?”

张辽不由大笑,明日北面白波之乱便要有结果了,自己也该上任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休沐之日

第二日一早,张辽便快马赶赴安邑西北的闻喜,平定白波叛乱。

此次河东白波贼叛乱,是韩暹和李乐两路渠帅,兵马大约三万有余,而牛辅只有八千兵马,得胜无望,只能固守在闻喜以北。

不过如今加上张辽的三千兵马,正面战场足有一万,而背后又有张郃五千兵马夹击,内部还有典韦的猛虎营策应,对于张辽而言,这一战得胜并不会有太大问题。

但这是他就任河东太守的第一场战斗,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不容有失!所以他必须要亲自出马。

而郭嘉则留在了安邑县,第二日正好是官吏休沐之日,除了值守郡吏,大多数郡吏都不必去衙署,对于本地的郡吏而言,难得回家一次,极为重要。

而郭嘉便在这个时候,令暗影司和斥候迅将张辽就任河东太守的消息传了出去。

此次张辽前来安邑,亲自带着三千兵马,声势并不小,河东郡吏和百姓早已知道,但张辽用的是中郎将的名义和将旗,如同牛辅一般,是以除了牛辅,河东人并不知道他还是来担任河东太守的。

张辽原本是想要在消息传开前多打探一些情况。但郭嘉却认为时机到了,他将消息传出去,就是要投石问路,打草惊蛇。

如今正好是休沐之日,那些心怀想法的郡吏和豪强陡然得到张辽就任河东太守的消息,必然有所行动,而郭嘉便令暗影和斥候暗中观察,他要得到更多的消息,为张辽上任和下一步的行事铺平道路。

张辽注定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公,郭嘉早已预料,张辽与河东地方豪强必然有几次激烈的博弈。

休沐之日,郭嘉的一颗石子,令整个安邑都动了起来,百姓在街头巷尾纷纷议论,而大小郡吏乃至当地豪族都纷纷走动起来,街上道上车马也比往日多了数倍。

河东太守府与安邑宫毗邻,虽不如安邑宫占地广阔,但也有七八十亩,气势恢宏。

太守府前面是太守理事的正堂,东西两侧是郡丞和各曹的衙署,衙署之后有吏舍,郡丞和郡吏平日便住宿在这里,只有休沐之日才回家。

太守府后面则是太守和太守家眷的居处,除了居住的院子,还有后花园,几乎占了太守府一半的空间,相当于一个大豪宅,这就是两千石大员的待遇。

此时的太守府西北角,郡丞居住的小院里,郡丞王邑站在一刻古树下,看着满地的落叶,神情若有怅然。

王邑虽然出身凉州北地郡,但他早年曾师从故太尉刘宽,所以仕途宽广,做了几年离石长,又到这河东做河东郡丞,代理太守事务,如今却听到来了一个河东太守,他心情难免复杂。

对于郡丞而言,如果不得太守信重,他还不如一个郡吏,更不比当初的离石长了。

他在今天早上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迅命亲信打探了这个新任河东太守的履历。

亲信回报时,他几乎不敢相信,新来的河东太守竟然仅仅二十一岁!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太守哪个大世家的子弟,但即便是世家子弟,也罕有在二十一岁担任郡守的!

如此一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是董卓的亲族!

但亲信带来的消息却否定了他的猜测。

直到此时,他还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张辽,并州雁门郡人,曾为故大将军何进麾下司马,董卓入京归附董卓,先在河内击败袁绍、王匡,更在酸枣击败关东十万大军,升任校尉。

这个消息让王邑有些懵,这完全是一个年轻武将,怎么会被派来河东担任太守?难道是为了镇压白波贼?

王邑正在沉思,这时他的妻子李氏过来,看到他失意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良君,因何如此愁?”

王邑叹了口气,道:“河东太守张辽将要到任,良君头上要多一个使君了。”

李氏一惊:“怎的突然来了个太守?”

王邑摇头道:“河东本就该有太守,何谓突然。”

“为何不是良君做太守?”李氏神情忿然,又问道:“可知是何人?”

王邑皱眉道:“是董相麾下一校尉,年不过二十余。”

李氏不由松了口气,道:“如此倒好,他一个武夫,又年纪轻轻,怎如良君通晓政事,多半是要剿贼的,政事必然要倚重良君了。”

王邑苦笑一声没有说话,李氏一个妇道人家到底想得浅,正因为这个新太守是从军中出身,而且年轻,那就多半血气方刚,自己未必能得他信任。

还有功曹史卫固与贼曹范先,此二人向来跋扈,自己也不得不妥协,这新太守来了,恐怕要起争端。

能大败十万人的校尉,岂是轻易屈服之辈!

王邑暗叹,河东或许要乱了,一个不好,就是祸乱处处。

这时,李氏又道:“良君,妾身族弟李稚然也在董相麾下效命,不如妾身写信一封……”

王邑连连摇头:“不可!不可!”

他久在官场,最清楚派系倾轧,董卓麾下并州和凉州的争端不小,若是真让妻子去找李傕,恐怕会适得其反。

……

安邑县城东南,一处近三里方圆的堡坞之中,卫固与范先正在密议。

“卫兄,可曾打探清楚消息?那张辽果真要做太守?”范先今日一得到新太守上任的消息,便立即快马来见卫固。

卫固面色阴沉,点了点头:“不错,吾已在牛辅处打探明白,张辽已被董相任命为河东太守。”

啪!

范先狠狠的拍了下案台,脸上露出狰狞之色:“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竖子也敢来河东做太守!不若我找人暗中刺了他!”

卫固连连摇头:“不可,他非是寻常儒士,有三千兵马在手,更是董卓委派,须要谨慎行事,还是先观望一二的好。”

范先恨声道:“一想到一个黄毛竖子对我等呼来喝去,我就难忍这口气。”

卫固嗤笑道:“岂不闻州郡记,如霹雳,得诏书,但挂壁,我等名在乡里,根深蒂固,三千兵马,还不如我二人坞里部曲多,府库金帛粮草,不过我等积蓄之九牛一毛,两百郡吏,有一大半都为我等暗中掌控,更不必说各县诸乡,岂是他一个外来的小子能撼动的!”

卫固说到这里,声音转冷:“若是他如王邑一般听话也罢,我等便与他虚与委蛇便是,若是不听话,看他政令如何实施,且让他做个傀儡便是,磨折了他的锐气,迟早要向我等屈服。”

范先哼道:“卫兄所说倒也不差,不过我实是难忍这口气!”

“缓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卫固又道:“我等只要结好牛辅,便不惧张辽。”

范先不忿的道:“那牛辅也是只硕鼠,得了我等多少财物和粮米。”

卫固摇头道:“范兄,有牛辅在这里为我等抵挡白波贼和匈奴,不过耗费些财物与粮米而已,不足为道。只要那些黎庶不受白波贼侵害,安稳种地,我等所费粮食迟早能收回来。”

“正是!”范先大声道:“我等送金帛粮草与牛辅,也是为了保护河东黎庶,他们便也该出力,加收税赋理所当然,谁敢反对!”

范先又道:“那太守明日到任,恐要来下马威,我等不如召集郡兵,再联合王邑与一众亲信郡吏,灭了他的威风,让他知道我等非是轻易可欺的,从此俯帖耳。”

“正该如此!当行事。”

卫固虽然狡猾谨慎,但也是跋扈惯了,对于范先的提议大是赞同。

第二百九十二章 使君上任 1

休沐之日,黄昏,安邑县城东一处宅院里,五官掾毌丘兴也在庭中树下徘徊。【】

他本是闻喜人,但闻喜距离安邑有小半日行程,不过一日休沐,他来回不便,索性将家眷也接了过来,在安邑县中安了家。

此刻他心绪难宁,一来他听闻白波贼已经攻打到闻喜,不知道牛辅能否应对,乡里和族人怎样,只想着是否应该将族人全部接到安邑避难。

二来今日午后,卫固曾派人来请他,他知道卫固的意思,却并没有去。

他为五官掾,太守麾下三纲纪之一,本该权力也不小,如果功曹史或其他郡吏空缺,他能代行其职。

但卫固自担任功曹史以来,牢牢把握权力,代行功曹史他根本不用想,连其他郡吏的位置也是被卫固紧紧盯着,一有空缺便由族人补上,可谓贪权之极。

他对卫固本就没有好感,又岂能与他同流合污。

只是信任太守如何,他也没见过,难免有些忐忑,不知是福是祸。

正在思量着,忽然传来敲门声,他不由一怔,抬起头来,却见去查看的侄子快步奔来,急声道:“叔父,是张太守来访。”

张太守?毌丘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由一惊,急忙整理了衣服:“开门迎接。”

他侄子低声道:“张太守只说是私访,不必……”

毌丘兴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忙道:“正是,正是,我亲自去迎接,你安排备酒!”

毌丘兴疾步走向门庭,脑子里霎时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对于太守的突然暗访,他有了一些猜测,一时不知是福是祸,却不敢怠慢。

他的家族势力可不比卫固和范先,唯一的支柱父亲毌丘毅去了关东多时,不闻音信,他一直是谨小慎微,严守家风,不敢逾矩。

过了影壁,他便看到三人在家仆的陪同下走来,三人都很年轻,都在二十岁左右,而最中间一人相貌堂堂,腰间悬挂一柄长剑,一副文士打扮,既有几分英武,也有几分儒雅。

这就是新任河东太守张辽?

毌丘兴有些不敢相信,却也不敢怀疑,急忙趋步上去,躬身礼道:“河东郡五官掾毌丘兴见过张太守。”

中间那青年两步上来,一把将他扶起,哈哈笑道:“贤侄不必多礼。”

贤侄?!

毌丘兴一时有些懵,看着年龄比自己还小一些的青年,愕然张大了嘴。

……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升起来的时候,张辽已然站在了太守府前,他换了戎装,着了一身宽袖黑色官袍,皂缘领袖中衣,头戴高山冠,腰悬长剑,配青绶银章,整个人气质不由大变,显得稳重成熟了许多,举手投足,颇有威严。

张辽的身后是周晖、郭嘉、司马朗、史阿、祝平和五个猛虎士。

此时太守府附近围了不少百姓,大多都是听说新太守上任,前来观看的,不过看到如此年轻的太守,大多数百姓还是大为惊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张辽朝四面百姓微微颔微笑,带着一行走向太守府大门,太守府前八个护卫对他们视而不见,一个侍卫眼神闪烁了下,更是咬牙高喝道:“来者何人?胆敢擅闯太守府!”

张辽一下子皱起了眉头,这些侍卫胆子也太大了吧,他这身官服,足以说明一切了,他们竟然还敢阻拦。

他却不知道,这八个侍卫本就不是侍卫,而是范先手下的亲信,早得了范先的吩咐,正要当着一众百姓的面,在大门口给张辽这个新太守一个下马威。

对于喝斥太守,这些侍卫也有些虚,不过他们都是地方的游侠恶霸,也得了范先的许诺,事成之后拿着重赏离开,足以逍遥数年。

……

太守府中,郡丞王邑和五官掾管毌丘兴看着眼前的卫固怒道:“卫功曹,太守驾临,岂可失礼,还不出去迎接,为何阻拦于我?”

卫固摇头道:“我等未曾接到朝廷诏令,岂知他是真是假,若是接了个假太守,岂不为天下所笑?更会被朝廷降罪!”

毌丘兴沉声道:“一郡太守,谁敢冒充,何况张太守为董相麾下爱将!”

卫固不紧不慢的道:“天下奇事多了,谁又能说得清,其等他进来再说。”

一旁的主簿卫朱忙附和卫固道:“正是如此。”

王邑和毌丘兴气得浑身颤抖,其他郡吏看着郡丞和三大纲纪争执,不由面面相觑,不过有大半的郡吏都下意识站在了卫固一旁。

……

太守府外,张辽扫了一眼几个侍卫,没理会他们,他身后的周晖取出诏令,沉声道:“张太守驾临太守府,令大小官吏来迎!”

张辽脚步不停,径自上了台阶,走向太守府大门。

一个侍卫迎着头皮上来拦截,颤声喝道:“阁下勿要冒充,我等并未接到上令。”

人群之中,范先一脸冷笑的看着这一幕,不管这侍卫拦不拦得住,只要这新太守与侍卫纠缠理论,就失了身份,他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不过那个侍卫话音未落,张辽抬手就是一拳。

砰!侍卫眼白一翻,向后倒地昏厥。

张辽身后,郭嘉和司马朗几人都是脸颊抽搐,郭嘉更是露出苦笑,来之前自己还劝过主公来着……主公不是也说过要以德服人的吗?

太守府四周围观的百姓一片愕然,本来还悄声细语的他们霎时一片死寂!

人群中的范先和几个心怀不轨的人物也不由瞠目结舌!

其他七个侍卫见张辽竟然动手,下意识的就要围上来。

“全部拿下!”张辽一声沉喝。

他身后五个猛虎士二话不说,冲上去三两下就将七个侍卫全部放倒,敢反抗的,也学着张辽直接一拳打昏。

“先押起来,审问究竟是何人指使!”张辽再次沉喝一声。

他站在台阶最高处,转过身来,扫过众百姓,沉声道:“本太守初来乍到,这些侍卫心怀叵测,无视诏令,想来下马威,本太守还没怕过谁!”

他的声音很大,周围的百姓全都听到了,不由大是惊奇,对于张辽的直白和凌厉,他们有一种新奇的感觉,这个太守不一样。

而人群中的范先却傻眼了,他感到有些不妙,这个太守怎么不按规矩来。

试问哪个太守到了郡中就任,不是谨小慎微,至多就是义正言辞喝斥的,哪有这般直接动手的!

第二百九十三章 使君上任 2

“衙署侍卫,本为公人,而今竟敢置天子诏命于不顾,一众郡吏,紧闭大门,在里面装扮死人,本太守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做出些什么来!这河东郡究竟还在不在天子治下!”

张辽面色冷肃,高喝道:“典司马!”

“喏!”

太守府东面出一声应和,典韦带着两百猛虎士大步行来。

这些猛虎士个个虎背熊腰,背插两杆铁戟,戟刃尚带血迹,杀气十足!

尤其是领头的典韦,面相凶悍,身侧居然还跟着一头斑斓猛虎,人群见状,不由大惊,纷纷避让。

猛虎到了太守府前,突然一个猛蹿,朝信任太守张辽扑去。

众人见状,无不骇然惊呼,胆小的吓得闭上了眼睛。

不想那猛虎扑倒新太守面前,却亲昵的用虎头蹭着他,新太守摸了摸虎头,那猛虎还在地上打了个滚,显然是与新太守嬉闹。

众人一下子看得傻了眼,这太守也太……神奇了吧?伏虎太守?

典韦带着两百猛虎士到了张辽面前,齐齐行礼,恭敬听命。

张辽沉声道:“去将太守府中的郡吏全部请出来,不要伤害家眷。”

“喏!”

典韦恭敬领命后,一挥手,一百猛虎士立时各分五十,呈八字摆开,整齐的列在太守府大门两侧,个个身板挺直,面不斜视。【】

那森严而肃杀的气氛,绝不同于郡兵,令一众围观的百姓不由肃然,看向新太守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

典韦自己则带着余下一百猛虎士冲向太守府大门,不想府门却在里面闩上了,推不开。

典韦怒了,一声大吼,两手朝着大门猛力一推。

轰!两扇大门向后倒去,露出里面的影壁。

众百姓看得不由咂舌,只觉得今日的一切都是令人目眩,这个新太守猛,不想他手下也如此之猛!实在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人群中的贼曹掾范先见势不妙,急忙去调手下郡兵。

张辽看着轰然倒下的太守府大门,对典韦的雷霆举动很是满意,敢作敢为,与自己配合的很好。此时典韦他们越威猛,就越能助涨自己的威势。

他今日便要将这些郡吏全部请出来,当着一众百姓的面,整肃一番,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下马威!也让河东的豪强和百姓知道他这个太守是个怎样的人,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他来到河东的第一把火,就是整顿郡吏,要在此时烧起来!烧的很突然,直接烧在了根结上。

太守府中,王邑看卫固阻拦,不由长叹,他可以预料,这卫固与新任太守必然要生冲突了,从此河东郡不宁了,除非能换个太守。

卫固看着叹息的王邑,慢条斯理的道:“王郡丞勿忧……”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轰的一声。

卫固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一群背负铁戟、气势凶悍的兵士冲了进来,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盯上了他,一挥手:“全部请出去。”

“喏!”一众凶恶的士兵齐声大吼,惊得府中郡吏无不色变,胆小的更有些脸色白了。

卫固身子颤了下,看向那个大汉,厉声道:“尔等何人!胆敢擅闯郡守府!”

那大汉自然就是典韦,他看着卫固:“你是何人?”

卫固大声道:“吾乃河东郡功曹史卫固……”

典韦一听他的名字,冷笑一声,二话不说,一伸手便将他拎了起来。

卫固急忙挣扎:“汝要作甚……”

不想他话音未落,典韦便是一巴掌呼了过来,卫固一下子被打蒙了。

典韦嘿声道:“奉张太守之命,请诸位出去。”

主簿卫朱急忙要上来阻拦,却被又一个猛虎士直接拎走。

王邑和毌丘兴看到卫固脸上的巴掌印,脸颊不由抽搐了下,他们没想到新来的太守行事如此强势凌厉,又看那些士兵朝他们冲来,忙道:“我等自行出去便是。”

典韦点了点头,挥手让猛虎士退下,其他郡吏见状,也急忙跟上王邑和毌丘兴,唯恐这些粗莽的士兵动手。

太守府外,张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虎牙却跑到了一旁的石兽边上龇牙咧嘴,倒让一众百姓看得有趣。

郭嘉在一旁看的暗自点头,虽然张辽没有按计划行事,但他在郡吏和安邑百姓面前展现出如此强势的风格,或许能另收奇效。

这个主公平时很亲和,但在关键场合所展现出的气场和应变能力,却是他人所不能及的,也令一众手下心服。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张辽上任的第一把火是整顿郡吏,要强势的将郡吏全部掌控在手中。这一步如果能成,张辽就初步掌控了河东郡,余下的就是与地方豪族的博弈了。

不过片刻,太守府中的一众郡吏便全部被带到了太守府前,看到肃然而立面无表情的新太守张辽,他们大多都有些惶然,包括卫固的不少亲信。

这个太守的杀气太重了,他们忽然想到了太守的来历,不由打了个冷颤。

看着一众郡吏被士兵押着站到了台阶下,张辽扫了一遍,淡淡的道:“本太守初来乍到,尔等不出府迎接,本太守只好热情一些,将尔等请出来,尔等不会怪罪吧?”

围观的百姓听这个年轻的新太守说的有趣,不少人暗中笑,但那些郡吏可丝毫没有笑意,一个个低头不语,冷汗直流。

这个新太守的话他们没法接。

“张太守……”功曹史卫固抢在了郡丞王邑前面开口。

张辽却一口打断了他的话,沉下脸来问道:“府门亭长何在?”

太守府下有府门亭长,主管太守府护卫的,看守府门的八个侍卫便属于府门亭长统领。

众郡吏在出门之时就看到了门前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有几个昏迷不醒的侍卫,此时听新太守一问,心中顿时一个咯噔,不由偷偷看向左右四方。

“张太守,”还是卫固先话:“赵亭长受了风寒,这两日在家中休息。”

“哦?”张辽眉头一扬:“这倒是巧的很。”

他倏然抬头,看向围观的人群一处,人群中一个中年人面色大变,急忙后退,想要逃走,却被他身后两个士兵捉了出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使君上任 3

“放开我!”那中年人慌忙大叫,却全然无用,被两个士兵挟到了张辽身前。他不知道,身为范先的亲信,他早在两日前就被盯上了。

看到这个中年人被拎出来,底下众郡吏无不一惊,他们都认出来了,这个人赫然正是府门亭长赵德。

最前面的卫固脸色一下子涨紫,在心中大骂范先和赵德,让他当众出丑!

他一时间感到无数的目光都在偷看他,只能垂下双目,掩耳盗铃。

张辽扫了卫固一眼,看向那个被挟过来的中年人,呵呵笑道:“赵亭长……真是巧啊,受了风寒,怎么不在家里好好养病,竟然跑到这里看热闹了?”

底下卫固脸色由紫转黑。

府门亭长赵德看着张辽,慌忙道:“回使君,小人……小人本是受了风寒,但听说使君驾临,特意抱病来迎。”

“呵呵。”张辽笑道:“虽然赵亭长方才呼救声中气十足,不似受了风寒,但能和众河东父老一般前来围观迎接本太守履任,总算是心意到了,本太守领了。”

赵德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新太守这话他没法接,只能低头干笑着。

“赵亭长,”张辽突然道:“汝去辨认一下,府门前这几个阻拦本太守履任的护卫可是你属下?”

张辽一挥手,几个猛虎士将八个鼻青脸肿的侍卫拎了过来,丢在赵德面前。【】

赵德面色霎时间大变,额头冷汗直流,吃吃道:“这……”

“是不是?”张辽淡淡的问了句。

“这个……是……”赵德一咬牙,狠狠踢打着那几个侍卫,道:“是属下约束不力,他们不认得张太守……”

张辽看了一眼毌丘兴,看毌丘兴微微摇头,他心里有了数,呵呵笑道:“赵亭长认为他们是汝手下护卫,本太守却觉得不是,该当如何?”

赵德额头直冒冷汗,咬牙道:“小人这就把他们全部驱除!”

张辽摇头道:“不能冤枉了无辜,这样罢,府中郡吏多半也认得府中护卫,那就让大家来辨认一下,觉得是的站到右边,不认识的就站到左边!”

他一挥手,几个猛虎士又将那八个鼻青脸肿的护卫拎到了一众郡吏面前。

张辽看着众侍卫,呵呵笑道:“请诸位擦亮眼睛,辨认一下吧,莫要教不法恶徒混入太守府中,伤及大家的安危。”

一众郡吏面面相觑,不少人眼神闪烁着,更多的人则是下意识的看向功曹史卫固,尤其是赵德,偷偷看着卫固,神情紧张。

卫固身子僵在那里,神色阴晴不定。

“很难辨认吗?”张辽呵呵一笑,脸色陡然一沉,厉声喝道:“本太守府下不留鼠两端之徒,弓弩手准备,三息之后,还留在中间的郡吏,一律射杀!”

“喏!”人群中突然冲出来数十个击刹士,齐齐站到了郡吏队伍后面,一阵咔嚓响过,数十家弓弩上弦,森寒的弩箭对准了正中间的郡吏。

那些郡吏一下子惊呆了。

五官掾毌丘兴动作最快,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左边。

郡丞王邑度也不慢,紧跟着毌丘兴退避左边。

有郡丞和一个纲纪带头,其他郡吏见状,霎时间拥挤着疯狂朝左边跑去,有几个昏头跑到右边的,见身边空空如也,不由脸色大白,急忙连滚带爬冲向左边。

卫固见状也不犹豫了,快步走向左边。

中间和右边霎时间一空!

府门亭长赵德一下子傻在那里,面色惨白。

“拿下吧。”张辽淡淡的道:“府门亭长本职是守护太守府,如今却来算计本太守……呵呵,如此胆大之徒,先打三十大棍,再交付有司问罪。这几个冒充侍卫的胆大恶徒也一并处置!”

“喏。”典韦领了命,看四面没有大竹板,便摘了自己身上两杆青龙戟,反转过来,交给两个猛虎士:“以此行刑。”

赵德和那几位假冒护卫见状,慌忙惨叫起来:“太守饶命!使君饶命!”

张辽肃声道:“假冒公人,以下犯上,怙恶不悛,图谋上官,无视朝廷威严与律例,不论个斩刑,已是本太守留情!行刑!”

一众猛虎士当即就将赵德和几个侍卫拖到了一旁杖刑,张辽扫了一眼围观的百姓,看他们的神情或是激动,或是无视,便知道这赵德确实如自己手下暗影调查的那般,平日里恶事做得多了。

几铁戟下去,那边几人便有人扛不住了,大叫着“范家主救命”,又有人大喊着“是范贼曹指使的”。

张辽面色不变,呵呵笑道:“看这些恶徒,居然诬陷起范贼曹来了,真是胆大妄为,不知所谓。”

一众郡吏心中寒,不敢接话,卫固更是脸色难看。

张辽向前两步,走到一众郡吏面前,问道:“谁是功曹史?”

卫固忙作礼道:“在下卫固,忝居功曹史。”

张辽点了点头,看向众郡吏,道:“有一事本太守颇是不解,本太守今日辰时履任,昨日便已将消息传给诸位,为何今日紧闭府门?莫非不欢迎本太守不成?”

众郡吏几乎同时看向前面的功曹史卫固、主簿卫朱几人。

卫固看身边王邑要答话,急忙抢先道:“回使君,实是我等未收到诏令哪,不知真假,不敢擅自做主。”

“哦?是了!”张辽呵呵一笑:“这个倒是怪本太守了,去年打了司隶校尉刘重宁,刘重宁监管河东郡,此番本该由他派人来知会郡府,多半是他阳奉阴违,暗中搞事。”

刷!一众郡吏几乎是同时嘶声吸了口凉气。

打了司隶校尉刘嚣……还到这里做了河东太守,这个新太守究竟是个什么人,什么来头!

连卫固的脸色也彻底变了,他感到自己低估了这个新太守了。

张辽看向卫固:“卫功曹,汝是管人事的,可要对本太守验明真假?”

“不敢,不敢。”卫固忙小心翼翼的道。

他将自己的跋扈暂且收了起来,他已经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的新太守手段很厉害,几乎每一句话都是陷阱,赵德就是被载了进去,再无辩驳机会,自己也要小心应对才是。

偏偏张辽就盯上了他,和声道:“汝是功曹史,掌握府中人事,说说吧,府下共有多少郡吏?”

第二百九十五章 使君上任 4

卫固心中一个咯噔,这个新太守这句话想要问什么?他脑子里霎时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终是咬了牙,硬着头皮道:“共……共有一百六十四……”

“哦?”张辽若无其事的道:“本太守怎么听说是二百一十四人?”

“这……”卫固额头一下子冒出冷汗,这个新太守怎么知道这么精准的数字?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低头装愚。【】

张辽扫了他一眼:“卫功曹,一百六十四人也罢,二百一十四人也罢,转过身去,点一点今日到了多少郡吏,又有多少不在?”

“这……”卫固不由懵。

“点!”张辽声音陡然转厉,吓了卫固一跳!

“点!”两百猛虎士齐声大吼,众郡吏也有些脸色白。

卫固身躯微微颤抖,转过身去,只是翻来覆去的点,心中盘算着该怎么应对。

看他点了好几遍还在装傻充愣,张辽冷哼一声,看向那些郡吏,

张辽看向那些郡吏,淡淡的道:“都报上职务和姓名,卫功曹不会数数,本太守亲自点!”

郡丞王邑看了一眼张辽,作礼道:“郡丞王邑,参见使君,今日失礼,请使君降罪。”

张辽点了点头,第二个是卫固,不过他此时脸色阴沉,没有开口,权当没听到张辽所说。

他身侧,毌丘兴开口道:“五官掾毌丘兴,参见使君。”

接下来主簿卫朱没有开口,其他郡吏犹豫了下,纷纷报上自己的职务和姓名。

不多时,一众郡吏报完,张辽点了点头:“嗯……算上装死的,共是九十四人,卫功曹,说说罢,其他人去哪里了?”

卫固黑着脸不说话。

张辽摇摇头:“你这个功曹做的不好,还是管人事的,实在不称职。如此,便由各曹自己说吧,各自手下郡吏有多少没来?为何没来?多久没来?挂名领薪吃空饷的有多少?”

卫固被直言不讳的指责气得身子直抖,只想拂袖而去,却顾忌张辽手下那些凶兵。

张辽看一众郡吏仍是沉默,便看向郡丞王邑:“卫功曹装傻,王郡丞便先说说罢。”

王邑看到这个新太守三两下便将一向跋扈的卫固打击的怒不敢言,心中颇是快意,更惊讶这个年轻太守的手段,闻言不敢怠慢,脑子里迅过着一众郡吏的情形,开始向张辽说了起来。

张辽默默的听着,事实上,他早在昨晚就与毌丘兴谈了一夜,对太守府内一众郡吏的情形很是了解了,无论是卫固和范先掌控的力量,还是郡吏吃空饷的严重情况,都令他颇是震惊。

二百多郡吏领着薪俸,却只有不到一般人常来衙署办公,其他人要么是豪族的子弟挂空名领薪俸,要么就是跑到卫固和范先的堡坞中为他们处理事务!

如此糜烂的情形,张辽若不政治,怎能让他的政令下达?所以他今日第一把火才烧向了郡吏!

听完王邑上报,张辽点了点头,看向主簿卫朱,卫朱撇过脸:“我没什么可报的。”

这是卫固的走狗,与卫固是族兄弟,一向唯卫固马是瞻。

张辽面色不变,也没逼迫其他曹掾,又看向卫固:“卫功曹,五部督邮俱不在此?却是去了何处?”

卫固还要装傻,却看到张辽突然伸手握住了腰间长剑,与此同时,府门一旁的石兽后面突然窜出一头斑斓猛虎,嗷呜一声咆哮。

“虎!虎!是虎!”

“阿母啊,快逃!”

一众郡吏无不惶恐大叫,疯狂逃窜,连卫固和王邑也慌忙后退。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张辽一声沉喝,一招手,虎牙奔到了他身边,摇晃着虎头,和张辽嬉闹着。

一众郡吏见状不由瞠目结舌,一如先前围观的百姓一般。而那些百姓早就知道虎牙的存在,看到一众郡吏慌忙的模样,不由大笑。

事实上,这些百姓看着新太守整顿郡吏,手段巧妙百出,无不看得入神振奋,早就把那头猛虎抛到脑后了。

直到张辽再次一声吆喝,那些郡吏才安定了下来,还是小心翼翼的看着新太守身边的猛虎,唯恐它一个凶性爆扑上来。

连卫固也忍不住腿脚软,他在最前面,自然离虎牙也最近。

“说罢,五部督邮何在?”

张辽又淡淡的问了一句。

这下子卫固可不敢装傻了,忙道:“五部督邮皆出去巡查诸县了。”

督邮是太守府下的监察官,共分东西南北中五部,按照分布方向,每个督邮基本能监察四五个县,位轻权重,凡传达教令、督察属吏、案验刑狱、检核非法等无所不管。

张辽要整顿吏治,第一个是主管人事的功曹史,第二个就是五部督邮了。

他听了卫固所说,看向卫固,眼里流露出不相信的神色:“果真如此?”

卫固一看张辽这怀疑的神情,登时心中一宽,道:“正是如此。”与此同时,他在心中已然算计好,回头便立时安排几个督邮。

不想他话音刚落,张辽便喝道:“来人,将几个督邮带上来!”

人群中又冲出几个猛虎士,拎出了四个肥胖的家伙,正是太守府下东南西中四部督邮。

卫固看着那四个督邮,脸色一下子涨红,死死看着张辽,几乎气的一口血喷出。

张辽身后的郭嘉等人看的不由想笑,对张辽的手段实是佩服之极,当着这么多百姓和一众郡吏的面,将这卫固的脸皮打得啪啪作响,纵然卫固过去威望再高,从此也是一落千丈了。

而张辽的名声和手段恐怕也要传出去了,他日恐怕就是一个传奇。

这下子卫固彻底去装死了,下定决心在不开口了。

张辽则看着四个被押上来的督邮,冷哼一声,看向一众郡吏,道:“太守府是养吏办事,不是养猪宰杀,看这几个督邮,一个个肥头大耳,民脂民膏刮多了吧,决曹何在?”

决曹是太守属下的司法官吏,主管审理案件,不过最终都要报由太守裁决。

“属下决曹史贾逵听命。”一个大约十七岁左右的少年出列作礼,声音晴朗,不卑不亢。

贾逵?张辽看着这个少年,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难怪,刚才虎牙冲出来时,他就现这少年颇是镇定,包括之前的左中右站列,他也是举止从容。

竟然是贾逵!不错,这次竟然捞出来一个大才。历史上贾逵曾历任曹魏三朝,深得曹操父子的赞誉,军事行政皆能,是个精达事机、威恩兼著的全才。

看来自己以后在郡中的决讼之事上有了可托付之人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使君上任 5

看着贾逵,张辽心中虽然很是高兴,但脸上却没表露出来,而是沉声问道:“汝为决曹史,决曹掾何在?”

每曹之中,掾为正,史为副。如今他喊决曹,身为副手的决曹史贾逵出来,决曹掾显然不在。

贾逵朗声道:“决曹掾外出。”

张辽突然想到昨晚毌丘兴提到的诸曹情形,决曹掾正是卫固亲信,近一段时间一直在卫固的堡坞里做事。

他心中当即有了决定,指着那四个督邮,看向贾逵,沉声道:“汝可敢审理此四人?”

贾逵双目有神,朗声道:“决曹职责所在,只要是罪吏,有何不敢?”

“好!”张辽沉声道:“本太守便擢汝为决曹掾,审理此四督邮!”

一众郡吏闻言,无不大震,看着年轻的新太守,还有那个十七岁的决曹史,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对于大多数郡吏而言,他们根本没有做六百石以上官员的机会,终其一生都在为了郡吏而奋斗。而掾与史,一正一副,却是天壤之别,正如郡丞之于太守,可望而不可即。但眼前这个十七岁的贾逵竟然一下子被新太守提为决曹掾,实在令他们羡慕不已。

贾逵听了张辽的擢拔,不由一怔,但神色依旧沉定,恭谨作礼道:“属下领命!必恪尽职守,不负使君托付!”

“正该如此!”张辽哈哈大笑,看向那些郡吏:“本太守喜欢实干的官吏,也敬佩为州郡和百姓做实事的官吏,只要尔等勤恳做事,本太守自会不吝重赏与擢拔。【】”

众郡吏闻言,不少人眼里泛起了神采,他们忽然对这个新太守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观感,这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使君,没有什么妥协,敢作敢为!

他们心中不再是单纯的畏惧,更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期待,尤其是那些自认为有能力而不得志的郡吏,一股勃勃生气和干劲从他们心底倏然涌起。

当然,那些尸位素餐,凭着结好卫固和范先上位的郡吏心中却惶恐起来。

周晖、郭嘉、司马朗几人在张辽身后看的暗赞,如果说先前张辽一连串举动是雷霆震慑的话,那这一个举动就是画龙点睛之笔。

威加全部,不偏不倚,恩泽一人,擢拔任事,效果绝妙。

卫固的脸色却一下子阴沉如水,他感到了巨大的威胁,当即反驳道:“张太守,决曹掾尚在,只是有事暂离,并无过错,何以随意代之,恐人心不服。”

张辽没有理他,而是看着那四个督邮,喝道:“全部押下去,配合贾决曹审判,依律论处!”

“喏!”几个猛虎士大声领命。

至于那四个督邮,早已是面如死灰,他们在家中被捕捉时,罪证就被收集了大半。督邮权重,他们基本都是卫固和范先的亲信,平时里没有太守约束,横行惯了,哪能干净。

贾逵又问道:“使君,却不知北部督邮?”如今五部督邮都不在,但张辽只捉了四部督邮,他不知道余下的那个督邮该如何处置。

张辽和声道:“北部督邮裴潜在闻喜巡视,本太守曾亲见他协助县乡防御白波贼,是任事之人。”

“属下明白,使君处事公道,令属下佩服。”贾逵恭谨一礼。

“张太守……”卫固看张辽无视他,顿时有些怒。

张辽目光凌厉的扫过他,卫固陡然一惊,本要斥责出口的话不由噎了回去,他方才只是利益被触犯而一时激动,难以自制,此时才想起,眼前这个太守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不看那边的府门亭长和八个侍卫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

张辽目光又扫过那些郡吏,缓缓道:“汝等今日皆在衙署,可算本分守职之吏,本太守也不为难,不过今日没来的府吏,从此以后就不用来了!该睡觉睡觉,该种地种地,太守府的薪水从此不必他们再领!”

众郡吏闻言无不一惊,又大是庆幸。他们知道,还有很多同僚都是响应卫固和范先的号令,今日故意没来,恐怕他们要倒霉了。

与此同时,他们也着实佩服这位新使君的魄力,要知道,今日在场的郡吏不过九十四人,还有一百二十人都不在,已然过了半数!

张辽顿了顿,声音更是冷厉:“至于从来没来府中干事的,查明之后,追回薪俸!杖责三十!绝不允许任何不法之徒侵害郡府的威严!更不能肥了一群蠹虫!百姓交纳赋税于府库,要取之于百姓,用之于民生,不可损公肥私,肆意侵吞!”

本来四周的百姓只是来看热闹,但听到张辽这掷地有声的话,他们心中不由涌起了一股激动,尤其是那句取之于百姓用之于民生,却是他们前所未闻的。

后面的周晖、郭嘉、司马朗等人,下面的王邑、毌丘兴、贾逵和不少郡吏听得也是眼睛一亮,他们细细的玩味着这句话,只觉得这句话几乎近乎于圣人之言,只有那些心怀天下的博学大儒才能说出来,可为治国之纲!

卫固下意识的看向身后那些郡吏和百姓,他身子微微颤抖着,他再次真切的感到,自己和范先这次好像提到了一块铁板。

他不得不承认,如此之人,他望尘莫及,难怪年纪轻轻的做了一郡太守!却不知道自己和范先凭借两家的势力,再联合一些郡中县里豪族,能不能令这太守妥协……

此时卫固心中甚至冒出了那个念头,或许,该用范先那个手段——刺杀。

他绝不容许自己家族的利益受到侵害,真到了哪一步,只能采取这个手段!

这时,郡丞王邑开口道:“使君,今日未至的府吏,有数人确有要务在身,还有生病暂休的……”

张辽点了点头,道:“如有特殊情况,可亲自来找本太守言明,本太守也非不通情理之人。”

卫固握紧拳头,他心中极为不甘,要知道,今日没来的郡吏大多都是他与范先的党徒,或者是给他们送过钱财的依附者,若真被张辽清退了,对他们而言,绝对是一场巨大的损失,致命的损失,足以令他们在郡府之中一败涂地!

他咬牙道:“张太守,今日未能前来的府吏,过半数,若是全部驱除,恐郡府诸曹,皆会陷入混乱哪。”

第二百九十七章 使君上任 6

听到卫固隐晦的威胁,张辽呵呵笑道:“卫功曹莫要吓唬本太守,本太守胆子一向不大,不过好在本太守当年也做过郡吏,对这些门门道道熟悉的很,要诸曹运转,百吏足以,二百人的薪俸给一百人,想必大家的干劲会很足。【】”

卫固脸色一僵,其他郡吏却是眼睛一亮。

张辽看卫固还要开口,厉声道:“本太守素来宁折不弯!宁可让诸曹停转他十天半月,也绝不用浊吏!卫功曹不必费尽心思,为那些浊吏出头!”

卫固被张辽一句话呛得险些又一口血喷出,什么叫他费尽心思为那些浊吏出头?

他转看四周,果然,那些郡吏和百姓都以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张太守莫要血口喷人!诬陷忠良!”卫固目若喷火,大声指责。

张辽淡淡的道:“卫功曹多心了。”

卫固被他轻描淡写的姿态又气得不轻,当即就拂袖而去,心中已然下定决心,要与范先带着那些被清退的郡吏去长安有司诉张辽恣意妄为,扰乱河东,定要将这张辽驱出河东!再不成,他心中涌起一股杀机。

此时他在心中大骂范先,手下有一千二百贼曹,也不知去了哪里,让他一个人顶在这里,独木难支。尤其是这张辽狡诈的将处置场地放在了太守府门前,光天化日之下,他有了太多的顾忌,郡吏中的亲信也不敢妄动。

张辽看卫固准备离开,没有理会,又看到不远处**到了,不由点了点头,当即一挥手,**带兵押着七八十个惶恐不安的人来到了太守府前。

太守府前众郡吏不由哗然,本来转身要走的卫固也僵在那里,回过头来,看向张辽:“张太守这是何意?”

被押过来的七八十个人赫然就是那些今日没有来太守府的郡吏,几乎都是卫固和范先的亲信。

张辽肃声道:“本太守接到举报,这些府吏聚拢在一起图谋不轨!”

快刀斩乱麻,在这吏治之上,他从来就没想过妥协,没想过舒缓,绝不给卫固和范先任何反抗的机会!

他不待卫固说话,转头看向贾逵:“贾决曹,辛苦了。这些府吏全部交予汝审判,不要过激,不可枉纵,不要放过一个恶徒,也不好冤枉一个好人!若是任事之人,可交由本太守勘察,若是奸狡之徒,依律判处!”

“是。”贾逵看着那一众同袍,也有些懵,没想到自己刚上任决曹掾,就接了这么一个大案。

“卫功曹救命啊。”

“家主!救我!”

那些郡吏中有人嘶声大叫。

“张文远!”卫固低声怒吼,他实在压制不住自己的熊熊怒火了,只恨不能将眼前这太守立时刺杀!

“这些只是捉到的。”张辽看了他一眼,哼道:“听说还有不少府吏在一些坞壁之中做奴隶,放着好好的府吏不做,偏要去做奴隶!也罢,索性便由他们去吧。否则大兵破了堡坞,捉过来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卫固愤怒的神情僵在脸上,他感受到了张辽话语中的威胁,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他此刻只想迅找到范先,二人连手,大举反击。

众郡吏看着曾经位高权重、傲慢跋扈的功曹史卫固就这么败退了,下意识的让出了一条路。

张辽瞥了一眼离开的卫固,又高声喝道:“金曹何在?仓曹何在?”

金曹掌管货币和盐铁,仓曹则是掌管仓谷,此二人握着河东郡的钱袋子,整治了人事,接下来就是府库,财权紧次于人事。

随着张辽一声高喝,众郡吏中两人眼皮跳了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准备离开的卫固,慌忙出来:“金曹卫苟,仓曹范仕,见过使君。”

那边准备离开的卫固再次僵住了,他忍不住转过身来,他不能走了。张辽的连消带打太厉害了,他唯恐自己离开后,场面更加无法控制。

只是他此时只感到浑身无力,脸皮烧,自己几次要走,张辽没有阻拦,可是自己就是走不成,还要厚着脸皮留下来,实在是丢尽了颜面。他从来没觉得如此进退维谷。

张辽看着出来的二人,问道:“府库中现有多少钱粮?”

众百姓闻言,也不由好奇的竖起了耳朵,他们心中也很好奇。

“张太守!”卫固沉声道:“此乃郡府密事,岂可当众言之?”

张辽摇了摇头:“事无不可对人言,本太守都不急,尔急什么。”

卫固有些焦虑,又口不择言道:“张太守,岂能如此不知轻重!”

“滚!”张辽眼睛一瞪,暴喝一声:“汝一个功曹,如此张狂,欺压一郡太守,是谁不知轻重,再啰嗦,打汝四十大棍!”

卫固一下子呆在那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下面卫苟和范仕却着实吓了一大跳,卫苟慌忙道:“回太守,库中有钱八百一十二万。”

范仕也急忙道:“仓中有谷六万三千四百石,因讨伐白波,供应军粮,所以少了些。”

张辽点了点头:“钱谷数目知晓得如此之清,汝二人也算恪尽职守了。”

两人下意识的抹着额头冷汗,连声道:“使君过奖了。”

那边卫固也松了口气,他下定了决心,回去立时偷偷补足府库,先应付了这张辽再说。

底下不少郡吏看到张辽相信了二人的话,不由眼神闪烁着。

不料张辽又道:“来人,随他二人去库仓查看一下罢,若是不错或多了,重赏!若是少于七成,嗯……便不用他们回来了,直接砍了罢,顺便抄了家。”

“喏!”

典韦大声应命,带着几个猛虎士,大步过去就要请二人。

“啊?不要啊!不要!”

卫苟和范仕几乎同时大喊,险些瘫倒在地,张太守那句砍头抄家轻描淡写,却令他们更是恐惧。这个太守究竟杀过多少人?怎的如此不把人命当回事!

张辽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怎么?莫非汝二人所言不实?”

“这……”二人一下子无话可说了,还是卫苟反应快,慌忙道:“兴许是小人计数错了,不如等小人数名了,明日再报于使君。”

张辽没理会二人,又看向主簿卫朱:“卫主簿,汝可知道?”

卫朱颤抖了下,忙道:“这个……小人不知。”

张辽点了点头:“很好,主簿汝暂且不必做了,听候审讯。”

卫朱不想张辽突然将目标转向了他,而且是轻描淡写的一击必杀,当即大吼道:“我不服!”

卫固也怒吼道:“太守,此举不妥!”

张辽摇摇头:“一郡主簿,掌管所有账目与文书,居然不知府库与谷仓情况,卫朱啊卫朱,汝这个主簿的脑袋真喂了猪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使君上任 7

卫朱脸色涨红,气得浑身抖,说不出话了,这个太守的嘴巴真是太毒了。

张辽又看向金曹卫苟和仓曹范仕:“卫苟,汝的良心真的喂了狗了,范仕,汝犯事了,卫功曹这人用的不好,虽说豪族多才能,但不能把一些猪猪狗狗的也塞进来,祸害百姓,汝二人也听候审讯吧。”

卫苟和范仕听到张辽的话,不由骇的面色白,卫固暴怒道:“张辽,汝真要将这河东郡搅得天翻地覆不成!”

张辽淡淡的道:“如果本太守没听错的话,卫功曹是在威胁本太守吗?”

他看似神情平和,心中却极为愤怒,昨日他亦从毌丘兴那里得知,如今河东府库空虚,除了牛辅征用的粮草和军饷,大多数都被卫氏和范氏瓜分了。而且凡入库金钱粮米,他们先要刮取三成,入库之后,还要不断偷取,他们所养部曲,基本都是府库和谷仓供应的薪俸和米粮,完全是损公肥私!

如今府库和仓谷之中,金钱不足百万,米粮不足八千石,了郡吏俸禄,基本就空了,连自己手下兵马的军饷也没了,自己接手的完全是一个烂摊子!这些豪族就是要绑架自己,让自己不得不屈身向他们借粮。

百姓遇到灾年,府库无力赈济,反倒是他们出力卖好,获得名声和威望,如此绑架郡府,着实该将他们一举扫荡!

张辽又怎能不怒!

卫固听到张辽森然的话语,咬了咬牙,正要说话,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大吼:“贼曹办事,闲人让路。”

卫固眼睛一亮,看着张辽,缓缓道:“张太守处置的府吏,大多都与范贼曹交好,范贼曹手下有一千二百郡兵,唯他之命是从,太守行事还是仔细斟酌为好。”

卫固说罢,死死的盯着张辽,观察着他的神情。如今他是彻底与张辽撕破了脸了,张辽今日犹如雷霆的举动,令他喘不过气来,险些崩溃。

他知道张辽有兵马,恐怕不会惧怕郡兵,但他此时只想威胁了张辽,让他暂时妥协,只妥协一下也好,让自己喘一口气,迅与范先回去细细谋划。

他和范先的部曲都在堡坞里,他们的倚仗也在那里,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动乡民,但一切都需要时间来筹划。这个张辽的雷厉风行着实令他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准备一切。

他需要时间!卫固在心中嘶吼。只一天也好,索性动民乱,让这张辽在河东无处可留!或者花重金去找牛辅对付张辽,一山不容二虎,挑动他们内斗。还可诉向长安,要么就暗中联合白波贼或匈奴。

卫固一瞬间脑海里就闪过了数个手段。

张辽没理会卫固,只是看着从西面大道浩浩荡荡而来的一千二百郡兵,惊得围观的百姓慌忙向东逃散,眉头紧皱。

“何人聚在太守府前闹事!”当先一个大汉威风凛凛,左顾右盼,眼神凌厉。

众百姓又往东面远处缩了缩,被看押着的郡吏中又有人大叫:

“范贼曹救命啊。”

“家主!”

张辽不由冷笑,这些郡吏果然大多都是卫固和范先的党羽和宾客,郡府还真是被他们架空了。

他隐隐记得,历史上杜戢就任河东太守之时,就曾被二人领兵逼迫威胁,如今的大汉真是糜烂到了极点,不过是一个空架子而已,豪强如此势大,为了一己之私,就可以绑架朝廷,难怪天下大乱,不可逆转。

范先一马当先,带着一千多郡兵很快围困了太守府门前,他大步走过来,看了一眼卫固,又看了一眼被看押的众郡吏,转而盯着张辽,厉声道:“张太守,汝因何拘押郡吏,我等要讨个公道!”

张辽呵呵一笑:“汝是何人?”

范先大声道:“吾乃贼曹掾范先!”

“哦?”张辽眉头一挑:“贼曹来了,吓了本太守一跳,还以为是贼来了。”

范先怒道:“张太守却不可侮辱我等!”

“侮辱?”张辽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厉声道:“汝等还知道自己是贼曹,手下这些兵是郡兵?且看汝带着这些郡兵,一个个横冲直撞,鬼鬼祟祟,人模狗样,丢人现眼,这是兵吗?比贼还贼!”

范先面色涨红,他一挥手,那一千多郡兵登时围了上来,兵刃相向,典韦见状,冷笑一声,带着一众猛虎士迅挡在张辽面前,杀气腾腾。

远处的百姓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懵,不少人吓得急忙要躲回家,这显然是要起大乱子了。

范先自恃兵多,看着张辽,大喝道:“汝这太守,强横霸道,不合做我河东太守,退去,否则休怪我……”

“哦?范贼曹是想要威胁本太守吗?”张辽神色不变。

“不错!汝可以这么想。”范先毫不掩饰自己的强横霸道:“一个外来太守,莫要将自己看的太高了。”

卫固没想到范先竟然如此大胆,事情一下子闹大了,他阻止已经来不及,一时之间只能任由范先行事,只想着或许这样能逼得张辽妥协。

他为人多计而无断,这种人作为辅助还好,可以多方出计,但作为决策者,一旦遇到危急或关键时刻,反而是神思混乱,难以决断,无所适从,坏了大事。

张辽看着范先,淡淡的道:“范贼曹,你也高看自己了,说实在,本太守生平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无力的威胁,实在是想怕也怕不起来。”

张辽的嘴巴实在能气死人,尤其是范先这种脾气暴虐横行惯了的,当即面色铁青,指着张辽,一声大吼:“众儿郎,此贼冒名太守,残害府吏,将他捉拿,死活不论!”

“杀啊!”一众郡兵本就唯范先之命是从,登时大吼着冲了上来。

范先也抽出了腰间大刀,杀气腾腾,他本是武力过人,才做了贼曹掾,此刻便想亲手斩杀了张辽。

张辽一挥手,典韦大吼一声,带着十多个猛虎士朝范先冲了过去。

范先也是大吼一声,大刀朝典韦劈头砍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使君上任 8

看着范先大吼着,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典韦冷哼一声,青龙铁戟倏然划出,斜里一挑。

范先手中一空,不由一呆,看着长刀飞出数丈,落入了太守府。

典韦跨前一步,一个巴掌呼过去。

还没反应过来的范先惨叫一声,眼白一翻,转了几个圈,就要昏厥倒地。

典韦咧嘴一笑,反手又是一个耳刮子,将范先打醒,大手一捉,将他拎到了张辽身前。

太守府前一片死寂!

卫固愕然张大了嘴巴,指着范先,脸颊止不住剧烈抽搐。范先就这么像小鸡一样被捉了?这厮平时不是吹嘘自己如何勇武?怎的就这么被捉了?这点本事也敢冲上去送死?

最后一点期望失去,强烈的心理落差令卫固气急败坏,险些破口大骂范先无能!

一众郡吏和范先手下那些郡兵也惊呆了,平日里横行霸道、威风凛凛的范贼曹就这么被捉了?!

别说众人,就是范先自己也有些懵,怎么一转眼一切都变了?

此时他头昏脑涨,被典韦拎着,脸上两个巴掌印火辣辣的痛,又看着眼前张辽嘲讽的笑意,登时恼羞成怒,戾气狂涌,朝那些郡兵大吼:“尔等愣着作甚,还不将王邑这些府吏全部捉起来,张辽若敢动我,尔等便将这些府吏皆尽杀死!若他不放我,尔等一刻杀十个,直到他放人!”

听到范先这个命令,郡丞王邑和九十多个郡吏眼里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他们没想到范先竟然如此狠辣无情,要拿他们这些同袍下手!

张辽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范先,脸色也冷了下来,心中杀机涌动,此人行事肆无忌惮,全无底线,绝对不能留!否则就是大祸害!

他却不知道,历史上杜戢就任河东太守后,初始完全妥协卫固和范先,还被范先斩杀了三十多个无辜郡吏进行震慑。【】范先此人可谓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比匪寇还有狠毒。

那些郡兵听到了范先的命令,皆是一愣,看着那些郡吏,迟疑不定。

这时,范先平素亲信的贼曹史振声大喊:“还不快快捉住这些府吏!否则我等今日皆死于非命!”

“杀啊!”

在贼曹史的带领下,一众郡兵当即不再犹豫,一窝蜂的朝王邑等郡吏围过去。

这些郡兵都是郡吏的地痞游侠出身,行事全无顾忌,何况他们跟着范先走到这一步,已然没有退路。只有冲上去,捉住这些府吏,逼走了新太守,他们才能安稳无事。

王邑和毌丘兴一众郡吏看到这些郡兵竟然真的朝自己杀来,无不惊怒,又复骇然!

看着那一个个狰狞的面孔越来越近,那一把把森寒的兵器紧逼而来,大多郡吏惶恐之下,都看向了功曹史卫固,毕竟卫固一直是河东郡吏的真正头领,卫固的地位在他们心中已是根深蒂固,一时难以改变。

但他们转过头去,却看到卫固不知何时退到了一旁,正向那些郡兵靠过去,他们登时心中一寒。

而卫固此时眼里却充斥着激动和兴奋,心中更是佩服范先的狠辣和果决!他再次看到了希望。

郡吏这边,看到众吏慌乱,毌丘兴沉声喝道:“退往太守府,使君自会保护我等。”

一众郡吏才反应过来,急忙朝张辽那边退去,更有人大喊:“使君救命!”

张辽一挥手,他身后一个猛虎士立时吹动号角。

嗷呜!不想虎牙却突然从张辽身后冲出,咆哮一声,扑向那些郡兵。

那些郡兵猛追郡吏,却不防眼前突然扑出一只猛虎,看着那血盆大口和斑斓虎面,一时只骇得心胆俱裂,嘶声大叫。

“虎啊——!”

“阿母呀,是老虎,快跑!”

冲在最前面的一众郡兵二话不说,丢了兵器,转身就跑,相互推挤拉扯,唯恐自己落后。

嗷呜!

虎牙又是一声咆哮。

后面还在愣的数百郡兵看到前面郡兵逃走,又看到猛虎扑来,也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转眼之间,一千多郡兵就四散逃窜,留下一些郡吏有些呆,而范先则傻眼了。

远处围观的百姓见状,无不大笑。

“尔等回来!”范先忍不住大吼:“不过是一头恶虎……”

他的吼声戛然而止,那只斑斓猛虎一下子扑到了他面前,张开了血盆大口,似乎想要一口咬掉他的脑袋。

“阿母呀。”范先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当此情形,即便是稳重的郡丞王邑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想笑。他只觉得今日的一切,实在是大起大落,让他们险些承受不住,一颗心忽上忽下,此时只想大笑一番,舒解心怀,否则这心弦就要绷断了。

卫固掩面无语,浑身无力,他知道,范先怕是麻烦了,他已经开始想着退路了。

只是一转眼,卫固又愕然现,范先手下那些逃散的郡兵居然又退回来了!

他心中不由升起涌起一丝希望,莫非是范先那一吼起死回生了?

不过转眼之间,他的脸色就更加惨白起来。

他赫然看到,太守府前大道东西两侧,两队兵马大步而来,一望过去,足有三千,而且个个衣甲兵刃暗红,染满血迹,杀气凛冽。

即便相隔这么远,卫固也觉得自己的鼻端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登时明白了,范先手下那些郡兵是被逼回来的。

与此同时,他又想到了,方才张辽那一声号角,并非是让那头猛虎出动,他是在召集兵马。猛虎只是个意外,却让范先的一千二百郡兵落荒而逃,他不知道范先是什么心情,但他此时只想骂娘。

踏!踏!踏!

没有马蹄声,就是那三千步兵齐刷刷的脚步声,一步步逼近。

卫固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节律跳动起来,他终于明白张辽为什么不把那些郡兵放在眼里,实在是那些郡兵和眼前这些士兵一比,就是鸡与虎的差别!

自己那些部曲呢?卫固心中沉重,与此同时,他也不明白,张辽的兵马不是大多都和牛辅赶赴闻喜讨伐白波贼了吗?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第三百章 使君上任 9

“鹰扬卫拜见使君!”

三千将士阵列在太守府前大道上,领头的正是韩浩、韩却和牧寒,在三人的带领下,一众将士高举兵器行礼,吼声如雷,整齐划一,气势凛冽。

范先手下那一千郡兵退缩在包围圈里,一个个面色白,神色惶恐,面对如此军阵,他们心胆俱裂,根本不敢有丝毫妄动。

张辽看着在几次战斗中迅成长起来鹰扬卫,心中亦是自豪,他两手抱拳,缓缓高举,朗声道:“将士们辛苦了。”

“使君!使君!使君!”

三千鹰扬卫连着张辽身边的猛虎卫,举着兵器,齐声大吼,声势震动整个安邑县城。

一众郡吏和百姓见到张辽麾下如此声势,不由大为震撼。他们再次深深感受到了这个使君的强势和强大,看着站在太守府大门前台阶上的那个年轻太守,心中再也不敢有丝毫的轻忽和怠慢,包括那些暗中观察的豪强!

卫固一颗心沉了下去,似张辽这般人物,有如此精锐的兵马作为后盾,有如此雷霆果决的手段,他们怎么抗衡?

张辽看着激昂的众将士,微微颔,昨日在闻喜大破白波之后,他为了大计,快马赶回安邑县,而这些将士也不辞作战之苦,在后面押着俘虏连夜赶回安邑县,如今依旧精神昂扬,令他感激而满意。

他转而扫过王邑等一众郡吏,缓缓道:“河东郡太守府贼曹掾范先,残暴凶恶,荼毒百姓,聚兵作乱,围攻太守府,意图残杀郡吏,威逼朝廷两千石大吏,与谋逆无益,即刻斩示众!”

众郡吏没想到这个新太守竟然果决,连审讯也没有便直接下令斩杀范先,无不大惊。卫固面色惨白,死死的看向张辽。

被典韦拎着的范先身子一颤,面如死灰,嘶声道:“张辽!我与汝势不两立!”

张辽没有理会他,接着沉声道:“河东范氏,私藏部曲,聚兵自重,为害乡里,侵吞府库,损公肥私,着猛虎、神射,即刻破范氏堡坞,收其部曲,籍没家产,还归府库!”

“啊——张辽!吾恨不能喝汝血食汝肉!”

范先一听到张辽要抄他的家,登时疯狂起来,对张辽破口大骂,典韦挥手就是两巴掌。

“行刑!”张辽只吐出两个字,掷地有声。

卫固在那边慌忙大喊:“张太守手下留情!”

张辽面无表情,范先既然自己作死,他岂能放过,何况如此凶暴之徒,却是一刻也不能留!

典韦二话不说,拎着范先大步走到一旁,将他掼倒在地,两个猛虎士立时将他挟住,一个猛虎士抄起了大刀。

范先终于惊慌起来,嘶声大喊道:“使君,饶命!饶……”

大刀落下,范先一句话没说完,那颗头颅就滚落在地,颅腔鲜血狂喷。

众郡吏无不大骇,看着那颗滚落的头颅,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卫固一下子瘫倒在地,范先的那些党徒则是面如死灰!

此时,县里越来越多的百姓也围了过来,看到这一幕,都是心中大快,振奋莫名。

张辽看向典韦:“带着猛虎、神射,即刻破范氏堡坞!凡其部曲,全部俘虏,有旧恶者交付决曹论罪!”

他顿了顿,又缓声道:“不可伤其家眷无辜者。”

“喏!”

典韦抱拳大声应和,留下一百猛虎士护卫,将其余猛虎士全部带走,去会和神射营,攻打范氏堡坞。

众郡吏和百姓悚然,他们知道,从今日起,跋扈一时的河东范氏要烟消云散了。

张辽又看向范先手下那些惶恐的郡兵,肃声道:“尔等身为郡兵,食郡府俸禄,百姓粮米,本该缉拿贼寇,保一方安定,如今却做出大逆之事,罪不容恕!”

他看向韩浩、韩却和牧寒三将,沉声道:“将他们全部押起,反抗者格杀勿论!余者会有司审查,平素为恶有罪者加重论处!无罪者好生操练,让他们知道怎么做郡兵,怎么捕贼捉贼!”

“喏!”韩浩一声领命,立时指挥兵马将一众郡兵全部拿下,范先的亲信贼曹史带着数十人反抗,被鹰扬卫直接刺死,余下郡兵登时再无抵抗意志,纷纷束手就擒。

张辽点了点头,有很多事他并没有完全安排到位,比如这些郡兵该如何断其罪恶,他将主动权交给了三个将领,要观察和磨练他们的处事能力。

此时的卫固看着张辽的威势,很想服软,但他却又不舍得放弃自己的利益,心中权衡挣扎,最终还是决定继续与张辽对抗,看着张辽那些精锐的兵马,足有三千,他当即嘶声大喊:“张辽,汝为河东太守,本该讨贼保郡,如今白波贼在闻喜肆虐,汝却将兵马调来荼毒忠良,汝实不配为河东太守!”

他要让张辽在河东失了人心!

众人几乎同时看向了站在台阶上的张辽,包括郡吏和越来越多的百姓。

张辽沉默了片刻,突然呵呵笑起来,喝道:“擂鼓!”

咚!咚!咚!

鹰扬卫军中战鼓擂起,越来越快。

在众郡吏和百姓不解的神情中,大道东面,应和着鼓声,又来了一支兵马,竟然绵延看不到头。

这支军队步骑皆有,一千多步兵手持大戟,一千多骑兵人强马壮,他们个个衣甲染血,更特别是,他们押着数千俘虏,这些俘虏个个头裹黄巾。

看到那些俘虏,不少人惊呼:“白波贼!”

白波贼虽然号称白波,却是因为起于西河白波谷,他们是黄巾分支余孽,仍然保持着头裹黄巾的习惯。

数千垂头丧气的白波贼被押到了太守府前,而押送贼兵的步骑两军则是整齐阵列,一如先前的那三千兵马。

此时,太守府门前大道上已经极为拥挤了,但仍然汇聚了越来越多的百姓,他们都是闻风而来,要看新太守就任的一场盛事。

一众俘虏押送到位,一身戎装的张郃大步上前,单膝拜倒在地:“佐军司马张郃前来缴令!”

“儁乂辛苦了。”张辽下阶扶起张郃,携他站在台阶上,而后看向下面一众郡吏和百姓,振声道:“白波肆虐河东,逼近安邑,威胁百姓,本太守临危受命,来此上任,已到河东数日,然则白波不平,本太守便无颜来这太守府上任!”

他指着张郃,道:“故而未到河东之时,本太守便早早分兵,命张儁乂司马带兵从东垣陉道,星夜奔袭绛邑敌后,而本太守昨日与牛中郎自闻喜兵向北,鏖战整日,已然大破三万白波贼,俘虏万余,更追过汾水,令贼不敢南顾!如此,本太守方敢来这太守府就任。”

第三百零一章 使君上任 10

白波不平,无颜上任。

众郡吏和百姓听了张辽此言,再看那被押着的数千白波贼俘虏,无不肃然起敬。这个年轻的太守值得他们尊敬。

卫固面色铁青,他不料自认为最犀利的攻击,却反而助涨了张辽的威望,倒是自己枉做了小人。张辽仿佛每一步都能将他算的死死的,让他没有丝毫喘息之机。

张辽说罢,沉默了下,又抬手指着下面一众将士,看向那些府吏和百姓,沉声道:“诸位府吏、河东父老可知,吾麾下将士昨日在百里外苦战讨贼,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今日却不辞苦辛,日夜兼程赶来太守府,为吾就任河东太守贺礼,吾既怀自豪之意,复生感激之情。”

他长长向众将士抱拳:“张辽在此谢过众将士!”

一缕阳光正照射在张辽的脸上,众人抬头,能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慷慨而诚挚。

底下众将士没想到主公竟当着众多河东郡吏和百姓的面,对他们抱拳相谢,无不感动落泪,拜倒在地,齐声大吼:“使君!使君!使君!”

在这乱世之中,他们这些士兵被驱赶如狗,性命被视为草芥,有谁能如眼前主公一般如此对待他们!

他们更知道,不独自己辛苦,主公更辛苦。昨日主公还在战场与自己等人一并杀贼,并且杀的更多,战得更惨,战斗一结束便连夜赶回安邑就任,实是比他们更辛苦。

对这个从来都把将士放在第一位的主公,他们甘愿誓死效命。

张辽身后,郭嘉眼睛闪烁神采,他就佩服张辽这一点,关爱部属,知手下冷暖,不但粮草军饷一向足,而且自心里尊重部属,这是毫不作伪的,事实上军饷重要,但尊重更重要,足以令将士为他舍生效死!这同样也是他死心塌地跟随张辽的原因,这样的主公跟着舒心,也有前途。

这时,台阶下面,郡丞王邑回过身来,朝一众将躬身一礼:“郡丞王邑,谢诸位将士为河东百姓带来捷报,带来安定。”

众郡吏跟着齐齐一礼,然后是那些围观的百姓,也纷纷作礼,虽然混乱,却显诚挚。

张辽看着这一幕,欣慰的点头,他知道牛辅的羌胡兵在河东扰乱百姓严重,他却希望自己手下的将士能融入河东。这需要一步步来,但眼前却是一个好的开始,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看着王邑,暗自点头,这个郡丞还不错,或许可以委以重任。王邑如此姿态,或是自内心,却更是向他示以归附之意了。

他看向王邑众府吏,沉声道:“众将士以鲜血与性命讨贼,给了河东父老安宁,张辽又岂能不以此感激自厉,给河东父老带来富足,唯诸位府吏与张辽共勉!”

郡丞王邑恭谨一礼:“唯河东安定富庶,愿任使君驱驰!”

毌丘兴紧跟着振声道:“任使君驱驰!”

众郡吏当即躬身,齐声道:“任使君驱驰!”

张辽看着一众府吏跟着王邑,连卫固和范先的不少亲信也跟着大喊效忠,他微微颔,目光扫过一旁脸色铁青的卫固,道:“卫功曹,功曹史为众曹之,权重,责亦重!汝这功曹史做的不好,便不必做了,且先休息一段时间罢。”

卫固握紧了拳头,须臾,抱了抱拳:“卫某告辞。”

说罢,不再理会张辽与一众郡吏,拂袖而去。

张辽今日的气势一步一步攀升,直至顶峰,令他全无还手之力,如今免了他的功曹,他根本无力驳斥,只能认栽。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有几分庆幸,与范先相比,他算是活了一命,等回去再好好谋划,总有机会反击。

他却不知道,范先是因为平日里名声就差,加之今日自己作死,张辽斩杀他毫无顾忌且名正言顺,而他却不同了,掌管人事数年,亲信遍及下面诸县,平日里又擅长笼络乡民,名声不错,张辽有所考虑,才放了他一马。

郡吏之中,主簿卫朱和金曹卫苟还有几个卫固的死忠,慌忙就要跟着卫固离去。

张辽一声冷哼,他放卫固离开,固然是心有顾忌,却也是另有谋算,至于卫固的亲信郡吏,他岂能放走,正要斩其手足断其羽翼。

他一挥手,猛虎士和击刹士当即将几人拦住,几人慌忙大叫:“卫功曹!家主!”

卫固身子一僵,却头也不回的离去了,他此时唯恐张辽一个后悔,将他留在这里,又哪敢回头!自然更不会顾及那些亲信了。

张辽看着卫固离去,再扫过王邑等人,知道今日整顿郡吏已然完成大半。

郡府之下,功曹、主簿、贼曹、金曹、仓曹、决曹外加四部督邮全部搞定,也就意味着人事、行政、财权、兵权、税权、司法以及监察全部掌控,其他的户曹、法曹只是具体做事的,反而好处置了,能者上庸者下就是。

他的第一步谋划已经完成,但他觉得还不够,他要在河东大刀阔斧,就需要更强悍的姿态和更高的威望!

他环顾下面一众郡吏、一众俘虏和一众百姓,沉声道:“诸位府吏,诸位父老,可知今日为何要将这些白波贼押到这太守府前?”

众郡吏和百姓或沉默,或思索,或小声议论。

张辽声音却陡然转高:“这是因为,本太守要让侵害河东的贼寇知道,郡府是安定郡县所在,所有贼寇匪类都要在这里伏法认罪!”

众人无不看向那些被羁押的白波俘虏。

张辽又看向那些郡吏,肃声道:“郡府也是郡县威严所在,是治理郡县的中枢所在,所有郡吏要恪尽职守!不可懈怠,更不可恣意妄为!本太守喜欢任用擢拔能做事的人,而不论身份!同样,本太守会严厉处置不法之吏,而不论身份!”

一众郡吏闻言,无不肃然,又心生期待。

张辽又看向那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振声道:“郡府更是为民做主的所在!”

他指着身后那两扇被典韦推到的大门:“从今往后,郡府不再重修大门,永远敞开,凡有冤有诉者,皆可无阻无拦,入此门申诉!”

第三百零二章 伏虎太守

轰!

那些百姓一下子振奋起来,也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张使君,众百姓立时跟着大吼起来。

郭嘉、周晖、司马郎等人此时对张辽可谓佩服之极了!

明明是典韦毁坏了郡府大门,张辽却转眼将它变为了一件利民收心的好事,令河东郡百姓无不欢呼!

看这种效果,张辽此举多半会成为一个传说,甚至为其他州郡效仿,留名青史!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心思和妙招,他们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的。

……

新任河东太守已经上任数日,就在这数日间,生了一件震撼河东郡诸县的大事,横行郡县的贼曹掾范先被新使君雷霆斩杀,河东范氏的堡坞被顷刻攻破,家产籍没,还归府库!

范氏堡坞里搜刮贮藏的金钱、布帛、珠玉、粮草、盐铁、牲畜,数目之巨,令无数看到的百姓深为震撼!众人知道范先平素横行霸道,搜刮乡里,但却没想到他居然搜刮的如此之多,远过河东府库。

还有很多百姓找到了自己被范先掳走的女儿,对范先可谓深恶痛绝,对张使君则是感恩戴德。

死去的范先一时间臭名远扬,人人唾弃,拍手称快。

与此同时,新任使君在太守府前带来的轰动与震撼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传越烈,越传越广。

新使君智辨假侍卫、扫除蠹虫吏、怒斩范贼曹、整顿恶郡兵、罢免卫功曹,折服众府吏、论罪白波贼、敞开郡府门的一个个事件被传得绘声绘色,成为佳话。

尤其是他的一些言语,如“白波不平,无颜上任”,“太守府是养吏办事,不是养猪宰杀”,“宁可让诸曹停转十天半月,也绝不用浊吏”,“取之于百姓,用之于民生”,令无数人回味与赞赏不已。

一个雷厉风行、强势无畏、嫉恶如仇、一心为民的年轻太守形象很快在百姓中形成,伏虎太守的威名很快传开,不止是因为他降服了一头猛虎,更是因为他上任便斩杀范老虎,为民除害。

事实上,张辽的名声能这么快在河东传播开来,固然是他上任当日表现震撼,却也有他暗中推波助澜的缘故。

张辽来自后世,曾在县府中混过,深知宣传和舆论的力量,怎么会不借用这个机会,更以范先之恶,来彰显自己之正。这些日子,他手下的暗影可没闲下来,他的名声能迅传开,暗影居功甚伟。

与此同时,卫固回去后也暗中令人传了张辽的恶名,但比之张辽的宣传手段,他可谓拙劣之极,全无作用。

此时太守府前,围着不少百姓,其中很多人都是从大老远跑来看那敞开的郡府大门的,还有不少是来听郡府断案的。【】

伏虎太守上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会同决曹掾贾逵处理郡府积压的陈年案件,数日之间断案上百件,无论是新太守张辽,还是年仅十七岁的决曹掾贾逵,都令众百姓无不称道,他们才知伏虎太守既有神断之能,又有任人之明。

看着一个个上诉的人出来,随着卫士出动,一个个恶徒被绳之以法,围观的众人看得大快人心。

这时,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憨厚青年在府门口转悠,不断向里探望,一个早围观了多时的老者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柳孚哪,是来看贾决曹吗?”

柳孚忙点了点头,叫了声:“李叔。”

李叔啧啧称道:“真没想到,你这舅弟年龄不大,却如此了得,记得他小时候穷得还穿你的袴子哩,如今竟然都是一曹长官了,真是时来运转,还是张使君有识人之明。”

柳孚咧嘴笑了笑,不知道怎么接话,李叔却是个健谈的,又指着那边一个刚被卫士押来的罪囚,道:“看到那恶贼没?张老五的儿媳便是被他糟蹋了,这恶贼也曾是郡吏,可是却放着府吏不做,偏要去范先堡坞里做奴隶,张使君明断,将他捉了起来……”

柳孚道:“范先为恶不少。”

李叔哼道:“那个恶徒,死有余辜,范先如此,嘿……那卫固与他关系最好,怕也不是个好货。”

柳孚不由紧张的道:“李叔慎言,卫功曹的亲信和宾客很多,到处都是。”

“怕什么?众人早已猜测,暗中都传得纷纷扬扬了。”李叔嘿声道:“任他卫固霸道,伏虎太守一来,他也只能缩起头来躲到坞壁里,你听没听说,曾经的主簿卫朱和金曹卫苟都改名了,嘿,还是伏虎太守了得。”

这时,又有两个人从郡府中走出来,李叔一看,不由凑了过去:“赵大、赵二,你兄弟二人的争执断得怎样?怎么走到一起了?是张使君还是贾决曹断的?”

赵大惭愧的道:“是张使君所断,他却是没受理,只是好生劝了我们一番。”

“哦?”李叔登时眼睛一亮:“快说说怎么回事?仆还是第一次听说张使君不受理的。”

赵二开口道:“张使君说,杀人放火盗窃,法理重于亲情,似俺兄弟这般纠纷,却是亲情大于法理,他不受理,让我们回去好好想想,若是不成,再来找他。”

李叔一愣,随即拊掌赞道:“好一个张使君,有雷霆之威,也有仁慈之德,这是我们河东百姓之幸,依仆看,你兄弟二人便听张使君的教诲,回去好好过日子便是,同胞而生,有什么可争执的?反令张使君为难。”

那兄弟二人急忙点头,张辽的亲和劝解,也令他们感触很深。

……

黄昏,太守府中,张辽与郭嘉对饮。

历经数日审理,终于将郡府积压的案子全部了结,张辽大是松了口气,这几日确实将他累坏了,难得清闲下来与郭嘉喝个小酒。

当日清理了卫固范先及其亲信党羽之后,他又迅补充了各曹郡吏,任周晖为功曹掾,周晖曾为雒阳令,有极为丰富的理政经验,任功曹掾反而是委屈他了,但张辽如今麾下就这些职务,一时间也只能委屈他们了。

又任郭嘉为主簿,司马朗为户曹,贾玑为贼曹,五官掾毌丘兴代理金曹,周晖的兄弟周旷为仓曹,而王邑依旧为郡丞,总算是让郡府运转了起来。不过四部督邮暂时还没有着落,只能稍微缓一缓。

“主公,”没有外人时,郭嘉还是习惯喊张辽主公:“如今要扫灭卫固等豪强,还要度田、编户,是不是太急太严了?度田、编户并非易事,汉武与光武都曾为之,颇是艰难,何妨先谋划他事,等主公在河东立稳之后,再行度田、编户之举,那时威望已立,阻力便会小很多。”

张辽摇摇头,笑道:“奉孝哪,哪块骨头最难啃,我们就先从哪块啃起,这并非意气用事,而是因为人性。”

“人性?”郭嘉有些不解。

第三百零三章 阴谋在继续

张辽缓缓道:“威须自严而宽,从严到宽,百姓会觉得我这个使君越来越好,因此欣喜感激,反之,从宽到严,百姓只会觉得我这个使君越来越苛刻,从而心生怨恨,这就是人性。”

郭嘉毕竟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不由连声赞道:“主公之于人心,嘉不如也。”

张辽呵呵而笑,郭嘉毕竟还是年轻,对于计谋,天马行空,信手拈来,或许要胜过自己的师父贾诩,但对于人性的洞察和把握就不如贾诩了。

恩要自淡而浓,威须自严而宽。

这正是自己离开时师父贾诩送的一句话。

如今张辽坐稳了河东太守,总算拥有了自己的地盘,只恨不能立时将河东打造成铁通一般,恨不能粮草堆积如山吃也吃不完,兵强马壮所向披靡,北取并州,西取关中,占据河套,平定异族,横扫天下,印刷书籍,推行科举,造就一个文化繁荣的汉人盛世。

但他知道这还是个美好的展望,万丈高楼也只能从平地累起,军事方面倒是可以加紧操练,但没钱没粮,打仗也艰难,尤其是东汉末年灾害连连,必须要储备足够的粮食要应对一切,所以眼下闷声展经济才是王道,不过想顺利展经济,就必须先搬走以卫固为的河东豪强这座大山,清除阻碍。【】

“奉孝,卫固这几日如何?”张辽看向郭嘉。

他这几日忙着处理郡府积案,也是一举数得。既是政务需要,可收拢民心,却也是在明面上欺骗和迷惑卫固,装作没有在意他,让他放松警惕,实则早已暗中安排郭嘉、典韦、**和杨汉加紧谋算卫固。对于卫固这种人,只能穷追猛打,一举剿灭,绝不能留下后患!

听到张辽询问,郭嘉道:“嘉已调三百暗影与斥候轮流监看卫固所在堡坞及县乡,又调典司马在南山拦截,卫固数日之间,共派出五批人赶赴关中联络司徒府,均被拦下。他又派人去见牛辅,不过我等早已收买那巫祝,安顿好她的弟弟,牛辅那边当是无妨。除此之外,卫固还暗中联络附近各县大小豪强,那些豪强均被斥候和暗影记录在案,共计九家,眼下还在继续监看和跟踪。”

张辽点了点头:“对付卫固,时机可已成熟?此人不可久留。”

郭嘉摸着下巴上的短须,悠然道:“如今要除卫固,轻易可图,然则主公既要度田编户,必然会遭到各处豪强抵制,何不将他们全部引出,一次皆平。”

“哦?”张辽沉吟道:“河东大小豪强不少,但并非个个都会反对政令,却如何区分?总不能一网打尽罢?”

郭嘉呵呵笑道:“主公可在今日便将度田编户的政令下达各县,而后便可知谁人反对,在对付卫固之时,便可将他们作为同党论处,从而占据主动之势。”

张辽忍不住大笑:“好!就依奉孝所言,我也喜欢如此干脆利索,一锅端了!先安了罪名,然后是杀是放,我等掌握主动,何愁他们不就范。”

有郭嘉这个谋士在身边就是好,什么困难都能想出巧妙的办法应对,事半功倍。

这时,天色渐暗,尹氏和小翠送上了饭菜。

张辽便留郭嘉在府用餐,继续商谈一些事务。

言谈之间,又提到了地方世家和豪强,张辽沉吟道:“奉孝,河东郡乃司隶七郡之一,京畿要地,世家势力却为何如此薄弱。”

在司隶七郡之中,关中的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大世家不少,弘农郡也有弘农杨氏,而河内与河楠尹的世家就更不用说了,累世公卿、累世两千石的世家多了。

唯独河东郡,后汉以来并没有什么大世家,独有两个卫氏和一个范氏还凑乎,但根本算不上大世家,没有出过什么名臣名将,充其量只能算是地方豪强。至于后世闻名的河东裴氏、柳氏、薛氏等世家都是在魏晋南北朝至隋唐之时才起兴的。此时的河东裴氏,也只有家主裴茂在朝廷任职,势力和名望比之其他世家不可同日而语。

纵观两汉四百年以来,河东郡除了卫青、霍去病和霍光一家,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名臣和名将,而平阳卫氏和霍氏也是不过短短数十年就被族灭,如今的河东卫氏与前汉的平阳卫氏也没什么关系。至于后汉,就更没有什么累世两千石的世家了,更不用说公卿豪族。

所以张辽在河东要面对的世家和豪强压力算是比较轻松了,换做其他地方可没这么容易,都是家家联姻,盘庚错节,宗族宾客动辄成千上万。

郭嘉听到张辽询问,沉吟片刻,道:“而今天下世家,大致分为四类,一者先秦六国后裔,二者秦与前汉新兴豪族,三者何北、南阳与颍川豪族,四者后汉新兴豪族。”

张辽闻言点了点头,郭嘉可谓将天下世家的大致根底分的很清楚了。

郭嘉又道:“秦始皇统一天下,为防止六国势力死灰复燃,将关东六国世家豪族十二万户迁徙于关中,而高祖定都长安,其后一百八十年间,再次将关东豪族富户大举迁入关中,多达数十次,于是关中豪族势力壮大,前汉末年,汉室衰微,豪族在关中乘势而起,掌控关中,此便是关中三郡多世家的缘故。”

“后汉光武帝定都雒阳,亦是因关中世家豪族势力强大,难以抑制,而光武帝是借助何北、南阳与颍川豪族夺取天下,故而重用何北、南阳与颍川豪族,充实雒阳,对抗关中世家,此便是何北、南阳与颍川世家壮大之由。”

“而三河之中,何南尹为京城所在,又紧邻南阳与颍川,故而宗室、公卿、世家无数,河内郡位于京师与何北之间,又地势平坦,土地肥沃,草木丰茂,世家自然也不会少。”

“独有河东郡,所处位置与几大豪族所在地域无干,更要面临羌氐、匈奴威胁,境内多山,通行不便,是以与河楠、河内相比,河东郡更为军事重地,而非经济重地,始终处于朝廷监领之下,不允许此地拥有威胁朝廷的大世家大豪族势力。”

张辽点头,听了郭嘉的分析,他终于明白了河东毗邻京师重地,世家却不如其他地方的缘故。

这于自己无疑是一件好事,恐怕也是郭嘉当初听了自己的行政理念,建议自己来河东的缘由。

地利已足,如今就争天时与人和了。

第三百零四章 玉玺

深夜,郭嘉离去后,张辽却在灯下看着一个打开的红匣子有些懵。

我去!怎么是传国玉玺!

张辽刚打开时,惊得险些把匣子扔掉。

这个匣子就是当初古采英在宫中随身携带的那个,后来唐婉离开小平津前留给了他,当时并没有说里面是什么,只说让他好生保管,或有用处。

张辽只以为是古采英的东西,就没有擅自打开,只是一直存放在那里交给尹氏保管,后来到了颍川再见唐婉之时,唐婉又对他提过一次红匣子,随后在雒阳遇到孙坚,他突然想到了传国玉玺之时,那时候心中就有些古怪的感觉,后来忙于河东之事,一直疏忽了。

直到这两日将家眷搬入太守府,他才想起了这个红匣子,没想到打开一看,居然是传国玉玺!

张辽轻轻将匣子里的传国玉玺拿出来,眼前这传国玉玺大约四寸见方,通体玉质晶莹剔透,没有一丝瑕疵,上方雕刻着五条御龙,盘旋缠绕,最显眼的是玉玺一角有缺口,补了一块金子。

他将玉溪转过来,只看到玉玺的正面刻有八个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至于传国玉玺的传说,他也知道一些,听说是战国时楚人卞和得了块极品宝玉和氏璧,后经楚流转赵,最终天下一统,归于秦。秦始皇命李斯篆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将和氏之璧精雕细琢,刻成玉玺。始皇二十八年,乘龙舟过洞庭湖,风浪骤起,龙舟将倾,始皇忙将传国玉玺抛入湖中,风浪乃平。八年后,华阴平舒道有人又将传国玉玺奉还祖龙始皇。

也有说始皇丢了将传国玉玺抛入湖中后,又着人选上等玉石雕刻了一块。汉高祖刘邦灭秦得玺,登基时便佩带传国玉玺,自此才成为传国之宝,象征正统。

西汉末王莽篡权之时,索要玉玺,太后怒掷玉玺于地,被摔掉一角,王莽令工匠以黄金补之。其后玉玺几经转手,落到光武帝刘秀手里,并传承下来。但在去年十常侍之乱中,传国玉玺丢失,不知所踪,之后董卓找了无数次也没找到,没想到居然辗转到了自己手中。

张辽咧了咧嘴,好东西啊,就是不称帝,拿着收藏把玩也是一件快事哪。不过这东西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就是大祸。

至于交上去……怎么可能!别说怕牵连了唐婉,就是不牵连,到了自己手中的宝物,怎么可能送出去。

这东西现在没用,但以后或许有大用,实在没用,也能当作张家的传家宝啊。

中兴剑,传国玉玺,张辽心中美滋滋起来。

……

次日,张辽下达了度田与编户的政令,措辞严厉,不从者惩处极重,下面诸县与地方豪强登时骚动起来。

黄昏,安邑县城西面数十里外,斜阳照射在卫氏坞上。

卫氏坞建在夯土高台上,东西长两里多,南北也有一里多,坞墙高两丈有余,四角都建有角楼箭塔,坞内还有一座近五丈高的望楼。

堡坞墙外四周挖有丈许宽,丈许深的壕沟环绕,正门有门楼,门楼外设有吊桥,可谓一座小型军事堡垒了。

堡坞之中,卫固的两千部曲刚刚操练完毕,他们皮甲、戈矛、弓箭俱备,四面还有战鼓、滚石、油锅、巨木等防御物资。

自范氏坞被破之后,这几日卫氏坞内防备森严,每时每刻都有人在五丈高的望楼上观察四面情形,随时准备作战。

而此时,卫固正与十多个地方豪强主事者在厅堂中密谈。

“诸位,”卫固神色冷厉,恨声道:“张辽此獠,在河东肆意妄为,先是残害了范氏,而今又要度田与编户,他不过是一个河东太守,焉敢行此国计,分明是要打压我等,夺我等田产,夺我等宾客、佃农与部曲,置我等于死地,我等绝不能束手就擒!否则便如范先一般,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其中一个豪强附和道:“张辽此举,确实不妥,只是他手下有精兵,非比寻常外来太守,难以抗衡哪。”

另一人道:“吾等便交出一些田产与佃农便是,总好过落个家破人亡。”

卫固斥道:“此幼稚之言也!张辽此人手段狠辣,事事做绝,若是妥协,家破人亡,悔之莫及!何况尔等便甘愿交出田产与佃农乎?”

其他豪强闻言,纷纷沉默起来,让他们放弃田产与佃农,哪怕是一些,也如同割肉一般心疼。

又一人道:“卫家主可有妙计,若有妙计对付张辽,我等自当遵从。”

卫固冷笑道:“张辽虽然有兵马,但终究不过一个外来之人,岂能比得我等?吾在这数日之间,已多次派人前往关中司徒府申诉,说张辽在地方横行霸道,肆意妄为,抄家灭族,斩杀忠良,素闻王司徒嫉恶如仇,张辽这太守岂能做久乎?”

众人眼睛一亮,道:“正是如此。”

卫固又道:“吾又派人去安邑宫牛中郎处进言,又送去厚财,一山难容二虎,张辽跋扈,牛辅也不差,二人必起龃龉,牛辅为董相国女婿,张辽岂能久留于此乎?”

众人更是振奋。

“还有一法,”卫固眼里闪过阴毒之色:“我等可派刺客刺杀张辽,无论成否,嫁祸于白波贼,必然无虞。”

“卫家主真是妙计如神!”一人开口道:“却不知要我等做什么?”

卫固嘿声道:“为保万无一失,必须多计齐用,诸位在乡里都颇有能力,如今我等便联合起来,鼓动乡里民众作乱,再命部曲伪作贼寇与匈奴,劫掠其他县乡,只说是要驱赶张辽,诛杀张辽,如此一来,河东大乱,民众岂不怨恨张辽乎?长安岂能不调走张辽乎?”

“挑拨民乱?”一个豪强犹豫起来:“我等岂能与朝廷抗衡?”

卫固哼道:“我等只对张辽,不对朝廷,何所惧哉!何况如今董相国苦于关东战事,无力顾及其他,河东乃他后方,一旦生乱,他必然力求安稳,岂能问罪我等。”

众豪强闻言,大是松了口气,纷纷道:“卫家主之计可行,便依卫家主之计行事。”

“很好!”卫固沉声道:“我等部曲联合起来,足有上万,吾又能掌控不少郡吏与县吏,汝等回去,再联合其他大族与县官乡吏,将声势做大,一举将张辽除去!”

“正是!”众人精神振奋。

就在这时,卫固一个亲信急忙进来,报道:“禀家主,南山鬼面帅送来一封信。”

“南山鬼面帅?”卫固皱了皱眉,脸上露出狐疑之色,道:“占据南山的不是黑虎贼李雄?”

第三百零五章 卫固入彀

“回家主,”那亲信道:“黑虎贼李雄已在一个半月前被鬼面贼灭了。【】”

“一个半月前?”卫固问了一句,脸色狐疑稍稍退去。

“正是。”那亲信道:“如今此事已经在县里传得纷纷扬扬,很多人都拍手称快呢。”

“哦?”范先这才接过书信,打开看了看,合了起来,沉吟片刻,看向其他豪强,道:“这鬼面贼也不知是何来历,竟然来信,说是要助我等一臂之力,袭杀张辽,而且他们已经打探到,张辽会在这些日子微服私访。”

众豪强不由面面相觑,一人开口道:“来的如此之巧,这会不会是张辽之计?”

范先沉吟道:“吾亦有怀疑,不过鬼面贼一个半月前便占据了南山,张辽上任不过数日,那时还在雒阳与关东诸侯作战,应当不是他所为。”

另一人道:“不错,一个月前,吾家商队运盐路过虞坂古盐道时,曾遭鬼面贼打劫,黑虎贼李雄已死,南山换了匪寇了。”

“哼!我家盐车也被劫掠过两次。”

“鬼面贼虽不害人,但每次都是劫走盐车,一辆不留!”

“我家也是损失惨重。”

又有几人纷纷附和,神情愤怒。

范先神情更是一松,看向众人:“诸位以为如何?李雄有两千余贼匪,鬼面贼能吞了李雄,实力必然不小,若得他相助,更增胜算。”

一个豪强怀疑道:“这鬼面贼却为何要相助我等?”

范先哼道:“他要我等出一百万金钱,五千石粮草,不过是些贪财好利之贼。”

众豪强这才释然,其中一人却道:“他们索要的钱粮是否多了些?”

卫固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与疯狂:“只要能除了张辽,便是耗费再多的钱粮也在所不惜!我等所耗,不过年许便能从佃农身上收回来,总好过交出田产和佃农。”

众豪强闻言,立时纷纷点头。

卫固道:“鬼面贼在信上说,要先派人取走一千石粮草,若是合作的好,他日在虞坂古盐道也会放我等商队通行,只收取一些买路钱而已。”

“这个可行。”众豪强闻言眼睛不由一亮,他们如今最忧患的就是盐车难以通过虞坂古盐道,如果鬼面贼能在这方面放开,那是最好不过了。

“如此,”卫固拍板:“我便回信于鬼面贼,准备行事,诸位回去之后,也时时注意张辽何时何地微服私访,他这是自己寻死,我等可趁机行事。只要铲除了张辽,河东必然安定。”

“正是。”众豪强无不振奋。

……

新太守要度田和编户的消息传开后,河东郡各县乡的反响越来越大。

所谓度田,就是丈量土地,编户,就是清查户口,将百姓皆编入官服户口。

事实上,编户从汉武帝时便开始了,而度田在光武帝时开始,这两项政令在推行过程中虽然遇到很多阻碍,磕磕绊绊,甚至引起叛乱,但总算一直执行到了桓帝时期,最后一次编户计算人口大约在五六千万。

而到灵帝时期,天灾民乱大面积生,尤其是黄巾之乱后,流民无数,土地荒芜,度田和编户自然也难以执行下去了,而地方豪强则趁机抢占土地,收纳流民,迅壮大。

度田,无疑是割豪强的肉。

而编户却更不得百姓喜欢。

只因为两汉以来,田赋轻而口赋重,口赋就是每年按照人头收税,孩童收的少,大人收的多,所以很多佃农都是自愿躲避在豪强堡坞之中,虽然田赋加重,却能躲避口赋和力役。

而被编户之后,这些躲避的百姓便要缴纳口赋,并每年服力役,修桥铺路了,所以编户不得百姓喜欢,特别是那些托庇于豪强的佃农和宾客。

所以张辽在度田之上与豪强对立,在编户之上与部分百姓对立,对他而言,豪强反而是容易应对的,而百姓却是棘手的。

郭嘉曾提醒过他,但他却坚持实行,这个也是势在必行。

他身为太守,度田是平衡土地兼并、贫富矛盾所需,也是他下一步屯田的先决条件,而将那些托庇豪强的百姓统统编户,一则是瓦解豪强势力,二则编户是自古以来管理百姓必须的前提,几千年以后也依旧在执行,否则连户籍也没有,不知其所在,不知其情况,如何管理,国将不国,全部养肥了那些世家。

关键只在于他如何处理了,如何将影响降到最低。

……

卫氏坞中,卫固整整等候了鬼面贼两天,就在他怀疑鬼面贼不再履约时,第三日黄昏,鬼面贼终于派人来搬运金钱和粮草来了。

一共来了大约五百鬼面贼,个个脸上蒙着一张面具,除了为的大汉带着一张狰狞的铁面具,其他鬼面贼都是以布帛画了个面具戴着,一个凶神带着一群鬼面,看上去确实十分诡异。

五百鬼面贼虽然个个身强体壮,但他们衣甲很少,大多数都是布衣,手中所携带兵器杂七杂八,长矛大刀都有,甚至还有十多个用铁锨和木矛。

这倒让在堡坞门楼上查看的卫固松了口气,看他们的兵器,就知道他们只是一群贼寇而已。而且五百人,规模不算大,他堡坞内有两千部曲,加上弓箭和精良兵器,足以应对。

他看着那五百鬼面贼在堡坞的壕沟前停下来,当即高喝道:“来者可是鬼面帅?”

领头的铁面狰狞大汉瓮声道:“某是鬼面好汉二当家,还不快开坞门!我等来运钱粮。”

“二当家?”卫固琢磨了下这个词,登时明白了,来的不是鬼面帅本人,而是他的副手,他暗自点头,这样才对,鬼面贼不可能如此信任自己,必然有所防范。

卫固又沉声道:“尔等既是来运钱粮,却为何不带车马?”

那铁面大汉不耐烦的道:“啰嗦什么,车马还用我等自备?尔早早装好了车,我等直接拉走便是,免得被那些狗官看到,惹了麻烦!”

还要我备运粮车?恐怕去了就回不来了吧!

卫固脸颊抽搐了下,不过如此一来,他倒是更相信这些人是贼寇了,行事随心,全无章法,不是贼寇是什么。

他当即摆了摆手,令守卫坞门的部曲放下吊桥,让这些鬼面贼进坞。

第三百零六章 拿下豪强,度田编户

吊桥放下后,卫固立时又命令手下部曲分出一半,带着戈矛和弓箭小心在堡坞内警戒,以防备这些鬼面贼突然难。

铁面大汉带着五百多鬼面贼大摇大摆就进了堡坞,对堡坞内小心警戒的一众部曲视若无睹,反倒是对堡坞里的其他布置颇是感兴趣,左看右看,朝着下了门楼的卫固瓮声道:“卫家主,你这院子不错,改天俺们也造一个。”

卫固呵呵而笑,眼里却闪过一丝鄙夷,眼珠一转,却又突然道:“二当家想要坞壁倒也简单,前几日范氏坞被破,如今里面正空着呢。”

铁面大汉闻言,盯着卫固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人言卫家主又奸又诈,今日一见,果然没错。”

卫固脸色有些羞怒,哼道:“二当家何出此言。”

铁面大汉哼道:“俺们不傻,还是说说粮米准备的怎样了?先给一千石,一石也不能少!”

“这就去准备。”卫固吩咐手下人去准备,眼神闪烁了下,又问铁面大汉:“却不知尔等有多少人,用的如此多粮米?”

铁面大汉瓮声道:“俺们南山分舵,有五千弟兄,历山总舵,还有两万,一向活动在太行,今日来的都是一些新加入的弟兄,武器还没准备好,卫家主何妨送我等一些。”

卫固虽然不太懂总舵分舵,但只听数目,一下子倒吸了口凉气,两万五千贼,难怪这些人敢大摇大摆进来,全不惧怕,又听铁面大汉要兵器,忙摇了摇头:“实在是堡坞里也没多少兵器了。”

铁面大汉登时语气不善了,大声道:“谁不知道卫家是河东第一大族,不过些兵器,推推拖拖,忒不爽利,俺们也不多要,五百把便是,看俺这些弟兄还用的是破木棍,实在寒酸。”

看着铁面大汉理直气壮、蛮横索要的姿态,卫固这才领教到什么叫土匪了,五百把?他当这是破木头吗。

卫固当即摇头道:“太多,太多!一百……”

没想到那铁面大汉突然出手,将卫固身边五六个护卫一脚踹开,一把拎起卫固,怒道:“尔敢不给!”

卫固不防那铁面大汉突然动手,而自己身边几个护卫全然没用,等反应过来,自己已被铁面大汉捉住,登时又惊又怒,喝道:“放肆!尔等则可如此背信弃义!”

与此同时,卫固手下那些部曲都惊呆了,纷纷举起兵器,拉开弓弦,对准了铁面大汉和一众鬼面贼。

铁面大汉看着卫固,怒道:“俺们要五百兵器,汝却不给,如此没有诚意,还要俺们给汝卖命袭击太守,真是岂有此理!背信弃义!”

卫固气得鼻子都歪了,究竟谁是岂有此理!他愤怒的挣扎着,想要挣开,没想到这大汉力气太大,他根本挣不动。

铁面大汉一下子将他胳膊扭在背后,面向他手下那些部曲,厉声道:“谁敢动手,乃公先剁了他!”

那些部曲看到家主被捉,不由面面相觑,与此同时,堡内其他宗族和宾客也看到了,不由纷纷惊呼。

一个部曲头领大喝道:“快些放了家主,否则尔等休想活着出了这堡坞!”

铁面大汉冷笑道:“俺们要死,也是卫固先死,俺若死在这里,俺家豪帅定会带两万人马,将尔这破坞屠个干净!”

卫固咬牙切齿道:“放下本家主,五百兵器送予尔等便是。”

铁面大汉哼道:“卫家主先下令!”

卫固恨得浑身抖,看向远处一个族人嘶吼道:“还不去取五百把戈矛来!”

不料铁面大汉又改了主意,指着那些部曲,道:“先把他们的兵器送给俺们五百把,让他们再取便是。”

卫固不由色变,道:“不成,尔等若是背信弃义……”

铁面大汉一口打断他,不耐烦的道:“俺家豪帅有命令,俺哪敢违背!不过是要些兵器而已。快些,不然俺先打你两耳刮子再说。”

卫固脸色一下子涨红,若是真被这贼当着自己家中部曲打了耳光,日后自己在他们面前哪还抬得起头来,家主威信必然大落,只是他又怕自己应了这贼子,这些贼子还不放人,或是趁机袭击自己的部曲。

他神色变了又变,看着那大汉举起大手,登时一咬牙,看向那些部曲喝道:“给他们五百把兵器。”

那些部曲犹豫了下,却不敢违背卫固的命令,当即你推我让,抛了五百把兵器给这些鬼面贼。

铁面大汉哈哈大笑:“卫家主果然爽利,弟兄们,还不丢了手上的破木棍,取了好兵器,看看趁不趁手。”

五百多鬼面贼立时一哄而上,抢了兵器,个个小心抚摸着,爱不释手。

卫固面沉如水:“还不放下本家主!”

铁面大汉大笑道:“放,这个自然放!不过俺们这些弟兄还没有衣甲,卫家主你看何不再爽利一番?”

卫固登时气得险些一口血喷出,嘶声道:“狗贼,何敢如此言而无信!”

不想那铁面大汉翻脸很快,怒道:“尔不给是吧?弟兄们,还不动手!”

“且慢!”卫固见状登时嘶吼,但却已经晚了,那些鬼面贼陡然朝他手下那些部曲冲了过去,一个个凶猛如虎,那些部曲大多刚丢了兵器,哪能抵挡,被砍杀了几个,登时鬼哭狼嚎起来。

“住手!”卫固厉声大喝。

铁面大汉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身影,一手拎着他,一手夺了一杆长戟,朝那近百个正彷徨不定的弓箭手扫了过去。

那些弓箭手本是郡兵或猎户出身,虽然平时训练不少,但从没经历过战场,看到狰狞的铁面大汉拎着家主挡在身前,长戟又朝他们扫来。

他们投鼠忌器,不敢放箭,转眼之间就被长戟扫翻了十多人,其他人见状不由纷纷退去,却被一群鬼面贼围住,连刺带砍,抢了弓箭。

待堡坞门楼上的那些部曲赶过来,底下这**百部曲已经一败涂地。

卫固一颗心沉了下去,他终于察觉了情况不对,这些鬼面贼有问题,他看向捉着自己的那个铁面大汉,陡然现了什么,身躯一震,又惊又怒的喝道:“汝是那典……”

他话未出口,一颗头颅就飞了起来,死不瞑目。

范氏坞彻底乱了起来,而外面又有数百人冲了进来。

……

第二天一早,一个消息传遍了河东郡。

威名赫赫的河东卫氏堡坞被攻破,动手的是南山鬼面贼,而且鬼面贼还留下了一张条幅,挂在卫氏堡坞门楼之上。

上面从血写着几行歪七扭八的大字:卫固狗贼,与那些豪强出了五百万金钱与一万石粮草,邀俺们袭杀河东太守张辽,却舍不得钱粮,后悔不给,背信弃义,俺们气急,取了他脑袋,再自取钱粮,不多不少,绝不多拿,再告诫赵家、刘家……王家、李家等等等,快快依约交付钱粮,不然决不轻饶!

后面画了个鬼面,画了座山。

这个条幅上的话语令河东彻底震动起来!

卫固勾结南山鬼面贼要袭杀张使君?

众百姓有些愕然,有些人心中怀疑,但大多数人心底却有些相信了。

尤其是那张布幅上的字歪七扭八,还错了几个,言语粗俗,分明就是不通笔墨的人所写,正合那些贼寇的身份。

何况,不久之后,卫氏坞中的不少宾客也承认了,卫固邀请鬼面贼,并送粮草和兵器,因为索要衣甲不予,贼寇翻脸动手,将卫固杀害。而且那些鬼面贼却是守信,杀了卫固后,只是带走了部分金钱和粮米,并未赶尽杀绝。

这下子,连那些心中有些怀疑的人也不得不相信了,随即众人心中又是骇然,卫固竟然如此胆大,勾结贼寇,谋害太守!

立时又有人说,这卫固既然勾结贼寇,往日里还不知道暗中做了多少恶事,便如那范先一般,而卫氏坞中积累如山粮草和金钱也表明了他与范先没什么区别。

一时之间,卫固的名声大坏,连那些宗族宾客也不敢为他出头了。

而众人很快又将目标转向另一方面,那条布幅上还写着赵家、张家、王家……恐怕参与谋害张太守的豪强很多,他们不由想到了张太守刚推行的度田政令,恐怕正是这个引起了这些豪强恶念。

不过那布幅上只是点出了姓氏,并没有具体点名是哪个县乡,哪个家族,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周边的一些家族,不由怀疑起来。

而符合布幅上姓氏的豪强,无不惶恐起来,没符合的豪强,也有些不安,毕竟那布幅后面还加了个等等等……

至于那些真正参与卫固之谋的豪强,就更惧怕了。

传闻张太守听到卫固竟然勾结贼寇图谋袭击他,深为震怒,太守府当日便贴出一张告示,强烈谴责鬼面贼,又指出卫固平素的种种恶行,并派兵查抄了卫氏坞,又令那些参与谋划的豪强到太守府自守,可以网开一面。

当日,一众豪强虽然惶恐,却保持缄默。

当天夜晚,鬼面贼又连破八家豪强,都是平日里与卫固走得近的。

次日一早,就有数家豪强家主跑到太守府中,痛哭流涕,认罪伏法,太守张辽当即派兵保护,并要求这些豪强响应度田与编户,众豪强惶恐之下,哪敢反对,纷纷应允。

次日夜晚,几家心存侥幸的参与者再次被鬼面贼击破。

第三日,更多的豪强跑到了太守府。

而鬼面贼连日横行,河东太守张辽也是对鬼面贼恶行深为震怒,当即派兵攻打南山鬼面贼老巢。

一番大战,鬼面贼大败,损失惨重,余孽向西面历山逃走。

河东百姓登时为之一安,对张太守赞不绝口。

有怀疑南山贼与张太守又瓜葛的,立时被众人斥责反驳,要知道,南山贼早在张太守来之前就横行古盐道了,这一点,早就路人皆知了。

而且卫固与众豪强勾结鬼面贼之事属实,是以百姓对那些豪强也敬而远之了。

卫固一死,众豪强瓦解,阻碍已去,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度田一事开始轰轰烈烈进行,张辽任命韩浩为典农司马,与户曹、仓曹一并处理度田之事。

他又派出新委任的五部督邮到各县乡巡查,各县乡均不敢怠慢,张辽的雷厉风行他们早已如雷贯耳,如今众豪强已然折服,寻常乡里百姓又哪敢阻拦。

何况张辽的度田对寻常百姓而言是有利的,他一方面将百姓被豪强侵占的田地都给他们被分了回来,每户有两个劳力的分田百亩,一个劳力的分田五十亩,确保他们有田可耕,又不浪费。

不过对于补分给百姓的田地,三年之内所收田租加两成,三年后便是他们自有的田地,田租如常。

虽然有三年加租的要求,但对百姓而言,已经是欣喜若狂了,毕竟他们那补分的田也是免费获得,如果耕种得当,三年加两成比购买要划算多了。

而对于那些豪强,张辽在度田上也很有分寸,他给豪强所拥有的田地设了个上限,严禁他们的田地数目过这个限度,不过这个上限还算是很宽裕的,也出乎了豪强的意料,而且过限度的土地,张辽也是以八成价格收走。

张辽度田的主要目的在于查清郡县田地数目,令豪强与百姓按亩纳祖。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能荒田,否则无偿收回。

他度田之后,将荒田全部整合,并趁着天气还未上冻之前,组织俘虏和士兵将那些田地整理耕耘,作为来年开春屯田之用。

而张辽在度田之中所采取的先严后宽手段,令各县乡豪强抵触心理大大弱化,也投桃报李,将隐藏的一众佃农和宾客纷纷交出来编户。

编户是张辽就任河东太守之后,出的第二项政令规定郡县治下百姓,无论士农工商还是吏民贫民,均要编入国家户口,生者著,死者削,户口里记载姓名、年龄、籍贯、身份、相貌、土地、家产等。

比较特别是,张辽此次编户,将户口分为四种,主户、屯户、客户和军户。

主户是有田有宅者,主要包括豪强富户和有田产的百姓。

屯户则是愿意参与屯田的百姓。

客户则是那些没有田地、依附豪强的佃农,就是那些佃人之田,居人之地,受人之土,佣而耕者。

而军户自然是家中有人当兵的户口。

主户和屯户按照各自的赋税相关规定上交赋税,客户则是自行交租给所依附豪强,再由依附的豪强代为交赋。

编户齐民历来是最难办的事,不但豪强不乐意,百姓抵触也强烈。

不过,张辽自然有他的手段。

第三百零七章 因何而杀

安邑宫中,张辽与牛辅一边对饮,一边玩着六博棋。他现在虽然忙,但政令一下去,自己每日便跑到牛辅这里遛一遛。

他如今在河东的一些动作太大了,难免惹来一些是非,牛辅可是大好的保护伞,能帮他抵挡不少来自董卓方面的怀疑和压力。

何况牛辅此人能力平庸,但性格还算不错,他交朋友又不讲究能力,合得来就行,一来二去,倒是与牛辅很熟了。

六博棋是春秋战国乃至秦汉以来王公贵族喜欢玩的一种兵法游戏,西汉时天子甚至在皇宫中专门设了博侍诏官,专门研究这种兵法棋盘。

牛辅最喜欢玩六博棋,一来二去,张辽也学会了一些,一开始他在牛辅手下连连吃败仗,但他擅长兵法,后世为了拍马屁又学过象棋,所以几天下来就反占了上风,令牛辅大为不服,二人常常杀得面红耳赤,倒也是一番乐趣。

“哈哈。”张辽一推棋盘:“牛兄,不要再负隅顽抗了,那是没用的。”

牛辅盯着棋盘看了半天,忍不住骂道:“文远,非人哉!汝便不能相让一二乎?”

张辽大笑:“酒可相让,财可相让,唯独这下棋不能相让,不然乐趣尽失矣。”

牛辅是董卓女婿,不敢好色,却好财,张辽抄了卫、范两家,给牛辅送来一些珍稀的珠玉铜器,对他而言都是作用不大的,索性与牛辅交个好。

牛辅听到张辽所说,不由慨然道:“吾自为中郎将以来,独文远可朋友相交也,他人见吾,无不小心翼翼,反倒没趣。”

张辽不由失笑,这或许就是上位者的代价吧,恐怕自己到了某一天,也会是如此。

牛辅又道:“文远,听人说,文和二子都有任用了?”

张辽点了点头,道:“贾穆为西部督邮,贾玑为贼曹掾。”

他当日在太守府前,除了北部督邮裴潜未动外,其他四部督邮都被免了,之后他又想起自己手下还有几个雪藏的人才,其中一个就是贾诩的长子贾穆,贾诩将家眷全部托付给张辽,贾穆就在其中,他行事稳重,颇有父风,张辽便任命他为西部督邮。

牛辅不由赞道:“文远真重义之人也。”他对贾诩颇是尊重,因而看到张辽重用贾诩两个儿子,很是高兴。

张辽呵呵一笑,沉吟了下,又道:“牛兄,小弟近几日要微服出访,查看下面各县情况,安邑方面还望牛兄招抚一二,郡府有郡丞王邑在,倒是不须多虑,唯有北部白波,仍有数股兵马,还要小心他们来袭才是。”

牛辅点了点头,道:“文远不必担忧,不过汝要留下行程,若有变故,我立时知会于汝,破贼还是要靠文远才是。”

张辽微微颔。

牛辅又道:“依为兄看,汝这太守做的辛苦,既得罪豪强,还要微服私访,着实太累,何不如作为逍遥太守,只要郡中不乱便是。”

张辽笑而不语,他不敢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但人的志向确实是各有不同的,牛辅为人性格优柔,甘于现状,进取心不足,或许这才是让董卓放心的地方。

但他却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到了这个乱世,总要做出一番功业才是。

张辽托付了牛辅后,便离开了安邑宫,到了太守府,带上郭嘉,去看白波俘虏。

当日在闻喜一战,张辽与牛辅联合击破三万白波贼,白波渠帅李乐逃走,韩暹却被捉了,张辽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政务,并没有过来查看情况,只交给了张郃处置。

事实上,他可以直接收编白波贼,充实实力,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准备改革军制,对未来的军事规划是走精兵战略,并非规模战略,宁可要两万精锐,也不要十万散兵。宁可训练出一支百战不殆、军纪严明的精锐,也不要动辄数十上万的规模。

精兵战略有几大优势,一来机动性强,容易指挥,二来所耗粮草和军饷都少,对百姓的负担也小。如果是规模化,过数十上万百,那每次行军粮草就是一个极大的消耗,无论对自己还是对百姓都是极为不利的。

如此一来,实行了精兵战略,势必要提高将士的地位和待遇,包括军属的待遇,到时候士兵一职将会令很多人向往。

如果将这些白波贼直接收编为士兵,那就会放纵很多人去做贼寇,因为做贼寇的代价太小了,而且投降之后就有做士兵的机会,还能享受高地位和待遇,何乐而不为。

所以他不能开这个口子,他命张辽将这些白波俘虏整编成劳役兵,必须先服劳役一至三年,才能有机会作为正常百姓和士兵。如果劳役期间有立功的或表现优秀的,也可以转为士兵。

至于他们所服劳役,可以是屯田,也可以是建设学堂、修路铺桥等,既是橙汁,也是为自己节省人力,可以一举双得。

张辽与郭嘉来到城外军营,先去看了那近万数白波贼,军营如今是张郃坐镇,营中俘虏也没那么多,大多数都被拉去修建学堂、平整荒田去了,而后他又与郭嘉去见了被俘虏的白波渠帅韩暹和几个中层白波将领。

韩暹很是俯帖耳,不过看到郭嘉时,愕然了一下,要知道他们这次进攻河东,固然是自己野心勃勃,但近半也是混入他们内部的郭嘉鼓动所致。

张辽与韩暹说了几句话,便带着郭嘉离开了,一出军营,张辽就吩咐张郃:“儁乂,斩了韩暹吧。”

一旁郭嘉一惊,忙道:“主公因何如此?若杀了韩暹,恐怕后面白波不易招抚也。”

张辽沉声道:“我从他眼里看到了恨意。”

“恨意?”郭嘉一愣:“他兵败被俘,也是常事,未必会怨恨主公吧?”

张辽看着郭嘉,道:“他怨恨的是奉孝你,所以不能留。我不能让你们处于危险之下,不能给你们留下祸端,否则就是我这个主公的不称。”

“主公……”郭嘉心中感动,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张郃却抱拳沉声道:“属下这便去斩了他。”

“恩。”张辽淡淡的道:“顺便将他传郡县,威慑不法之徒。”

“喏。”张郃领命,大步回了军营。

第三百零八章 上计与赋税

张辽与郭嘉从军营中又回了太守府,准备明日微服私访之事,二人先在府中查看一些文书。

“主公,”正在查看文书的郭嘉突然抬头道:“如今正是上计之时,各县计簿已至郡府,郡府需编制计簿,上报朝廷。”

所谓上计,是各县令长于每年十月底前将该县户口、垦田、钱谷、刑狱等状况编制为计簿,呈送郡府。郡府根据属县的计簿,再编制郡的计簿,派计吏于年底前赴京师,上报尚书台和司徒府。司徒府和尚书台根据计簿对郡守进行考核,根据考核结果,予以升、降、赏、罚。

张辽笑了笑:“无妨,编制上报便可。”

他就任河东太守不过旬月,今年的计簿考核也算不到他头上。

不过他突然又想起一事,忙问道:“各县赋税如何?”

上计之时,还要上交税赋。

郭嘉饮了口蜜水,摇了摇头,道:“牛辅数万大军在河东与白波大战整整一年,征收钱粮颇多,各县状况都不太好。”

张辽脸一黑,咬了咬牙,道:“编制计簿时,一定要提到府库空虚,无力交税,就说是被牛辅数万兵马作战征收殆尽。”

郭嘉不由失笑,他就知道张辽会这么做,事实上,如果不是籍没了卫氏和范氏,如今郡守府库和谷仓也是空的,确实无税可交。

不想张辽眼睛一转,又道:“这样,先向司徒府和尚书台呈递一分文书,就说河东因战事消耗钱粮甚多,田地荒芜严重,民生凋敝,请求赈济。便是没有钱粮赈济,便是送些明年的种子也好啊。”

噗!郭嘉险些一口蜜水喷出,嘴角不由抽搐起来。

这不交税,还要反咬一口?

他还没张辽这么无耻,忙转移了话题:“主公,如今微服出行,却也要小心。”

“哦?”张辽一愣,笑道:“卫固、范先已灭,众豪强部曲皆被收编遣散,还能有什么危险?”

郭嘉道:“一者豪强之家仍有死士,二者编户之令下达后,寻常百姓还好,拍手赞成,唯有那些曾依附豪强、未曾编户的百姓怨言颇多,各县乡编户的阻力均不小,有两个县令提出暂缓编户之请,还有几个县令提议减赋,以缓解民意。”

“暂缓之事休提,至于减赋?”张辽摇摇头,笑道:“滥加税是愚蠢粗劣的政治手段,同样,一言不合就减税,也是一众傻白纯的政治手段。”

他看着疑惑的郭嘉,解释道:“税法是用于调控土地兼并、贫富差距、产业平衡、缓和社会矛盾的手段,不可随意轻变,只能因时而变,只有赋税沉重得百姓难以为生之时,才是该减赋之时。否则随意减赋,而后又会随意加赋,来回折腾,必然令百姓更是大生怨念。”

郭嘉听了张辽所说,所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道:“如此,主公可有缓解编户怨言之策?”

张辽呵呵笑道:“编户,会让那些原本托庇于豪强的百姓多交口赋和算赋,所以心生怨言,如何能让他们自愿主动交赋,那便是我们该采取的手段。”

郭嘉不由奇道:“却不知有何手段?”

他的思维虽然天马行空,但对于一些弊政却也是茫然,这关系到朝政、民生多个方面,是很多大臣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有张辽这个从后世来的人才能看的清一二。

看着郭嘉期待的眼神,张辽道:“让纳税之民享受到纳税者应有的待遇,特别是区别于非纳税百姓,这才是让百姓甘愿交税,化解他们怨言之法。”

“应有的待遇?”郭嘉若有所思。

张辽呵呵笑道:“比如说学堂,凡编户纳税百姓的子弟,有进入学堂读书识字、并被举荐做官的资格,而未编户百姓却不行。”

郭嘉眼睛一亮,不由赞道:“此举大妙。”他可是知道,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要读书识字做官是何等之难,他们更是何等的期望。

他相信,张辽此举一出,河东郡里那些未编户的百姓必然争相编户,甚至连外来百姓也会过来也说不定。

张辽又道:“再比如说,我准备在河东设置敬老居养院,孤儿院,让老有所养,幼有所教,但只有编户百姓才能享受这些资格……再比如说,凡灾年赈济,编户百姓将优先得到赈济……”

“主公,足矣!足矣!”郭嘉不由大笑:“恩须从淡而浓,编户之怨可消矣。”

张辽呵呵而笑。

事实上,对于郭嘉先前所说的减税之策,他也不是没想过,甚至想更进一步,改革税法。

两汉以来的税法有个很大的特点,田税轻而人头税重。

汉高祖刘邦建国后,吸取秦亡的教训,为了与民生息,采取了“轻徭薄赋”的政策,十五而税一,及至文景之时,又有“田租减半”之诏,采取“三十税一”的政策,东汉光武帝刘秀曾经实行过“十而税一”,但不久又恢复“三十税一”的旧制。

纵观两汉赋税制度,除桓帝、灵帝增加亩税十钱以外,一般通行“十五税一”或“三十税一”的实物田租,这个田租实在是很低了,比历代都低。

但两汉的人头税却极重,人头税起于商鞅变法,两汉沿袭,最主要的是口赋和算赋。

口赋是对七岁至十四岁的未成年人征收的“人头税”,不分男女,每人每年缴纳“口赋”二十钱,到了桓灵之时,口赋涨到二十三钱。

算赋则是对十五岁至五十六岁以下成年人征的“人头税”,不分男女,每人每年征一百二十钱,谓之“一算”,对于商人与奴婢则加倍征收,每年二百四十钱。为鼓励生育,女子十五岁到三十岁不结婚者分为五等,每升一等加征一算,有妇女怀孕者,免其夫算赋一年。

口赋和算赋是人头税,什么叫人头税?一句话,只要你这个人活着,就得交税!小时候交的是口赋,长大了就得交算赋!

人头税是交给了大司农,纳入国库,用于治理国家各项费用。

除此之外,还有献费,却是交给皇帝大管家少府的,凡是成年男女,每人每年都要‘献给’皇帝六十三钱,以供宫廷费用。

再者还有关税、酒税、盐税、车船税等一些收入所得税和劳役。

不过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所承受的主要就是沉重的口赋和算赋。

汉朝的体制多是仿照秦朝,税法改革不大,而从后世来看,这种税法的弊端极大!

降低田税而实行人头重税,虽然能在初期迅恢复展生产,但很快就造成了一个大问题,也是引朝代灭亡的问题,就是加剧了土地兼并!

田税轻而人头税重,刺激了富户豪强疯狂兼并土地,因为富户豪强一家的人口是相对固定的,只需缴纳固定的人头税,但兼并大量土地,只需缴纳较少的田税,自己便能获得薄税的大量收入,所以他们越来越富,土地也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少地或无地的农民收入微薄,但一家人口却不少,收入难以支撑相对沉重的人头税,为逃避难以负担的赋役,他们或托庇豪门,加强了豪强地主的势力,或沦为流民,成为社会动荡的因素,如黄巾起义。

这样,大量的编户齐民从朝廷的户籍中消失,反而加剧了国家的财政危机,进而对寻常百姓加收苛捐杂税,逼得那些寻常百姓也托庇世家豪强,形成恶性循环。

所以税法也是导致汉朝灭亡的一个重要因素。

要对其改革,自然就是稍微调高田租,以亩收税,这样一来,土地多的就多缴税,能够大大缓解土地兼并。与此同时,减免口赋和算赋,减轻百姓压力,鼓励隐藏户口的佃农自己种田。

要知道,这些佃农如今托庇在豪强之下,虽然不用交口赋和算赋,却要给豪强缴纳五成的田租,意味着他们有一半的收入都给了豪强,他们心中又岂会没有怨言?

如果减免了口赋和算赋,田赋便是达到十之一,这些百姓权衡利弊轻重,也是甘愿离开豪强的,对他们而言,获得自由,自己种地当然更有好处。

所以张辽很想改革税法,但他现在没那权力。

税法只有朝廷能制定,如今他还在朝廷治下,估计自己这头一改,那头天子和董卓就要降罪问责,免了自己的河东太守了。

第三百零九章 河东书院

雒阳张方沟以东,关东诸侯的中军大帐之中,一众诸侯皆在。

袁绍看着下的弟弟袁术,面露关切之色:“公路数日未曾参与议事,听闻又要辞别回南阳?却是为何啊?”

袁术沉着脸哼道:“张辽贼子,已回关中,十数日不得见,吾留此作甚!身体有疾,回去养伤耳。”

他当日被张辽连射数箭,多处受伤,险些身死,是以一提到张辽心中便怨恨之极!但如今张辽分明已不在雒阳,他也是无可奈何,有恨无处。

“哦?”袁绍抚了抚颌下胡须,盯着袁术,呵呵笑道:“可是为了传国玉玺之疾乎?”

其他诸侯都看向袁术,眼神闪烁。这几日,他们都听到了很多传国玉玺的传闻,有鼻子有眼有过程。

袁术登时色变,面色涨红,怒道:“一派胡言,皆是谣言!吾何得传国玉玺。”

袁绍正色道:“吾等兴兵,本为讨贼,为国除害,玉玺乃朝廷之宝,公路既然获得,当对众留于盟主处,候诛了董卓,复归朝廷。今匿之而去,却是不妥。汝虽为吾弟,吾亦不得不以公事为先。”

袁术这几日早就被传国玉玺的传言搞的躁怒不安,若是他真得了也罢,偏偏没得,心中正憋着一肚子火,此时看袁绍咬准了他得了传国玉玺,不由气得大骂:“袁本初,何得如此愚蠢!汝眼瞎乎,吾被张辽贼子所伤,不得不回郡养伤,何来传国玉玺之疾?”

袁绍微微一笑,又看向袁术身侧的孙坚:“乌程侯,建章殿井中之物何在?玉玺本是由汝先得,再送予吾弟,却不能让吾弟落个大逆之名。”

孙坚脸色铁青,哼道:“我等本无之,何强相逼?”

看到孙坚也敢反驳他,袁绍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哼道:“作取出,免自生祸。”

这时,袁术再也忍不住了,跳脚骂道:“袁本初,汝一袁氏家奴,非吾袁氏子,安敢如此以下犯上,污蔑于吾!”

“砰!”袁绍登时一拍案台,面色铁青,戟指袁术,喝道:“袁公路,汝怎敢如此不忠不孝不悌,坏吾袁氏门风!”

袁术的话可谓揭了他出身的伤疤,更是如此当众污蔑他,几乎就差说杂种了,他岂能不怒!

铿!

袁绍身后颜良、文丑二将拔剑出鞘,袁术也不退缩,身后纪灵挺身而出,而孙坚连同身后孙策、程普、黄盖一众将领亦抽出兵器。

一众冷眼旁观的诸侯不料事情变化如此之快,急忙出言相劝。

袁术冷哼一声,带着孙坚当即离开,当日便拔营回了豫州与南阳。

关东诸侯因传国玉玺之事出现了裂痕,加上天气渐寒冷,原本衣甲难以御寒,粮草转输困难,数日之后,兖州刺史刘岱因粮草问题与东郡太守桥瑁生冲突,刘岱当即派兵攻打桥瑁,桥瑁也早有准备,两军开战,随后被诸侯阻止。

刘岱与袁绍是姻亲,又是汉室宗亲,桥瑁孤立无援,索性带着兵马回了东郡。

而刘岱却不依不饶,直接任命手下将领王肱为东郡太守,要与桥瑁争夺东郡。

关东诸侯一下子去了三镇兵马,其余人也是心灰意懒,不防董卓突然领兵袭击,人心不定的关东诸侯登时大败。

退至皇宫再战,被董卓决了洛水,淹没雒阳东南,整片大地处处泥泞,水深尺许,冰冷刺骨,关东诸侯再次大败,粮草尽失,无奈之下只能退出雒阳。

败军之中,关羽回望函谷关与河东方向,心中暗叹,此次讨伐董卓失败,刘备已决意去幽州投奔师兄公孙瓒,他却是连去家里一探也不成了。

“毌丘都尉。”那边刘备正在劝毌丘毅:“何不随备同往幽州?”

毌丘毅摇头道:“吾要与稚叔取道河内,再回河东一探家眷,如今乱世,离家已数年,也不知家中情况如何,只恐牵连了家人,却要与玄德告辞了。”

刘备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关羽,又向毌丘毅道:“吾二弟家眷亦在河东解县,毌丘都尉若果回河东,还望照拂一二。”

毌丘毅点了点头。

……

河东郡,张辽次日带着郭嘉、毌丘兴、祝平和两个书佐出了太守府,微服到各县乡查看几项政令的执行情况。

他们先去了卫氏坞,卫氏坞是河东最大的堡坞,张辽本要拆除卫氏坞,但又觉得拆了耗财耗力,极为可惜,便决定将卫氏坞直接改造为河东书院,将当初从皇宫搬走的万卷书籍存到这里。

他任命司马徽为文学祭酒,主管河东郡所有学事,先就是主持建设河东书院,在张辽的规划中,他们要把这里建成河东乃至天下最大的书院,吸引四方人才远来。

这也是张辽早有的一个谋划,如今开始付诸实施。

此时卫氏坞中,司马徽、康德、徐庶、石韬、司马懿,还有张辽从颍川劫来的一众教师和学子都在忙得热火朝天。

他们初时被张辽掳走,还有些恐惧和怨言,但自从见了这万卷珍贵典籍之后,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头扎进了书海之中,乐而忘忧。

河东书院一开始修建,张辽便出了号召,加上司马徽的名望,很快吸引来了不少河东本地的儒士和学子来帮忙。

张辽在卫氏坞中一路笑得合不拢嘴,看得徐庶一众学子暗自好笑,此时他们看到了传说中杀神的另一面,大感亲近。

对于这些儒士和学子的安危,张辽极为重视,他让张郃拨出五百兵马,交由王越带领,王越曾为虎贲头领,护卫禁宫,又是史阿之师,带兵自然没有问题。要知道,请出王越着实也费了张辽不少心思,好在王越晚年也颇是喜欢读书,才应邀出山。

这五百士兵在卫氏坞中既是帮着建设书院,同时也负责保护众儒士和学子的安全。

张辽在新建的河东书院中对格局做了一些建议,又鼓励了一番众儒士和学子,便离开了河东书院,一路南下。

第三百一十章 卫仲道

此时还不到中午,但天色却有些阴沉,张辽看了看天色,感受着凛凛寒风,似乎有下雪的迹象,今年的冬天依旧是非常寒冷。

他看向毌丘兴:“前些日子着人去采办了一些石炭,安排到下面县乡,仔细到乡里查看一番,天寒地冻,莫要冻死了百姓。”

“是。”毌丘兴忙应了一声。

张辽看着沿途道旁不少破烂的民居,心中一动,又道:“令各里魁与有秩查看百姓损坏的房屋,记录在案,上报县里,由各县组织乡里青壮进行修葺,这就是今年冬季的劳役。”

毌丘兴闻言,登时眼睛一亮,振奋的道:“使君仁心,此举定然令满郡百姓感激不尽。”

根据汉律,每户五口之家每年都要出两个劳力,无偿服一个月的劳役,服役时间多在冬季,避开农忙,主要从事造桥修路、治理河渠、修建衙署、转输漕谷等事务。如果当年郡里没有劳役事务的话,百姓便不用服役,但却也不能无事,而是要转为缴纳金钱,称为更赋,更令百姓负担沉重。

如今张辽却将百姓今年的劳役改为修葺他们自己的房屋,这对百姓而言无疑是一件大好事,不但免除了他们的更赋,还能让他们暖和的过一个寒冬,百姓受益匪浅,而张辽的仁义名声必然也会大涨。

郭嘉在一旁心中颇是感慨,这个主公的办法实在太多。他相信,纵然河东百姓对主公恨之入骨,被这个主公几番手段施展出来,恐怕也变作感恩戴德了。何况如今百姓对主公的观感不算差,只有那些未编户百姓暂时有些怨言,但这些怨言迟早也会变成感激。

从严到宽,从怨到德,效果何其佳也。

如今虽然辛苦,但一举革除了弊病,一切都在铺开,相信不过一年,河东就会成为主公最坚固的根基,而且会越来越牢固,至于图谋河东四面之地,也不会太远了。

虽然天色不好,但张辽并没有返回,而是继续向南,越是恶劣的环境,才越能现一些问题。

他们离开卫氏坞十多里,路过一处宅院,看到门楣上也是卫氏两个字,张辽不由一愣,看向一旁毌丘兴:“这是?”

毌丘兴道:“此亦河东卫氏,却与卫固不一家,而是卫暠公之后,以儒经传家,如今的卫氏家主卫觊卫伯觎,乃卫暠公四世孙。”

张辽立时明白了,这是卫仲道的家,卫仲道与卫觊正是兄弟,伯仲排行,卫仲道是老二。

他沉吟了下,当即吩咐毌丘兴:“且先去看看是否方便上府拜访,我与卫仲道是故识,既然路过,便不能不进去探看一番。”

卫觊与卫仲道兄弟都是人才,既然在河东,那就不能放过,总要拜访一番,而且他此时心中不由浮起一个念头,蔡琰是否已经嫁过来了?她怎样了?

一念及此,张辽心中一时间竟有些百味陈杂,直到毌丘兴带着卫觊出门来迎,他才回过神来。

卫觊对张辽的拜访也有些惊愕,对张辽的年轻更是震惊,但他可不敢小看这个年轻人,他可是知道这个张使君的手段,跋扈一时的卫固和范先,不过数日之间便被收拾的一干二净,这岂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听闻张辽认得自己的二弟,本来还有些疏远的卫觊登时态度亲近了很多,随即神情又有些黯然,道:“舍弟前些日子生了病,不想一下子就卧榻不起,”

张辽闻言,不由一惊,忙问道:“可曾看过医师?”

他可是知道卫仲道的病,那是致命的,虽然卫仲道当初在弘农道上与他颇是不对路,但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不过是因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事罢了,总的来说,卫仲道的才能和本性还是不错的,否则历史上蔡邕也不会将女儿嫁给他。

卫觊叹道:“看了许多医师,都不见效果。”

张辽心情不由有些沉重,看向卫觊:“若是方便的话,我去探看一番。”

卫觊点了点头:“舍弟方才醒来,张使君来的正巧。”

在卫仲道的房中,张辽见到了卫仲道,不由失声道:“仲道兄,怎的竟至于此!”

此时的卫仲道全然没了当日在弘农道上的风采,眼眶深陷,面色枯黄,骨瘦如柴。

卫仲道看到张辽来访,颇是诧异,挣扎着靠坐了起来,虚弱的朝他笑了笑:“不想临死之前,竟是文远兄来看在下,真是世事难料。”

张辽捉住他的手腕,把了把脉,不由皱起眉头,他虽然跟着左慈学过医术,但不是那个料,医术水平只是二把刀,根本看不出什么,只是摸到卫仲道的脉搏虚弱无比,几乎停滞。

他当即吩咐身旁跟随的祝平:“快马去安邑传军医过来,事情紧急,不可耽搁。”

“喏。”祝平领命而去。

一旁的卫觊眼里露出感激之色。

卫仲道看着张辽,眼里同样露出感激之色,不过他只是虚弱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文远兄的心意我领了,我这是不成啦。”

“好好休养,岂能自暴自弃?”张辽正色道:“我还是那句话,只有自己坚强起来,精气神好了,才能抵御病邪,当初小蔡琬都能做到,你也成的。”

卫觊在一旁闻言,不由颔道:“仲道,张使君所言极是,你才二十一岁,切不可自己放弃。”

卫仲道依旧是苦笑,将兄长打出去,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卫仲道这才又叹道:“文远兄,小弟回到河东后,曾让兄长去蔡府提亲……哎,也亏得蔡中郎没应下,否则就要误了蔡大家了。”

张辽默然,卫仲道倒是用情很深。可是蔡家为什么没答应?蔡琰也没有像历史上一样嫁给卫仲道,为什么?他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文远兄,”卫仲道认真的道:“我知道蔡大家的心思,……不要负了她……”

张辽没说什么,心中却不由又多了一份沉重,伊人情深,何以报之。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卫仲道只是让张辽莫要辜负蔡琰,张辽看他几句话说下来,精神不济,又开始喘气,当即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仲道兄,好好养病,来日我还期望着你病愈之后,助我建设学堂哪。”

卫仲道方才也听到张辽提了万卷书籍之事,眼里露出向往之色,随即又摇摇头:“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文远兄,我不如你,我只执着于小,而你是个襟怀宽广的人,能为百姓做一些事,我虽然不成了,却会说服家兄相助于你,家兄才能十倍于我,必不令你失望……不成了,我要休息一会儿。”

张辽又拍了拍他的胳膊,出了房屋。(。)

第三百一十一章 谣言

到了屋外,张辽与卫觊谈了许久。

二人谈了卫仲道的病情,也有河东郡的一些民情实况,卫觊博学多才,精通书法,尤其擅长典律,很多见解都令张辽思路大开。

不多时,祝平快马请来军医,为卫仲道再次做了诊治,情况仍是不容乐观,针石汤剂齐下,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张辽却不能在这里久留了,又宽慰了卫仲道一番,便告辞离府。

此时外面竟然飘起了雪花,卫觊劝他留下或回转郡府,张辽却坚持南下县乡,他如今的时间太紧迫了,容不得耽搁太多。

临别时卫觊送了几人蓑衣,又将他们送出了府门,张辽诚挚的道:“贤兄弟皆有大才,待仲道兄病愈,还望贤兄弟助我一臂之力,把河东治理好。”

卫觊与张辽交谈许久,对这个年轻的使君也极为佩服,当即道:“使君有命,敢不尽力?”

张辽抱了抱拳,与郭嘉、毌丘兴等人上马离去。

此时刚过午时不久,却已彤云压顶,雪花飞扬。

张辽感受着雪花飘落在脸上的凉意,长舒了口气,从卫仲道身上,他深切的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人命之脆弱,医疗水平不到,确实是无可奈何。

放眼汉末三国,不知有几多少年英才夭折于病魔,卫仲道是,王粲是,曹冲是,荀彧荀攸的几个儿子是,郭嘉也是,还有更多的他不知道的。

医疗水平不行,那就要固本强基,让自己手下这些谋臣的身体素质先提升起来,先就是郭嘉了。

他看向郭嘉:“奉孝,我教于你的禽兽拳每日可有习练?”

郭嘉眨了眨眼睛,正要说话。

张辽一看他的姿态,就知道他偷懒了,当即沉声道:“以后每日过府,我先带你练半个时辰禽兽拳,以后难免跟着我远征作战,身体不成怎么行。”

“啊?”郭嘉一下子苦了脸。

张辽咧了咧嘴,突然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低声在郭嘉耳边说了一句。

郭嘉眼睛一亮,凑近了忙问道:“果真如此?”

“这个自然,”张辽嘿嘿笑道:“这禽兽拳正是左元放所传,你也知道,这老道最擅长房中术,你练好了,一夜七次不成问题。”

噗!一旁祝平忍不住笑了一声,毌丘兴也将目光转到了其他地方,耳朵却竖了起来。

郭嘉不由脸色红,忙捅了捅张辽。

张辽哈哈一笑,看向一旁毌丘兴:“待回去我将拳法交予你,你每日早晨带着郡吏习练半个时辰,大家忙碌归忙碌,身体可不能拉下。”

毌丘兴眼睛一亮,忙道:“使君英明。”

郭嘉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嘿声道:“主公,嘉方才好似听到蔡大家,可是蔡伯喈先生之女?”

张辽听郭嘉提到蔡琰,微微叹了口气。

郭嘉又嘿声道:“蔡大家可是才貌双全哪,可比昔年曹大家,主公且不可辜负哪。”

张辽摇摇头:“罗敷纵无夫,使君却有妇。”

郭嘉嘿嘿道:“主公他日封侯拜相,蔡大家成为夫人,却也不差于寻常嫡妻了。”

张辽呵呵一笑:“看来奉孝颇有心思哪,我当向嫂夫宽言一二,为你纳几房美妾如何?”

郭嘉忙道:“主公饶命。”

张辽不由大笑,宁氏看似温婉,却能将郭嘉管的服服帖帖,也是女中豪杰。

风雪之中,他的神思又飞扬起来,想到了弘农道上的寒雨,想到了那个多才而大方的女子,离别的那缕琴音,那份柔情,不知她如今怎样了?又想到了远在颍川的妻子唐婉,也不知她怎样了,唐母的病情如何了?还有老板娘……

……

长安城,天空灰蒙蒙一片,同样飘起了初平元年冬季的第一场雪。

北阙甲第,蔡府之中,蔡琰站在后园亭台下,伸出纤纤素手,接着天空上飘下的片片雪花,看着雪花在手心上化作水滴,明眸迷离,丝毫不觉冰寒。

比之弘农道上之时,她愈清减了。

“阿姊,阿姊,”远远的,妹妹蔡璎小跑了过来:“那个大恶人苍蝇又来”

蔡琰的眉头一下子蹙起来,她收回素手,抱起小脸冻得通红的妹妹:“阿璎,我们回屋去罢。”

不想她话音刚落,一人便大步进了后园,大笑道:“如此雪景,正当赏雪,不知蔡大家以为如何?”

此人一身裘衣,面如冠玉,腰悬长剑,正是董卓侄子,中军校尉、侍中董璜。

蔡琰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之色,蹙眉道:“董侍中,你家中自有良妻,何必多番来此纠缠蔡琰?”

董璜大笑道:“大丈夫三妻四妾,实属天经地义。我自问才学不浅,相貌不差,蔡大家何不从了我,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他日称蔡夫人,远胜他人,如何?”

蔡琰冷声道:“小女子消受不起,董侍中请回。”

董璜眼里闪过一丝怒色,哼道:“汝莫非只惦记那并州子乎?他又有何处胜于我?张辽那竖子而今为河东太守,正在司隶校尉刘嚣麾下,刘嚣恨他久矣,必要寻他麻烦,治他罪名。”

蔡琰蹙眉不语。

董璜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哼道:“吾已向叔父请求,他自会向蔡中郎提起,你是绝逃不过本公子手心的。”

蔡琰不由色变。

就在这时,一人急步跑进园中,急声呼道:“公子,公子,大事不好。”

董璜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是董六,见他坏了自己的好事,不由怒哼道:“何事不好?”

董六看了一眼蔡琰姊妹,犹豫道:“这……”

董璜哼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蔡大家也不是外人,但说无妨就是!”

董六咬牙道:“公子,长安城中出现了一个谣言。”

“既是谣言,自任它传去便是,管他作甚。”董璜大是不耐。

“这个……”董六硬着头皮道:“谣言说,相国昔日所幸宫人,公子复幸之,而今相国姬妾腹中所怀之子,实公子之子也,侄盼叔死,尽收其基业……”

刷!

董璜脸色立时大变,浑身都止不住颤抖起来,须臾,二话不说,立时转身,大步出了蔡府后园。

蔡琰分明看到,董璜听到谣言的那一刻,眼里流露出的不是震惊和愤怒,而是愕然、慌张和恐惧!

她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个念头,随即强令自己将这念头压到了心底。

她知道,至少要有一段时间,董璜不敢过来了,而且当此情形,董卓恐怕也绝不会为董璜出头逼迫父亲了。

蔡璎看到董璜出去,大松了口气,忙又问蔡琰:“阿姊,刚才大苍蝇说司隶校尉会欺负大哥哥,这可怎么办呢?”

蔡琰若无其事的道:“他当初不过是司马,便敢捉拿刘嚣,如今更为两千石太守,又何惧刘嚣。”

蔡璎眼里露出崇拜之色:“大哥哥好厉害啊,都做太守了,比阿翁还厉害。”

蔡琰不由微笑。

这时,蔡邕也匆匆进来,看到园中只有蔡琰姊妹,不由松了口气,道:“董璜走了?”

蔡琰点了点头,本以为父亲又要催促卫氏提亲之事,不想父亲叹了口气,道:“河东传来消息,仲道病重,危在旦夕。”

蔡琰一怔,眉头蹙起,想起当日张辽在弘农道上提醒卫仲道一事,不由问道:“没看医师麽?”

蔡邕摇摇头:“看过了,怕是不成了……真亏得为父未曾应下这门亲事,否则父亲可要悔恨莫及了。”

蔡邕一想到差点将女儿推进火坑,心中大是后怕,一时之间再也不敢劝女儿嫁人之事。

他又忍不住问道:“阿行,当初是谁断言仲道……”

蔡琰摇头不语,只是道:“希望仲道兄能早日康复吧。”

第三百一十二章 解县

河东郡,安邑县南端,盐池之畔,张辽与郭嘉等人正在查看盐池。

河东盐池分为两个大池,一个在解县西北,谓之解池,东西二十五里,南北二十里。一个就在安邑县西南端,东西长五十一里,南北宽六里,周一百一十四里,实际上是一个很大的咸水湖。

河东盐池自三皇五帝之时就开始出盐,至如今,此地出产的盐,北输并州,西输关凉,南输雒阳,东输冀州、兖州。

汉武元狩四年,用桑弘羊等言,兴盐铁之利,天下盐官凡二十八郡,而河东安邑为,随后不少天子都曾亲自来看盐池。

盐自古以来就是人类生存的必需品,盐池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正如郭嘉当初出谋,让他选择河东立足,除了地利之势外,很大一个因素就是盐池,掌握了河东盐池,几乎就是坐地收钱,而且能够控制河东四面州郡的盐事,换取自己需要的粮草、战马和兵器。

盐池之水冬季不冻,盐池四周都是盐畦,储存盐池水,是专门用来晒盐的。

一旁的毌丘兴对张辽解说着晒盐的过程:“盐工在盐池四面垦地为畦,引水沃之,水耗盐成。每年二月垦畦,四月引水,夏月骄阳熏蒸,南风动荡,上结盐板,光洁坚厚,板上水约三寸,翻腾浪花,落板即成颗粒,谓之斗粒盐。若逢小雨,则色愈鲜明,盐质愈佳,宜及时捞采,若遇大雨,盐复解散,秋冬地冷池枯,不能生盐,间或有之,硝碱相杂,味亦不正,故八月而止,每年得盐百余万石。”

张辽听得不由连连点头,他还以为河东盐池是随时能晒出来的,如今听毌丘兴一说,才知道这个周期也很长,是按年计算的,也颇是不易。

他又问毌丘兴:“如今盐池是那些世家掌控?”

汉武帝时,远击匈奴,耗费巨大,为了收拢军资,实行盐铁官营,收山海之利,但汉武帝死后,霍光辅政,在世家豪强的推动下,又恢复了盐铁私营,到了后汉,曾有天子尝试恢复盐铁官营,但拧不过世家势力,以失败告终。

如今的盐池便是由地方豪族掌控,而朝廷只派出盐官,收取盐税。

张辽知道,盐池之中掺杂着太多的势力,而毌丘兴身为河东本地人,了解的应该更多一些。

果然,毌丘兴神色也颇是凝重:“此地盐畦,计有三十多家参与其中,河东、河楠、弘农、并州、关凉乃至河内均有。”

张辽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三十多个世家豪强……如果他直接采取暴力铲除的手段,估计立时就是四面楚歌了,这河东太守怕也不能做了。

“都有哪些世家?”他又问道。

毌丘兴沉吟道:“原本汝南袁氏也有,但如今却是被临洮董氏占据了,除此之外,还有弘农杨氏、刘氏、扶风窦氏、耿氏、安定皇甫氏、武威胡氏、杨氏、京兆韦氏、金氏、杜氏、冯翊吉氏、荥阳郑氏、河内方氏、中山甄氏、太原王氏、河东卫氏、范氏……不过如今范氏、卫氏已被主公扫除,由郡府暂为接管。”

尼玛,这么多苍蝇!

张辽忍不住想拍额头,他沉吟了下,看向毌丘兴:“若是将他们的盐畦收归官营如何?”

毌丘兴忙道:“盐铁官营乃与民争利,使君此举,恐失人心,当三思而行!”

“与民争利?”张辽哼道:“两百年以来,倒是一直实行盐铁私营,没见到百姓富庶,反倒是肥了那些世家豪强,与寻常百姓有何益处?”

盐铁这类国家命脉,着实不宜由世家豪强掌控和垄断,否则只会让世家势力越强大,可不是好事。

毌丘兴又道:“此是国计,使君若行之,恐怕会受到天子问责。”

张辽挑了挑眉,这倒是个问题,眼下时机还不到,一旦董卓身死,关中失控,自己才能完全自主行事。

这时,郭嘉在一旁嘿声道:“卫、范两家所占份额不小,他们被籍没家产后,在盐池的份额全由郡府接收,使君可以相国之名加强管制,则虽无官营之名,却有官营之实。”

张辽咧了咧嘴,这个办法不错。郭嘉说的隐晦,但实际上就是要借助董卓的名头,先强行管控了盐池再说,让董卓担个恶名,恐怕眼下也没多少公卿和豪强赶去质询董卓。

如果董卓问起自己,自己便可以说河东府库空虚,要支持作战,只能管控盐池,加上李儒和田仪进言,想必董卓也不会过于问责。

而且对于今后盐池的官营和私营,他也没想好。单独官营的弊端不小,产量会缩减,私营问题更大。他想到了后世的盐引,事实上后世也没有完全官营,只是合营。

不过无论如何,盐池他是志在必得,纵然与那些世家为敌,也在所不惜。

看着天色渐黑,他挥了挥手:“走!去解县看看。”

……

解县在盐池西面,毗邻盐池,所以地位很重要。关于解县的名字由来,颇是有趣,古籍记载,黄帝杀蚩尤于中冀,蚩尤肢体身异处,蚩尤血入池化为卤水,则解之盐池也,因其尸解,故名为解。

蚩尤之血化盐池,张辽自然是不信的,河东盐池真正的成因是亿万年前这里曾是一片海域,后来历经沧海桑田、地势变迁才形成了如今的盐池地质。不过,蚩尤和黄帝战于此处,却能反映出曾经的黄帝部落和蚩尤部落多半是为了争夺盐池而战斗。

解县一带,田地颇多,他们一路向西数十里,地势极为平坦,两侧都是田野和密林,但很多田地却都荒芜了。

看到这大片荒田,张辽不由大为叹息。

战乱带来的灾害的极为严重的,大量的壮卒被招为百姓,既加重了粮草的消耗,也减少了粮草的来源,饥荒迟早也会到来。

毌丘兴仿佛知道张辽的想法,道:“解县毗邻盐池,这一带的百姓多被豪强雇佣,从事晒盐和转运之事,而且天子迁都长安之后,有官员来此征募民夫,到南面中条山伐木,修复长安宫阙,除了解县,还有附近的何北、大阳、蒲坂、汾阴数县,都被征调了不少民夫,家家户户都只剩下了老弱妇孺,故而耕田荒废较多。”

张辽眉头皱起,道:“天子迁都长安已有大半年,莫非宫阙还没修葺完毕?”

毌丘兴迟疑了下,低声道:“长安宫阙已修葺完毕,但董相国又要在扶风郿县修建郿坞,故而民夫都到那里去了。”

郿坞?

张辽这才想起董卓还搞过这个事,不由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郿坞靠近关中和凉州的交界之处,董卓修建郿坞,就意味着雄心壮志尽失,只准备享受了,要留后路。

事实上,历史上董卓修郿坞、公孙瓒建易京、袁术修宫阙,都是走向了衰亡。雄心尽失,远见全无,哪能不败。

这时,毌丘兴又道:“前日司隶校尉派人来传令,说是还要招募民夫,去扶风修建郿坞。这事使君已压下两日,再迟恐怕相国会问罪。”

张辽摆了摆手:“哪有百姓与他,先拖延着,等再捉些白波俘虏再说。”

毌丘兴忙道:“如今郡县之中多有传言使君曾打过司隶校尉刘嚣,若是再因此事得罪了他,恐怕他会趁机问罪……”

张辽咧了咧嘴:“怕什么,我当初为司马,都敢揍他捉他,他要是不识相,敢来河东,再打一顿便是!到时候让相国派人来领他回去。”

毌丘兴脸颊不由抽搐了下,郭嘉则是哈哈大笑。

张辽转了话题,指着那一片荒地道:“这一片方圆数十里,极为平整,便作为屯田之地罢。”

屯田最好的效果是集中一片进行,既便于管理,也不至于与其他自耕地混乱,这一块地方倒是很适合,大多土地荒芜,少数的自耕地也便于迁移。

不过看到这么大片荒地还没有整理,张辽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的政令已经下去近一个月,按说下面早该行动了,如今这里怎么还全无动静?

第三百一十三章 关平

一路向西,雪越下越大,张辽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抵达解县之时,已将近黄昏,路上行人越来越少。

张辽并没与入城,而是拦住了一位行路人,问道:“这位兄台,敢问常平里怎么走?”

那人指了一个方向,道:“向西大约五六里便是。”

张辽命毌丘兴带着两个书佐自去县府,自己则带着郭嘉和祝平继续向西。

他看到解县的田地情况,对此地的县令便有些看法了,没有直接去县府,而是先去此行的另一个地方,二哥关羽的家。

据他所知,关羽已经离家七八年,在雒阳时还提到想回河东看一看,但关东诸侯兵败,关羽的心愿就未必能达成了。

张辽自做了河东太守,便早有过来探看一番的打算,只是前段时间忙碌,直到此时微服私访解县,才能公私兼顾。

到了常平里,又问了几个人,他们才寻到了一处不算大的宅院,宅院门上无字,木门也颇是古旧。

张辽敲了敲门,好一会儿里面才有脚步声过来。

“外面何人?”一个年轻的声音在门里问道。

张辽不由扬了扬眉,这个声音似乎充满了警惕,他和声道:“在下张辽,乃关云长结义兄弟,前来拜访。”

“关云长?”里面的人声音诧异:“阁下莫非是找错了吧?家中并无关云长此人。【】”

找错了?

张辽一愣,随即他脑海中念头一闪,呵呵笑道:“关云长,便是关长生。”

哐啷!

大门陡然打开,一个少年探出头来,急声道:“阁下认得关长生?”

张辽借着雪色,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大约十三四岁左右,小小年纪脸上却没有丝毫稚气,手脚粗大,面色微显赤红,眼里满是坚毅。

不过此时少年的神情满是激动,又带有几分警惕。

从他的脸上,张辽看到了关羽的痕迹,不由微笑道:“莫非是关平贤侄?”

“阁下果真认得家父?他却在何处?”

那少年果然是关平,不过此时陡然听到父亲消息,脸上神情颇是惊喜和焦急。

“正是。”张辽呵呵而笑。

关平却没有轻信,又问道:“却不知我父亲如今是何相貌?”

张辽不由暗赞,虎父无犬子,这关平虽然年幼,却有几分机智,当即道:“身高九尺,丹凤眼,卧蚕眉……”

张辽只说了两句,关平神情便激动起来,忙道:“果真是家父,贵客快请进来!”

他带着张辽几人一进门,便大声喊道:“阿母!阿母!”

很快,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妇人在一个仆妇的陪同下迎了出来,看到关平身后跟了三人,不由一愣,忙道:“平儿,这是……”

关平脸色涨红,兴奋的道:“阿母,几位贵客是父亲的朋友,还有一位好似是叔父……”

张辽上前两步,行礼道:“张辽张文远见过嫂夫人。”

那妇人闻言,登时身躯一震,眼里露出不敢置信之色,忙回了一礼,吃吃道:“贵客认得……认得拙夫?”

张辽点了点头:“小弟与长生乃结义兄弟。”

那妇人神情更是激动:“敢问拙夫他在何处?可曾回来?”

张辽摇了摇头,道:“二哥在外一时难以回来,只是小弟如今路过解县,特来上门拜访。”

那妇人眼里不由露出失望之色,旋即又忙道:“如此,贵客快请到堂屋一坐。”

张辽点了点头,道:“嫂夫人但叫我文远便是。”

那妇人道:“妾身姓胡。”

张辽看她模样,就知道她还有几分怀疑,不过自己此行确实也有些唐突,而且眼下天色将黑,留在府中也不妥。

他沉吟了下,道:“嫂夫人,小弟今日只是匆忙而来,且天色已晚,便不进屋了,明日再登门拜访。”

他这么一说,胡氏反而去了大半怀疑,忙道:“如此大雪天寒,天色又黑,岂能让文远离开,若是拙夫知道,定要责骂妾身。”

她不待张辽分说,便看向身边仆妇:“李嫂,且去将西屋收拾出来,留客人晚上休息。”

张辽见状,反倒不好走了。

到了堂屋,胡氏让关平上了酒,又询问了关羽的一些情况,几番落泪。

张辽问起关羽的父母,胡氏说了这些年的苦楚。当年刚刚二十多岁的关羽杀了乡恶霸吕熊,逃走他乡,关平那时才四岁。只是吕家后来不知怎的勾结了县令,几番欺压关家。关羽父母担忧儿子,又不堪忍受欺吾,二老抑郁病亡,留下胡氏照看幼子。

幸得胡氏娘家在乡里颇有些名望,加上县令不久后也换了人,她才与儿子勉强生活了下来。

张辽听了,不由唏嘘,当即去拜过了关羽父母的灵位。

胡氏看到张辽如此尊重关羽的父母,这才亲近了许多,加上张辽能说会道,几番话下来,胡氏便将张辽当作兄弟一般。

而关平也喊起了叔父,听张辽说起父亲的勇猛,更是神情兴奋,俨然一个大孩子。

不多时,又来了一人,却是胡氏的兄长胡明。

张辽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有了胡氏兄长在这里,他们三个男子留下来便没有了瓜田李下之嫌,显然胡氏也是这么考虑的,才暗中叫来了兄长。

用了酒饭,打了兴奋的关平去睡觉,胡明也安排了张辽三人到西屋休息。

张辽却没有睡下,而是与郭嘉谈论着私访以来的一些见闻和想法。

这时,却忽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了敲打声,有胡明在,他们本不方便出去过问,没想到外面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张辽当即让祝平保护好郭嘉,自己提着中兴剑出了屋子。

……

夜雪下,院门大开,二十多人冲了进来,领头的是个大腹便便、满脸肥肉的胖子,那二十多个人显然是家丁护院,个个手持木棍枪矛。

胡明倒在地上,脸上多了一个巴掌,正被关平扶起。

胡氏怒视着那个胖子:“吕义,你怎敢夜闯民宅!”

“夜闯民宅?”那胖子看着胡氏哈哈大笑:“当年关羽杀我弟弟,今日我便要夺他妻,杀他子,以报大仇!以前有胡老儿护着你们母子,而今胡老儿已死,胡家衰落,我吕义又做了有秩,看还有谁能护着你们!”

关平手持一根木棍,挺身喝道:“关平在此,看尔等谁敢过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史督邮

那胖子冷笑道:“关平,我知道你小小年纪就颇有武力,可是我这些护卫也不差,有二十二个,个个都是好手,你还是早早束手就擒的好,你母随了我做妾,我或许还能认你做个假子,否则,嘿!”

关平听吕义辱及母亲,登时一声怒吼,手持长棍便冲了上去,一杆长棍如同怒龙出海,直奔吕义。

吕义不由色变,急忙后退两步,大喝道:“拦住他!”

二十多个护卫登时拦在吕义身前,不想关平力气极大,长棍左右横扫,一口气便打倒五六人,凶悍之极。

“平儿小心。”胡氏看着被围困的儿子,神情焦急。

吕义朝那些护卫厉喝道:“先捉他母亲!谁能捉到,赏钱一千!”

一众护卫登时振奋起来,七八个缠着关平,另外七八个则是朝胡氏这边猛冲过来,连被关平打倒在地上的几个人也爬了起来。

“阿母快回屋。”关平见状大急,急忙要回身救母亲,却被牢牢缠住。

胡明见状,急忙拦着妹妹身前,却哪抵得过那些护卫,一下子将他打倒。

胡氏手中握着一柄匕,看着五六个护卫冲过来,咬牙便要与他们拼命。

那边关平见母亲危急,来不及相救,不由嘶声大吼,长棍一转,猛冲向吕义,却是要先拿下吕义。

胡氏手持匕,正要与几个狞笑的护卫拼命,一只胳膊拦在了她面前:“嫂夫人退后。”

却是手提长剑的张辽。

那七八个护卫看到又有人拦着胡氏面前,登时大怒,纷纷喝道:“竖子找死!”

胡氏见状,急声道:“文远,你快走,此事却是与你无关。”

“嫂夫人这话就见外了。”

张辽呵呵一笑,一把抓住打过来的一根木棍,向后一拉,抬腿就是一脚。

通!

那个护卫一下子飞出三四丈,挂在了墙上,长声惨叫。

几乎同时,张辽中兴剑出鞘,几个横扫,击打过来的几根长棍和长矛就被斩作两截。

七八个护卫都是一惊,不想张辽动作更快,长剑一抛,两手伸出,一手捉了一个护卫,抡起来就扔出了墙外,墙外传来扑通声和惨叫声。

余下五六个护卫没想到张辽如此勇猛,慌忙后退,张辽却更快,借着雪地向前一滑,仍是一手一个,向外抛出。

夜雪之下,一个个人影在半空大叫着飞出了院子,院子里转眼间便空了一半。

“文远快……”胡氏的话刚说出一半,就惊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再也说不出话来。

从地上爬起来的胡明也有些懵。

那边的吕义也看到了这一幕,又惊又怒,喝道:“尔是何人!莫非是这贱妇的姘……啊!”

张辽看他嘴臭,半截木棍飞出,正打在吕义脸上,吕义惨嚎一声,跌倒在地。

“叔父威武!”被围在护卫中的关平由惊转喜,兴奋大喊,这一声叔父喊得畅快之极。

张辽呵呵一笑:“他们便交由你了。”

“是!”关平兴奋大叫,手中木棍疯狂横扫,那几个护卫惊得连连后退,转眼又是两人被打倒。

胡氏见状,有些着急的道:“文远……”

张辽知道她担心儿子,摆摆手,道:“虎父无犬子,二哥武艺当世绝顶,平儿自也不会差了,总要成长起来。”

胡氏闻言,不再说话,却仍是紧张之极。

张辽拔了中兴剑,几步过去,将正要爬起来逃走的吕义又一脚踹到在地,冷哼道:“你是本地的亭长?”

吕义额头被张辽丢出的木棍砸得肿起一个大包,怨毒的看着张辽:“不错,我正是此地亭长,你这姘……”

张辽又是一脚踏过去,中兴剑落在吕义嘴边,声音冷厉:“若再吐出一个脏字,便割了你的舌头!”

吕义不由面色惨白,嘶声道:“我是亭长,汝若敢伤害于我,难逃王法!新太守兵强马壮,杀人如麻,绝不会放走行凶之徒!”

“你是亭长,我还是太守呢。”张辽淡淡的道:“亭长保十里安定,你夜闯民宅,行凶伤人,也知道王法?”

吕义正要说话,突然门外传来马蹄声,一人翻身下马,进了院子。

吕义一见到那人,登时狂喜大吼:“史督邮!史督邮!此人大逆不道,袭击官吏,又冒充太守……”

不想那人径自走到张辽神情,躬身抱拳道:“使君。”

吕义脸色一下子僵在那里:“使……使……君?史督邮莫非认错人,此人如此年轻,怎会……”

他忽然想到了新太守的传说,正是一个年轻人,一颗心不由沉了下去。

那来人正是史阿,他冷冷的看了吕义一眼,转向张辽:“使君,此人是否该杀?”

地上吕义登时打了个冷颤。

“阿衡,”张辽无奈的道:“你如今也是督邮了,要依律行事。”

他当初手下缺少亲信的四部督邮,便将史阿任命为南部督邮,放了出去巡查诸县,而这解县正在史阿巡查范围之内。

史阿认真的道:“依律,夜闯民宅,行凶伤人,可杀。他是亭长,知法犯法,更该杀。”

“啊?”地上吕义慌忙向后退了两步,转向张辽:“使君,救……救命啊。”

他现,这个曾见过的南部督邮才是真正的杀神。

张辽也被史阿堵得无语,看关平那边也将七八个护卫放倒在地,只能摇摇头:“先将他捉过来审一审,再杀不迟。”

吕义心中不由更惶恐了,这一个督邮,一个太守,似乎都是杀神,与一般的官吏全然不同啊。

院子里,胡明听到了史阿和吕义对张辽的称呼,呆呆的看着走进来的张辽,慌忙道:“小民胡明见过使君。”

他先前一直举得张辽的名字有些熟悉,此时才突然想起,新任太守可不就是叫张辽,一时心中又惊又喜,不由局促起来。

胡氏更是懵,一时心中竟然不敢相信,丈夫何时结义了如此厉害的一个兄弟,不但武艺强的令人懵,更是两千石大官,堂堂河东太守,一上任就免了功曹史卫固,斩杀了恶霸范先的强势太守!

直到关平兴奋的喊了声“使君叔父”,她才回过神来,慌忙也要行礼,却被张辽阻止:“嫂夫人不可如此。”

胡氏心中不由激动和欢喜,有这个丈夫结义的小叔子在,这下子自己母子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不妥之处

关家的堂屋中,晦暗的烛光下,吕义浑身止不住颤抖,眼前这太守虽然年轻,但伏虎太守的威名绝不是说说而已,上任不过一个多月,定白波,免卫固,斩范先,平鬼面,度田编户,令诸多豪强噤若寒蝉,何况他一个小小的亭长。

吕义绝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惹到了伏虎太守,他肥胖的脸上满是惶恐。

张辽面无表情的看着吕义:“说罢,为何夜闯民宅?是谁给你的胆子?”

吕义打了个哆嗦,看也不敢看张辽,慌忙道:“回使君,是那恶贼关羽害了小人兄弟,小人心中气不过,一时冲动,前来报仇,请使君念在小人报仇心切的份上,饶小人一命。”

“哦?”张辽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七八年的仇,今日才想起来报?”

事出必有因,张辽才不相信事情会有这么巧合,七八年的仇,今夜才突然来寻麻烦,而且如此明火执仗,肆无忌惮,其中必然有原因!必有倚仗!

一旁的史阿若有所思。

张辽盯着吕义,突然问了句:“你可认得本县县令?”

吕义身子一抖,眼里闪过一丝惊惶,忙道:“本县县令,小人自然是认得的。”

“嗯。”张辽不置可否的应了声,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史阿:“阿衡,你怎会在此时赶来?”

史阿道:“仆这几日正好巡查到解县,黄昏时在县府见到了毌丘掾,得知使君到了这里。”

张辽点了点头:“在解县可曾现什么不妥?”

史阿道:“仆在解县东面看到大片荒芜田地未曾平整,也未曾度量,便到县府来查看,却是县令宋方因其母生病,这些日子无暇处置公务,才耽搁了下来。”

“那片田地是何人所有?”张辽追问道。

史阿道:“是范氏与其党羽名下田地。”

张辽皱起眉头,转了话题:“宋县令名声如何?”

史阿道:“仆已打探过,他是个有名的孝子,被县乡称道。”

“孝子……”张辽沉吟着:“县里其他事务处理的如何?可有陈年积案?”

“有积案,却并不算多。”史阿摇摇头,突然反应过来,惊愕的道:“莫非宋县令有什么不妥麽?”

张辽想了想,道:“宋方可曾知道我来了解县?”

史阿道:“使君微服私访,我等未敢泄露使君行踪。”

张辽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看向一旁沉默的胡明,问道:“这位宋县令的风评如何?你可知此次解县的度田如何?”

胡明忙道:“宋县令孝名远扬,只是……性子有些软,百姓与豪强讼,多劝其和。此次度田,宋县令并未出面,倒是……”胡明看了一眼吕义:“吕家趁机又买了不少田地。”

一旁关平不忿的道:“便是他要强买我家的八十亩地,我与母亲不卖,他便几番强难。”

吕义忙道:“小人家中有些资财,田产又未满了使君所设限度,关家不过一口男丁,却有八十亩地,不合一人五十亩之数,故而小人想买过来……”

“荒田的价格很低吧?”张辽莫名其妙的问了句。

吕义面色微变,忙道:“小人不知。”

张辽看向史阿:“你明日便安排人去暗中查探宋县令,县丞与功曹史也查探一番,至于这吕义,将他这些家奴连同他的一些亲眷全部打入县牢,妇孺老人例外,切忌不要对宋方提到我的名字。”

“是。”史阿应了声,忍不住问道:“宋方莫非真有不妥麽?”

“我只是感到有些怪异而已。”张辽摇摇头。

史阿问道:“不知有何怪异之处?”

张辽笑道:“阿衡,身为督邮,监察数县官吏,与这些官吏天生就是对立的,你要面对的是盘根错节的关系,还有不少老奸世故的滑吏,因此要学会透过表层伪装的纱幕去看本质。”

史阿认真的道:“请使君指点。”他对张辽很是佩服,知道张辽的见识和谋略远远过他。

张辽呵呵笑道:“便说这宋县令吧,如何能透过纱幕看他的本质是好是怀,就先看他两个特点,一是以孝闻名,二是他任县令一职,所以你便要从这两点入手。”

看史阿若有所悟的样子,张辽继续道:“我为何怀疑这宋县令,只因为有一个最大的疑点,他孝敬母亲,无暇处理政事,倒也有情可原,但他属下还有县丞与县吏,如果他真有心,只要将命令传下去交由丞吏处理便可,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也不会妨碍他孝敬母亲,又怎会耽搁了政事?”

“不错。”史阿连连点头。

张辽接着道:“所以这里面便有一个很大的疑点,正是对于他本人而言。”

史阿有些迷茫。

张辽耐心的道:“阿衡,你可知朝廷数百年来为何要举孝廉为官吗?要知道,孝与廉,并不能代表能力。”

史阿疑惑的道:“不是因为德吗?”

张辽摇摇头:“德固然是一方面,但有德不一定能治好郡县。细细思量,孝与廉有一个本质的共同之处,便是孝廉之人多半都是有责任、敢担当的,于私如此,于公亦不会差,所以朝廷以此选拔人才,颇有成效。而自古以来凡是真正的孝廉之人,在家孝悌,在外为官亦多是尽职尽责,而这宋方,既以孝闻,却耽误公事,其性内外不合,故而我才有所怀疑。”

史阿登时恍然,恭谨的抱拳道:“非使君教诲,仆实想不到此处。”

张辽呵呵笑道:“督邮行监察之责,便是如此,要于违和与细微处反复思量,若他内孝老人,外勤公事,便是好官,若他耽搁了公事,纵然有任何理由,你也要去查探清楚,如此而已。”

这时,一旁的吕义脸色已经完全白了,别说张辽,就是史阿也注意到了,他心中一肃,当即便道:“仆这就去查探。”

张辽知道他的性格,心中有事便睡不安枕,当即嘱咐道:“一切小心,不要操之过急,打草惊蛇。若无事,便当无事,若有事,你可自行处置。”

史阿抱了抱拳,消失在雪夜中。

……

第二日一早,雪收云散,一片清冷,张辽与祝平扫了院子里的雪,便拉着郭嘉习练禽兽拳,正好关平也起床,在一旁看的眼热,张辽便也将禽兽拳教给了他,令关平大是兴奋。

胡氏在院子里看到儿子如此开心,脸上满是笑容。

这时,门外突然有人大喊:“关平!关平!快带你阿母去县里编户。”

张辽闻言不由一怔,看向关平与胡氏,胡氏想到张辽身份,顿时有些赧然。

关平还没反应过来,朝门外的少年奇怪的问道:“阿五,你昨日不是还不愿去编户麽?今日怎的如此性急?莫非有人逼你不成?”

门外少年兴奋的道:“今日不同了,郡里来了个大官,说是编户之家的子弟,将来可以进入学堂读书识字,还有机会被举荐做官,今日一早,乡里的人都去了,听说县府已经挤满了人。”

那少年急声道:“我就不进去了,要随父亲去编户了,你莫要耽搁了。”

随着脚步声远去,关平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张辽,下意识的摸了摸脑袋,他也是突然想起,自己这个叔父可是太守,下达编户之令的人。

胡氏忙道:“使君,因长生不在家中,家里拮据,我们只能……”

张辽摆摆手,笑道:“无妨,嫂夫人的艰辛小弟自然知道,不过这编户将来于民可是大有好处。”

胡氏忙道:“妾身这就带着平儿去。”

第三百一十六章 水落石出

“不急。”张辽不由笑道:“编户不会停止,今日人多,缓一两日也误不得什么。”

他看了看关平,又道:“嫂夫人,小弟看平儿聪慧而有勇力,留下家里也是误了他,何不如随小弟去安邑,给他找个名师,读书识字,也可习武,他日便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大才,能担大任,造福一方。”

关平闻言登时眼睛亮,急忙看向母亲,眼里露出渴求的神色。

胡氏身子一颤,看向张辽,双眼含泪:“多谢使君。”

她当即便要行大礼,张辽忙让关平扶起她,不悦的道:“我与云长是兄弟,平儿便是我子侄,我照顾他理所当然,嫂夫人何必如此见外,只叫我文远便是。”

胡氏只是抹泪道:“妾身只是心中欢喜,长生离家七八载,妾身将平儿带大,却一直愧疚不能教他许多,只恐误了他,他日无颜见长生与关家列祖,如今使……小叔能教导他,妾身实是感激不尽。”

“此理所当然也。”张辽呵呵一笑,当即拍板:“如此,嫂夫人便与平儿一道随我去安邑,我置一处宅院,也免得嫂夫人思子心切。”

胡氏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当即让关平跪下来,恭敬的给张辽磕了几个头。

侄儿拜礼,张辽自然坦然受之。

接下来的两日,张辽依旧留在解县,每日就是微服出去走走,不过他并没有干涉史阿的调查,最多还是停留在盐池边上。

盐池北面有司盐城,城池不大,破旧不堪,里面有一些房屋,是盐官收税所在,和盐工的一些临时居处。

司盐城再往北则是一片沼泽地,大约数十里之广。

“主公,你为何一直盯着那片沼地?”郭嘉看张辽在这一片沼泽地看了许久,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句。

张辽指着那一片沼泽地,道:“这里可以建一座城池。”

后世的运城便是建在这一带,只是运城建城很晚,直到了元朝才建起来,就是因为这里是一片沼泽地。

如今张辽却想将它提早建出来,既可以加强对盐池的管控,也可以收纳更多的百姓。建城收纳流民和百姓,在乱世并不少见。

郭嘉听了张辽所说,愕然道:“要在这片沼地上建城,恐怕不易吧?一则这一带水质咸涩,百姓难以饮用,二来这沼地之水多从山上来,如何使之干涸?”

张辽指着东北方向的山地,道:“所以要建城,便要先开渠。”

“开渠?”郭嘉一怔,随即看着这一带地形,沉吟起来。

张辽折了根树枝在地上划了起来,一边解释道:“河东境内,有两大河流,一为汾河,自并州南下,绕临汾而西,将河东郡分为南北两部分,且先不管汾河,只看另一条河流,涑水河,涑水河起自绛邑横岭关,流经闻喜、安邑、以及解县北部的猗氏,而后过蒲坂,汇入大河,且经年常有水患。”

“而我们,”张辽在涑水河安邑一带向南下划了一个倒弧形,道:“可从安邑东北部的涑水河开始,向南开一道渠,分流涑水河的水势,并收拢安邑东部山上各处水流,引向西面,绕过安邑南部,经过这片沼泽地,而后穿过解县,向西南汇入蒲坂的伍姓湖,最后流入黄河。”

郭嘉看着张辽在地上的描画,眼睛越来越亮。

张辽道:“此渠一通,一则可以防范涑水河爆洪涝,侵害县乡农田与盐池,二则可以引水灌溉,使南部原本贫瘠的大片旱地化作良田,三则可以新开辟一条盐道,运输盐池所产之盐进入关凉,免得耗费民力翻山运盐,令更多的百姓去种田,四则可以导走沼地积水,以便于建城,五则可以为新城供应甘甜之水……”

“足矣!”郭嘉振奋的道:“主公真有治世之才也,若此渠修成,河东之地将增数十万亩良田,粮草更是充足,而盐池亦在掌控之中矣,实是利国利民之大计。”

说到这里,郭嘉顿了顿,道:“只是主公新到河东,不可过于疲民,事虽好,却还需缓缓图之,尤其是盐池一带,四面环山,山上多有河流,不易疏导,所耗人力必然巨大。”

“不错,开渠之事,需要寻找行家仔细勘测。”张辽呵呵笑道:“不过这一片有不少废渠,我等可将其纳入新渠之中,便可事半功倍。”

事实上,开渠兴修水利对农业生产有着决定性的作用,自秦以来,朝廷便注重兴修水利,而在东汉一朝,官府已经在河东郡组织过数次开渠。只是由于黄河、汾河改道或是山洪水灾,泥土渠不耐冲击的因素,大多数水渠已经废弃或垮掉,所以目前河东郡的水利状况仍然不是太好。

泥土渠容易开裂,反复修建,耗财耗力,但张辽却知道一种手段,水泥。他对水泥的具体生产之法自然不知道,但他前世曾随领导下乡,知道一些,烧水泥主要是石灰石和粘土结合,好像还有一种天然石灰石能直接烧成水泥。他不可能一下子制出水泥,但既然知道能烧出来,那就简单多了,只要令人反复尝试,总能把水泥搞出来。

只要水泥一出来,到时候再修渠,便简单了许多。

当然,修渠还有一个难处,正如郭嘉所说,需要人力,若是用了百姓,便会耽搁种田,只靠劳役,也难免令百姓不满。

不过张辽自然有手段,他看着郭嘉,正色道:“修渠所需人力,便全靠奉孝了。”

郭嘉一怔,连连摇头:“非是嘉推脱,实在难以寻那么多人来。”

张辽手臂一伸,虚划过河东郡西北、北面和东北方向,嘿嘿笑道:“西北有羌氐,正北有白波与匈奴,东北有黑山,只要俘虏过来,皆是劳力。”

郭嘉一呆,随即拊掌大赞:“主公妙思,谁人能及?如此,那些劳力便交予郭嘉了。”

张辽哈哈大笑。

第三日下午,张辽刚回到解县常平里,便看到史阿赶来,面色难看。

他心中暗叹了口气,道:“阿衡,如何?”

史阿沉声道:“那宋方果然是个虚伪奸狡之徒,他伙同功曹史收了柳家、吕家、方家、梁家共四家豪强钱财,故意耽搁政令,任由那些田地荒芜,而后低价卖与了这几家豪强,妄图蒙混过关。”

张辽皱眉道:“还有呢?”

史阿恨声道:“那宋方更是个无耻之徒,徒有孝名,家中老母却是贤妻照看,而他本人却暗中伙同功曹,暗中与县里民妇私通,被仆在夜里捉了个正着,如今已经将他们二人打入县牢。”

张辽看向史阿:“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此人该杀!不过,”史阿迟疑了下,看向张辽:“他毕竟为一县之令,而且平日名声颇好,还是请使君小心处置为好。”

张辽点了点头,道:“那个县丞如何?”

史阿道:“仆已仔细查过,县丞却是个正直之人,只是被县令和功曹打压,难以做事。”

张辽沉吟了下,道:“如此,将县令与功曹交由郡府决曹审理处置,由县丞代行县令事,至于县令的孝名,可将他的贤妻广为宣扬,张贴县乡,同时将县令之罪布于县乡,也令百姓知道督邮明察与公正,震慑其他县乡。”

史阿又道:“只是那四家豪强中的柳家,与贾决曹的娘家有些干系,宋方与功曹知贾决曹正受使君重用,以为柳家有倚仗,才敢肆意妄为。”

“哦?”张辽眉头一挑:“贾逵的妻家姓柳,莫非正是这个柳家?”

史阿摇头道:“只是同宗,有些关联,贾逵的妻家并未参与。”

张辽当即道:“那便不管贾逵的事,尽管交由他处置便是,我相信他能公正处置。”

史阿当即点头,他对张辽这种用人不疑的胸襟一向很是佩服。

第三百一十七章 潜心发展

“吕义的家眷可曾被放出来?”张辽又随口问了一句。中文

一向天然酷的史阿脸上难得露出佩服之情,好奇的道:“使君是如何看出来的?吕义家眷进去不到两日,便被宋方下令释放,仆才以此为突破,查到了线索。”

张辽呵呵一笑:“当时只是随口一问,现那吕义神情有异,又随便一试而已,成了便好,不成放了便是。”

史阿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个主公的手段便如他的作战风格一样,看似没有章法,却往往正打在妙处,或许这就是敏锐的直觉吧,正如自己对剑法的直觉一样。

恰好这时张辽说道:“阿衡,你而今是督邮,对付下面这些滑吏,就要如同你使剑一般,既要凌厉,更要灵活,虚实相合,奇正相辅,要大胆猜想,审慎求证,不掺杂喜恶,不枉杀好人,奖优罚劣,却不容情。”

史阿若有所悟。

“治平者先仁义,治乱者重典法。”张辽沉吟了下,又道:“五部督邮作为督察之吏,是郡府的五柄出鞘利剑,必须要凌厉,且要从郡府的层面来看待和处置事务,正如眼下我们刚在河东打开局面,各项政令初步下达,就必须要用重手段震慑地方!所以,这宋方要重处,树立督邮巡查诸县的权威,使政令迅畅通。”

史阿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

初平元年十二月,关东诸侯兵马彻底退出雒阳,袁绍退到了河内,曹操依附其麾下,王匡、於夫罗、张杨、毌丘毅也到了河内,河内一时间兵强马壮,有近三万兵马。

其余诸侯如袁术、韩馥、张邈、刘岱、袁遗等人则各自回了本郡。

关东诸侯兵马退去后,董卓命中郎将董越屯兵渑池,段煨屯兵华阴,牛辅和张辽屯兵河东,又命李傕、郭汜、张济、贾诩、樊稠等校尉驻扎在新安和谷县一带,由牛辅统领,随时准备作战和扫荡,又任命朱儁为河萳尹,守在雒阳毕圭苑一带。

董卓自己则带着中郎将吕布、徐荣以及皇甫嵩、盖勋等大臣回了长安。

回到长安后,董卓为了聚敛钱财,将原本通行的五铢钱大量回炉,又将雒阳百姓当初无法搬走的铜人、铜钟和铜马打碎,重新铸成小钱。

粗制滥造的小钱就是个破圆铜片,不仅分量比五铢钱轻,而且没有纹章,小钱边缘也没有轮廓,不耐磨损,唯一的一个特点就是数量增加数十倍了。

河东太守、中郎将张辽听闻后,向董卓上书,提到了通货膨胀之论,董卓虽不以为然,但却在李儒的建议下,稍稍放缓了小钱铸造。

除此之外,董卓大肆动关中民夫二十万,加紧了建造郿坞,又大肆搜刮金钱珠玉和粮草,以充实郿坞,令关中怨声载道。

……

天下四处大乱之时,张辽却在河东郡潜心展。

在扫清豪强、度田编户、彻底掌控了河东郡之后,张辽迅走出了第二步,强军、屯田、明,军事、农业和技术齐头并进。

军事是张辽立足乱世的根本,而他的精兵战略更是少不了操练,为此他制定了详细的士兵操练条律。

条律规定,士兵每日黎明卯时和黄昏酉时进行奔跑越野,锻炼体力和奔袭能力。每日上午辰时和下午申时进行阵战操练和骑射,练习旗鼓号令和兵种配合,包括攻城和野战,尤其是旗鼓号令,全军统一,以避免将领阵亡或轮换将领后的指挥混乱。巳时、午时和入夜后练习急行军就餐、学军规、诵军纪和休息。午后未时,则到附近县乡帮助百姓和老弱孤寡挑水、打扫,拉近军民关系。

除了操练外,士兵每个月有三天休息和探亲假,实行轮休,战时取消。

为了鼓励青壮踊跃参军,激励将士奋勇杀敌,张辽减轻了军户的赋税,凡七口以下人家,有一人入伍者赋税减半,两人入伍者赋税全免,富户豪强和大口之家则不在此例。

张辽又将在小平津时设立的忠烈祠推广开来,凡是殉国阵亡的有功将士,他们的名字都会刻写入忠烈祠中,接受祭祀。

同时,张辽在郡下各县设立专属住宅,专门安置殉国将士的遗孀孤寡。

这一举措,直接为他收拢了军心,将士们无不对他誓死拥戴,少了后顾之忧,作战更是勇猛,从几次零星的战斗中就能明显反映出来。

不过,在提高军户待遇的同时,张辽也提高了参军入伍的准入资格,凡是新兵入伍经历三个月操练不合格、而又无一技之长者,便遣送原籍继续种田,或作为郡府、县府、乡亭的巡捕和护卫。

与此同时,张辽严申“三要九禁”军令,尤其是违反了九禁的,斩杀不饶,与临阵逃脱者同,并取消其家眷享有的军户待遇。这个处罚可谓极为严厉了,那些士兵无不肃然,几个月来没有一个胆敢违纪的。

张辽对此很满意,他要的是精兵,可掌控的精兵,可纵横驰骋的精兵,而不是冗兵和乱兵,看似声势浩大,虚耗粮草却没多少战斗力,反而为祸百姓,自坏根基。

除了军事训练外,张辽在河东郡开始全面屯田垦荒。

屯田最早始于汉武帝在西域屯田,是安顿流民,统一垦种,获得粮食的最有效手段,也是三国曹魏率先强大的基础。

张辽早就知道屯田,但他只是闻其名而不知其然,直到与韩浩经过一番交流,他才知道,屯田也不是那么简单。

屯田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强迫百姓屯田,第二种是招募屯田。

张辽自然不会强迫百姓,他采取的是招募屯田。

接着便是组织屯田,屯户主要来自那些从豪强庇护下收回来的佃农、贼寇俘虏、受罚的罪囚和一些自愿参与的寻常百姓,并采取一种近乎军事化的管制,以五十人或百人为一屯,由屯官放工具和种子,集体劳作,接受监管。

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收成分配,韩浩提出了三种分配方式供张辽选择:

第一种是劳役屯田,每年的屯田收成除了供屯户食用外,全部交官。

第二种是分成屯田,每年收成之后,分成收租,使用官牛的,官六民四;使用私牛的,对半分,即百姓留一半,上交官府一半。

第三种是定额屯田,按每人或按每亩,收取固定数额的粮食。

张辽放弃了第三种方式,定额收租太呆板,如果遇到丰年还好,遇到灾年屯民的负担就会很重。

他采取了第一种和第二种方式。

第一种劳役方式是针对贼寇俘虏和受处罚的罪囚,他们只有无偿进行一年至三年的劳役屯田,才能转为正常屯田。

对于寻常屯户,则采取第二种方式,按比例分最为合理,可以激屯户的积极性,即便后世的很多领域仍然都是采用这种分成模式。

不过针对韩浩的提议,张辽又放宽了分成条件,将比例定为使用官牛者,官民对分,使用私牛者,官四民六。

先前编户齐民之后,河东郡足足多了近十万的编户齐民,数目之多令张辽瞠目。

只是,虽然可用人数不少,屯田对无田无产的百姓和流民也大有好处,但那种近乎军事化管控,却让大多百姓犹疑却步。

从各世家豪强释放出的十万百姓,只有不到三万无产者愿意参与屯田,其余百姓或是租借土地自行耕种,或是仍愿意托庇于豪强,做一个编户的佃农。

三万屯民看似不少,却远远达不到张辽的要求,但他不能强迫,他已经得罪了世家,再得罪了百姓,可就彻底玩完了。

不过张辽自然有手段,他迅布告了四条鼓励措施。

第一条,屯户可以免除每年一个月的劳役。

第二条,遇到灾年,屯户将优先得到官粮赈济,屯户家中的患病者将优先得到官家医馆的医治。

第三条,凡屯田满五年的屯户,可免费获得五十亩自有田地,满八年的可免费获得一百亩自有田地,自行耕种,按律纳税。

第四条,官府将建立郡学、县学、乡学,凡屯田满三年的屯户,允许家中一名子弟免费进入乡学读书,屯田满七年者,允许家中一名子弟免费进入县学读书,绩优者可优先擢入官府任用。

这四条规定一出,参与报名屯田的百姓登时蜂拥而至,甚至有一些有田地的百姓也参与了进来,数目达到了十万人,只把韩浩忙得不可开交,张辽不得不给他增派人手。

众屯民在韩浩的带领下,开始分田、复田、修田、垦荒,趁着明年初夏前,做好屯田耕作的一切准备。

河东地区处于河谷盆地,气候相对于并州地方稍微暖和,并州由于气候偏冷,只能种植一茬,河东一年却可以种两茬作物。

初夏耕种一茬,到了秋季成熟收获,整田之后,可以在秋季直接耕种冬小麦。冬小麦经历冬春,到了夏季六月收割,再种夏粮。

如此循环,只要施肥得当,再利用武帝时赵过明的“代田法”,沟垅相间种植,加上合理施肥,灌溉得当,地力完全可以支撑,收成也有保障。

军事和屯田是张辽这段时间忙碌的两大事项,除此之外,还有一项,就是明。

第三百一十八章 盛事

河东郡,张辽正在范氏堡中忙得热火朝天。

当初抄了卫氏和范氏两大豪强后,卫氏坞被改作河东书院,范氏坞则被张辽改作了机械营驻地。

张辽对机械营极为重视,又广泛召集民间能人异士,将机械营的扩编到了近五百人,又分作了两曲,一曲专门研制军事器械和装备,一曲则研制工用、农用和民用器物。

在军事机器械上,张辽对马钧提出了连弩、霹雳车、望远镜、指南车等器械的构想。对其他器物上,张辽提出了雕版印刷、活字印刷、水泥、织绫机、翻车以及一些农具改良的构想。

这些构想令马钧思路大为开阔,振奋不已,带着机械营几乎是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疯狂研制起来。

事实上对于明而言,突破性的思路、构想和方向才是最重要的,这三点具备了,那明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如果这些明搞出来,张辽在军事、农业和文化上都将领先其他诸侯,展度会更快,后劲会更足。

当然,对于这些明,张辽也知道保密的重要,一旦泄露给敌人,那就是资敌了,自己的优势便会消失。虽然现在还没有人关注他,但他也没有懈怠,从一开始就采取了保密手段。

他一方面严禁机械营人员泄密,另一方面采取隔离保密手段,将范氏坞中分隔成十数处院子,每处院子只研制一种器械,并且专配人员,不得相互串院子,除了马钧,其他人员根本不知道彼此研制的器械。如此一来,即便有一处不小心泄密,也不会影响到其他器械,损失会降到最低。

除此之外,张辽又将河东郡的四处铁官全部统合起来,严格管控精铁,禁止精铁外输,除了部分地方打制农具外,其余的基本全部收归官府,全部用于铸造军械和农机。

这已经是事实上的精铁官营,好在有两处精铁原本就在范氏和卫氏的掌控下,他们一死,张辽收回的很容易。

……

初平元年十二月二十八,刚刚又一场大雪过后,寒风清冷,山岭树林间还有积雪层层。

张辽正在河东书院的正堂之中,司马徽等数十名儒师围在他身边,郡丞王邑、主簿郭嘉、毌丘兴、司马朗几个亲信都在,正堂外还有数百名学子不畏天寒,围在门口,一个个神情兴奋而期待。

今日,在这河东学院正堂中,将以雕版印刷出有史以来第一本印刷书籍。

众人都很期待,这一日必然会被载入史册!

正堂之中,张辽拿起一面雕版,在徐庶和石韬的协助下涂了墨,平平的压在一张纸上。

徐庶和石韬小心的压着纸张四角,看着张辽缓缓抬起雕版,露出纸面上工整而均匀的文字,二人止不住激动起来,大喊着:“成了!成了!”

一旁众儒师无不激动起来,就连一向淡泊名利、主张出世的司马徽身子也忍不住颤抖着,看着那满纸文字,忍不住喃喃道:“成了……成了……”

张辽却神情镇定,平静的道:“元直、广元,取第二张纸来。”

徐庶和石韬急忙将这张纸放在一旁晾墨,又取来第二张,张辽则拿了第二面雕版,涂墨,印刷,然后是第三张……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本印制装订好的蓝皮封面《论语》出现在众人面前,郭嘉急不可耐的从张辽手上接过,先睹为快,看得忍不住咧嘴大笑。

而后是一旁的司马徽,急忙接过,颤抖着翻开封面,露出里面一页页工整的小楷字,正是张辽亲自书写。

“好!好!好!”司马徽嘴里喃喃的念叨着。

这三个好字,却不是平时那个好好先生的好,而是真正自内心的激动。

司马徽小心而不舍的将书递给了郡丞王邑,王邑翻看着新书,也激动起来。

旁边一众儒师无不兴奋,期待,犹如一群新入堂的学子。

张辽见状,呵呵笑道:“诸位不必着急,如今雕版已成,很快就会有第二本,第三本,乃至成百上千本。”

这第一版意义非凡,所以由他亲自动手,印制的慢了些,实际上在真正的印刷中,数十面雕版同时开工,每三四人操控一版,每个页面印刷数百上千张,然后再统一装订,正如张辽所说,转眼就是成百上千本书。

当然,雕版也有使用次数,用多了也会自己模糊,但比之手抄,无论是误差还是效率,何止强了千百倍!至于活字印刷,张辽也在搞,不过还没好,字模的制作太麻烦,活字和雕版各有优劣,完全可以结合着用。

“主公,此千古盛事也!”郭嘉在一旁激动的道:“他日,将人人有书可读,天下不知有多少渴盼读书的学子会感激主公。”

郭嘉相信,只要雕版书籍出去后,再宣传得当,张辽在儒林中的地位将会极为尊崇,令天下读书人仰望!他日开科举的阻力必然也会小很多。

“不错。”王邑也是神情振奋:“从今往后,天下书籍出河东,河东书院必将名扬天下!”

此时,众儒师传看着那本印刷论语,无不激动非常,看向张辽的目光多了尊敬和炽热。

书籍传到外面,外面的学子更是一震狂呼怪叫。

“使君盛德,泽及万千,我等幸何如之。”司马徽突然向张辽躬身一礼。

其他儒师纷纷向张辽作礼,齐声道:“我等谢过张使君。”

张辽呵呵笑着,心中大是开怀,从今往后,这些儒师和学子对他算是彻底归心了,只要培养出来,就是大批人才哪。

他又想象着自己数年后开科举的情形,到时候必然会令天下学子更加沸腾,纵然是有世家阻力,自己也无所畏惧。

终究说起来,东汉时期的世家还在起步阶段,并未尝过完全垄断政治的甜头,势力也远不如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强大,风气更是比魏晋南北朝好多了。

自己有望破除阻力,扭转一切!

张辽来到正堂外,看到一众学子激动的朝他行礼,一时之间兴致来了,当即又取了笔,让徐庶取来两卷长幅,挥笔写就了两列字: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虽然辞赋中多有对仗句,但对联对于汉代人而言,还算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文体,众儒师和学子看着那两列字,喃喃念叨着,心中登时感受到了一种洗礼。

这是一种奋进的姿态,不同于时下日渐消沉的风气。

张辽看着众儒师和学子,沉声道:“我期望众学子好好读书,胸怀经纶,腹有韬略,但我更期望诸位儒师和诸位学子能够体会世间百态,心系国家安危,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方不负平生所学。”

轰!

张辽的这句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数百名学子一下子沸腾起来,个个看着张辽,无不振奋。

最前面的徐庶和石韬眼睛直放光芒,徐庶看着那两列字,脑海里回味着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时之间如痴如狂。

康德看着张辽,喃喃的道:“此谓之大贤乎……”

一向主张出世的司马徽怔在那里,微微失神。

看着那些激动振奋的学子,见识广博的他知道,从今日以后,张辽将带起一股新的风尚,必然会有无数人附从。

而这个年轻人才不过二十二岁!

“此谓伏龙乎?”司马徽看着站在那里的张辽,喃喃的道:“不,他已是见龙在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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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意外之喜

张辽从河东书院赶回郡府,到了后院,吃了午饭,刚与尹月逗了会小何晏,郭嘉便匆匆赶过来了。□番茄小說□網

张辽将他带到厅堂,郭嘉递上两份文书,道:“主公,是长安来的,王司徒责问主公擅自罢免解县令宋方一事。”

“哦?”张辽翻看着其中一封文书,挑眉道:“消息居然传到了长安?这宋方有什么来头不成?”

郭嘉道:“他是太原郡介休宋氏子弟,宋氏与王氏素来交好,如今的司徒长史宋翼便是宋氏家主。郡府对县令没有任免之权,如今王司徒插手,主公须要小心对待。”

“不必理会他,一个败类,不收拾不足以平民愤。”张辽将那封文书抛在一旁,又翻开了另一封文书。

郭嘉又道:“这是尚书台批文,先前我们向长安呈请免除河东赋税,被王司徒驳回了,并急切催缴。”

张辽翻看了下文书,不由皱起眉头,哼道:“王允,王允,他怎么不叫王不允?亏得还是同乡。番茄小說◇△網---|fqx-s|”

郭嘉不由失笑道:“主公说笑了,其实主公早该料到才是,如今朝廷仅能掌控京兆、冯翊、扶风、弘农与河东五郡之地,董卓又四处搜刮,而天子用度,满朝公卿大臣俸禄耗费不小,恐怕王子师这个司徒兼尚书令也头疼的很。”

“这倒也是。”张辽听了也不由赞同道:“一郡之事尚且如此繁琐,何况朝廷,若是太平之世还好,如今关中形势混乱,还有董相国在那里横着,王司徒不容易啊。”

“那这赋税……”郭嘉摸着下巴。

张辽摆摆手,断然道:“他不容易是他不容易,赋税却是没有!交去了关中也是进了郿坞,我明日便去找老牛,让他这个女婿向董相国进言,他也知道河东的情况,打仗多年,没钱没粮,若不是籍没了卫范,如今我们还在为粮米愁呢。”

郭嘉不由暗笑,果然如此,主公也是一毛不拔的性子,他呵呵笑道:“牛中郎会进言吗?”

张辽嘿声道:“老牛不同意,就让他那些兵喝西北风去!”

郭嘉不由大乐,说来怕是也只有主公才敢对牛辅如此说话,这个主公还真是有手段,几个月下来,与牛辅关系好的像兄弟一样,无话不谈。□番茄小說□網自己原本谋划的收买巫女进言之计如今倒是用的不多了。

“如此,我们便先拖着吧,只等牛中郎出手。”郭嘉呵呵一笑。

“老牛出手还不够,除了节流,我们还要开源。”不想张辽沉吟了下又道:“如今我等兵马太少,须要暗中扩张兵马,积蓄实力,却需要大量粮草,屯田短时间内难以见效,一两年内我们的粮草也是大问题。”

如今张辽在河东,只需防范北面的白波与东面的河内,所以数千兵马还够用,但一旦与董卓闹掰了,那就必须重兵防守南面的陝县与西面的关中了,所以他得未雨绸缪,加紧扩张兵马,纵然走精兵战略,但兵马也不能太少。

如此一来,粮草就成问题了,仅靠卫氏和范氏那些粮草还是不够的。番茄☆小說網|

郭嘉自然也知道张辽眼下的情况和未来要面对的局势,闻言也不由沉思起来。

二人正琢磨着法子,府内潘奉突然来报,五官掾毌丘兴在外求见。

张辽心中诧异,索性与郭嘉去了前面郡府大堂,不想到了前面大堂,却现除了毌丘兴,竟还有一个很意外的人。

他先是一愣,随即大步迎上去,大笑道:“毌丘兄,你何时回的河东?”

那人一身布衣,却是毌丘兴的父亲毌丘毅,曾经的大将军府都尉,张辽的旧日同袍。

“呵呵,某当初果然没看错人,还要多谢文远照顾犬子。”毌丘毅向张辽抱拳,上来就先道谢。事实上他昔日就对张辽的观感不错,在雒阳更曾暗中放走他,此次回到河东郡,又听了儿子说在郡府得到太守张辽信重,他自然对张辽更是感到亲近了。

张辽哈哈大笑:“毌丘兄可别这么说,实是贤侄鼎力助我,说来小弟倒要感激毌丘兄教出个德才兼备的好儿子。番茄小說網☆-|”

毌丘毅闻言亦不由大笑:“文远倒是会说话,莫令这逆子得意忘形。”

一旁的毌丘兴忍不住脸颊抽搐。

张辽拉着毌丘毅的手臂,呵呵笑道:“却不知毌丘兄此番回河东是何打算?”

毌丘毅先将自己的儿子毌丘兴赶了出去,张辽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将毌丘毅请进了内府,只留下了他与郭嘉、毌丘毅三人。

毌丘毅这才沉声道:“文远,为兄麾下还有三千兵马,你可愿意收下?”

张辽闻言,登时一愣,看向不像说笑的毌丘毅,愕然道:“毌丘兄这是何意?”

毌丘毅叹了口气,道:“去年我等五人奉大将军之命前往各地募兵,为兄去的是丹阳,虽募得了三千丹阳精兵,然则未曾回归,便听闻大将军被害、董卓入京的消息,为兄无处可去,只能带着三千兵马四处剿匪,只到今年响应袁本初号召,讨伐董卓,然则此次关东讨董,袁氏兄弟暗斗,诸侯自相征伐,而今袁绍又要谋立幽州牧刘虞为天子,实令为兄大失所望,便想回河东隐居,只是手下还有三千丹阳兵背井离乡,无处可去,为兄听闻文远做了河东太守,而且做的很好,便决意将这三千丹阳兵交与文远,不知文远可愿接纳?”

毌丘毅的决定令张辽和郭嘉都大是惊愕,这可是三千丹阳兵,天下有名的精兵,而且是久战之卒,就这么送给他们了?

这可是大好事!对眼下的张辽而言,实可谓雪中送炭!他要培养三千精兵,至少需要半年到一年时间,而时间不等人,眼下毌丘毅直接送来了精兵,他岂能不喜。

郭嘉当即给张辽使眼色,让他不要拒绝。

张辽沉吟了下,也不矫情,沉声道:“毌丘兄,三千丹阳精兵,小弟自然是求之不得,又岂会推拒,不过毌丘兄何不亲自统领,相助小弟一臂之力,保一方安宁?”

郭嘉咧了咧嘴,主公野心更大,居然想把毌丘毅也拉到麾下。毌丘毅此人虽不算猛将,但胜在行事稳健,治兵严谨,倒也能独当一方。

不想毌丘毅摇摇头:“世道越来越乱,为兄已是心灰意冷,更无大志,不愿意再去折腾了。”

张辽连劝了几次,毌丘毅只是不愿意再领兵,最后道:“三千丹阳兵还在河内轵县,为兄只是先行来探消息,文远既肯收留,为兄这便回去将兵马带来,只是还需暗中放开轵关与箕关。”

张辽当即道:“好!不过毌丘兄须要谨慎,防范袁绍现异常,借机难。”

毌丘毅凝重的点了点头。

轵关与箕关是轵关陉中的两道关口,也是河东防范河内的要塞,张辽掌控河东后,便迅派韩却带兵把守了两道关口,占据主动优势,既能防范河内来袭,也可随时出兵河内。

是以张辽不放开关口,毌丘毅的那三千丹阳兵却是不能进入河东郡。

毌丘毅也怕那三千丹阳兵留在河内时间长了生变故,得了张辽的承诺了,当即匆匆又赶了回去。

毌丘毅离开后,张辽正要派人传令两关放行,郭嘉突然道:“主公,嘉有一计,可借来粮草,缓解主公燃眉之急。”

张辽不由大喜:“快快说来。”

要知道,毌丘毅送来三千精兵,固然是天大的好事,但与此同时他们的粮草也就更紧张了,所以郭嘉一说有计策弄来粮食,张辽岂能不喜。

第三百二十章 谋夺上党

郭嘉悠然道:“主公可知河东郡四面,何处最为富庶?”

张辽沉吟了下:“冀州?”

“不错,”郭嘉指着东北方向,道:“主公可到冀州借点粮。”

“借粮?这个怕是不好借,冀州牧韩馥岂肯……”张辽话说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郭嘉话语后面的借点粮三个字腔调似乎有些怪异,他眨了眨眼睛:“借点粮?是借?还是抢?”

郭嘉悠然道:“我等光明正大的取,只要韩文节不反对,那就是借了。”

“光明正大的取……”张辽玩味着郭嘉的话,忽然想到一事,突然眼睛一亮:“莫非要应在袁绍身上?”

“不错。”郭嘉呵呵笑道:“方才毌丘毅说,袁本初如今正谋划联合诸侯,拥立幽州牧刘虞为天子,刘虞性情温良,又重名声,多年为官,老于世事,又岂会被袁本初利用,做下大逆不道之事?故而袁本初此计多半受挫,必会另谋它途。而冀州牧韩文节,庸碌之才也,不足以守冀州,袁本初素怀大志,岂能甘心屈就于韩文节之下,仰他鼻息,必然会谋夺冀州。”

事实上半年前初见张辽时,郭嘉就预言袁绍会谋夺冀州,与公孙瓒决战,此时再次提出来,张辽哪还不明白郭嘉的想法,不由道:“奉孝可是想在袁绍谋夺韩馥之时,趁乱取事?”

“主公明见。”郭嘉点头道:“袁绍素爱名声,何况冀州兵强马壮,因此他要夺冀州,必不会强夺,而是用计,多半是派人游说逼迫韩馥,更有可能暗中联合幽州公孙瓒,由公孙瓒出兵威逼韩馥,令韩馥惶恐不安,主动让出冀州牧之职。”

张辽连连点头,郭嘉判断的几乎一丝不差,历史上袁绍在逢纪和许攸的建议下,正是用的这种手段,逼迫韩馥让出了冀州牧。

郭嘉又道:“韩馥秉性懦弱,被逼迫之时必定惶恐不安,主公则可趁机行事,向他借粮,许诺留给他一条万一之际的退路,待袁绍接收冀州后,主公已运粮退走,又非向他所借,他岂能奈何?”

张辽闻言,不由拊掌大笑,郭嘉这计策又损又妙,趁火打劫,趁乱取利,冀州富庶,割一块肉,足以令自己吃一年半载的。

不过计策有了,但如何执行,还有些麻烦,张辽问道:“我等如何掌握袁绍动向?如今暗影并未展到冀州,怕是力有不逮哪。”

郭嘉呵呵笑道:“主公莫非忘了郭公则?他如今正在袁绍麾下。”

张辽眼睛一亮,忍不住咧了咧嘴,自己怎么把郭图这厮给忘了,他的家眷如今还被自己安置在河东呢,何况当初郭图离开时,自己可是早有准备和嘱咐的,此时联络他并不算难。

如此一来,时机可以掌控,但还有地利与人和,张辽又看向郭嘉:“奉孝,从河东到冀州,须经过上党,却是不好运粮哪。”

“故而,”郭嘉摸着下巴道:“主公要借粮草,便要先夺上党。”

“先夺上党?”张辽不由愕然,他也被郭嘉的计策惊住了,下意识的问了句:“如此夺取?”

如果能夺取上党郡,对他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事,在天子和董卓掌控之外多了块地盘,这与河东又是不一样的,完全可以自主行事。

尤其是上党郡的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何谓上党,上者,天也,上党即与天为党,那是一块位于太行山中的高原盆地,四面环山,极为险要,只有几条太行陉道通往四方,地势在方圆数百里内都是最高的,向北俯瞰并州,向西南俯瞰河东,向东更是俯瞰冀州邯郸、邺城与司隶的河内郡,只要把守住陉道,可谓易守难攻,完全占据主动之势。

这一点,从战国时的格局变化就能看出来。

战国之时,韩、魏、赵三家分晋,上党郡重要的战略地位使其成为三家的分界线,韩、魏、赵各占据上党一部分,反复争夺拉锯近两百年,而后秦国东进,上党成为一块拦路石。

对此,秦国采取了迂回战术,先从函谷东出,渡河向北,进入而今的河内郡,攻占了当时属于韩的野望县,将韩的上党之地与本土的联系完全截断。韩无奈之下,将属于他的三分之一上党之地共十七城送予赵国。

正因上党的重要战略地位,赵国最终接收十七城,占据了大半个上党郡,这下子惹毛了秦国,秦国开始猛攻上党,这就是赫赫有名的长平之战。双方为了争夺上党,共投入了近百万军队与民力,国内几乎一空,秦国更是动百万青壮疏通渠道,只为运粮,整整对峙了两年多,最终因赵国临阵换将,粮草运输不力而战败。

秦国占据上党后,白起利用上党的地利优势,迅分兵,西取皮牢,也就是如今的河东郡北部临汾一带,北占太原,东取武安,逼近赵国都城邯郸,韩、赵恐惧,派使者携带重金赴秦游说范雎,才一时避免了灭亡之难。

但秦占据上党之后,六国从此再也无力抵抗秦国,上党之地的归属,无疑是个转折点,关乎了战国时的格局变化。

而今张辽若能占据上党,那就可以全面积蓄实力,一则可与河东互为犄角之势,彻底剿灭位于河东北部的白波贼,二则随时可以俯攻并州、冀州,也可攻下河内,进入中原。

如今的上党自然没有战国时那么雄厚的兵马和强悍的防御,但以张辽目前的兵力,要夺上党,无疑是极难的,尤其是在董卓的监管下,他根本不能有大动作,唯恐引起董卓的忌惮。

眼下郭嘉却说有计策能夺上党,张辽怎能不惊愕。

看到张辽惊愕的神情,郭嘉不由呵呵笑道:“主公,而今上党之地,兵马不多,其他诸侯也无暇顾及,却是最好的夺取时机。”

张辽急忙问道:“如何夺取?又能避开董卓耳目?”

郭嘉摸着下巴笑道:“主公莫非忘了典司马的鬼面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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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天马行空

典韦?鬼面军?

张辽不由一怔。

这几个月以来,他采取郭嘉的策略,一直将典韦放在外面,一明一暗,他明里为太守,打压豪强,治理河东,仿佛一心扑在政务上,并未再扩张兵马,以免引起董卓忌惮。

而在暗中,典韦则带着猛虎卫伪作鬼面军,在四面山中黑吃黑,剿灭了几股匪寇,占据了他们的老巢,兼并了他们的人马,对于强壮勇武匪寇进行收编,严加操练和约束,壮大实力,对于寻常匪寇和家小则令其归农,在山中垦荒,男的屯田,女的织布,自给自足。

不过典韦擅长作战,却不通政务,张辽便给他配了个能人,原颍川太守李旻。李旻本就是个能干事的人,当初手臂为华雄斩断,被张辽救走,暗中带在军中,低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到了河东之后,张辽手下人才缺乏,又岂能放着此人不用,不过此人毕竟曾为关东诸侯,不能公然露面,因此张辽与其一番恳谈,让他协助典韦暗中教化匪寇,组织匪寇耕织,也算保一方安定。

典韦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猛将,而李旻也曾为一郡太守,围剿和教化一群匪寇不过是牛刀宰鸡,不过两个月,放眼河东境内,除了北部的白波贼以外,其他匪寇销声匿迹,令百姓对张辽这个太守更是肃然爱戴。

在此期间,张辽也曾数次带着面具去和典韦一起作战,剿杀匪寇,操练士兵,他在暗中才是鬼面军的大当家,而典韦只以二当家自居。

如今典韦手下已经有了近两千兵马,个个都是精锐,被这个古之恶来训练的凶悍无比。

而就在半个月前,他们在山中的地盘已然扩张到了上党郡境内,刚刚剿灭了上党郡一伙山贼。

此时郭嘉一说,张辽才反应过来,感情郭嘉早就谋划着夺取上党了,所以典韦才向上党展,他不由苦笑:“奉孝,瞒的我好苦啊。”

“主公,”郭嘉忙抱拳道:“非是嘉隐瞒,实是时机不到,兵力不足,不能行动,先说出来,徒令主公心乱耳。”

“如今时机到了?”张辽若有所思的道:“莫非是因为毌丘毅的到来?”

“不错。”郭嘉道:“取上党易,典司马带鬼面军足矣,然则守上党难,不但要震慑诸县,而且要抵御黑山、冀州等敌人来攻,则需更多兵力。先前主公麾下的兵力镇守河东尚且捉襟见肘,如何能图上党?而今毌丘毅带来三千丹阳精兵,如同雪中送薪,正好行事。”

“如何夺取?”张辽问到了最核心的问题。

“上党之地,本是易守难攻,然则如今形势微妙,主公以有备攻无备,易耳。”郭嘉摸着下巴上的毛绒胡须,呵呵笑道:“如今董卓在关中大修郿坞,雄心尽消,无意东进,又有白波为阻,无力顾及并州之地,袁本初等关东诸侯正在关东州郡各怀心思,暗中争斗,亦无暇顾及并州之地,而并州之地,上党、太原、西河三郡毗邻河东,郡守暗弱,无力制贼,郡中混乱,此天之所赐主公乎?若不取之,反受其咎!若再迁延,待冀州安定,关中乱起,再夺三郡,便要耗十倍之力不止!”

张辽点了点头,确如郭嘉所说,如今反倒是他动手的最好时机了。否则袁绍夺了冀州,必然窥伺上党,而关东董卓一死,自己便要将兵力部署在河东西南一带,甚至必要时候要兵进关中,到时候可无瑕顾及上党、太原与河西了。

郭嘉又道:“主公要取关中,可以智取。”

“如何智取?”张辽眼睛一亮,他虽然武力不凡,但却不恃武,大多时候喜欢用智而仅把武力作为震慑,能不动手则不动手,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成效。

“要取上党,必先取长子县与壶关县,长子为治所,郡府所在,壶关为要地,易守难攻,郡兵多驻在此。”郭嘉道:“如今河东诸县巡察已毕,主公可调史阿、击刹与暗影伪装成百姓进入长子县,而典韦带着猛虎士同样伪装进入壶关县,再由史阿暗中寻机掳走上党太守,嫁祸给黑山贼,大肆传扬,令上党人心混乱,如此一来,上党隐藏的各方势力都会显现,而击刹与暗影则在暗中摸清各方势力。”

“掳走上党太守?”张辽听了郭嘉这计策,也不由懵,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确实很妙,以史阿的身手,有备算不备,上党太守多半跑不了,上党必然更加混乱。

郭嘉又道:“旬月之后,主公再派一人伪作袁本初表奏之上党太守,带三千丹阳兵进入上党,名正言顺的接管郡县,若郡兵不抵抗也罢,立时收编,若有抵抗,则与史阿、典韦里应外合,迅攻取,再以雷霆之势迅扫平不安定的郡县势力,上党并无河东诸多掣肘,若要行事,更加轻易!”

听了郭嘉的计策,张辽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了。

如果说掳走上党太守算是奇招的话,那伪作新任上党太守就更绝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关中董卓和关东袁绍都无暇顾及,成功的几率极大!诚如郭嘉所谋划,真可谓兵不血刃而取上党了!

郭嘉的计策确实是天马行空,胆大之极,却也有效之极!

如此一来,自己又要增加一块地盘了。也正如郭嘉所言,自己在河东郡还要考虑董卓和关中,有诸多掣肘,但得了上党,那可就能毫无顾忌的推行政令,扩张兵马了。

郭嘉看着张辽兴奋的样子,呵呵一笑,又道:“上党既取,主公可迅展,扩张兵力,而后向北谋进太原,太原若得,则与上党、河东三面包围河西,待关中一乱,便可迅兵,三路齐进,扫灭白波,占据河西,到时主公便有四郡之地,连成一片,基业可就,而后窥伺关中。”

张辽忍不住站起身来,激动的徘徊了两步,而后炯炯看向郭嘉:“若取上党,当以何人为太守?”

以郭嘉的计策来看,夺取上党不成问题,但那个伪作上党太守的人却不好选,一来要有能力,能治理好郡县,二来要可信任,否则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他手下如今最缺乏这方面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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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袁氏嫡子

听闻张辽询问,郭嘉对此显然早有考虑,当即便道:“若为上党太守,主公麾下有两人可用。”

“哦?”张辽眼睛一亮,忙道:“却是何人?”

“第一人为周晖,”郭嘉道:“周晖曾任雒阳令,治理京师,若为上党太守,却也不差。”

张辽沉吟了下,摇摇头:“周晖的父亲周忠如今在关中任大司农,若派他去上党,一旦被董卓得知,必然会牵连了他的父亲,那我可就对不住他了。不知还有何人可任?”

“主公仁义。”郭嘉呵呵一笑,又道:“还有第二人,乃汝南袁氏嫡长子,袁基,如今岂非正在主公麾下?他曾为太仆,治理一郡,还是游刃有余的。”

“袁基?”张辽一愣,没想到郭嘉竟然提到此人,不由再次沉吟起来。

袁基是袁绍和袁术的亲兄长,汝南袁氏这一代的嫡长子,领头人,年方四十就位列九卿太仆之位,在袁绍和袁术之上。

历史上,袁绍和袁术在关东起兵之后,袁基与叔父袁隗连同在雒阳的袁氏满门五十多口死于董卓刀下。

但张辽来了之后却改变了,他曾在胡姬酒家警示过苏婳,说袁氏会有大难,苏婳对她舅父白尼讲了,而白尼当时托庇于袁基,便告知了袁基,袁基同样告知了叔父袁隗。

可惜当时董卓刚任命袁绍为渤海太守,袁隗一心要维护汝南袁氏在朝堂的地位,还心存侥幸,认为董卓顾及袁氏势力,既然拉拢袁绍,便不会下杀手,结果他自然是失算了,一来没想到袁绍和袁术兄弟会毫不顾及在雒阳的他们,直接起兵讨董,二来也是权令智昏,低估了董卓的狠辣。

袁基劝说叔父无用后,他自己也怀疑白尼的话,但为了以防万一,留了条后路,先将自己的妻子和幼子偷偷送出了府,让白尼安排躲藏起来。而当大难来临,董卓下令捉拿袁氏满门时,竟是在雒阳颇有门道的白尼事先得知了消息,将袁基救了出来,到小平津寻到他妻子,投奔外甥女苏婳,躲过了死劫,却不幸被左慈捉住。

后来左慈与苏婳护送唐婉回颍川,只带走了白尼,将袁基留了下来。

张辽来河东时,自然也将袁基带了过来。

以袁基的能力担任上党太守自然没有问题,但他却是袁绍的亲兄长,而上党又毗邻冀州,张辽不得不顾忌一二。

他沉吟道:“毌丘毅如何?”

郭嘉断然摇头道:“毌丘毅与主公曾为同袍,而河东与上党毗邻,若他为上党太守,很可能有人会在董卓面前进谗言,将主公调离河东。便如同当初张杨屯兵河内,而主公被调离小平津,唐叔父任颍川太守而主公被调离轩辕关一般。”

张辽闻言,不由悚然一惊,当即打消了让毌丘毅到上党的想法,他可不想让董卓身边的刘艾、董璜、杨定等仇人有机可趁,好不容易得了块地盘,又苦心展了这么久,眼看就是瓜熟蒂落,若是自己被调走了,那可就悲剧了。

只是让袁基到上党……他还有些犹豫。

郭嘉看到张辽权衡,自然知道他心中的顾忌,呵呵笑道:“主公若担忧袁基暗中联合袁绍,则大可不必,嘉前些日子曾拜访过袁基,当初袁绍、袁术在关东起兵,导致袁氏满门尽灭,袁基的长子与次子也死于董卓之手,他与董卓有大仇,但对袁绍、袁术两个弟弟更是痛恨之极!且袁基不同于袁绍与袁术,他性情温和,忠厚端正,有名士之风,故而让他去上党,反而最为放心。”

张辽点点头,汝南袁氏名震天下,自然不是全无因由,除了热衷权力的袁隗、袁绍、袁术之外,还有不少正值清高的君子名士,而袁基便是其中一个。

郭嘉摸着下巴又道:“且让袁基担任河东太守,还有两大好处。一者,韩馥曾为袁氏门生属吏,若由袁基出面向他借粮,必然更加容易。”

“再者,”郭嘉顿了顿,道:“主公得罪董璜与刘嚣,难免遭受谗言,令主公难以久留河东,让袁基伪作袁氏势力,亦可迷惑董卓,上党与河东毗邻,上党落于袁氏之手,河东便为前沿战线,而主公善战,董卓必然不会轻易调走主公,若其果真调走主公,换他人来河东,主公则可暗中命袁基与典韦攻打河东,令新太守留无可留,只能由主公来退敌,或直接占领河东,将河东暗中控于主公之手。”

张辽听得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郭嘉沉吟道:“唯一可虑的就是袁基愿不愿意出任河东太守了,他如今不比昔日,消极避世,不愿为官。”

张辽哈哈一笑:“无妨,先去看看。”

……

太守府不远处的一家普通宅院里,一个中年人正在教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学字。

那中年人正是袁基,他年不过四十,本是身长俊朗,温文尔雅,但袁氏满门遭逢大难后,他吐血一场,自此便消沉颓丧了许多,多了几分苍老和憔悴。

而那个孩童,正是袁基当初为了以防万一,交由白尼送出民间、唯一活下来的幼子袁诚。

此时,袁基正在教导幼子写着两个字:守拙。

“大人,”八岁的小袁诚写好两个字,问道:“守拙是什么意思啊?”

袁基默然片刻,道:“守拙,就是汝将来长大后的字了,清贫自守,不学巧伪,不争名利。”

小袁诚摇摇头:“大人,孩儿还是不明白。”

袁基看着窗外,失神的道:“我汝南袁氏,本是出自陈郡袁氏,我们这一支又出自先祖袁安公,袁安公不畏权贵,守正不移,兴盛我这一脉,百年来四世三公,与弘农杨氏并称当世,然则后人迷于权势,已失先祖之风,更可恨的是汝两位叔父袁本初、袁公路,不顾家小,肆意妄为,所谋甚大,似烈火烹油,盛而不久,他日必招致我汝南袁氏满门尽灭矣,反不如陈郡袁氏,安贫自守,虽然衰微,却能长久……”

小袁诚更加迷惑了。

这时,袁基的妻子韩氏走过来,低声道:“诚儿还小,哪能听明白这些。”

长子和次子的死,令她也苍老了许多,对幼子更加怜爱。

袁基只是摇头叹息,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韩氏脸色有些白,下意识的就要抱着孩子到内屋躲避,却听到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袁兄,张辽来访。”

韩氏不由松了口气,道:“不是董卓的人,是张使君。”

袁基也是神色一松,疾步走出堂屋,打开院门,却只见张辽和郭嘉两人进来。

“草民见过张使君。”

袁基对张辽恭敬行了一礼,韩氏也急忙带着幼子出来给张辽见礼。

他们如今不比昔日,何况归根结底还是张辽救了他们一命,又一直冒险保护和照料着他们一家三口,因此他们一家对张辽很是感激和尊重。

张辽忙扶起袁基,又抱起小袁诚,呵呵笑道:“小诚儿,最近学了几个字?”

因为张辽常过来,小袁诚和他很熟悉,搂着他的脖子嘻嘻笑道:“张叔父,还是你教的三字经好学,小诚儿学得很快呢,人之初,性本善……”

韩氏和袁基看到张辽与幼子的模样,不由苦笑,说来这幼子对张辽比对他们还亲密。不过张辽虽然年轻,但学识却让他们极为佩服,不说别的,单只那一段三字经,便令学识不凡的他们夫妻二人望尘莫及。

一旁的郭嘉看的心中大赞,主公在与人相交上真是了不得,恐怕只要他想,无论与什么人都能处的亲如一家吧,看小袁诚的模样,郭嘉就知道袁基这次跑不了了。

张辽抱着小袁诚进了屋,看到桌子上有些歪扭稚嫩的守拙二字,摇了摇头,道:“小诚儿,不要跟着你父亲学,看叔父给你写两个字。”

他放下袁诚,提笔便在纸上写了另外两个字:守正。

横平竖直,有棱有角,四四方方。

袁基看到这两个字,也不由露出赞许之色,张辽的书法不同于时下隶书,别具一格,令他也是叹为观止,只是观那字意,他却只能苦笑摇头。

守正,守拙,只有一字之差,看似相近,却又相反,一个出世,一个避世。

“还是叔父写的好。”小袁诚拍手道。

张辽得意的哈哈大笑。

小袁诚又问道:“叔父,这是什么意思呢?”

张辽大笑着拍了拍胸膛:“守正嘛,就是小袁诚长大后,要像叔父我一样,这就是守正。”

“噗!”郭嘉刚饮了一口韩氏端来的茶,就一口喷了出来,急忙向韩氏道歉。

别说郭嘉,就连一旁的袁基和韩氏也不由莞尔。

反而是小袁诚认真的点了点头:“我长大了以后,也要像叔父一样,为民做主吗,造福一方。”

“哈哈哈哈。”张辽大笑道:“孺子可教也。”

他转头看向袁基,道:“袁兄,张辽此来,是有一事相请。”

袁基看着张辽认真诚挚的神情,沉吟了下,终是苦笑道:“使君所请,但说无妨,在下尽力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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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过年

初平二年,正月初六,立春,天子刘协与相国董卓率三公九卿,到长安城东方八里之郊迎春,祈求丰收,大赦天下。

与此同时,河东太守张辽在河东祭祀社庙。

祭祀之后,张辽在太守府前向河东大小官吏和百姓举酒祝福,并在太守府、河东书院、安邑宫等地方先推出了贴春联、锣鼓队、舞狮子等活动,这些活动对于此时的人来说,很是新奇,热闹而有趣的活动令百姓无不耳目一新,精神一振,比之往年,河东各县都多了一种新年的活气。

与此同时,张辽也推出了饺子、馒头、包子、烙饼、烧饼以及羊肉汤、炒菜、刀削面等新食物做法,并在庙会前由军中一百多个庖厨当众展示。

一连数日,庙会前的人越聚越多,新食物的做法传遍了各县乡,丰富了百姓饭桌上单纯的菜谱和主食,令百姓无不欢喜。

民以食为天,张辽没想到的是,他的这次举动,甚至比先前所有仁政的效果都要好,影响都要大,令百姓无不称道,并广为传扬,直至关中、太原、冀州,甚至后来被不少庖丁和百姓尊为食祖,各种文远菜、使君汤层出不穷。

而百姓崇拜的力量是无穷的,张辽此时根本没想到这一次举动对他的巨大好处,令他的名声在百姓中越传越广,凡是新食物传到的地方,都将有他的传说。

正月初八到正月十二,张辽又亲自到各处军中演武联欢,鼓舞士气,军歌嘹亮,将士振奋。

正月十五月圆之夜,张辽又宣布安邑子时前暂时解除宵禁,在太守府前举行了篝火晚会,舞狮子、舞龙、宫灯、比武、军歌、猜灯谜,各种活动,将河东郡的文人、军人和百姓融合在了一起。

太守府前,锣鼓喧天,两排宫灯从府门口直向远处蔓延,灯火通明,一百多个郡吏都在,个个精神昂扬,过年时张辽给他们了米粮布帛,令他们个个都是干劲十足。

除了郡吏,还有军人,文士和百姓。

府门前,两头舞狮在锣鼓声中过山爬台,纵横起跃,看的一众百姓拍手欢呼,须臾,狮子舞罢,狮头下一人出来,正是使君张辽,一身青衣劲装,英武不凡。

张辽朝一众文士和百姓抱了抱拳,正要回去,两条火龙从安邑宫那边盘旋飞舞而来。

火龙是用竹篾编成圆筒,形成笼子,糊上透明、漂亮的龙衣,内燃牛烛,十分威武,一条火龙头下钻出一人,正是兴奋的牛辅,在锣鼓声中朝张辽大喊:“文远,快来!”

张辽哈哈一笑,当即上去,接了另一条火龙的龙头,与牛辅两条火龙穿插舞动起来,众郡吏、军士和百姓不由吼声更响,完全沉浸于前所未有的欢快之中。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张辽才大笑着回到了太守府前,旁边一个帐子下,张辽的妾室尹月、贾诩的妻子张氏、郭嘉的妻子宁氏、袁基的妻子韩氏、关羽的妻子胡氏、典韦的妻子李氏,还有更多的女眷和孩子都聚集在这里,观看着这一场闻所未闻、前所未见的盛会。

一众小辈,如典韦的儿子典满、关羽的儿子关平,正在场中正比试武艺,打得热火朝天,却看得两个母亲紧张不已。

而郭嘉、司马徽、徐庶、石韬、司马懿等一众文士和学子则在那边的宫灯下猜着谜语,一个个皱眉苦思,摇头晃脑,其中有不少灯谜都是张辽出的,这种新奇的活动,独特的思维,令他们一时间还真猜不出来。

不多时,小袁诚在潘奉的陪伴下跑了过来,大声问张辽:“张叔父,见人就笑的谜底是什么?”

那边徐庶等学子听到小袁诚的呼喊,也不由纷纷竖起了耳朵。

张辽呵呵一笑:“竺。”

小袁诚还没反应过来,那边的徐庶等学子却是个个恍然大悟,脑洞大开,急忙又去看其他灯谜。

“有心得志,此必是士也。”一个声音哈哈大笑,却是徐庶听了张辽的启,转眼之间便猜了一个出来。

马上就有郡吏去给他灯谜奖励。

张辽呵呵一笑,到了府门前,那里还有不少老成持重的文士没有下场,只是兴致勃勃的观看。

“州平兄,如何?”张辽看向一个面目清朗,器宇不凡的中年文士。

那人连连颔,道:“不想张使君除了沙场驰骋,还有这般才能,实令吾佩服不已。”

张辽哈哈大笑。

此人正是原西河太守崔钧崔州平,曾响应袁绍讨伐董卓,在河内被张辽击败,后来便一直留在河内,只是正因他的起兵,令其父崔烈被董卓押入大牢。前几日他也不知道怎的察觉了毌丘毅的动向,在毌丘毅悄然带兵进入河东的时候跟随了他来见张辽,只有一个要求,请张辽向董卓宽言救其父亲崔烈。

对于这个赖上来的家伙,张辽自然大是欢喜,崔州平此人能与徐庶同列为诸葛四友,自然有大才,何况他曾担任河西太守,熟悉河西郡的地利人事,对自己下一步谋取河西可谓雪中送炭。

至于救他父亲之事,张辽也颇有把握,因为历史上董卓便只是将崔烈下狱,并未杀害,等到王允复出时,崔烈再次复出,担任城门校尉,后来死于李傕郭汜之乱。

如今张辽在,自然能有把握救崔烈出来。

不多时牛辅过来了,崔钧急忙回避。

牛辅瞪着张辽,急声问道:“文远,那个千里姻缘一线牵是什么字?”

显然他也被灯谜闹得纠结不已。

张辽呵呵一笑:“老牛,这个还是猜出来才有意思。”

牛辅哼道:“要能猜出来,我还用问你?”

张辽吐出一个字:“重。”

牛辅一听,当即比划起来,旋即恍然大悟,又道:“如此说来,那个千里草,便是董了?”

张辽哈哈一笑:“不错,牛兄真是聪慧过人。”

牛辅摆了摆手,低声道:“文远,为兄恐怕不能在河东久待了,要赶去弘农了。”

“哦?”张辽心中一动,看向牛辅:“为何如此?”

牛辅道:“外舅大人将李傕、郭汜、樊稠、张济、文和五个校尉交由为兄统领,他们均在弘农,为兄在这河东,却是鞭长莫及,实在不妥。”

“何时起行?”张辽问道。

牛辅道:“就在明日,今夜这场盛会,便当是文远为我送行了。”

张辽点了点头,叹道:“如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牛兄。”

牛辅拍了拍他肩膀:“总有见面之时,文远是我牛辅此生结交的最好一个朋友,也是我见过的最旷达最有能力的大才,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张辽默然片刻,道:“凉州军中,也数牛兄为人最是诚挚可交。”

牛辅哈哈大笑:“这话怕也只有文远说了,我知道自己的能力,能做这中郎将,皆赖外舅大人,我也就看文远对眼,对其他人可不如此。”

张辽呵呵笑着。

他知道,郭嘉的计策见效了,他下一步要谋划上党、太原和河西,牛辅留在河东却是不妥,难免察觉异常,反而坏了眼下的情分。

因此郭嘉出计,策动了牛辅身边的巫女,言道牛辅不宜再留在河东,否则于他不顺。牛辅最信巫祝之言,恐怕去弘农也是他主动向董卓提出的。

张辽心中感慨,无论如何,自己在河东与牛辅相处的还不错,他日当可救他一命。

牛辅离去后,时辰也接近了子时,在张辽的命令下,众人意犹未尽的慢慢散去。

就在这时,毌丘兴匆匆而来,低声道:“使君,卫家二公子半个时辰前去了。”

张辽一呆,卫仲道死了?

他心中怅然,纵然自己几番派军医诊治,卫仲道终究还是没扛过宿命,那蔡琰父女呢?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上党易主

就在河东郡欢快过年之时,上党郡的一众郡吏却处于懵和惶恐之中。

到了年关,他们这些本地的郡吏都回家过年,但到了初六祭祀之时,他们才愕然现,他们的太守不见了!

太守突然不见了……这算怎么回事?而且是当着祭祀这种庄严的场面,太守不在,根本隐瞒不住,上党的各县县令和一众百姓很快就知道了。

不过数日之间,上党太守消失的流言飞语便传遍了整个上党郡一十三县,在接下来的二十多日里,上党太守一直没有出现,寻常百姓倒也罢了,没有太大感觉,只是作为饭后话题,但那些郡吏却蠢蠢欲动起来,功曹史杨凌联合主簿、贼曹、金曹、仓曹等一众郡吏架空了郡丞壶寿,壶寿不甘,也暗中反击。

与此同时,各县的官吏和各处豪强、山贼也开始活动起来。

乱世之下,人心不定,各怀心思,各谋其道。

而就在这十多日之间,一支贼寇出现在了上党境内,名为鬼面军,个个戴着面具,凶悍无比,一连横扫了好几处山贼,名响诸县。

二月初一,鬼面贼出现在壶关县一带,壶关县只有八百守兵,郡府慌忙派贼曹又带一千兵马前往支援。

二月初二,一支千人队伍突然从西面鸠山出现在上党境内,并迅进入上党郡治所长子县。

县里仅余的三百郡兵慌忙要抵御,却被厉声斥责,里应外合,一击而溃,一千兵马入城,直奔太守府。

太守府中,郡丞壶寿、功曹史杨凌等一众郡吏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全部控制。

来人自然是袁基和张辽,近二百郡吏被他们集中在郡府大院之中,至于那些郡兵,已经全部被控制。

郡府大院中,功曹史杨凌看着上面的两人,怒道:“尔等何人?胆敢攻打郡府!”

袁基没有开口,张辽身披甲胄,腰悬长剑,手持长刀,扫过一众郡吏,眼神凌厉,喝道:“汝乃文远,袁车骑麾下大将文丑之叔,特来护送袁使君就任上党太守,扫平一切不从者!”

那杀气凛然的姿态,令下面一众郡吏无不心中寒。

杨凌神情愕然,看向袁基:“汝是何人?来就任上党太守?莫非朝廷所派?可有任命状?”

张辽长刀一横,哼道:“汝莫非心向董卓乎?袁使君乃袁车骑兄长,自是关东所派,与关西何干!”

杨凌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袁基,咽了口唾沫:“袁盟主之兄?”

汝南袁氏的名望,他这个功曹史也不敢怠慢。

郡丞壶寿开口道:“据吾所知,袁车骑满门……”

张辽不耐烦的摆摆手:“召尔等前来,只是宣布任命,岂容尔等质疑!”

这时,几个凶猛的士兵从大堂而来,递上太守印绶,张辽接过,亲自给袁基挂上。

事实上,张辽早已来了数日,对这些主要郡吏都已认得,并暗中打探清楚,他看底下郡丞壶寿、功曹史杨凌、主簿冯金几个郡吏面色不虞,其他郡吏也是面面相觑,当即沉声道:“乱世必用重典!袁使君仁慈,吾却不容宵小!此番入上党,某带了五千精兵,而今壶关已被接管,上党郡兵一律整编!”

壶寿、杨凌等一众郡吏听闻这文远竟然带了五千精兵,而且已经掌控壶关,并收编了郡兵,无不色变,上党郡兵大多在壶关,壶关一失,上党便已在这新太守的掌控之中了。

张辽又道:“免去功曹史杨凌、主簿冯金、金曹路原、仓曹刘雄、贼曹于山之职,任命冯田为功曹,常林为主簿,周明为金曹,徐庶为仓曹,牵招为贼曹,余下郡吏,暂且不动,若谨慎做事,则必有赏进,但有阳奉阴违,定斩不饶!”

杨凌等郡吏闻言,更是面色大变,尤其是杨凌,怒道:“因何免去吾功曹之职,如此何以服人心?”

张辽言辞凌厉:“服人心,是袁使君之事,吾以袁车骑之言,只管为袁使君扫平一切障碍,他初来乍到,此五曹必须掌控,无复他言,若尔等做的好,他日未必不能复职,更可任重职!”

杨凌厉声道:“纵然是袁绍下令,岂能如此妄为,莫要招祸。”

张辽哼道:“莫以为吾不知汝与黑山校尉杨凤是族亲,身为功曹史,暗中与贼寇勾结,戕害府吏,夺占民田,祸害县乡,只此一罪,便当问斩!本要饶汝一死,汝却喋喋不休,自请死路,来人!将他拖出去砍了!籍没其家!”

他一挥手,两个士兵立时上来,将仓皇大喊的杨凤拖了出去,转眼之间,一颗人头落在了众郡吏面前。

众郡吏无不骇然,尤其是杨凌的同党,更是面色白,那几个被免去的曹掾本来还有心抗争,此时一看,登时噤若寒蝉。

一旁郡丞壶寿刚才只问了那半句,便再也没有说话,他比杨凤聪明的多,只从这文远一连免去四曹掾与一主簿,便已然认输,只因为这文远初来乍到,却能一下子叫出几个曹掾的名字,显然早已对郡府了如指掌。

而且所任命的几个新曹掾之中,有两个他是知道的,一个是冯田,出身上党潞县大族冯氏,这冯田素有令名,品性比之同样出身冯氏的主簿冯金却要强出百倍,而新任命的主簿常林,乃是河内迁徙而来的大家族,虽然年少,却在上党颇有贤名,此二人都被暗中拉拢了,还有被攻占的壶关,显然他们准备的极早,甚至原太守……

壶寿不敢再想下去。

恰在这时,文远又道:“杨凌平素作恶多端,祸害乡里,今日斩之,籍没其家,不问余党,尔等但一心为郡府和百姓做事,若再有不法之行,杨凌便是前车之鉴!”

众郡吏松了口气,又不禁肃然。

壶寿也暗自松了口气,这文远虽然狠辣,却也公正严明,倒也不差。

直到张辽将障碍扫除,袁基才开口道:“壶郡丞,各位同泽,从今往后,还望各位鼎力相助,造福郡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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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雷霆之势

众郡吏还在失神,张辽一声冷哼,壶寿最先反应过来,忙躬身道:“愿为使君驱使。”

其他郡吏也反应过来,急忙附和:“愿为使君驱使。”

张辽这才淡淡的开口道:“袁使君曾为太仆,得脱大难,任上党太守,不过牛刀小用,望诸位好自为之。”

“袁太仆?”

壶寿立时知道了袁基的身份,神情顿时多了几分恭谨,忙抱拳道:“壶寿拜见袁使君。”

其他郡吏听了太仆二字,又看郡丞如此恭谨,忙附和行礼,心中再也不敢怠慢了。

袁基点了点头,当着一众郡吏的面,朝张辽拱手一礼:“有劳文将军坐镇壶关,平定贼寇。”

张辽哈哈大笑:“袁使君何须客气,自当守望相助。”

众郡吏听到这个煞神文将军居然还要留在壶关,不由更加谨慎小心起来,他们方才可是见识到了这文将军的厉害,功曹史杨凌说杀就杀,连横行太行山的黑山校尉杨凤也全无惧怕,尤其是他们这些小郡吏敢怠慢的。

当日,几位新曹掾便正式上任,更换的五人之中,周明实为周晖的兄弟周旷,只是该换了名字,徐庶也被张辽拉来历练任用,至于他的学业,跟着袁基学也不会耽搁。

而牵招则是他在雒阳战场上擒拿的韩馥麾下将领,在河东几个月以来,牵招与那两位同样被张辽擒回来的将领,被张辽的志向、魅力、武力和治军手段折服,已然融入了张辽军中。

三将之中,又以最年轻的牵招最有能力,为人义气,行事果断,颇有见解,张辽曾与他多次畅谈,彼此都受益匪浅,此次来上党便将他带上了,虽然只是个贼曹,比原本在韩馥军中的地位低,但实际掌握兵力却不少,更是极大的历练。

除了这三人属于自己人外,另外两人却是上党本地人。

常林本是河内温县人,去年年初关东诸侯起兵之时,王匡搜刮地方,捉了常林的叔父,常林救出叔父后,便带着族人避居上党,在潞县一带的山中耕种。

此人很有操守,在历史上很有名,历任曹魏三代天子,被司马懿所敬重,张辽本知道此人,当暗影无意间带回他的消息后,张辽立时先去拜访了他,与他彻夜长谈,说服他出山相助。

常林又推荐了冯田,冯田属于上党最大的世家冯氏之人,他的先祖就是战国之时引秦赵长平之战的上党太守冯亭,家族已然传承了数百年,如今处处开枝散叶,又以这冯田一脉最为家风贤良。

有如此本地贤良之人相助,张辽自是欢喜,直接任命冯田为功曹,以冯田的名望和地方影响力,足以助袁基迅掌控上党郡,也减少了许多来自本地的反弹。

新太守上任的第二天,便推出了度田、编户、屯田、兴学一系列政令,又严禁豪强大家私募部曲。

政令下达后,郡县数家豪强意图反抗,被文将军领兵迅击破,虽无斩尽杀绝,却籍没家产,家中私兵和部曲全部被收编。

上党郡的豪强势力与河东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上党郡四面皆山,处于太行,受数十万黑山军影响,这一带的山贼极多,还有不少贼寇本就是黑山贼分支。

数日之后,又有几家豪强被攻破,此次却不是文将军动的手,而是威名四起的鬼面贼。鬼面贼一连剿灭了四五股山贼,并攻破几家豪强,留下他们与贼勾结谋害新太守又不履约的罪证,上党郡的众豪强一时之间不由肃然。

这自然又是张辽的手段,他在上党,全无在河东的制约,直接以雷霆之势,一举扫除各路障碍,力求尽快掌控上党郡。

一来这是最有效的手段,二来时间紧迫,他要抢在春耕前完成度田、编户的一切事务,做好修田、分田的屯田准备工作。

因为上党郡处于山中高地,不同于河东郡,尤其是往北的各县,每年只能种一茬粮食,必须要赶在春耕前做好一切准备,否则就会耽搁一整年。

为此,张辽也顾不得雷霆手段所带来的后遗症,而且他有其他手段来化解。

在上党郡,张辽直接推行新税法,他将田税由三十税一改为十而税一,却免除口赋,算赋减半。

这样一来,百姓的田赋虽重,但十五岁以下的孩童和少年的人头税却免了,十五岁以上的大人的人头税也免了一半,相比起来,整体赋税大大减少,令上党百姓无不欢呼。

张辽减免人头税而提升田赋,并非仅仅是为了让度田编户的政令好推行,更是为了缓解豪强的土地兼并。

人头税少了,百姓自然不愿意再托庇豪强麾下,忍受过三成甚至五成的田租。

田赋重了,那些富户豪强要缴纳的赋税自然更多了,兼并的土地越多,缴纳的就越多。

通过人头税向田赋倾斜的这种赋税改革,将赋税的压力从百姓身上向豪强身上转移,郡府所收到的总体赋税并不会减少,甚至还要更多。

不过却是要得罪豪强了,但张辽怕什么,何况这个田税也不算高,但凡有公心有良心的豪强世家,自然不会有太大反响,而那些无良、贪婪的豪强,正是张辽要清理的目标。

二月之中,上党郡在轰轰烈烈的改变着,郡中凶悍的豪强基本全被扫平,田地重新度量,百姓编户十余万,到处都在垦荒与屯田,学堂也在兴建,处处一派新气象。

三月十五,又传来一个震惊上党郡的消息,威震太行山的黑山校尉意图攻打上党郡,在壶关被文将军带兵击败,又被鬼面贼抄了老巢,杨凤慌忙逃散,却被文将军斩杀于道上,逼退鬼面贼,一举俘获上万贼寇!

黑山校尉杨凤乃太行山中除了平难中郎将张燕之外的最大一股黑山贼,中平年间曾被灵帝无奈任命为黑山校尉,名震一时,如今却被文将军斩杀,传诸县,诸县无不震惊!

而文将军手中掌握的兵马过万数,那些原本暗中还与贼寇有勾连的豪强登时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丝毫妄动。

上党郡彻底安定了下来。8

第三百二十六章 实力暗涨

事实上,此时张辽在上党的兵力已然远远过了万数,达到了近两万,并且都是青壮精锐之卒。

明里,壶关和长子驻扎的兵马已经达到了一万二,包括原本毌丘毅的三千丹阳兵,牵招带领的两千郡兵,以及收编选拔的精锐豪强部曲两千人,精锐黑山贼寇俘虏五千人。

张辽再置破虏军,编制五千人,由三千丹阳兵和两千整编的黑山贼寇俘虏构成,他强请出毌丘毅化名丘毅领军,任破虏校尉,又从河东调来了杨汉协助毌丘毅,擢任别部司马。

至于杨汉原本带领的斥候营,已然解散,由各军单独设置,随着张辽手下兵力和地盘扩大,单独的斥候营已不再适用,须各军分别设置,战时才能及时调用。

除此之外,张辽还调来了郭成,从俘虏和豪强部曲中选拔出善射之士,将神射营扩编至三千四百人,擢郭成为别部司马。

他又从这些俘虏中选出会骑马的,将骁骑营也由赵武离开后的八百骑,扩编至四千八百骑,由他亲自带领。

并州人靠近塞北,会骑马射箭的比较多,比当初从颍川选拔出的骑兵和弓箭手比例要高多了。

这只是张辽明里的势力,而在暗中,典韦抄了杨凤的老巢,加上兼并其他三处贼寇,鬼面军的兵力也过了八千,这还是去芜存菁后的数字,要知道原本杨凤的兵力就有三万多,张辽俘获了上万,典韦也俘虏了上万,还不算从其他几处贼寇俘虏到的贼寇。

这些黑山贼寇纵横太行山已有数年,战斗力本来就不差,此次收编的比例接近了五成,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只要再操练一番,战斗力绝对不差。

典韦的鬼面军扩编后,将鬼面军分为内外两营,内营是三千猛士,以原本的八百猛虎营为基础,选拔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而外营五千人,虽然也是精锐,但比之内营却差了不少,不过即便如此,这些外营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从各路悍匪中层层选拔出来的。

张辽任命典韦为猛虎校尉,却是接了他原本的职务,典韦任之,也名正言顺。

除了上党的两万兵马,再加上河东与颍川的兵马,张辽如今的兵力已经过了三万,实际掌控的地盘也达到了三个郡,河东、上党与颍川。

这与郭嘉的妙计谋划是分不开的,无论是坑蒙还是强占,反正是实力在不断扩张。

只是颍川距离太远,如今还难以控制,只能任由高顺、唐翔自主展。而上党的兵力也不能显在明处,只能是闷声大财。

对于留在河东的张郃和远在颍川的高顺,张辽也传去擢拔任命,张郃为怀义校尉,高顺为建忠校尉。余者韩却、牧寒等将士也擢为司马。

至于他斩杀杨凤,收编其麾下黑山军,必然会引来其他黑山军的敌视,但张辽并不在乎。

太行黑山军虽然号称百万,但与黄巾军一样,拖家带口,实际上可战之兵也就二十万左右,余下的大多是家眷。

而且黑山军并非是一个组织严密的整体,而是分散的一个组合体,据张辽了解到的情况,如今的太行黑山军中就有张燕、杨凤、黄龙、左校、于氐根、青牛角、张白骑、刘石、左髭丈八、平汉、大计、于毒、白绕、睢固等大小过三十股势力,大者数万人,小者数千人,贼帅张燕并不能完全掌控。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何况是桀骜不驯的贼寇,张辽通过俘虏了解到,黑山军最大的两股势力张燕与杨凤之间也有暗斗,只因杨凤实力仅次于张燕,行事又跋扈狠辣,很令张燕忌惮。

如此一来,张辽剿灭杨凤,只会令张燕暗中松口气,报仇之念或许会有,但张燕的黑山大本营在太行山东麓,接近冀州一带,而杨凤在太行山西麓,接近上党一带,彼此对地形也不熟悉,如今张燕要翻过绵绵太行山,过来报仇也不容易。

即便张辽在不断收拢人才,但他仍是感到自己手下可用人才缺乏,至于典满和关平两个小辈,还着实有些小,需要两三年才能进入军中历练。

接下来的一两个月,他主要留在上党,操练兵马,派典韦打探太行山地形,由上党当地描画上党地形,建立上党、太行、太原与冀州一带的沙盘,时不时也会回河东,免得被现异常,但日常事务已经委于王邑,他之说在外练兵,防范关东来袭。

事实上,他的主要目标已经转向太原郡,**手下的暗影全部撒了出去,上党的兵马一旦整肃成功,他就要寻机占据太原了。

而太原也是张辽的老家,他对那里很是熟悉,这对他是个大优势。

就在张辽潜心练兵,磨刀霍霍向太原之时,关东也是风云暗涌。

幽州,蓟县,蓟侯府中,一个剑眉高鼻、面孔冷峻而有棱角的中年人神情愠怒,他就是公孙瓒。

公孙瓒这几年在幽州可谓可谓威震塞北,在塞北的叛乱中,与幽州牧刘虞一柔一刚,连手先后平定了原中山太守张纯、张举和辽西乌桓丘力居叛乱,又多次击败乌桓和鲜卑,收降了乌桓领贪至王,被擢为奋武将军,封为蓟侯。

因异族曾害死公孙瓒的恩主涿郡刘太守,加之屡屡侵犯边境,公孙瓒极为痛恨乌桓和鲜卑,每次厮杀都是声疾色厉,不死不休。

他在百战沙场中历练出了一支精兵,又因喜欢骑白马亲自冲锋陷阵,便挑选了数十名最骁勇善射的部下,骑着白马作为护卫,自号“白马义从”。

在关东诸侯兴兵讨伐董卓,天子失去对关东州郡的掌控之后,公孙瓒没有跟从讨伐董卓,而是趁机迅扩张实力,如今他掌控的兵马已经过三万,加上三千白马义从,所向披靡,算是诸侯中实力最强的一个,远在袁绍和袁术之上。

此时,公孙瓒却怒火沸腾。

看到主公怒,下面的长史关靖忙问道:“却不知君侯因何而怒?”

公孙瓒哼道:“刘伯安糊涂之极!”

第三百二十七章 各谋

这一年来公孙瓒与刘虞的矛盾越来越大,二人政见不合,公孙瓒多次劫掠百姓,而刘虞几番斥责,令公孙瓒不以为然,又心生不满。但刘虞在幽州的名望很高,他纵然兵强马壮,也颇是忌惮。

关靖看到主公斥责刘虞,忙又问道:“却不知刘虞因而惹了君侯怒?”

公孙瓒哼道:“几个月前,关中天子暗中派出侍中刘和潜出武关联络关东诸侯,要他们迎驾回雒阳,刘和路过南阳,去见袁术,却被袁术扣下,袁术来一封信给刘伯安,要刘伯安派三千骑兵前去南阳交予刘和,与他合兵,一道讨伐董卓,迎接天子。”

关靖眼睛一转,道:“袁术此举必是使诈。”

公孙瓒道:“不错,那袁术素来心怀二意,岂能忠心迎接天子,刘伯安若派兵马过去,必被袁术截留,某便是如此劝刘伯安,不想他一意孤行,不听劝阻,已然要派兵前去,真是可恨之极!”

关靖皱起眉头,道:“君侯,若是如此,刘虞兵马到了南阳,必告知袁术君侯劝阻之事,袁术向来心胸狭隘,岂能不恨君侯?袁氏门生故吏满天下,袁术又是嫡子,若是得罪了他,恐怕于君侯不利哪。”

公孙瓒眉头也皱了起来,徘徊了两步,看向关靖:“依汝之见,该当如何?”

关靖抚须道:“刘虞要派人,君侯何不抢先一步,派一支兵马先去见袁术,与他结好,再暗中让袁术扣留刘和,并夺取刘虞所派兵马,袁术实力大涨,必然感激君侯,袁术远在汝南,与君侯有数千里之遥,此远交近攻也,与君侯有利。”

公孙瓒闻言,不由大悦:“就依士起所言,吾派吾从弟公孙越带骑兵一千,去与袁术结盟。”

这时,外面一人来报:“君侯,有自称刘备刘玄德之人来投。”

公孙瓒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吾弟刘玄德来也,已数年未见,且去看看。”

……

河内郡,温县,自封车骑将军、渤海太守的袁绍坐在上,眉头紧皱。

下长子袁谭、南阳许攸、逢纪、颖川淳于琼、郭图、广陵陈琳、猛将颜良、文丑,外甥高干等人均在,此时袁绍的嫡系手下几乎尽集于此。

袁绍皱眉道:“吾与韩文节本要拥立刘虞为帝,奈何刘虞胆怯好名,不愿为帝,孟德、张邈、公路等诸侯皆不附从,而今该当如何?”

许攸摇头道:“刘虞之事不可为矣,我等已退而求其次,由他领尚书事,摄行大权,封赏诸侯,也被他拒绝,此人之蠢,蠢不可及也。”

袁绍叹道:“吾弟而今据荆州南阳,又有江东猛虎孙坚为爪牙,数次击败董卓贼兵,名望大涨,眼看要掌控荆州与豫州,而吾尚在这河内之地,难以伸展,如之奈何?”

袁术如今已然成为诸侯中仅次于公孙瓒的大势力,这一切都令袁绍焦虑如焚,在他看来,他争夺天下最大阻碍还是袁术,他们都出身四世三公的袁氏,而袁术更是袁氏嫡子,这一点要比他占有优势。若是袁术实力太强,此消彼长,恐怕自己手下这些谋臣猛将都要离心了。

“主公,”下面逢纪开口道:“以主公之雄才大略,豪杰归附,却只有渤海一地,地寡兵微,仰人鼻息,当务之急,还是先谋冀州,韩馥庸碌之辈,却要做冀州牧,实是不自量力,此上天之所赐,主公不可迟疑!”

袁绍眼神闪烁了下,沉吟起来:“奈何冀州兵多将广,韩馥手下有都督赵浮、程奂,率一万弓弩兵屯于河阳,窥伺我等,更不论冀州之内,兵马众多,听闻韩馥手下有猛将麴义,乃凉州宿将,不可小觑。”

逢纪抚须道:“麴义虽勇,而韩馥不能用,主弱臣强,此大忌也,主公可暗中联合麴义,此人出身凉州边鄙之地,并无忠义之心,正可策反他,威逼韩馥。此一也。”

“二者,”逢纪又道:“主公可暗中与幽州公孙瓒相约,让他南下攻打冀州,韩馥性格胆怯懦弱,公孙瓒大兵一动,他必然惊慌失措,当此之际,主公可派能言善辩之事说服韩馥,将冀州牧让与主公,他本是袁氏门生,当可说服。”

袁绍眼睛一亮,颔道:“此计可行。”

逢纪脸上露出自得之色,袁绍若得冀州,他的功劳至少占一半。

这时,一旁许攸道:“主公若得冀州,必然得罪公孙瓒,公孙瓒势强,主公还可暗中联合黑山贼张燕,共抗公孙瓒。”

“黑山贼?”袁绍皱起眉头:“若与他联合,恐坏了名声。”

许攸摇头道:“主公此言差矣,张燕曾被灵帝封为平难中郎将,也算名正言顺,如何不能联合?”

袁绍沉吟了下,道:“如此,便再派人去见张燕吧。”

许攸自得的抚着胡须,又道:“主公既要谋划大业,却也不能令袁公路自在,他麾下豫州刺史孙坚治所在阳城,兵马却犹在雒阳与董贼作战,主公可派一将去偷袭阳城,断了孙坚后路,绝了袁公路北上豫州之路。”

袁绍眼神闪烁了下,双目微垂:“然则可派何人?”

许攸道:“九江太守周昂依附主公,然则兵马离主公甚远,无济于冀州之事,何不令他西向夺取阳城。其弟周禺,在孟德麾下,正可一并前往,还有颍川太守唐翔,他是主公上表举荐,驻兵阳翟,离阳城最近,主公何不命他也一道进攻阳城。”

袁绍断然道:“就依子远之计。”

他又扫了一圈,道:“却不知何人愿去说服韩馥?”

下转出一人,却是郭图,他抱拳道:“主公,图曾在韩馥手下,又与荀友若、辛仲治诸人相熟,正可去见韩馥,说服于他。”

一旁高干也出列道:“甥儿愿随郭先生同往。”

袁绍哈哈大笑:“如此便有劳诸位,吾若得冀州,自当与诸君并力,北拒公孙瓒,西平黑山贼,南据大河,兼燕、代、戎狄之众,南向以争天下,与诸君共患难,同富贵。”

许攸、逢纪、颜良、文丑众人闻言皆是振奋,齐声道:“愿为主公效死,成就大业!”

……

从上党至冀州,有一条横穿太行山的陉道,名为滏口陉,西口为上党郡,东口为冀州赵国邯郸县。

这条陉道曲曲折折,长达近百里,山岭高耸,地势险要,本为黑山校尉杨凤掌控,如今却落入了上党鬼面贼手中。

此时正是四月,陉道两侧草木生,处处苍翠。

一支上千人的队伍一路东进,一个声音兴致高昂,在山道间回荡:“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上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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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韩馥

听到张辽口中吟出的诗句,郭嘉看着山崖上那一簇簇桃花,啧啧道:“主公这四句诗格律不凡,又有奇趣,比之四言、五言,更多了几分意境,嘉实是望尘莫及。”

越是严谨、越是有谋略的人,越不会作诗,缺乏那种多愁善感的思绪,郭嘉的思路算是天马行空了,学识也很渊博,但要他作诗,就有些难了,因此颇是羡慕张辽。

“确是好诗,七言四句,更开古之先河。”另一边马上的袁基念叨着这四句诗,也是啧啧称奇,不过他见过张辽的三字经,张辽这个主公在他心里早已是博学多才之人,因此对于他会做事也不奇怪,只是津津有味的品读着。

张辽不过是看到山中晚春气象,一时有感而吟,被郭嘉和袁基夸赞,登时老脸一红,好在他脸皮够厚,并没有反驳二人,坦然的接受了夸赞。

身为主公,总是要有些独特的本事,才能令各个领域的手下心服,不是麽?

张辽一念及此,便心安理得了,一切都是为了天下,抄袭也是为了大局,嘿嘿……要是有一天在曹操面前抢先抄出他的短歌行,不知曹操会是什么反应?一想到这里,张辽心中更是大乐。

这两个月来,他在上党整编了兵马,等袁基各项政令也进行到位,屯田已然耕种,而典韦的鬼面军已经沿着滏口陉渗透到了冀州一侧,与黑山军也有过几次冲突,均是典韦获胜,已然掌控了从上党到冀州的要道。

根据暗影和典韦鬼面军打探到的消息,如今袁绍还没有向韩馥露出獠牙,但已经暗中在与黑山军接触了,而且郭图已然从河内北上。

张辽便不再迟疑,立时带着袁基悄然离开了上党郡,赶赴冀州去见韩馥。

此行张辽带了一千骁骑营,而典韦的八千鬼面军也提前开赴冀州一带山林,打探情况,随时策应。

至于上党郡,由毌丘毅领兵镇守,毌丘毅手下三千丹阳兵本就擅长山地作战,加上杨汉、郭成与牵招,足以应对任何变故,何况如今上党四面山林贼寇早已被典韦的鬼面军扫清。

张辽此行赶赴冀州,有两个目标,一个是借粮,一个是借人。

粮草不论,多多益善,而人才上,张辽更是看中了不少,先就是田丰和沮授,绝不能留给袁绍去糟蹋。

只是要招揽田丰和沮授也颇是不易,一来他现在名不正言不顺,还是董卓手下,二来田丰家境还好,沮授却是出身冀州大族,要让他离开冀州跟随自己或袁基,实在是难如登天,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除了田丰、沮授二人,还有审配,此人性格正直刚烈,也很有军事能力,只是此人与沮授是同样的问题,也是河北大族,招揽难度极大。

武将方面,张辽看中的就是韩馥手下的将领高览了,有张郃的一封信,想必招揽高览还是很有希望的。

至于韩馥手下目前最倚重的麴义,张辽反而没太在乎,麴义的能力绝对是没问题的,但此人出身凉州,桀骜不驯,野心也不小,便如同董卓那般,弱肉强食,没有忠义之念,即便收复了,也是祸患,反不如敬而远之。

除了韩馥的手下,另外还有一人,张辽势在必得,就是赵云!到了冀州,这个猛将怎能放过!

眼下公孙瓒开始即将南下冀州,赵云大约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投奔的公孙瓒,自己须要抢在公孙瓒前面,否则赵云到了公孙瓒手下还好,毕竟没呆两年就回家了,但遇到刘备就不妙了。刘备的魅力是不容小觑的,令多少俊才甘愿相从,不离不弃。

虽然自己与刘备是结义兄弟,但这件事上绝不能相让,门都没有!

当然,冀州的人才实在很多,还有鼎鼎有名的卢植,虽然在幽州,却在上谷郡,毗邻冀州,卢植是天下有名的大儒,曾任北中郎将,乃是汉末除了皇甫嵩外的又一员名将。

不过此人连公孙瓒和袁绍都难以拉拢,自己拉拢的希望就更小了。

看着张辽在马上思索,一旁的郭嘉道:“主公,此行须要见机行事,待韩文节被袁绍逼得窘迫之时,我等再出手,可收奇效。”

张辽点了点头,这就是趁火打劫,浑水摸鱼,顺手牵羊了,自己好像最擅长干的就是这个,何况还有郭嘉在一旁策划。

……

冀州,邺城,州牧府中,年过四十的冀州牧韩馥高坐上,头戴高冠,一副名士打扮,下可谓人才济济,有长史耿武、别驾闵纯、治中李历、骑都尉沮授,其余还有荀谌、辛评、辛毗、审配、田丰等人。

其中耿武、闵纯、李历、沮授、田丰、审配都是冀州本地的官吏和名士,而荀谌、辛评、辛毗等人却是北上的颍川名士,出身颍川荀氏、郭氏等世家,一南一北在韩馥手下形成两个派系,时有争斗。

环顾下,韩馥心中暗叹,他虽然没有什么雄才大略,但久经官场,自然不是傻子,将手下众人的这些争斗都看在眼里。

韩馥出身颍川,本该偏向跟随他来到冀州的荀谌、辛评、辛毗等人,但冀州本土世家实力太大,他虽是名义上的冀州牧,但冀州的实权还在这些州官手中,如果这些人反对他,他就会被完全架空,所以他不得不屈从于本地世家之力,大力任用冀州之人。

手下冀州官吏中,除了他看不惯的田丰和审配外,其余耿武、闵纯、李历、沮授都任以重职,州郡的政事完全由冀州本土势力掌控,反而荀谌、辛评等人暂时没有重用,或者说根本无力插手冀州政事。

韩馥也感到荀谌等人对他很是不满,但他却另有想法。

在韩馥的打算中,待他逐步真正掌控了冀州之后,自然会大力重用这些同乡之人,与冀州本土势力抗衡,但目前却不行,他对冀州的掌控力还太弱。

事实上,韩馥从到任后,就已经着手在削弱冀州本土势力了,州官中名望最高的治中从事刘惠已经被他免去官职,罚去服劳役了。

刘惠是中山名士,担任冀州治中从事,在韩馥手下职务最高,在沮授、耿武等人之上。去年桥瑁檄讨伐董卓时,韩馥心思不定,召集诸从事商议是助袁氏还是助董卓,刘惠便当众斥责韩馥:兴兵为国,安问袁、董?

此言令韩馥大是惭愧,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心中暗恨刘惠。刘惠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得罪了韩馥,便忙又献了一个缓和的计策:兵者凶事,不可为,宜先看其他州郡的动向,有动者,然后再响应,冀州是大州,势力最强,只要响应,无论迟早,其他诸侯实力不济,功劳也不可能过冀州。

但韩馥这一迟疑,兖州刺史刘岱便写信来,威胁要攻打韩馥,韩馥慌忙起兵,又把拖延的责任归咎于刘惠,想要趁机斩了他,除去冀州本土势力的领袖。

只是耿武、沮授等人并排挡在刘惠身前,以死逼迫韩馥放过刘惠。韩馥无奈之下,只能退一步,免去刘惠官职,当场披上囚衣,去服徭役,刘惠死在徭役中。

对于冀州的治理,韩馥已经感到了心力疲惫,若在太平之时还好,但如今天下形势混乱,北面幽州公孙瓒兵强马壮,窥伺冀州,而西面太行山更有百万黑山军屡屡劫掠诸郡县,令他心中忧惧,喘不过气来。

何况他忘不了治下渤海郡还有个车骑将军、讨董盟主袁绍,更是窥视在侧,令他寝食难安。

韩馥手下有三万兵马,但近半数都失去掌控,当初他初入冀州时,屯兵黎阳的麴义归附于他。麴义出身凉州世家的西平麴氏,曾随皇甫嵩讨伐黄巾,战力不凡,令他大是欢喜。

韩馥对其颇为信任,本想要任用麴义安定冀州,引为臂助,却不料麴义借助他的信任,暗中掌控了五千多兵马,桀骜不驯,渐渐失控,几次违背他的命令,强横霸道,令韩馥大是悔恨和忌惮。

如今唯有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都督从事赵浮和程奂还算听他的命令,此二人手下有一万弓弩兵,屯驻在河内郡,监视着袁绍,同样也威慑着麴义,令他不敢妄动。但此二人也是地方豪强,关键时候有几分忠心也未可知。

除此之外,魏郡邺城还有五千兵马,东面清河国、北面赵国、巨鹿郡和安平国也有一万多兵马,至于更北面的中山、常山、河间,还有渤海郡,他目前完全无力掌控。

冀州到处都是豪族,九个郡国之中,郡不过三个,而国足有六个,何谓国,这些都是汉室王侯的封地,地方势力太过强大,他根本无力得罪。

于是在今年之初,韩馥响应袁绍,准备一起扶立刘虞为帝,只要得个拥立之功,便能化解自己的危机,至少性命安全了,官职也不会比目前差,说不定还能做到三公之位,却没料到刘虞不愿意称帝,令他空欢喜一场。

就在韩馥一边听着属下报告,一边沉思之事,突然一个护卫慌忙跑起来,急声道:“使君,大事不好了,麴将军反了!”

韩馥闻言,面色大变,慌忙起身,看向众人:“麴义反了,该当如何?”

一旁沮授沉声道:“当调兵平乱!”

韩馥连连点头:“张南、焦触就在邺城,当令他二人带兵前去平乱!”

田丰出言道:“张南、焦触非是麴义之敌,谨守城池,急调赵浮、程奂二位从事,前后夹攻,可破麴义。”

韩馥摇头道:“远水难救近火,何况赵浮、程奂在河内防范董卓,岂能擅离?必被诸侯责备。”

田丰看韩馥此时还是优柔寡断,气得当即闭了嘴巴,不再说话。

第三百二十九章 借粮

从冀州西望,绵延数百里的太行山巍峨高大。张辽渡过漳水抵达邺城时,看着戒备森严的邺城,心中并不奇怪。

在这一带探查的暗影早传来消息,韩馥手下大将麴义叛乱。而韩馥带着手下兵马南下平乱,大败而回,缩入城中,好在麴义也有所忌惮,并未猛追。

联想到先前暗影打探到袁绍暗中联合麴义的消息,张辽断定,其中必有袁绍作祟,袁绍已然磨刀霍霍向韩馥了。

此时张辽的身边是袁基、郭嘉、典韦和两百猛虎士,此时典韦和两百猛虎士都解了面具,扮作寻常护卫,而其余数千兵马,都在附近山中。

到了城门外,立时有守卫上前询问,袁基将自己的名帖交予士兵,让他转递韩馥。

不多时,韩馥匆匆而来,先在城楼上观望,看到袁基相貌,不由神情震惊,很快疾步下来,带着人出城迎接。

韩馥曾为袁氏故吏,他与野路子出身的袁绍没太密切关系,反而与袁基同为朝官,更是文人,颇是亲近。

很快,韩馥接着张辽与袁基一行进了城。

邺城中,张辽看到了史阿和一众击刹士伪装成百姓在附近徘徊,不由暗笑。史阿在河东巡查事了,先是被他调到了长子县谋夺上党,上党拿下后,张辽便在郭嘉的建议下,立时又派史阿带着击刹士提前混入邺城。

如今邺城中,早有史阿带着同样扩编的四百击刹士混进来了,随时可以策应。

一路上,韩馥却是神情震惊,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一直到了州府,他脸上震撼的神情仍然没有丝毫减少,直到府内,置了酒,摒退了众人,韩馥才迫不及待的看向袁基,问道:“太仆……吾听闻太傅满门被董卓所害……”

袁基脸上露出伤感之色,摇摇头:“往事休提,总之是我当时不在府上,有幸逃过一劫。”

“此上天之佑护也。”韩馥这才长舒了口气。

袁基显然不愿意提这些往事,道:“文节如今倒是位高权重。”

韩馥忙道:“在太仆面前,何敢言位高权重,却不知太仆是从何而来?莫非是从袁车骑那里……”

韩馥说到这里,神色有些紧张。

袁基摆摆手,脸上露出恨色,哼道:“休提那两个忤逆子弟,袁氏满门,皆是被他二人所累!”

韩馥看到袁基怨恨袁绍,面色不由微微放松,叹了口气:“本初与公路,当初确实不该,如此,却不知太仆从何而来?”

“文节还是莫称呼太仆了,”袁基道:“吾今为上党太守,此番前来有事相求。”

“啊?太仆竟做了上党太守?如此正可守望相助。”韩馥面露喜色,随即又反应过来,忙道:“本固兄何来相求之言,有事尽管道来。”

他也顺势下坡,改了对袁基的称呼。

袁基犹豫了下,终究不好开口,看向一旁的张辽。至于郭嘉,此时早在一旁饮上美酒了。

“韩使君,我等前来却是借粮。”张辽抱拳向韩馥一礼,呵呵一笑,他如今一副文士打扮,下巴粘了胡须,韩馥根本不可能认出来。关东诸侯虽然对张辽咬牙切齿,而且韩馥也被坑走了牵招,但实际上还真没几个人认得出张辽。

“借粮?”听到张辽开口,韩馥抚着颌下胡须,颇有几分自得的看了袁基一眼:“不知本固兄要借多少?”

冀州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州,地肥粮足,虽然在中平年间曾是黄巾贼侵害的要害之地,但随后在当时冀州牧皇甫嵩的上书下,免了几年赋税,已经休养生息过来,因而冀州不缺粮食,虽然大多数都储存在各大世家,但州郡县各处的府仓里储存的也不在少数,足以支十年只用。

所以韩馥没有在意袁基的借粮之事,神情颇是自得大气,昔日位高权重的袁基能求上他,对他而言也是自得之事。在他想来,袁基既然开口,那借出十万石,甚至三十万石也没问题。

看到韩馥的姿态,张辽毫不客气的开口道:“五百万石。”

嘎?!正笑眯眯抚着胡须的韩馥手一抖,揪断了几根胡子。

噗!正举杯饮酒的郭嘉一口酒喷了出来。

连袁基的脸色也是一僵,眼角止不住抽搐。别说韩馥了,就连他也觉张辽的开口数目太离谱了。

五百石是什么数目,足以令十万士兵两年之用!

袁基这才想到,自己一路上并没有询问张辽想要借粮的数目,在他想来,能借五十万石就不错了,没想到张辽也开口就是五百万石!

韩馥显然被张辽这个五百万石震懵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伸出五个指头:“五百万石?”

张辽正色道:“不错,正是如此。”

韩馥当即摇头:“没有,没有!邺城仓中,也不过两百万石存粮而已,更不可能全部借出!还要放薪俸,供养将士之用。”

张辽摇摇头,脸上露出一副悲伤的神色:“韩使君,非是我等狮子大开口,实是到了穷途末路,上党郡的数十万百姓而今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生死一线哪。”

袁基面目低垂,连郭嘉也急忙低下了头。

韩馥愕然道:“足下何处此言?上党郡莫非无粮乎?且上党郡不过十数万人口,何来数十万百姓?”

袁基转过了头,郭嘉的头更低了。

张辽暗中掐了下大腿,继续装出一副悲伤的模样:“去冬以来,匈奴在太原郡肆虐,十多万流民涌入上党,袁使君仁慈,将他们安顿下来,如今却是无粮可食,若是他们饿死,袁使君心中必然自责,无奈之下,只能来向韩使君借粮。”

韩馥喃喃道:“匈奴如此厉害乎?太原郡也不过二十万人口,竟然逃过来一半……”

咳!咳!郭嘉忍不住咳嗽起来。

张辽在心中大骂,这韩馥怎的对各郡人口知道得如此详细?他却不知,韩馥当初在尚书台担任尚书之职,管的就是户曹,对这些数字又岂能不知。

心中虽然大骂,张辽脸上仍是一副哀叹的神情:“太原、雁门,到处都是流民,原本豪强大族庇护的百姓也纷纷逃了过来。”

韩馥这才点头,他管过户曹,自然知道豪强隐匿户口的严峻性。

张辽见状,心中一松,又道:“更可恨的是黑山贼,黑山校尉杨凤,数次劫掠县乡,以致饿殍遍地,实在是……嗨!还望韩使君相助。而今袁使君已在上党屯田,一年之后,所借粮草必然如数奉还韩使君所掌冀州!”

韩馥了会呆,又连连摇头:“五百石实在太多,奈何仓中没有……”

张辽忙道:“冀州乃天下有数的大州,下属九个郡国,更有县乡无数,所藏粮谷可支十年之用,邺城粮谷不足,韩使君可从其他郡县调取便是。”

袁基和郭嘉不约而同的仰头饮酒,借着袖子遮住了脸。

第三百三十章 陈说利害

韩馥被张辽逼迫得有些进退无措,但有袁基在,他又不好拂袖离去,太丢面子,他此时再也没了方才自得的神情,愁眉苦脸的伸出两个指头:“至多两百万石……不可再多!”

一旁的袁基和郭嘉由愕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被张辽这么厚着脸皮一逼,居然要到了两百万石粮草!

两百万石哪,只要一年之内他们不必再为军粮愁,能收纳更多的百姓,积蓄更雄厚的实力。

他们忽然觉得关键时候厚颜无耻也是很有用的。

事实上也就韩馥这人性格比较怯懦,又好面子,还能商榷,若是换了其他诸如袁绍等诸侯,别说两百万石,就是二十万石,恐怕翻脸送客都是好态度了。

袁基和郭嘉觉得两百万石已经够多了,没想到张辽却依旧摇摇头,看着韩馥,神色凝重的道:“韩使君,汝可知自己如今已是危在旦夕?”

韩馥一听张辽此话,身子一颤,脸上登时显出惊疑不定之色,不安的道:“足下何出此言?吾自问生平从未结怨于人……”

这话一出,一旁的袁基和郭嘉忍不住摇头,韩馥身为冀州牧,如此天真,能活到现在还真不容易。

“韩使君,乱世之中,生死岂关恩怨!”张辽正色道:“而今诸侯争雄,冀州又为天下之重资,使君位居冀州牧,本就令无数心怀叵测之徒垂涎与算计,正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身。”

看到韩馥面色微变,张辽一句话直破他心防:“使君之敌,不在公孙瓒,不在黑山贼,而在车骑将军袁绍耳!”

扑通!

韩馥被张辽这一句话说的几乎瘫倒在席,显然张辽一下子说中了他心中最大的恐惧,他急忙端起酒樽,掩饰心中恐惧,嘴上却强自道:“吾本是袁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他若要这冀州牧,吾便让与他就是。”

张辽摇头笑道:“袁绍其人,外宽内忌,韩使君将这冀州牧让与他,恐怕命不久矣。”

韩馥端着酒樽的手微微颤抖着:“本初向来注重名声,吾将冀州牧让与他,他若害我,必为天下所笑。”

显然,韩馥自己也觉得这话没有说服力,只是从内心不断安慰自己。

张辽却毫不留情的道:“若使君失了冀州,便如虎落平阳,何须袁绍动手,只需一小卒便能杀了使君,想讨好袁绍的人多了,到时使君身死,而袁绍再杀了这小卒,明其名曰为使君报仇,纵然天下人不信,可使君早已化作黄土,又能如何?”

连袁基和郭嘉也有些诧异,张辽此言可谓分析的入理三分,却非恐吓韩馥了。

事实上张辽此言倒非危言耸听,历史上韩馥被袁绍反客为主夺了冀州牧后,先是被架空,而后被下面的将领逼得外逃投奔张邈,在袁绍使者会见张邈时,韩馥以为袁绍追杀他,心中惊惧,以刮削简牍的书刀自杀于厕所,下场极为悲剧。

哐啷!韩馥手中酒樽落地,面色变得惨白,微微喘着气,他出身世家,虽然性格怯懦,但却不傻,张辽一句话击碎他心中最后那点侥幸,令他不寒而栗。

经张辽这么一分析,他才陡然现,如果将冀州牧让给袁绍,必然难免一死。

他咬牙道:“如此,吾便不将这冀州牧让与袁绍,看他能耐我何?”

张辽摇头道:“韩使君哪,韩使君,而今袁绍名满天下,纵然汝不让位于他,他又岂会放弃,他不必苦战,只需暗中拉拢河北大族,投靠于他,冀州便得了大半。”

看到韩馥脸色越来越白,张辽继续道:“吾亦知使君麾下大将麴义近日叛乱,恐怕就是袁绍从中作祟哪!若他再联合黑山贼,到时候使君四面楚歌,怕是连亲信的荀、辛等乡人也会甘为袁绍马前卒……”

韩馥连连摇头:“友若、仲治绝不会害我。”

张辽淡淡的道:“韩使君且看便是,麴义已然叛乱,说客不日便来,且荀、辛必为前驱。”

韩馥面色变幻不定,显然张辽的话对他冲击极大,他看向张辽:“汝却是何人?”

张辽抚摸着假须:“吾乃文远,此来一为协助袁使君借粮,二则权且一尽心意,救韩使君一命,亦表借粮之谢意。”

韩馥眉头紧皱,却没听过张辽的名字,无暇多问,又急忙道:“却不是文先生有何妙计可令吾脱困?”

“而今情形,韩使君无力掌控冀州,已是事实。”张辽道:“既不能守,何不如提早退走,上党是个避难的好地方,袁使君与韩使君交好,更不会加害韩使君。不过……”

韩馥忙问道:“不过什么?”

张辽呵呵道:“冀州既然不能留,迟早要归袁绍,使君又何必吝惜粮米,大可暗中派人护送家眷和大批粮米进入上党,也可为使君留一条后路。”

韩馥眼神闪烁起来,神情变幻不定。

“看来韩使君心怀疑虑。”张辽见状,呵呵一笑:“不过吾料定说客不日便来,使君大可先装粮米,搬运上车,若袁绍说客不来也罢,使君只需借我等两百万石粮米便是,若是说客果来,使君当不必再作迟疑,将各处府库粮米装运殆尽,还有一些精铁兵器,全部运走,总不能令喧宾夺主逼迫使君的凶徒袁绍得利哪。”

袁基和郭嘉听到张辽又加了精铁和兵器,不由深感无语,郭嘉更是觉,自己的趁火打劫本领比之主公,实在是差的太多。

韩馥听了却大是心动,张辽这话有理,决定权还在他,只是未雨绸缪先准备而已,他沉吟了下,道:“奈何车马不足,难以装运五百万石,且唯恐惹冀州官吏大族不满。”

张辽笑道:“车马不足,易尔,州郡之中多有贩卖粮米的豪商,可令他们相助运输,至于冀州官吏大族,呵呵,若是他们支持使君而反对袁绍,使君便不须运粮,若他们背叛使君而暗中支持袁绍,使君又何必顾念他们的不满?”

韩馥闻言,大觉有理,沉吟道:“也好,吾先去准备,且说好了,若说客不来,袁本初不动,便只借汝等两百万石。”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张辽抱拳道:“这两日,我等便在这邺城暂且休息便是。”

韩馥松了口气,忙道:“如此甚好。”

他把袁基和张辽一行也视为他的一根救命稻草,当下便着人将几人安置在紧邻州牧府的一处宅院中休息,这处宅院曾是故十常侍赵忠的旧宅,很是宽阔,连典韦等二百护卫也安置了进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 韩馥的狡猾

韩馥将他们安顿下来后,已是申时,又派了二十个护卫保护他们,张辽知道,这家伙名曰保护,实际上是怕自己等人逃走,断了最后一条后路。

他没有理会韩馥的小心思,凭着二十个护卫能做什么,典韦这些猛虎士要收拾他们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宅院里,看着韩馥离去,袁基问张辽:“主公,荀友若、辛仲治果会背叛文节乎?”

张辽还没说话,郭嘉就连连摇头:“韩文节如此懦弱而无主见,荀友若、辛仲治、郭公则皆是有才有志之士,岂能久随于他?”

张辽点头道:“这事也难怪荀谌、辛评,实在是韩馥难当一州之牧,不可辅佐,跟着他看不到前景,提心吊胆,谁愿为之。”

如果郭图还在这里,恐怕也是投降的急先锋。

袁基只能长叹一声。

张辽在宅子里却开始谋思着怎么能将田丰、沮授、审配还有高览几个人拉拢到手,高览好说,地位不高,不得重用,又有张郃的书信,把握很大。

但田丰、沮授和审配三人难度就很大了,他们的家族都在冀州,很难让他们离开,此时张辽不禁想起了郭嘉对他奉天子以令诸侯的建议,或许奉天子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名正言顺的将各地人才招揽过来。

否则以他如今的情况要拉拢这些异地世家的人才,可不容易,尤其是他的政令还与这些世家有些犯冲。

冀州的人才如此,那么跟随韩馥从颍川而来的呢?辛毗不太可靠,但辛评和荀谌应该还不错吧?

眼下他们都在州牧府中,连接近也困难。真是老虎咬刺猬,无处下口哪。

而且还有一个大才,荀彧,好像正是在韩馥和袁绍交接之时赶赴的冀州,嗯……应该提前安排人在河内拦截,不能便宜了袁绍或阿瞒。

张辽摸着下巴,正在思索着怎么搞,突然韩馥又急匆匆而来,神情惶恐焦虑:“本固兄,文先生,大事不好,北面传来消息,幽州公孙瓒突然领兵南下,侵入冀州,河间已有数县归附。”

袁基皱起眉头,张辽点头道:“此必袁绍之计,暗中联合公孙瓒,逼迫韩使君耳。”

韩馥慌忙道:“而今该当如何?州牧府中无可信任之人,吾只能求救于先生了。”

张辽道:“两个办法,一者,带兵抗击公孙瓒。”

韩馥一听,连连摇头:“公孙瓒威震塞北,连鲜卑乌桓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是冀州兵马。”

张辽见韩馥这副怂样,也有些无语,无奈的道:“也是,若与公孙瓒交战,袁绍必然乘机北上,是以不能战,那便只能退出冀州了。”

韩馥又迟疑起来,道:“不如再稍等数日。”

张辽对这个家伙更是无语了,这韩馥既怯懦,疑心又大,还优柔寡断,更不舍州牧之位,只该当个文士或是太平之时的郡守,在这乱世中,这厮根本就是送菜的,偏偏他还掌控了无论富庶程度还是战略地位都很高的冀州。难怪袁绍想兵不血刃就取了冀州,换做谁看到韩馥这点能力,也难免生出觊觎之心。

郭嘉转过头,懒得理会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袁基却忍不住开口道:“文节,当决断才是。”

韩馥眼睛一转,看向袁基和张辽:“本固兄,文先生,还请随吾一道去州牧府议事,也好从旁相助一二。”

这是打狼麽?人多就好?张辽挑了挑眉,看了袁基一眼,道:“韩使君,吾随汝去便是,如今袁使君的身份却是不宜暴露。”

韩馥看了袁基一眼,想了想,道:“如此甚好。”

……

黄昏之时,州牧府议事正堂中,张辽看到了冀州的一众州官,他知道其中有长史耿武、别驾闵纯、治中李历、骑都尉沮授、佐吏田丰与审配,田丰与审配的位虽不高,名望却不差,是以也能参与议事,除此之外,就是跟随韩馥从颍川而来的荀谌、辛评、辛毗兄弟等人了。

这些府吏个个都是气度不凡,有才之士往往从气度上就能看出一二,那是不一样的气场,与他们想比,反倒是上的韩馥此时有些慌忙失措。

这些人张辽虽然都不认得,却看得大是眼馋,冀州的人才实在太多了,可惜韩馥不会用人,平白便宜了袁绍,到了袁绍手上,也是用的一塌糊涂,死了大半,余下的几个便宜了曹操,着实可叹。

他脑海里陡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让典韦带兵将这些府吏一窝端了,全部抢走,不知会是个什么情形?

张辽在观察着众人,一众府吏也在观察着他,不知韩馥为何让他这个陌生人参与议事。

不过就在这时,上韩馥开口了:“诸位,公孙瓒这个蛮贼带领大军气势汹汹奔赴冀州而来,其意昭然若揭,如之奈何?为之奈何!”

底下众人,包括田丰和沮授也皱起眉头,公孙瓒的强大是不容置疑的,凭借冀州如今的情况,着实不易应对,尤其是看到韩馥这副仓惶无措的样子,本想开口的田丰也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时,有三人相互目视了一番,一人缓缓开口道:“使君,公孙瓒将燕、代之卒,纵横幽州,屡破乌桓,而今乘胜来南,其锋不可当,袁车骑在河内又引军东向,其意未可量也,窃为将军危之。”

张辽看了一眼那人,身形清瘦,相貌清癯,颌下微须,颇有儒雅气度。

韩馥听那人提到袁绍意未可量,还以为那人要为他出计,立时期待的看过去:“友若可有良策?”

张辽立时知道了,此人是荀谌,荀彧之兄。

看着韩馥期待的神色,荀谌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缓缓开口道:“使君自料宽仁容众为天下所附,孰与袁车骑?”

韩馥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霎时间想起了张辽对于荀谌等人为袁绍说客的断言,忍不住看了一眼张辽,又看向荀谌,面色有些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着,喃喃道:“吾不如也。”

荀谌看到韩馥似乎明白了,眼神一正,道:“临危吐决、智勇过人,又孰与袁车骑?”

韩馥摇头苦笑道:“不如也。”

荀谌叹了口气,向韩馥一礼,诚挚的道:“袁车骑一时之杰,使君资三不如之势,久处其上,彼必不为使君下也。夫冀州,天下之重资也,彼若与公孙瓒并力取之,危亡可立而待也。况袁车骑为使君之旧,且为同盟,当今之计,若举冀州以让袁车骑,彼必厚德将军,瓒亦不能与之争矣,是使君有让贤之名,而身安于泰山也。”

荀谌言语诚挚,在他看来,劝韩馥让出冀州牧,实是救了韩馥一命,否则公孙瓒和袁绍两人真的狠瓜分冀州,韩馥转眼就是一捧灰土。

韩馥此时也感受到了荀谌的诚挚,本想就应了他,突然想到张辽先前的话语,忍不住看了一眼张辽,心中大是纠结,诚如张辽所说,袁绍其人,外宽内忌,若将这冀州牧让与他,架空了自己,自己便如虎落平阳,只需借一小卒便能杀了自己,自己恐怕命不久矣。

荀谌看韩馥本已经心动,突然又沉吟起来,不由皱起眉头。

这时,辛毗突然开口道:“公孙瓒拥有数万精兵,其实锐不可当,使君何不将这冀州牧暂且让于袁车骑,暂避锋芒,正所谓一山岂容二虎,使君一退,公孙瓒必转而与袁车骑争冀州,袁车骑弱而公孙瓒强,胜负未可知也……”

韩馥眼睛不由大亮:“佐治此言有理。”

不想一旁早已忍耐不住的长史耿武、别驾闵纯和治中李历几乎是同时开口劝阻,耿武大声道:“冀州带甲百万,谷支十年。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奈何欲以州与之!”

冀州众人纷纷附议。

张辽琢磨着冀州众人的心思,若真论能力,袁绍做冀州牧肯定强于韩馥,他们此时拥护韩馥而反对袁绍,除了那两个表现激烈的真有些忠心外,其他人多半还是因为韩馥这个冀州牧不算强势,不会侵害他们的利益,换了强势的袁绍,他们的前景不可知,这应该是一众下意识的排外心理。

韩馥本就没太强的主见,看到冀州众官吏反对,也不由迟疑起来,又看了一眼张辽,却见张辽垂目不语,犹豫道:“且容吾细细思之。”

此时已是天黑,韩馥打了众人,暗中又在后院召见了张辽和袁基。

张辽看着韩馥还在微微颤的身子,道:“使君可知形势之严峻吧?还是安排转移家眷和粮草才是。”

韩馥长叹了口气,道:“也罢,只能如此了,吾已令人安排下去,只是粮草不少,需要时日。”

张辽仿佛不经意的道:“粮草众多,使君可派得力之人照看,吾听闻使君手下诸如田丰、沮授、审配、高览等,皆是有才能之人,何不令他们押送粮草,以防万一?”

韩馥一愣,道:“高览也罢,可为驱使,若沮授、田丰、审配,怕是不成,若是得知我等运走粮草,定会细细询问,极力反对,反倒弄得满城皆知。”

张辽无奈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心急了。

不想这时韩馥突然看向袁基,道:“本固兄,馥有一请。”

袁基道:“文节慷慨借粮,有恩于上党,有何请求,尽可说来。”

韩馥长身一礼:“馥愿将冀州牧让与本固兄!”

咳咳!张辽被韩馥这一句话险些呛到,忍不住看了同样惊愕的袁基,二人面面相觑。

张辽了下懵,不由咧了咧嘴,这韩馥不按套路来啊,怎的要将冀州牧让与袁基了?这厮啥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反对

傍晚,赵忠故宅之中,张辽、袁基和郭嘉坐在灯下议事。

郭嘉听到韩馥要让冀州牧于袁基,当即反对道:“冀州牧不可接,一者,而今主公兵力不足,新编士卒不足以战。”

张辽点了点头,对郭嘉这个观点很是认同。他手下兵力,如今保护颍川、河东和上党还算勉强可以,若是加上冀州,恐怕会捉襟见肘。

郭嘉又道:“其二,冀州豪强不依附,冀州不同于河东与上党,此处世家豪强遍地,地方势力强横,袁使君虽是嫡长子,名在朝堂,但在地方州郡,名望却不如身为关东盟主的袁本初,若强领冀州,难以收拢豪强,何况主公所行政令,损伤豪强利益,而今若仓促接管冀州,掌控力不足,势必引起反弹,而若不行政令,则主公之大志难图,河东、上党之成果亦毁于一旦。”

张辽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他一度还对韩馥让冀州牧颇是心动,此时听郭嘉一说,才知道这冀州还不是获取的时机。乱指之中,老实人没混头,袁基虽是嫡长子,名望却不如袁绍了,而且他从来没有小觑这个时代世家的实力,正如郭嘉所言,贪多嚼不烂的下场就是他连老巢河东与上党恐怕也会丢掉,大好的政策形势也会毁于一旦,优势尽去,随波逐流,又哪能争得过袁绍等世家出身的诸侯。

郭嘉又道:“其三,而今关东,冀州、幽州、青州、兖州、豫州,诸侯混战,主公若参与其中,必然深陷乱战之中难以自拔,牵制人力与兵力,影响夺取并州与关凉之大计。并州为主公故乡,而关凉有董卓可恃,那才是主公立足之处。与之相比,冀州虽好,却犹如下毒之美酒,望之甚佳,饮之难咽。”

张辽不由失笑,郭嘉这个好酒的家伙,竟把冀州比作了毒酒,不过这个比喻还真是恰当。

这时,一旁的袁基诧异的看了一眼郭嘉,也道:“吾虽不通兵法韬略,却也觉得奉孝之言实是在理,冀州暂不可图。”

郭嘉又道:“而今先将冀州交予袁绍,他与公孙瓒争夺,即便得到,其后必然也要与大河之南其他诸侯征战,到时候主公可谨守陉关,坐观争斗,积蓄实力,再图冀州,那是冀州世家为主公之地,主公政令纵然损了他们利益,也是理直气壮。”

“好一个理直气壮。”张辽不由哈哈大笑:“奉孝之言,吾亦认同,不过眼下这冀州牧还是要接。”

“主公!”郭嘉对张辽的决定大感意外。

一旁的袁基也愕然看向张辽,在他看来,张辽还是个很明智的主公,而且对于郭嘉的建议一向都很听从,眼下莫非真被冀州这杯毒酒迷了心智?

不想张辽嘿嘿一笑,道:“本固兄且接了这冀州牧,而后我等名正言顺的征调粮食,收走兵马,挖了人才,然后退回上党,给袁绍留个烂摊子!”

郭嘉和袁基闻言,不由目瞪口呆,脸颊齐齐抽搐起来。

他们这才现,这个主公的无耻还真是没下限。

袁基脸一下子黑了,当即摇头:“这个冀州牧我不做。”他丢不起这个人。

“无妨,”张辽咧了咧嘴:“本固兄到时不必说话,便由我来做恶人,实在不成,就将这冀州府吏一锅端了,全部请回上党。”

袁基脸更黑了,真要这么干了,恐怕他这个做不了几天的冀州牧也会名响天下,成为笑柄。

郭嘉不由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这个冀州牧我不接!”袁基直接撂挑子了。

郭嘉也劝张辽:“主公,寻常府吏要来并无用处,这些府吏根植于当地,到了其他郡县便用处不大,反而会坏了主公的名声。”

张辽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他是被缺人吓怕了,占据上党之时,他就现人才奇缺,连未成长起来的徐庶也拉过来了,随后还要占据太原与西河郡,尤其是这两个郡的异族很多,太原面临鲜卑匈奴的威胁,而西河面临羌氐的威胁,任用府吏必须要得力。

此时听闻郭嘉一说,他才冷静下来,的确,寻常府吏拉过去也没用,反而容易激起冀州官吏反抗。

接下来,张辽开始劝说袁基。

……

第二日,州牧府中,韩馥看着底下一众府吏,神情犹豫了再三,扫过一众郡吏,沉默片刻,缓缓道:“君子以度德量力为是,吾决意将冀州牧让于袁氏。”

荀谌、辛评等人脸色露出喜色,耿武、闵纯却大声道:“使君不可!袁绍虎狼也,此来冀州,必会带来祸乱!”

韩馥摇头道:“吾非是将州牧之位让与袁绍,而是让与袁绍之兄,汝南袁氏嫡长子,故太仆袁基袁本固也。”

荀谌等人闻言,脸色不由一僵,眼里露出愕然之色。

大声反对的耿武等人脸上激昂的神情也是一滞。

座中的府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鸦雀无声。

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个袁基?袁绍的兄长?!

好一会,下面荀谌才开口道:“使君莫非错认了他人?袁氏满门被董卓戕害,太傅与太仆均未幸免……”

韩馥摇头道:“天佑袁氏,太仆有幸躲过一难,我与他同朝为官,又岂会认错,本固兄,且出来罢。”

荀谌本还要再问,后堂出来两人,其士,而另一人,却是一个儒雅的士,出来后朝众人行了一礼。

韩馥急忙从座上起身,几乎是强行拉着袁基坐在了他的州牧席位上,又将印绶交给了袁基,道:“后堂已经准备妥当,从今日起,吾便搬出州牧府,住进赵忠旧宅之中。”

难得韩馥处事如此干脆,底下一众郡吏还没回过神来,州牧便完成了交接。

“且慢!”一人突然大喝道:“州牧之位岂可如此仓促让与他人!”

反对的正是长史耿武,紧跟着别驾闵纯、治中李历几乎同时反对:“还请韩使君慎思!”8

第三百三十三章 应对

袁基神色淡然,他虽然性情和善,但毕竟是做过太仆的人,曾位列九卿,面对这些不过百石官秩的府吏,哪会怯场。

他没有开口,他知道会有人开口。

果然,一旁打扮成文士的张辽见状,当即沉声道:“袁使君接任冀州牧,乃大义之举,尔等要反对,实是不知所谓!”

众府吏被张辽冒出的这句话说得不由一懵,纷纷向他看来,本来神情淡然的袁基嘴角抽搐了下,双目微微下垂。

他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被张辽说动了,来做这个冀州牧。

“尔是何人?竟敢出此大言!”长史耿武目若喷火。

别驾闵纯喝道:“冀州牧乃雄职,不知多少心怀叵测的人觊觎!尔一个小小狂徒,何敢出此不逊之言!”

其他府吏也是怒视张辽。

张辽冷笑一声,道:“尔等还在做春秋大梦罢!当这是太平之世麽?如今四方乱起,冀州更是一块肥肉,北面公孙瓒,贪狼也,南面袁绍,恶虎也,西面张燕,凶豹也,东南青徐黄巾,群豺也,而今冀州被凶兽环伺,却兵革不修,危如累卵,谁为冀州牧,都要承受虎狼豺豹的窥伺!尔等以为然否?”

耿武等府吏气势不由一减,诚如张辽所言,冀州如今的情形确实不妙。

张辽言辞毫不停顿,语气咄咄逼人:“吾敢言一句,无论袁绍或公孙瓒入冀州,尔等府吏尚可为臣做吏,谋个富贵前程,而不论谁为冀州牧,必然危矣!尔等以为然否?袁使君并无图谋天下之大志,而今却甘愿替代韩使君做这冀州牧,将危机转嫁于自身,实是大仁大义之举!尔等以为然否?”

袁基坐在那里有些懵,他开始佩服这个主公了,还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连自己听得也大觉有道理。

知道内情的袁基都被张辽说的失了心神,别说下面那些府吏了,一时之间竟然无从辩驳。的确,如果袁绍或公孙瓒真的入主冀州,他们这些府吏只是换个主子而已,唯有冀州牧最是危险。

下面荀谌开口道:“袁车骑素来宽容爱士,岂会加害韩使君?”

张辽嗤笑一声:“宽容爱士?他连兄弟袁术都能翻脸不认,斗得不可开交,更是毫不顾及雒阳家人,乃使袁氏满门见害,为了权势,忠孝友爱尚无,又何来仁义!需要时,礼下于人,不需要时,翻脸无情,此般宽容爱士,不爱也罢。”

荀谌败阵,一时难以辩驳。

辛毗开口道:“此为大义也!”

张辽冷笑道:“小家尚且不治,何谈大义,大义,也未曾见他攻入长安,迎接天子。”

辛毗败阵,脸色铁青。

这时,骑都尉沮授开口道:“然则袁太仆担任冀州牧,必有因由吧?”

张辽看了一眼旁边的韩馥,毫不犹豫的把他卖了:“袁使君本为上党太守,因郡中百姓挨饿受冻,故而前来向韩使君借粮,韩使君担忧袁绍加害,便要将冀州牧让与袁使君,袁使君推拖不得,只能暂领。”

沮授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下田丰道:“却不知袁使君如何应对袁绍与公孙瓒?”

张辽道:“袁使君不便道来,吾代为言之,袁使君为袁绍兄长,今为冀州牧,想必袁绍必有所顾忌,南线,可令都督从事赵浮与程奂率一万弓弩兵阻击袁绍,以防万一,我等要将兵力集中向北面,应对公孙瓒铁骑,公孙瓒随讨伐异族有功,然则行事凶恶,多有劫掠百姓之举,手下皆是武夫,不通治理之道,若其入冀州,为害尤胜于袁绍!”

耿武等府吏听到张辽这么一说,不由面色微微缓和,无论如何,新任使君也算是为冀州着想,比之韩馥要强多了。

这时,田丰又问道:“若是南线袁绍进兵,北面又无力抵挡公孙瓒,则该当如何?”

张辽看了他一眼,道:“袁使君只是尽力而已,若是果真如此,便索性退走上党,将冀州牧让与了袁绍,由他联合诸侯,抵抗公孙瓒也罢。”

他话说的很松,因为他迟早要退走,这话说到前头,到时候退走也是理所当然,不会让袁基为人诟病。

下面治中李历又道:“如此,又与韩使君直接将冀州牧让与袁绍有何分别?”

张辽淡淡的道:“一者,诸君算是为使君,为保护冀州尽一份力,二者,韩使君将冀州牧让与袁绍,多半被加害,而若由袁使君将冀州牧让与袁绍,他岂敢加害,至少能保得韩使君万全。诸君若为韩使君着想,便不该反对才是。”

这下子,连一心忠于韩馥的耿武、闵纯和李历也没话说了。实在是张辽的话说的很明白了,袁基接手冀州牧,组织他们抵挡袁绍,若成,则符合他们心意,若不成,任由他们投靠袁绍,他们还能说什么。无论是反驳或是赞同袁绍入主冀州的,都无话可说了。

至于袁基和韩馥,此时对张辽可谓佩服之极了,尤其是袁基,他可是知道内情的,但连他此时也觉得主公是为韩馥着想了,而不是谋划着那些粮草和人才。

张辽一番说辞,化解了冀州众府吏的抗拒,令他们暂时接受了袁基这个冀州牧。他们自然不会想到,张辽和袁基要图谋的本就不是冀州牧,而是粮草和人才。

当日,新任的冀州牧袁基便下令驻扎在河内的赵浮和程奂回军,镇守邺城南线,又命司马朱汉带三千兵马南下,与赵浮、程奂一道平定麴义叛乱,并阻挡袁绍入冀州。

又令张南、焦触、孟岱、马延、张顗等将领带一万五千兵马向北抵抗公孙瓒南下。

与此同时,又令司马高览带兵士,向北输送粮草,以供军士持久作战。军情紧急,至于借给上党郡的粮草,则由冀州豪商代为运输。

……

河内郡,袁绍收到郭图和高干回信,得知兄长袁基尚在人世,且韩馥将冀州牧让与了兄长袁基,眼看就要到手的冀州突然又远去,他一时之间又惊又怒,当即便召来许攸、逢纪秘议。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各显手段

许攸和逢纪听了袁绍所说,一时之间也有些懵,这对他们而言可谓当头一棒。

“主公,消息可是属实?”

许攸皱起眉头,道:“袁太仆不是被董卓?”

袁绍脸上也不知什么神情:“他逃过了一难,韩馥与他同朝为官,不会错认,眼下该当如何?”

逢纪和许攸不由同时皱眉,若真是袁绍的兄长袁基做了冀州牧,那袁绍便无法强行夺取冀州了,否则会名声大损。

不过此二人均是善谋之士,逢纪眼珠一转,便有了注意,道:“主公大可不必忧虑,袁太仆本不擅长作战,初到冀州,威望未成,一时之间难以聚合军力,主公可暗中令张燕、麴义、於夫罗、张杨攻打冀州,而主公不用亲自出马,也不算毁了名声,尤其是张飞燕,有十数万黑山贼,以他们的兵力,足以攻破邺城。”

袁绍眼睛一亮,当即道:“妙哉,元图此计可行。”

……

冀州,新任冀州牧袁基调兵遣将,运粮民夫,又找了冀州几个豪商,其中,因中山郡位于冀州与幽州交界之处,西面又与并州相距不远,是幽州、冀州与匈奴、鲜卑的重要商贸之处,因此大商较多,一下子出了三家大豪商,而且张辽都听过。

一个是中山甄氏,诗书传家,兼营粮食,另外两家则是贩马大商人张世平和苏双,在刘备起兵之初,曾支援过他金钱、马匹和镔铁。

此三家车马较多,所以张辽一下子选中了他们,选定之后,就是袁基去忙碌了,而张辽这两日趁机去拜访了田丰、沮授和审配,尝试着拉拢。

但任他说破了嘴皮子,这三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正在无奈之时,南线传来消息,冀州叛将麴义、南匈奴、张杨和黑山贼竟然联合聚兵邺城南部,他不由皱起眉头。

他知道,这必然是袁绍的手段,没想到袁绍行事如此犀利,北面的公孙瓒还没有动静,南面便搞出了这般声势。

麴义、南匈奴和张杨倒也罢了,他们合起来也不过万数兵马,但黑山贼却不同,数目极多,从暗影打探的消息看,张燕动用了十万兵马,而太行山中还有过十万的兵马。

冀州一时人心惶惶。

袁基叹了口气,道:“主公,本初如此行事,兵力强盛,我等便退出冀州罢。”

张辽摇头道:“如今粮草还没搬运完毕,退出却有些早了。”

他看向身旁优哉游哉的郭嘉,心中一动:“奉孝可有良计?”

郭嘉呵呵一笑:“此事易耳。”

“快快说来!”张辽大是兴奋。

郭嘉悠然道:“敌兵之中最强大的就是黑山贼,而袁本初与黑山贼不过是初次联合,彼此之间联系脆弱的很,主公只需施展离间之计,便可令袁本初与黑山贼反目成仇。”

“哦?如何离间?”张辽似乎想到了什么。

郭嘉呵呵笑道:“正在典校尉也,可令典校尉带着鬼面军伪作黑山贼,袭击袁绍,必然令袁绍与张燕决裂。又可令典校尉带一部兵马伪作张杨,攻打麴义,如此一来,贼兵必乱。”

袁基闻言,对郭嘉的手段不由睁目结舌,而张辽则哈哈大笑。

两日之后,正当冀州都督从事赵浮、程奂与司马朱汉节节败退,麴义、黑山贼、於夫罗攻入魏郡,逼近邺城之时,一股黑山贼突然冒出来,攻打盘踞河内的袁绍大营,令袁绍猝不及防之下,折损了不少兵马。

袁绍大怒,当即命颜良攻打那股黑山贼,没想到那股黑山贼极为剽悍,颜良竟然攻打不小,带文丑又带兵支援时,那股黑山贼已经退入太行山中。

震怒之下的袁绍令使者去责斥张燕背盟,却一去无回。

几乎同时,张杨突然率兵夜袭麴义,令猝不及防的麴义吃了个大亏,麴义也是跋扈之人,岂能罢休,当即带兵攻打张杨,而於夫罗也加入了战团,与张杨共战麴义。

于是邺城还没攻打,袁绍鼓动的几路大军先内战起来,而袁绍也派颜良、文丑加入了战团,共战张燕。

张燕在颜良、文丑手下吃了个大亏,不得不退入太行山,而张杨与於夫罗则退回河内。

……

河内郡,距离魏郡不远的共县之中,袁绍看着逢纪和许攸,面沉如水,哼道:“贼寇之辈,果然是背信弃义,这张燕着实可恨,必是他要与吾瓜分冀州,吾未曾同意,他因而作乱。”

逢纪摇了摇头,道:“主公,非止张燕,麴义、张杨、於夫罗亦起内乱,此必然与冀州有关。”

袁绍皱起眉头:“那股黑山贼战力不弱,不曾听闻冀州有此精兵。听闻黑山贼中有于毒者,兵马精锐,或是他们趁机作乱。”

逢纪与许攸也大是不解,他们图谋冀州已久,早就对冀州的兵马了如指掌,的确不曾听闻冀州还有这么一支兵马。纵然是冀州用了离间之计,但这支兵马却从何而来?

袁绍叹了口气,道:“如今该当如何?”

逢纪眉头一皱,又出一计:“如今既有黑山贼袭击主公,主公正可名正言顺带兵进入魏郡,名曰讨伐黑山,报偷袭之仇。”

袁绍不由眼睛一亮,赞道:“此计可行。”

一旁许攸不甘落后,也抚须道:“主公,袁太仆虽然德高名重,但那是在朝中,冀州地方豪杰未必拥护他,主公可派人郭公则、荀友若、辛仲治兄弟和高元才暗中拉拢冀州世家豪强,乃至府吏,此谓釜底抽薪也。只要冀州世家和官吏暗中归附主公,反对袁太仆,主公则可响应人心,占据冀州而不落恶名。”

“好计!”袁绍拍案而起,豪情百倍,扶住二人,道:“元图与子远果真是多谋善断之事,有二位助我,何愁大业不成!”

许攸眼珠一转,道:“主公,袁太仆若在,总是影响主公大计,何不……”

袁绍不由一惊,连连摇头:“不可!不可!”

许攸见状忙道:“主公仁义!”

第三百三十五章 招揽田丰

邺城,一支支粮队向北而去,除了魏郡邺城外,冀州牧的调粮令也到了魏郡北面的赵国、巨鹿郡、安平国、常山国和中山郡,至于河间国、清河国、渤海郡则没有行动,河间国已经有部分落入公孙瓒手中,而清河国和渤海郡则有袁绍的势力,张辽如今还不能让袁绍现他的运粮行动,免得袁绍狗急跳墙。

不过仅冀州西北五郡,所调粮草已是极为惊人,每郡百万石,不伤根本,但足以凑够了五百万石,加上邺城存粮,已经过了张辽的预期。

因为此次运粮数额巨大,车马众多,又动了五万多青壮民夫,别人的钱花着不心疼,张辽下了厚赏,不过数日之间,便有大批青壮踊跃参与运粮。

不过这一运送至上党,少要花费一个多月甚至更多时间,眼下的冀州,一个多月时间就是风云变幻,到时候冀州一生变故,别说粮食,就是运粮的民夫,还有那些车、马、牛,都要留在并州了。

这也正是张辽打得算盘,运粮抢人,一石二鸟。

与此同时,借着冀州府库中的弓弩和钱财,张辽又命**和史阿在冀州招募游侠,不但击刹营扩编至六百人,连暗影也在冀州迅展开来。

他们暗中占据了数处堡坞,还有很多民居空宅,伪装成寻常豪强和百姓,作为据点。

冀州这一趟收获乎了预期,但张辽欢喜之余,又颇是郁闷。

粮草搜刮了不少,暗中势力也展得不错,可是在顶尖人才招揽方面,却是丝毫无功。

他已经深深感受到,冀州豪强完全不同于河东与上党,这些豪强名士内心的傲气很足,当然,气节也很强。燕赵多慷慨之士,着实不差。

邺城一处宅院中,张辽已经是第四次不馁不弃的来到田丰的住处,他将史阿和几个亲卫留在外面,自己敲门进去。

“汝不忙于州务,又来此作甚?”田丰一看到张辽就黑起了脸。

张辽对于田丰那张臭脸视而不见,抱拳呵呵笑道:“州务自有袁使君与众府吏打理,某正是前来拜访田先生,请教,请教。”

田丰对张辽的无赖行径也有些无奈,赶也赶不走,每次都要赖上至少两个时辰,偏偏这小子的言辞论调颇是不凡,令田丰自己也受益匪浅。

到了堂屋坐下,田丰给张辽倒了茶水,这茶水还是张辽带过来的,田丰很是喜欢。

“汝究竟是何人?”田丰这次倒上茶水,直接开门见山:“吾看这冀州牧,名是袁本固,实则却是汝。”

对于田丰的话,张辽并没有反驳,如田丰这般智谋之士,若连这点观察力都没有,也让他太失望了,他沉吟了下,道:“田先生恕罪,小子此前隐瞒,实有不得已之处,小子姓张名辽字文远,觍为河东太守。”

“张辽?!河东太守张辽?”

田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小子,着实大为吃惊,他对张辽的身份做了很多揣测,唯独没想到这个见解不凡的年轻人居然是张辽!那个董卓麾下头号战将,连败关东诸侯,令关东诸侯咬牙切齿的张辽!

他登时也明白张辽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了,实则到了这冀州,若是他大喊一声张辽,恐怕袁绍立时就会疯狂攻打过来,连其他关东诸侯说不定也会聚兵这里。

张辽在雒阳战场上一声大吼,引来二十万大军疯狂猛攻、导致董卓大败、损兵折将的传说早已响彻关东州郡,令这些人很不明白此人怎会如此招仇恨。

田丰看着张辽,沉声道:“张使君,汝将名姓告知于吾,莫非就不怕吾宣扬出去?”

张辽呵呵笑道:“小子自认看人不差,田先生虽有几分傲气,却更是有气节之人,在下还是信得过的。”

田丰哼了一声,给他沏上茶水:“汝不过二十余,名声却响彻关东州郡,可谓人尽皆知。”

张辽看到田丰这番姿态,反而有些诧异了,道:“关东众人皆不齿小子,为何田先生似乎并不在乎?”

田丰沉吟了下,道:“吾有一好友,曾在雒阳,虽车驾西迁,他数月前归乡守孝,提过汝处置百姓迁徙之事,赞誉不浅,言汝于董卓手下救活了雒阳数十万百姓,又不惧权贵,敢于擒拿司隶校尉刘嚣,以玉石俱焚逼退董卓侄子董璜,可有此事?”

张辽心中一乐,没想到当初一番迁徙,竟然还有人替自己打广告,他咧了咧嘴,谦虚的道:“小子不过是一副坏脾气,看那刘嚣欺辱朝官家眷,而董璜妄图挑起民乱,惹起祸患,一怒之下,才擒了刘嚣,逼退董璜。”

田丰点了点头:“得罪了董璜,居然还在董卓麾下混得风生水起,做了河东太守,汝倒是有些本事,只是屈身事贼,着实不该。”

张辽沉吟了下,当即将自己这两年来的经历说了一遍,包括当初被何进派出去募兵,回来后遇到董卓,不得不降,而后怒恨关东诸侯各怀心思,迟迟不进,又怕董卓羌胡兵肆虐关东,便用了几番手段,逼的关东诸侯同仇敌忾,再伐董卓,重创董卓的羌胡兵,直到自己退回河东做太守。

他将自己初时的无奈,而后的信念,做太守时的政令,对西北异族的担忧,乃至日后的理想,全部向田丰阐述了一遍。

他这一番经历着实神奇,而一些政令,如科举,令田丰也听的入了神。

许久才长叹了口气,道:“张使君虽然年轻,却心怀大志,又能施之以政令,着实了得,田丰却是不如。”

张辽抱拳道:“田先生为人正直,智谋过人,胸怀韬略,小子只期望田先生能长伴左右,令小子不至于走入迷途。小子目前虽然不能给田先生地位,但却能让田先生施展抱负,与小子一道为社稷苍生谋福。”

田丰沉吟了片刻,还是摇摇头:“吾久在冀州,不想去他处,况智术浅短,难当大任,张使君还是另访贤明罢。”

第三百三十六章 突变

看到田丰还是拒绝,张辽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张辽只与田丰论了一会实事、冀州风俗、名人和治理之道,便起身告辞。

田丰将张辽送出门外,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良久才叹了口气,自语道:“此人杰乎,胸怀大志,又有韬略,然则名望不足,难以聚人,独木难支,其能成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世家豪强遍地,英俊豪杰亦多在世家,其能定之乎?政令虽好,乃得罪于天下,其能久乎?吾若随之,必为冀州乡党所指,其可为乎?奈何,奈何。”

一连数问,显然田丰心里也在犹豫之中。

张辽出了门,却看到外面郭嘉也来了,他诧异道:“奉孝,莫非有什么变故不成?”

郭嘉摸着下巴微须:“张燕退入太行山,张杨、於夫罗也被袁本初调解,但袁本初却被逼得急了,以讨伐黑山贼名义进军内黄县,叛将麴义为其前驱,冀州方面,司马朱汉又暗通袁绍,都督从事赵浮、程奂抵挡不住,已退入邺县境内。暗影也传来消息,冀州各处世家豪强蠢蠢欲动,有不少已经暗中投靠袁绍,主公该退走了。”

张辽皱起眉头:“可有办法应对?”

郭嘉道:“办法虽有,然则邺城粮草已输走大半,主公又不能久据冀州,留此无益,继续与袁绍作战不过徒耗军力耳。”

“不错。”张辽点了点头,道:“让袁本固准备撤退吧。”

在这一点上,他与郭嘉有共同的认知。但凡举战,不论大小,必有图谋,必要斩获,否则宁可退避,也不打无谓之战,不虚耗一兵一卒。

这时,郭嘉看了看张辽身后,眨了眨眼睛:“主公此番又是无功而返?就要离开冀州了,主公莫非就此放弃不成?着实可惜。”

张辽嘿嘿一笑,看向一旁史阿:“阿衡,交给你了,田丰、沮授、审配、荀谌,这几日我都带你认过门路了,今夜就行动,伪作袁绍的人马,全部掳走!对了,多派些人手,将他们的家眷也一并带走,切忌,绝不能伤了人。当时候,我们来个半途救人。”

史阿嘴角抽搐了下,郭嘉却哈哈大笑。他如今虽然在张辽手下混得如鱼得水,但一想起自己当初自投罗网的丢人经历,就想拉着几个同病相怜的,免得日后被人笑话。

不过郭嘉想了想,又道:“田丰、沮授、审配、荀谌,皆是智谋之士,主公掳人救人,恐怕瞒不过他们。”

张辽呵呵笑道:“先把他们带回上党再说。”

反正这些大才,宁可烂在自己手里,也不能便宜了袁绍这个迟早的敌人。当然,他也有信心到了上党能拉拢住这几人,凭这几人的才能,磨他一年半载也值得。

郭嘉又问道:“郭公则和辛氏兄弟呢?”

张辽认真的道:“总要给袁绍留下两个吧。”

开玩笑,郭图和辛氏兄弟他带走干什么,正要留下来给袁绍出点歪主意,树几个小山头,尤其是郭图,留在袁绍身边对自己用处更大。

张辽想的很好,但事实证明,人算不如天算。

黄昏,邺城一处宅院之中,张辽面沉如水,袁基连连摇头,连郭嘉也是一脸郁闷。

就在方才,他们突然收到一个消息,原冀州牧韩馥暗中又去投靠了袁绍,声名将冀州牧让与袁绍!

州牧府已然失控,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数千部曲围了起来,还好张辽早安排了精锐保护袁基,将他救了出来,否则袁基也危险了。

而另一个消息也传来,麴义和袁绍的主力仍在魏郡南线与赵浮、程奂对持。而袁绍自己,则不知何时已经带着五千精兵,绕道进入邺县境内,此时距离邺城已不到十里!

韩馥的突然反水,犹如当头一棒,令张辽猝不及防,忍不住想要骂娘!

他没想到韩馥这厮不但怯懦,而且反复无常!

他不知道的是,这正是郭图给袁绍出的一计,郭图认为,韩馥耳根子软,缺乏主见,即便已将冀州牧让与袁基,也可以说服和恐吓他将冀州牧再让与袁绍。

事实证明,比之张辽和郭嘉,曾跟随在韩馥身边的郭图更了解此人,他成功了,而韩馥反水了。

“主公,大势已去,当退走!否则危矣!”郭嘉看着怒火冲天的张辽,急声劝道。

如今典韦带着鬼面军还在南线,他们在邺城的实力空虚,邺城还不知有多少郡吏和世家暗中投靠了袁绍,他们再不走,只怕就真的走不了了。

张辽闭着眼睛,他心中实在有些不甘,粮草已经运走了,高览也跟着去了上党,但谋士却一个也没招揽到。

韩馥背叛的太突然,出了这事,田丰几人未必会在家中,史阿潜伏在各处的人马也还没到位,如今要掳走那四人,怕是来不及了。

张辽看向史阿:“阿衡,提前行动,先召集人手,召集多少算多少,去这四家查探,能掳走几个算几个,一个时辰后,无论情况如何,偃旗息鼓,暴露的立时撤走,没暴露的继续潜伏,却要小心。”

“喏!”史阿也知道情况紧急,抱拳领命,立时出去行动。

张辽看了看袁基和郭嘉,摇摇头:“韩馥这厮……终日打雁被雁啄,没想到却被他坑了,我们走吧,可惜只取了粮草,人才和兵马却无奈了。”

袁基道:“主公此番在冀州借了五百万石粮草,又有五万青壮民夫,高览五千兵马,却是不少了。”

张辽咧了咧嘴,叹道:“人心苦不足,既得陇复望蜀,便是如此罢。”

郭嘉眼珠一转,道:“主公,韩馥突然变节,在魏郡与袁绍主力抗衡的赵浮、程奂未必知道此事,他们手下的一万弩兵皆是精锐,而冀州牧兵符尚在袁使君之手,可伪作一纸调令,将赵浮、程奂调往冀北,暗中收编。此二人先前与袁绍为敌,收编必然容易。”

张辽当即道:“可行!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将这支兵马吞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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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袁绍入主冀州

黄昏,邺城之中火把高举,一支数千人兵马入城,迅接管邺城四处城门,城中大道上,一面大旗高扬,上书五个大字,车骑将军袁。

上千精锐士兵在前面开道,当中一骑正是袁绍,他的身侧则有逢纪、许攸、郭图谋士,还有一员猛将,正是大将颜良。

邺城并不算大,袁绍在大军的拥簇下,很快就到了州牧府前。

州牧府前,韩馥带着一干郡吏早已等候在那里。

袁绍打量着州牧府,掩去眼里的欣喜之色,面色转作威严,看着道旁恭敬行礼的韩馥,忙翻身下马,两步上前,扶住韩馥,和声:“文节,许久不见,汝这冀州牧……”

韩馥忙道:“冀州危难,强敌环饲,吾今日正要将冀州牧让与袁将军,恭请袁将军接任。”

袁绍扶住韩馥的手一颤,随即道:“文节何至于此?吾为关东盟主,本该相助文节抵御公孙瓒,何必非要这冀州牧?”

韩馥低头道:“君子度得量力,吾不如将军,冀州非将军不能自保,还请将军受之!”

袁绍笑道:“如此,吾便暂行冀州牧,待打败公孙瓒,再还于文节便是。”

韩馥还没有说话,这时道旁郡吏中冲出三人,手持刀杖,大喝道:“袁绍,安敢夺我冀州,莫非欺冀州无人乎!”

这三人正是长史耿武、别驾闵纯和治中李历。

袁绍脸上笑容一僵,他身旁许攸见机极快,立时喝道:“我主来保冀州,尔等忘恩负义之徒,意图刺杀我主乎!”

他向颜良使了个眼色,颜良纵马挺枪而出,二话不说,一枪便刺入冲在最前面的治中李历胸膛。

长枪拔出,鲜血激射。

“贼子……”李历口中大骂,双目圆睁,倒地身死。

颜良又是一枪,刺入了紧跟着李历的别驾闵纯喉咙,枪尖从后颈穿出,闵纯手中长刀哐啷落地,指着袁绍,眼里怒意不减。

颜良长枪一抽,闵纯倒地,又跃前两步,刺向长史耿武。

眼看耿武也要遇害,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两人,抢了耿武便走。

颜良大吼一声,便要追赶,两支弩箭倏然射出,颜良急忙回枪格挡,又有两支弩箭射出,他身后两个士兵倒地身亡。

“保护主公!”颜良大吼一声,立时护在袁绍面前,他身后数百士兵迅在袁绍面前拦了一道人墙,虎视眈眈的看着韩馥等一众冀州郡吏。

而耿武已然被拉着冲入了州牧府。

“捉拿刺客!”

颜良又是一声大吼,袁绍身后冲出百数士兵,直扑州牧府。

一切都在转眼之间生,州牧府前,韩馥看着眼前倒地身亡的李历和闵纯,面色白,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浑身颤抖。

众府吏也无不骇然,有数人冲出来要去查看李历和闵纯的情形,却被袁绍手下士兵一冲而上,踢倒在地,刀枪相向。

“住手!”袁绍一声沉喝:“不可伤害冀州府吏,而今他们皆是吾手下官吏,岂能任意加害!”

众士兵这才退后,颜良沉声道:“主公,有人意图行刺,必须查明真相!”

袁绍看过或愤怒、或沉默的冀州众府吏,和声道:“不轨之徒只是少数,吾相信大多府吏还是忠心可嘉的,来人,将这两位义士好生厚葬。”

颜良急声道:“主公,州牧府中尚有刺客……”

袁绍一摆手,大笑道:“吾为冀州牧,岂惧区区刺客乎!”

他拨开士兵,扶起韩馥,招呼着一众府吏:“诸位,且先随吾入府。”

袁绍本就相貌端正而有威严,此时众人纵然惊骇,看着他面色镇定,大步走向州牧府,也无不为他的胆气与风采折服。

逢纪更是大声附和道:“主公今为冀州牧,正当斩杀刺客,保牧府与众府吏安宁。”

州牧府中,颜良并未捉住刺客,也未曾寻到耿武,他本要大动干戈,威逼众府吏,却被袁绍阻止。

袁绍连夜令人置办美酒佳肴,大宴众府吏。

袁绍兴致极高,高举酒樽,看着韩馥,和声道:“文节,吾今夜已命人上表,任汝为奋武将军,官秩在关东众郡守之上。”

面色复杂的韩馥闻言,连忙起身行礼:“谢过袁使君。”

袁绍哈哈大笑,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又满了一杯,举向众人,大声道:“诸位,吾随接任冀州牧,然则冀州眼下情形实在堪忧,幽州公孙瓒凶暴不仁,带三万步骑窥伺冀州,还望诸位助我一臂之力,共抗公孙瓒,保护冀州,也是保护诸位家业!”

下面辛评兄弟率先起身行礼:“愿为主公效死,保卫冀州!”

有人开头,众府吏立时跟着起身,纷纷开口附和。

袁绍眼里露出满意之色,不得不说,方才颜良突然行事,杀死防抗的李历和闵纯,对这些府吏的威慑还是极大的。

他环顾四周,眼里露出一丝诧异之色,看向韩馥,呵呵笑道:“文节,我早听闻故友荀友若、辛仲治、佐治兄弟皆在府下,而今但见仲治与佐治,却不知为何不见友若?”

韩馥忙道:“荀友若方才不在府中,故而未曾前来,袁使君明日可令人召见。”

袁绍点了点头,又问道:“冀州从来多豪杰,吾听闻冀州有名士沮授沮公与、田丰田元皓、审配审正南,皆在府下……”

韩馥这才一怔,忙扫视了一下四周,看向座中一人,喝道:“田书佐,还不见过袁使君?”

那人正是田丰,不想田丰还没开口,袁绍就沉下脸来,朝韩馥喝道:“文节不可无礼!”

在韩馥愕然的神情中,袁绍起身,举杯敬向坐在那里的田丰:“久闻元皓大名,今日得见,不胜欢喜。”

田丰看到袁绍如此礼贤下士,便起身还礼:“田丰见过袁使君。”

袁绍点了点头,又看向众人:“不知沮公与、审正南可在?”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有人应答。

袁绍看向韩馥,韩馥又慌忙道:“不知为何,沮授与审配皆不在。”

“哦?”袁绍眉头一皱,道:“今日众府吏皆在,岂可落下一人?文节,便有劳汝与子远前去请几位前来。”

韩馥面色苍白,心中大为后悔,袁绍虽然任命他为奋武将军,官秩极高,但却没有给他安排一兵一卒,连官属也没有,甚至被呼来喝去,当作跑腿传信的小吏使唤,将自己原本就不多的威信全然扫尽。

自己这个奋武将军恐怕还不如一个府吏的权力大。他想到先前文远曾断定他会被袁绍架空杀害的话,心中升起一阵恐惧。

或许,自己不该听信郭公则的游说与恐吓,背弃袁基,将冀州牧让与袁绍。

第三百三十八章 追赶

次日中午,州牧府,冀州牧袁绍坐在上,俊朗的面容却阴沉如冰,昨日的和蔼全然不见,看着下面局促不安的韩馥,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邺城的粮草被运走了大半?”

袁绍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但说话的腔调却有些怪异。

韩馥啜喏道:“本初,汝兄长来借粮,吾为袁氏门生,却不能不借。何况他做了几天冀州牧,一切都由他调遣。”

上袁绍听韩馥提到那个突然出现的兄长,沉默了片刻,道:“他是怎么出现的?从何处而来?”

韩馥忙道:“彼而今在上党任太守,此来却是为了上党百姓借粮。”

“上党?”袁绍一下子皱起眉头,上党毗邻冀州,而他占据冀州的下一步谋划就是夺取冀州四围的青州、幽州和并州,而要夺并州,上党就是当其冲。

他沉着脸道:“吾今为冀州牧,却要公私分明,上党太守虽是吾兄,这粮草却也不能轻借,何况足有百万石,何况除了粮草,他连精铁与兵器也皆尽搬走,他要这些做什么!”

袁绍一想到自己今日早晨看到缩水了一大半的谷仓,还有那空空如也的兵器库,便心中犹如滴血,对韩馥极为怨怒。而且自己做了冀州牧,连调兵令符也没有,实在是憋屈。

听到袁绍质询,韩馥忙垂下目光:“这个……吾也不知,不过府库中金钱却没有动用多少……”

砰!袁绍猛一拍案台,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喝道:“莫非汝还要让他连府库也搬空了不成!”

韩馥急忙低下头,看到袁绍如此姿态,他心中恐惧,不敢说除了邺城,冀州北部五郡国的粮草也被袁基调走了不少。

“来人!”

袁绍突然一声大喝。

韩馥身子一颤,慌忙伏地道:“本……袁使君,此事非吾之过,还请饶我……”

袁绍哼了一声,没理会他,看着进来的许攸、逢纪、颜良、辛评、辛毗众人,还有今日上午刚刚赶回的麴义,沉声道:“文节,魏郡南线,汝旧部赵浮、程奂还在负隅顽抗,汝且随仲治、佐治前去劝止,勿要令他们止息干戈,回邺听命!”

韩馥听到袁绍没有处罚他,心中大喜过望,忙应道:“喏,吾这便去。”

麴义看着韩馥那副懦弱的样子,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对自己曾屈身于此人麾下深感耻辱。

等韩馥与辛评出去后,袁绍看向麴义和颜良:“麴将军,颜将军,淳于将军守邺城,汝二人带五千兵马,北去追回粮草与民夫!”

“得令!”

麴义与颜良一声应和,大步而出。

袁绍看着出去的麴义和颜良,双目微垂,他没有做任何吩咐,但他知道,无论是麴义还是颜良,杀性都很强。

待几人都出去后,韩馥看着下的许攸、逢纪几个亲信,恨声道:“不想韩馥竟将好好一个冀州,搞的仓谷空虚,兵力四散,青壮流失,乌烟瘴气,着实可恨!”

逢纪道:“主公,韩馥此人不可久留,他若在冀州,主公总是受制,若问罪于他,恐落恶名,若不理会,又恐他暗中还有亲信依附。”

袁绍眼神闪烁了下,叹道:“却是不好为之哪。”

逢纪道:“主公莫非忘了朱汉乎?”

“这怎能忘记?”袁绍道:“正是此人此番暗中投靠于我,才令赵浮与程奂大败,只是听说此人能力却是平庸,吾正愁该如何用之?若重用,他却是庸才,不堪任用,若不用,他早先投靠,吾却要落个负义之名,恐失豪杰之心哪。”

“吾有一计,可解主公之忧。”逢纪道:“朱汉暗中投靠主公之时,曾言韩馥轻慢于他,他既与韩馥有仇,主公大可任以重职,而后吾暗中撺掇他去报复韩馥,朱汉既杀韩馥,主公便可降罪于他,将他斩杀,既全了名声,也去了忧虑。”

袁绍双目微垂,似在琢磨,但心里早已认同了逢纪的计策。

不想这时许攸又抚须道:“主公,也未必要朱汉杀韩馥,只需伤其家人,威慑了韩馥,便可治朱汉死罪。”

逢纪看了一眼许攸,道:“不杀韩馥,留他作甚?”

许攸嘿嘿一笑,自得的道:“邺城粮草已运输数日,麴义与颜良未必都能追回,这粮是韩馥借出的,主公大可令韩馥前去要回,而后派人在途中杀之,嫁祸于袁太仆,主公便是日后要进攻上党,也有了出师的理由。”

袁绍身子一颤,沉默片刻,摆了摆手:“子远、元图,且先退下吧,容我缓缓思之。”

许攸和逢纪抱拳而出,留下袁绍坐在那里,眼里闪烁着复杂的神色,久久不动。

……

魏郡西北,距离邺城百里之外的涉国县,一支队伍缓缓西行。向西出了涉国县,就是滏口陉。

这支人马自然就是张辽和袁基,还有高览的运粮队伍了,粮队已有半数进入了滏口陉,但留在涉国县内的仍有数千车,队伍拉的很长。

“高将军,有劳了。”张辽看着忙碌的高览,在马上抱了抱拳,呵呵笑道。

高览抱了抱拳,继续领兵督运粮草,这一带黑山贼很多,虽然张燕此时应该是在南线,但也要小心谨慎。

张辽却不太担忧,他手下的鬼面军早已控制了滏口陉,此时典韦带着三千精锐在南线,但滏口陉中仍有五千兵马沿途护送,连毌丘毅也从上党东下,接应粮草。

张辽看着常常的队伍,又看向不远处的数十辆马车,咧嘴一笑,纵马过去。

袁基也在一辆马车上,不过此时他的脸很黑,很黑。

“袁基,汝也曾为太仆,不想竟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真是令人齿!”

一辆马车上,一个文士厉声斥责着袁基,正是冀州名士审配审正南。

而一旁另外两辆马车上则是沮授和荀谌,沮授面色不虞,荀谌默然不语。其后十数辆马车之中,都是他们的家眷。

袁基看到张辽过来,黑着脸看了一眼审配,哼道:“正主来了,汝自去找他便是。”

“此言何意?文远,此事是汝所为?”审配看了一眼过来的张辽,皱起眉头。他自然认得张辽,张辽前几天把他的门槛都踏破了。

一旁面色不虞的沮授突然看向张辽:“文远,汝究竟是何人?”同样,他对张辽也很熟悉,这几日见得多了。

审配也是智谋过人,只是先前怒气攻心,没有细想,此时一听沮授的话,也反应了过来,文远才是主谋,而袁基不过是个傀儡而已,他沉喝道:“文远!汝究竟何人?所谋何事?”

张辽一跃下马,朝沮授、审配和荀谌抱拳一礼:“公与兄、正南兄、友若兄,先前有不得已之处,隐瞒了身份,还请多多包涵。”

荀谌转过头去,审配却怒道:“却有何不得已,先报了身份,吾倒要听汝分说!”

张辽再次抱拳:“小弟姓张名辽字文远。”

“张辽?!”

审配愤怒的神情一滞,失声道:“张辽张文远?河东太守张文远?”

一旁的沮授和荀谌几乎也同时看了过来,他们对张辽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虽然大半都是恶名。

第三百三十九章 魄力

“张文远!请斩吾头!”审配回过神来,面色铁青,厉声道:“吾绝不为逆贼董卓所使!”

“正南兄莫急。”张辽全然无视审配声色俱厉的怒目而视,抱拳呵呵笑道:“此小弟之过也,正南兄犯不着为此气坏了自己,再者小弟何曾说过要让正南兄为董卓效命了?”

审配对于张辽这种态度,更是恼怒,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怒哼一声。

这时,一旁沮授沉声道:“张文远,汝究竟所谋为何?”

张辽沉吟了下,道:“关东州郡,大乱将起,当有数十年,而董卓如今雄心尽消,耽于享乐,此灭亡之兆也,他一死,朝廷无力掌控关凉,西北羌胡必将乱起,而北部鲜卑、匈奴也势必崛起,此中原之难也,我志在并、关、凉、幽,建立起一道防线,抗击异族,安定中原,使汉民免于大难。”

沮授、审配、荀谌三人闻言,都是目露异色。他们虽然已经与张辽交谈过多次,知道他的一些独特思路与想法,但还是第一次听张辽说的如此明确。

这个年轻人确有大志,而且对时势看得很准,他们心中不由起了几分佩服之意,但佩服是佩服,他们对张辽这种掳人的作法极度不认同,尤其是生在他们自己身上。这种方式对他们而言很郁闷,尤其是他们都是心高气傲之人。

审配喝道:“张文远,汝有大志也罢,且先送吾回去,吾便当什么也没生过!”

“不可能!”张辽断然摇头。

“张辽!”审配气急,大声骂道:“吾听闻董卓当初要招揽蔡伯喈,以放言诛三族威胁,汝倒更狠,直接掳人!汝比董卓更无耻!”

沮授也怒了,喝道:“张文远,无论如何不该行此掳人之事!”

看着两位怒气勃的姿态,张辽认真的道:“以三位的大才,无论怎么做都值得,包括掳人。”

噗!一旁郭嘉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被张辽这番一本正经的姿态逗乐了,如果不是话语的内容,的确可算的上是肺腑之言。

就连沮授和审配也无语了,尤其是审配,指着神情诚挚的张辽,半晌说不出话来,他险些被这家伙气笑了。

张辽看着审配,诚恳的道:“公与兄、正南兄、友若兄,汝等有大才,但在冀州却不得重用,实在可惜,若到河东与并州,必能大展抱负。”

荀友若淡淡的道:“袁本初若得冀州,岂能重用人才?”

张辽冷笑道:“袁绍外宽内忌,有爱士之名而无用士之能,他或许会对诸君任以重职,但却不会采纳良言,内外交困,早晚必亡,又有什么用。”

沮授和审配闻言神色微动,荀谌哼道:“既是爱士,何谓不能用士?”

张辽洒然一笑:“友若以为,最了解袁绍的该是谁?”

荀谌微笑道:“莫非是汝不成?”

“不错!”张辽断然道:“最了解袁绍的不是他的朋友,不是他的手下,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敌人!”

看到荀谌不以为然的神情,张辽侃侃而谈:“而今袁绍手下,最信任的有两人,许攸与逢纪,许攸见利忘义,贪而不智,更曾图谋刺杀先帝,人品可见一斑,逢纪虽然忠心多谋,却好勾心斗角,加上郭图,擅长结党自图,尔等若入其麾下,袁绍宽和而不能压制,则冀州与汝颍相争也,交斗其间,故而吾言袁绍早晚必亡。不知友若兄以为然否?”

荀谌闻言不由色变,沮授和审配不了解许攸、逢纪和郭图,但他却知道,正因为如此,他才感到张辽说的很有道理,几乎是一针见血!看着这个年轻人,他心中再也没有任何轻视。

这个年轻人不但对袁绍和他手下的亲信了如指掌,连他们的行事和后果都分析得丝丝入里,令他无从反驳,心中又复骇然。

沮授和审配听到张辽的话,不约而同看向荀谌,看到荀谌色变,他们神情也不由微变。事实上,他们心中未尝不有留在冀州跟随袁绍的想法,毕竟袁绍出身高贵,且名望很高,是天下最有机会成事的诸侯。

而今听了张辽所说,他们心中也不由思索起来,若是投靠袁绍,会不会真如张辽所说?他们都是聪明人,思索的结果就是,张辽说的很可能生,要真投靠袁绍,还必须谨慎。

断了一条路,他们才从心底认真考虑到张辽这条路。

张辽看他们三人似有所动,忙抓紧机会又开始引诱:“三位有所不知,当初董卓麾下羌胡兵火烧宫阙之时,小弟曾令人抢出上万卷典籍,而今全部放置在河东,已经开始建设河东书院……”

沮授三人听了,眼中不由再次露出动容之色。

郭嘉在一旁看的连连摇头,他知道这三人怕是跑不了了。

事实也是如此,这个时代,书籍对文人有些致命的吸引力,只因为书籍太少了,他们大多都已经无书可读。而今张辽竟说他收拢到了皇宫珍藏的上万卷典籍,三人如何能不心动。

几人之间一时沉默了下来,各有所思。

走了一程,沮授突然抬起头来:“文远,汝此次前来冀州,果真为借粮乎?”

张辽毫不犹豫的否认道:“借粮不过小事耳,小弟冀州之行,只为了请几位智谋之士共图大业。”

审配哼道:“若果真如此?可会将这些粮草还了冀州?”

张辽当即道:“没问题,正南兄三人,胜过粮草百万,此次小弟本要借粮一百万石,没想到韩文节担忧粮草被袁绍劫掠,直接许了六百万石,要存到上党作为后路,而今正南兄既然话,小弟就送回五百万石!”

“六百万石!”沮授三人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风度大失。他们着实是被六百万石这个数目震惊了。

一旁的郭嘉和袁基转过了头,这个主公够无耻,将黑锅全背给了韩馥,不过也该!韩馥这厮的反水着实令他们措手不及,险些陷入险境。

张辽看着震惊的三人,呵呵一笑,转头朝郭嘉眨了眨眼睛,沉声吩咐道:“奉孝,而今常山、中山、赵国、安平、巨鹿五郡国粮草尚在半道,公与兄与正南兄既然答应去上党,这些粮草便令他们还回去吧。”

“喏!”郭嘉应了声,拍马而去。

审配嘴巴动了动,实在也说不出话来了。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张辽就还回了五百万石粮草,但只这份魄力,还有对他的这份看重,便令他心中不由感动。

试问五百万石粮草,还有谁能因一人而放弃?

沮授和荀谌也沉思起来。

第三百四十章 无耻

看到沮授和审配沉默不语,再也没有先前激烈的态度,张辽心中大是松了口气,若是这两人以死相逼,他还真没办法,或许只能送他们回去了。

还好两人都是有气度和风骨的,虽然刚烈,却还不至于随随便便以死相逼。

张辽看到一旁沉默的训斥,又走了过去,呵呵一笑,仿佛毫不在意的问了句:“友若兄,汝可知韩文节为何突然变节?”

这一直是他百思不解的,韩馥纵然反复无常,但突然变故,也绝不会没有因由,想不通其中缘由,他就睡不着。

荀谌仿佛没有听到张辽询问,闭目不语。

这时,从后面赶来的郭嘉突然开口问道:“可是郭公则?”

荀谌眼睛陡然一开,诧异的看向郭嘉:“汝是何人?”

郭嘉呵呵笑道:“在下郭嘉,字奉孝。”

荀谌动容道:“汝出身颍川郭氏?”

郭嘉摇摇头:“勉强算是吧。”

荀谌登时明白了,郭嘉是颍川郭氏旁支出身。

而张辽也明白了,他看到荀谌的神情,就知道郭嘉猜对了。

他心中不由苦笑,忍不住想要大骂郭图,但又有些无奈。

他来冀州之前虽然曾让暗影联络郭图,得知了袁绍图谋冀州的大致时间,但他到了冀州后,却没有告知郭图,包括袁基做冀州牧的事,郭图也不知情。

当初袁基与郭图虽然同样被软禁在小平津,但袁基在左慈手中,而郭图在贾诩手中,是以郭图从来也不知道袁基与张辽有关,此番冀州行动,张辽又做了些伪装,郭图虽有怀疑,但袁基却做了最好的掩护,郭图根本没想到曾经的太仆袁基居然投靠了张辽。

所以,才闹了个这么个乌龙。

说起来,还是张辽对郭图有些不信任,以防万一,怕被这厮出卖给袁绍,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如此,他还能说什么。

郭嘉与荀谌说了几乎话,趁着沮授几人没注意之际,凑到张辽身边低声道:“那五百万石粮草果真要还?”

张辽咧了咧嘴:“还什么!哪能便宜了袁绍,不过暂时不能带回上党了,便分成三批吧,全部向北运,一批暂且交给中山甄氏保存,稍后再讨要。另外两批,便卖给张世平和苏双两个马贩子,全部换成战马,记得,要换上好的战马,驽马不要。”

郭嘉对于张辽的无耻行径很是佩服,感到很对路,他嘿嘿一笑:“交给中山甄氏,不怕袁绍追索难于他们?主公莫非是要图中山郡不成?”

张辽呵呵一笑:“知我者,奉孝也。来了冀州一次,哪能空手而回,常山国与中山郡毗邻并州,正好占据这两地,坐观袁绍与公孙瓒争斗。”

郭嘉啧啧道:“从常山与中山,亦可自太行山井陉攻入太原郡,一路从上党进,一路从常山进,主公思虑,可谓远矣。”

张辽摇头道:“不远了,太原郡必须立刻夺取,安定之后,须早早布局关中。”

如果没记错的话,历史上董卓死于明年春夏之交,距离那个时间不足一年了,而要安定太原郡,也需要花费不少功夫。

而且他要在占据太原郡后,立时扩编骑兵,而从张世平和苏双那里换马,也是为此准备。

因为还要护送粮草,所以队伍行进很慢,在涉国县内行了三四十里,突然有斥候快马来报,从邺城方向追来一支兵马,大约五千人,装备精良,旗帜为麴和颜,距离他们不过十里路。

麴义和颜良!

张辽立时反应过来,不由脸色微变,追来的这两支人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麴义不用说,从凉州展起来,转战南北,历经大小战事,手下都是能战之士,历史上更是击败了气势汹汹的公孙瓒三万兵马,重创白马义从,他绝不敢小觑。

而颜良素为袁绍所倚重,带领的必然也是袁绍手下最精锐的兵马,战斗力只能高估而不能低看。

但自己身边此时实力空虚,虽然有高览的五千人马,但这支人马大多数也是韩馥临时凑起来交给高览的,未曾经过操练与整合,护送运粮还成,要与麴义和颜良战斗,却是不行。

除此之外,还有随行的五百击刹士和五百猛虎士,战斗力不差,但要保护粮队和沮授等人,却是严重不足了。

他立时唤来**,问道:“三子,典校尉现在何处?”

**忙道:“方才暗影刚传来消息,典校尉沿着太行山脚赶来,还有二十多里。”

张辽皱了皱眉,又问道“赵浮和程奂呢?到了何处?”

**道:“赵浮与程奂手下皆是疲兵,也是绕道太行山脚,还有三十里远。”

看来赵浮和程奂更是一时指望不上了,而且他们到了恐怕也要费一番口舌,张辽当即道:“传信,令典韦加快行军度!”

“得令!”**急忙领命。

张辽又道:“再传信滏口陉,命那里的破虏军和鬼面军赶来支援!”

“喏!”**应了声,疾步赶去传信。

滏口陉距离这里也有三十多里,那里驻守着五千鬼面军和两千破虏军,一来是协助陉道运粮,二来是保护安全,防范贼寇。

此时,为了以防万一,只能将他们也调来了,谁知道袁绍还有没有后续的手段。如今可出不得差错,尤其是有郭嘉、袁基、沮授、审配和荀谌都在,绝不容有失!

暗影专门训练有鸽子,而且早已在冀州建立了多出据点,飞鸽传信,度很快。

只是从行程上看,麴义和颜良来的必然更快!

张辽看向郭嘉,郭嘉抚须道:“主公,情况紧急,不可迟疑,有三个计策,需要并用,一者,可令高览分出两千士兵和五千青壮,腾出一些空车,拦截在道路之上,作为障碍,阻拦敌人追击,拖延时间,等候援军赶来。”

张辽点头,拖延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郭嘉又道:“二者,主公可再寻岔道,分出一些粮车走岔道,引诱敌人分兵,若敌兵果然追上,令那些人放弃粮草逃走便是。”

郭嘉一口气说了下去:“三者,主公带兵护卫着沮授、审配、荀谌和他们的家眷,脱离大队伍,借着掩护,加快行进,只要进入滏口陉,据陉关而守,麴义和颜良则无可奈何也。”

张辽听了郭嘉所说,当机立断,召来高览等将领,下了拖延和分道命令,而后看向史阿,沉声道:“带着三百击刹士,护送奉孝与几位先生及家眷进入滏口陉,不可有差!”

“喏!”史阿应命,又道:“主公要小心。”

他对张辽很了解,知道他要留下来断后。

“主公!”郭嘉见状,也知道了张辽的安排,忙要反驳,却被张辽一口否决:“听命行事!”

第三百四十一章 追至

午后的艳阳高照,涉国县境内,田野和林木处处苍翠,山地和丘陵很多,这里处于太行山余脉,整个县境内地势并不算平,西北高而东南低,除了几条大道外,余下的都是小路,难以行车行军。

张辽将邺城的粮草北运,就是通过这里进入太行山陉道,道上留下了杂乱而明显的车辙,难以掩去。

轰隆!轰隆!

一支大约五千人的兵马进入涉国县境内,沿着大道上的车辙,迅向北。

这支人马正是袁绍派来追回粮草的麴义和颜良,包括两千骑兵和三千步兵,为了追过粮草,袁绍可谓全力以赴,将手下仅有的两千骑兵全部派出。便是这两千骑兵中,还有一千是麴义自己拥有的。

颜良是个虬髯大汉,作战骁勇,而麴义则是鹰鼻深目,眼里总透着冷酷的神色,显然是个唯我独尊、自私冷酷的主。

二人带着兵马一路向北,到得一处岔口,分出两条路,一条向西北,一条向东北,两个方向的道路上都有很多车辙,而东北方向更有损坏的车辆。

麴义皱起眉头,不过他行军作战经验丰富,很快就做出了决断,看向颜良:“颜将军,道路分岔,看似均有运粮车通过,他们要运往上党,自然是走西北道,但东北方向也不能不防,我等却是一石粮也不能放过,你我二人带主力向西北追赶,再分出五百骑兵,追向东北,骑兵度快,若是追错,也能及时赶回。”

颜良想了想,道:“便依麴将军所言。”

五千兵马登时分出五百骑兵,派出一将带领,追向东北方,而麴义和颜良则带着四千人追入西北岔道。

走了一程,又遇到两个岔口,又是都有车辙,二人无奈又分出五百骑兵。

随后第三次遇到了岔道,还是都有车辙,这下子麴义和颜良都察觉出问题了,不但路上没有遇到行人,而且几次车辙分岔,显然是中了分兵之计了。

麴义当机立断,与颜良一商议,二人再也没有分兵,带着四千精锐朝着滏口陉方向的大道直追。

途中,颜良看了一眼麴义:“主公派我二人来追回袁太仆和粮草,麴将军可知主公之意?”

麴义脸上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某不懂,不过某向来是斩尽杀绝。”

颜良大笑:“好一个斩尽杀绝,麴将军果然是明白人。”

但他们很快笑不起来了,半个时辰后,他们看到了一大片车辆和树木石块,横七竖八堆在了道路之上,将道路完全阻拦,道路两侧一处是高地,一处是小谷,却也难以绕行。

“既有阻截,他们必是在前面。”麴义冷哼一声,当即与颜良命令士兵清理路途。

半个时辰后,他们继续起行,走了一程,又遇到一段阻碍。

麴义和颜良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这次他们没有清理障碍,而是从低洼处绕了一段,战马难行,颇是无力,又过了半个时辰,才绕回大道,没想到走了一段,又遇到了障碍。

麴义这才想起,参与运粮的青壮就有数万,布置这些障碍实在很轻易,但他们清理起来却难度很大。

但不清理又无法通行,麴义和颜良只能黑着脸下令士兵清理,又过了半个时辰,他们才继续行进。

而后又遇到岔口,他们却是不管不顾了。

直到太阳西斜之时,麴义的四千兵马才远远看到了运粮队,一条长龙正在缓缓前行。

这是一片开阔地,大道两旁都是田地。

而此时,运粮队刚又在他们面前布置了一道车辆防线。

带着精锐士兵干了半日的苦力,麴义和颜良早已是怒火冲天,麴义神情更加冷酷,指着大道两旁田地,断然下令:“无须清理道路,直接兵分领路,从田地绕道,杀过去,包括那些运粮贱民,一个不留!”

“这里道路两旁都是田地,他们在道上阻截,却不能阻截田里,这次他们可是失算了。”颜良道:“不过这些民夫要留下来,还要将粮草运回去。”

“冀州最多的就是贱民,何愁找不到运粮之人!”麴义神情冷厉:“将士们几番清理障碍,疲惫而有怨言,必须以血腥来激起他们的斗志!”

颜良看向数百步障碍之外的运粮队和千数士兵,眼睛一眯,手中长枪一指:“正该如此,杀过去!骑兵先行,步兵在后!”

“杀啊!”

一千骑兵先冲下了田地,然随之而来的却不是畅快淋漓的冲锋,而是人仰马翻。

麴义和颜良脸色登时铁青,他们看出来了,这田野里赫然被挖了无数的碗口大的陷马坑!

“下马!准备步战!”麴义当机立断,一声沉喝。

于是一众骑兵也纷纷下马,与步兵一道前进,但随后下地的步兵也是一脚深一脚浅,跌倒惨叫的不少。

田野土地松软,挖坑太容易了,而这一片田野里还不知有多少坑!有的坑竟然直接没了膝盖!

随即他们又想起来,那可是数万民夫行动!

二人当即又让士兵到四面田野一试,果然没有一处坦途,走进去没几步就是软坑,如此一来,他们根本冲不过去,踉踉跄跄过去也是送死。

他们竟然被诡异的困在这一片田野和道路中!

麴义和颜良咬牙切齿,只能又命士兵开始清理道上障碍。

障碍另一边,张辽和高览带着两千士兵断后,看着追兵无奈的清理路障,不由哈哈大笑。

“将士们。”张辽哈哈一笑:“慰劳慰劳他们,大声喊,勤劳的蚂蚁,尔等辛苦了!”

他手下一众将士闻言,登时乐了,无不大笑,跟着大吼:“勤劳的蚂蚁,尔等辛苦了!”

那边麴义手下正清理路障的士兵听到喊声,无不羞愧,下意识的停下了搬运。

麴义和颜良两个主将更是脸色涨红,恨得咬牙切齿。

“清理!冲过去!一个不留!”

麴义脸上满是狰狞,他与手下士兵一向勇猛无前,何曾受过如此大辱。

于是道路上就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一边的士兵在哼哧哼哧的清理道上障碍,另一边的士兵则在嘻嘻哈哈看着,大声喊着风凉话。

第三百四十二章 离间

张辽身后是审配和沮授,二人的家眷已经赶往滏口陉,但他们却是怎么也不走,要留下来查看情况,张辽无奈之下,只能将二人留下。

不过他二人虽是谋士,却也能将兵。这个时代民风强劲,文人也不同于后世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儒生,而是精通君子六艺,除了读书,也都懂得一些射御之术。

尤其是边地的文人,便如贾诩,虽出身文吏,却也能担任校尉统领兵马,而沮授和审配出身冀州燕赵之地,同样不差。

相比起来,郭嘉和荀谌出身颍川,在这一点上却差了些,出谋划策不差,但将兵作战却不成,所以张辽坚决反对同样要留下来的郭嘉和荀谌,让他们二人先护送家眷去滏口陉。

此时审配和沮授看着张辽这种无赖的做法,大是无语。

不过他们对背叛冀州的麴义都很是反感,倒也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而且张辽这种做法虽然无赖,却能极大的打压敌人的士气。

这也是一种战术。

但审配看张辽神情自得,有些看不过去,哼道:“小心激过了头,引得他们同仇敌忾,适得其反。”

“多谢正南兄关心。”张辽哈哈一笑。

沮授淡淡的道:“麴义、颜良,虽然骁勇,精通战术,却是无谋之辈,麴义新叛归袁绍,两军齐来,可以离间。”

张辽眼睛一亮,喜上眉梢,忙道:“多谢正南兄、公与兄指点。”

事实上离间之计,郭嘉刚才也给他提过,但此时沮授提出来又代表着另一层意思了,至少是已经愿意为他出谋了。而审配刚才虽然说的是气话,但也算是一个提醒,而沮授的离间之计刚好可以弥补这一点。

又近半个时辰之后,太阳即将落山之时,麴义和颜良终于逼近了十几步内。

双方都警戒起来,麴义那边的士兵清理路障也小心了许多,数十人清理,其余人则严阵以待。

在这一段时间里,张辽完全可以离开,但他却要为粮队断后,毕竟粮队行动缓慢,若是不断后,迟早要被追上,到时候就是惨祸了,估计那些运粮的青壮也要出现死伤。

所以必须要将这些追兵拦住,激战不可避免,但要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而这一处地方便是他选择的最佳阻击地点,既能吸引敌人,也不虞他们绕道。

“击刹!”眼看敌人进入射程,张辽一声沉喝。

除了史阿带走的三百击刹士,张辽身边留下的两百击刹士足以拦断道路。

随着张辽一声令下,两百支弩箭立时激射出去。

麴义和颜良的士兵不防“袁基”手下竟有弩兵,登时吃了个大亏,倒下数十个士兵。

麴义虽然心中惊怒,但反应很快,立时喝道:“以车板为盾,小心掩护,向前推进!”

张辽听到麴义的下令,不由眼睛一眯,这麴义不愧是擅长作战之人,应变很快。而且他手下士兵虽然死了数十人,但却每一个退缩,也没有任何混乱,即便是那些带着箭伤的伤兵,也毫不退缩,眼中杀气腾腾,极为剽悍。

这的确是一支善战精锐,完全不同于关东那群乌合之众,绝不可小觑。

恰在这时,沮授开口道:“麴义虽无忠义之念,惯行逆乱之事,但其骁勇善战,少有人能及,文远还是小心为是。”

张辽点了点头,却又听到那边麴义朝身边一人喝道:“颜将军,此时已逼近敌阵,大道之上四千兵马难以展开,可带两千步卒下田,将车板扑在脚下,小心前进,从侧翼辅攻,必能令敌人分心。”

很快,有一魁梧将领带着士兵下了田,将车板抛下田间,踩踏着逼近过来。

张辽不由皱起眉头,沮授和审配神色也凝重起来。

审配哼道:“不想这麴义不但骁勇,而且狡诈!以两千对四千,不易,不可冒进,与敌阵战,等候援军。”

张辽点了点头,他估摸着,典韦也快赶来了,但前提是自己要抵挡住麴义和颜良的进攻。

敌人逼近了最后十几步,随着麴义一声大喝,数百士兵直接越过最后的障碍,冲了过来。

麴义手持长矛,冲在最前面。

而侧翼田野之中,颜良带着兵马也逼近了。

张辽手下,他带着猛虎士在前,高览带本部一千士兵在两翼,击刹士退至里面,一边保护沮授和审配,一边寻机射杀敌人将领。

麴义和颜良手下将士个个怒火冲天,虽然疲惫,却如审配所说,转羞怒为战意。他们方才可是被张辽这边羞辱惨了。

而张辽这边,猛虎士也蓄势待。

此时典韦的援军还没抵达,但这里转眼就要爆最激烈的厮杀。

这时,张辽却看着敌阵,陡然一声大喝:“麴义!竟然是汝!”

正要进攻的麴义不由一怔,看向张辽,喝道:“汝是何人?”

果然他就是麴义,张辽看着那个开口的深目鹰鼻将领,喝道:“鞠义,莫要装傻!汝这反复无常的小人!本是奉命伪作叛变冀州,投靠袁绍,趁机杀了他,以绝后患,没想到汝却作假成真!真是无耻之尤!”

张辽此言一出,从两侧田野毕竟的颜良却是神情一僵,下意识的看向麴义,他手下那些士兵也是攻势微微一顿,气势稍减。

他们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麴义盯着张辽,面色铁青,喝道:“汝是何人?竟敢在此血口喷人!某不屑为韩馥所用,投靠袁车骑,何来伪作!”

张辽哈哈大笑:“休要瞒吾,吾非是指韩馥,乃董相国也,汝出身凉州,本是董相国奸细,前来祸乱冀州,如今又怎的投靠了袁绍?”

“一派胡言!”麴义怒叱一声,当机立断,不再听张辽多说,厉喝道:“杀!”

他带着数百名精锐士兵,朝张辽冲杀过来,手中长矛直指张辽:“先杀了汝这妄言之徒!”

麴义手下士兵勇猛向前,但进攻两翼的颜良却有些惊疑不定了。

张辽又是哈哈一笑,手中钩镰长刀一挥,带着猛虎士迎上去。

铿!

钩镰刀锁住了麴义凌厉的一矛,张辽纵声大笑:“老麴,你我本是旧识,我连你打小喜欢光屁股不穿内衣都知道,你知我手段,我亦知你手段,何必再打?何况你也打不过我!”

第三百四十三章 五内俱焚

张辽此言一出,他手下众将士无不大笑。

连麴义和颜良那边的士兵也有不少人下意识的看向了麴义。

军阵之中,审配和沮授也不由同时失笑。他们当然知道这是张辽在使离间之计,但没想到他竟然将麴义说的如此不堪。

审配哼道:“袁本初失策,他若派一将领五千兵马前来,张文远未必能轻易对付,而今却派来麴义与颜良,虽能相互制衡,却也易被离间。”

沮授道:“麴义本是反复之辈,派别将监看制衡,倒也非袁本初糊涂,袁本初最大的错误在于不知道所追何人,张文远可是数次击败关东诸侯的悍将,观其勇猛与战术,皆在麴义与颜良之上,否则麴义一举破敌,倒也不惧离间。”

审配点点头:“麴义作战凶悍,但他打不过张辽,颜良又不信任于他,他自然就陷入窘境了。张文远将离间之计使得如此奇妙,又消减敌人士气,倒也有些手段。”

“*****!”

沮授和审配在悠哉点评,对面麴义却面色涨红,目若喷火,再也没了那副冷静的近乎冷酷的神情,嘴里急的骂出一段脏词,却是听不懂。

但显然此时的他,已经是被张辽的话气疯了。

“颜良!还不进攻!此是敌人的离间之计!”麴义看到侧翼的颜良竟然迟疑不进,更是恼怒,不由大喝。

张辽看到那边颜良果然上当,心中早已大乐,哪能给麴义辩解的机会,当即穷追猛打,哈哈大笑:“老麴,而今韩馥失势,袁绍这个冀州牧刚坐热了屁股,还名不副实,你我何不先杀了颜良,攻入邺城,共分冀州,总好过你卧薪尝胆侍奉袁绍,他日再叛乱!”

颜良听了麴义的厉喝,本来便要进攻,听了张辽这话,一时难辨真假,只觉得那敌人的话竟然极为有理,又惊疑不定起来。

他身边一员副将忙问道:“颜将军,我等……”

颜良挥挥手:“且稍等片刻,麴将军武艺不在我之下,若麴将军果真杀了那人,则可证明其清白,我等便冲杀上去,若是麴将军不杀那人,我等便见机行事。”

“*****!”麴义口中连连大骂,怒视着张辽,目若喷火,一矛接一矛,猛冲狠刺,但他虽然骁勇,却哪是张辽的对手,反而被张辽杀得节节败退。而他手下那些凶悍的士兵,却被同样凶悍的猛虎士缠着厮杀,难以分身相助麴义。

要知道,张辽身处冀州险地,典韦虽然不在张辽身边保护,但却坚持给他留下了最精锐的五百猛虎士,都是参加过颍川与雒阳大战的,加上严格操练,个个都能以一当十,是张辽手下三万士兵中最精锐的五百人!

麴义手下士兵虽然精锐,却也难占上风。

“看,我就说你打不过我,你还非要打,你那两招,我闭着眼睛也能抵挡,还是先杀了颜良,你我好好谈一谈吧。”张辽哈哈大笑。

颜良看到麴义竟然在后退,登时更是犹疑了,他可是知道麴义的武艺不在他之下,但此时麴义竟然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打得连连后退!难道真如那个年轻人所说,他们是旧识,所以熟悉麴义的招式?

麴义已经快疯了,他心中怒火熊熊,但偏偏打不过张辽,更加憋屈。

看颜良还不进攻,怒斥道:“蠢货,先捉了此贼,自见分晓!”

“不错。”张辽大笑道:“先将颜良诱过来杀了,吞了他这几千精兵,你我合兵,正好大破邺城!此时邺城空虚,最好行事!”

颜良握紧手中长枪,看了看手下一众士兵,一时间犹豫不定。他在内心深处,对于这个刚投靠主公的麴义还是很忌惮和警惕的,就在出前,袁绍还曾暗示他监视麴义。

鞠义暴怒之下,挥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但仍是打不过眼前这个年轻的敌将,他心中又惊又怒,尤其看到颜良中计,不由大骂蠢货,又看向张辽,咬牙切齿的厉喝道:“竖子,尔究竟是何人?且报上名来!”

张辽瞥了一眼侧翼犹疑的敌军,决定再加一把火,他脸色陡然转厉,怒喝道:“麴义,你这不知好歹之辈,若你再不认我,只想独占冀州,我今日便要打得你丢盔弃甲,露出光屁股,也让众人知道我所言不差!”

“****”麴义咬牙切齿。

但就在这时,后方远处陡然传来喊杀声,伴随着一只猛虎的咆哮声。

张辽转头一看,只见斜阳下,一面描绘着黑色猛虎的旗帜烈烈飘扬,却是典韦带着伪装成黑山贼的三千兵马终于赶来了。

张辽眼睛一转,当即纵声大笑:“老麴,大老黑来了,如今正好捉了颜良,莫在迟疑!”

侧翼颜良一听,又看到后面人马赶来,而那面黑色猛虎旗帜他认得,赫然是前两日在河内袭击过他们的黑山贼。

他脑海里陡然又想起当时麴义与张杨、于扶罗的混战,心中一个咯噔,面色大变,二话不说,急忙大吼一声:“撤!”

“颜良蠢货!”麴义见状不由大骂。

“汝究竟是何人?”麴义看到眼前突变的情形,不由再次厉声喝问。

张辽大笑,声音传的很开:“哈哈,老麴,还装什么?颜良都逃远了,听不到了。”

那边那边颜良闻言,跑得更快了!

麴义气得五内俱焚,险些一口血喷出。

而张辽手中钩镰刀不停,口中还在大笑:“老麴,装!接着装!”

“啊!”麴义气得连骂也骂不出了,长矛狂扫,口中只出惊天动地的嘶吼声。

军阵之中,沮授摇头失笑道:“吾终于明白,关东诸侯为何如此仇视张文远了,只闻其名便怒不可遏,如对待麴义这般手段,关东诸侯岂能不恨?”

审配点头:“张文远……这般手段,任谁也受不得。”

后面典韦带人冲锋极快,转眼便在大道上阻拦住了颜良的兵马。

颜良手持长枪,直冲典韦,一上手便用了全力,他曾在河内与典韦交过手,知道这个戴着面具的敌将的厉害,不敢有丝毫怠慢!

第三百三十四章 平难中郎将

颜良武艺可算当时一流之属,但典韦却是顶尖之属,尤其是学了张辽传授的禽兽拳后,力量和搏杀技巧更是突飞猛进。

不过十多个回合,颜良便落了下风,杀得连连嘶吼,却仍是被典韦迫的步步后退。

将为兵之胆,颜良他们手下士兵看到一向战无不胜的颜将军竟然步步败退,登时士气大落。

而队伍中的那头猛虎,对颜良手下士兵也造成了极大的威慑。

与之相反的是,麴义那边虽然落了下风,但他手下的千数士兵却是越凶悍。

而主将麴义更是犹如疯虎,悍不畏死的朝张辽冲杀。

但张辽的武力却在麴义之上,他曾多次与典韦厮杀,又何惧麴义,麴义的几次诡异偷袭,都被他从容化解,不过要杀麴义也是不容易的事,张辽几次施展杀招也都被他格挡住。

张辽索性换了战术,一边逼退麴义,一边时不时的援助四周其他猛虎士,斩杀麴义部曲。

麴义气得嘶声吼叫,他恨不能将眼前这个年轻敌将碎尸万段,百般凌虐,但悲剧的是打不过,还骂不过,实在是憋屈痛苦之极!

那边颜良与典韦一番苦战,开始节节后退,他手下不少士兵已经慌忙从田野里溃逃,不少士兵腿脚卡在陷坑里,跌跌撞撞,但随着一个士兵在田地里连滚带爬逃走,其他士兵见状也纷纷效仿,让阵中的沮授和审配不由赞叹这些士兵在绝境下的智慧。

天色渐渐暗下来,就在双方激烈厮杀之时,突然从西北有传来一阵马蹄声,而后是大喊声,却是守在滏口陉的鬼面军赶来了。

战场开始呈一面倒之势。

张辽振声大吼,而麴义也冷静了下来,看到又有援兵过来,知道事不可为,脸色再次转为冷酷,冷视张辽,几招拼死搏杀,挡开张辽长刀,退入己方兵马之中,一声沉喝:“撤!”

他飞快后退几步,一个翻滚,率先滚下了田野,他手下士兵见状,纷纷效仿。

……

清晨,邺城,州牧府。

袁绍脸色铁青的看着下的韩馥:“赵浮、程奂逃走了?他二人非汝亲信乎?”

韩馥摇头道:“此必是袁太仆以兵符调动了他们二人,我等晚了一步,实是无奈。使君且宽心,冀州兵精粮足,可带甲百万,他二人手下也不过剩下六千人,不足为道。”

袁绍闻言,双目低垂,好一会才压下胸中怒火,又问韩馥:“吾听闻北面五郡国亦了粮草?”

韩馥身子一个打颤,忙低头道:“是袁太仆担任冀州牧期间所为,绝与吾无干。”

袁绍脸颊抽搐了下,哼道:“好在吾已派麴义与颜良前往追回粮草,否则有何颜面做这冀州牧?”

韩馥忙道:“麴义与颜良皆是大将,必然能追回来。”

袁绍点了点头,突然看到下面一人眼里露出不以为然之色,他眉头微皱,当即询问道:“元皓,汝以为如何?”

田丰看了一眼袁绍,道:“麴义与颜良虽猛,但怕是追不回粮草。”

袁绍呵呵笑道:“元皓却是多虑了,正如文节所言,麴义与颜良皆是……”

不想他话音未落,堂外急匆匆进来一人,急声道:“主公,大事不好,麴将军与颜将军兵败而回,颜将军受伤……”

袁绍脸上笑容一下子僵在那里。

唯有田丰暗自摇头,袁绍败就败在他不知道追的是谁?那可是张辽,虽然年轻,却曾击败过关东诸侯十万大军,包括袁绍自己。

麴义与颜良虽然勇猛,却还没有这么逆天的战绩。

知己而不知彼,逢战必败。

……

涉国县西北,数万民夫押送着粮车缓缓进入滏口陉,直奔上党。

昨日傍晚一战,颜良与麴义受伤,在士兵的拼死掩护下趁夜逃走,因为是夜晚,张辽并没有让典韦追赶,而是点起火把,护送着粮车一路向西,终于在清晨时赶到了滏口陉前。

到了这里,他便不着急了,如今滏口陉有着上万的兵马,他根本不怕袁绍来攻。

除了典韦的八千兵马外,陉道中还有毌丘毅派来接应的部队,除此之外,还有赵浮和程奂的五千弩兵。

昨日典韦之所以来晚,正是为了这支弩兵。赵浮、程奂在接到兵符后,刚开始是向北撤退,但到了途中,此二人听说了冀州变故,却生了异心,想要带着这支兵马进入太行山自立。

典韦当机立断,带着猛虎士冲入其中,袭杀二人,控制了这支弓弩兵,虽然逃亡了千数人,但还有五千,足以令张辽大喜过往了。

这五千人可全部是弓弩兵,不但有五千多张弓弩,而且个个都是善射之士,应该是韩馥手下原本最倚重的一支兵马,如今却被张辽拐走了。

滏口陉外,张辽带着袁基、郭嘉、沮授、审配、荀谌、高览一众人,看着最后一辆粮车进入陉关之中,他转头吩咐身边史阿:“阿衡,你且带着击刹士和暗影重回邺城,如果韩文节受难,便救出他来。”

沮授、审配、荀谌三人眼里露出诧异之色,他们知道张辽此次与袁基被韩馥出卖,若非消息灵通,险些葬身邺城,没想到此时张辽却要派人去救韩馥。

史阿道:“此等反复无常、不义不信之人,救之作甚?”

张辽看了一眼众人,道:“无论如何,韩文节当初许诺借粮与上党,总算做到,我亦曾应下保他一命,而今他虽然不义,我却不可不信。”

沮授和审配动容,他们这些冀州名士,颇多刚烈与信义,听闻张辽所言,登时眼里多了许多赞叹和认同。

这时,荀谌皱眉道:“袁本初素来宽厚,又重名声,韩文节将冀州牧让与他,他岂会反过来加害?”这也是他当初劝韩馥让冀州牧与袁绍的想法,若袁绍会加害韩馥,他当初便不会开口劝韩馥让出冀州牧。

张辽笑道:“且看情形吧。”

荀谌皱眉不语。

沮授看了一眼典韦和他身后的兵马,道:“他们应该就是偷袭袁绍于河内的那支黑山贼吧?”

审配脸上也露出几分不虞之色,黑山贼为祸冀州,冀州之人多半恨之。

张辽正色道:“此乃猛虎校尉典韦,乃堂堂正正之事,为了除贼,才被我派去山林,此战术也!他们个个都是大好男儿,岂能与贼共论!”

他看向典韦和他身后一会肃立的鬼面军,大声道:“弟兄们,给几位先生诵一遍军规!”

“是!”一众将士在典韦的带领下齐声大吼:

“兵者,保民伐罪,不可违背!凡我将士,必服从上官,令行禁止,纪律严明!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临阵不退缩,有三杖九斩……此三杖!凡我将士,凌虐百姓,**抢掠,斩!凡我将士,杀良冒功,戕害同袍,斩!……此九斩!”

随着近万数士兵齐声高诵军规军纪,沮授、审配、荀谌和高览众人无不动容,连那些刚被收编的五千弓弩兵也为之震慑。

军纪诵毕,张辽指着众将士,自豪的对沮授、审配和荀谌几人道:“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这才是我击败关东诸侯的根本。”

他又看向高览和新收编的五千弓弩兵,道:“尔等如我麾下,便是兄弟,但也须要遵守军规,此从军第一事,不可违背!”

“喏!”高览躬身领命。

沮授、审配和荀谌看着张辽自豪的神情,对这个年轻人多了几分佩服,军纪如此严明,战斗力岂会差了,而这更是一种远见,一众截然不同于其他诸侯的特质。

张辽对自己的练兵手段很是自豪,军纪严明,他手下的将士风采与其他军队全然不同。

但他还没高兴片刻,突然从南面山林中陡然冲出一支人马,一时间竟不知道又多少,个个头戴黄巾,竖着一面旗帜,平难中郎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激战

看到这面旗帜,张辽立时便知道来者何人了。

平难中郎将张燕,太行山数十万黑山军的渠帅!

张燕原名褚燕,本为盗贼,中平元年黄巾之乱爆,张燕趁势而起,冀州黄巾之乱很快被皇甫嵩平定,而张燕却在太行山混的风生水起,不同于黄巾军在平原上的攻城略地,张燕带着人马啸聚山林之中,部队不断壮大,与常山、赵郡、中山、上党、河内等地叛匪互相联络,部众展到近百万人,号称“黑山军”,侵扰诸县,朝廷无力围剿,而张燕也派使者上书朝廷求归降,被灵帝任命为平难中郎将,使他管理太行山河谷之地,并可以向朝廷推荐孝廉。

所以天下诸贼之中,还数这个贼头混得最好了,得了朝廷封命,更可举孝廉,意味着他几乎为一方诸侯了。

此前,张燕与袁绍暗通,图谋冀州,却被郭嘉出计离间,与袁绍决裂。

看着山林中涌出来的无数人马,张辽眼睛一眯,娘的,这个贼头怎么来了?

这时,一旁郭嘉突然急声道:“主公,此天赐良机也!张燕平素隐于山谷险地,难以图之,而今他主动出击,正好擒之!若拿下张燕,则八百里太行山尽为主公所有,而冀州亦袒露于主公兵锋之下矣!”

张辽闻言,眼睛一亮,立时看向典韦和高览诸将,沉声道:“列阵,作战!”

随着鼓声陡然震天响起,一场大战在突如其来的情况下全面爆了。

突然的或许连突然冲出来的张燕也有些懵,他带着数万人马,本来是想要质问典韦所伪装的黑山贼的,但张辽没有与他打一个招呼,就直接开战。

张燕大部分的兵马还没有涌出山林,前驱便已与典韦的鬼面军交战。

黑山军继承了黄巾军的作战风格,虽然历经了五六年的展,但贼寇本身桀骜难驯、不喜约束的习性,就决定了他们的作战风格就是一窝蜂模式,虽然作战经验丰富,也懂得一些配合之道,但遇到同样勇猛的阵列作战,无疑就吃了大亏了。

这是一种战法的克制,何况黑山军此次抛弃了自身擅长的山地作战优势,来到这山外与张辽手下最精锐的鬼面军硬拼阵战,无疑是自讨苦吃。

黑山军在张燕的带领下个个悍不畏死,勇猛前冲,但以猛虎营为核心的鬼面军在典韦的带领下,更是凶悍无比!

此战典韦带着三千猛虎士冲锋在前,其余五千鬼面军则从右翼出击,高览带着本部五千兵马从左翼辅攻,而张辽坐镇中军亲自指挥,又命新归附的五千弓弩兵在后方抛射。

大战极为激烈,典韦手中两杆三十多斤重的青龙戟,犹如两条蛟龙,带着三千猛虎士,在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直冲张燕中军。

张燕个子不高,但他身轻如燕,敏捷过人,又武艺剽悍,骁勇善战,被誉为“飞燕”,其武力在整个黑山军中都是屈一指的,因而看到典韦冲他中军,他也丝毫不惧,带着手下最精锐的飞燕军迎上典韦。

但一交手,张燕脸色就变了,典韦的勇猛凶悍出了他的预料,不过数个回合,他便手臂麻,手中两支长刺险些脱手。

典韦得了张辽命令,要擒拿这张燕,此时与张燕对上,他用出了最大的手段,两杆铁戟攻势犹如狂风骤雨,逼得张燕只能连连后退,好在他身手矫捷,腾挪躲避极快,一时间还能勉力维持。

张燕身后一众飞燕军看到张燕落了下风,急忙冲上来相助张燕,但典韦却是最不惧群战,何况同样有手下猛虎士相助,结成阵势,互为一体,越战越猛,气势越盛,如同拳头打散沙,散沙只能越来越散。

除了中军张燕落了下风外,黑山军左右两翼也完全落了下风,右翼鬼面军阵势严密,如一堵大墙平平推进,势不可挡。而左翼高览本就是猛将,作战颇有章法,也不是这些黑山军能够抵挡的。

黑山军几部人马均被打得节节败退,这些黑山军本就是数股贼兵聚合而成,一旦落了下风,便陷入了各自为战的混乱局面,战斗力更加无法施展。

而后面山林中不断涌出来的黑山贼却难以冲到前面,根本无法参加战斗。

这正是张辽见机快,将张燕大部分人马阻挡在了山林之中。

张辽坐镇中军,又命史阿带着击刹士观察贼兵各路渠帅,趁乱擒贼擒王。

黑山贼陷入乱战之中,全无章法,那些渠帅缺乏将才,急得大吼,手下聚集着亲卫,很容易被辨认出来,一组组击刹士很快冲入了乱战之中,趁机行事。

张燕看到自己出击失利,当即心生退意,想要退入山林之中,借助山林地势阻击敌兵,但典韦岂能放他离开,张燕的几次拼命逃脱,都被典韦拦下,只能被动格挡,但从戟上传过来的巨力,令他的手臂已然渐渐酸软无力。

铿!

张燕手中一根长刺被典韦铁戟绞飞,他急忙要去夺刺,却被典韦一戟刺在肩头,另一根长刺也被击飞。

典韦顺势而进,一把捉住了张燕。

张燕大声嘶吼,想要挣脱,但在典韦的巨力下,却哪能挣得开。

典韦将他双手反扭,交给了身后猛虎士,嗔目瞪视那些黑黑山贼,大吼道:“张燕被擒,尔等还不投降!”

看到敌人主帅被擒,众猛虎士无不振声大吼:“张燕被擒!投降!”

张燕那边的飞燕军则是大骇,急忙要上来抢人,却反被气势如虹的猛虎士逼得连连后退。

典韦大吼一声,又冲前几步,夺了那杆平难中郎将大旗,双手抱住,猛力横扫,飞燕军登时被扫得横七竖八,哀声惨叫,不少人被典韦的勇猛惊骇,开始向后逃走。

其他各处黑山贼听到中军变故,又看到那杆大旗也被夺走,登时士气大落,转眼便出现了大片的溃逃。

这就是一窝蜂作战的弱点,若是打顺风战会越勇猛,但一旦遭遇惨败,则溃散的极快!

山林中的那些贼兵也看到主帅被擒,想要冲出来,但却被己方的溃兵阻碍,难以冲过来救人。

与此同时,混乱中不少黑山渠帅也被击刹士或捉或杀,敌兵溃散更快。

当杨汉和郭成带着兵马从滏口陉中赶来援助时,黑山军彻底溃败,战斗要结束了。

中军之中,沮授、审配、荀谌等人亲眼见到了张辽手下兵马阵战的威力,颇是震撼。

而张辽则命后来的援军立时将冲出山林的这两万多黑山贼合围,同时大吼着“张燕被擒!投降!”,瓦解他们的士气。

万人级别的大战,真要杀出个结果,恐怕需要数个时辰,但一旦瓦解了敌人士气,令敌人失去抵抗之心,那就简单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威逼恐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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滏口陉外,过两万黑山军被俘虏,缴了兵器,团团围困。至于后面山林中那数万黑山贼,面对着五千的严阵以待的弩兵,一时竟不敢冲出山林,只能在期间犹豫乱窜。

中军之中,张辽打量着被擒拿的黑山贼头张燕和五六个渠帅,面无表情的道:“张飞燕,尔等可愿投降?”

张燕浑身是血,却神情昂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辽呵呵笑道:“莫非汝这飞燕子就不想知道是折在谁的手中麽?”

张燕立时抬头看向张辽:“汝究竟是何人?”

今日之败,张燕实在是憋屈无比,他坐镇太行山五六年,早已在冀州威名远扬,本是带着大军前来威慑那支假冒的黑山贼的,但没想到数万兵马刚冒出个头,就被那支兵马不分青红皂白、突如其来的起进攻。

而后自己就这么败了。

面对张燕的询问,张辽呵呵笑道:“我是谁?不可说。只问你,可愿投降?”

张燕眼里透出愤怒之色,冷哼一声:“不降!”

历史上张燕曾投降曹操,但那是在他处处碰壁之后的绝顶,如今他麾下聚兵数十万,正是巅峰之时,即便被擒,一时之间又哪能轻易开口说投降。

旁边一个被俘虏的渠帅也桀骜的吼道:“我黑山军足有百万之众,却不知谁能降服!可放了我等,否则大军一至,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也好,”张辽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道:“我记得,中平元年之时,张角三兄弟起黄巾叛乱,附从者百万,而后左中郎将皇甫嵩在冀州平定叛乱,在广宗败张梁,斩杀三万,淹死五万,在曲阳败张宝,斩杀俘虏十余万,筑成京观……”

张燕等渠帅听得面色有些白,对于黄巾与黑山而言,皇甫嵩就是一个阎罗般的存在,当年黄巾军何等气势汹汹,却被皇甫嵩连战连败,前后斩杀过二十万,威名足以令黄巾与黑山闻风丧胆。

此时听闻张辽将皇甫嵩当年的战绩婉婉到来,他们不由心中寒。

张辽说罢,突然呵呵一笑:“而今听闻黑山贼有百万,若我能将这百万黑山贼全部斩杀,筑成京观,想必名声将更胜皇甫义真。”

“你这恶贼!”几个渠帅几乎忍不住同时嘶声大骂,连张辽身后的沮授、审配几人也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液,不知道张辽说的是真是假,他们虽然恨黑山贼,但将百万黑山贼筑成京观,却是他们想也不敢想的。

张燕却是面色不变,哼道:“百万黑山军皆在深山之中,汝有能耐,先走遍这八百里太行山再说。”

张辽摇摇头,道:“飞燕哪,何须那么费力,吾听闻贼寇一般都讲些义气,若是将你等这贼头和几个小贼头关在这涉国县中,而后放出消息,不知道那些黑山贼会不会出山相救呢?若是他们来救,我等便来个守株待兔,以逸待劳……若是他们不来救,我等便再放出消息,张燕已死,攻下涉国县,为张燕报仇者为黑山渠帅,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呢?……啧啧……莫非是我想的有些简单了?”

沮授和审配听了张辽这计策,不由暗自点头,张燕在手,张辽这两手计策确实极为厉害,黑山贼多半要上当。

张燕闻言,面色更是骤变,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里露出骇然之色,如果真按眼前这少年所说,那他们号称百万黑山军迟早灭亡。

他嘶声道:“汝究竟是何人?为何如此狠毒?”

“狠毒?”张辽呵呵笑道:“对于贼寇,也有狠毒之说吗?我的仁慈,只对于百姓。”

张燕怒道:“我等虽为贼寇,却也是义气之人,正是官府欺压百姓,我等才斩木为兵,揭竿为旗。”

张辽哼道:“官府欺压百姓,尔等揭竿而起,复来劫掠百姓,比之官府更甚,百姓何辜,尔等不事生产,只是抢掠,所谓义气,不过自私自利之谈,也敢妄言义气二字?”

张燕闻言,不由愕然,随即低下了头,再也没有刚才的昂扬。

事实上黄巾军起兵之初,也是为了推翻官府,救助百姓,但起兵之后便失去了控制,为祸甚烈,所过之处,一片焦土!黑山军虽处于太行山中,但也时不时出来劫掠郡县,是以张燕闻言,无力反驳。

张辽看到将张燕的气势打压了下去,这才转了态度,沉声道:“我再问一句,可愿投降?”

张燕面色变幻,沉默不言。

旁边一个渠帅大吼道:“不降!”

张辽二话不说,拔出腰间中兴剑,一挥而过,那颗人头滚落在地,脖颈鲜血喷出,尸体倒地。

其他渠帅没想到张辽说动手就动手,无不大骇,慌忙躲避。

便是沮授几人也不由脸色微变,他们这些日子见到的是张辽的温和与嬉笑,此时才见到了他果断与凶悍的一面,对张辽又多了几分认识。

张辽看着那颗人头,摇了摇头,淡淡的道:“我问的是飞燕子,哪有你说话的份,多嘴多舌,该杀!”

那几个渠帅更是面色白,浑身颤,噤若寒蝉,对他们而言,死在战场上与死在这里,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张辽又看向张燕:“飞燕子,我只再问一句,可愿投降?否则,便要用刚才所说之计了,百万黑山贼消亡,皆你不降之过也,到时候将他们的京观就堆在你的故乡真定,让你看一看那副壮观的情形,看一看他们对你的愤怒。”

其他几个渠帅看着张辽的神情,如看阎罗,这一刻张辽在他们心中的可怕,过了皇甫嵩。

张燕浑身颤抖起来,看着张辽,眼里露出惊惧之色,看到张辽眼神渐渐凌厉,就要转身下令,他嘶声道:“愿降!”

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张燕仿佛浑身失去了力气,一下子瘫倒在地。

“很好。”张辽脸上露出笑容:“飞燕子做的决定很英明,相信他日百万黑山军也会感激飞燕子今日的决定。”

张燕抬头看着张辽:“我等既降,汝要如何处置?若是……”

张辽摆摆手,道:“迷途知返,犹未晚也,我只恨贼寇,却不害百姓,百万黑山军,说起来可战之兵不过二十五万,余者皆是家眷。汝等归降之后,选出精锐作为士卒,守护一方安定,余者全部安置屯田,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皆可饱食,相信比之每日抢掠,担惊受怕,有一顿没有一顿要好的多。”

张燕没想到张辽对黑山军了解的这么多,不过听到张辽所说,他神情不由一松,又道:“黑山军虽众,但渠帅众多,有三十多人,遍及八百里,我所掌控着不过十余万兵卒,加上四十万家眷。”

张辽点了点头:“余者不必问,汝先命所控兵马与家眷投降便是。”

第三百四十七章 颍川

颍川郡,阳翟城,唐府宅院之中。

一袭淡黄衣裳的唐婉又在看着手中的玳瑁钗,怔怔呆。

唐母进来,看到女儿这番失神的神情,眼里露出怜惜,开口道:“婉儿,阿母病已经好了,儿也不便在家中久留,便让你兄长送你去河东罢。”

唐婉蹙眉道:“可是阿母刚刚病愈,儿又怎能离开?”

“阿母没事了。”唐母笑道:“儿却不能再留在唐家了,再留下来要成怨妇了。”

“阿母!”唐婉俏脸微红,微嗔了声。

唐母摇头道:“儿毕竟已嫁作人妇,再留在母家便是失礼了,也亏得文远性情敞亮,爱惜于你,换作他人可没这么气度,你父当初将你送入宫中,阿母就对他很不满,心中只怕再也难见我儿,如今却好了,文远是个不错的男儿,阿母看人不会差了,儿可要珍惜呢。”

唐婉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听到母亲夸赞夫君,她心中也甚是喜悦,而且心中也突然期待起来,想要立时赶去河东见张辽。

唐母又道:“儿到了张家,要勤俭持家,不可奢侈华丽,此非长久之道,我儿品貌不差,亦不须如此。”

唐婉点头,她自幼受母亲教诲,在这方面却是不差。

唐母想了想又道:“汝父不过个郡守,也有二妾,文远非是寻常人,他日多半还有姬妾,我儿也不要怨忿,要宽容谦让,儿是嫡妻,他人不能比,要有气度。”

唐婉点了点头,她本就觉得自己对张辽有亏欠,影响了他的名声和前程,当初还要让张辽休妻来着,却被张辽霸气的拒绝,她心中感激,却是绝不会争什么名分了,何况正如母亲所说,她是正妻,根本无需争什么,只需要帮张辽打点好后堂便是。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唐翔大步走进来,神情不虞。

唐母道:“我儿又怎的了?”

唐翔躬身向母亲行了一礼,才叹了口气,道:“九江太守周昂昨日带六千兵马进入颍川,夺取了孙坚的驻地阳城,颍川怕是要乱了。”

唐婉蹙眉道:“周昂是什么人?他既是九江太守,为何要来颍川夺取阳城?”

唐翔哼道:“他是丹阳太守周昕的弟弟,多半是袁本初所派,攻打孙坚,便是与袁公路争锋。”

唐婉登时明白兄长为何那般生气了,当初正是袁绍派周昕强夺了他的丹阳太守,而今又派周昕的兄弟周昂来颍川境内,兄长自然不喜。

唐翔道:“孙坚本就是头猛虎,先前便几番逼迫为兄供他粮草,如今周昂又来,实不知是福是祸?”

唐婉想了想,道了句:“兄长可去询问荀姊夫,他定有主意。”

唐翔先是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郁闷的道:“小妹,你倒是夫唱妇随,学了文远几分性格,当初荀氏要背上冀州,你私下差高校尉将荀氏全族捉来,却栽在为兄头上,文若虽然性情温和,但见了为兄,恐不会多说。”

唐婉抿嘴笑道:“兄长多虑了,荀姊夫可是夫君都夸赞的大才,器量大得很呢,颍川有难,他必不会坐视。”

唐翔只是摇头。

……

距离唐家不远的一处大宅院里,一个身着月白长衫、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儒雅男子正在书房里看书,一个美貌妇人敲门进来,轻声道:“郎君,婉儿妹妹来了。”

儒雅男子收了书,温声道:“小君自去见她便是,为夫去却是不妥。”

“郎君莫非还在怪罪妾身族兄麽。”妇人轻叹了声,道:“婉儿妹妹说是要见郎君呢。”

儒雅男子想了想,道:“也罢,便去见见罢。”

到了厅堂,脸上蒙了一层轻纱的唐婉向儒雅男子行了一礼:“妾身见过姊夫。”

儒雅男子端正的还了一礼,道:“却不知王妃因何来见荀彧?”

这儒雅男子赫然正是颍川荀氏的这一代领头人荀彧!

唐婉蹙眉道:“妾身已非王妃,如今更有夫君,姊夫却不可错称了。”

荀彧沉默了下,礼道:“是荀彧失礼。”

唐婉道:“姊夫,妾身此来,却是代兄长请教,而今九江太守被他人驱使,带兵带来颍川与豫州刺史争夺阳城,兄长恐颍川遭逢大祸,是以请妾身前来请益。”

荀彧摇头道:“此兵革之事,彧素来不知。”

唐婉正色道:“姊夫才名,州郡所称,更为妾身夫君敬重赞许,岂能有差,而今颍川有难,姊夫更不该袖手旁观,此非男儿所为,亦非颍川荀氏所当为。”

荀彧闻言,诧异的看了一眼唐婉,这才沉吟道:“周昕与孙坚争,实乃袁氏兄弟相争,颍川四战之地,无险可守,西有董卓,东南北有诸侯,各不从属,战乱不可避免,是以吾方才带着族人北上,奈何被截留下来。”

唐婉微微叹了口气,道:“不瞒姊夫,荀氏非是兄长拦截,却是妾身擅作主张。”

荀彧沉默片刻,道:“却是为何?”

唐婉恳声道:“只因夫君爱惜姊夫之才,昔日他来颍川之时,太过匆忙,恨不能一见姊夫,怀恨而去,妾身怜惜夫君,又认为姊夫必能与夫君性情相投,便擅做主张,还请姊夫见谅,更是莫要怪罪夫君,他可是丝毫不知此事,若知道了,恐怕责骂妾身鲁莽行事,令姊夫不快。”

她说罢,向荀彧深深行了一礼。

荀攸看到这般知书达理的女子,一时间还能说什么,微微摇了摇头,和声道:“小妹的夫君可是张文远?”

“姊夫如何知晓?”唐婉不由愕然,随即看了一眼族姊唐氏,心中登时明白了,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她平时在族姊唐氏面前说过夫君不少好话,想必唐氏都说与荀彧了。

荀彧看到唐婉的反应,也暗赞她聪慧,当即沉声问了一句:“却不知张文远何如人也?”

唐婉肃然道:“夫君为人豁达,心地善良,忍辱负重,胸怀大志,心存百姓,欲安定天下,却苦无如姊夫这般大才相助。”

听到唐婉如此夸赞张辽,一旁唐氏不由抿嘴而笑。

荀彧却正色道:“雒阳迁徙之事,可是当真?”

第三百四十八章 各有谋划

听到荀彧询问,唐婉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一喜,却不敢怠慢,忙正色道:“雒阳以西百姓,无人不知夫君恩德。天籁小说|2”

荀彧又问道:“他又为何要激将诸侯与董卓战于雒阳?”

唐婉道:“夫君曾言,董卓羌胡兵暴虐,而关东诸侯各自内斗,无心西进,如此董卓羌胡兵必然深入关东劫掠州郡,荼毒百姓,是以他引诸侯入雒,阻羌胡东进。”

荀彧点了点头:“他为何要留在董卓手下助纣为虐?”

唐婉蹙眉道:“夫君虽在董卓麾下,却从未助纣为虐,他认为,中原必将大乱数十年,而世风亦日渐消沉,董卓如今掌控羌胡,却不会长久,数十年之后,西北羌、氐、鲜卑、匈奴必然崛起,汉人有灭族之难,是以他要留在董卓麾下,一为收服羌胡,二为习练强兵,于并凉阻胡人南下入侵中原,荼毒百姓。是以,妾身言夫君忍辱负重,心怀百姓,绝非溢美之词。”

一旁唐氏听了族妹这番话,嘴角笑容也转为肃然,心中对那个未曾见过的妹夫也不由敬佩起来。

荀彧闻言,沉默片刻,道:“张文远有大志,只是他不该……”

荀彧说罢,看了唐婉一眼,没有说下去。

唐婉却明白了荀彧的意思,认真的道:“当初董卓看重夫君大才,为了拉拢于他,将妾身强许于夫君,以使他自绝于天下,夫君智慧过人,岂能不知?夫君曾为了俘虏与百姓数次抗命董卓,又岂惧董卓强迫?可是他依旧娶妾身为妻,却是为何?”

荀彧和妻子唐氏都看向唐婉,连唐婉身旁的古采英也不由看向她。

唐婉双目微微红肿,哽咽道:“是时,董卓为了逼迫妾身嫁于夫君,以唐氏三族逼迫,妾身畏惧族人无辜见害,为此才请求夫君,夫君怜惜妾身与唐氏满门,才没有反抗董卓,娶了妾身,得罪于天下,他却从无怨言,是以妾身言夫君心地善良,亦非溢美之词。”

一旁唐氏听得不由眼睛微红,看向荀彧,道:“郎君,妾身尝闻三人成虎,今日方才真知,而今妹夫恶名响于关东,谁曾想他却是如此仁义之士,难怪妹妹倾心于他。”

唐婉道:“夫君之恩,妾身难报万一。”

荀彧沉默片刻,道:“如此,便北上河东去见一见张使君罢。”

“多谢姊夫!”唐婉欢喜的朝荀彧一礼:“夫君若是得知姊夫去河东,必然欢喜之极,妾身也相信,姊夫必不会失望。”

……

雒阳南部,一支兵马一直在与董卓麾下的李傕、郭汜等精兵大战,这支人马便是孙坚。

孙坚已经数次击败李傕郭汜,手下兵马也日渐强大,但此时他的脸色却是铁青,他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他的驻地阳城被九江太守周昂袭取,断了粮草,而且周昂更是被袁绍任命为豫州刺史,却是褫夺了他的官职。

他看向身边儿子孙策和几个爱将,叹道:“关东诸侯同举义兵,本是为了讨伐董卓,如今董卓连败,可是关东诸侯内部却如此争斗起来,某又与谁戮力同心,回天转日?”

孙策怒道:“袁绍可恨,周昂可耻,我等回军,扫灭了他便是!”

“正该如此!”黄盖、程普等众将齐声附和。

孙坚点了点头,当即下令:“回军阳城!”

他手下万数兵马当即向东折回,不想在途中又遇到一支人马,却是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越,被袁术派来相助孙坚夺回阳城。

孙坚认得公孙越,知道他是公孙瓒派来与袁术结盟的,听从袁术驱使。

“孙刺史。”公孙越一口辽东话:“袁将军有命,除了夺回阳城,还要袭取阳翟,捉了故弘农王妃。”

孙坚面色微变:“夺取阳翟却是无妨,但弘农王妃……这却是为何?”

公孙越道:“坊间传言,弘农王妃似与张辽有牵连……”

孙坚登时明白了,他深知袁术对张辽的切齿恨意,只要与张辽有那么一点可能的关系,袁术也会不顾大忌去捉弘农王妃。

当日,孙坚与公孙越便从轩辕关回军攻打阳城,不想周昂守城也颇有手段,手下弓箭手极多,竟然放箭射死了公孙越!

公孙越手下大乱,孙坚不得不暂时收兵。

第二日,孙坚再次攻打阳城,他手下将士奋不顾死,一鼓作气大破阳城,周昂仓皇而逃。

而孙坚夺取阳城后,并没有立时进攻阳翟,而是派人去见袁术,说了公孙越战死之事,没想到袁术来令,只有一句,攻打阳翟,捉弘农王妃唐氏!

……

冀州北部,河间国。

“啪!”军帐中,公孙瓒一拍案台,怒不可揭的吼道:“袁绍!真小人也!竟敢算计于某!横插一刀,乘虚而入,某定要亲自取了他的狗头!”

底下众将领也是面带不忿,他们大军南下,震慑韩馥,不料袁绍却暗中借他们的势,取代了韩馥成为冀州牧,他们千里迢迢就是为人所嫁了,如何能不怒!

许久,公孙瓒才冷静下来,看向下的长子公孙续,沉声道:“续儿,你再派人去催黑山张燕,让他们出兵,与某夹击袁绍!”

“是!父亲。”公孙续领命而出。

公孙瓒忍不住又恨恨的拍了下案台,看向下面众将,厉声道:“传令!全军南下,攻打邺城,破了这小人!”

……

邺城,州牧府中,袁绍皱着眉头,看向底下几个谋士,道:“不想颜良受伤,麴义也折损了许多兵马,如今却又该派何人去追回粮草?”

袁绍话音一落,下面田丰便开口道:“将军刚做了冀州牧,郡县不附,当务之急,是安抚郡县,掌控冀州,而非去追粮草,冀州富庶,只要使君能安定下来,粮草不过年许可得,何必劳神费思?”

田丰此言一出,袁绍微微皱眉,没想到下面郭图也开口道:“将军,田元皓所言甚是,不可因小失大。如今北有公孙瓒,西有黑山贼,早晚必犯冀州,将军不可耽搁了大事。”

郭图心中正自打鼓,昨日他才知道袁基竟然是张辽的人,而自己出计让袁绍夺取冀州,无疑是坏了张辽的计划,此时听闻袁绍还要追杀张辽,当即附和田丰劝阻。

袁绍听到郭图和田丰都这么说,不由微微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只是被兄长袁基的身份困惑,冷静下来,便知道了轻重,眼下对他而言,掌控冀州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许攸突然开口道:“主公,我等虽不能追粮,却可将粮草之事告知黑山贼,黑山贼必然动心……”

袁绍眼睛一亮:“此计可行。”

田丰与郭图却是同时皱了皱眉。田丰是不满许攸建议联合黑山贼,郭图却是怕张辽除了差错,责怪自己。

“然则公孙瓒已兵进河间国,却该如何应对?”袁绍一想到公孙瓒,又不禁皱眉。公孙瓒的强大,是其他诸侯都不能比的,甚至不会比董卓的实力差多少。

田丰道:“公孙瓒骑兵强悍,将军当整军,联合郡县,移兵向北,借助清河、磐河阻拦公孙瓒骑兵,否则公孙瓒一旦过河,一马平川,实难阻挡。”

袁绍点了点头,认同田丰的建议。

逢纪突然道:“主公可将渤海郡让与公孙瓒。”

“这却为何?”袁绍皱起眉头,道:“公孙瓒野心不小,便是将渤海郡让与他,他未必肯干休。”

逢纪脸上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主公曾为渤海太守,莫要忘了在渤海郡最担忧什么?”

袁绍听了逢纪所言,不假思索的道:“自然是青州数十万黄巾,毗邻渤海,不可不防。”

逢纪抚须笑道:“正是如此,主公将渤海郡让与公孙瓒,再暗中引青州黄巾攻入渤海郡,与公孙瓒大战,则公孙瓒当无暇顾及主公矣,主公可趁机行事,坐稳冀州。”

袁绍闻言,不由大喜:“好计!”

许攸和郭图眼里露出嫉妒之色,田丰却皱起眉头,纵青州黄巾入渤海,恐怕渤海会是一场大难啊。

第三百四十九章 常山

邺城,赵忠故宅,奋武将军韩馥正对着两个儿子唉声叹气,他这几日察觉袁绍对他怨言不少,心中颇是恐惧。没想到他将冀州牧让给袁绍,袁绍非但不念及恩情,反而怨他借粮。

他此时很后悔听信了郭图的话,将冀州牧转让了袁绍,令自己落入这般危险的境地。若是袁基还担任冀州牧,却绝不会害他。

这时,突然从府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很快府门被撞开,一群士兵冲了进来,领兵的正是督管从事朱汉,曾与韩馥有旧怨,朱汉身边还有一人,却是许攸。

韩馥看到朱汉带兵前来,还以为袁绍要杀他,不由大骇,急忙就要往屋里躲避,却被朱汉冲上来一把拎住了他,满脸冷笑。

韩馥慌忙看向一旁许攸,道:“子远,莫非袁本初要害吾乎?”

许攸抚须摇头道:“主公乃宽厚之人,岂会无缘无故害汝?吾此来,却是传主公命令,此前汝擅自做主,将粮草借予他人,如今追不回来,于冀州不利。凡有借,则必有还,还请韩将军前往上党,讨还我冀州之粮!”

韩馥神情愕然,许攸眼神闪烁了下,又道:“如今黑山贼肆虐,主公特意派都官从事朱汉领兵一路相护。”

“啊?”韩馥一怔,脸色霎时间惨白,他可不傻,让与他有旧怨的朱汉护送他,那路上……他不敢想下去,下意识摇头道:“还请换人护送……”

不想他话音未落,朱汉便一把将他掼倒在地,捉起旁边一根木棍,便将韩馥身旁的长子双腿打断,韩馥长子倒地,失声惨呼。

韩馥慌忙爬起来后退,朱汉狞声道:“使君有命,汝竟敢违抗,若再迟疑……”

许攸对朱汉的行径视而不见,呵呵笑道:“韩将军,还是早日上路吧。”

韩馥浑身颤抖,不敢说话,只能点头。

……

太行山北起幽州,南至河内郡的王屋山,绵延八百余里,百岭互连,千峰耸立,万壑沟深,如同一道天险直接隔开了并州和冀州,又被并州高原流下的拒马河、滹沱河、漳河、沁河等河流东西横向切割,形成了八条峡谷通道,称为“太行八陉”。

第一陉为轵关陉,位于太行山最南面,从河东郡的绛邑县经东垣县至河内郡的轵县,最窄处仅容一车通过,目前已被张辽掌控。

第二陉是太行陉,陉阔三步,长四五十里,自上党郡的高都县南下,至河内郡野王县,直抵达中原,出口设有雄关,名天井关,被称之天设之险。此关在张辽占据上党之后,迅掌控。

第三陉是白陉,起自上党郡泫氏县,至河内郡山阳县,长达三百余里,其间铺设栈道,极为艰险。张辽占据上党之后,自然也控制了这条陉道。

第四陉便是张辽所走的滏口陉,自上党治所长子县至冀州魏郡西北的涉国县,而涉国县又离冀州赵国与巨鹿郡不远,是以这条陉道极为重要,张辽自然也不会放过。

算起来,太行八陉之中,张辽如今已经掌控了四条。

张辽目前掌控的地盘是河东郡和上党郡,如果算上谋划中的西河郡和太原郡,整个地盘是一个从北到南的狭长地形,两侧分别是太行山和吕梁山高地,东侧太行山上是上党郡高原盆地,西侧吕梁山上是西河郡高原盆地,中间夹着几个珠状盆地,河东郡、太原郡等,南面还有中条山屏障,北面有雁门关险隘。

而整个地盘与冀州和中原的要道主要有五条,也就是太行八陉中的五陉,轵关陉,太行陉,白陉,滏口陉,井径。余下的三条陉道,飞狐陉、蒲阴陉、军都陉则是并州更北部与幽州的通道,张辽目前还顾及不上。

他的下一步目标就是五陉中余下的井陉,掌控了五条陉道,他对冀州可就完全占据军事主动,随时可以从任何一个陉道出兵。

井陉西端在太原郡,东端则在常山国。

两汉皆是郡县制与封建制并存,常山国是后汉刘氏封国之一,始于明帝之子刘昞,传了六世,至黄巾之乱时,常山王刘暠被黄巾围攻,弃国而逃。

是以如今的常山国却是没有常山王,只有常山相孙瑾。

初平二年六月,一支上万人兵马穿过冀州赵国,进入常山国境内,领兵的正是“冀州牧”袁基。

常山相孙瑾先前曾受到韩馥将冀州牧让与袁基之事,更奉命调拨了百万石粮草,自然知道袁基,至于后来袁绍又做了冀州牧的消息还没传到这里,或者说一路都被截拦了。

是以孙瑾看到冀州牧袁基前来,虽然有些诧异,却没什么过激的行为,接待了他,袁基以防御公孙瓒为名,在常山、中山和巨鹿交界之处的真定县东面暂时驻扎了下来。

根本不需要孙瑾费心,很快有中山甄氏、苏双、张世平等边地大豪商为他打点粮草供应与扎营之事,再加上袁基的万数兵马军纪严明,操练有度,不扰乱百姓,与边郡的其他军队全然不同,倒让孙瑾颇是诧异,又不由松了口气。

六月天已颇是炎热,此时的真定县城南的一处宅院中,不时出铿锵铮鸣之声。

一杆丈二银色长枪犹如蛟龙出海,翻起枪花朵朵,枪尖寒星点点,笼罩了数尺方圆,仿佛无处不刺。

持枪的是一个青衣男子,身长八尺,猿臂蜂腰,一张方脸,天庭饱满,浓眉大眼,和善中带着几分威仪,颇有燕赵豪杰的风采。

与长枪交击的是一柄七尺长刀,柄三尺,刃四尺,背有钩镰,正是张辽的钩镰刀,持刀的自然正是张辽。

枪势凌厉,刀势开阔,一枪一刀犹如狂风暴雨,看得一旁的几人险些喘不过气来,院中已有数杆木桩被削断,刺裂,木屑飞扬。

许久,一刀一枪铿然交击,方才停了下来。

张辽收了钩镰长刀,哈哈大笑道:“子龙兄的武艺果真名不虚传,实属当世顶尖,这一战实在畅快,不过再战下去,小弟怕是要手脚麻了,弃刀认输了。”

那青衣男子也收了长枪,他双目神光清正湛然,露出敬佩之色,抱拳恳声道:“文远兄过誉了,文远兄的武艺亦是云生平仅见。”

此人赫然正是赵云!

第三百五十章 变故

张辽又是一声大笑:“哈哈,咱俩就不必自夸了,虽然都是英雄,却也不能骄傲。天籁小说|2”

赵云被张辽这话说的也不由莞尔,道:“文远兄,何不再去小酌一番,家兄已备好了饭菜。”

一旁赵云的兄长忙道:“正是,正是,难得有英雄与吾弟性情相投,却不能认生了。”

“也罢,那小弟今天便厚着脸皮再蹭一顿,却只怕日日大吃大喝,吃垮了子龙兄。”张辽咧嘴而笑。

赵云不由失笑,连连摇头。不过张辽已经来过数日,与他多次交谈,他早习惯了张辽的谐趣言语,倒是大感亲近。

树上的知了不住的鸣叫着,二人置了酒菜,就在院中数下对饮畅谈起来。

“子龙兄,”张辽举起酒杯:“如何,可曾想好?”

他在滏口陉大败张燕后,花了半个月时间,收降了张燕麾下十二万兵马和四十万家眷,之后整编了三万士兵,其余的全部去屯田,交给了典韦、郭嘉和沮授整编兵马,审配和荀谌则打理屯田之事。而他自己则带着袁基与张燕、高览赶到了这常山国,一个要目标就是招揽赵云。

他让袁基带兵驻扎在外,自己先带着几个亲卫登门拜访赵云,一上门就向赵云挑明了身份,也数次提到过自己的志向,邀赵云共图大业,只是赵云还有些犹豫。

此时张辽再次问起,看赵云还有些迟疑,当即大声道:“子龙兄,如今世道日乱,汝练得这一身本领,正当投军从戎,大展身手,抗击异族,守护百姓安定,此方是大丈夫所为。”

赵云沉吟道:“只是前些日子郡国张从事曾邀我带领军中义从去投蓟候公孙瓒……”

张辽摇摇头,道:“公孙瓒痛击鲜卑,确实畅快,然而他恃武横行,不恤百姓,手下皆是武夫,个个跋扈,又与刘幽州生了嫌隙,岂能长久,子龙兄大才,若随了他,不但屈才,也未必会得重用,大好年华岂能蹉跎!”

看赵云凝眉沉思,张辽当即拉着他的手道:“男子汉大丈夫,当做便做,何必迟疑!吾知子龙兄素来不欺弱小,爱护百姓,正与小弟志同道合,子龙兄若不信小弟的话,可随我到河东一看,若是不愿意留下,再回来不迟!”

赵云看到张辽言辞恳切,终于点了点头,做了决定,躬身一礼:“如此,云便随张使君效命。”

“哈哈。”张辽乐得合不拢嘴了,一把将他扶起:“莫喊什么张使君,但叫我文远便是。”

他此时心中极为喜悦,放眼三国,赵云绝对是顶尖之属的人才,甚至比之吕布更强,他武力比吕布差些,但忠心与缜密却胜了百倍,是难得的全面型人才,智勇兼备,忠义两全,颇有大局观,在执行命令方面更是从来不打折扣。

历史上刘备一直用赵云作为中护军,统领禁卫,而不是关羽和张飞,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赵云既忠心不二,又处事缜密沉稳,其他人均有所不如。

听到张辽欢喜的言语,赵云却正色道:“云若在山野,自能与使君兄弟相称,而今追随使君麾下,礼却不可废!”

张辽看到赵云认真的神情,点了点头,道:“便依子龙所言,公事依礼而行,私下我们还是兄弟。”

赵云又道:“只是张从事这边,云恐要……”

张辽摆摆手:“无妨,冀州牧在此,也不允许常山国私自调兵投靠公孙瓒。”

赵云这才想起,张辽与冀州牧袁基颇有关联,当即便不再多说。

张辽却沉声道:“从今日起,子龙便担任我军中司马,为骁骑营副统领!”

“喏!”赵云躬身领命。

从一介白身陡然变成官秩千石的司马,一旁赵云的兄长脸上露出欢喜之色,赵云的神情却依旧镇定,没有大喜,反而是有了几分凝重。

张辽心中很是满意,神色凝重,才说明赵云在思索着胜任司马之事,想的是职责,而不是那种只为了升官便高兴不已的浅薄之人,这就是赵云的品质了。

他如今手下就缺一个骑兵统领,早在上党之时便谋划着将赵云招揽过来了,如今心愿得偿,自然颇是高兴。

如此一来,有赵云这位猛将统领骑兵,骑兵的作用一旦挥出来,与典韦的猛虎营和鬼面军配合,战斗力几乎会翻倍!若是真训练成了,二人配合,他日谁能抵挡,怕是吕布的狼骑兵也不成!

何况还有远在颍川的高顺,加上张郃,还有刚投靠的张燕,默默一算,自己手下的实力还真不小了。

随后张辽给赵云解释着骁骑营的情况,听到骁骑营竟然有将近五千骑兵,赵云不由吃惊,神色更加凝重。

张辽看到赵云凝重的神情,笑道:“要抵御异族,骑兵必然是主力,将来骁骑营满编要数万,镇守北疆,驰战西凉,却不能差了。”

赵云默然点了点头,眼里露出坚定和振奋之色,沉吟了下,又问道:“不知骁骑营统领是哪位将军?云既为司马,却要先行拜见。”

张辽指着自己哈哈大笑:“先前已拜过,却不必再拜,骁骑营一向由我亲自统领,如今便交给子龙了。”

赵云一惊,脸上不由露出感动的神情,他没想到张辽居然让他做了自己的副将,如此一来,名为副将,实则就是骁骑营的主将了。

他一介白身,初次投靠,便被张辽委以如此重职,心中岂能不感激。

一旁他的兄长更是神情激动,他们赵氏本是汉初南越王赵佗同宗,历经四百年,家道衰落,与寻常百姓无异,而今自己的兄弟却能任此重职,那赵家他日必定能兴起了。

张辽看着赵云感动的神情,呵呵笑道:“子龙,不知常山还有何人才可以引荐?”

赵云闻言,神情一动,道:“末将有一挚友,颇通律法,或许使君能用上。”

张辽当即道:“如此甚好,吾前番军中正缺一军正,监管军纪!”

赵云脸上也露出喜色。

初平二年七月,张辽留高览领五千兵马镇守常山国,而他则带着袁基、赵云,领五千兵马自井陉西进,进入太原。

与此同时,整编了兵马的典韦从上党出兵,与张辽两路齐进,攻打太原。

太原郡对这突如其来的兵马全无防备,加上张辽早派暗影与数百猛虎士混入太原晋阳城,是以太原不过一日而下。

攻下太原后,张辽还没喘口气,突然从河东传来消息,董卓要召他入长安。

于此同时,从颍川传来另一个消息,袁术与孙坚合兵攻打阳翟,阳翟被破,高顺带着唐家退入山中,袁术与孙坚却仍是穷追不舍。

第三百五十一章 长安秋

八月中,已是秋分,天气微凉,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落下,原本凄切鸣叫的寒蝉也住了口,在这秋风秋雨的寒意中静伏无声。

长安城,北阙甲第,蔡府后花园中,一袭月白衣裳的蔡琰怔怔的看着秋雨中那一簇簇金黄绽放的秋菊,人比黄花瘦,如今的她又消减了许多。

每当下雨之时,她就会来到这里怔,寒雨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那个熟悉的笑容,那个清朗的声音。

但一切终究还是化为虚有,仍是那一簇簇秋菊在雨中摇曳。

“文……”蔡琰唇间轻轻呢喃着,幽幽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西迁路上那一次相逢,或许侬不会那么痛苦,可是,如果没有那次相逢,侬或许永远不会遇到他,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吧……”

时下风俗,女子及笄而嫁,而她已经十七岁了,算是老姑娘了。父亲多番催促,可是她心中只是不愿,她心中总有那么一份念想,纵然知道这是杳不可及的。

遇到了那个男子,再让她嫁给其他男子,她却是怎么都不愿意,宁可一直等下去,遥遥无期的等下去。

蔡琰明眸中透着愁思……此生不知还能不能再相见?

身后脚步声传来,一个声音叹道:“痴儿……”

正是蔡琰的父亲蔡邕,他脸上满是心疼和慈爱,对这个自幼便跟着他辗转奔波了十几年的女儿,蔡邕最是疼爱,过了小女儿蔡璎和藏在老家的幼子。

“可恨的张辽!吾此番定不与他善罢甘休!”

蔡邕一想起罪魁祸张辽,一个慈善儒雅的老头却恨得咬牙切齿。

蔡琰咬唇摇头道:“这是女儿的错,又怎能怪他?”

蔡邕咬牙切齿了片刻,终究是不忍让女儿这么消瘦下去,哼道:“张辽应该是要来长安了!”

“什么?”蔡琰娇躯一颤,蓦然抬头看着父亲,眼里露出惊喜和不敢置信的神色。

蔡邕看到女儿这般神情,长叹了口气,哼道:“据为父所知,此番他这个河东太守是被人弹劾,董太师是召他来问罪的,他怕是讨不得好!”

蔡琰轻摇螓,俏脸上绽放出一抹许久未曾有过的嫣然:“他要么不来,但要来了,就定然有应对办法。”

蔡邕看到女儿露出笑容,心中不由欢喜,一张老脸却黑了下来,颇有几分吃味的感觉,这张辽就有这般大的魅力?他这次倒要看看。

一个已经娶妻的家伙竟然赶来招惹自己的女儿!他蔡邕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也绝不善罢甘休!

……

长安城,司隶校尉府中,司隶校尉刘嚣看着进来的亲信,沉声问道:“情况如何?可曾刺杀了那张辽?”

下那人忙道:“禀校尉……一百个高手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刘嚣神情一僵,脸色登时铁青,喝道:“据本校尉所知,张辽此番来关中不过二十骑,一百个高手,还是伏击,竟然全军覆没?!”

那人低头不语。

“真是奇耻大辱!”刘嚣忍不住大骂,脸上满是狰狞:“滚!”

那从事慌忙退出。

只留下刘嚣一人神色连连变化,低沉的声音在室内回荡:“本是要寻个理由将那竖子召回,途中暗杀了他,一劳永逸……如今暗杀失败,却要用第二个计策了,只要他留在长安,机会便有的是……哼!竖子,昔日汝为军将,司隶校尉监察不到,而今汝为官吏,却怎能逃得吾手!”

……

几乎同时,长安城另一处住宅中,董璜面无表情的看着董六:“全死了?”

“是……”董六也是紧紧低头。

董璜握紧了拳头,拳背青筋毕露,嘴里吐出两个字:“张辽!”

董六低头不语,那个谣言散开来后,公子被太师几乎削去了所有权柄,若非董老夫人回护长孙,恐怕后果会更严重。自那以后,公子便低调了很多,除了这几个月又去蔡府外,其他地方几乎很少去了。

但他却知道,公子暗中养着不少门客,此次刺杀张辽,便派去了数十人,没想到皆是无功而返。

屋中静默如死,好一会,董璜的声音才传来:“用第二个计策吧,把张辽留在长安。”

……

位于未央宫一侧的太师府中,后院一间侧屋里传来阵阵喘息声,还有女子如泣如诉的宛转娇啼声。

良久,屋里静了下来,仿佛云消雨散,一个女子妩媚的声音传来:“好孩儿,可比太师厉害多了呢。”

啪!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出,伴随着一个低沉的笑声:“美人儿,早些回去吧,免得被义父现了,你我二人都性命难保。”

那女子轻哼道:“你这义子做的好事,奴这身子软得走不动了,郎君抱奴回去吧。”

那个男子声音有几分急切:“外面人多眼杂,务要小心。”

“嗯哼。”那女子道:“也罢,郎君先离开吧,奴却要再躺一会儿,奴一个人,便是被现了,却也不怕什么。”

很快,屋门打开一条缝,一杆方天画戟露了出来,随即是身形高大的吕布疾步而出,迅走向一旁廊道。

……

太师府前院正堂中,董卓眯着眼睛靠在躺椅上,几个丫鬟在一旁小心的给他捶腿敲背,又有剥着水果,喂着蜜饯的。

今年二月,董卓回到长安后,由相国进位太师,位在诸侯王之上,无论名份还是实权,都可谓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了。

下面田仪、李儒、刘艾和杨定都在,却是在翻看着一些文书,还有一些佐吏。

须臾,半躺在那里的董卓睁开眼睛,哼道:“命令传到河东已经快一个月了吧,张文远还没来吗?一个月,他便是爬也爬过来了吧。”

下面一众人面面相觑,李儒和田仪眼里透过忧色,纵然如今的董卓越来越喜怒无常,但他们还听出来了,董卓对张辽很是不满,而且有了怀疑。

恰在这时,下面杨定开口道:“早就听闻张文远在河东肆意妄为,又与河内张杨勾结,此番多半是他不敢来了吧。”

董卓的脸色更加阴沉。

李儒忙道:“张文远曾拼死相救太师,志虑忠纯,与关东群贼更是仇深似海,此番迟迟不到,必有因由,且等他到了再说不迟。”

董卓脸上的阴沉却是丝毫不减。本来张辽曾拼死救过他,而且因为张辽酷似自己的儿子,故而他对张辽的忠心并不怀疑,但此番命令传到河东,已经一个月了,张辽还不来,他不由不心生怀疑。

“太师……”

杨定还要再说,突然外面一人来报:“河东太守张辽求见太师。”

李儒和田仪脸色不由一喜,杨定和一旁刘艾却皱起了眉头。

第三百五十二章 责难

“文远!”堂外传来一个声音,却是保护太师府的吕布。天籁小说

紧跟着一个声音大笑:“哈哈,奉先兄,一年不见,小弟真是十分想念,不过看奉先兄如今可真是春风得意哪,这俏脸上春意如潮,犹如十八岁少年哪。”

“文远……休要乱说。”堂外传来吕布急切的话语,连声音都变了。

堂屋里众人听到这番话,脸上也不由露出古怪之色,李儒更是失笑,如今敢在太师府中这番说话的,恐怕也只有张辽了吧。

“张文远,还不进来!”上董卓一声沉喝。

很快,一个身影大步进来,躬身一礼,大声道:“属下张辽见过太师!”

董卓面无表情的道:“文远,快有一年没见了吧。”

张辽大声道:“是十个月零三天四个时辰,属下真是十分想念太师!”

一旁李儒等人不由无语,尤其是李儒和田仪,本来是庄肃沉重的面,为何他们看到张辽这副姿态这番话语就想笑。

董卓本来毫无表情的老脸也不由微微缓和:“老夫还以为汝不想来见老夫……”

“怎么会!”张辽大声道:“太师对属下恩重如山,属下在河东,更是无日不关心太师贵体,本来还担忧太师日理万机,形销骨立,如今一见,却不用担心了!”

众人脸颊无不抽搐,张辽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影射太师又胖了吗?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吧。

董卓面色也有些不悦,哼道:“汝何出此言?”

张辽道:“太师日理万机而身体不减,令属下望尘莫及,属下一看到太师红光满面,顿时如拨开云雾见青天,得知垂拱而治之至理,虽是秋寒,却如沐春风,胜过苦练武功十年,可战关东群贼百万!太师实在是英明神武,无所不能,人见人拜,花见花开!”

噗嗤!

李儒忍不住笑出声来,忙低下了头,其他人脸颊开始剧烈抽搐起来,那些书佐想笑又不敢想,看着张辽,眼中无不露出佩服之色,这番阿谀奉承的话,他们真是说不出来,而眼前这张辽却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董卓脸色也古怪了起来,肥胖的横肉抖动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但脸上那副阴沉之色却全然褪去了。

张辽这家伙每次总能给他不一样的感受,令他心情不由舒畅。

一旁杨定哼道:“真是妄言之徒,而今秋寒,何来花见花开。”

张辽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秋来菊花凌寒盛开,正是太师的风骨!”

杨定脸颊也抽搐起来,转头无语。

董卓不由哈哈大笑,他明知张辽在拍马屁,但心中却是大为畅快。

刘艾却突然开口道:“张文远,太师在一个月前传令河东,召汝来见,为何至此才来?”

董卓也看向张辽,看他怎么说。

张辽忙道:“属下正要为此请罪,只因河东有鬼面贼占据山林,为害地方,又与黑山贼勾结,属下恐其坐大,祸乱河东,为了剿灭贼寇,带兵深入山中,旬月不返,故而未曾接到命令。”

董卓面色缓和,点了点头:“黑山贼确实不可小觑。”

刘艾又道:“可是有人说曾在颍川……”

张辽打断他,道:“属下还没说完,属下在山中剿匪,捉到关东奸细,得知袁术与孙坚攻打阳翟,属下妻眷正在阳翟,故而属下带精骑冲入颍川,破了袁术和孙坚,就回妻眷,这才赶回河东,收到命令,便急忙日夜兼程赶来长安见太师,一刻也不敢怠慢。”

刘艾质问道:“张文远,汝为河东太守,却不该公私不分,擅离河东!”

张辽沉着脸哼道:“某离开河东之时,只带了不过两千精锐骑兵,重兵留守河东,何谓公私不分?若汝妻子落入危险,恐怕汝更会着急!”

刘艾铁青着脸道:“吾岂会似汝这般公私不分!绝不会为了家眷而罔顾公务!”

“虚伪之徒!”张辽眼睛一瞪:“汝把汝妻子交给我,我将她丢进白波贼窝,看汝急不急!不对,汝能干出这事,我还干不出来,汝真是狼心狗肺!”

“你!”刘艾气得脸色紫:“无耻之徒!自私之辈!”

“滚!”张辽眼睛瞪得更大:“再出虚伪之言,乃公撕了你的嘴巴!”

刘艾险些气得晕厥。

众人看到张辽这副蛮横样,不由无语,不少书佐又感大块,实在是刘艾此人媚上而傲下,众佐吏都吃不过不少责骂。

“文远不可无礼。”董卓看到张辽实在不像话,斥了一句。

张辽抱拳恳声道:“太师,属下素来认为,人心一同,忠义相通,不能爱惜家眷,又岂能忠于太师,故而属下安置好河东之事,擅自前去颍川救人,又打了袁术与孙坚,还请太师恕罪。”

董卓看到张辽说的如此坦然直白,却是其他人不敢说的,而且也确实是实情,不由赞许道:“文远忠恳之言,倒是不差。”

张辽心下也松了口气,他就估摸着自己到颍川救人之事恐怕会传到长安,毕竟闹得不小,击败了袁术与孙坚,可不是小事。

是以他上来就直接坦白,这也是他摸索出来应对董卓的手段,董卓此人出身羌胡,原则不强,喜怒由心,实话实说反而更能得到他的认同。他认为你说的有理,你便是丢了河东,他也不会过于问罪。当然,这也是自己一上来就厚着脸皮大拍马屁,缓解了董卓的情绪和堂中的气氛,收到了事半功倍之效。

这时,杨定突然又道:“张文远,司隶有密信来报,汝勾结河内张杨,意图谋反,可有此事?”

董卓也炯炯看向张辽,这也是他召张辽回来的一个原因。

张辽先是露出愕然的神情,而后连连摇头,大声道:“真是无稽之谈!刘嚣那老家伙脑子进水了不成?”

正在这时,外面来报:“司隶校尉刘嚣奉命来见。”

董卓唤了声,刘嚣铁青着脸进来,狠狠的看着张辽,显然正好听到了他那句话。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张辽神情更横:“说什么与张杨勾结,难道因为同是并州人,就相互勾结?你还与刘岱勾结呢!不说我与关东群贼不共戴天,单只说那关东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我勾结他们作甚麽?自甘下贱麽?便是勾结,也是拉着他们来投靠太师才对。”

董卓听了,不由大笑:“此言不差。”

李儒和田仪也道:“正是如此,勾结之事,恐是无稽之谈。”

杨定和刘嚣脸色难看,而刘艾却突然又道:“王司徒曾令河东将万卷书籍交由皇宫,汝为何不奉命?”

张辽断然道:“不可能!那是我捡来的,岂能说交就交!除非太师下令,否则我又要落个勾结王司徒之名。”

董卓脸上露出笑意,却没有开口,刘艾嘴巴动了动,说不出话来。他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张辽根本不和他讲理,他能有什么办法。

这时,杨定眼睛一转,又道:“张辽,太师废五铢钱,铸造小钱,关中皆用,为何独汝河东不用?此岂非违逆太师之意乎?”

张辽哼道:“当初我曾上书劝谏太师铸小钱,以免造成金钱贬值,听闻太师本已听从,却是你这小人从中作祟,鼓动太师铸钱,乃至而今一石粮数十万钱,钱不值钱,犹如粪土,实你这小人之过!还敢在此妄言!”

“你!”杨定气得指着张辽,他什么时候鼓动董卓铸小钱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危机过

“哼!彘头狗脑,祸国殃民,肉不足以啖狗彘!”张辽兜头就给了杨定一巴掌,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每每思及你这无能之徒坏了太师名声,我便恨不能将你的彘头拍到肚子里!”

堂中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董卓近臣,谁不知道铸小钱正是董卓的主意,与杨定有什么关系?张辽这是真的误听说杨定进言,还是借题挥?

“张辽!”杨定不防被张辽在脑袋上打了一巴掌,登时面色赤紫,目若喷火,大骂道:“铸小钱乃……”

上沉默的董卓突然咳了两声,道:“文远,罢了吧,也不能全怪整修……”

杨定嘴里辩驳骂出是半句话登时呛在喉咙间,再也说不出来。天籁小说|2

“太师仁慈。”张辽大赞了一句,瞪着杨定:“还不快向太师谢恩?”

这下连李儒和田仪也是无语,不忍去看杨定憋屈的神情。

张辽看到杨定憋屈愤怒的神情,却是心中大快。

他又不是不知道铸小钱是董卓的主意,他就是借题挥,欺负杨定。

他此番还不知道为什么被董卓召来长安,但多半不是好事,看杨定这幅喋喋不休屡屡质询的架势,就知道此人必然在其中掺了一脚,他又岂能让这厮舒坦了!

“谢太师……”杨定犹豫再三,还是按照张辽的斥责开口了。既然董卓话了,让他背这个黑锅,他心中纵然再委屈,也不敢在说什么,只能先认了。

“哼!”张辽鼻子里哼了声,不屑的道:“昔时关东群贼兴兵作乱,某为太师倾力承之,乃令关东群贼对某恨之入骨,某对此亦坦然受之,而今关中因小钱之事多有民怨,尔身为太师重用之臣,不主动为太师承担,莫非还不情愿不成?”

众人听了张辽此话,不由动容。他们都是知道关东诸侯对张辽怨恨的,其怨恨程度恐怕不次于怨恨董卓,如今听他一说,登时感到了其中的分量。

刘艾和刘嚣脸色不好看,上的董卓神情却更加温和了,满是横肉的脸上多了不少笑容,连连颔。张辽这句话听得他大感舒坦,对张辽那一点点疑心也消散殆尽。

他和声道:“文远,此番招汝来长安,一来是老夫许久未见,想看看汝,阿白也念叨了汝很多次。”

听董卓提到董白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张辽脸上露出笑容:“太师,小白白还好吧?”

董卓提到孙女,情绪很是不错:“很好,很好。”

刘嚣、刘艾和杨定的神情更难看了,从眼前这情形看,张辽分明与董卓的孙女关系很好,这关系显然要比他们近多了。疏不间亲,他们这次的计划怕是要失败了。如果在以前,他们还有董璜,但如今董璜也不得董卓待见,他们便失去了最大的倚仗。

董卓与张辽说了两句董白,情绪更是大好,声音更是温和:“此番召汝前来,还有一事,司隶校尉弹劾汝任河东太守期间,擅杀郡吏,籍没地方忠良大家。”

张辽道:“太师擢属下为河东太守,属下到了河东,不敢怠慢,所斩郡吏皆为阳奉阴违之徒,所籍没豪强皆为暗中勾结贼寇的恶霸,此维护地方安定也。莫非刘校尉收了那些恶霸钱财,诬陷忠良?”

刘嚣不由怒视张辽:“一派胡言!”

张辽没理他,而是看着董卓,道:“旧日属下曾擒过刘校尉,又打过他,他自然怀恨在心,污蔑属下,公报私仇也属人之常情,属下以为,其言不足为信。”

刘嚣听张辽当众揭他伤疤,更是大怒,想要斥责,不想董卓看到张辽说的如此坦然,竟然点头认同了:“此言倒也有理。”

刘嚣只能一句话憋在了喉咙里,感受到了刚才杨定的憋屈和无奈。

董卓赞同了张辽所说,又道:“如此,刘重宁弹劾不必再说,却还有司徒王子师,弹劾汝不交赋税。”

“太师,河东穷啊。”张辽登时哭丧起了脸。

众人不由脸颊再次抽搐。

董卓也看到张辽这副神情,也不由失笑,骂道:“汝这竖子,河东有盐池,岂能穷困?”

“河东是有盐池,然则为世家豪强暗中掌控,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偷逃赋税不可胜数,张辽叹了口气,趁机又道:“太师,何不如将这盐池收为官营,则河东赋税必然翻倍!”

不想张辽话音刚落,董卓还没开口,一旁的长史刘艾便沉声道:“此真妄言也,盐铁官营乃于民夺利之举,实不可为之,否则必被天下反对。”

张辽心中不屑,什么于民夺利,说白了还是夺了世家之利而已,与寻常百姓有何干系。

“此事容后再议。”董卓听了张辽所说,大为心动,但看到刘艾的姿态,又不由皱起了眉头。

张辽没有多说,董卓却又道:“王子师还弹劾汝未曾上请三台,便擅自罢免县令。”

又是王允,还能不能愉快的做同乡了?张辽嘀咕了一声,忙道:“太师也知道属下是嫉恶如仇之人,那县令尸位素餐,祸害百姓,属下一时怒,便免了他,越权之处,还请太师降罪。”

“哈哈。”董卓看到张辽坦然认错,不由笑道:“此事便就此罢了吧。”

一旁刘嚣突然又道:“张辽,太师修建郿坞,诸郡皆募民夫,为何河东最少?”

“不错。”董卓也突然想起了这事,道:“此事当时颇令老夫不悦,不过念及汝初到河东,年岁又轻,终是没有怪罪于汝。”

“多谢太师。”张辽忙道:“实是属下到了河东才现,良田荒芜太多,故而属下召集百姓屯田,却也是为了让百姓耕种更多粮食,让河东成为太师征战关东的粮仓。”

董卓闻言大笑:“老夫知文远之忠也。”

张辽这才暗中松了口气,感到危机过去了。事实上关键还在于搞定董卓,只要董卓高兴了,一切好说。董卓不高兴,那你便是再有理也危险。

他早已听说,如今的董卓越来越喜怒无常,动辄杀人,政令朝出夕该,官吏变幻频繁,全在他一心之间,看的顺眼就重要,不顺眼就免去或杀掉,不管你有没有才能。

“不过。”没想到董卓话头一转,突然道:“汝这河东太守却是暂时不能做了,司隶弹劾,尚书台责问,老夫却也不能全部驳回。”

刘艾、刘嚣和杨定几人几乎同时露出喜色,张辽心中却是一个咯噔。

虽然他此来早有预感,但没想到还是来了。

果然这董卓的心思谁也无法猜测,他前几次职位变动,就现了董卓这一点,纵然对你再赞许,但该做的事还是会做,这或许也是上位者难以揣测的地方,要下意识的消解一切不可控因素。

第三百五十四章 执金吾

听了董卓所说,张辽没有说话,他知道董卓还有后话。

果然,董卓又道:“汝久在地方,远离中枢,亦于前途不利,如今便到朝中任官罢……执金吾胡毋班被老夫派去出使关东游说群贼,却被杀害,便擢汝为执金吾罢,掌宫外戒司非常水火之事,秩中二千石,位同九卿,却是比河东太守更进了一步。”

张辽心中苦笑,执金吾官秩确实比河东太守高,可是自己显然更喜欢河东,不过董卓既然开口,而且是擢拔,自己便不能反对了,否则反而招来董卓怀疑。

他当即露出大喜之色,忙道:“多谢太师擢拔之恩!”

果然,董卓看到张辽欣喜若狂的神情,满意的颔,心中对一些张辽割据一方的谗言全然释疑。

刘嚣几人神情有些不自然,张辽虽然终究被董卓调回了长安,但执金吾的官位确实也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们本想着张辽被弹劾去职,能在长安做个骑都尉就不错了,没想到居然做了执金吾!

二十多岁的执金吾,可是前所未有的。虽然实权不如河东太守,但也是重职,只论官秩,竟然在他们所有人之上,包括司隶校尉,好在司隶校尉位卑权重,能监察百官,让刘嚣心中多了几分安慰,也多了几分期待,执金吾可就在他的司隶监察之下了,到时候要寻张辽的不是,相当容易。

“汝虽不为河东太守,却熟悉河东之事,对于信任河东太守之人,可有建议?”上董卓又问了张辽一句,却是他久在地方,自然也知道执金吾官位虽然在河东太守之上,但实权却差了许多,对于这个酷似自己儿子的亲信心中有几分过意不去。

下面刘嚣几人色变,董卓任命官吏一向由心,如此征求张辽的意见,可是前所未有的。

张辽听到董卓询问,心中一喜,也不迟疑,当即道:“属下有三人可荐。”

“竟有三人?”董卓一愣:“且说来听听。”

刘嚣却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张辽提到那个亲信之人,他都要反驳,他为司隶校尉,河东郡在他的监察下,他有建议之权。

不想张辽推荐的第一个人就让他一下子闭嘴难驳:“中郎将牛辅,久驻河东,熟悉河东情况,可为太守。”

董卓没想到张辽居然推荐牛辅,更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摇头道:“辅儿嘛,他要领兵,却是不适合为太守,再说其他人。”

张辽又道:“第二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李文优先生,他跟随太师多年,忠心可嘉,又足智多谋,熟悉政事,可为河东太守。”

李儒身子一震,不由看向张辽。

刘嚣又是无语,李儒是董卓最信任的手下,又诡计多端,他若是开口反对,恐怕讨不了好,只能继续闭嘴。

“文优?”董卓又是一愣,看了一眼李儒,摇头道:“文优却是要留在老夫身边,他若不在,老夫失一臂助也。”

李儒心中复杂,听了董卓的话,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喜是悲。

“第三人,”张辽道:“便是中郎将贾文和,他曾为太师掾吏,可以任用。”

“贾诩?”董卓闻言,沉吟起来。

这时,刘嚣开口了,道:“贾诩无名之辈,不能服众,安能做河东太守!”

张辽嘿声道:“某却以为,河东重地,还是交给对太师忠心之人为好。”

看刘嚣还要纠缠,张辽打断了刘嚣的话,抱拳向董卓一礼,道:“禀太师,属下在奉命赶来长安途中,曾遇到刺杀,中了一箭,现箭上有司隶自样……”

他说罢,拉开衣服,露出肩头箭伤,殷红的鲜血渗透白纱,显然是刚受伤不久。

董卓不由面色一沉,其他人几乎同时看向了司隶校尉刘嚣。

刘嚣脸色瞬间大变,这来了之后便一直为难张辽,这才想起还有此事,看向董卓阴沉的目光,他慌忙颤声道:“太师,此诬陷之言!司隶一千二百人近日皆在长安,未曾出城,又怎会刺杀张辽!”

董卓眯着眼睛看着刘嚣,一言不,刘嚣额头大汗津津,虽然他事先早已做好了一切不在场的伪证,但此时接触到董卓冰冷的目光,仍然是心中惊惧之极。

良久,董卓才道:“如此,便以中郎将贾诩为河东太守。”

刘嚣低头不语,他如今险些自身难保,哪还有心反驳?

张辽心中却是大喜,师父贾诩做河东太守,又与自己做河东太守有什么区别,如今自己正好留在长安,谋划关中之事。

事实上,他在离开河东赶来长安时,早已做了几手准备。

如今关中形势变幻,董卓很可能在半年之内殒命,满门尽灭,而蔡邕也会身死,蔡琰孤苦无依,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是以即便董卓不罢免他的河东太守,他也要在关中赖上一段时间,做一些谋划。

至于董卓免去他河东太守一事,他也早有准备,寻机提名三人,这三人是董卓最有可能同意的,而且他们做了河东太守,那一切就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当然,如果这三人董卓都没有同意,那张辽就要用最后一步手段了,他在赶来长安前,早已布局好了一切。

先是放弃了颍川,调高顺回来,以陷阵营为核心,加上收编的黑山贼,共领两万精兵坐镇太原郡,巩固刚夺取的成果。

上党郡由毌丘毅坐镇,河东郡由张郃坐镇,而典韦扩编到近两万的鬼面军,则暗中调到了河东与关中毗邻的中条山西面,并且开始向大河对岸的左冯翊渗入,为关中之变提前准备。

左冯翊北面有不少山林,典韦他们要渗入并不难。

与此同时,如果董卓或朝廷派其他人去担任河东太守,那恐怕他们连大河也过不了,就被贼寇劫掠。

只要迁延数月,一切可以掌控。

眼看大势已去,刘嚣无力反驳,杨定也神情沮丧,一旁长史刘艾突然向董卓礼道:“刘校尉身为司隶校尉,河东太守属他监管,若要执拿河东太守,只需派司隶名正言顺前去便是,又岂会行刺杀之事,此事多半有人嫁祸。”

刘嚣听到刘艾为他声援,当即忙道:“太师,正是如此,还请太师明察。”

董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刘艾又看向张辽,道:“张文远,汝毕竟年轻,执金吾乃重职,恐汝出查漏,刘校尉监察百官,汝平日还该多向刘校尉请益才是。”

刘嚣眼里露出一丝精芒。

张辽想了想,认真的向刘艾道:“刘长史,在下治理过河东,对于如何巡查皇城还真是摸不着路,这样,执金吾下有执金吾丞,不若由令公子或刘校尉公子轮流担任如何?这样方便监察,也能助在下履行好公务。”

刘艾和刘嚣神情同时一僵,开玩笑,他们的儿子若是放到张辽这个肆无忌惮的莽夫手下,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一旁李儒不由失笑,张文远总会有最巧妙的手段来应对别人的责难,刘艾与刘嚣虽然老道,却也连连在他手下吃瘪。

这时,董卓开口了,道:“文远,执金吾丞秩比一千石,岂能随意更改,此职原本是盖元固之子盖顺担任,可惜盖元固三个月前去世,盖顺回家守孝,如今却是义真侄儿皇甫郦担任。”

张辽闻言不由一怔,盖勋去世了?

他心中大是遗憾,盖勋可谓汉末一代贤臣,为人公正耿直,尤其是在关凉的影响力,不下于皇甫嵩,他本来还想着此番有没有机会去请教一番,却不想人已经没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就职

八百里关中的地势,从西向东如同一条龙,汉长安城便建在渭水之南、关中地势最高处的龙原上。

长安城的面积远大于雒阳城,南北十五里,东西十八里,城中宫殿、贵族宅第、官署和宗庙占据了大半地方。

宫殿集中在长安城中部和南部,又以西南角的未央宫和东面的长乐宫为主体,围绕主体宫殿还有桂宫、北宫、建章宫、明光宫等附属宫殿群,整个皇宫共建了九十多年。

前汉时,天子在未央宫处理政务,而长乐宫是太后居住之地。前汉末年,长安皇宫毁于战乱,后汉定都雒阳,只将长安作为陪都,也未曾修复皇宫。

去年,董卓迁都长安,动十数万民夫修葺了未央宫,但随后就开始修建他的郿坞,至于长乐宫和其他附属宫殿群还是一片破败。

除了皇宫,公卿贵族宅第则分布在未央宫的北阙一带,称作“北阙甲第”,寻常百姓都住在城北,分为一百六十个闾里。著名的“长安九市”则在城内西北角上,由横门大街相隔,分成东市三市和西市六市。东市是商贾云集之地,西市则密布着各种手工业作坊。

执金吾的衙署毗邻未央宫,在未央宫西北角,西望长乐宫,北望北阙甲第,南接武库。

此时,新一任执金吾张辽正坐在衙署大堂之上,他背后屏风上描画着一只三足金乌,而张辽的官服上也描画着一只金乌,金乌主辟不祥,天子出行,此鸟在先开道,而金吾便取自金乌的谐音。

这或许是执金吾名字的一个由来,但同样还有另一个由来,吾,御也,执金吾便是掌执金革,以防范非常之事。

前汉时,执金吾的权力很大,曾一度统领北军,其下属还有式道左、右、中候三人,负责天子车驾开道;中垒令、丞、尉,掌垒门;寺互令、丞,掌宫门禁;都船令、丞,掌水利;左、右京辅都尉,巡视京师。

而到了后汉之时,这些属下全部裁撤,执金吾权势大幅度缩减,只负责每月三次的宫外巡视和京师治安,负责警戒和处理宫城外的意外状况,如水灾、火灾之类,而不得参与朝政。

但即便如此,如今的执金吾手下仍有缇骑二百,持戟五百二十,还掌管着武库兵器。

执金吾每月三次定期巡视皇城,手下七百多人,缇骑骑马,持戟步行,浩浩荡荡,舆服导从,光满道路,用张辽的话说,就是很骚包,朝中的其他大臣都没有这么庞大的随从队伍,是独一份,故而光武帝未曾称帝之前看到执金吾仪仗队,曾感叹道,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执金吾手下还有执金吾丞一人,为执金吾副官,秩比一千石,等同于司马,此时的执金吾丞是皇甫嵩侄子皇甫郦。

除了执金吾丞外,还有武库令,秩六百石,下属还有武库丞,共同协助执金吾掌管武库。

张辽听着下面的执金吾丞皇甫郦汇报着衙署事务,执金吾衙署的事务很简单,除了巡视,就是水火治安,至于武库,迁都长安之后,里面基本是空的。而且执金吾的实权虽然不如太守大,但对衙署的掌控却更容易,太守履任后有地方势力掣肘,执金吾在衙署里却是说一不二的。

皇甫郦很快汇报完,又毫不讳言的道:“府君,只因前两任府君皆死于不测,而今缇骑和持戟多是人心散漫,士气低落,听闻府君有善战之名,或许可令其有所改变。”

张辽点了点头,他的前一任执金吾胡毋班被董卓派出去送菜,让袁绍和王匡给杀了。而再前一任的执金吾就是丁原,张辽曾经的老上司,死于吕布之手。

不过两年之间,两任执金吾都死于非命,手下的官吏和卫士自然士气低落,加上执金吾的缇骑和持戟属于仪仗兵,地位比不上司隶权重,战斗力都比不上同在京师的北军五校、虎贲和羽林,所以被其他同僚打压的很厉害,出去巡城也是低调的很,全然没有当年光武帝羡慕的那般光鲜风采。

张辽对皇甫郦的直言不讳很是欣赏,他呵呵笑道:“皇甫丞,我对令叔大名仰慕久矣,而今看到皇甫丞亦是中正之人,有皇甫丞助我,衙署事务无忧矣。”

皇甫郦道:“京师水火械斗之事常有,府君不可懈怠。”

“这个自然。”张辽拉着皇甫郦的手臂:“走,出去看看缇骑和持戟。”

大堂之外的衙署大院中,二百缇骑和五百二十持戟士早已列阵等候,除此之外,就是张辽带来的赵云和二十个亲卫。

无论是缇骑还是持戟士,都是身着红色军服,望去一片火红,这也是大汉的火德之色。

缇骑和持戟均属于仪仗兵,仪仗兵战斗力不强,但却最大的特点,就是体力和耐力强,而且身量高,皆在八尺,整齐划一,底子都不错。

这些缇骑和持戟虽然缺乏士气和斗志,但仍然是站的笔直,他们兼任天子仪仗队,都是曾经过反复训练的,出了差错就是砍头,是以没人敢怠慢,而在严谨的约束下,缇骑和持戟的纪律也远远好于其他士兵。

张辽以为,只要加强训练,这些仪仗兵的战斗力会提升也很快,尤其是阵战,因为他们习惯于服从,习惯于严谨,只要将他们的杀气提起来,绝对不差。

一众缇骑和持戟看到新任执金吾出来,无不露出诧异之色,对于这个新任执金吾的年轻显然很是吃惊,而不少人更是流露出失望之色,年轻就代表着资历和名望差,前任执金吾胡毋班乃一代名士,曾为八厨之一,也死于非命,而这个新的执金吾多半更差。

不过当张辽的目光扫过他们时,他们心中登时一凛,收起了小觑之心。一个人的眼神能反映气场,张辽的眼神,不含杀气,却不怒自威,令他们有些心悸。这是身处高位、久经沙场、执掌大军历练出来的,掺不得一丝假。

比之前任执金吾的儒雅,新任执金吾却更多了英武、杀气和威严。

后面皇甫郦也默默的看着这个新任执金吾,他身为皇甫嵩的侄子,自然早就知道张辽的大名,能征善战,曾击败关东十数万大军,而且政事也处理的极为出色,迁都之事不知令多少朝臣家眷和迁徙的百姓赞叹。张辽方才虽然和蔼,但骨子里透出的气度和凶悍,他却能隐隐察觉。

他不知道这个执金吾会为衙署带来什么,但隐隐有了一种期待。

张辽环顾了一圈,看到众缇骑和持戟凛然起来,微微颔,道:“吾是张辽,吾为执金吾,诸位从此可以在长安横着走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登门拜访

清晨的太阳升起来,今日正是休沐之日,但执金吾的衙署大院中,七百二十名缇骑和持戟皆在赵云的带领下严阵操练。天籁小说

无论是做什么,张辽不允许他手下有柔弱和认怂的兵,就职当日,张辽便让赵云开始对七百二人进行操练。

这些人的底子很好,只要勤加操练,便是一支强兵,张辽既为执金吾,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男儿谁不想强大,尤其是在这个乱世之中,而赵云和张辽也当场露了一手,二人连手,几乎打败了所有的缇骑和持戟,也令二百缇骑和五百二十持戟大为振奋,崇拜非常。实力代表一切,尤其是在军中,张辽凭借名声和武力,很快就完全掌控了七百士兵。

加上今日吕布登门来访,张辽又与赵云、吕布一场大战,看的一众缇骑和持戟目眩神驰,连一旁的皇甫郦也看的咂舌,他也曾随叔父在军中,却不曾见过这般高手,一个也罢,竟然一下子有了三个。

一场大战过后,张辽让皇甫郦也跟着操练,而他则与吕布到了一旁叙旧,吕布自回到长安后,便一直在董卓身边护卫,看似风光,却很是抑郁,怨言不少。

张辽也颇是认同,雄鹰要翱翔天际,似吕布这般骁将,本该驰骋沙场,如今却做了个贴身保镖,处处受束缚,无论是丁原还是董卓,都不能放开手任用他,难怪吕布连连弑主,固然有其性格因素在内,却也有董卓和丁原的原因在内。

趁着机会,张辽也询问了吕布不少长安的事,大略了解了长安的情形。

如今董卓在郿县已经将郿坞修建好,每月有一半时间回郿坞,一般时间在长安太师府,而吕布始终随行。

长安的大小政事皆委于司徒兼尚书令王允,至于左将军董旻,主要留在郿坞,领兵驻守扶风西北的萧关,防范凉州马腾、韩遂和宋建乱军入寇关中。

而原本董卓最亲信的侄子中军校尉、侍中董璜,却因为一个流言,险些被董卓怒而斩杀,幸得董卓母亲为长孙求情,才免得一死,却是权势大落,如今低调的很。

听到这个,张辽不由诧异:“董璜之事可是真的?”

他自然知道这个谣言,这个谣言本就是他在郭图的建议下传出来的,本是想给董璜找点麻烦,让他无暇算计自己,却没想到后果会这般严重。

吕布听到张辽询问,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的笑意,压低了声音,颇是八卦的道:“太师暗查之后现,董璜这厮确实曾夜入宫禁,也与这两个姬妾有染,所以太师才勃然大怒,董璜才失了势,嘿……女色害人哪。”

张辽不由愕然,他没想到,本是谣言,不想董璜这厮竟真给董卓带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他颇是无语,这是歪打正着吗?

张辽又问了句:“那两个姬妾如何?可曾被害?”

吕布神秘一笑,道:“自然是留了下来,董氏血脉稀薄,太师下辈,却也只有董璜一人,再往下辈,连男丁也没有,无论是谁的种,都是董氏血脉,又岂能杀掉。”

张辽只能摇头。也是奇怪,仿佛越是强大的人,血脉越稀薄,别说董卓,便是吕布自己,还不是只有一个女儿,连儿子也没有一个。

该不是这厮太过好色,旦旦而伐,导致肾亏,无力育子吧?

张辽看了吕布一样,不由想着。

吕布自然不知道张辽这厮在想什么,他又低声道:“吾还知道一秘,董璜最好人妇,曾暗中捉过很多人妇享乐,而后无声无息杀害,太师也是后来才知,却严禁传出去。”

张辽一下子皱起眉头,对董璜又多了几分厌恶,此人竟然如此邪恶狠毒!

不想吕布又道:“如今董璜虽然低调,却又盯上了蔡中郎的女公子蔡琰……”

张辽面色一变,随即如常,但手却紧紧握了起来,眼里隐隐闪过杀机。

……

午后,北阙甲第,蔡府之中,今日休沐的蔡邕正在府中悠闲的读书,后院隐隐传来女儿蔡琰的弹琴声。

蔡邕如今已然年近六旬,一卷书读罢,颇是困顿,便起身活动腰身,突然有下人来报:“执金吾张辽来访。”

蔡邕身子不由一僵,儒雅的面孔微微沉了下来,哼了一声,想了想,还是道:“迎客。”

他终究是重礼之人,纵然对未曾谋面的张辽很是不满,却也不能失去了礼数,何况张辽如今为执金吾,官秩犹在他这个左中郎将之上。

只是他刚出了堂门,就看到侄子蔡琬一脸兴奋的陪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亲卫,捧着不少东西。

年轻人衣着很是端重,头戴高冠,腰佩长剑,步履稳健,相貌端正,眼神湛然,气度不凡,虽然不同于儒士那般温文儒雅,却另有一番刚健的风采。

蔡邕不用问,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张辽,他知道张辽曾救过侄子蔡琬,所以蔡琬才对张辽如此亲近,就这一点而言,蔡邕对张辽也很是感激。

与此同时,他对张辽的气度也不由暗赞,难怪女儿对这个年轻人念念不忘,茶饭不香,但一想到爱女所受思念苦楚,他对这个年轻人便心中生怨。

张辽也有经年未曾见过蔡琬了,此时见到这个长大了不少的少年,心中也颇是欢喜,听他兴奋的说这话,一边打量着蔡府中的情形,四面的一切都很雅致,足见府宅主人的修养与品位。

耳边又隐隐听到后院传来幽幽的琴声,他不由心中一颤,就在这时,他看到堂屋前一个年近六旬的儒雅文士站在那里,神情不善的看着他。

不用问,张辽立时知道这个文士就是蔡琰的父亲蔡邕了,只因他们二人相貌颇有几分相似。

张辽当即趋步上前,抱拳道:“张辽见过蔡伯父。”

蔡邕还了一礼,哼道:“汝是执金吾,老朽却不敢受汝之礼。”

看到蔡邕有几分置气的神情,张辽隐隐知道了他生气的原因,又哪能为此不满,当即更加恭敬,温声道:“蔡伯父忠孝素著,为吾等后辈典范,熟读经史,曾为熹平石碑,精通音律,能为绕梁之音,独创飞白书,更是妙有绝伦,动合神功,小子虽为执金吾,不过一俗吏耳,在蔡伯父面前却不值一提,又略懂书法,登门拜访,正当求教。”

对于蔡琰的父亲,他自然是放低了姿态,溢美拍马之词不绝奉上,当然,蔡邕确实也当得起这些赞誉,张辽的话绝非随口胡说,而是全部说在了蔡邕平生的自得之处。

果然,蔡邕听了张辽所说,神情也不由缓和,又听他懂书法,儒雅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汝通书法?”

张辽忙道:“只是粗涉,不敢言通,正来向伯父请教。”

蔡邕哼道:“汝便是只来看老朽乎?”

张辽咧了咧嘴:“在下与蔡谷叔父、蔡琬小兄弟,蔡琰和蔡璎妹妹也是旧识,此来自然也要见见。”

第三百五十七章 再见蔡琰

蔡府后园之中,琴声叮咚,但只有听惯了蔡琰弹琴的人才知道,她这几日弹琴时不时出错,这是前所未有的,恬静如她也有心绪扰乱之时。天籁小说|2

蔡琰身边,妹妹蔡璎小手托着下巴,大眼睛一眨一眨:“阿姊,张大哥怎么还不来呐,他是不是忘了阿姊和囡囡了?”

蔡琰停下了琴,顾盼分明的明眸白了她一眼,妹妹的话仿佛正好说中了她的心思,只是天真无邪的她恐怕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情。若是远在天边还好,唯思念而已,但近在咫尺不来相见,她的心情反而忽上忽下,比之那种单纯的思念更是折磨人。

“阿姊,执金吾衙署不远,要不我们偷偷过去找张大哥吧?”蔡璎眨巴眨水灵灵的大眼睛。

“不可胡闹。”蔡琰嗔怪的白了妹妹一眼,纤指轻敲了下她的小脑袋。

她纵然为相思所苦,张辽若无心来找她,她却也不会主动去找张辽,她在感情上有自己的坚持,却也有自己的矜持,而且如果真去找张辽,恐怕连父亲也会成为笑柄。

蔡璎一个小女孩自然不会想那么多,听姊姊不去,登时失望道:“还不知道张大哥做了执金吾有多威风呢,比阿翁还要厉害呢。”

蔡琰心烦意乱,轻拂着琴弦,轻哼道:“你这小妮子,敢小瞧阿翁,看阿翁不疼你。”

“阿姊不会说的吧。”蔡璎眨巴着大眼睛。

就在这时,蔡琬慌慌张张的跑进后院,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喊着:“阿姊,阿姊,张大哥来了!张大哥来了!”

叮!琴弦断了根,蔡琰的手指渗出了血,她却全然不觉。

“阿姊,张大哥来了!”

直到蔡璎拉了她一把,蔡琰才回过神来,强忍着心中的悸动,一时间竟然浑身软,站不起来,她怕弟弟妹妹察觉,装作若无其事的调着琴弦,淡淡的道:“来了便来了。”

只是她手颤抖的怎么也装不上琴弦。

蔡璎惊呼一声:“阿姊,你的手指流血了。”

“流血便流血。”蔡琰依旧是风轻云淡。

蔡琬带着几分忧虑道:“可是我看伯父似乎对张大哥很不满呢。”

“嗯?”蔡琰蹙起眉头,身子一下子来了力气,站起身来:“去前堂看看,客人来了,也不能失礼。”

蔡琬和蔡璎齐齐点头,总觉得大姐今天似乎有些异常。

刚出了后园,蔡琰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你们先去吧,阿姊去阁楼一趟。”

“啊?”蔡琬和蔡璎不由愕然,却见姊姊蔡琰已经快步走去了闺房。

……

蔡府大堂,蔡邕根本不相信张辽这个“武夫”会写书法,想要给他来个下马威,很快取来了纸笔,放在了张辽面前,连墨也给他磨上了。

张辽何其眼毒,论眼力恐怕还要在蔡邕这个单纯的名士之上,一眼就看出了蔡邕的心思,他呵呵一笑,洒然接过,提笔蘸墨,微一凝神,笔走龙蛇,在纸上写下了两行字:先进博学,同类率从。君子博文,贻我德音。

蔡邕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两行字,只觉这十六个字横平竖直,笔画苍劲,端严劲实,气势开张,竟然是一种他前所未见的书法,比之隶书更多了方正之意,他不由喃喃赞道:“好字!真是好字!”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武夫”竟然有如此一手好字,不敢置信的看了张辽一眼,急忙拿起了那副字,仔细观研品味,一时间竟不再理会张辽。

张辽咧了咧嘴,看到蔡邕震惊的神情,他也颇是自豪,他前世便懂得一些书法,而到了这一世,每日除了练武与读书,书法也从来没有拉下,已经远前世。

当然,论书法造诣,他肯定比不上名满天下的蔡邕,但此时只有篆体和隶书,而他写的却是楷体,一种全新的书法,自然令蔡邕赞叹。

而且张辽的书法也算初入门径了,一副好字在于形与神合,势与意生,他久为上位者,自然蕴养了一股气,将自己的意与势融于笔下,加上的“武夫”印象的反差,所以他的书法看起来很令蔡邕吃惊了。

更何况张辽这厮来蔡府前,也费了不少心思他写的这几个字意义可不一般,尤其是对蔡邕而言。

这十六个字正是取自蔡邕的诗句,先进博学,同类率从,意为这里有位前辈学识渊博,好学的人都敬从他。君子博文,贻我德音,意为这位大人博览群书,对我进行仁德的教育。

这是蔡邕曾拜见一位博学多才的前辈大儒时写的诗,而今张辽却用到了他的身上,可谓极为应景了。

不过看到蔡邕还在那里对着几个字虚空比划的痴迷模样,张辽也不由失笑,这位名士虽年近六旬了,却还是如此之痴。也是,没有痴迷的这股劲,蔡邕就不会精通经史、书法、音律、算术、天文了,他博学多才,令世人望尘莫及,或许只有痴,才能达到这种境界。

蔡邕在看字,张辽却在打量着堂中情形,一边嘀咕着,怎么蔡琰还没出来?

这时,蔡琬和蔡璎进来了,蔡璎一看到张辽,就兴奋的喊道:“张大哥。”

“哈哈,小囡囡。”张辽看到这可爱的小丫头,也是颇是欢喜,一把抱起她,忍不住捏了捏她跑的通红的小脸蛋。

蔡璎摸着张辽下巴上的微须,咯咯直笑。

沉迷于书法的蔡邕被小女儿如铃的笑声引得回过神来,看到小女儿搂着张辽的脖子腻在他身上,一张脸登时沉了下来,斥道:“囡囡,还不下来?如此失礼,成何体统!”

“阿翁,”小蔡璎从没被父亲如此训斥过,登时红了眼睛,泪珠就滚了下来。

“囡囡不哭。”张辽一见蔡璎这模样,忙放她下来,帮她擦着眼泪,看向蔡邕:“伯父,囡囡还小,正是天真无邪之时,却不该如此斥责。”

蔡邕看到小女儿哭泣的模样,也颇是心疼,神色微缓,哼了声,从张辽手中抢过了小女儿,在她耳边低哄着,也不知说些什么。

不想,蔡璎听了父亲的低哄,眨巴着眼睛,脆声道:“张大哥才不是坏人呐。”

蔡邕不想女儿转眼就把他卖了,脸色一僵,转过了头去,却是大感丢人。

张辽呵呵一笑:“正是,大哥哥是好人。”

一旁蔡琬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环佩叮当,一个女子婀娜而来,正是蔡琰,不过比之方才,她换了身淡蓝衣裳,更显气质优雅,如云的秀更加齐整,洁白圆润的耳间带上了耳珠,美丽清雅的面容,犹如出水芙蓉,长长的睫毛微翘,明眸看了眼张辽,又微微低垂:“你……你……来了?”

“都是董卓那厮,没事非要把我招来。”张辽讪讪一笑,就在这一刻,他心跳陡然加快,再次见到蔡琰,这个气质如明月的女子,他的心止不住疯狂跳动起来,不可控制!

他不是那种一见了漂亮女人就迈不开步子的人,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蔡琰就没有一丝抵抗力。

是这个女人太美麽?不,或许是曾经的经历让他们的心走的很近,曾经那种淡淡的情感历经了这一年多,如今竟酝酿的如此浓烈!乎了他的想象,让张辽有些措手不及。

蔡琰再次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张辽不知道蔡琰的感觉,却感受到了蔡琰的思念和欢喜,那是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他更看到了蔡琰的消瘦,心中涌起一股愧疚。

这时,一旁的蔡璎突然拍手道:“原来阿姊刚才去换衣服去了,好快啊。”

蔡琰脸上登时晕起一抹嫣红,眼里满是羞涩,狠狠瞪了小妹一眼,又看向了张辽,眼里却有着止不住的欢喜。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己悦者容,张辽看着这个羞涩而绝代风华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霸道,这个女子我要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蔡邕的学术打击

蔡邕自然也看到了大女儿眉角眼里欢喜无限的神情,尤其是那羞涩的神情,是恬然大方的她很少流露的,他心中更是一沉,女儿竟对这张辽用情如此之深,却怎么办?

这张辽给自己的初步印象还算不错,却也未必配得上自己的女儿,何况是让女儿去给他做妾!这绝无可能!

可是蔡邕又深知女儿的性子,认定了就不会改,自己不同意的话,女儿定然会很伤心,这却是他又不愿意看到的。天籁小说|2

一念及此,蔡邕心中便不由大是烦闷,更怒眼前这张辽。

再看到女儿欢喜的神情,而张辽这厮却颇是平静,登时更增怒意,在他看来,自己女儿是最好的,能青睐这厮,已是这厮的几辈子福分,他竟然还无动于衷!着实可恨!

这就是做父亲的心思,一边忧虑女儿喜欢上这家伙,一边又怒这家伙竟然反应平平,当然,如果张辽反应过了,蔡邕同样也会怒,都娶了妻了还来招惹我女儿!

看似矛盾,却又那么合情合理,总之,蔡邕对眼前这张辽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时隔一年多,张辽再次见到风华绝代的红颜,初时还有些失神和无措,但明白了她的心意,自己心思一定,反而平静了下来,继而热切了起来,凭着他的厚脸皮,一时间妙语连珠,听得蔡琰抿嘴轻笑,容颜焕出前所未有的光彩,看的一旁的蔡琬和蔡璎都不由时时看向阿姊,不知她为何今日竟如此惊人的美丽,而蔡邕的脸却越来越黑了。

不过蔡邕毕竟阅历丰富,他不知道当初弘农道上的一幕幕情形,只以为女儿一时被张辽才气所迷,因此决意凭借自己的博学打压张辽。

因此,他转了副笑眯眯的神情,道:“文远,听琰儿说汝精通数术,恰好老夫也略知一二,正要向汝请教一番。”

张辽看到蔡邕突然而来的笑容,先是一愣,但他最擅长察言观色洞彻人心,随即便明白了蔡邕的打算,不由心中一乐。

如果蔡邕凭借的是经学或是音律来打压他,估计一上来就能将他打击得体无完肤,但是他却偏偏选了比较偏门的数术!

至于数术麽……张辽咧了咧嘴,恭敬的抱拳道:“万不敢言请教。”

蔡邕一看张辽的姿态,登时定了心神:“那便切磋一二,老夫听闻琰儿说汝有大才,可不能让老夫失望,也希望琰儿没看错人。”

话说到这里,蔡邕看了一眼女儿,这老头的意图已经是赤果果了。

张辽只能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抱拳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还请伯父赐教。”

蔡邕点了点头,当即命蔡琬去取算筹。

一旁蔡邕却嗔怪的白了装模作样的心上人,她可是知道心上人的数术,妙思无双,绝不比父亲差,此时却装出一副惶恐和无奈的样子,分明是在父亲面前扮猪吃虎。

而且她虽然敬佩心上人的妙思和远见,但对于他的经学实在是不敢恭维的,如果父亲选择了考验经学,恐怕这个心上人连一回合都坚持不住,直接被扫地出门了。

偏偏父亲却选择了数术,让她心中也不由好笑,又感到这莫非就是缘分?

很快,蔡琬取来了两个布囊,倒出算筹,是数百根一指多长的小竹棍,用来计算数字的。

华夏自古以来就注重数术,春秋之时就有了“九九乘法歌诀”,到前汉之时已经有了《算术书》与《九章算术》,包括相乘、约分、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及勾股等,内容涉及加减乘除、平方、开方、面积、体积、正负数、勾股、比例等多个领域,而且已经采取了十进制进行术算,而算筹就是用来进行术算的。

算筹可以摆成一到十个数字,又有纵横两种摆法,计算之时,个位用纵式,十位用横式,百位用纵式,千位用横式,以此类推,遇零则置空。

这种术算方法很早很高明,但问题就在于每次计算所用算筹太多,往往会用到上百根甚至更多,一个摆错了,就会出现错误。

而此时出现的《九章算术》,只是文字叙述,没有提出系统的术算理念,更没有任何推导和证明,所以术算对于寻常人而言是极为深奥的,难以推广,而擅长者也往往因为方法繁复,要消耗数十上百倍的精力,还容易出差错。

正因为如此,蔡邕才用数术来考验张辽,在他想来,张辽不过二十多岁,出去练武、读书和练习书法,哪有时间研究数术。

张辽看到蔡邕拿起一囊算筹,摆开架势,又给了他一囊,他呵呵一笑,将手中算筹装入布囊,在蔡邕愕然的神情中,有几分腼腆的道:“伯父,在下不才,自创了一种数字和一种规则作为术算,胜过这算筹百倍。”

“自创?胜过百倍?”

蔡邕愕然看着张辽,随即皱起眉头,眼里多了几分不悦,这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小子竟然敢说自创数字和规则?

他大袖一拂,沉着脸道:“年轻人莫要好高骛远,这算筹与算法是无数先辈推演出来的,岂能轻易鄙弃!”

张辽呵呵笑道:“伯父何不听小子一言,再做定论。”

蔡邕终究是有儒雅气度之人,强忍着直接赶人的念头,哼了一声:“如此,老夫便要领教一番汝所谓的自创数字与规则。”

张辽看向一旁蔡琬:“阿扶,去取些炭笔来。”

“炭笔?”蔡琬愕然:“那是什么笔?”

张辽道:“从灶下取些未燃尽的细木条便是。”

蔡琬虽然不解,仍是按照张辽所说的去办了。

蔡邕则在这里黑着脸不语,他此时对张辽的印象转为恶劣和厌恶了,只觉得这年轻人未免太自大妄为了,更是恬不知耻,这次女儿怕是看错了。

他瞥了一眼女儿,却看到女儿还是笑吟吟的看着那小子,眼里满是柔情,登时一张老脸更黑了。

不多时,蔡琬取来了数支未燃尽的木条,张辽选择了其中一根,就着顶端烧焦的黑炭就在面前一张白纸上写了十个数字,正是阿拉伯数字,只是被这厮无耻的说成了自创。

张辽在纸上一边划拉着,一边道:“这是一,这是二……这是九,这是零……”

蔡邕皱着眉头看着张辽写出的九个奇怪的符号,直到最后一个零,才愕然道:“什么是零?”

张辽这才想起,零这个数字出现的是最晚的,而且应用的也最晚,因为这个数字会破坏规则,令很多算法无效,但这个数字却是极为重要的,可以补一切虚位。

“零,无也,如十、一百、一千,算筹在后位以空缺表示,而数字则可以用零替代。”张辽一边书写着一边解释着。

随着他的解释,蔡邕的神情越来越震惊,正因为他精通数术,所以一听张辽的解释,他立时便明白了这个数字的重要性,这对数术的作用几乎是里程碑式的!

蔡邕震惊的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厌恶和鄙弃,而是自内心的惊骇,不提这个年轻人自创的数字符号,单只这个零的出现,便足以证明了其数术天赋!

他伸出略显枯瘦的手,颤抖着抚摸着纸上那个小圆圈,抬头死死看着张辽:“这零果真是汝自创?”

“正是。”张辽这个无耻的家伙一副淡然领受的神情,反正创出这个数字的人还有很多年才会出世。

蔡邕深吸了口气,忽然对张辽自创的这些符号,还有他刚才提到的规则多出了几分期待。

张辽随手划出几个两位数,三位数,解释着:“这些数字组合,因其所在位置不同,故而所代表数值也不同,这右位为一,左之为十,再左之为百,故而这三个数,便是一百一十一,比之算筹,要简单明了的多,若是用于记账,更是方便之极。”

蔡邕看着那几个数字组合,反复思索了一番,因为此时已经采取了十进制,所以他很快就理解了张辽的说法,只是突然抬头又看向张辽:“然则如何计算?”

算筹最大的作用是通过摆放木棍进行四则运算,若是张辽这些数字不能进行运算,那纵然简单,意义也不大了,只能用于记录而已。

张辽呵呵一笑:“伯父尽管说要算什么,小子演示便是。”

蔡邕此时早忘了打压张辽,而是沉浸在兴奋和期待之中,当即连着说了几个术算,而张辽轻易的就用竖式给演算出来结果,蔡邕甚至不用算筹,就知道这些结果都是正确的,他心中更是震惊,忙要细细询问张辽其中的奥妙。

其实竖式计算,主要基于一个乘法分配律,只要明白了这个,就能很容易理解了,张辽当即便要给蔡邕讲解。

但就在这时,蔡府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蔡妹妹,董璜来访。”

听到这个声音,蔡邕脸一下子难看起来,蔡邕也蹙起了眉头,露出厌恶的神色。

“这个大苍蝇又来了,太可恶了。”小蔡璎也撅起了嘴巴。

蔡琰看到张辽皱起眉头,下意识的解释了一句:“虽然我等不假以辞色,但这董璜却时时来府扰乱,他身份不一般,阿翁也没有办法。”

张辽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我来应对吧。”

“哦?”蔡邕不信的看着张辽:“汝能退走此人?”

第三百五十九章 毒蛇低头

蔡邕提到董璜,这个素来儒雅懂礼的人,眼里也露出厌恶之色,显然对此人可谓观感极差,厌烦之极。

“蔡妹妹,蔡妹妹……”

董璜的声音越来越近,显然下人也不敢拦他。

张辽嘴角露出一丝冷意,道:“伯父,昭姬,你们且不要出来,我去去便回。”

蔡琰俏脸上露出担忧之色,蹙眉道:“文远,莫要与他纠缠,他毕竟是太师侄子。”

此时蔡邕也开口道:“文远,汝便在这里,还是老夫出去应对,太师对老夫不错,此人尚不敢对老夫无礼。”

张辽摆摆手,二话不说,直接两步出了厅堂。

蔡邕和蔡琰见状,急忙就要尾随出去,他们却是都不放心张辽独自应对董璜,毕竟董璜的身份很特殊,一个不慎就会惹来大祸。

“蔡妹妹,”院子外董璜那令人讨厌的声音越来越近:“蔡妹妹,为兄……啊!”

那令人厌恶声音陡然变成了一声凄厉而高亢的惨叫声,而后戛然而止!

蔡邕和蔡琰不由一惊,急忙疾步奔出大堂,却正好看到张辽站在院子里,他脚下倒着一人,正是董卓的侄子董璜!

“文远……”蔡琰不由失声惊呼。

张辽摸了摸拳头,呵呵一笑:“无妨,没死,只是打昏了而已。”

没死……这是什么话?蔡邕脸颊抽搐了下,他当即肃声道:“文远,汝且离开,此事便交由老夫……”

蔡琰也连连点头,恬淡如她也知道如今的董卓喜怒无常,长安满朝官吏都时时刻刻生活在战战兢兢之中,只怕心上人惹来杀身之祸,那她可就要愧疚终生了。

张辽看到蔡邕维护他,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伯父,不过无妨,打了一条恶狗而已,小子自有办法应对。”

他如今并不畏惧董璜,他早听吕布说过,董璜自出了那事以后连董卓的面也不敢见,只要他暂时不下杀手,以董璜的隐忍,就不会去找董卓告状,自讨无趣。

这时,门外等候的董璜护卫听到了院子里的异常,当即冲了进来,看到地上倒着的董璜,一人惊呼道:“公子!”

他神情惊怒,想要怒斥张辽,但一看到张辽的相貌,登时身子一颤:“张辽?”

张辽看着那人,笑眯眯的道:“董六,好久不见,某话不说二遍,将董璜抬走罢,等他醒来告诉他,胆敢再擅闯民宅,扰乱安定,某见一次打一次!”

董六不想张辽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惊怒道:“我家公子乃太师亲侄,汝一个执金吾,安敢如此?”

“亲侄子?”张辽冷笑一声,不屑的道:“欺辱婶娘的亲侄子?太师有这种亲侄子,竟然没有一刀夺了他的狗头,实在是仁慈!”

地上的董璜身子一颤,暗中一只手紧攥成拳,却是他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他根本不敢妄动。如今的他真可谓是脱了毛的凤凰,连只鸡也不如,唯有董卓侄子这层身份还能凭恃,可惜张辽偏偏完全不在乎他这个身份,令他心中充满无力。

董六怒道:“张辽!汝好大的胆子,我要告知太师。”

张辽二话不说,拎起地上的董璜,直接朝董六抛了过去。

哎哟!

董六惨叫一声,被董璜砸倒在地。

张辽两步上前,反手给了董六两巴掌,哼道:“见太师?也好,某便带着你们去见太师。”

他说罢,又拎起董璜,抬脚就给了刚爬起来的董六一脚,瞪着另一个亲卫,喝道:“前面开路,去太师府!”

他的气势汹汹,全无畏惧。当此之时,就是看谁更强硬了,他不相信董璜敢去见董卓。

果然,装昏的董璜再也装不下去了,他睁开眼睛,挣扎着站起来,看着张辽,面色铁青:“张辽,莫要太过分了!”

张辽啪的就兜头给了他一巴掌,只打得董璜懵,后面的蔡邕和蔡琰也有些懵,根本没想到张辽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紧跟着出来的蔡琬和蔡璎却是看的心中大快,只差拍手了。

“过分?”张辽哼道:“某一思及汝竟敢如此欺辱太师,便恨不能一脚踹死汝这无恩无义不知伦常的无耻之徒!便是太师怪罪,也再所不惜!”

蔡邕还在皱眉,蔡琰却突然松了口气,听了这句话,她就知道,张辽并不是鲁莽行事,而是早将自己放在了有利之地,为太师出头这个名义在,想必董卓也不会过于责怪。

董璜听了张辽的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终是曾经高高在上,实在无法屈服在这个曾经看不起的寒门竖子手下,当即怨毒的看着张辽,嘶声道:“汝敢杀我?”

铿!

张辽二话不说,拔出了腰间长剑,厉声道:“今日便先斩了汝这妄为之贼,某再任由太师处置,纵死无惧!”

他说罢,一剑便朝董璜刺去,气势凌厉无比!

看到剑刃转眼就到眼前,董璜本是怨毒的眼神霎时间转为惊恐,再也没有了高傲的姿态,慌忙向后退倒,嘶声道:“住手!”

刷!

长剑在董璜的咽喉前停下,张辽淡淡的道:“还有什么遗言?”

董璜身子剧烈的颤抖着,感受着喉咙间的冰凉与杀气,他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屈辱之色,又有着无尽的惊恐,在这生死一瞬,他那曾光鲜的傲气和强横支离破碎,咬牙道:“张辽,我……我从此再也不会来蔡府。”

这厮果然是怕死的,越是喜欢躲在暗中算计别人的人,就越是怕死,他们连正大光明的斗争都怕,何况是死。

凭借着对人性的洞察,张辽又胜出一局。

铿!

他还剑入鞘,淡淡的道:“你倒是个明白人,还要去见太师麽?”

董璜一下子软倒在地,颓然道:“不必了。”

张辽此番来到长安,董璜还曾暗中谋划着要除掉张辽,他纵然失势,倚仗的却还是董卓这层无形的保护,令长安他人不敢轻犯,所以他还有自己的一分骄傲和强横,但此时,在这生死的一瞬,面对张辽这个煞神,他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正因为他深知张辽,所以他才知道,如果自己不服软,张辽一定会杀了他,绝不会犹豫。

从某一种程度上而言,张辽与他是同一种人,同样的疯狂,同样也能隐忍,但不同的是,张辽凭借的是自己的实力和手段,而他凭借的是董卓那重保护伞,而这重保护伞却让他亲自毁去了。

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冒出那种流言,他也从来没想过是张辽做的,毕竟张辽当时离他太远了,根本不知道他的情况,他一直怀疑身边出了内奸,甚至连董六也曾多次怀疑。

他却不知,导致他失势的罪魁祸正是眼前的张辽,不过归根结底还在于他自己先自恃身份百般算计张辽,才落得了如此下场。

“滚吧,希望你遵守誓言。”

张辽不再理会董璜,董璜在亲卫和董六的搀扶下,离开了蔡府,他的身子仍在止不住颤抖,恐惧犹存,但怨毒更甚,只是还有些无力。

眼下张辽为执金吾,更是深得叔父信任,风头正盛,他只能隐忍,忍受着屈辱,等候着机会。

总有机会的。

第三百六十章 再抱一个?

董璜离去后,张辽随着蔡邕、蔡琰又回了堂屋,看到蔡邕和蔡琰皆是面带忧色,张辽安慰了一番,又给他们分析了董璜如今的处境,二人总算是放下心来。

随后张辽给蔡邕讲了分配律,便离开了,蔡邕这老头纵然沉浸在术算之中,但对女儿仍是看的很紧,在他面前张辽根本找不到与蔡琰说话的机会,只能离开。

蔡琰看着张辽离开,心中大是失落,看到父亲还沉浸在术算中,便打了弟弟和妹妹去玩,她一个人独自又到了后园。

痴恋中的女子都是多愁善感的,尤其是她与张辽之间仍是隔着重重阻碍,刚见到心上人,又转眼分离,看张辽走的那么痛快,她心中反而多了几分幽怨,到了亭台下,无绪的拨弄着琴弦,眉头紧蹙。

姿态仍是那么优雅,却全然失去了平日的恬淡,父亲阻拦,心上人虽然在父亲面前表现出色,但对她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感,她明眸中透着迷惘,不知道她与张辽之间最终的结局是什么?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那种心有灵犀的感觉是不是错觉?

叮咚,叮咚,琴声摇曳着秋叶。

就在这时,蔡琰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通的一声,不由一惊,回头看去,整个人却僵在那里,娇躯止不住颤抖起来。

后园高墙下,张辽刚刚从墙上翻跃而下,朝着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蔡琰的心情一下子明快起来,心中的阴云细雨全部被冲散。

张辽大步来到亭台下,看着蔡琰那美丽无双的容颜,盈盈的明眸,心中颤了颤,道:“琴弹得很好,所以我又忍不住回来了。”

蔡琰明眸闪动,睫毛轻扬:“是因为琴声才回来麽?”

张辽嘿嘿一笑:“琴声只是指路而已,让我知道从哪里翻墙。”

噗嗤!蔡琰抿嘴轻笑:“你竟然翻墙,若被阿翁知道了,肯定恼怒,你堂堂执金吾,也会被他人所笑,你不怕麽?”

张辽看着蔡琰的明眸,轻声道:“只要你不怕,便是普天之下所有人怒我笑我,我也不怕。”

蔡琰受不住张辽的目光,微微垂下明眸,她知道张辽嘴里那个怕字的含义,就是她与张辽做妾,她轻摇嘴唇:“如果蔡琰怕,蔡琰就不会一直等你了。”

心有灵犀一点通,张辽也听明白了蔡琰的意思,他心中感动,一时却不知说什么,看着温柔如水的蔡琰,咧了咧嘴:“要不?再抱一次?”

“要死哩!”

蔡琰嗔怪的白了他一眼,俏脸上满是羞涩,她也不由想起了当初在弘农道上,在雨水停下的那一刻,张辽激动的抱着她的情形,一时之间身子竟然有些软。

张辽看到蔡琰羞涩的模样,更是忍不住了,当即上前,又是一把抱起她。

蔡琰不想张辽竟然如此大胆,娇躯一颤,脸色嫣红如血,只红到了修长的玉颈下,不由狠狠的捶着张辽,嗔道:“你个蛮夫!蛮夫!”

张辽抱住她,并没有多做什么,而是喃喃的道:“我离开河东时,她告诉我,如果你在这里等着我,就让我带你回去,一定要带你回去,否则她心中会愧疚不安。”

蔡琰身子一颤,她瞬间知道了张辽说的是谁,颤声道:“真的麽?”

张辽点了点头,抱着蔡琰坐在亭台下,轻拉着她的素手,慨然道:“光武帝曾说过,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我张辽如今做了执金吾,又有两个阴丽华,这辈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蔡琰轻轻摇头:“她有阴皇后之德,蔡琰又怎能及得上,蔡琰真的很感激她哩。”

张辽神情坚定的道:“无论如何,我必不会负了你们。等我他日封候拜将,执掌权柄,定要为你立平妻之位,再给你搏个夫人之位,也让他人不敢嘲笑于你。”

蔡琰咬唇道:“蔡琰还是那句话,如果真在意妻位,蔡琰便不会一直等你了,自古以来就没听过平妻之位,你不必为蔡琰而坏了礼法,惹得天下人责难,那蔡琰就更愧疚了。”

张辽摇头道:“你不在意,可是我却不会让你被他人笑,什么礼法,总有例外之时,若是不然,他日由我来决定这礼法,谁敢阻拦?我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你跟着我,很好,一点也没受委屈。”

蔡琰看着张辽认真的神色,心中情动,伸出柔荑抱住了他:“蔡琰从来没有觉得委屈,蔡琰喜欢,所以要等君,蔡琰喜欢,所以要给君做妾。”

张辽轻抚着蔡琰的如云的秀:“我张辽何其幸也,何其幸也,这一世……没有白来。前半生,我收拾河山,后半生,我带着你们游遍天下,也不枉了此生。”

蔡琰的素手也轻轻抚摸着张辽刚毅的脸颊,眼里满是痴迷和柔情。

张辽捧起她的俏脸,便要吻下去。

就在这时,一声冷哼突然传来,还伴随着一声咯的笑声。

二人身子一僵,转头看去,只见蔡邕不知何时站在了后园门口,面色沉怒。他的身后还偷偷跟着瞪大了眼睛的蔡琬和蔡璎。

张辽的万丈豪情霎时间消失不见,神情大为尴尬。

蔡琰更是羞涩的几乎要钻到地里去,慌忙逃出了张辽的怀抱,却无处可去。

看着蔡邕黑着的老脸,张辽咳了声:“伯父……”

蔡邕哼道:“还不随我来书房演算数术!”

说罢转身出了后园。

他却是不忍女儿羞涩难堪,要拉着张辽去前面训斥。

“阿翁。”蔡琰的声音却从蔡邕身后传来:“女儿这辈子就认准他了,无论他如何,女儿无悔。”

蔡邕身子一僵,没有说话,以更快的脚步离开了后园。

张辽又抱了抱蔡琰,疾步跟了出去,路过门口时,看到蔡琬和蔡璎还在不时的盯着蔡琰看,当即敲了敲他们的脑袋:“阿扶,囡囡,还不跟着学习数术去!”

他却是同样不忍蔡琰让这两个不懂事的小家伙闹得羞涩难堪,给蔡琰留一个独自的空间。

到了前院,蔡邕对张辽自然是一番训斥,张辽全部笑呵呵的承受了,到了最后,蔡邕也不知道说什么了,黑着脸与他探讨起了数术。

但对于蔡琰之事,老头只言片字未提,显然仍然是反对。

对此,张辽没说什么,他也知道,要让一个父亲同意女儿做妾,难如登天,尤其是出身名门,纵然他说破了嘴皮子,也没那么容易。

他和蔡琰之间的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

第三百六十一章 目标

接下来的几日,张辽便时不时来蔡府转悠,蔡邕年岁大了,左中郎将在朝中也算是闲职,大多数时间都在府中,而张辽这个执金吾不参与朝政,除了定期的巡视外,时间也多的很。

不过张辽倒宁愿蔡邕很忙,这些日子蔡邕沉浸于数术之中,每每拉着他都要研究几个时辰,他躲了两日老头就拉起了脸,甚至还要他辞了官职专门和他一起研究数术,让张辽哭笑不得,对于蔡邕的痴他算是真正领教过了。

好在有心思灵动的蔡琰在一旁相陪,也参与了数术演算,让张辽总算没感到那么枯燥。而且蔡邕不愧是聪慧的知性女子,对于数术领悟的很快,让张辽也自愧不如,这放在后世也是学霸级女神,智慧与美貌并存。

除此之外,就是在执金吾衙署中操练缇骑和持戟了,操练主要由赵云带领,张辽时不时参与,而吕布显然是在董卓身边憋慌了,每日都要抽空来找张辽和赵云比武。

这日比武过后,吕布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将张辽拉到了一旁:“文远,为兄有一请求。”

张辽心中正谋划着一些事,闻言呵呵笑道:“奉先兄尽管说来,只要小弟能做到。”

没想到吕布一开口就道:“且将赵子龙让于为兄如何?”

“不可能!”张辽回过神来,一口回绝。开什么玩笑,将赵云送予吕布,自己又不是脑子进水了!

吕布神情不虞:“昔日为兄也曾将高……”

张辽扳着手指头:“战马,劲弩,弓箭,精甲……”

吕布无言,他当初失去了高顺一员将领,但张辽送给他的战马、劲弩、弓箭和精甲令他手下的将士的战斗力翻倍提升,故而他虽然对失去高顺有些可惜,但并没有太过在意,一得一失,在吕布和张辽心中完全是两个衡量尺度。

而今他在董卓麾下看似风光,但实际上近两年来实力根本没有增长,手下仍是那么些兵马,还在虎牢关之战中折损了一些。

此时他虽然很想要赵云,但让他割肉付出代价,他还是不愿意的。

当然,吕布不知道的是,就是他愿意将手下所有兵马全部交给张辽,张辽也绝不会让出赵云。

这就是吕布和张辽的区别,或许是吕布太强大了,他依仗的都是自身的勇武善战,类似于项羽,自认为更需要的是跟随他征战的兵马,对于其他人才反倒淡薄一些。

而张辽则认为谋事在人,他对人的看重过了一切,有了人其他一切便能谋出来。若是没有人,纵然再大的实力,也迟早湮灭消亡。

吕布郁闷之余,难免问起了高顺,张辽没有多说,他实在不忍打击吕布,事实上高顺如今统领的兵马比吕布还多。

……

秋季最容易阴雨天,天空又飘起了细雨,颇有几分轻寒,长安城西北一处宅院前,张辽带着史阿来到门前,敲了敲门。

不多时,院门打开,一个青衣小厮看到门外的张辽和史阿,行了一礼,问道:“不知二位贵人是?”

张辽呵呵笑道:“在下张辽,忝居执金吾,与颍川荀氏颇有渊源,故而登门来访,还请告知荀校尉。”

青衣小厮一惊,忙道:“小人这就去回报。”

张辽点了点头,青衣小厮进去后,不多时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人疾步而来,此人相貌儒雅,眼神沧桑,带着忧色,看到门外的张辽并不认得,却没失礼,而是恭敬拱手道:“在下荀棐,不知贵客尊名?”

张辽暗赞颍川荀氏的严谨家风,当即抱拳道:“在下张辽,字文远,与友若、文若皆是好友,此来长安,冒昧登门来访,还望荀兄莫要怪罪。”

“岂敢,请进屋。”荀棐虽然诧异这个陌生人的来访,但听说他认得自己的堂弟,忙将张辽请进了屋里。

到了屋里,荀棐才反应过来,拱手道:“足下莫非是督管迁徙之张文远乎?”

“正是在下。”张辽心中有些诧异,他不想荀棐对自己的印象竟然不是讨伐关东,而是督管迁徙。

“果真是贵客。”荀棐肃然道:“先父在世时,曾多次盛赞足下拯大难于雒阳,有大德于百姓。”

“哦?”张辽不由一怔:“不想荀公竟如此盛赞张辽,在下实不敢当!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唯痛荀公天不假年,百代文宗辞世而去,小弟与文若乃连襟,与荀氏有亲,而今既来,却不能不拜荀公灵位。”

张辽来访,对这里的主人自然不会一无所知,眼前这荀棐是已故司空荀爽之子,荀谌与荀彧堂兄,曾为射声校尉,掌管北军五营之一的射声营。

而司空荀爽是一代大儒,荀氏上一辈的家主,荀彧的堂叔,董卓掌权后强征他为司空,而后随着天子车驾西迁,在去年五月去世,而时任射声校尉的荀棐在父亲荀爽去年辞世后,也辞官守孝。

荀棐听到张辽与荀彧是连襟,不由想到了荀彧的妻子唐氏,眼里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又听张辽提到要拜自己辞世的父亲,当即神情肃然,带着张辽去拜了荀爽的灵位。

拜过荀爽灵位,再坐下时,荀棐的神情就亲近了许多。

二人一番叙谈,荀棐听到荀氏家族因颍川遭逢战乱已经迁至河东,慨叹不已,露出思念之情,只是他为故司空之子,身份特殊,眼下有董卓在,根本离不得长安,否则转眼就会被董卓的走狗司隶校尉刘嚣捉拿。

如今的长安可谓人心惶惶,董卓在长安延续他在雒阳后期的暴行,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司隶校尉刘嚣依旧是董卓的爪牙,登记为子不孝、为臣不忠、为吏不清、为弟不顺之人,不管是否属实,一律处死,籍没他们的家财,收归充实董卓的郿坞。据说如今的郿坞积谷三十余年之用,金钱布帛珠玉更是不计其数。

而刘嚣更使尽手段,逼迫和诱导有私人恩怨之人竞相诬告,如此一来,含冤而死之人不计其数,朝臣和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路上遇到了也不敢打招呼,只能以眉目示意,颇有些当年周厉王弭谤的情形。

是以加上小钱滥行,粮米涨价,百姓无以为生,如今的长安可谓一片乌烟瘴气。

张辽心中不由暗叹,董卓失去了雄心,在这条绝路上是越走越远了,如今是谁的谏言都听不进去了。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恐怕就是如此。

荀棐又听闻张辽已经是位同九卿的执金吾,颇是惊愕。他如今一直守孝在家,不问闻世事,所以并不知道张辽担任执金吾之事。

谈了片刻,张辽终是问起了他此行最大的目标,荀攸。(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 救治

没想到一提起荀攸,荀棐登时面露忧色,叹道:“家父过世不久,刘嚣便诬指公达与何伯求、郑公业谋刺太师,郑公业逃走,刘嚣却将公达与何伯求二人下了长安狱,而今已近年许,却不许探监,不知生死,着实令人心忧。”

“下了长安狱?”张辽皱起眉头。

这其中有些蹊跷,如果真是谋刺董卓被现,以董卓的性格,绝不可能仅仅是关起来了事,必然要下杀手!

但说诬陷也未必,他隐隐想起史载好像有荀攸谋划刺董这么回事,谋刺董卓还没有被杀,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谋刺董卓的事并没有暴露!

张辽揣测,很有可能荀攸确实与其他几人确实在暗中谋划刺杀董卓之事,而刘嚣却是为了搜刮财物而盯住了其中一个,让他们自以为暴露,郑泰慌忙逃走才导致其他两人被捉,事实上刘嚣并未掌控任何证据。

张辽曾在荥阳呆过,他可是知道荥阳郑氏的家财,十足一个级大土豪,郑泰平素也以挥金僚朋著称,刘嚣又怎能不盯上他?

荀攸应该是有惊无险,只是自己原本还打算着将荀攸请回河东,没想到如今荀攸却被下了长安狱,却不太好办了。

荀彧与荀攸乃当时两个顶尖人才,荀彧更擅长处理政务,而荀攸则更擅长谋略,如今荀彧已经在河东,而荀攸也在关中,他既然来了,又怎能放过!

想起荀攸蹲了大牢,张辽心中也不由好笑,他已然见过荀彧,荀文若永远是一副温文如玉的样子,守慎而高亮,他无害,人也会觉得他无害,很难想象他会暗中谋划人,并被投入大狱的样子。

而荀公达的胆子却大的很多,叔侄二人当初同在宫中为郎官,荀文若为守宫令,荀公达为黄门侍郎,董卓当政之后,叔侄二人都不待见这厮,荀文若选择了弃官回乡,退而隐之,而荀攸则选择了暗中隐忍,进而谋之。这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行事作风。

张辽一边思索着,又看荀棐面色忧虑,当即安慰道:“荀兄不必担忧,公达既是被关押年许,仍未论罪,当是无碍。”

荀棐叹道:“吾非止为公达担忧,而今缉儿得了重病,他是公达的独子,才十三岁,当初公达将缉儿交给我这叔父照顾,如今缉儿却已卧床十余日,生死难料,而我却束手无措,若是……我无颜见公达矣。”

荀棐说罢,泪如雨下,显然悲痛焦虑之极。

张辽神色不由凝重起来,历史上荀攸的长子好像就是早夭了,他当即沉声道:“荀兄,小弟粗通医术,若是不妨,带小弟去看看。”

荀棐议一愣,随即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把拉住张辽手臂,喜道:“快随我来!”

张辽跟着荀棐到了内室,室内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里面榻上躺着一个少年,面无血色,沉睡不醒,呼吸急促,还微微烧。

旁边还有一个瘦弱的少年,大约十六七岁,与荀棐有几分相似,见到张辽,忙行了一礼,却是荀棐的儿子。

张辽点了点头,当即过去榻边,一边打量着那昏睡少年荀缉的面色,一边捉了他的手腕,凝气把脉。

须臾,张辽不由皱起眉头,心中颇是无奈和尴尬,他果然是粗通医术,没诊断出来是什么病,只察觉脉象虚弱迟滞,颇是凶险。

荀棐看到张辽的神情,也渐渐失望起来,叹了口气:“有劳文远费心了,我已请过不少医师,都是无可奈何,缉儿他……”

张辽起身道:“荀兄,小弟医术粗浅,但还有一人,却精通医术,多半有法,他就在长安不远,小弟这就让人去请他来。”

荀棐只是摇头叹息,显然对张辽的话不抱希望,刚才那一点希望,也被张辽的粗浅医术浇灭了。

张辽颇是讪讪,不过他还真有把握,当即出屋让史阿去请人。

不多时,一个身形颇高的道士飘然而来,一见张辽就哼道:“小子,让你学医术,你不好好学,到处丢人现眼,又是黔驴技穷了吧?还得请老道过来。”

张辽咧了咧嘴,忙道:“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那道士哼道:“下次定要捉着你好好跟着老道学两年医术,否则出去尽丢老道的人。”

张辽被他奚落的只能连连讪笑。

一旁荀棐有些诧异,朝着道士拱手道:“不知道长是?”

“贫道左慈。”道士抚了抚长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且先去救人。”

“竟然是乌角先生!”荀棐闻言不由大喜:“缉儿有救矣,道长快请进。”

这来的道士赫然就是左慈。

张辽颍川一行,不但带回了唐婉、荀彧和高顺,还带回了苏婳和左慈。

来关中长安前,唐婉和苏婳担忧他的安危,让左慈和古采英跟随暗中保护张辽。

所以张辽此次来长安,明里是他和赵云等二十骑,暗中却还有左慈、古采英、史阿和三百分散的击刹士,这个强势的阵容,若是不遇到大军,几乎可以横着走了,也难怪刘嚣和董璜暗中派去拦路刺杀的人全部折翼!

左慈的医术自然不是张辽可比的,给荀缉只是把了下脉,便确定了病情,却是平时体质太差,忧虑加风寒而病倒,虚不受补,很多药没法用,或者用了反而起到了反作用,所以才越来越差,险些丧命。

左慈的手段自然不同于寻常医师,他先用了针灸,荀缉的脸色明显好转起来,呼吸也稳定下来,额头的烧也退了下来,让荀棐父子不由大喜。

而后左慈又开了几副药,看向一旁荀棐的儿子荀肸,道:“这少年郎的身体也不济,当活不过二十二岁。”

荀肸面色有些白。

荀棐更是大惊失色,左慈盛名在那里摆着,何况见识了左慈的医术后,他对左慈的话更是全无怀疑,慌忙道:“道长,还请救小儿一救。”

左慈指了指张辽:“他有强身救命之法。”(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巡城

“文远,还请相救肸儿之命。天籁小说|2”

荀棐不由看向张辽,眼里露出恳求的神色,事关儿子性命,他丝毫不顾颜面,经历了荀缉病重之事,他更是后怕不已,当即便要行拜礼。

张辽自然知道左慈说的强身之法是什么,无疑就是那套禽兽拳了,他忙扶起要下拜的荀棐,道:“荀兄这是作甚,吾与荀氏有亲,兄子便是吾侄,吾又岂会见死不救!快快请起。”

荀棐闻言,大是感激:“文远高义,他日若有差遣,愿为牛马。”

张辽摇摇头:“不过是套强身健体之法,我今日传于贤侄便是。”

一旁荀肸也颇是知机,当即向张辽下拜行礼:“侄儿多谢叔父。”

张辽扶起他,呵呵笑道:“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日后难免相互扶持。”

这时,左慈摆了摆手:“药不可停,老道每三日会过来为他针灸,告辞。”

说罢,不顾荀棐挽留,飘然而去。

“真高人也。”荀棐看着左慈离去的身影,不由赞叹。

张辽暗中撇了撇嘴,只有他知道左慈道貌岸然下猥琐的本质,异族女儿都搞出来一个,还能算高人吗?

不过对于左慈的医术,他还是很佩服的,比之他这个二把刀,何止天差地别。

左慈离去后,荀棐又去看了荀缉的病情,确实大为好转,这才确定不是做梦,当即拉着张辽的手臂,感激的道:“文远,为兄真不知该怎么感激你?”

张辽看荀棐一副过意不去的样子,心中一动,当即道:“听闻荀兄曾任射声校尉,他日若是有暇,可来河东教导一番小弟手下那帮不成器的射手。”

荀棐闻言,当即肃容道:“文远之事,敢不尽力?”

张辽不由大喜。他手下虽然弓箭手有数千,但稂莠不齐,水准不一,若是能有荀棐指导,战斗力必然能够大幅提升。

荀棐虽然文弱,但他可是担任过射声校尉的,曾统领射声营。何谓射声,能在黑暗中闻声而射,百百中,这便是对射声营每一个射声士的要求,而射声营自然也有一套训练秘法,荀棐既然应下,显然他是知道这套秘法的。

意外之喜,投桃报李,张辽当即道:“荀兄,我这便传侄儿强身之法,荀兄若有兴趣,也可跟着习练,于身体大有好处。”

荀棐闻言,摇头道:“文远只教了肸儿便是,等缉儿醒来,再传于缉儿,为兄却是不能……”

“来来来,荀兄无须客气。”

张辽却是二话不说,拉着荀棐和荀肸就出了院子,准备传授他们禽兽拳。

……

黄昏之时,斜阳西落,北阙甲第的一处宅院中,晦暗的书房里,一个身影站在那里,声音阴沉:“明日便是那并州子巡城之日罢?”

“不错,正是执金吾巡城之日。”底下一人忙回道。

这个问题他今天已经答过很多次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吧?”那个声音又道。

“是,一切都准备好了。”底下那人仍是恭敬的答道。

那个阴沉的声音道:“记住,不能有一丝差错!今夜定要做好一切准备,那并州子绝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底下那人忙道:“是!小侄明白,传闻张辽打败关东十万兵马,最是善战。”

那个阴沉的声音哼道:“能打仗算什么,白起当年不也是死于朝堂,张辽的厉害,在于他能在残暴的董卓手下混得风生水起,还深得董卓信任,吕布的骁勇善战绝不下于张辽,但他的手段却比张辽差远了,只能屈于董卓身边,不能寸步离开。”

底下那人迟疑了下,道:“听闻张辽武艺高强,明日伏击,虽然出其不意,却也不一定能杀死他。”

阴沉的声音冷笑了声:“武艺高强又如何?手段过人又如何?他在长安的敌人太多了,刘嚣、董璜、杨定,刘艾,哪个不是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而今他在明,吾在暗,又有这么多人掩护,一次不死,那就两次三次,他迟早必死无疑!”

那人说到这里,显然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摆了摆手:“你下去,不可怠慢,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喏!”底下那人告辞离开,书房中只剩下了那个声音阴沉的身影,慢慢被黑暗吞没。

许久,那个人影才出一种沙哑而怨毒的声音:“张辽,我儿之死,必是汝所为!董璜亦难辞其咎,汝必须要死,若是能再杀了董璜,吾儿在天之灵可以瞑目矣。”

他说到这里,不由粗喘起来,却不是病了或是累了,而是被心中恨意逼迫的喘不过气来,又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张辽,如果你明日不死,那等待你的将是身败名裂,更凄惨的死法!”

……

初平二年八月二十一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升起来之时,执金吾衙署大门敞开,随着张辽大步在前,他身后两百缇骑和五百二十持戟紧跟而出。

今日,是执金吾巡城之日。

张辽身着描画着金乌的执金吾官服,头戴高冠,腰悬长剑,手中提着一根金吾棒。金吾棒是执金吾的专用武器,事实上更多的是仪仗之用,是一根坚木,两头套着青铜殳头,而且这殳头并没有开锋,只是尖锐而已,整个金吾棒就像一根尖头金箍棒。

巡城队伍从执金吾衙署而出,沿着大道直接向北,却是要巡遍整个长安城一圈,最后绕道未央宫,返回衙署。

张辽手提金乌棒,骑着象龙缓缓前行,他身后二百缇骑皆是骑马,整齐慢行,阵列不乱,五百二十个持戟士更是整齐步行,步伐有声。

这些缇骑和持戟本就是天子仪仗队,阵列最是严谨,而张辽当日的霸气鼓励和这数日来的操练明显也起了作用,七百缇骑和持戟的精神都是焕然一新,个个神情肃然,抬头挺胸,沿着大道大步前行。

沿途之中,不少百姓出来观看,执金吾巡城也是一道风景,百姓们看到了能有一种安全感。

而且今日,众百姓明显察觉到了巡城的执金吾队伍明显与往日不同,似乎多了一种什么说不出来的感觉。

人群中议论纷纷,这时,突然一个声音惊呼道:“是小张司马!”

“啊?真是!果然是小张司马!”

“小张司马!”

人群中登时有不少人轰动起来,这些人都是从雒阳迁徙而来的百姓,认出了当初带着他们一路迁徙的张辽,个个激动不已。

第三百六十四章 急智

因凉州连年作乱,羌人时常寇略关中,关中数十年民生凋敝,整个三辅之地算下来也不过五十万人,而从雒阳迁徙至关中的人口就过了五十万,因此如今的关中百姓,有过半是认得张辽的,比之他在关中的恶名全然不同。

张辽带七百手下浩浩荡荡,沿着章合大街一路向北巡行,巡行了不过四五里,还没抵达长安市,大街上就有无数百姓出来观看,不时大喊“小张司马”“恩公”之类,张辽也笑着抱拳与众百姓打招呼,毕竟当初在迁徙路上他们也算同患难了。

人群中,蔡琰、蔡璎、蔡琬跟随着巡城队伍,本是来看张辽第一次巡城的,却没想到会遇到这种热闹场面,蔡璎兴奋的朝张辽大喊,蔡琰嘴角的笑意也掩饰不住,看到心上人如此被百姓拥戴,她心中很是开心。

巡行的缇骑和持戟巡城无数次,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场面,看到一众百姓向带领他们的执金吾呼喊,登时感同身受,与有荣焉,无不热血沸腾,个个更是士气昂扬!

此时此刻,他们对自己这个新任府君可谓敬服之极,这不过是第一次巡城,就有这般场面,简直是前所未有,前所未见!

张辽身后,赵云看着四面热情呼喊的百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感觉,看着前面这个自己刚追随的主公,想到他曾说过话,他坚定了心中的想法,自己没有跟错人,这岂非正是自己所追求的安定天下,解民倒悬之危。

同样的,跟随巡城的执金吾丞皇甫郦脸上也满是愕然,随即又释然,张辽督管迁徙,拯救无数百姓的事他也听过不少,但着实没料到那些百姓见到张辽会如此激动,看来自己这个上司当初做的很不错。

随着队伍前行,越来越多的百姓出现在大街两旁,不知从哪一个开始,那些激动的百姓竟然开始下拜,随即下拜的越来越低,大街两旁几乎拜倒了一片。

人群中,蔡琰神色凝重起来,制止了妹妹的呼喊,看着队伍前神采奕奕的张辽,俏脸上露出忧色。

与此同时,巡行的张辽刚开始还笑着与街道两旁的百姓打招呼,但随着越来越多的百姓拜倒,他开始懵了,笑容僵在脸上,感到有些不妙。

皇甫郦的神情也凝重起来,他是世家出身,对政治最是敏感,皇城之中,天子脚下,无数百姓对着一个臣子下拜,这可不是好事。

弄不好,这会要出大事了!

他心中不由焦虑起来,看向前面的张辽,想要警示他,但与此同时,他也知道,面对这般场景,恐怕自己这个上司也控制不住吧?这么多的百姓下拜,谁能阻止?又怎么阻止?言语措词一个差错,就是大祸!

此时张辽心中确实很焦虑,娘的,事情闹大了,自己不过就是巡个城嘛,怎么闹出这办事?他不由头大起来,这可怎么办!

这些多百姓下拜,计有数千人,自己就是喊破喉咙也喊不住啊。

百姓是一番好意,见到张辽激动感谢,但张辽却感到自己被放在火架上烤了,而且他现,人群中似乎还有人在鼓动百姓下跪。

怎么办?一个闹不好,就是杀头之罪,这个时代的皇权是根本不给你讲道理,若是有人在董卓那里趁机添两句谗言,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

看着越来越多的百姓下拜,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脑海里迅思索着解决的办法。

……

几乎同时,在附近数处大宅中,有一些人在暗中目视着张辽,看到大街上的情形,他们脸上无不露出喜色。

董璜站在一处宅院阁楼上,看到无数百姓朝着张辽下拜,脸上露出嫉妒之色,又露出一丝狰狞,他迅吩咐身旁董六:“安排人去暗中鼓动那些贱民,全部给我拜,拜得这个并州子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让刘艾狠狠的给我进言,定张辽大逆之罪!”

“喏!”董六应了一声,又道:“那车师王侍子还用不用……”

“怎么不用?”董璜阴声道:“让董四鼓动他立即行动,再着人拦路报知张辽,就看他如何处置了。只要他敢动手,必然得罪叔父,得罪了叔父,他不过就是条丧家之犬!他若不动手,你们便暗中鼓动百姓,逼迫他动手。”

“喏!”董六躬身领命,疾步而去。

“且慢!”就在这时,董璜突然喊住了他,面色狰狞的指着不远处人群中几个身影,森然道:“她们来了,很好,那就给那并州子加一把火,此番,他难逃叔父责难!大逆之罪,加上叔父责难,看他下场如何!”

董六顺着董璜手指方向看去,不由愕然,他认得这几人,其中一人正是左中郎将蔡邕的女儿蔡琰,而另一个似乎是他的小女儿。

……

另一处阁楼上,一个面目阴沉的老者同样看着大街上的情形,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张辽,此番汝难逃御史台弹劾!”

他身旁一个年轻人道:“叔父,不想我等的布置还没出手,他便陷入这般境地,真是可喜可贺。依侄儿看,我等的布置也未必用得上了。”

老者摇摇头:“此贼不可小觑,老夫暗中观察分析他很久,此贼颇有急智,或许他还有应对之法。”

他话音未落,大街上巡行的缇骑和持戟突然齐声大喊:

“壮哉金吾,持戟巡城!

扫荡不法,惩治横行!

守护大汉,一腔赤诚!

天恩浩荡,社稷安宁!”

老者的神情一僵,须臾才摇了摇头:“看来老夫没看错,这并州子果然有急智,此番又脱得一难。”

他身旁那年轻人愕然道:“叔父何出此言?小侄不明白。”

老者哼道:“先前那些黎庶是拜并州子,此言一出,他们便是拜大汉拜社稷了,于并州子何干!”

年轻人不由瞠目,远远看向那个领头的执金吾,说不出话来。

老者沉声道:“如此,还要看老夫的布置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棒杀

“壮哉金吾,持戟巡城……天恩浩荡,社稷安宁!”

张辽高坐马上,举着金吾棒,大声呼喊,心中颇是畅快,身后缇骑和持戟跟着齐声大吼。

皇甫郦看着张辽,眼里露出敬佩之色,他一向自诩有专对之才,但此情此景换做是他,他是想不出这个办法的。

人群中,蔡琰看着振声大吼的心上人,嘴角笑意重新绽放开来,这个人哩,果然是什么都难不住他。

张辽一边呼喊,一片优哉游哉的看着人群,突然看到了人群中跟着队伍随行的蔡琰,正朝他挥手的蔡璎,还有蔡琬和小丫鬟绿绮,他嘴角不由露出笑意,朝蔡琰眨了眨眼睛,不由又想起了光武帝那句话。

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取阴丽华。

要是唐婉、尹月和苏婳也在这里就好了。

蔡琰几人在人群中一路跟着他前行,张辽也与蔡琰目视着,感受着恋人间的甜美滋味。

突然他面色陡变,他清楚的看到人群中有几个胡人朝着蔡琰他们三人挤过去,显然图谋不轨,而且其中一个胡人还挟持着一个女子。

蔡琰他们在人群中看着张辽,没有现,张辽却看的一清二楚!

他心中登时大怒,执金吾巡城,竟然敢有人顶风作案,而且是胡人,更动的是他张辽的女人!

“停!”张辽一挥手,巡行的队伍停了下来,他二话不说,一摧象龙,朝蔡琰那边冲过去。

身后赵云也看到了变故,反应极快,紧跟着冲过去,而后是一众缇骑和持戟大步向道旁赶去。

人群中那几个胡人个个身强体壮,动作很快,转眼间就挤到了蔡琰他们身边,推倒了蔡琬,朝蔡琰、蔡璎和绿绮三女拉扯过去。

象龙似乎也感受到了张辽心中的怒意,度爆开来,一跃便是数丈,到了道旁人群前。

一众百姓不知道生了什么事,看到象龙冲过来,身后还有一众缇骑和持戟,当即纷纷躲避。

行动的胡人共有七个,两个在后,一个二十七八的贵公子打扮的胡人怀中抱着一个女子,状似昏迷,另外五人却冲在前面,有两个胡人已经拉住了蔡琰的小丫鬟绿绮。

“敢尔!”

张辽怒喝一声,顾不得等人群避开,直接从象龙上一跃而下,冲入人群,手中金吾棒一扫,那两个拉扯着绿绮的胡人手臂咔嚓一声,立时折断,痛的嘶声大吼。

金吾棒却没有停下,又是一扫,另外三个冲向蔡琰和蔡璎的胡人惨嚎一声,被横扫在地!

张辽一把拉回了绿绮,又放倒了冲过来的最后一人,挺身拦在了蔡琰三女身前,金吾棒指着那几个胡人,喝道:“尔等何人,朗朗乾坤,众目睽睽,竟敢掳掠民女,目无法纪!”

与此同时,赵云和一众缇骑、持戟也赶了过来,将这里团团围住,围观的百姓纷纷退开,远远看着。

似乎有不少百姓认出了这几个胡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许多人眼里露出悲愤之色。

那个胡人贵公子看到手下六个胡人护卫转眼之间就倒下了五个,不由怒视张辽,斥道:“尔竟敢打我手下,真是胆大妄为!”

他强调古怪,也不知是哪类胡人,但面对数百缇骑和持戟竟然全无畏惧,显然有所依仗。

张辽脸色更是阴沉如水:“报上名来!再敢啰嗦,直接打杀!”

那胡人贵公子大声道:“我乃车师王侍子,汝虽为执金吾,却不得伤我!”

张辽眼睛眯了起来,感情这个胡人贵公子还是车师国的王子。

车师国是西域国家之一,距离长安大约有八千多里,西域依附大汉的属国之王或诸侯常遣子入朝陪侍天子,学习汉家文化,所遣之子便称为侍子,常得到朝廷的优待。

但一般属国的王侍子都很低调,对汉人有一种天生的敬畏,而眼前这车师王侍子却哪来的这般胆量,竟然敢当着执金吾巡城之时掳掠汉家女子!

这时,张辽身后的蔡琰急声道:“文远,这车师王侍子深得太师喜爱,要小心,不过听说他作恶很多,你看他怀里那女子,多半是掳掠来的,要设法救她。”

张辽霎时间明白了,感情这车师王侍子的后台是董卓,大汉最大的后台,难怪他无所畏惧!

张辽手提金吾棒,大步向前,指着车师王侍子怀中女子,道:“此女子何来?”

车师王侍子眼珠一转,还没说话,一旁突然冲出来两人,其中一人大哭道:“小张司马,此贼作恶多端,他怀中女子正是小人之妻,还请为小人做主。”

另一人指着车师王侍子,大声道:“张金吾,此胡贼作恶多端,害死我汉家女子十数人,着实该杀。”

张辽眼睛一眯,看向车师王侍子:“他所言可是属实?”

一旁百姓中突然有不少人大喊道:“小张司马,杀了他,这胡贼该杀!”

“该杀!”有不少百姓附和。

车师王侍子怒瞪了一眼人群,转向张辽连连摇摇头:“哪有那么多,再说你这执金吾,太师手下羌乱汉人的多了,哪能管的过来,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

张辽闻言沉默了下,摇头道:“先放下这女子,此次为恶未遂,就此作罢。”

众百姓看向张辽,眼里纷纷露出失望之色,蔡璎嘟起了小嘴,就连不远处高阁上暗中观察着这里的董璜也皱起了眉头。

车师王侍子看张辽神情缓和,脸上不由露出自得的笑容:“你这执金吾倒也英明。”

他捏了一把怀中昏迷的汉家女子的脸蛋,随手将她一丢,旁边女子的丈夫急忙接住,大喊着“阿英”。

车师王侍子看了一眼那丢弃的昏迷女子,眼里露出一丝不舍的神色,又看向张辽身后的蔡琰三女,眼里更闪过贪婪之色,道:“只是这三个女人却是我府中女子,还请执金吾让我带回去。”

张辽面无表情的提着金吾棒大步上前,那车师王侍子不由色变:“你这执金吾刚才不是说就此作罢,莫不是要做说话不算数的小人!”

张辽看着他,淡淡的道:“此次为恶未遂,不予追究,但往日呢,那些被你祸害的汉家女子呢?你一个胡人,何来如此大的胆子,竟敢在大汉的土地上祸害汉家女子!”

车师王侍子看张辽手提金吾棒气势逼人,眼神凌厉,慌忙后退两步,大声道:“莫要动手,我是太……”

张辽眼神一厉,就在车师王侍子那个“太”字出口的瞬间,手中金吾棒猛然挥出,正击在车师王侍子的腰身上。

“啊!——”

车师王侍子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众人呆愕的看着车师王侍子整个人在张辽的金吾棒击下,飞身而起,划过长空,远远落入了一旁的宅院里。

通!

院子里传来一个声音,而后再也没了声息。

众人看着面无表情的张辽,包括张辽手下的缇骑和持戟,都不由咽了口唾沫。

不用看,他们就知道,那个作恶多端的车师王侍子死得不能再死了,这么远的距离,那棒击的力量该有多大,何况就是没打死也摔死了。

地上倒着的几个胡人见状,慌忙嘶声大叫:“侍子!侍子!”

又看向张辽,纷纷怒骂,用的都是胡人语言。

张辽朝着身后缇骑一挥手,喝道:“助纣为虐,全部杖杀,也让这些胡人知道,到了我大汉的地界,就要遵纪守法!”

“喏!”张辽身后一众缇骑早就忍不住了,立时冲上来将那些胡人全部击杀,他们对欺辱大汉百姓的胡人无不是深恶痛绝。

围观的一众百姓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叫好。

只有不远处阁楼上的董璜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冷笑,吩咐身边一人:“半个时辰后,派人去太师府报知太师,张辽杖杀了太师最喜爱的车师王侍子。”

第三百六十六章 粗蛮

第三百六十六章粗蛮

人群中,蔡琰初时看到张辽击飞车师王侍子,还没回过神来,待张辽命手下缇骑杖杀几胡人之时,她急忙抱着妹妹蔡璎转过头去。

张辽一杖秒杀车师王侍子,又令手下杖杀那几个胆大妄为的胡人,他则走向那个妻子被救的男子身边,和声道:“这位兄台,令妻无恙吧?”

“小张司马又救了我们,大恩大义,小人感激不尽。”

此时,那个被劫掠的女子已经醒来,得知了前因后果,面色苍白,急忙陪着丈夫一道跪谢张辽。

“我为执金吾,此分内之事,无需道谢,早些回去吧。”张辽扶起他们,看向他们身边另一个方才开口之人,盯着他的眼睛:“不知这位兄台是?”

那人身子抖了下,急忙低下头,避开了张辽的目视:“小人王奇,只是适逢这胡贼抢掳民妇,深恶痛绝,故而斗胆向张金吾报知实情。”

张辽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很好!这天下就需要王兄弟这样古道热肠的人。”

他环顾四周百姓,道:“诸位父老兄弟,这王兄弟正是大家所该敬重的侠义之士,望以之为楷模,见到贼人行凶要敢于伸张正义,如此,贼人将无处可藏,大家才能安定幸福。”

众百姓闻言,登时纷纷应和。

张辽点了点头,看向王奇:“王兄弟,我麾下正需要你这样的热心之人,不如便到我麾下任个什长如何?”

众人不由羡慕的看向王奇,不想王奇却是脸色微变,迟疑道:“小人小人”

“就这么说定了!”张辽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吩咐身侧史阿:“阿衡,王兄弟就交给你了,回头将他安顿好。”

史阿看到张辽的神情,若有所思,应了声:“喏!”

围观众人看到这一幕,对张辽的任用贤能之举无不赞叹,拊掌叫好。

张辽呵呵一笑,挥了挥手:“继续巡城!”

他当众拉拢这王奇,看似随意之举,实则大有深意。

他怀疑这个人有问题,交给史阿正是让他暗中查探!

倒不是张辽多疑,而是他从来都不太相信巧合,会下意识的会对一些巧合进行推演,尤其是今日生的一幕,那些胡人在汹汹人群之中竟然在数十步外直奔蔡琰,那时候他们还看不到蔡琰的相貌吧?而且行凶的胡人又恰恰在自己巡城之时,恰恰是董卓喜爱之人,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未必不是一个局。

那王奇的言行举止并不像一个寻常百姓,而且他一口喊出车师王侍子害死了汉家女子十数人,显然是认识他很久了,并非是适逢其事。而自己出言招揽他时,他的神情也不太正常。

当然,张辽只是心中怀疑,如果怀疑错了,那就多一个不错的什长,如果没有怀疑错,那就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算计自己了。

董璜?刘嚣?杨定?刘艾?

如果真是个局,张辽感到此事嫌疑最大的还是董璜,只因为他们是从蔡琰身上下手,而知道自己与蔡琰关系的人并不多,董璜恰恰是其中一个!

如果董璜知道张辽的怀疑,恐怕就要后悔自己画蛇添足了。

出了这般意外,张辽不放心蔡琰继续留在这里,他派了十多人护送着蔡琰回去,自己则带着缇骑和持戟继续巡城。

经历了杖杀车师王侍子和六个胡人之事,众百姓对他们心中的“小张司马”更加敬重了,与此同时,他们先前激动的情绪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无数的百姓只是跟着张辽一起巡城,不再下拜。

张辽也不由松了口气,只是刚走出数十步,正要向东北折返时,突然从西北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又传来大喊声:“不好了!着火了!”

张辽不由色变,他急忙转头望去,却见西北方不远处一股浓烟滚滚,显然是有民宅着火了。

他立时喝道:“缇骑,快马赶往所在亭舍,取水担土救火!持戟,分成三部,两部到就近亭舍取水,一部到附近百姓家中接水,不可迟疑!”

“喏!”众缇骑和持戟齐声领命,依照张辽命令迅行动。

张辽一提象龙,疾奔向着火之处,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日巡城,就遇到了火灾,这个时代的救火能力不比后世,一个不慎就会烧成连片,酿成大祸!

长安城以每一条街为一个街亭,共有十六个街亭,也称为都亭,每一个都亭都设有一个亭舍,内有建鼓,里面平时驻守着一些持戟,还备有水缸水桶之类的救火器具,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长安大街足有十几丈宽,张辽快马疾奔,几乎是畅通无阻,转眼就到了着火之处。

这是一处歌舞坊,四面是丈二高墙,难以逾越,庭院中可见一座两层阁楼,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房屋。

此时庭院的前后两门都着了火,里面更是浓烟滚滚,火势已经极为严峻。

四面围观着一些百姓,但看着熊熊燃烧的院门,谁也不敢冲进去。

看到张辽快马过来,人群中立时传来一声大喊:“太好了!张金吾来了!他大仁大义,必然能冲进去救人!”

围观的一众百姓立时看向赶来的张辽。

张辽看着那两扇熊熊燃烧的院门,还有浓烟滚滚的阁楼,不由皱起了眉头。

歌舞坊,里面恐怕困了不少人,隐隐可听到呼救声。

而院门已经烧得极为厉害,很可能随时倒塌,要冲进去很危险,燃烧的院门就是一道难过的关。

但继续等下去,里面的人怕是等不了。

人群中又有人大喊:“张金吾,里面困了很多人,快快救人!”

张辽扫过院门,院门前两尊石狮子,而后就是四面高墙紧紧围着院子。

围观的众人都期待的看着这个年轻的执金吾,看他怎么选择,进还是不进?

就在这着火的歌舞坊对面数百步,那处宅院高阁上,依旧是那个面目阴沉的老者,盯着浓烟滚滚的宅院,眼睛里倒映着火焰,还有冲到宅院前的张辽。

他保养的白皙的手指回握成了拳头。

他身边的年轻人看着那汹汹火势,忍不住道:“叔父,我们放的火大了些,火势如此凶猛,张辽真会冲进去?我们暗中安排的人激将有用麽?”

“火势不大,不足以阻拦寻常黎庶冲进去坏了大事。”

老者眯起眼睛,森然道:“张辽,老夫观察了他很久,对他了解的比他自己还要多,他有着昔年党人的意气,他会进去的。”

年轻人拊掌道:“若他果真进去,我们的死士便能动手,若是杀了他最好,若是杀不了他,便让我们的人将那歌舞坊中的十几口人命全部栽到他头上,有了前面的打斗声和惨叫声,他必然百口莫辩。”

老者声音阴沉:“死士未必能杀死他,但死士本就是歌舞坊护卫,这才是老夫此计最厉害之处,他斩杀了死士,便等同于斩杀了歌舞坊之人,那么多性命,他如何辩驳,到时董璜、刘嚣、杨定、刘艾必然会落井下石,何况其中一些死人的身份不一般,董卓也无力袒护他!”

有些死人身份不一般?年轻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打了个冷颤,忙道:“那张辽与王司徒乃是同乡,若是王司徒护他,怕是”

“王允?”老者冷笑一声:“这老儿自重名声,嫉恶如仇,岂会回护一个杀人恶徒?再说了,如今的王允可是隐忍的很,若董卓要杀,王允绝不会阻拦。何况,他便是要插手,嘿,恐怕自顾不暇。”

老者说到最后,神情极为狰狞凄厉:“老夫准备了这么久,把张辽从河东拉过来,岂能让他继续多活一刻,墙倒众人推,张辽此番难逃一死!”

那年轻人看到老者的神情,不由打了个冷颤,忙附和道:“正是,墙倒众人推,张辽啊?”

他看着对面不远处的歌舞坊,瞪大了眼睛,吃吃道:“墙倒了”

只见对面歌舞坊前,那张辽一跃下马,二话不说,抱起门前的一尊石狮子就朝一侧围墙抛去。

轰的一声,围墙裂开了缝,而后那张辽冲过去用力一推。

歌舞坊的院墙就向里面轰然倒下去了一大段,露出了院子里几具尸体!

那些尸体个个身上都有血迹和伤口,死状痛苦,分明不是被大火烧死的,而是早已被刀剑杀死。

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登时大哗!

阁楼上的年轻人张大了嘴巴:“张辽竟然直接推墙,他怎么会这么干,怎么会这么干,太粗蛮了这下子大家都看到了,没法栽赃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老者,却见老者脸色瞬间铁青,浑身剧烈颤抖。

他们谋划了这么久,费劲了心思,每一步每一种可能都想到了,连张辽会第一个冲进去也想到了,连死士杀不死张辽也想到了,但偏偏没想到,张辽竟然会直接推墙!

那个并州子竟然会这么搞?!

强烈的期待瞬间转为无言,那个年轻人只觉得老天仿佛与他们开了一个大玩笑!

第三百六十七章 嫁祸

歌舞坊大院中,张辽面色铁青的看着院子里狼藉陈列的十几具尸体,个个身上沾满血迹,分明是死于刀剑,而不是大火!

他心中升起一股寒意,立时明白,这不是一场意外突的火灾,而是一场毁尸灭迹的阴谋,或是……

就在这时,地上倒伏的一人突然暴起,一道剑光直刺向他!

几乎同时,又有四道身影暴起,个个手持长剑,向他冲来。

张辽瞬间明白,这不是什么毁尸灭迹的阴谋,而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

他心中震怒,大吼一声,金吾棒一扫,最先暴起的那道身影就飞出了墙外,落到了地上,口中喷血,昏了过去。

因为院墙被推到,所以阴沉老者布置的一幕全部显于众人眼中,围观的百姓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刺杀一心救火的执金吾,无不震惊。

与此同时,紧随着张辽的史阿也出手了。

这些刺客个个悍不畏死,但战斗经验丰富的张辽和史阿却没用,史阿的剑疾快而凌厉,他看着满院尸体也极为愤怒,下了杀手,转眼就是两声惨叫,两个刺客捂着喉咙倒下。

“留两个活口回去审讯!”

张辽一声厉喝,将金吾棒插在地上,拔出腰间中兴剑,猛力一挥,砍断一个刺客握持兵器的手臂,又抬手一拳将他击倒。

史阿闻言,立时收了剑势,效仿张辽,也斩断最后一个刺客手臂,将他活擒。

事实比那老者预料的还要轻松,五个刺客在震怒的张辽和史阿两个绝顶高手面前,就如同孩童舞木剑一般,全无还手之力,转眼之间两死两残一重伤。

张辽将擒拿的刺客交给史阿,再看院子里其他尸体,皆是早已真正死去。

他又看院子里还有一个水缸和两个水桶,当即还剑入鞘,过去提了两桶水就冲向阁楼,浇向火焰,又大声喊道:“可有人在楼上?”

里面没有应答,张辽心中一沉,他嗅到了血腥味和焦臭味,楼上不是没有人,而是恐怕都如下面那些尸体一般,早已死了。

这究竟是谁的谋划?竟然如此狠辣!

他心中又惊又怒,但又没放弃救火,只有里面还可能有一线生机,他就不能放弃!他两世为人,知道这般情形下被困之人的绝望和无助。

不多时,赵云带着缇骑也赶过来了,他们从就近的亭舍中迅提来了水桶,还有车载的水缸。

张辽大吼一声:“救火!”

赵云立时带着缇骑冲向阁楼,随后越来越多的缇骑和持戟赶过来,纷纷加入救火的行列。

水,土,沙子,一切能用的都用上了,一个多时辰后,火势终于被扑灭,但歌舞坊中的惨象却让每一个参与救火的缇骑、持戟还有过来相助的百姓心中冰冷颤,整个歌舞坊中三十多口人,几乎全部遭害!

其中有十几个女子,七八个护卫,还有几个应该是过来听曲作乐的年轻男子,前院,阁楼,后院,到处都是尸体。

张辽心中震怒而沉痛,他立时让缇骑和持戟封锁了现场,同时让人告知廷尉,派人前来查探现场。

他自己也在观察着歌舞坊中的每个线索,从刺客的行动看,眼前这情形分明是针对他而来的!

他可以想象到,如果他不是推倒了院墙将一切展示在众人面前,而是从大门冲进去救人,那他恐怕就麻烦了,这些刺客的衣着与很多死者完全一样,到时他剑上染血,百口莫辩,他估摸着幕后之人还会有下一步行动,多半是让人指认诬陷他,将这些人的死全部栽到他头上,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不说其他,到时候他的恶名先便会传遍整个长安城。

策划之人如此狠辣,罔顾三十多口人命,那后续手段还会有多可怕?

张辽心中多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必须尽快将这个人找出来,否则接下来的算计必然还会接踵而来,更加毒辣!

这个人究竟是谁?!

董璜?刘嚣?杨定?刘艾?

张辽心中第一时间排除了刘艾,此人虽然屡屡打压他,但毕竟出身宗亲,最好名声与颜面,不太可能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恶行。

余下董璜、刘嚣、杨定,似乎都有可能,但似乎又都不太可能,这三人或许能做出这般天怒人怨的事,但未必有这般的隐忍与谋划水平。

直觉告诉张辽,先前车师王侍子之事可能与董璜有关,但眼前这事,恐怕还另有黑手,但问题是自己好像在长安没有了其他仇人。

难道是关东之人的算计?他们在长安应该没有这般能耐吧?

张辽百思不得头绪,正在凝眉苦思之时,突然有缇骑来报,司隶来了。

司隶来了?张辽皱起眉头,让皇甫郦带人保护现场,他则提起金吾棒,与赵云带着数十人出了院子。

远远便看到近百个司隶汹汹而来,围观的百姓慌忙避让,歌舞坊面前空开了一大片地。

带领司隶的是张辽的老朋友,司隶校尉刘嚣的儿子刘龚,曾经在雒阳东市上被张辽打过。

“汝来作甚?”张辽看着刘龚,神情不虞,他此时的心情很不好。

刘龚手持长剑,戟指张辽,喝道:“张辽,汝犯事了!竟然打杀车师王侍子,坏了两国邦交,罔顾大局,其罪不赦!”

张辽冷笑一声,车师国离长安十万八千里,而且素来是鼠两端,说什么两国邦交,再说邦交好就能肆意妄为,欺辱汉家女子了?

这厮多半还是为了讨好董卓来的,莫非先前之事还有刘嚣参与其中?或者说是董璜顺带坑了刘嚣一把,将他的儿子引过来了?

不过刘龚在司隶内并无职务,此时却带着司隶过来,多半是瞒着刘嚣,是被董璜算计来的。

这个蠢货!

张辽此时心气不顺,懒得多想,也不想与司隶纠缠,看刘龚还要再说,当即眼睛一瞪:“滚!”

刘龚被张辽这一个字气得面色涨红,大声道:“张辽,若再猖狂,太师饶不了你!”

这时,人群中一个声音大喊道:“张金吾,车师王侍子几次掳掠民女,这刘龚都是前驱,他们都是一伙的!”

张辽闻言,神色一冷,他懒得理会人群中那个呼喊的人,而是看向刘龚:“果真如此?汝为胡贼前驱?”

刘龚抗声道:“他是车师王侍子,得天子与太师信重,岂是胡贼?汝此言有失国体!”

张辽听了刘龚所说,再看四周一些百姓的神情,不用再问,就知道是真的,这刘龚身为司隶校尉之子,竟然真的与车师王侍子沆瀣一气,帮着他们掳掠女子,这他娘是一个怎样的渣滓!还是说司隶校尉刘嚣纵容的?!难道就是为了讨好董卓?

“拿下这媚外欺内的恶徒!”张辽一声厉喝,手持金吾棒当先朝刘龚冲了过去。

他身后,赵云领着数十个缇骑紧随而上。

刘龚看到张辽竟然冲过来,立时想起了昔日东市挨打之事,心中不由大骇:“张辽,汝竟敢袭击司隶?”

张辽面沉如水,看到有司隶护在刘龚面前,他怒喝道:“滚!”

手中金吾棒怒扫,那些冲过来的司隶登时连声惨叫。

张辽身后紧跟而来的赵云一杆长枪攻势丝毫不比张辽差,两大高手如虎入羊群,一干司隶从未经过军事训练,没上过战场,哪能抵挡,转眼就溃败披靡。

张辽冲入司隶之中,一把拎住了来不及逃走的刘龚,虎视着他:“汝为胡贼前驱,可曾辱民女?”

刘龚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急忙就要摇头。

张辽却已经知道了答案,他抬腿就是一脚,踢在了刘龚的胯下。

“啊!——啊!——”

刘龚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直令他身旁的司隶和一众围观的百姓汉子下意识夹紧了双腿。

张辽看着刘龚痛楚的神情,脸上却没有丝毫同情,如今疼痛,这渣滓竟然伙同胡贼祸害汉家女子,而且听说惨死在那胡贼手下的女子不少,此人多半也参与其中,如此废了他,也算该有此报!

他此前有父亲司隶校尉刘嚣顶着,逍遥法外,如今到了自己手里,却不能轻饶!

索性刘嚣也与自己势不两立,自己又何须有所顾忌!

今日,便索性闹大了,看那个幕后谋算自己的黑手会不会再度出手。

只要让自己查知了他,定然将此阴毒狠辣、草菅人命之人斩杀,除去一大祸害!

但张辽没想到的是,他刚化解了一次危难,幕后之人的黑手很快又接踵而至。

当日,这个惨案震惊了整个长安城,张辽将现场交给廷尉后,自己带着缇骑和持戟回了执金吾衙署。

但不多时,廷尉便派人来传讯他,言有人举报他昨夜进入歌舞坊寻欢,与歌舞坊生冲突,又于清晨杀害歌舞坊上上下下连带客人三十余口,而后又令人放火毁尸灭迹,自己又堂而皇之去救火,推开院墙,让众人看到这一幕,贼喊捉贼,以混淆众人视听。

只是这一切却被死里逃生的一个护卫看在了眼里,上报廷尉,请求惩治恶徒张辽。

这却是现场栽赃不成,又来了个事后嫁祸。虽然效果差了很多,但无疑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辽身上。

第三百六十八章 臣冤枉

午后,未央宫宣德殿中,年方十一岁的天子刘协坐在御座之上,两侧分别是司徒兼尚书令王允、尚书仆射士孙瑞、太尉马日磾、司空淳于嘉、廷尉宣璠、卫尉杨琦、京兆尹司马防、御史中丞皇甫嵩、太师府长史刘艾、廷尉正钟繇等一众大臣。

而下面则是向来朝会时与尚书令、御史中丞为三独坐的司隶校尉刘嚣,不过此时的刘嚣目若喷火,形容极为凄惨。

他的身旁则是执金吾张辽。

众大臣看着二人,神色各异。

就在今日上午,生了一件震惊朝堂的大事,董卓的恶犬、横行一时的司隶校尉刘嚣被打了!

而打他的正是董卓的另一个爱将,执金吾张辽!

事情还要从昨日的谣言说起,昨日下午张辽夤夜血洗歌舞坊的谣言散播开来后,整个长安一片哗然。

由于张辽身份特殊,虽然有人举报,但并没有实际证据,廷尉正钟繇亲自到执金吾衙署询问,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什么,而后钟繇离去。

与此同时,司隶校尉刘嚣也得知了爱子刘龚被张辽踢废的噩耗,新仇加旧狠,他怎能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今日一大早便带着八百司隶气势汹汹的到执金吾衙署捉拿行凶的张辽。

不想非但人没捉到,反而被张辽打了一顿。

八百司隶与七百缇骑、持戟,共一千五百人在毗邻未央宫的执金吾衙署前打成一片,惊得未央宫守宫卫士严阵以待,不明所以的天子和众朝臣收到消息,还以为起了叛乱,无不骇然,甚至有不少人准备逃走。

不少百姓却偷偷在远处观看这前所未有的盛况,他们看到了恶名满长安的司隶校尉刘嚣被年轻的执金吾吊打,头冠横飞,鼻青脸肿,无不大快!

而那些平素跟随刘嚣抄家灭门、横行霸道的司隶,也被执金吾手下的缇骑和持戟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丢戈弃甲,抱头鼠窜。

长安城的百姓也第一次看到了缇骑和持戟的战斗风采,在张辽和另一员年轻将领的带领下,阵列整齐,气势如虹。反观刘嚣所带的司隶,就是一窝蜂的匪寇作派,在缇骑和持戟的阵列下,不堪一击。

此时真正执掌长安大权的董卓不在长安,而是去了郿坞,政事以尚书令王允为,王允得知消息后,勃然色变,不惧危险,亲自带人赶到执金吾衙署前,阻止了打斗,救下了正在被张辽暴打的刘嚣。

只是闹事的二人皆是董卓亲信,王允不敢自专,一边命人快马去郿坞报知董卓,一边禀报天子,召集重要朝臣,在宣德殿对二人进行庭问。

大殿下面,只有二人站着,就是鼻青脸肿的刘嚣和神情淡然的张辽,刘嚣怨毒的怒视着张辽,看那架势,险些恨不能冲上去咬断他的脖子。

这一年多来,刘嚣仗着董卓权势,带着司隶无论是在雒阳还是长安,都是横行霸道,抄家灭门,无往不利。只是当初在弘农道上被张辽一个小小的司马打了一顿,栽了个跟头。

此番捉拿张辽,他可谓小心之极,亲自带了八百司隶围困执金吾衙署,没想到还是被打得一败涂地,连自己也被打成了猪头。

加上儿子刘龚昨日被张辽踢废了子孙根,他此时对张辽可谓怨恨之极,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不足以形容,只恨不能将张辽碎尸万段。

张辽却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全然无视刘嚣怨毒的目光,而是打量着天子刘协和一帮朝廷重臣,还趁机朝旧识京兆尹司马防和御史中丞皇甫嵩咧嘴笑了笑。

二人看到他这番自在的模样,再看一旁凄惨的刘嚣,脸颊不由齐齐抽搐了下。

大殿之中,除了皇甫嵩、司马防、刘艾和昨日刚认识的钟繇,其他朝臣张辽都是第一次看到,包括天子刘协和司徒王允。

天子刘协不过十一岁的孩童,端正的坐在御座之上,面容被冠冕上垂下来的旒珠挡住,看不太清楚,不过张辽可以感受到天子的目光一直在打量着自己。

至于殿中的另一个位大佬司徒王允,虽然已经年过五旬,但依旧面容有神,剑眉飞扬,目光炯炯,似蕴藏着凌厉。

王允也一直在打量着张辽这个同乡,事实上,大殿中几乎所有人都在打量着张辽,对于鼻青脸肿的刘嚣,只是心中暗笑或暗快,表面上当然是一副仿佛没看到的模样,免得刘嚣记恨在心。

其他人张辽还来不及打量,天子刘协便开口问道:“刘卿,张卿,汝二人今日却为何在长安城中械斗?”

天子呼臣子,九卿之上唤某卿,九卿之下唤某君,刘嚣与张辽二人虽然不是三公九卿,但二人却位比九卿。

而刘协询问的也很是和气,显得他的性格并不是强势的君主,当然,被董卓压在头上,他也强势不起来。

刘协和蔼,司徒王允却没有和气了,他沉着脸道:“刘重宁,张文远,汝二人身为朝廷重臣,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纠集部曲械斗,以致天子震惊,朝臣侧目,百姓惶惶,汝二人究竟所谓何事!而今天子询问,还不道来?”

“陛下!”刘嚣哭喊了一声,还没说话,他身边张辽便大声道:“陛下,臣冤枉!”

刚喊了一声陛下的刘嚣一呆,不由看向张辽,眼里满是悲愤,更有些不敢置信,直气得浑身抖,不能言语。

这个刚打了自己的张辽居然在喊冤枉?他冤枉什么?!

众朝臣也没料到张辽忽然会来这么一出,看神采奕奕的张辽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再看鼻青脸肿的刘嚣气得险些晕厥的模样,强烈的反差令几个老成的家伙也险些出笑来。

便是上的王允和天子也有些懵,看二人这模样,到底谁冤枉?

看刘嚣气得说不出话来,刘协和王允不由同时看向张辽,王允哼了一声,刘协却开口道:“张卿,汝有何冤枉,且向朕道来。”

众朝臣闻言,不约而同看向张辽,要看他怎么个说法。(未完待续。)8

第三百六十九章 淡然应对

张辽面容转为肃然,沉声道:“臣为执金吾,掌宫外戒司、非常、水火之事,今日一早,臣刚操练完毕,尚未洗漱,突然听闻有竟然有八百人明戟执刀,前来袭击执金吾衙署,气势汹汹,犹如贼寇,臣为策完全,只能下令抵御,否则便是失职之罪,若是坏了大事,危及天子与朝臣安危,臣万死莫辞!”

张辽声音清朗,声色慷慨,令座上众人不由为之动容。天籁小说|2

张辽说罢,不待刘嚣反驳,便炯炯看着他:“陛下,臣在此想问刘嚣一句,他想要做什么?八百甲士逼近未央宫,是意欲攻打皇宫谋反吗?”

众人看向刘嚣,司隶总共才一千二百人,刘嚣一次竟然带了八百人,显然很不正常。

“张辽,尔血口喷人!”刘嚣气得戟指张辽,厉声呵斥,但他鼻青脸肿的的模样,无论是气度还是风采,比之张辽就差远了。

“血口喷人?”张辽神色不变,道:“也好,某便听汝分说,带着八百人,不是谋反,又是要做什么?”

刘嚣森然道:“吾正是要捉拿汝这凶徒!”

张辽摇摇头:“真是一派胡言,便是捉拿我一人,又何用八百人行动,莫非是想平了执金吾衙署乎?汝此言难以服众。”

众朝臣点头,不错,司隶每次捉人抄家,顶多不过一二百人,动用八百人的规模,着实少见。

刘嚣看到众人认同,不由指着自己犹如猪头一般的脸颊:“诸位,便是八百人去捉此恶徒,也落个如此结果,吾只恨不能带一千二百人!”

众人看到刘嚣那猪头,不由无言,的确,刘嚣带了八百司隶,也没捉住张辽,反倒被张辽打了一顿,看来他是早有准备啊,却还是不够。

张辽看着刘嚣,皱起眉头,摇头叹道:“此番却是汝画蛇添足,自取其辱,自讨拳脚,汝为司隶校尉,监察百官,若一人前来,某便随汝走一趟司隶府也无妨,偏偏带了那么多人,反倒引起误会,某职责所在,岂敢怠慢?汝为大臣,一件小事,偏偏拉了那么人马,招摇撞市,大失气度,又令百姓惶惶,真是不知所谓。”

不少不了解张辽的朝臣听得暗自颔,张辽此言确实有大家气度,反观刘嚣就差了太多了。

“汝一派胡言!”刘嚣气得指着张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张辽竟然如此狡诈,擅伪巧辩,一个强势霸道、抗拒执法的人偏偏在这里把他说的一心为公,还煞有其理,又将自己说的一无是处,惹是生非。

难道自己一个人去执金吾衙署捉拿张辽,张辽就会跟着他走吗?恐怕自己反倒会一头栽在里面吧,那时候这些昏聩的朝臣恐怕就会知道眼前这张辽是巧言令色。

但眼前一切已成事实,没有假设!是以心中怒恨之极,却一时无从辩驳。

众朝臣听了张辽所说,觉得械斗之事责任确实有大半都在刘嚣。

事实上,朝臣大多数对刘嚣和张辽这二人早已是耳熟能详,刘嚣自然不必说,身为董卓鹰犬,一年多来抄家灭门无数,抄了雒阳又抄长安,放眼朝中,无论是关东的王允、淳于嘉等人,还是关中的士孙瑞、马日磾、皇甫嵩等人,谁不对这头恶狼畏惧三分,深恶痛绝?

而张辽,众朝臣虽然大多数没有见过,但他当初督管迁徙,关东朝臣大多家眷都传扬着他的好,加上雒阳百姓免除迁徙大难,连带着不少朝臣都对张辽颇有好感。而关中的朝臣,与关东暗中对峙上百年,对于张辽痛击关东诸侯也不无赞许之意。

一恶一善,一仇一恩,众朝臣的心理倾向自然很明确了。只是毕竟做主的还是远在四百里外郿坞的董卓,董卓态度不明确,他们也不敢轻易表态,表了态也没用,如今一切都是董卓一言定夺。

这时,廷尉宣璠突然开口道:“刘校尉,汝既是去捉拿张金吾,却又是以何罪名?”

张辽闻言,不由心中微动,这宣璠是在帮助刘嚣?

董卓刚入雒阳之后,司隶校尉袁绍逃走,董卓便任命宣璠为司隶校尉,迁都之时,董卓令宣璠弹劾反对迁都的司徒杨彪和太尉黄琬,而宣璠也因此得罪关东群臣,被董卓转为光禄勋,到了关中之后,宣璠又被董卓指使持节拜请自己为太师,而宣璠则转为廷尉。

廷尉为九卿之一,掌刑狱,定罪名,权势极大。与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同为司法官吏,但其他二者名义上只有弹劾之权,唯有廷尉有定罪之权。

当然,遇到重案,审理和判决不可能只交给廷尉一人,多为皇帝或权臣亲审或众多高官会审,由皇帝或权臣亲自定罪后,再让廷尉、司隶校尉等捉拿罪犯归案。

昨日便是廷尉宣璠派廷尉正钟繇来问询自己歌舞坊之事,廷尉正是廷尉的副手,宣璠派廷尉正来问询,足见对自己的重视,却又不像刘嚣这般直接捉人,亦可见宣璠城府。

张辽不知道宣璠是不是董卓的亲信,但此人无疑极有手段,比之刘嚣这般张牙舞爪的凶暴之徒要厉害的多。

此人或许是对张辽还有些怀疑,因此帮了刘嚣一句,也或许是刘嚣的同党。

刘嚣得到宣璠的提示,也回过神来,立时咬住了张辽的罪名:“张辽,有人举报汝夤夜血洗歌舞坊,杀害三十六口,本校尉却是去拿汝归案的!”

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在张辽身上,他们也都听到了长安的传言,张辽无疑正处在风口浪尖。

张辽道:“如此大案,从来都讲究证据确凿,除了有心怀不轨之徒构陷,可还有其他证据?某堂堂执金吾,两千石官吏,因何去歌舞坊杀人?可有动机?”

刘嚣抄家灭族无数,素来都是随意构陷,横行惯了,哼道:“有人举报,便足以捉人!”

张辽嗤笑一声,看向座上宣璠:“敢为宣廷尉,只凭一个不轨之徒构陷,便能擅自捉拿朝廷两千石官吏吗?”

宣璠摇头,如果能捉,他昨日便捉了张辽了。

张辽看向刘嚣:“若是只凭他人构陷便能以莫须有的罪名捉拿朝廷大臣,那满朝公卿都身处危机之中,只要有不轨之徒指使人随意构陷,某恐长安狱中也装不下!汝这般狗头彘脑之徒,也配为司隶校尉乎?”

“张辽!”

刘嚣被张辽一举狗头彘脑气得双目赤,其他朝臣也不由失笑。

张辽的话让他们大为认同,事实也的确如张辽所说,如果只凭有人举报而没有其他证据便能所以捉拿朝臣,那他们这些人恐怕就是朝不保夕了,毕竟谁没有政敌,到时候相互构陷攻讦,朝堂还不早就大乱了。

“张辽,”刘嚣喘了口气,森然道:“此事倒也罢,吾定会细细查访,但汝昨日在街头擅杀车师王侍子,坏我两国邦交,我儿前去便说,汝又不分皂白,行凶伤人,废了我儿,却该当何罪!”

众人闻言,不由面色微变,看向张辽,他们这才知道,张辽居然还杀了车师王侍子,又废了刘嚣的儿子,难怪刘嚣如此怨恨张辽。

上刘协也失声道:“张卿,汝……竟杀了车师王侍子?”

司徒王允皱起眉头,京兆尹司马防眼里却闪过一丝异色。

刘嚣趁机道:“张辽擅杀他国王侍子,又行凶伤人,罪不容诛,还请治他之罪!”

“呸!”

不想刘嚣此言一出,张辽当场便唾了他一脸。

第三百七十章 狠辣的算计

刘嚣正摆出一副疾言厉色的姿态,不防被张辽唾了一脸,登时呆了一呆,随即大怒,朝张辽冲过来,要与他厮打。

没想到张辽却比刘嚣更怒,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不理会色变的天子与王允等朝臣,只朝刘嚣怒斥道:“刘嚣!汝堂堂大汉司隶校尉,食朝廷俸禄,受天子之恩,却非但不庇护我大汉子民,反倒纵容恶子与车师王侍子强掳辱残害我大汉好女,多少无辜民女死于汝子与那胡贼手下,我杀之正是为民除害,汝反倒来为那胡贼来指责于我,吾却不知汝刘嚣何时成了车师王的司隶校尉!那车师王是汝亲父不成?”

座上天子和司徒王允等人面色再变,他们高高在上,并不知道车师王侍子的恶行。

“张文远,天子之前,妄动拳脚,成何体统!”王允先斥了一声张辽,而后沉着脸问道:“车师王侍子果真如此为恶乎?”

张辽朝天子与王允一抱拳,怒气犹自不息,气冲冲的道:“此贼之恶,长安百姓谁人不知?”

他心中确实很生气,当时就是怒不可遏,所以无视董璜的算计,毫不顾忌董卓庇护,毫不犹豫一杖击杀那胡贼,连同他的六个手下也当众全部杖杀!

不说他为执金吾,职责所在,就是他没做执金吾,遇到这般恶行这种人,也会毫不犹豫击杀!至于刘龚,废了他的子孙根,留他一命,却是生不如死。

一旁京兆尹司马防朝天子和王允一礼,道:“正如张金吾所言。”

“张辽!”刘嚣被张辽一顿怒斥,又被踹倒在地,回过神来,爬起来骂道:“吾父何由得罪于汝,竟辱及吾父!真是粗鲁无礼!”

张辽冷笑道:“我辱骂的是汝那个车师王父亲,何曾牵扯汝生父,只是我恐怕真正辱及汝生父的反倒是汝自己,不知汝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他。”

刘嚣怒声辩道:“无论如何,车师王侍子乃属国侍子,被他王遣在我大汉,我大汉泱泱大国,岂能全无容忍气度?”

“气度?”张辽嗤笑一声:“以我大汉女子的屈辱与无辜性命来与胡贼讲气度?如此气度,不要也罢!”

张辽不顾众人微微色变的神情,看向天子刘协与王允,抱拳振声道:“臣以为,真正的大汉气度,乃犯我者,虽远必诛!附我者,视与大汉子民同!遵守律法、与人为善,则予以庇护,残害百姓,为恶不悛,则予以严惩!此方是大国气度!”

刘协、王允乃至皇甫嵩士孙瑞等众臣,听到张辽掷地有声的言辞,无不点头赞同。此时的儒生不同于后世那般迂腐,除了少数迂腐之人,大多都有着很强的气节,听了张辽所说,大为认同。

刘嚣为人狠辣凶暴,但本人并不善辩,看到天子与众臣都暗暗附和张辽,不由恼羞成怒,咬牙切齿道:“张辽,吾为司隶校尉,汝在我监察之内,何敢如此猖狂!汝可知,车师王侍子深得太……”

通!张辽不待他说出太师二字,勾手就是一拳,骂道:“司隶校尉便能肆意捉拿朝臣,汝眼中尚有天子与大汉社稷乎?”

刘嚣被张辽一拳打得眼冒金星,急得破口大骂:“竖子残害我儿,又抗拒司隶,该当夷三族!吾定要报知太师!”

“滚!牲口!蠹虫!”张辽眼睛一瞪:“汝子辱残害民女,岂能饶恕!既然废了,索性直接阉了,正好入宫,洒扫庭除,侍奉天子,以赎罪恶!且汝子在司隶有何职务,竟能擅自调动司隶,此为公器私用,刘嚣,汝子为恶,便是汝纵容所致,汝罪在不赦!”

刘嚣被张辽这毒舌气得险些一口血喷出,只是大骂:“竖子该夷灭三族!夷灭三族!”

啪!张辽又兜头拍了刘嚣一巴掌,将刘嚣拍坐在地,抬腿又是一脚:“子不教父之过,太师令汝诛杀奸佞,汝却戕害忠良无数!害得多少人家满门尽灭,汝所作为,合该断子绝孙!某平生最见不得汝这般媚外欺内、荼毒百姓的污浊之徒!”

张辽在天子和众臣面前始终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姿态,此时也确实给刘协和众臣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刘协、王允和众臣看到张辽仿佛老子训儿子一般,左一巴掌,右一拳头,加上腿脚,将刘嚣打得如此顺手,不由目瞪口呆,他们终于明白了刘嚣的猪头是怎么来的。

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心中无比同情刘嚣,但看到这条董卓恶犬如此狼狈,却又大感快意!恐怕如今也只有张辽这个董卓亲信敢如此暴打刘嚣了。

只是他们也听到刘嚣几次提到董卓,心中无不忌惮,一时之间也做不得决定。

天子刘协身在襁褓,母亲王美人被何后毒杀,九岁之时,父亲身死,不久祖母身死,自己也深陷大将军与十常侍之争中,而后被劫持至小平津,遭逢董卓,杀其兄而立其位,如今又迁离故京,流离长安。他不过十一岁,就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虽然没有被打倒,也促使他早早成熟,睿智而灵敏,但同样的,他的血气和锐气也被磋磨殆尽,或者说从小担惊受怕,血性就没有历练出来。如今在董卓掌权之下,他不敢有丝毫逾越。

而王允心有谋划,如今全凭借董卓的信任打掩护,生怕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功亏一篑,所以也谨小慎微。

他二人不开口,其他人就更不会开口了。他们或是怒恨刘嚣,看的畅快,或是将张辽和刘嚣同样看做董卓党徒,乐得看他们内讧。

张辽打过了刘嚣,才整了整衣冠,向天子、王允与众臣行了一礼,道:“臣是个直性子,素来见不得不平之事,看不得奸佞凶暴之徒,故而在御前失仪,还请陛下降罪。”

刘协没有说话,看了王允一眼。

王允看着张辽,沉声道:“张文远,司隶校尉监察百官,权威不可侵犯,汝不该以下犯上,坏了纲常尊位。”

张辽还没说话,突然殿外有人匆匆进来,急声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王允正在训斥张辽,看到竟然有人敢擅闯大殿,不由大怒,仔细看去,却是自己的长子,担任侍中的王盖,不由更怒,斥道:“王盖,汝怎敢擅闯大殿!”

天子刘协却急忙阻止了王允,问询道:“王君,却是生了何事?”

王盖急声道:“回禀陛下,奉车都尉王国舅之子王端遇害!”

“啊!”刘协大惊失色:“朕的表兄怎的竟会遇害?”

王允等朝臣闻言也不由色变,王端是是奉车都尉王斌之子,而王斌则是天子刘协的母舅,十年前王美人被何后毒杀,刘协孤苦无依,等到即位之后,又迁都长安,到了长安才命人寻找母亲族人,求得母舅王斌所在,王斌带着妻儿来到长安拜诣天子,天子刘协赐予第宅田业,拜王斌为奉车都尉。

故而王斌一家可谓是刘协在世的唯一亲族,刘协极为重视。

如今王端竟然遇害,这可真是出了大事!

就是张辽听了也不由面色微变,若天子的表兄真是被人所杀,恐怕自己这个执金吾也有责任。

“王君,”刘协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颤声道:“朕的表兄真的遇害了?”

王盖黯然道:“陛下节哀。”

一旁王允看天子有些悲伤失措,当即看向长子王盖,沉声问道:“王公子究竟如何遇害?”

王盖看了一眼父亲,犹豫了下,才低声道:“王公子见害于歌舞坊,被烧的面目全非,今日王国舅两夜不见爱子归来,正自着急,廷尉查案人员在歌舞坊现了王公子的遗物……”

歌舞坊?!

张辽脑海中霎时间想到了歌舞坊中那几个被杀死的男子,心中一沉!

他瞬间明白了,这才是那幕后黑手狠辣的一击!

若是寻常百姓见害,顶多算个重案,他虽然被人诬陷,但没有证据,犹自能保全自身。

但如今,被害之人中竟然有天子的表兄,那可真是震惊朝野的大事了!身份不同,事情的严重程度便截然不同!若是换个强势的天子,恐怕立时能株连无数,哪管你是不是真正的凶手。

如今刘协势弱,但即便如此,自己此番也有大麻烦了,除非能拿出自己清白的绝对证据。

这幕后的黑手究竟是谁?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不但残害了三十多口人命,更是连天子的表兄也牵连进去了!此人竟然如此大胆,或者说是对自己恨之入骨,过了理智。

究竟是谁?自己何时有了这么一个深沉而可怕的仇敌?

张辽来不及多想,他知道,自己先要应对过眼前这一关。王端遇害,自己绝不会像先前一样轻易应对过去了。

果然,不出张辽所料,司隶校尉刘嚣第一个难,戟指张辽,厉声道:“张辽,天子表兄遇害,汝为唯一的嫌犯,难逃干系,本校尉要拿你下狱,严加审讯!”

廷尉宣璠也缓缓开口道:“兹事体大,张金吾,除非汝拿出前夜不在场之证据,否则只能将汝暂且收押,以待详查。”

张辽看向上天子,天子面带哀伤,一直盯着他,仿佛他就是凶手,他甚至察觉了天子眼中的恨意。

他转看司徒王允,王允面无表情,沉默不言。

而一旁的刘嚣则是厉声道:“张辽,还不束手就擒!”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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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上京兆尹司马防、廷尉正钟繇看了一眼张辽,眼中皆露出担忧之色。

司徒王允向天子刘协躬身一礼,道:“陛下,臣请将执金吾张辽下狱,等候廷尉查察。”

“准奏!”面带哀伤的刘协只吐出两个字。

王允转身看向张辽,缓缓开口道:“张金吾,汝若果真清白,廷尉自然会为汝平反。”

王允为司徒兼尚书令,加上出身并州,深得董卓信任,董卓不在,他就是朝廷第一人,他如今开口定了调,那便是大势已去。

张辽没有反驳,而是抱拳沉声道:“臣并无异议,只是臣自知清白,更有一请求。”

王允不悦的道:“汝为待罪之身,天子有诏,汝自当遵从,还更有何请?”

张辽沉声道:“臣请与司隶校尉刘嚣一并下狱!”

刘嚣一愣,随即大声道:“真是荒谬!汝有嫌疑,为何却要吾下狱!”

王允也皱眉道:“此请不合规矩,更是无理。”

张辽肃然道:“臣为宵小诬陷,或有嫌疑,但若论会诬陷臣者,唯刘嚣耳!此贼素来恨臣,此前几番迫害于臣,更是凶暴不仁,抄家无数,全无善念,若为构陷于臣,未必不会做下如此恶行,恰在臣救火当日,司隶冲出来干涉,此事岂是巧合?故而他也有嫌疑,当与臣一道下狱。”

王允闻言,不由皱起眉头。

刘嚣戟指张辽,跳脚怒斥道:“一派胡言!吾为司隶校尉,岂会为此不法之事!”

张辽神色不变,哼道:“汝既能在我自河东赶来长安途中派司隶刺杀于我,又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他此时猜测不出幕后黑手是谁,只能全力将刘嚣拉下水,一个幕后黑手已经足以让他头疼,若是将这胆大妄为的刘嚣也放在外面,那怕是自己进去廷尉狱后就再也出不来了,刘嚣这厮定然会在外面搞事。

刘协处于悲伤之中,看不出神情,但王允等人听了刘嚣刺杀张辽之事,无不色变。司隶本是监察百官的,若是下手刺杀百官,那可就犯了大忌了!

他们不由同时看向刘嚣,刘嚣不防张辽冷不丁再次提起刺杀之事,神色登时微变,却被众人看了个正着。

在场的众人谁不是究竟官场的老狐狸,最不缺乏眼色,看到刘嚣神情,登时明白了刺杀之事并非空穴来风,心中无不一个咯噔。

他们没想到刘嚣竟然如此大胆,更无法揣测刘嚣与张辽之间究竟有多大的仇恨,但张辽先前所说的诬陷之言,让他们不由再次沉思起来。

王允盯着二人看了许久,才看了一眼廷尉宣璠,宣璠眼神低垂,开口道:“陛下,兹事体大,臣以为,此二人皆可下狱,以待详查。”

“宣廷尉!”刘嚣急的大喊。

天子刘协却已开口:“准奏。”

刘嚣登时面色铁青。

张辽心中微微一松,伸手便一把拎过刘嚣:“走,一起蹲大狱去,看究竟谁为清白!”

他说罢,朝廷尉宣璠躬身一礼:“某与这贼子下狱,有劳宣廷尉主持公道,还我清白。”他脾气上来,懒得理会刘协与王允了,刘协对他似乎有偏见,王允这个同乡也没有丝毫人情,他又何必热脸贴着冷屁股,他日谁依靠谁还不一定,索性只与宣璠打个招呼。

宣璠看了一眼张辽,又看了一眼刘嚣,缓缓道:“这个自然,此事定要拿出真凶。”

张辽点了点头,当即又拍了刘嚣一巴掌,拎着挣扎的他大步走向殿门:“走,蹲大狱去!”

众人面面相觑。

事实上,他们不知道,如果王允坚持不让刘嚣随着张辽下狱,张辽绝不会束手就擒,当即就会翻脸!

张辽对于皇位并没有什么觊觎,但同样他对天子刘协和司徒王允也没有太多的敬畏与忠心,逼急了他,什么事都敢做!他不但惜命,而且有着太多的理由要活下来,有着太多的事情要做,而不是非要与这些最终下场惨淡的家伙玩过家家。

虽然没有携带兵器,但在如今大殿上,以他的武力想拿谁就拿谁,真惹毛了他,挟持了王允和天子刘协几乎是十拿九稳。

而且从昨日得知有人暗算自己后,他便连夜派人去左冯翊传信,典韦会带着两万鬼面军随时冲过来接应。

当然,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走出这一步的,毕竟若是真这样做了,那自己的名声恐怕比董卓还臭,日后的行进也会更加艰难。

张辽带着刘嚣出了大殿后,廷尉正钟繇立时跟了上去。

王允转身看向悲伤的天子刘协,道:“陛下,还请节哀,如今虽将二嫌犯下狱,但眼下证据仍是不足,此时未必是他们所为,他们皆是董太师亲信,当派人再去报知董太师,否则,恐……”

刘协深吸了口气,道“准奏。朕要先去看望母舅。”

……

廷尉狱距离廷尉府不远,在钟繇的带领下,张辽拎着刘嚣,一路走向廷尉狱。

汉代监狱系统已经极为完善,将囚犯分的很细,前汉之时,全国监狱过两千所,仅京师长安就有二十六所,有掖庭秘狱、廷尉诏狱、上林诏狱、郡邸狱、共工狱、若卢诏狱、都船狱、都司空狱等。囚禁将相大臣、郡县主官、宫中嫔妃及无赖、凶犯、强盗等囚犯的监狱各不相同,如“若卢诏狱”关的是将相大臣、两千石以上的大官,“都船狱”所关押犯人的级别相对低一些,关“将军以下与两千石”犯罪官员等等,各不相同。

到了后汉之时,儒家文化盛行,监狱减少,京城只设了廷尉狱和雒阳狱。董卓迁都长安后,实行恐怖统治,大肆搜刮捉拿公卿富商,长安原本已经废弃的监狱纷纷被修缮,又用了起来。

不过数目也没有那么多了,只有京兆狱、长安狱和廷尉狱,其中京兆狱和长安狱分别归京兆尹和长安令管辖,属于地方监狱,而廷尉狱则归廷尉管辖,属于中央监狱,专门关押官吏与谋反之人。除此之外,董卓还在郿坞设了郿狱,专门关押反抗他的人,据张辽所知,崔钧的父亲崔烈便被关押在郿狱。

张辽与刘嚣皆是两千官吏,自然去的是廷尉狱。

两世为人,张辽还是第一次进监狱,廷尉狱进门就是一条狭窄的通道,而后是深院高墙,人在院中如落井底,再往里就是狱室,狭窄、逼仄、阴暗、潮湿、冷峻。

张辽和刘嚣身份不同,自然关押的地方也特别,狱室更靠里,但稍微宽敞了一些。

而且两汉以来,实行一种“颂系”制度,爵位五大夫以上的、官员六百石以上、皇帝身边的宦官、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及八十岁以上老人、八岁以下孩童和孕妇,皆可获“颂系”待遇。凡是得到“颂系”的犯罪人员,或者不需坐牢,在监外执行,即便坐牢,也不用戴刑具。

张辽和刘嚣既然被下令下狱,他们二人自然要坐牢,但好在不用戴刑具。

到了狱中,不知为何,钟繇将张辽和刘嚣二人关押在了一起,刘嚣大声反对,却被张辽一个巴掌打昏过去。

钟繇对狱吏吩咐了两句,而后离开。

张辽则打探着狱中的情况。(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百七十二章 荀攸

监狱自古以来就是最黑暗、最恶劣的地方,纵然张辽和刘嚣因为身份原因,又有钟繇照顾,被关在不错的地方,但仍是处处散着腐朽和霉的味道。天籁小说|2

他们所在的监牢不大,不过丈许见方,荒废了上百年,虽然在此修葺,但不过是草草而就,到处都是墙土斑驳,挂满了蜘蛛网,角落里两处窄小的烂木榻,还有一个马桶。

“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张辽眉头挑了挑。

不过看四面其他牢房,更是破旧,从小窗里透出的晦暗光照下,可以看到有的牢房里竟然挤着五六人,充满恶臭,这还是关押官员和家眷的地方,换做寻常囚犯环境更恶劣,往往一间小牢房里十来个人,挤都挤不开。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环境下,也最容易生病,不少囚犯都是一牢房一牢房的死。

监狱黑暗,同样管理监狱的狱吏也是最黑暗的人群,他们身处晦暗的环境,哪会有什么好心态,何况每日面对的就是死刑犯或是崩溃绝望的人,还有死去的尸体,心神早已冷漠,往往对囚犯打骂由心,私自用刑,敲诈勒索,无所不为。

他们这些行为廷尉自然也知道,但因为监狱的特殊环境,不管你换多少狱吏,最终也是这般情况,所以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何况狱吏欺压敲诈的都是囚犯,廷尉也正乐得这些狱吏磨折囚犯,他们才更好审讯。

此次因为有廷尉正钟繇亲自安排,安顿张辽和刘嚣的两个狱吏态度还算好些,钟繇离开后,两个狱吏将他们安顿好,正要离开锁上牢门,张辽拦住了他们,从昏迷的刘嚣腰间扯下两块玉坠,给二人一人塞了一块。

刘嚣身上的玉佩自然是上品,两个狱吏哪会拒绝,迅将玉佩塞进怀里,而后停下脚步,看向张辽。

张辽微笑道:“李全,朱成,我有一事要询问。”

那个叫李全的狱吏看了一眼张辽,眼神闪烁了下,低声道:“足下请讲,但若要放你出去却是不能。”

张辽摇摇头,道:“我只是想打探一个姓荀名攸的囚犯关押在哪个牢房中?”

李全松了口气的模样,道:“那人就在隔壁,不知……”

张辽眼睛一亮:“我与他有旧,要过去拜访一番,还请通融。”

李全神情犹豫了下,另一个狱吏朱成却是脸色冰冷,眼里闪过贪婪之色,哼道:“汝当着监狱是汝家不成?这些打点却还不够汝在此妄为。”

“不够……呵呵。”张辽淡淡一笑,看着朱成道:“朱成,家住小北里,父朱善,母宋氏,妻洪氏,有二子朱明、朱武……”

朱成脸色霎时间大变:“汝怎对我家知道的如此清楚?”

张辽淡淡的道:“我来此处,不过走一遭而已,在长安城朋友无数,手下过千,门客死士无数,要知道什么,自然能知道。”

张辽又指了指昏迷的刘嚣:“看到他没?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司隶校尉刘嚣,手下司隶一千二,最是擅长夷灭三族,不知你那个小家能经得起几个司隶折腾?”

朱成脸上露出恐惧之色,眼里再也没有了贪婪之色,颤抖着将怀中的玉佩掏出来就要还给张辽:“小人……小人但听阁下吩咐便是。”

另一个狱吏李全也慌忙要将玉佩交回张辽,张辽摆了摆手:“只要你二人听话,这玉佩自然是你们的,但记得,要听话,自然还会有好处,否则就是……”

张辽伸手一个虚砍,脸上露出“狞笑”,唬的二人慌忙点头,当即带着张辽出了牢房,走向隔壁。

看两个狱吏不敢丝毫反抗,张辽知道他们最恐惧的还是自己对他们的家眷了如指掌,事实上,张辽在几日前得知荀攸被关在廷尉狱中之时,就谋划着怎么与荀攸见一面,设法救他出来。

他从荀棐口中得知,廷尉正钟繇出身颍川钟氏,与颍川荀氏交好,钟繇与荀攸也是好朋友,只是因董卓和刘嚣之故,不能救荀攸。

张辽当时便私下去拜访了廷尉正钟繇,透露出了要救荀攸的意思,有荀棐在其中穿针引线,钟繇与张辽一拍即合,当即便安排张辽手下的亲卫祝平混入了廷尉狱中成为狱吏,与此同时,钟繇也给了张辽一份其他狱吏的资料,张辽自然掌握情况不少。

张辽在宣德殿中没有反抗,选择下狱,自然也是有一些底气的。

而钟繇安排的这两个狱吏自然也有因由,朱成贪婪成性,胆大敢为,其家眷情况也被张辽掌握,而另一个狱吏“李全”,赫然就是祝平所扮。

只是张辽不让祝平泄露身份,要他混在狱吏中随时与外面联系,而祝平也伪装的惟妙惟肖,没有引起搭档朱成的任何怀疑。

隔壁牢房与张辽这里差不多,晦暗的光线下,只看到里面坐着一人,靠在墙壁上,头散乱,但借着光线可以看到他大约三十多岁,相貌清雅,微微闭着双目,神情却颇是自在,手指在虚空划着,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朱成抢着去开门,铁链哗啦啦响动,里面那人却全然无视,仍是在闭目思考。

“咳!荀攸……先生,”朱成咳了一声,道:“汝有故友来访。”

那人这才转过头来,睁开眼睛,直接看向张辽,目光深邃而湛然,透露着睿智,转而露出几分疑惑,显然不认得张辽。

“你二人先出去罢。”张辽回身朝祝平与朱成摆了摆手,祝平还没说话,朱成就二话不说,急忙拉着他退了出去,显然是被张辽恐吓住了。

张辽看二人远去,这才朝荀攸抱拳呵呵一笑:“公达,汝与我未曾谋面,但我却对公达闻名久矣。”

荀攸洒然起身,朝张辽回礼:“不知阁下是?”

“在下张辽,字文远。”

荀攸不由面色微变:“大败关东,督管迁徙之张文远?”

张辽呵呵一笑:“正是。”

荀攸又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淡淡的道:“汝为董卓党徒,却来作甚?”

张辽露出苦笑:“在下被人诬陷,如今也下狱,你我可算同病相怜了。”

荀攸摇摇头,没有说话,显然对张辽不信任。

第三百七十三章 引蛇出洞

张辽看到荀攸对自己不信任,索性开门见山,道:“公达,我来之前,曾见过伯辅兄与钟元常,也曾见过令公子缉儿,小小年纪,便行事有度。天籁小说|2”

荀攸一听张辽提到族叔荀棐、朋友钟繇和独子荀缉,登时面色微变,睁开眼睛看着张辽,须臾才淡然问道:“他们一切可好?”

张辽叹了口气,道:“钟元常身为廷尉正,却苦于不能救友,伯辅兄心伤父亲之亡,颇是颓然,令公子身体孱弱,前些日子大病旬月不起,伯辅兄几乎绝望……”

“缉……缉儿病重?”荀攸一下子站起来,面色苍白,声音也有些颤,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淡定与悠然。

这个时代的疾病极为厉害,尤其是孩童和少年,一旦染了重病,活下来的几率不足一半,也难怪荀攸担心。父子连心,儿子病重,他这个做父亲的岂能不着急!

“公达莫急!”张辽拉住他的衣袖,微笑道:“吉人自有天相,当时在下正好登门拜访,请来好友左慈,已将缉儿治好,如今已经跟着我学了数日拳法,他日当身坚体壮,再也不惧疾病。”

“果真如此?”从淡到惊,从悲到喜,荀攸难得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张辽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荀攸,道:“此是伯辅兄所书。”

荀攸急忙接过信,借着小窗上透过来的光线,看完了信,将信收回怀中,整了整衣冠,朝张辽躬身一礼,道:“荀攸多谢阁下救子之恩。”

张辽忙扶起他,道:“公达又何须客气,见死不救非我辈所为,何况缉儿聪慧灵动,行事有度,我也很喜欢。”

荀攸听到张辽夸赞自己的儿子,露出一丝笑容,却摆摆手,道:“阁下过誉了。”

张辽笑道:“公达但唤我文远便是,况公达有所不知,如今荀氏满门都被我接在河东郡,我与荀文若、友若、休若都是好友。”

荀攸更是诧异了,他可是知道自己那个族叔荀彧的眼光和品性,若真能与眼前这张文远交友,别的不说,这张文远品性绝不会差了。

他看向张辽的眼神多了几分亲近,言辞虽然依旧谨慎,却显然少了几份戒心。

张辽趁机便与荀攸一番详谈,好在这牢房隔音甚好,不虞刘嚣听到。

二人这一谈就是一个多时辰,张辽从自己当初募兵回来说起,直到此次长安之行,荀攸听后,也是一阵呆,张辽的经历确实非常精彩,不过两年的经历,却几乎相当于常人一辈子了。

与此同时,张辽提到的一些观点和政令,也令荀攸久久思索,肃然起敬。他明白了自己的族叔荀彧为何选择了眼前这张辽了,此人确有大志,而且见解和气度皆是数百年难得一见。

张辽谈罢,看到荀攸在思索,随口又问了句:“公达,我听闻何伯求与汝一道被关进来,却不知他在何处?”

荀攸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何伯求忧愤而去,已有月余。”

张辽闻言不由愕然,何颙曾与陈蕃、李膺交好,名满天下,没想到竟然忧愤而亡,不过在这种地方呆一年半载,确实令人绝望,恐怕也只有荀攸这般豁达之人才能安然自若了。

荀攸似乎不愿意再提何颙,询问张辽:“文远此番入狱,却不知是被何人构陷?”

张辽皱眉摇头道:“董璜、刘嚣、杨定、刘艾皆与我有旧怨,皆有可能,还有董卓麾下李傕郭汜,不过此二人尚在关东,他们不过校尉之职,尚不能干涉长安之事,可能性不大。”

荀攸当即细细询问了歌舞坊之事,还有董璜、杨定、刘嚣几人的情况,思索片刻,沉吟道:“董璜虽然阴险,但不过凭借董卓之威耳,智术有限,何况当日策划车师王侍子之事,与歌舞坊全无勾连,此时多半不是他所为。杨定气量狭小,有恨难忍,城府不足,刘嚣凶暴无谋之辈,碌碌之徒,难以出此狠计,否则早已露出破绽。刘艾素爱名声,又是宗亲,更不会为此凶恶之事,连害王端,得罪于天子。”

“此事,多半另有他人所为,且地位不差,城府颇深,否则何以掌握王端行踪。”荀攸作了结论,又问道:“不知文远还有何仇敌?”

张辽皱起眉头,想了片刻,终是摇头:“我素来与人为善,哪有那么多仇敌。”

荀攸闻言,笑而不语。张辽在董卓麾下就得罪了这么多人,哪能说是与人为善。

他却不知道,张辽说的也是实话,他喜欢交朋友,如果别人不先算计他或是欺辱他的朋友,他是绝不会轻易树敌的,否则他哪能与李儒、田仪和牛辅交好,要知道这几人的名声都不怎样。

只是张辽怎么也想不出此次算计自己仇敌,他无奈的看向荀攸:“不知公达可有计策揪出那凶恶阴险之徒?”

荀攸笑了笑,看着张辽,道:“想必文远此番入狱,也有思量吧?”

张辽不由诧异的看向荀攸,啧啧道:“公达怎知?”

荀攸看了看张辽,道:“汝能进到这里,吾便可知晓。”

张辽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荀攸说的是自己摆平狱吏之事,并从狱吏之事上看出自己早有谋划。

果然不愧是被曹操誉为谋主之人,心思缜密,眼光独到。

他摸着下巴道:“实不相瞒,此番入狱,一半是被逼迫,另一半却是想要引蛇出洞。”

荀攸点头道:“文远既有此举,想必早已在外面不知好了人手暗中查探罢?”

“正是!”张辽点了点头。

事实上,昨日得知自己被算计后,他估摸着幕后黑手很快还有更加毒辣的手段,董卓不在长安,事情只要闹大了,自己很有可能入狱。是以他索性将计就计,做好了入狱的准备,一方面趁机结识荀攸,另一方面安排左慈、史阿、古采英等人在外面查探,自己入狱后,幕后之人多半会放松警惕,只要再有下一步手段,就会露出蛛丝马迹,一旦被左慈等人察觉,那就能确定那幕后黑手的身份!只是他没想到幕后黑手竟然如此大胆,杀害了天子的表兄来嫁祸自己。

荀攸猜知了张辽的想法,微微摇头道:“引蛇出洞,此计虽妙,却还有一破绽。”

张辽不由一怔,忙问道:“不知有何破绽。”

荀攸道:“破绽正在于董卓,汝今为董卓亲信,想必那幕后之人也知道要置汝于死地,必须要董卓下令才行,是以不挑得汝与董卓决裂,他便不会轻易露出破绽,何况长安出了如此大事,王子师必然已命人去报知董卓,董卓回长安不过一日功夫,他回来后汝便要出狱,又如何引蛇出洞?”

张辽闻言,不由苦笑,他怎么忘了董卓,只能看向荀攸:“不知公达有何计策?”

荀攸低声道:“文远只需如此……”

张辽听罢,不由眼睛一亮,赞道:“公达真妙计也!”

荀攸却叹了口气,道:“文远,此次汝纵然能从朝廷获得清白,但想必那幕后之人早已将汝行凶之事传遍长安,三人成虎,汝的名声怕要大坏,执金吾也未必能做了,此人手段真是狠辣。”

张辽闻言,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一直想着自己最终能被平反,但却没想到这件事的恶劣影响,竟荀攸一提醒,他才陡然醒悟。

他两世为人,又怎能不知道谣言的可怕!如此血案在长安传扬开来,必然是纷纷扬扬,千奇百怪,便是真相出来,自己的名声恐怕也要坏了,至少别人一提到血案,就会想到自己,甚至别有心思的人永远不会相信自己的清白。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能阻止这一切?

至少他没有办法,这恐怕才是那幕后黑手出计的狠辣之处。

第三百七十四章 狱外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从来都是谣言传播最快。天籁小说

不过一日之间,执金吾张辽夤夜血洗歌舞坊,又杀死天子表兄的流言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数不清的人对张辽痛骂不绝于口,连张辽如何残杀无辜的细节都传的犹如身临其境,也有不少曾受过张辽恩惠的迁徙百姓纷纷出口为“小张司马”辩解,但他们没有证据,辩解是那么无力。甚至有不少迁徙百姓在“有理有据”的流言面前,也不得不相信了小张司马行凶的“事实”。

张辽转眼之间在长安就成了大恶徒,凶名远扬,连他在关东战场上残杀俘虏的传言也出来了。

连太学生也群情激奋起来,要求诛杀张辽。

而太师董卓,还在四百多里外的郿坞,没有回来。

未央宫,天子刘协与王允再次召集朝臣,商议歌舞坊血案之事。

只是往日朝臣前的“三独坐”少了俾睨众臣的司隶校尉刘嚣,只余下了尚书令王允和御史中丞皇甫嵩,不过在董卓一手遮天的朝堂,御史中丞也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但董卓和刘嚣不在,众朝臣无疑轻松了许多,对于血案一番议论,有不少猜测,却不得结果。民间谣言四处传播,但只有他们这些人才知道,截至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张辽是凶手,只是因为天子表兄被杀,事体太大,才将张辽暂时关押了起来。

除此之外,因为张辽与刘嚣皆是董卓亲信,大家都是心怀顾忌,不敢乱言,最终王允只能责令廷尉宣璠尽快查案。

天子刘协坐在上面,扫过下面各有顾忌的众臣,忽然说了句:“朕听闻执金吾巡城之时,长安百姓跪倒一片,其风光更胜朕与太师,不知可是属实?”

众臣不防天子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不由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年幼的天子为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但他们能感受得到,天子似乎对执金吾张辽有些不满。

司徒王允也沉声道:“张文远此举确实有违大礼,纵然他无关血案,也该责处。”

这时,左中郎将蔡邕开口道:“张文远得百姓拥戴,是他当初冒死向董太师请命,督管迁徙,救活百姓无数,其时陛下与司徒几度担忧百姓,而张文远为陛下与司徒分忧,为天子救民于水火,而今司徒却以此责怪,臣以为有失公允。若是因此而问罪文远,臣恐寒了人心,有失百姓之望。”

一旁大司农周忠和京兆尹司马防附和道:“正是如此。”

紧跟着曾受益于张辽守护家眷的司空淳于嘉等关东大臣也纷纷开口。

王允神情一僵,御座上的天子刘协也沉默了下来。

……

北阙甲第,蔡府后园之中,蔡琰倚坐在亭台下,素手正捧书卷,低头静读。

自从心上人来到长安后,蔡琰去了相思之苦,便又恢复了从小的习惯,读书。

她青丝微拢,神情恬淡,静静的看书,别有一种睿智的美,这就是大才女独有的风姿,风华绝代,令人自惭形秽之余又不觉心生爱慕。

十二岁的蔡璎陪在阿姊身边读书,平日好动的她此时也乖巧的像个小淑女,颇有几分姊姊的气质。

姊妹两个一起读书,如同一道美丽的风景,为秋叶凋零的后园添了几分灵气。

只是还没读片刻,从弟蔡琬便急急忙忙进来,大呼道:“阿姊,不好了,姊夫在歌舞坊杀人被下了廷尉大狱了!”

“廷尉狱?”蔡琰手中书卷落地,面色苍白。

她自然知道廷尉狱的可怕,进去了的官员很少能有出来的,她急忙询问从弟情况。

蔡琬都是从坊间听回来的谣言,自然极为严重,连张辽怎么动手都有说法。

“文远不可能这么做,必是有人构陷。”蔡琰选择了完全相信心上人,只是从谣言就能看出来,情况确实很严重,至少张辽的名声在一日之间就急转直下,这对张辽就是一个最大的不利之处。

她心中焦急,再也顾不得看书,疾步赶到前院,正好看到父亲蔡邕回来,急声道:“阿翁,文远真的被关入了廷尉狱?”

蔡邕叹了口气。

蔡琰立时知道了结果,她急声道:“阿翁,文远怎会行凶?可有证据?”

蔡邕摇头道:“天子表兄见害,事体重大,有人举报,他就免不得牢狱之灾,除非有他当夜不在场的证据。”

“不在场的证据?”蔡琰蹙起眉头,如果是白天还好说,但晚上,大家都在睡觉,又如何能有不在场的证据。

蔡邕看到女儿神情忧虑,当即宽言道:“阿行,不必担忧,文远是董太师爱将,只有没有证据,他早晚会从廷尉狱里出来。”

蔡琰仍是蹙眉道:“可是坊间街巷到处都是传言,对他的名声很不利。”

蔡邕摇头叹道:“这却是无法了,清者自清吧。”

……

无独有偶,司徒府中,王允与长子王盖也在密议张辽之事。

“父亲,”王盖沉声道:“张辽为董卓臂膀,此次若能借此良机除去张辽,则父亲谋杀董卓更增胜算。”

王允摇头道:“歌舞坊血案,张文远并无行凶动机,多半是冤屈,为父将他打入廷尉狱,只是想压一压他的气焰,若是枉杀之,有违道理。”

“父亲!”王盖见父亲反对,不由急道:“孩儿在天子身边侍奉,察知天子对张辽颇有偏见,父亲若趁此杀了张辽,必能得天子信任。”

“岂能因喜恶而行诬陷之事!”王允看了一眼长子,不悦的哼了一声,又皱眉道:“可知天子为何不喜张文远?”

王盖沉吟道:“孩儿略有猜测,或是因张辽取唐姬之事,天子曾感叹王嫂没于恶人之手。”

王允闻言,怒哼了一声:“张文远不尊礼法,乱了尊卑,行此违礼之事,天子责怨,理所当然。”

王盖看到父亲指责张辽,趁机道:“父亲,除去张辽,亦非独为天子耳,更为天下大义。”

王允看了他一眼,道:“如何为天下大义?”

第三百七十五 王允父子

听到父亲询问,王盖忙道:“董贼挟持天子与百官西迁废土,而长安地近凉州,非安居之地也,如今天子与朝中百官无不心念回都雒阳,此大势也,而要回雒阳,必要除董贼,而后安抚关东诸侯也。天籁小说|2”

王允点点头,认同长子所说。

王盖看到父亲认同,精神更是陡涨:“父亲恐怕也曾听闻雒阳战场之事罢,关东诸侯对张辽可谓不共戴天,是以若要安抚关东,必先要除去张辽,才可安抚他们之心,收为己用。一旦安定天下,则父亲可为一代中兴名臣,而我太原王亦可比肩汝南袁与弘农杨矣!”

王允听了长子所说,再次皱起眉头,道:“张文远曾救活数十万百姓,又救了众臣眷属,便是汝母亲也曾被他救过,颇得人心,岂能擅杀?何况汉室人心尚在,若除了董贼,有天子号令,关东刘虞、刘表,张邈诸名士郡守,自然会来迎天子,此大义也,何必以张文远作为条件,实是有失朝廷威严与气度。”

王盖一心想着自己光大太原王氏的大计,看父亲仍是不为所动,当即眼珠一转,又道:“何况张辽先前在河东为太守,妄自诛杀大族,又抗交赋税,拒交皇宫典籍,更是擅杀朝廷任命之县令,可见其人非是良善之辈。”

听长子提醒,王允也想到了张辽违抗自己命令之事,登时神情微沉,点了点头:“张文远桀骜不驯,为父此番将他下狱,便是要削他的锐气。且他与董卓非是一道人,或可拉拢过来,借之铲除董卓。”

王盖没想到父亲竟然做的是借张辽铲除董卓的打算,当即劝道:“父亲,借张文远杀董卓,吾恐张文远坐大,他日又为一董卓矣。”

王允淡然道:“有为父在,若除董贼,一个张文远,却还难以兴风作浪。”

王盖看到父亲固执己见,暗自摇头,又道:“父亲,三弟与王端结交颇深,常去那歌舞坊,吾恐此番血案会牵扯到三弟,坏了父亲的名声,还是早早结案的好。”

王允闻言,登时面色铁青,朝门外喝道:“来人,唤王定那逆子来见老夫!”

不多时,一个大约二十多岁、脚步虚浮的年轻人急忙赶来,正是王允的幼子王定。

王允对长子王盖、次子王景,还有侄子王晨、王凌都颇是满意,唯独对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幼子王定时常责骂,只因王定素来不甚好学,常与一些公子哥混在一起,令王允很是生气。

“孩儿见过父亲。”王定见了父亲王允,也如老鼠见了猫一般,战战兢兢。

“逆子!”王允怒声斥道:“汝近日可曾去过那污浊之地?”

“不曾!”王定一口否认。

一旁王盖皱眉道:“三弟,为兄却是得知,歌舞坊血案前一天,汝还曾与王端一道去那歌舞坊……”

王定身子一颤,眼里登时闪过惊惶之色。

王允一看幼子这情形,登时明白长子所说是实情,他不由面色大变,气得浑身止不住颤抖:“汝兄所言,可是属实?若有一句虚言,吾将汝乱棍打杀!”

王定看到父亲这么暴怒,不由更是惶然,脸色白,颤声道:“属……属实,只是孩儿素来谨遵父亲教诲,不敢在外过夜,是以早早就回来了。”

王允一听幼子竟然真的与王端去了那歌舞坊,一时间又惊又怒,一脚将幼子踢倒在地,大骂道:“逆子!汝还回来作甚!索性与那王端留在那肮脏之地过夜,一死皆休!”

一想到幼子竟然真的在那污秽之地,又险些与那王端一道被杀,王允就止不住浑身颤抖,心中暴怒,又有几分后怕。

王定伏在地上,噤若寒蝉。

“父亲,且莫生气。”王盖见状,忙劝道:“此时责罚弟弟为时已晚,还是先问明当日情况。”

“逆子,”王允黑着脸看着王定:“汝当日究竟何时回来?”

王定再也不敢撒谎,慌忙道:“戌……戌时。”

“逆子!”王允险些又忍不住爆出来,戌时已经完全入夜,自己这逆子恐怕是堪堪躲过凶杀,他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汝离开前可曾现什么?可曾在那里见过或听过张辽?”

王定急忙摇头:“不曾。”

“王端与张辽可曾认识?”王允又问。

王定忙道:“这个不曾听说。”

“滚!”王允大骂一声,朝门外喝道:“将这逆子关入房中,不得外出!”

王定如得大赦,慌忙跑去。

屋子里王允脸色铁青,如果廷尉查知王端曾与自己的幼子一道去的歌舞坊,而自己的幼子却偏偏在戌时赶回,活了一命,恐怕自己的幼子也要被廷尉传讯,作为嫌疑对象了,那很可能连自己也被牵连,至少名声会受污。

“父亲。”王盖看到父亲变幻的神情,就大略知道了他的想法,当即又道:“于公于私,如今都该将这罪名落在张辽头上,尽快结案,一则免于牵连弟弟,二则斩却董卓一臂膀,削弱董卓实力。至于内应之事,除却张辽,还有吕布,也是我并州之人,且其他反复,最是容易拉拢。”

王允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张文远不易除去,纵然他是凶手,若董卓不杀他,谁能杀他?妄自行事,反倒会再招惹仇敌,令张辽与董卓同心,则董卓更难除矣。而且当此之时,实不宜妄动,免得惊动了董卓,心生警惕,则除之难矣。”

王盖听到了父亲松了口风,只是心中有所顾忌,当即又道:“要除张辽,不须我等亲自出手,如今长安城中流言四起,我等只需推波助澜便可,倒是朝野皆曰可杀者,张辽也,谁能阻之?董卓也不成!”

王允摇头:“如今董卓肆意妄为,杀伐由心,非可揣测,便是天下人皆曰可杀,他也未必理会。”

王盖眼珠一转,又道:“我等推波助澜,令张辽陷于困境,便是不能除了他,至不济,父亲于危难中救之,亦可令其感激,收其心,用其人,以杀董卓。”

王允闻言,不由沉吟起来。

王盖又道:“宋长史族侄曾为解县令,为张辽所杀,他素来心中有怨,可令他暗中行事,却也不会牵连到父亲。”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一个娇柔美妙的声音道:“大人,贱妾前来奉茶。”

“进来罢。”王允吩咐了一声。

随着门声响动,一个少女端着茶盘款步而入,此女不过十五六岁,却身姿窈窕,肌肤胜雪,容色绝丽,如新月生晕,明眸顾盼之间,自显柔情绰态,美艳不可方物,是个绝色的美人儿。

自这女子一进来,王盖的眼神便时不时偷偷瞥过去,偶然闪过贪婪之色。

那女子的一举一动都极为有礼而美妙,奉了茶水,便款步退出。

王盖扫过那女子曼妙的背影,偷偷看了父亲一眼,眼神微垂,道:“父亲,貂蝉当初被阿母救回,虽视若亲女,但终究不过一歌妓耳,三弟甚是爱慕之,以三弟的性子,久留此女于府,恐怕不妥。”

王允叹道:“貂蝉却有容色,也罢,待那逆子加冠娶妻之后,便让他纳了貂蝉作妾,也可让逆子收了心,好生读书,或有所成。”

王盖没想到父亲做出这般决定,对不成器的弟弟实在是溺爱,眼里不由闪过一丝嫉妒之色。

不多时,王盖出了王允书房,来到自己房中,想了想,吩咐身边一个亲信:“汝且去见长史宋翼……”

第三百七十六章 毁誉

几乎同时,北阙甲第的一处宅院中,一个年轻人快步走进书房。天籁小说|2

书房中,那个阴沉老者早已等候,他看着进来的族侄,问道:“董璜,杨定都行动了吧?”

“叔父真是神机妙算!”那年轻人兴奋的道:“侄儿早已安排人暗中打探董璜和杨定二人府邸,他们府中果然有人暗中出来推波助澜,陷害张辽。”

阴沉老者点了点头,道:“汝再去命人散播一个消息,就说司徒王允幼子王定与天子表兄王端是好友,当日也曾在歌舞坊中,并亲眼看到了张辽行凶,只是他恰好如厕躲过了一难。”

年轻人兴奋的道:“叔父此计大好,王司徒掌管朝政,深得董卓信任,若他也被牵扯起来,那张辽此番必然休矣!族兄大仇可报!”

阴沉老者摇了摇头:“张辽是董卓亲信爱将,致命的一击,只能靠董卓。”

年轻人愕然道:“要靠董卓?既然杀不死掌控,那叔父为何要将王司徒、董璜、杨定等人算入其中?又让人传播消息,岂非无功?”

阴沉老者眼里露出怨毒之色:“老夫要让张辽在死前身败名裂,遗臭万年!如此方能解老夫丧子之痛!”

年轻人打了个冷颤,忙低下头,下意识的问了句:“要靠董卓,张辽既是董卓爱将,若是董卓不杀张辽呢?”

阴沉老者淡淡的道:“自然是让他们决裂了。”

“决裂?”年轻人迟疑道:“这个怕是不易,董卓为张辽的靠山,他巴结来来不及,又岂会与董卓决裂?”

阴沉老者摇了摇头,道:“会决裂的,张辽与董卓是两种人,迟早必生冲突,若是他远在河东倒也无妨,而今近在咫尺,则必生裂痕。我们要做的,就是助推一把,让他们反目。”

……

就在长安流言纷纷扬扬,各个魑魅魍魉暗中行事之时,一手遮天的太师董卓从郿坞赶来长安了。

董卓回长安,声势浩荡,僭越乘坐青盖金华车,爪画两轓,威风凛凛,吕布跨坐赤兔,手持方天画戟,带着两千甲士亲自护送,旗鼓喧天,百官出城十里相迎。

董卓回到长安城,并没有立时询问张辽与刘嚣之事,而是回了太师府,他随行的还有孙女渭阳君董白。

到了府中,一众姬妾婢仆来迎,董卓屏退众人,让吕布看护府邸,留下了李儒、刘艾、杨定、田仪几个亲信在堂中。

董卓的脸色并不好,他目光凌厉的扫过下面几人,道:“诸位,老夫亦知刘重宁与张文远有旧怨,但二人竟然以兵戈相见,又双双入狱,闹得长安纷纷扬扬,大失老夫所望,望诸位引以为戒!”

“喏!”

看到董卓神情不悦,下面几人都是心惊胆战,哪敢有丝毫反驳。

“说说罢,”董卓目光第一个看向长史刘艾:“他二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又怎么扯出个血案,还牵涉到了王斌之子?”

刘艾正要说话,董卓又补充了一句:“若有半句偏颇不实欺瞒之处,哼!”

刘艾身子一颤,登时收起了小心思,将他所知的情况如实说来。

董卓听罢,皱起眉头,以他对张辽的了解,这种灭门血案是做不出来的,刘嚣有些趁火打劫的意味,但究竟是什么人在陷害张辽?

他看向众人:“汝等可有何现?”

众人纷纷摇头。

董卓不满的哼了声:“老夫还是将张文远和刘重宁召来亲自询问,没有老夫许可,廷尉怎敢私自捉人?”

刘艾听闻董卓有将张辽放出来的想法,当即道:“张文远未必与血案有关,但涉及王国舅,何况张文远抗拒司隶执法,确实桀骜不驯。太师要审张文远与刘重宁,还是召集王司徒、廷尉共审为好,也显得太师英明。”

一旁杨定趁机道:“太师,张文远不顾太师颜面,打杀太师喜爱的车师王侍子胡汉三,真是胆大妄为!”

听到车师王侍子之事,董卓脸色阴沉下来,哼道:“汉三虽是车师胡种,却常逗得老夫欢心,对老夫更是一片忠心,张文远擅杀之,定要严惩!”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李儒也抚须道:“太师,张文远与刘重宁此番皆有过错,太师不急救之,不如便暂时将他们关在廷尉狱中数日,一来令天下知太师之公,二来也可对此二人示以惩治之意。”

董卓闻言,诧异的看了一眼李儒,随即点了点头:“如此,便依文优所言,三日后再召他二人。”

众人退下后,到了外面,田仪立时将李儒拉到一旁,不满的质问道:“文优,文远也曾于汝有救命之恩,为何要建议太师关押他数日?”

李儒苦笑着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小卷纸条来,打开来,上面写着几个字:“小弟还要炖大鱼”。

田仪不由愕然:“此是何意?”

“还要蹲大狱,”李儒抚了抚胡须:“我想文远的意思是想要趁机引出陷害他的幕后黑手。”

田仪看着那张纸条,不由无言。

……

午后的太阳颇有几分暖和,长安城一处宅院中,左慈双目微瞑,懒洋洋的坐在那里晒太阳。

依旧是一袭宫装的古采英不满的看着左慈。

这时,一身青衣的史阿匆匆进来,肃声道:“坊间又出了传言,王司徒之子王定曾在歌舞坊亲眼看到主公行凶。”

“啧!啧!”左慈摸着胡须,啧啧摇头道:“这事该不是真是这小子晚上偷偷跑出去寻花问柳,因爱成恨,一怒拔剑做的吧?”

史阿和古采英同时怒视他,古采英哼道:“牛鼻子,若是再懒懒散散,胡言乱语,姎回去便要告知苏婳。”

左慈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不要喊我牛鼻子,张辽这狗小子取得什么破名歪名!汝这小女子莫要跟着他学坏了!”

古采英冷哼道:“牛鼻子,快快找出幕后黑手,否则姎回去告诉苏婳,汝在长安四处寻花问柳,栽害文远。”

“汝……”左慈瞪着古采英,好一会才悻悻的道:“汝这小女子真的跟着狗小子学坏了,栽赃嫁祸顺手拈来。”

看古采英不为所动,一副准备栽害他的样子,左慈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要找出幕后黑手,难呐,这狗小子平日里横行霸道,仇人太多。”

说罢,他看了一眼史阿,哼道:“就说你小子,他曾派你行过刺杀之事吧?单说在河东就处斩了一个县令,好像就是宋翼族侄,他这次也动手了吧?”

“不错,”史阿点头道:“除了宋翼,董璜、杨定也暗中派人出手了,只是长安太大,人生地不熟,我们人手又少,一时之间很难找出还有什么人出手。”

左慈看了一眼古采英,悠然道:“且听天由命吧,反正这小子没有性命之忧,何必太过担心。”

史阿沉声道:“可是任由事情这般展下去,主公名声必然大坏,何况那幕后之人多半还有诡计。”

“长安十几万人,老道是没有办法了。”左慈无奈的道,要是有目标还好,以他的手段可以连幕后黑手穿不穿内裤都打探出来,但是如今没有目标,他也无从着手。

古采英眉头紧蹙,唐婉托她照顾张辽,如今张辽身陷囹圄,又坏了名声,她回去却不知该怎么向唐婉交代了。

就在这时,一人匆匆进了院子,却是一个暗影,那人神情古怪,向史阿行了一礼,道:“统领,小人得到一个消息,左中郎将蔡邕之女蔡琰一个时辰前去了廷尉,说……说是主公当夜在她房中过夜,不可能是行凶之人,如今长安已经传遍了这个消息。”

“嘎?”左慈一下子蹦了起来,了会呆,看着那人,大怒道:“张文远真的去夜会女人了?不成!我要回去告诉婳儿,还要去揍那蔡邕老儿,训他个教女不严之过!”

古采英眼里也透出恼怒之色,显然是对张辽大为不满,又迁怒蔡琰:“素闻蔡琰才名……没想到……”

这时,史阿看着二人,肃声道:“仆却知道,主公当夜在衙署过夜,并没有去其他任何地方,只是仆的证言在廷尉不作数。”

左慈和苏婳一怔,不由沉默了下来。

良久,古采英眼里流露出敬佩之色,喃喃道:“蔡琰,敢作敢为,真奇女子也。”

她是女子,所以她才知道名声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尤其是蔡琰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如果张辽是一个未婚俊杰也算,偏偏张辽已经是有了妻室的,而蔡琰却是出身名门大家。

她在廷尉为张辽作证后,从此以后,她将再也无法嫁作他人为妻,只能给张辽作妾,偏偏她为张辽做的还是伪证,不惜自己名节做的伪证。正因为如此,蔡琰的行为才令人敬佩,这是一个敢作敢为的女子!

古采英对她再也没有了偏见,心中只有敬佩之意。

“这狗小子,”左慈撇了撇嘴:“相貌平平,资质又差,又一肚子坏水,怎么偏偏有这般女子看上他……真是天理难容,难怪要下狱,这是遭天谴哪。”

古采英怒视了他一眼。

史阿却颇是振奋的道:“这下子,主公有了不在场的证据,而坊间再也不会有他杀人的传言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探监

不过一日之间,长安城再次一片哗然,一个香艳的传闻几乎是瞬间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原本传播的纷纷扬扬的大恶徒张辽血洗歌舞坊的谣言,完全被这个香艳的传闻压了下去。

新任执金吾张辽,小张司马夜会风华绝代的大才女蔡昭姬,海誓山盟,凤求凰,各种传说层出不穷。

正因为先前张辽血洗歌舞坊的传说太火爆,所以这个香艳的反弹也更加火爆,尤其是先前无力为张辽辩驳的西迁百姓,此时登时如同得了天大的证据,纷纷理直气壮、慷慨激昂的驳斥先前谣言。

……

廷尉狱中,张辽与荀攸两人对坐在席上畅谈,中间一张案台,一壶酒,两碟菜,两人很是悠哉。

这是狱吏朱成专门给张辽弄来的,“李全”自然不会反对,这还是他“不经意”提醒的朱成。

因此自张辽来了以后,荀攸也跟着过上了前所未有的美好日子,若是换做荀严谨的性格恐怕还有些顾忌,但荀攸性子在缜密中又多了几分洒脱与旷达,加上与张辽也谈得来,所以安然自若的享受着美酒好菜。

至于另一间的司隶校尉刘嚣,就没这么好的日子了,虽然朱成知道他的身份,不敢过于得罪,但也就是寻常官囚的待遇。而且张辽对刘嚣动辄喝斥的姿态,也让朱成小看了刘嚣。

“公达,如今外面可是跳梁小丑处处蹦,董璜、杨定,听说还有个什么宋翼,连王司徒也牵扯了进来,还真是热闹,我到底是招惹了哪个心黑手辣的家伙,若是捉住他,定要将他……”

张辽正与荀攸说着,突然李全过来,偷偷塞给了他一张纸条。

张辽一怔,接过来打开一看,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一时间失了神。

“此事最大的影响还是坏了文远的名声,于日后不利……”荀攸说到一半,看到张辽奇怪的神情,不由一愣,不过他虽然好奇,却没有凑过来看纸条上的字迹。

“没事了……不怕那些谣言了。”张辽喃喃道了一句。

“没事了?”荀攸不由诧异,要化解谣言的影响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长安百姓太多了,谁能禁止他们说话?

张辽眼里感动、愧疚、愤怒,各种情绪不一而足,良久才长叹了口气:“有一位红颜知己去廷尉为我作证,证明当夜我不在歌舞坊。”

荀攸若有所思的道:“文远这位红颜知己怕是不简单。”

他思维缜密而敏锐,瞬间就猜到了一些,若是一般女子,便是去廷尉作证,也不会压下谣言,除非这位女子的身份很特殊。

张辽点了点头:“是左中郎将之女蔡琰。”

“蔡伯喈家的大才女?”荀攸也不由动容,看着张辽连连摇头:“还真没看出来文远竟能得这位大才女青睐,此非寻常人所能为之,蔡琰名不虚传。”

张辽苦笑一声,听到荀攸夸赞蔡琰,心中有几分自豪,但更多的是愧疚,他知道蔡琰作证的后果,恐怕如今要承受的太多。

一念及此,他心中有几分焦虑,而对幕后的黑手更是愤怒,此时,他最怕的就是幕后黑手将蔡琰也算计进来。

“娘的。”张辽骂了一句,一口气将杯中酒饮尽,勐然起身,大步朝隔壁刘嚣的牢房走去。

刘嚣正在那里神情变幻莫测,思索着出狱的办法,听到脚步声,抬头就看到张辽凶神恶煞的走过来,他不由一惊,喝问道:“张辽,汝要作甚!”

张辽一把将他拎起,抬手就是一拳

“啊!”刘嚣一声惨叫。

张辽拳脚不停,怒喝道:“刘嚣,尔等这群宵小之徒,心黑手辣,作恶多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知修身立德,偏偏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乃公是掘了尔祖坟不成,从弘农到雒阳,从雒阳到河东,从河东到长安,几番算计逼迫,纠缠不休,烦不胜烦,无所不用其极,派人刺杀,制造惨案,还牵扯无辜女子名节,乃公打死尔这头牲口!”

荀攸愕然看着张辽提着刘嚣暴打,曾经的刘嚣肆意妄为,抄家灭族无数,将他与何几人下狱之时,何其张狂,如今却被张辽这般暴打,实在是让他想不到的。

至于狱吏朱成与李全,早早就退开了,装作不知道。

张辽越打越怒,他心中也是憋屈,在河东混得风生水起,正要安抚太原,一举夺取西河之地,不想却被一群宵小算计,被董卓召回长安,做了个执金吾,本想安稳的做一段时间执金吾,趁机在长安和朝堂展一些实力,不想又被人连番算计,如今连蔡琰也牵扯了进来,他心中感动,却感到无颜去见蔡琰。

蔡琰为他坏了自己的名节,他能为她做什么?难道名正言顺纳她做妾?让她继续为天下人耻笑?

“真是一群蠹虫!小人!”张辽一边暴打着刘嚣,一边怒吼:“汝等这般无耻算计,将她牵扯进来,如今还教我怎生有颜面去见她!”

刘嚣不知情况,不明所以,张辽见状更怒,正要再打,却突然被荀攸过来拉了拉衣袖。

张辽诧异的回头,道:“公达,这搬小人不该打吗?因何阻拦?”

荀攸朝牢房大门处指了指:“应该是来探看汝的。”

张辽一怔,回过头去,身子霎时间一僵。

只见大牢门口,一个衣女子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素手提着一个木盒,正是蔡琰。

张辽看着这个女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巴动了动:“你来了……”

“嗯。”蔡琰点了点头,款步过来,柔声道:“有两日没看到你了,过来看看。”

她没有什么激动,神情恬然,仿佛去廷尉作证惊动了整个长安城的人不是她一般。

张辽忙接过木盒,拉着她去隔壁,叹道:“这个地方从来最是脏乱,你不该来这里。”

蔡琰轻声道:“有你在这里,就没有脏乱。”

张辽心中感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叹道:“这个地方乱,你一个人却不该过来。”

“是阿扶陪我过来的,他在门外等着,不能进来。”

蔡琰一边说着,一边将木盒放在案台上,轻轻打开,里面是两壶酒和一些精致的食物,有张辽最喜欢吃的菜品,他曾在蔡府中做过,蔡琰很快就学会了。

“公达,快过来。”张辽招唿着荀攸过来,给蔡琰介绍道:“这是荀公达,当时少有的才智之士。”又给荀公达介绍:“我的内人蔡昭姬,大名鼎鼎的才女,音律书法无不精通。”

蔡琰嗔怪的白了他一眼,向荀攸端庄作礼:“妾身见过荀先生。”

荀攸忙还礼,赞道:“久闻蔡大家才名,今日才知,品德与勇气犹在才名之上,不输于男子。”

“荀先生过誉了。”蔡琰在荀攸面前却是一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风范。

“好吃!”张辽迫不及待的打开食盒吃了一口,又招唿荀攸:“公达,快来尝尝我家昭姬的手艺,包你从来没有吃过这般美食。”

荀攸嗅到香味,也早已食指大动,闻言也不客气,取了筷子便品尝了一口,咀嚼了两口,神情不由动容,向蔡琰赞了赞,又羡慕的看了张辽一眼,这般才气、品性、容貌与厨艺俱佳的女子,千载难逢,这张文远着实是好福分。

蔡琰看着张辽吃的畅快,心中也是高兴,她来探监之前,本来担忧张辽在狱中遭受折磨,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张辽在动手打人,连狱吏也退避三尺,强烈的反差着实令她有些回不过神来,当时就忍不住想要嗔怪一声:“蛮夫。”

只是强忍着才没有叫出来,不过担忧的心情却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看来自己还是小觑了心上人,他无论在哪里总有办法。

张辽与荀攸喝酒吃菜,蔡琰在一旁为他们斟酒,俨然一个小女人模样,更令荀攸羡慕不已。

张辽轻轻拉住了蔡琰的素手:“你这般做,老大人很生气吧?”

他知道蔡邕素来注重名声,女儿未出阁,却去廷尉说自己与情郎过夜,毁了名节,他岂能不生气?

蔡琰轻轻摇头:“阿翁虽然辞了官,却什么也没说,也没阻拦我,他是支持你的。”

张辽点了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一定要尽快把那个幕后黑手拉出来!他必须出去做点什么!

……

依旧是那处宅院,依旧是那个阴沉老者,此时他的神情更加阴沉,几乎能滴下水来,连站在下面的族侄也不敢开口说话。

许久,老者才冷冷的哼了声:“不想老夫百般谋算,竟毁于一个贱人之手!”

“叔父,如今该怎么办?”年轻人讷讷问道,他也没想到,转眼之间,长安城对张辽的一片讨伐声就变成了艳羡声,大凶徒的传说也变成了香艳传说,着实让他们有些反应不过来。

阴沉老者哼道:“从河东可曾查到什么?”

年轻人摇摇头:“我们去了河东的人都没有回来,也没传回来什么消息。”

老者皱起眉头:“张辽此人,与董卓非是一道,他却托身董卓麾下,必有图谋!老夫以河内张扬之谣言将他算计回来,本是要看他拒交河东太守之职,惹怒董卓,不想他竟能将河东轻易交出去,实在是出乎了老夫的意料,令老夫深是不解。此人不简单,令老夫心生忌惮。”

年轻人忙道:“叔父过谦了,叔父曾任州郡刺史、九卿与三公,而今又为三公曹尚书,主管考课州郡,又以废立之事得太师信任,岂会惧怕一个执金吾。”

老者摇了摇头:“不可大意,流言既去,张辽也迟早要出狱,此番计谋全化作流水,看来还是要从董卓之处着手,一击必杀!嗯……或许这个为张辽出头的贱人之处也可谋划一番,听闻前不久董璜常去蔡府……嗯……”(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章 先下刘嚣

天色阴蒙蒙一片,空中又飘起了秋雨,淅淅沥沥,带着清寒,地上处处可见水洼。天籁小说|2

太师府外,蔡琰姊弟、皇甫郦、赵云等人在对面一片屋檐下等候,史阿也在,他押着三人。

今日正是董卓提审张辽和刘嚣的日子,董卓没有选择廷尉府,而是选择了太师府。

太师府正堂中,董卓高坐上,左右两侧司徒王允、太尉马日磾、司空淳于嘉、尚书仆射士孙瑞、廷尉宣璠、卫尉杨琦、京兆尹司马防、御史中丞皇甫嵩、廷尉正钟繇等一众官员都在。

自然也少不了董卓的长史刘艾、谋士李儒和主簿田仪,至于吕布,则带着甲士在外护卫。

堂中众臣看下中间站着的执金吾张辽和司隶校尉刘嚣二人,无不神情古怪。

二人站在那里,张辽神情平和,目光有神,曾经不可一世的刘嚣却是满脸悲愤,或者说悲愤已经从青肿的猪头上看不出来了,只是众人看他这副模样,就能感受到他的悲愤,尤其是他们现刘嚣的猪头比前几日更大了些。

董卓刚看到刘嚣的那副模样,也是呆了好一会,再看旁边神采奕奕的张辽,嘴角不由抽搐了下,这才想到张辽这厮惯来会打人,不用想,也知道刘嚣在狱中挨了打。

“太师!太师!”刘嚣一下子扑倒在地,嚎啕大哭道:“太师为臣做主哪,张辽要打死臣了!”

其声音凄惨,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只是他往日作恶多了,众人心中怎么也伤心不起来,都是有那么一股子快感。

有董卓在,众朝臣很是沉默,包括王允,事实上众人大多本就不相信张辽会无缘无故行凶作案,蔡琰为张辽作证后,他们更知道张辽已然是没事了。

不过王允的神情并不好看,他千防万防,自己幼子王定搀和歌舞坊一事还是被传了出去,而且还被传的亲眼看到张辽行凶,分明是中了他人的算计,只是归根结底还是幼子自己不检点,气得他将王定狠狠的暴打了一顿,却犹是怒气不歇。

上董卓看着张辽和刘嚣二人,沉着脸哼道:“汝二人是怎么回事?”

正大哭的刘嚣还没来得及说话,张辽便朗声道:“禀太师,他公报私仇!”

刘嚣哭声登时一顿,悲愤的指着张辽:“汝血口喷人!”

张辽哼道:“歌舞坊血案,傻子一看都知道是有人嫁祸,偏偏汝带着八百司隶来攻打执金吾衙署,不是公报私仇是什么?”

“我……”刘嚣神情一滞,随即争辩道:“吾听到有血案生,有人举报于汝,为以防万一,带兵去请汝,有何不对?又何为公报私仇?”

张辽淡淡的道:“不分青红皂白擅自捉拿大臣,这边是司隶的行事作风吗?是否公报私仇,太师自有公断,汝扭了舌头狡辩也没用。”

董卓没有说话,长史刘艾开口道:“张文远,刘重宁为何不对别人公报私仇,偏偏对汝,总是汝有差错。”

张辽瞥了一眼刘艾:“刘长史既然责问,某便说了也罢,当初西迁长安时,此贼要滥施淫威,捉拿朝臣家眷,某奉命督办迁徙之事,自然不允,便捉了他,又暴打了一顿,此人心胸狭窄,不知羞愧,反而怀恨在心。”

说到这里,张辽又看着刘艾,道:“若是我打汝一顿,想必汝也会天天想着公报私仇,不对,我还未曾打汝,如今汝却常常打压于我,比刘嚣更加狭隘阴险,真是莫名其妙,莫非汝与刘嚣结党不成?”

“一派胡言!”刘艾气得浑身颤抖,怒斥张辽。

张辽冷笑一声,全不理会他。

董卓看着张辽:“歌舞坊之事,可是汝所为?”

张辽断然摇头:“不是。”

董卓点了点头,看向廷尉宣璠:“此事还要廷尉细细再查,蔡伯喈之女已为文远作证,老夫亦知文远非是行凶之人。”

“是。”宣璠应了声,看到董卓对张辽颇是偏袒,暗自庆幸当日选择没错。

“太师!”刘嚣看到张辽竟然托难,不由大急,嘶声道:“太师,张辽擅杀车师王侍子,我儿前去救人,又被这贼子坏了根,太师为我做主哪!”

董卓看向张辽:“汝为何擅杀车师王侍子?”

张辽沉声道:“车师王侍子抢掠民女,该杀!”

王允等朝臣没想到张辽在董卓面前还会如此刚正不阿,不由愕然,对他的硬气心生佩服之意。

董卓脸色有些不好看了:“那汝可知胡汉三乃老夫近侍?”

“胡汉三?”张辽这下子真的愕然了:“谁是胡汉三?”

李儒见状,提醒了一句:“胡汉三正是车师王侍子的名字,是太师亲自为他所取。”

张辽这才回过神来,尼玛,取的什么破名字!难怪这厮如此恶行累累,又死的这么快!

他毫不犹豫,当即道:“属下不知他是太师亲信,否则定会留他一命,请太师定夺!”

先前还暗赞张辽刚正不阿的朝臣不由无语,董卓却是哈哈大笑,心情颇是大好:“很好!不过,汉三终究是老夫近侍,汝便打杀手下两个属吏为他陪葬吧,也算老夫安慰于他。”

张辽神情一凛,沉声道:“太师,打杀胡汉三,此张辽所为,与手下何干?若太师要问罪,还请处置张辽,便是罚俸三年,张辽也认了!”

董卓笑容微敛,看着张辽,张辽并不退让。

堂中一时静寂一片,众朝臣神情复杂的看着张辽,这个人忠奸难辨,却是个敢担当之人。

须臾,董卓又缓缓道:“此事也罢,但汝打残刘重宁之子,却是不该。”

“请太师做主!”刘嚣立时大叫。

张辽看向他,冷哼一声:“刘嚣,汝恶子伏法,汝心中悲伤,难道汝刺杀于我,我心中便无怨乎?偏汝能刺杀于我,夺我性命,我却不能名正言顺惩治汝那恶子,还真是强盗之辞。”

刘嚣神情一滞,随即嘶声道:“血口喷人,吾何曾刺杀于汝!”

张辽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上董卓,还有一旁的廷尉宣璠,肃声道:“刘嚣在我来长安途中行刺于我,我早已得了证据,只是昔日念在同在太师麾下效命,加之自己只是受伤,并无性命之忧,因而不与他计较,不想他反倒因小事屡屡为难于我,如今我便也与他理论一番,太师,可否允许属下请证人?”

今日,张辽早已下定决心,要先除去刘嚣这个威胁!

刘嚣面色微变,董卓沉吟了下,摆摆手:“便请来吧。”

一个司隶校尉却派人刺杀重臣,这绝非小事,更是违背了董卓之意,董卓也不得不重视,否则刘嚣如此胆大妄为,他日未必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第三百七十九章 司隶校尉

董卓派人去执金吾衙署请证人,董卓双目微垂,此时太师府正堂中静寂一片。

众朝臣都在默然打量着刘嚣,纵然在青肿的掩盖下,众人也能察觉到刘嚣的神情越来越紧张,身子也止不住颤抖起来。

不多时,两个形貌狼狈的黑衣人被押了进来,看到刘嚣,慌忙喊了声:“校尉,属下有辱使命!”

刘嚣看到这二人,确实是自己所派死士的打扮,不过他哪能将那些人都认全,而且当此之时更不会承认,大声怒斥道:“汝等何人?赶来污蔑于我!”

张辽哼道:“此二人皆是司隶,有名牌在身,可让廷尉查验。”

廷尉宣看董卓没有反对,当即命廷尉正钟繇去查验二人身份。

刘嚣大声道:“便是他二人是司隶又如何?吾手下一千二百司隶,稂莠不齐,难免有人被收买利用,便是他们刺杀张辽,也是被人利用,吾监管不严,却不能当刺杀之名!”

此二人他不认得,多半是喽,根本不会知道太多的信息,刘嚣看到张辽所谓的证人不过如此,不由大是松了口气。

宣和众朝臣看到刘嚣抵死不认,不由纷纷皱起眉头,董卓没有说话,张辽却冷笑一声,道:“看来汝还要垂死挣扎,也罢,我便再请来一个证人。”

很快,又有一人被押了进来,刘嚣一看到此人,面色登时大变,这人正是他的亲信从事,也正是此人主持刺杀之事,事后他便命此人先离开长安躲避一时,没想到居然被张辽捉住了!

众朝臣不少人都认出了刘嚣这个从事,曾跟随刘嚣抄家灭族,连董卓也认了出来。

那个从事一进来就伏地向董卓连连磕头:“小人认罪!正是小人奉校尉之名,带人刺杀张太守……”

接着那人便一五一十将刺杀的前前后后都说了出来,连事后刘嚣让他逃走之事也说了出来。

刘嚣几次要打断他,都被张辽阻止,刘嚣脸上的神情只能越来越绝望。

等那从事说罢,众人都看向刘嚣,刘嚣指着那从事,嘶声道:“很好!很好!汝为罪臣之仆,老夫当初饶你一死,一手将汝提携,不想汝竟然叛变老夫。”

那从事也露出震惊的神色,愕然道:“校尉,不是……不是你已经招了吗?小人被唤来之时,听说连王三和李留都招了,小人这才招了,正是为校尉减罪哪。”

众臣愕然的看着他们二人,又不由看向张辽。

刘嚣更是神情一僵,随即反应过来,戟指张辽,怒吼道:“竖子!汝使诈!”

张辽淡淡的道:“汝若不为刺杀之事,某便是使诈也没用。”

刘嚣一下子瘫倒在地,他知道,自己完了。

这时,司徒王允开口道:“太师,司隶校尉刘嚣擅自刺杀朝廷大臣,行迹恶劣之极,还请太师处置。”

董卓面色阴沉的看了一眼刘嚣,哼道:“刘嚣,汝这司隶校尉便不用做了,来人,廷尉审判论罪!”

“喏!”宣领命。

刘嚣一下子昏了过去,众臣却没有任何同情之心,刘嚣的胆大妄为实在令人齿!

董卓又看向张辽:“张文远,汝本是受害之人,但擅杀车师王侍子,却是不该,罚汝一年薪俸!”

“属下领命。”张辽大声道。

董卓朝众人摆了摆手:“老夫乏了,诸位且退去罢。”

“喏!”众人不敢怠慢,急忙退下。

太师府正堂外的廊道下,张辽看了一眼被廷尉带走的刘嚣,冷笑一声,这刘嚣去了司隶校尉之职,便如同去了爪牙的老虎,有那么多人怨恨他,他哪还能从廷尉里再次出来。

这个大敌算是去了,下一个,是董璜?还是那个幕后黑手。

看到众人皆已出府,他正要出府,突然身后远远传来一个清脆如铃的声音:“阿叔!阿叔!”

张辽一怔,回过头去,却看到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从廊道中疾奔过来,不是董白又是谁?

“小白白!”他不由哈哈一笑,一把将奔过来的董白抱了起来。

董白吧唧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两口,小脸上满是欢喜,却看到后面追来的仆人了呆。

这个人是谁?竟然与太师最喜欢的孙女,渭阳君如此亲近!

……

太师府后堂,董卓将李儒和田仪留了下来,须臾才叹了口气:“刘嚣老夫一向用的很顺手,只是他的胆子太大了,老夫将他交予廷尉,文优以为如何?”

李儒肃容道:“太师,刘嚣如今不可留,他的所作所为天怒人怨,而今坞已然充实,若再留之,于太师无益,当除之,便道他违背太师命令,在长安肆意妄为,因而杀之,往日一切,则皆由他担负。”

董卓闻言,眼神闪烁起来,显然大是心动。

李儒又道:“而且刘嚣不能在廷尉久留,他为太师所做私密之事太多,若是张扬出去,于太师不利。”

董卓不由拍了一下大腿:“老夫失策矣,当将其带回,直接斩杀!”

李儒忙道:“直接斩杀也不妥,有失太师仁义之名,何不如交给司隶处置,也名正言顺。”

“司隶?”董卓愕然道:“刘嚣本就是司隶校尉,而今虽然免了,谁能为之?”

李儒吐出一个名字:“张文远,可令张文远为司隶校尉。”

“文远做司隶校尉?”董卓又是一愣,随即摇头道:“是不是太快了些?司隶校尉乃雄职,他当之,恐三台反对,也是麻烦之事。”

李儒道:“如今刘嚣去了司隶校尉,长安还有谁人可当之?唯张文远耳,一则他对太师忠心,二则他行事果断,而且此番天子与朝臣将他下狱,已然对立,他为之恰当无二。”

看董卓犹豫,李儒又道:“何况眼下便有刘嚣待处置,司隶名声在文远手下受损,还有歌舞坊血案待破,任张辽为司隶校尉,命他处置诸事,刘嚣在他手下是必死无疑,司隶名声也正由他恢复,至于血案,若三月可破,则继续担任,三月不可破,则免之,他人岂有异议?”

“三个月?倒是不错。”董卓闻言,想了想,正要说话,突然一个仆人进来,伏跪在地惶恐的道:“太师,渭阳君……渭阳君唤一个男子作阿叔,还……”

董卓神色一变,李儒却笑道:“此必文远也。”

董卓这才回过神来,当即道:“走,出去看看!”

……

张辽正在廊道下和欢天喜地的小董白说着话,得知董白此次跟着董卓来太师府,就是专门来看他的,不由颇是感动。

这小丫头的真挚却是董卓那些人不能比的,弥足珍贵。

正说着话,一阵脚步声传来,张辽抬头一看,却是董卓和李儒、田仪几人过来了。

他当即起身朝董卓行礼:“属下见过太师。”

董卓点了点头,道:“阿白看到汝,倒是比看到老夫还要高兴。”

张辽笑道:“只因太师常见,而属下不常见,难免感到稀罕。”

董卓闻言大笑,而后神情凛然的看向张辽:“老夫此次罚汝一年薪俸,汝可有怨言?”

“岂敢有怨言!”张辽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只是属下来长安,身无长物,若无俸禄,恐怕这一年就只能厚着脸皮来太师府混饭了。”

“好啊!好啊!”董白欢喜的道:“阿叔每日都来才好呢。”

董卓闻言,不由更是大笑,须臾,再看张辽,沉声道:“文远,老夫免了汝的执金吾之职!”

张辽一怔,瞥到李儒眼中的神情,当即毫不犹豫的道:“喏。”

董卓看到张辽没有丝毫怨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执金吾不必做了,老夫却再任汝为司隶校尉,处置刘嚣与歌舞坊血案。”

张辽听了,真是吃了一惊,他只是让人暗中传信李儒,设法置刘嚣于死地,却没想到自己居然做了司隶校尉,显然李儒力不小!

司隶校尉可不比执金吾那般闲职,这个职务绝对是大权在握,真正的实权比之被架空的三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有了这个职务,直接查察歌舞坊血案幕后黑手可谓名正言顺,如虎添翼!更可以查察任何官吏,包括董卓的长史刘艾。

他当即沉声道:“属下领命,多谢太师信任!”

……

如今朝臣的任命全在董卓一心,但却还要经过尚书台的正式文书下达,何况张辽还有将执金吾事务做个交接,所以要上任司隶校尉还需要两三日功夫。

张辽离开太师府后,第一件事就是登门蔡府拜访,而且是大作声势,带了布帛、金钱等许多礼物,隆重登门。

蔡琰为他出头,不喜自毁名誉,他却不能让蔡琰独自承担一切,他要让世人知道,一切都是他张辽主动追求蔡琰的。

与此同时,他也让人暗中散播传言:张辽苦追蔡昭姬,夜入蔡府求同好,蔡昭姬机智拒之,并唿来父亲,与之共同探讨数术之道。

他要竭力为蔡琰这个好女子挽回名声。(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 征辟与查察

形势变化的太快,无论是满朝公卿大臣还是长安百姓,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天籁小说

不过三两日间,原本还身在囹圄的执金吾张辽转眼就任职司隶校尉!

司隶校尉官秩比两千石,比之执金吾真两千石要低,但两汉以来监察官最大的特点就是位卑权重,比如刺史六百石,却能监察两千石太守,与太守同列。

同样,司隶校尉也是如此,虽然官秩比九卿低,但地位和权势却在九卿之上,朝会之时也位列九卿之前,与尚书令、御史中丞三独坐,在朝内,三公以下朝臣无不受其监察,在朝外,京畿七郡的太守亦在其监察之下,而且还能处置京师近郡犯法者,可谓真正的大权在握!

张辽担任司隶校尉后,先就是手下的属吏多了,除了一千二百司隶外,还有十二名从事、主簿等二十五名假佐,以及不定员的参军。

最关键的是这些属吏都是他自行征辟,如同家臣,他有完全的处置权。

张辽任职后,第一件事就是向董卓请命,将荀攸从狱中放了出来,征为都官从事,都官从事是司隶校尉手下最有实权的一个从事,协助司隶校尉纠察百官,并且可以参与朝会。

随后,张辽便立时处置刘嚣,免得夜长梦多。

刘嚣的恶行累累,背着董卓也有不少阳奉阴违之事,若是细细详查,恐怕要三五个月才能查清,张辽采取了快手段,只举出刘嚣得罪朝臣与董卓的几件大罪,便以雷霆之势直接将刘嚣处斩。

这个年轻的司隶校尉手段之凌厉,令暗中关注他的满朝大臣为之凛然。

处死刘嚣之后,张辽又迅对手下的大小属吏和司隶进行整顿。

他从处置刘嚣之事中,便在暗中观察这些属吏,处置刘嚣之后,凡是之前阳奉阴违的属吏一律免用,并对有恶行的属吏进行论罪处置。

不过数日之间,他手下从事一下子少了五六个,假佐更不用说,而且张辽处置的有理有据,恩威并施,令余下属吏无不敬畏。

随后张辽又寻找蔡邕、皇甫郦几个熟悉之人,让他们帮着举荐人才,征辟空缺属吏。

经历了女儿作证之事,蔡邕无奈之下,也将张辽看做了自己人,这老头一旦认真起来便极为认真,他热心的推荐了弟子王粲,伏完之子伏均,又通过自己在京兆的张昶、赵岐几个好友,推荐了京兆杜畿和京兆张既。

而皇甫郦则推荐了自己的堂妹夫、也就是皇甫嵩的女婿扶风射援,尚书仆射士孙瑞之子士孙萌,恰好士孙萌与王粲也是好友。

蔡邕在儒林中的地位是很高的,皇甫郦与士孙萌关系也不错,于是这些被举荐的人无论是碍于面子或是好奇的原因,都来见张辽了。

对于这些被推荐之人,无论听过还是没听过的,张辽都亲自进行了一番恳切的交谈,对于这些人的能力和见解大为惊喜,尤其是杜畿,张辽前世便听过他的名字,在历史上被誉为最好的河东太守,岂能差了!

除此之外,射援和张既的能力也是佼佼者,王粲、伏均、士孙萌也不差,不过他们还有些年轻,理事经验难免不足。但都是璞玉,只要磨练一番,就是干才。

当然,张辽的见解和魅力也摆在那里,这些被举荐的人对张辽这个司隶校尉也颇是认同,于是士孙萌又举荐了故汉阳太守傅燮之子傅干和和扶风苏则。

最后除了苏则不应召之外,其他的人全部来了,而且都是年轻俊杰或是干练之士。

一下子得了这么多人才,令张辽乐得合不拢嘴,只此一点,他这个司隶校尉就没白做。

张辽当即征辟杜畿为功曹从事,负责州府官吏的选拔和任用及其他诸事,相当于其余州牧刺史的治中从事,居州府中治事,主管各曹文书。

以张既为别驾从事,跟随司隶校尉巡视州郡,并记录沿途各事。

以射援为京兆尹从事,督促京兆尹上交文书,并察举京兆尹官吏。

以王粲为主簿,负责记录司隶校尉府各事。

以士孙萌为簿曹从事,掌管记录钱粮的账簿。

以伏均为都官书佐,协助荀攸纠察百官。

以傅干为门功曹书佐,协助杜畿选用官吏。

又以赵云为暂为军曹从事,负责军务,掌管司隶。

其余六郡从事、门亭长、孝经师、月令师、律令师、簿曹书佐、典郡书佐、参军,张辽并无更改,仍任用原本之人。

但即便如此,司隶校尉的属吏也是几乎全部一新,原本刘嚣的亲信,污浊之徒全部清除,而新任用的几个从事都是德才兼备、敢作敢为之士,府中风气为之一清。

张辽又命赵云整顿司隶,并且趁着这个机会,处置了一批不法之徒,又趁机将左冯翊的典韦手下一些勇士安排了进来。

他也是在锻炼赵云,他早就察觉,赵云在战场上勇猛无匹,但在为人处世方面,却是宽厚仁义有余,威严决断不足,是以张辽让他通过整肃稂莠不齐的司隶,自己也逐步成长,最终能独当一面。

同样,司隶校尉这个职务对张辽也是一个好机会,夺取关中是他战略中的重要一步棋,眼下夺取关中还不是机会,但他做了司隶校尉,监察整个关中郡县,却是一次全面了解和渗透关中的机会。

而且人心都有一种恋旧心理,如果这次张辽这个司隶校尉做好了,关中官吏和百姓念他的好,那他在关中无疑就建立起了威信和根基,日后再次夺取关中之时,百姓想到他这个曾经的司隶校尉,排斥将会大大减少,甚至还会夹道欢迎。

关键就看他这个司隶校尉做的怎样了,所以张辽眼下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司隶校尉能做多久,但却没有丝毫懈怠。

他对荀攸、杜畿、张既等属吏完全放权,让他们纠察百官,整顿吏治,惩治豪强,张辽这个司隶校尉为他们做后盾。

而张辽自己,则全力查探歌舞坊血案之事。

李儒和荀攸都给张辽出了个注意,就是先从他的仇人中查访,因为这次血案明显就是为了嫁祸张辽。若是其他人或许还没有头绪,但张辽自己却明白自己的仇人有哪些,更加容易破案。

张辽深以为然,他先召来杨定,明里询问,暗中查探,排除了杨定的嫌疑,却趁机训斥了他一顿。

杨定面对张辽如今的司隶校尉,不敢再有妄动,今时不同往日,他也在司隶校尉监察之中,生死只由张辽掌控。

随即,张辽又召来王允之子王定与长史宋翼问询,王定曾与王端一道去过歌舞坊,也有嫌疑,而宋翼,此前史阿查探到此人曾在暗中推波助澜。

对于宋翼的行为,张辽不相信没有王允的暗许,他对王允这老头也颇是恼怒,老头不给他面子,动辄对他责斥,他这次没给老头留什么面子,将他的儿子和长史都召来了。

不过见了王定那副怂样,还有宋翼那优柔寡断的模样,张辽就知道此二人参与血案的可能性不大,他询问了一番,便将两人打了。

最后,张辽派人去召董璜问询。

董璜如今失了势,低调的很,做出血案的可能性也不大,但在张辽所有的仇人中,他却是最有可能的一个,一则此人行事极为阴险狠辣,二则张辽实在也想不到其他仇人了。

没想到,董璜根本不卖他的面子,拒不应召。

这也在张辽的预料之中,他加紧了对董璜的暗查。

就在这时,当日在歌舞坊捉到的几个刺客被史阿和左慈审讯出了结果,目标竟然直指董璜!

第三百八十一章 蛛丝

长安城那处宅院中,阴沉老者询问自己的侄子:“张辽在查董璜了?”

“正是。”年轻人敬佩的道:“叔父妙算。”

老者摇了摇头,叹道:“当初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没想到居然用上了,这张辽倒真是好运道,如今竟然做了司隶校尉,连老夫也在他的监察之下,不过,嘿,他恐怕也没想到,那些刺客从来都以为他们是董璜的人,那个主使者更是被引入董璜手下的门客,且看这张辽怎么对付董璜,一步步与董卓走向决裂罢。”

年轻人道:“董卓如今似乎也很厌恶董璜,或许不会……”

老者哼道:“无论如何,董璜毕竟是董卓的亲侄子,董卓不喜欢他,但谁若动他,就是侵犯董卓的威严,董卓岂会不管?董卓如今喜怒无常,惹怒了他,恐怕顷刻就是灭顶之灾。”

……

狂风呼啸,风雪漫天,北阙甲第的一处宅院后园武场中,却有两个人影来去纵横,一柄长刀与一杆方天画戟在风雪中凌厉交击,铿锵声不绝于耳。

一侧的亭阁下,温着一壶酒,一个妇人和一个少女正在看着武场上的打斗。

“阿母,张叔叔好厉害,竟然能和父亲打得不相上下。”

少女大约十一岁左右,却身量颇高,额头宽广,眉毛英挺,眼睛明亮,颇有几分男孩子的英气,正是吕布的独女吕玲绮。

旁边的妇人正是吕布的妻子严氏,严氏看了女儿一眼,道:“女儿家,莫要学你父打打杀杀,日后可怎么嫁人?”

吕玲绮认真的道:“我将来要和父亲一样驰骋疆场!”

严氏正要训斥她,一个声音哈哈大笑道:“好女儿,好样的!”

却是吕布已经与张辽比试完毕,二人正走回亭阁,吕布听到女儿所说,颇是欢喜。

张辽看着吕玲绮,暗自点头,吕布这个女儿还真传了他的英姿,他日未必不能上战场,只是女子上战场,张辽也颇是不认同。

他倒不是有什么偏见,一来是感到女子天生力气弱,性格也相对温和,并不适合上战场,二来女子在战场上一旦被俘,落入那些大兵手中,下场是极惨的,几乎是生不如死。

二人抖了抖身上的雪,搁了兵器,进了亭阁,严氏给二人斟了酒,吕布一饮而尽,看着张辽,感叹道:“文远哪,真没想到,汝倒是走在了为兄前面,如今汝这司隶校尉大名,两个月来处置了数十个官吏和豪强,可谓威震三辅了。”

张辽笑了笑:“说什么司隶校尉,也不过是做些得罪人的事,反倒不如奉先兄清闲自在。”

吕布叹了口气:“为兄却总想着要驰骋疆场,在太师麾下,憋屈,而且太师如今也非比从前了,前两日只因一个说话不当,太师当场便将手中小戟掷向为兄,若非为兄身手矫捷,怕是要受伤,说什么义父义子,实在有些心寒。”

张辽皱起眉头,没有说话,董卓如今的变化是越来越大了,一步步走向堕落和疯狂,连他也时常受训斥。

“歌舞坊血案还没查探出来吗?究竟是不是董璜?”吕布看到张辽沉默,当即转了话题。

张辽皱眉道:“我觉得不是,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

距离他上任司隶校尉已经有两个月了,但歌舞坊血案的进展却令人很是头疼,那个幕后黑手似乎再也没有了动作。

吕布摇头道:“汝上次带人进入董璜府中查探,令太师很是不悦,听说当时就想免了汝的司隶校尉,只是被李文优劝阻了。”

说到这里,吕布不由羡慕的看着张辽,道:“汝与李文优的关系,真是令人羡慕,他不知为汝挡了多少灾,他的话对太师还是很有用的。可否传为兄两招,为兄若与那些文士结交了关系,或许境况会好很多。”

张辽想了想,道:“一以诚挚,二以见解,三以厚脸皮死缠烂打。”

吕布听了,不由大笑:“好一个厚脸皮死缠烂打,不过,文远倒是真有这份功夫。”

张辽笑了笑,没有说话。吕布只看到了死缠烂打,却没有听到他将诚挚放在了第一位,其次是见解,最后一个才是厚脸皮死缠烂打。

似吕布,唯我之心太强,功利心也强,加上他曾背叛丁原,所以很难给人诚挚的感觉,那些文士一看到他就想到反复无常,很难与他交往了。

这就是当初一步没走好的结果,丁原为人虽然不怎样,但对吕布也算不错,而且本身并无过错,吕布背叛也罢,杀之却是过了些,难免引人诟病。

在这个时代,名声尤其重要,这关乎许多人才对你的认同,张辽越来越察觉到这一点的重要性了。

是以他在担任司隶校尉的这两个月中,虽然血案毫无进展,但对于肃清吏治、惩治恶霸却做了很多事,处置了不少违法之吏。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连王允的亲信都有几个违法的,被张辽名正言顺处置了,更有董卓的凉州手下,他顶着董卓的责骂斩杀了好几个,虽然几次惹得董卓不悦,但他不畏强权,处事公正,却令很多朝臣和关中百姓为之赞叹。

加上又处置了几个不作为的官吏,关中朝堂的风气在他的雷霆整顿下一时大变,尤其是查抄了几个囤积居奇的粮商,处置了几个与之勾结的官吏,将通货膨胀下的粮价稍稍压下了一些,令百姓称道。

他征辟的那些人才对他这个主公就更认同了!

只是正如吕布所说,他在董璜之事上确实触怒了董卓,当时董卓正在郿坞,一个命令就将他召了过去,一番责斥,还有董卓的母亲池阳君和弟弟董旻,都为董璜出头。

池阳君还好,毕竟曾见过张辽,而且曾孙女的哑病也是张辽治好了,老人家只是朝张辽一番落泪,请他手下留情。

至于董旻,却是一副傲慢的模样将张辽狠狠骂了一番,让他这个鹰犬守好尊卑规矩,若非此人是董卓的弟弟,若非当时在郿坞,张辽早就一拳撂倒了他。

但自那以后,他便明白了,董卓或许真不待见董璜了,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池阳君和左将军董旻在背后力挺董璜,董卓便不得不责斥他。

只是天子和王斌对血案之时催促甚紧,他心中对那个幕后黑手也很是警惕,只怕他下一步谋算更加可怕,因此也是一直紧绷着心弦。

张辽从吕布府中离开之时已是黄昏,回到府中,史阿、左慈和古采英都在,他们这些日子还一直在暗中查访,连暗影也大举进了关中,渗透到各个郡县,却仍是捉不到幕后黑手。

“小子,莫非这血案是个巧合,并非是针对你的,只是你适逢其会?”左慈懒洋洋的问了一句,这老道这些日子也累坏了。

张辽摇头道:“谣言中有王定指认于我,而王定却否认这一点,显然幕后黑手是针对于我。”

左慈哼道:“那董璜也不是凶手,老道在他府中暗中蹲了数日,他一直是怒骂你小子与那算计他的人,显然也是被冤枉了。”

张辽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没有继续坚持捉拿董璜的原因。

左慈又道:“你小子仇人太多了,可还有哪个没想起来?”

张辽皱起眉头:“关中凡是有一些实力和影响力的,我都排查了一遍,并无其他仇人。”

左慈哼道:“或许是你不知道的,是你手下人所为……比如阿衡这小子,就曾帮你刺杀过敌人吧?”

张辽摇头道:“我一向行事磊落,哪有过什么刺杀之事。”

不想一旁的史阿却不给他面子,道:“主公,是有过一次。”

古采英嘴角微抿,左慈不屑的朝张辽撇了撇嘴,张辽有些愕然,又有几分尴尬的道:“是哪一个?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史阿道:“主公当初离开小平津赶赴虎牢之时,曾让仆刺杀过平县的恶霸县令。”

“平县县令?!”张辽心中一动,想起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只是这一两年来他经历的太多,早忘了这个路人甲,而这个路人甲当初确实是董璜派来的走狗。

这时左慈在一旁道:“有这么回事,那平县令当时三番两次派人在婳儿院外窥伺,老道教训了他们一番,又告诉了你小子,当时感受到了你小子的杀机。”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张辽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他脑海中一时间仿佛抓到了什么。

史阿道:“似乎是姓丁,却不知名字。”

“丁……丁……董……董……”张辽脑海里飞的想着长安的丁姓名人。

他如今为司隶校尉,监察百官,自然对朝廷中的官员都有一些基本的了解。

很快,他筛选出两个人。

一个是丁冲,沛国人,如今为黄门侍郎,是给事于宫门之内的郎官,是皇帝近侍之臣,可传达诏令。

另一个人是丁宫,三公曹尚书,曾历任交州刺史、光禄勋、司空、司徒、尚书,董卓入京之时,因此人与丁原同姓,颇是厌恶他,免了他的司徒之职,任了尚书。

偏偏在董卓废立之时,群臣默然,此人却是第一个附和董卓废立天子,从而保住了自己的职权。

而这丁宫也是沛国人,与丁冲是同族,也是曹操的老乡。

“丁宫……丁宫……”

张辽神情一厉,看向史阿:“阿衡,汝这几日便潜去丁宫府上查探,我会让荀都官查探一番,看看这丁宫究竟与那丁县令有没有关系。”

第三百八十二章 关东风云

幕后黑手突然间有了眉目,连左慈也坐不住了,跟着史阿去丁宫的府邸打探消息去了,当然,还顺带着丁冲的府邸。天籁小说|2

古采英却留了下来,将从河东郡传来的一些消息给了张辽。

张辽虽然人在长安,但河东的消息并没有断,暗影从各地打探来的消息每隔数日便会报给他。而张辽身边几个亲信,左慈懒,史阿忙,唯有古采英识文断字,忠心而且细心,所以张辽让她负责收集暗影传来的消息。

灯烛下,张辽看着一条条消息,微微失神。

他在长安的这几个月内,关东的形势可谓风云变幻。

先是雒阳的二次讨董。董卓进入关中后,留河南尹朱儁守雒阳,朱儁暗中和关东诸侯通谋,又怕董卓袭击自己,弃官逃往荆州,董卓任命弘农杨懿为河南尹,驻守雒阳。朱儁闻讯,率兵还击雒阳,杨懿退走。朱儁见雒阳残破,无法作为屏障依靠,于是引军向东面,屯驻在中牟县,并传信给各个州郡,召请兵马二次讨伐董卓。

二次讨伐董卓,有徐州刺史陶谦、前扬州刺史周乾、徐州琅邪相阴德、徐州东海相刘馗、徐州彭城相汲廉、青州北海相孔融、豫州沛相袁忠、兖州泰山太守应劭、豫州汝南太守徐珪、前九江太守服虔、博士郑玄。不过其中很多都是挂个虚名,如前扬州刺史周乾、前九江太守服虔、博士郑玄根本没有任何实力,只是响应一下而已。

不过二次讨伐董卓的郡守虽然不少,但兵马比之第一次可谓天壤之别,只有徐州刺史陶谦还热心一些,派来精兵三千,其他州郡只是派了数百郡兵,总共不过六千人,加上朱儁的人马,总计也不过八千人。

牛辅在弘农派李傕、郭汜率领两万人抵挡朱儁。朱儁出击,被击败,自知人心不齐,寡不敌众,于是退回中牟,不再前进,二次讨伐董卓就此而终。

看到这个消息,张辽暗叹,朱儁无疑是关东少有的依旧忠于大汉的将领,只是在这个乱世下,他终究是势单力孤,乏回天之力。而在这次讨伐董卓中,陶谦又表奏任朱儁代理车骑将军,不是大将军或骠骑将军,偏偏是车骑将军,这分明是打自号车骑将军的袁绍的脸。张辽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此时的陶谦已经与袁术和公孙瓒结盟了。

而在冀州,也是一片混乱。

先是公孙瓒得知从弟公孙越在颍川阳城被袁绍派去的豫州刺史周昂乱箭射杀,登时得了借口,挥兵南下要与袁绍决战。袁绍此时立足冀州未稳,哪敢应战,立时派人去向公孙瓒求和,并将渤海太守印信交给了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范,任命公孙范为渤海太守,公孙范一接到印信,便带着渤海举郡投靠公孙瓒。

公孙瓒虽然兵不血刃得了渤海郡,但他觊觎的是整个冀州,哪能因此作罢,屯兵渤海南皮,随时准备南下攻打邺城。

祸不单行,就在袁绍与公孙瓒一触即之时,太行山南段的于毒等部十数万黑山军突然袭击魏郡邺城,攻打袁绍。袁绍面临两面夹攻的境地,形势岌岌可危。好在他手下有一群谋士,还有颜良、文丑、淳于琼、高干等大将,兵马虽然少于黑山军,但战术和战斗力都在黑山军之上。经过旬月苦战,袁绍在魏郡大败黑山军,墨山、于毒、白绕、眭固等黑山军头领率十余万黑山众散去,转向东进攻东郡,意图与青徐黄巾汇合。

与此同时,袁绍此前的布局也见效了,青州三十万黄巾北上,牵制住了公孙瓒,让袁绍松了口气,开始迅整顿掌控的郡县。

自中平元年张角黄巾起兵失败后,黄巾余部四分五裂,到了如今,最大的三股是黑山、白波和青州黄巾。真正说来,与黑山、白波相比,只有青州黄巾才是当初黄巾的嫡系传承,也是始终不渝尊奉太平道的一支黄巾。青州黄巾遵从了大贤良师张角的太平道教义,奉祀的神为黄老,也就是黄帝和老子,认为黄帝时的天下是太平世界,最美好的世界,没有剥削压迫,也无饥寒病灾,更无诈骗偷盗,人人自由幸福。

但事与愿违,自张角三兄弟死后,黄巾军缺乏精神领袖,加上盲目扩张,早已失去了控制,自中平元年黄巾之乱以来,青州一直就是最乱的一个州,三十万黄巾如同蝗虫过境,加上天灾连连,一遍又一遍摧残着青州这片大地,官吏死亡、百姓不敢耕种,或是加入黄巾,或是四处逃散,导致土地荒芜、青黄不接。又临近寒冬,饥饿受冻的青州黄巾为了掠夺粮食,一部分去攻打泰山郡,另一部分则准备北上进攻渤海郡。

但随后攻打泰山郡的那部分黄巾军战场失利,被泰山太守应劭据城击败,也转而向北,至此三十万黄巾军步调一致,全部将目标转向北部的渤海郡。

公孙瓒虽威名赫赫,但却恐吓不住饥寒交迫的三十万黄巾军。

十一月已经是天地严寒,虽然一直没有下雪,但滔滔黄河正好在月初上冻,如今已经是冰冻三尺,正好为三十万黄巾军北渡提供了便利。

青州黄巾北上,公孙瓒收到消息,也不甘被动,亲率白马义从和两万五千幽州精锐步骑,从渤海郡的郡治南皮县挥师南下,进入东光县,准备在此与三十万青州黄巾一战。

以三万对三十万,兵马悬殊,但张辽却知道,公孙瓒必胜。除了公孙瓒兵马精锐,作战经验丰富外,黄巾军也没有了几年前如波才那般大将,难以驾驭大规模作战,顺风作战还行,逆势作战却难以压住阵脚。何况还有刘关张三人在公孙瓒麾下,也是一股生力军。

冀州乱,青州乱,同样兖州也乱。

于毒等十数万黑山军被袁绍击败后,向东攻入兖州东郡,东郡太守桥瑁本就在与兖州刺史刘岱相持,遭受两面夹攻,无力抵抗黑山军,不得不向南退至河南尹酸枣、原武一带。黑山军四面侵袭,又进入兖州其他郡县,与兖州刺史刘岱、济北相鲍信接战。

与此同时,本在陈留蛰伏的曹操看到机会,毫不犹豫率兵北上进入东郡,与黑山军作战。

东郡隶属兖州,但地理位置却在兖州边境,与河内郡和冀州魏郡毗邻,曹操进入东郡后,将兵马驻扎在东郡东武阳和顿丘一带,背靠冀州魏郡依托袁绍,如同一颗钉子,与兖州刺史刘岱、济北相鲍信形成一道防线,牢牢卡住了黑山军与黄巾军的汇合。

袁绍一边稳固冀州郡县,一边将精力放到了兖州之地。他无视了素来与他不对付的桥瑁,以车骑将军的名义,表荐正在东郡与黑山于毒、白绕、眭固等部苦战的曹操为东郡太守,算是将小曹操彻底拉上了自己的战车,也是帮了曹操一把,只是于毒军纪严明,作战勇敢,便是善用兵如曹操,一时也占到上风。

而远在南阳的袁术也不甘寂寞,看到兄长袁绍立足冀州,嫉恨的急红了眼,要隔着雒阳与黄河攻打袁绍是鞭长莫及,便将兄弟二人的战场放到了兖州,将目标对准了袁绍的盟友曹操。

袁术痛恨汝南袁氏门下的大多名士都依附了庶出的兄长袁绍,而不是嫡出的自己,便一边给公孙瓒写信,大肆传言袁绍非袁家子,换句话说也就是野种,从名义和声望上打击袁绍,另一边联合关中朝廷任命的兖州刺史金尚和徐州刺史陶谦,准备挥军攻击兖州,对付曹操以及亲附袁绍的兖州刺史刘岱。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消息令张辽有几分感慨,又在意料之中,江东猛虎孙坚死了!死在刘表之手。

自荆州刺史王睿被北上的孙坚杀死后,荆州地方武装盛行,各自为乱,有宗贼苏代、贝羽等寇略郡县,自领郡守,为祸百姓。董卓任命原北军中候刘表为荆州刺史,本是为了除一心患,不料刘表虽然文名在外,却也是个猛人,有张辽派去相助的赵武八百骑作为资本,又借重地方豪族势力,与蒯良、蒯越、蔡瑁、黄祖等联合共谋,诱请宗贼五十五人赴宴,将其全部斩杀,一并袭取他们的部众,并以这些部众为根基,遣蒯越和庞季说服盘踞襄阳的江夏贼张虎、陈生归降。

借助世家之力,在雷霆手段下,刘表迅控制了除南阳郡外的荆州六郡,南据江陵,北守襄阳,招兵买马,以观时变。虽然是与世家合作,有颇多掣肘,但刘表已然成为不可小觑的一方诸侯。

这些情况赵武自然给张辽传过消息,他颇是了解。

刘表掌控荆州六郡,而最后一个郡,也是最富庶的一个郡,南阳,却在袁术掌控之中,一山难容二虎,二人难免起了龃龉,袁术窥伺荆州,刘表便暗中与袁绍结盟,进兵南阳郡的邓县、樊城,节制袁术。

袁术大怒,立时令孙坚南下进攻刘表,夺取荆州。当时张辽的势力退出颍川,孙坚正占据着颍川,不过在得到袁术的命令后,孙坚也不敢迟疑,令长子孙策驻守颍川,自己则带兵南下击刘表。

刘表派部将黄祖在樊城、邓县之间迎战。

孙坚不愧是江东猛虎,几乎战无不胜,带兵南下后,先是在樊城和邓县之间击败黄祖,然后一路乘胜追击,渡过汉水,直至兵临襄阳城下。

襄阳南极湖湘,北控关洛,独霸汉上,是大汉南北的中线,易守难攻,刘表据守城池不出,孙坚屯兵城下。刘表又派黄祖乘夜出城南下六郡调集兵士。

黄祖带兵归来,出城再次与孙坚大战,而后再次被孙坚打败,逃往襄阳城外的岘山。孙坚率兵追击,但在追击时中了埋伏,黄祖伏兵从竹林间射暗箭,孙坚中箭身亡,一代将星就此陨落。

孙坚的死,对袁术势力也是一个不小的损失,失去了一把尖刀。

冀、青、徐、兖、豫、荆,关东可谓一片混乱,诸侯相互联合,相互攻击,但在张辽看来,终究是两个大势力的斗争,袁绍与曹操、刘岱、刘表结盟,袁术与公孙瓒、陶谦结盟,一切还是依附在他们两个兄弟的名下。

汝南袁氏为当世第一世家,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冀州、兖州、豫州、徐州情况复杂,荆州张辽已经派了赵武,除此之外,就是青州颇让张辽心动,青州数十万黄巾是最好的屯田来源,只是他如今鞭长莫及,只能就关中而舍青州。

关中毕竟关乎他的大计,而青州不过是有些屯田青壮而已,至于所谓的青州兵,张辽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期望,宗教性质的兵马从来都是最难掌控的,强控麻烦,放任也麻烦。

历史上,曹操收三十万青州黄巾,取其精锐号青州兵,有人认为“魏武之兴,自此而始”,但事实上,曹操战胜百万黄巾固然是他最大的政治资本,但若说这支青州兵是他最大的军事资本,那绝对是错的。

在曹操的历次战斗中,青州兵并没有挥出其该有的实力,吕布曹操兖州争夺战时,吕布以骑兵进攻曹军,青州兵一触即溃,连带冲散曹操本部兵马,曹操在此战中失踪,许久未回,曹营众将险些以为曹操已死!而后在讨伐张济之战中,青州兵肆意掠夺物资,漫无纪律,被于禁处置,哭爹喊娘去向曹操哭诉。而后的官渡之战、赤壁之战,青州兵并没有什么骄人的战绩,最后曹操病死,魏国震动,作为支柱的军队本应该起到中流砥柱、稳定局势之用,然而青州兵竟大张旗鼓的逃走,脱离了曹魏。所以青州兵堪称大坑一个。

关东一片混乱,但对张辽而言,也有好消息,无论是河东还是上党,屯田都是大见成效,府库开始充实,百姓免于饥饿之苦,欢欣鼓舞。

学堂一个个建成,一众儒师和学子都颇是欢喜,在绩优者可免学费的条件下,附近州郡的不少寒门或贫家子弟都纷纷来到河东。

河东、上党形势可谓一片大好,而太原郡也在平定治理之中。

第二日,去丁宫府上的史阿和左慈还没探到什么,司徒府王允却突然派人秘密给张辽送来一顶金冠,并请他到府。

第三百八十三章 连环计

司徒府书房中,年过五旬的王允似乎有些神情不定,一旁是他的长子王盖。天籁小说|2

“陛下如今怎样?”王允问了长子一句。他虽然是司徒兼尚书令,但为了避免引起董卓怀疑,很少去独自拜见天子,长子王盖为侍中,反而与天子接触更多。

王盖道:“禀父亲,陛下一切尚好,勤于读书,只是不得自主,时常叹气,如今只望刘侍中说服刘幽州起兵勤王,以为外援,我等方可里应外合,否则父亲独自行动,太过凶险,一旦失败,恐王氏满门尽灭哪。”

王允摇头叹道:“刘和已潜出武关半年有余,如今却全无音信,幽州牧刘虞派从事田畴来向天子表忠心,却并未提及刘和之事,三府征召,此人又不应,关东之事一时难图,董卓几番僭越,更要称尚父,其谋逆代汉之心昭然,不可不除,若再迟疑,恐董卓加害天子,汉室有倾覆之危。”

王盖又劝道:“如今董贼兵马虽然大多在关东,但身边也是甲士护卫,爪牙密布,戒备森严,实在难以图谋,一旦败露,以董贼的凶残毒辣,恐怕后果难以设想,还是缓缓图之,以待良机为好。”

王允叹了口气:“杨勋素有诛董之意,吾先时曾举荐杨勋为司隶校尉,杨瓒为假左将军,以握兵权,又举荐士孙君荣任南阳太守,借讨伐袁术为名领兵马出道武关,为多路夹击董卓作准备,却被董贼驳回,董贼面似信重于我,实则防范甚深,良机难得,须要主动谋划。”

“所以父亲看中了张辽?”

“不错,”王允道:“董卓身边有三人可以离间,司隶校尉张辽、中郎将吕布与骑都尉李肃,此三人皆是并州之人,与我等同乡,可以暗中拉拢,只是李肃不过一个虚职,不掌兵马,用处不大,吕布与张辽尚好,而张辽如今为司隶校尉,执掌一千二百司隶,深得董卓信任,最是合适,若是能得此人相助,诛杀董卓不难。”

王盖沉吟道:“吕布杀丁原而投董贼,又拜董贼为父,实乃背主求荣的小人,小人趋利,只要父亲好生谋划,许以重位,封以重爵,吕布未尝不能再杀董贼而投父亲。张辽却不好说,此人性情似乎颇是坚定,对董卓又是忠心,不好拉拢。”

“有张辽这个司隶校尉横在董卓面前,便是先拉拢了吕布也无用,无论如何,要先取张辽。”王允双目微垂,道:“张辽娶弘农王妃而罔顾尊卑,又不顾廉耻夜会蔡邕之女,可见其人好色之极,老夫只是以美人计连环离间,并不流露杀董之意,只要此计一成,以张辽桀骜的秉性,必与董卓董卓决裂,他杀董卓,则事谐矣,被董卓所杀,则董卓失一爪牙矣,更加易图。”

王盖闻言,不由赞道:“父亲妙计如神,貂蝉一出,或董卓死,或张辽死,皆是大好,而父亲却能置身事外,滴水不沾,着实妙哉,孩儿不如也。”

王允道:“如今只看貂蝉那贱婢了。”

王盖眼里闪过一丝可惜之色,道:“恐三弟要怨怒父亲了。”

听王盖提到三子王定,王允面色微沉,哼道:“这个逆子,老夫本拟待他加冠之后将貂蝉与他为婢作妾,不想他竟提出娶貂蝉为妻,真是败坏门风!貂蝉这贱婢真祸水也,莫非还要入我王家祠堂不成?不可久留于府,索性用她作计,送予祸害张辽与董卓。”

王盖道:“父亲前日刚责骂了她,且交代不多,只恐貂蝉不尽心耳。”

王允皱起眉头,沉吟道:“汝且令人再唤貂蝉过来,吾且安了她的念头。”

……

司徒府后宅,一个年方二八的绝色少女正侍奉着一个妇人,少女正是貂蝉,妇人则是王允的妾李氏。

“小蝉儿,”李氏看貂蝉心不在焉,问道:“这两日心中似乎有事?可是有了心上人?”

貂蝉俏脸微红,摇头道:“哪有,只是……”

她忽然想起王允的嘱咐,不敢多说。

“只是什么?”李氏诧异的问了一句。

就在这时,一个婢女小跑过来:“貂蝉姊姊,司徒要你快快过去。”

貂蝉俏脸微微苍白,却不敢怠慢,急忙随着那小婢赶去见王允。

李氏看到貂蝉的背影,蹙眉自语道:“莫非是定儿欺负了貂蝉?哎……貂蝉也是个可怜的孩儿。”

貂蝉进了书房,看到只有王允在,急忙伏拜道:“贱妾见过司徒。”

王允没有说话,反而在席上向貂蝉躬身一礼。

貂蝉大惊,慌忙再次下拜道:“司徒何故如此?”

“百姓有倒悬之危,君臣有累卵之急,非汝不能救也。”王允看着貂蝉,道:“贼臣董卓,将欲篡位,朝中文武,无计可施。董卓有亲信司隶校尉张辽,执掌兵马,老夫观董卓与张辽皆好色之徒也,唯有用连环计,先将汝许嫁张辽,后献与董卓,汝于中取便,谍间他二人反颜,令辽杀卓,以绝大恶。重扶社稷,再立江山,皆汝之力也!汝可怜汉天下生灵!”

言讫,声音哽咽,泪如泉涌。

王允是当今天下仅次于董卓的三公大臣,而貂蝉不过一个小小的婢女,哪敢当他如此大礼和哭泣,慌忙道:“贱妾蒙司徒恩养,训习歌舞,优礼相待,虽粉身碎骨,莫报万一,离间之事,司徒先前已经嘱咐过,贱妾许司徒万死不辞!”

王允点了点头,道:“非是老夫几番多言,实是事关重大,一旦败露,我王氏满门尽灭不说,天子蒙难,大汉倾覆,生灵涂炭,皆在汝一心,不可不慎也。”

貂蝉轻咬银牙:“贱妾谨记,若有意外,以死白之。”

王允沉声道:“从今日始,汝便是老夫义女。”

貂蝉身子一颤,伏拜道:“妾身见过大人。”

王允脸上露出笑容,接着细细叮嘱道:“那张辽不多时便会过府,汝且……”

……

司隶校尉府,左慈和史阿还没有回来,张辽摩挲着王允派人送来的金冠,用手指弹着上面镶嵌的几颗明珠,看向一旁的古采英:“这几颗明珠不是假的吧?王允这老头莫非贪赃枉法?”

古采英白了他一眼:“王允为司徒,俸禄最高,不过几颗明珠,用得着作假麽?”

张辽咧了咧嘴:“不错,将这几颗明珠取了,给婉儿做个头钗。”

古采英哼道:“真是暴殄天物,好好一顶金冠,戴着不成?偏偏要毁了。”

张辽懒洋洋的道:“以我的气度和相貌,还用得着戴金冠?王司徒眼光太差。”

古采英看了一眼张辽,却没有反驳,张辽的相貌不属于俊美类型,戴金冠确实不合适,会显得招摇和轻佻,倒是平平常常的高冠,反而更能从拙朴中平添英武和威严的气度。

“这金冠吕布戴着倒是不错。”张辽随口说了句,忽然心中一动,王允派人送来如此珍贵的金冠,又突然请自己过府,却是要做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些老臣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看来自己要小心一些了。

他沉吟了下,看向古采英:“且去装扮一下,换身男装,一会陪我去司徒府赴宴。”

第三百八十四章 貂蝉

大雪依旧飞舞,董卓还在郿坞,午后,张辽带着女扮男装的古采英,应邀来到了司徒府。天籁小说|2

不想王允竟然在门外等候,着实令张辽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这个同乡大佬一向都是眼高于顶,找自己麻烦的。

王允一直带着他们到了后堂,却见后堂桌子上早已摆上了美酒佳肴,王允又请张辽上座。

二人对坐后,张辽看着王允,抱拳道:“张辽不过一个司隶校尉,司徒位列三公,更兼中台,何故如此礼待张辽?”

他险些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出口了。

王允看了一眼张辽身后的古采英,似乎察觉她是女子,看张辽也没有请她在外等候的意思,眼神微微闪烁了下,朝张辽一礼,道:“文远任司隶校尉,不畏权贵,惩治奸恶,众人咸服,允以为,方今天下别无英雄,惟有文远耳。允非敬文远之职,敬文远之才也。”

这老儿前些日子还斥责我不分尊卑,今天却这么卖力的夸我,他想做什么?张辽心中隐隐有一种猜测,却不敢肯定。

他咧了咧嘴,大笑道:“司徒过誉了,辽却以为,司徒一心为汉室,乃真英雄也,今天下英雄,唯司徒与辽耳!来,我二位英雄且快饮一杯!”

王允脸颊抽搐了下,张辽身后的古采英转过了头,嘴角微微上扬。

王允本也不擅长拍马屁,又被张辽一句话说的再也说不下去了,接下来只能让几个侍妾婢女殷勤给张辽劝酒。

张辽索性也装傻,一杯接着一杯,他的酒量很深,并不怕被灌醉。不过喝了一会,自己先装起醉眼朦胧来了。

王允看到张辽酒意朦胧,当即转头朝一个侍妾吩咐道:“唤孩儿来。”

少顷,一个容貌绝色的红衣女子款款而入,微微屈身朝王允一礼,又朝张辽一礼。

张辽看那红衣女子,确实是少有的绝色,虽然不过十五六岁,但一举一动似乎天生有一种羞态和媚态,比之唐婉的端庄优雅、蔡琰的恬静大方、尹氏的小家碧玉、苏婳的妩媚热情,别有一番风情。

王允这是要做什么?美人计?难不成还真有貂蝉?

张辽嘀咕一声,与王允猜测不同的是,他虽然年轻,但心态却很成熟,早已过了那种一见钟情、心猿意马的阶段,这个女子虽然美,但没有过彼此患难与共的经历,他如今却也难以动心。

他当即装作醉眼朦胧的指了指红衣女子,看向王允:“司徒,此女何人也?真是天生丽质。”

王允道:“小女貂蝉也,允蒙文远错爱,不异至亲,故令其与文远相见。”说罢,便命貂蝉上前给张辽把盏敬酒。

我去!真是貂蝉?!美人计?连环计?真他娘的碉堡了,王允这老儿怎么没去找吕布,反而找到我头上来了?

随即他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优势比吕布更大,而且历史上王允策反吕布,也没有用什么貂蝉,只是因为吕布被董卓丢了小戟,又与董卓侍妾有私情,自己心中恐惧,才被王允劝得作反……等等,吕布与董卓侍妾有私情?

张辽忽然想起这事,一时间有些呆起来,这家伙胆子不小啊。而且史载曹操在白门楼斥责吕布爱众将妇,这厮不会真的给手下将领戴帽子吧?

张辽失了神,脑海里胡思乱想着,貂蝉端酒过来,他无意识的接过,不小心碰了下貂蝉的手,貂蝉面色飞红,盯着张辽,明眸里闪烁着复杂的神情。

王允不知就里,看到张辽呆呆的盯着貂蝉,只以为他被色所迷,心中大喜,当即也装醉朝貂蝉道:“孩儿便陪文远痛饮几杯,此豪杰也,深得太师信重,又与吾有同乡之谊,却不必见外。”

张辽回过神来,呵呵一笑,当即请貂蝉入座,貂蝉便坐于王允之侧,隔着不过两尺宽的桌子正对着张辽,又殷勤的给张辽敬酒。

张辽这才不去想吕布的那点破事,而是细细的打量起眼前传说中的“貂蝉”,只是他越来越有些愕然,这貂蝉似乎有些眼熟啊,貌似在哪里见过?

王允敬了张辽两杯,看张辽只是盯着貂蝉看,当即指着貂蝉对张辽道:“吾欲将此女送与文远为妾,还肯纳否?”

来真的了?娘的,这个老头果然是无事献殷勤,一肚子坏水算计自己!

张辽对此早有准备,他当即装出一副欢喜的神情,离席谢道:“若得如此,辽当效犬马之报。”

王允看到计策得逞,大笑道:“如此,吾便选一良辰,送至府中。”

张辽装出一副欢喜的神情,目视貂蝉,心中却在琢磨着,究竟在哪里见过这貂蝉?

貂蝉看到张辽一直盯着她,神情羞涩,娇躯颤,微微转头。

不多时,酒饮尽,王允道:“本欲留将军止宿,恐太师见疑。”

张辽点了点头,向王允一礼,摇摇晃晃离开。

一离开司徒府,张辽的醉意立时消失,看向一旁神情冰冷的古采英,道:“古姨,看到方才的女子了吧?”

古采英哼道:“不如你看的那副登徒子模样。”

张辽苦笑道:“那是做戏,知道吗?王允这老头不怀好意,心存算计。”

古采英蹙眉道:“他算计什么?为何要送女于你作妾?”

张辽哼道:“今日送我,过两日再送董卓,然后说是董卓强抢,不过连环离间之计!”

古采英色变道:“不想这个老儿这么阴险。”

张辽摇头道:“他是被董卓压得无可奈何了,一心想要匡扶汉室,但却屈在董卓的淫威之下,做梦都想除掉董卓,只能出这种主意。”

古采英问道:“你该怎么办?这老儿毕竟是司徒,不好处置。”

张辽嘿嘿一笑,附在古采英耳边,道:“你只需如此……”

古采英听了,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白了张辽一眼:“偏偏汝这般多鬼心思,这老儿这次怕要懵了。”

张辽哈哈大笑,随即摇了摇头,叹道:“王允想法是好的,可惜除了董卓后,他能不能驾驭得了董卓麾下十数万羌胡兵?恐怕转眼就是粉身碎骨,长安一片狼藉。”

历史上,王允策反吕布除掉董卓后,想要招拢袁绍等关东诸侯,移都雒阳,从天下格局上再次一统大汉,但他终究缺乏胸襟和远见,对董卓麾下凉州兵马处置不当,致使十数万羌胡兵围城,不但王氏一族身死,而且天子刘协落入李傕郭汜之手,在凉州兵马的内斗中,长安百姓数次遭受荼毒,以致关中百里不见人烟。

除掉董卓容易,但处置不当,后果比董卓活着更可怕!

第三百八十五章 怎连环

司隶校尉府,张辽看着荀攸递过来的文献,手指轻敲着案台,没有说话。

文献上显示,中平五年,有丁仕出任平县令,沛国人,父亲丁宫丁元雄。

看来就是这丁宫了。

张辽默然,此人之子死于自己之手,丁宫要报仇倒也理所当然,只是此人如此狠辣,竟然不惜制造惊天血案,实在是狠辣阴毒,而且又藏得如此之深,可见其人城府心计。

“府君,”荀攸沉吟道:“董卓入京之前,丁元雄为司徒,董卓免之,此人却第一个依附董卓,可见其隐忍之辈;天子曾以此人为司空、司徒,可谓恩重,此人却第一个请求废除天子,可见其乃无恩无义之徒,隐忍兼寡恩,此人又与府君有宿怨,故而嫌疑最大,可查之!”

张辽点了点头,认同荀攸所说。

荀攸又道:“但此人行事谨慎,府君还须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明里大张旗鼓带人巡查京兆诸县,令其松懈,诱其出手,暗中则派人在长安密查严访。”

“好!”张辽闻言大赞:“就依公达所言,明日便赴京兆诸县巡查。”

第二日一早,司隶校尉张辽便带着都官荀攸、别驾张既、京兆尹从事射援、簿曹士孙萌、主簿王粲、都官书佐伏均等一众属吏浩浩荡荡的赴京兆诸县巡查,独留功曹杜畿与门功曹书佐傅干留府治事。

……

司徒府,王允得知张辽离开长安去京兆诸县巡查,不由大喜。

王盖更是神情振奋:“如无意外,董卓不过两日之间就会赶回长安,如今张辽在外,正好行事,待张辽回来,一切已定,貂蝉已入太师府,为太师禁脔,到时张辽必然怨恨董卓,我等再推波助澜,使他二人反目,事可成矣,此真天助父亲也!”

王允抚须笑道:“正是,待董卓一回来,为父便邀他过府。”

两日后,太师董卓大张旗鼓从郿坞回到长安,百官出城迎接。

董卓直接到了未央宫大殿,听取众官汇报朝务,待众人离散后,王允抓住个机会,伏地拜请道:“允欲屈太师车骑,到草舍赴宴,未审钧意若何?”

董卓闻言,大是诧异,他虽然执掌天下权柄,但从心里还是知道那些士人是看不起他的,这种差距是根深蒂固的,并不是地位所能弥补的,面对士人,董卓心底未尝不有自卑之感,故而显之以暴虐和强势,将士人踩在脚下,来掩饰这种无奈和自卑。

而王允如今却为士人之,又深得他的信任,是以此时对于王允的邀请,董卓心中极为高兴,甚至有那么些受宠若惊,纵声大笑道:“司徒见招,即当趋赴。”

王允强忍心中激动,当即回家准备,并在前堂正中设座,锦绣铺地,内外各设帏幔。

次日晌午,董卓带着吕布来到司徒府,王允身着朝服,恭敬出迎,下拜道:“冬初寒,伏惟太师尊体起居万福,光临草舍,不胜荣幸。”

董卓大笑下车,吕布领着左右持戟甲士百余人,簇拥入堂,分列两傍。

王允到堂下再拜,请董卓上座,董卓看到王允如此恭敬,颇是高兴,亲自扶着王允坐在他身侧。

王允看着董卓,赞道:“太师匡扶汉室,盛德巍巍,伊尹周公不能及也。”

董卓虽然也自比尚父姜子牙,一度想称尚父,但那毕竟是自比,此时听到王允将他比作伊尹与周公,感觉却截然不同,心中着实大喜。

王允在一旁趁机劝酒,说些朝政,又夹杂着说些奉承之言,只将董卓说得喜不自胜,对王允更是信重。

不知不觉已是天晚酒酣,王允请董卓进入后堂,董卓知道王允有话说,当即令甲士留在前面,他跟着王允到了后堂。

后堂之中也早备好了美酒佳肴,王允取了酒,俸给董卓,下拜称贺道:“允自幼颇习天文,夜观乾象,汉家气数已尽。太师功德振于天下,若舜之受尧,禹之继舜,正合天心人意。”

董卓不想王允竟然出此之言,不由一惊,细细打探王允神情,却见他神情恭敬,不似说假话,不由摇头道:“老夫安敢望此!”

王允又道:“自古有道伐无道,无德让有德,岂过分乎!”

这些时日来,董卓心中本就暗暗有自立代汉的想法,只是怕百官阻碍太大,此时听到王允一再劝进,酒意上涌,也不再隐瞒,大笑道:“若果天命归我,司徒当为元勋。”

“多谢太师。”王允下拜,眼里却闪过寒光。他刚才所说,固然是假意奉承,却也不乏试探之意,此时探到董卓果有谋逆代汉的想法,心中诛杀董卓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王允起身后,拍了一个巴掌,早有准备的仆从和侍女立时在后堂点上画烛,随即仆从退出,只留下一众侍女给董卓劝酒。

王允看董卓兴致极高,趁机道:“教坊之乐,不足供奉,偶有家伎,敢使承应,以乐太师之心。”

董卓大笑道:“美酒、佳肴、歌舞,相得益彰,甚妙!甚妙!”

王允当即让众侍女放下帘栊,随着笙簧起奏缭绕,一群侍女拥簇着一个红衣女子到了帘外,翩翩起舞。

灯烛之下,帘栊遮遮隐隐,一袭红衣妙舞,令醉意朦胧的董卓看的心猿意马。

待那红衣女子舞罢,董卓当即命红衣女子近前。

红衣女子款款而入,深深伏拜在地。

“汝抬起头来,让老夫看一看。”董卓大笑下令。

那女子抬起头来,在灯烛映照之下,显得相貌甚是美丽。

王允看着红衣女子,脸色却一下子僵在那里,难看之极!

董卓却没注意到王允神情,只是笑问道:“此女何人?”

王允死死的盯着那女子,嘴角抽搐了下,道:“此……歌伎……小玉也!”

眼前这红衣女子竟然不是事先安排的貂蝉,而是另一个歌伎小玉!王允被眼前这一幕险些气得昏厥,只是董卓当前,他才不敢表露出异色。

王允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但心思却一下子乱了起来,又极是愠怒,貂蝉不来,他的连环计还怎么连环?!

俗话说,酒喝七分,母猪赛貂蝉,眼前这小玉的相貌只能算是美丽,比之貂蝉那种媚入骨髓的绝色何止天地之差,但董卓却看的大是心动,色眯眯的问道:“能唱否?”

王允回过神来,不敢怠慢,当即让小玉唱了一曲。这小玉也是王允府上仅次于貂蝉的歌伎,唱功不差,令董卓大是赞赏。

王允当即命小玉为董卓把盏,自己却告了罪,只说是解手,趁机出了堂屋,到了后面,正好看到面色铁青的长子王盖。

“貂蝉何在?!为何出来的是小玉!”王允看着长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意,一巴掌挥了过去。

一番心血和谋划化作流水,枉他方才丢进气节,向董卓阿谀奉承,卑躬屈膝,他此时实在是愤怒的无以复加!

王盖挨了父亲一巴掌,却不敢生气,啜喏道:“父亲,貂蝉那贱婢突然失踪了……”

“失踪?!”王允双目陡然圆睁,看着长子:“果真失踪?如何失踪!便是在府内挖地三尺,也要把这贱婢给我找出来!”

他此时惊怒之余,更有骇然,貂蝉可是知道他的谋划的,如今貂蝉失踪,那他们的谋划会不会泄露出去?

这可是泼天的大祸!到时候不但王府满门老小不保,更不知要牵连多少朝臣,甚至天子!

王盖显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乎太大,他也不敢怠慢,急声道:“孩儿已命人在府中搜索,只是怕惊了董卓,更坏了大事。”

王允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沉声道:“为父且先去稳住董卓,为今之计,连环计已无法施展,只能先将小玉送予董卓,记住,貂蝉之事,不可怠慢,寻找!”

“是。”王盖急忙退下,去安排人寻找失踪的貂蝉。

王允回到后堂,看到董卓对那歌伎歌伎小玉动手动脚,而歌伎小玉神情却有些惊惶,她毕竟不是貂蝉,不知道王允的谋划,对于董卓这个肥胖丑陋的家伙心里很是恐惧的。

王允见状,怒目瞪了小玉一眼,示意她应承董卓,又朝董卓道:“允欲将此女献上太师,未审肯容纳否?”

董卓大笑:“如此见惠,何以报德?”

王允又瞪视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小玉,忙道:“此女得侍太师,其福不浅,允这便命人先将此女送到太师府。”

“好!好!”董卓大笑。

王允当即命人准备毡车,出去又疾言厉色的劝导了小玉一番,便派人将她送往太师府。

不多时,董卓也起身告辞,王允亲自将董卓送出门,正要骑马将董卓一直送回太师府,忽然前面有侍卫来报:马车被劫,小玉被劫。

王允一呆,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小玉也被劫持了?那貂蝉……他心中骇然,不敢想下去。

连环计不成了,如今连美人计也不成了?

董卓却是大怒,喝道:“何人胆敢劫持老夫所爱,传令!满城搜索,捉拿贼人,老夫要将他剥皮抽筋!”

王允神色凝重,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智珠在握,他感到情况似乎失控了,而他只能听天由命。

第三百八十六章 古采英的想法

张辽带着荀攸等人巡查,先去的是长安东面的京兆尹新丰县,只是还没呆两日,就接到董卓的命令,令他立时赶回长安。

张辽不由暗自苦笑,不用问,他也知道是什么事。长安暗影已经传来消息,王允送给董卓的歌伎被抢,而且是在接近太师府的时候被抢,董卓大为震怒,命他回去自然是查案。

只是这个凶手却是他亲自派去的,古采英,问题是他只让古采英把貂蝉抢走,让王允这黑心老儿吃个亏,再吓吓他,却没想到古采英竟然把王允临时送给董卓的另一个歌伎也抢走了。

张辽令赵云护送着荀攸等人继续巡查,他则快马回到了长安城,长安城如今风风雨雨,还需要他去应对。

回到长安城后,张辽第一时间去太师府见了董卓。果然,董卓极为震怒,一个歌伎被劫不算大事,但劫到董卓头上就是严重的大事了!

在董卓的严令下,张辽立时带着司隶在全城搜索,连执金吾的缇骑和持戟也行动起来了。

当初董卓因车师王侍子之事要张辽杀几个执金吾属吏,张辽一力扛下,一句“此张辽所为,与手下何干”很快被人传扬出去,执金吾衙署那些属吏和士兵对张辽本就敬畏和爱戴,经此之事,更对张辽这个上司死心塌地,得知张辽不做执金吾,要去做司隶校尉,不少属吏和士兵都争着要跟着他去做司隶,却被张辽劝阻,毕竟执金吾不能没有人。

他离开时,趁机举荐了皇甫郦任执金吾,但皇甫郦资历毕竟差了些,加上董卓对皇甫氏的警惕,所以并没有同意,只是暂时将执金吾职位空了下来,由皇甫郦这个执金吾丞代理。

此次张辽奉命搜城,那些缇骑和持戟都很激动,纷纷跟随张辽行动,而那些司隶在张辽和赵云几个月的整顿下,风采也焕然一新,纪律严明,与过去截然不同,令长安朝臣和百姓都赞叹不已,也更加认识到了张辽的自律和统兵能力。

此番搜查,张辽下了严令,不许扰民,但他却趁机将平日里的一些恶霸捉了起来,如此不但能治安,关键的时候还能用来顶罪,何乐而不为。

当夜,张辽回到司隶校尉府,来到内堂,看着古采英,无奈的道:“你做的好大事。”

古采英难得的有些赧然:“姎看那孩儿要被王允老儿送去给董卓糟蹋,一时心软,又劫了她,给你惹了麻烦。”

张辽看到古采英这番模样,慷慨的摆了摆手:“没事,波平如水最无聊,找点乐子也不错,趁机能做点事。”

古采英看了一眼张辽,眼里露出感激之色,对他的这种豁达和担当又满是佩服,换做他人恐怕早就责备一番了。

张辽看了看里面,问道:“她二人在里面?还没休息下吧?”

古采英点头道:“嗯,貂蝉还好,小玉有些惶恐。”

“进去看看。”张辽吩咐一声,在古采英的带领下进了内室。

内室里,貂蝉和小玉早就听到了张辽在外屋的问话,看到张辽进来,貂蝉看了张辽一眼,眼里微微闪过复杂之色,小玉却是惶恐的低下了头。

张辽盯着貂蝉:“你认得我?我们在哪里见过?”

貂蝉犹豫了下,道:“西迁之时,弘农道上,将军曾救过小女子。”

“西迁之时,弘农道上?”张辽一怔,再细细端详她,突然心中一动,失声道:“你是……那个王粲小兄弟让马车的那对母女?”

貂蝉道:“正是小女子。”

张辽不由无语,他没想到自己当年便与貂蝉见过面,只是当时貂蝉不过十三四岁,女扮男装,脸上又抹着黑灰,难怪他一时间认不出来了。

“你母亲呢?”张辽想起那个妇人,又问道。

貂蝉道:“那是司徒妾室李氏,非是贱妾母亲,只是途中遇到,相扶一把。”

听貂蝉提到王允,张辽眉头一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王允老儿这番玩的是美人计,连环计吧?要离间我与太师?”

貂蝉没有说话,但眼里露出震惊之色。

张辽看她那神情,便知道不差,呵呵笑道:“啧啧,这老头还真是心黑,无冤无仇就要算计我。”

貂蝉辩解道:“司徒只是为了诛除董贼,对将军并无相害之意。”

张辽不屑的笑了笑,历史上吕布确实没事,但那是成功了,如果失败了,吕布绝对玩完,而且即便成功了,王允也还是看不起大功臣吕布,将他斥在朝政之外,只是把他作为一个轻侠对待,或许在王允眼里,吕布终究不过一个棋子而已。

从大义上讲,王允做得不差,但要算计到自己头上,那就没的说了。

貂蝉看了看张辽,突然开口道:“贱妾观将军,亦非与董卓一道,何不助司徒共同诛杀董贼,匡扶大义,救助天下苍生?”

张辽摇了摇头,莫名的叹了口气:“终究不过是权势之争罢了,太师初时当政,拉拢士人,何尝不是志在匡扶汉室,只是这些关东士人不认可关西之人,阳奉阴违,里应外合,搞的天下大乱,令太师受了挫折,才走到这一步,权势,嘿,王允杀了太师,难道他便能匡扶汉室乎?盛世尚可,乱世嘛,他也不成。”

貂蝉眼里露出困惑的神色,张辽却不愿与她多说了,看了一眼二女,道:“你二人家在哪里?我派人送你们回家,安安稳稳过日子,也免得搀和到这尔虞我诈里,你们太嫩,哪能玩得起,终究不过是凄惨的棋子而已。”

貂蝉凄然道:“贱妾本姓霍,父亲早殁,被乡里送入宫中,西迁时与宫人失散,到了司徒府上,如今又往何处去。”

另一个女子小玉也道:“婢子……婢子也无家可归。”

张辽一下子皱起眉头,难不成还多了两个累赘?

这时,古采英突然开口道:“文远,姎看她二人擅舞,手脚伶俐,何妨由姎收她二人为弟子,传她们剑术,或许能为文远所用。”

“不妥。”张辽道了一句,不想他还没摇头,貂蝉一下子拉着那个小玉拜倒在古采英身前:“还望姊姊传我二人剑艺,乱世之下,也有自保之道,更能保护女眷。”

张辽脸一下子黑了,自己叫古采英古姨,她们叫姊姊?

古采英却已经肃声道:“好孩儿,你们今后便是姎的弟子了。”

她说罢,又看向张辽,道:“文远,世道日乱,婉儿她们也须要保护,何妨便由姎收一些孤苦无依的女子,训练成女子卫队,正好保护内眷,也为这些可怜的女子谋个生计,否则无处可归,没于贼人之手,何其凄惨。”

张辽闻言,了会呆,摆了摆手:“随你,不过一切还需谨慎,要保护内眷,收的女子一定要忠心。”

古采英点头道:“姎知道。”

张辽摇了摇头,自出了内室,他却不知道,正是古采英这一个念头,日后竟然组织出了一支独特的巾帼卫,护卫内眷,几番立功,助力不小。

……

长安城那处宅院里,书房中,阴沉老者看着刚回来的年轻人,问道:“已经数日了,事情可曾安排下去了?”

年轻人忙道:“已经安排下去,只是最近长安城情势很近,张辽带着司隶四处搜索,我等还是小心为好。”

阴沉老者冷笑一声:“老夫如今并未有什么不妥行动,只是……他如何能察觉?”

年轻人道:“叔父,侄儿有一言,族兄之死,未必是张辽,否则他早已猜到我等算计……”

“闭嘴!”阴沉老者怒哼一声,面色铁青:“我儿无端在平县遇害,又是被董璜教唆谋算张辽,非是张辽所害,又能是何人?便不是张辽,他也难辞其咎!”

“是。”年轻人看到老者神情怨毒,连忙低下了头。

老者森然道:“张辽,前次有贱人帮汝脱难,这次且看汝如何逃得一死!”

“是吗?丁尚书!”外面一个声音突然传来:“丁元雄,元雄,元凶,哎……我早该想到的。”

年轻人面色登时惨白:“张……张辽?”

他听出了这个声音,他曾暗中观察过很多次,也听过很多次了,司隶校尉张辽,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阴沉老者身子微微颤抖,握紧了拳头,手指几乎掐出了血,神情更加阴沉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伏法

屋子里的阴沉老者赫然正是曾经的三公,如今的尚书丁宫,真正的“拥立从龙旧臣”!

他盯着冲开门大步进来的张辽,面色阴沉,眼神怨毒。天籁小说|2

张辽带着史阿和两个护卫,看着这个相貌颇有几分儒雅的阴沉家伙,摇了摇头:“丁尚书,未曾想朝廷中台竟隐匿了这么一只蛇蝎,枉汝曾为三公,却不修德行,造下惨绝人寰的血案,真是令人指!”

丁宫的侄子面色惨白,几欲昏厥,丁宫却看着张辽,怨毒的道:“张辽,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张辽淡淡一笑,杀子之仇?如他父子这般人渣,再见了还要杀!

他挥挥手:“带走!”

董卓婢女劫持案还没有结果,歌舞坊血案的水落石出却震惊了整个长安城,满城哗然。

谁也没想到凶手竟然不是什么凶徒,而是隐藏在中台的朝廷大臣,堂堂尚书!

皇宫宣德殿,天子朝臣连同董卓都在,看着下面被张辽捉来的丁宫叔侄,殿上一时之间竟陷入了沉默。

天子与奉车都尉王斌神情愤怒,王允面色难看,他为尚书令,而凶手是尚书,正在他手下,他面上很难看。

董卓面色也不好看,自丁宫支持他废帝以来,他一直把丁宫作为自己的拥护者,如今丁宫竟然算计自己手下张辽和侄子董璜。

廷尉宣璠沉声问道:“丁尚书,汝堂堂朝廷大员,受天子大恩,却因何做下此血案?”

丁宫也不辩解,看着张辽,嘶声道:“张辽恶徒,杀我爱子,此仇不共戴天!吾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

众人齐齐看向张辽。

张辽神情一副愕然,看向丁宫:“贼子何出此言?汝子何人?我自问行的正坐的直,从来不枉害无辜,除非汝子叛在关东贼兵之中,被我误杀。”

“狡辩!”丁宫大骂道:“吾子堂堂平县令,却被汝刺杀,何由不认!”

砰!张辽抬手就是一拳,将丁宫打倒在地:“水可以多喝,话不能乱说!一年之前,吾在军中平乱,一年至今,吾先为河东太守,后入朝为官,汝子一个平县令,如何杀之?因何杀之!汝行恶事,而今被我所擒,却要构陷于我,真是恶性不改!”

廷尉宣璠也问道:“正是,汝说张校尉害汝子,可有证据?”

宣璠看了一眼董卓,而后垂目道:“我子为平县令,当时中军校尉与张辽有怨,教我子擒拿张辽家眷,而后被人刺杀,非是张辽,又是何人?”

听到丁宫竟然说到了董璜算计张辽的内幕,众人无不一惊,董卓面色极为难看。

啪!啪!张辽反手就给了丁宫两巴掌,不知怎的,他打这个蛇蝎家伙,越打越痛快。

啪!啪!

顺手又给了两耳光。

丁宫怒视张辽,眼里投射着无尽怨毒。

张辽却是全然不惧,冷笑一声:“汝子竟敢暗害我家眷,真是死的太快人心!”

“张辽!”丁宫朝张辽扑过来,嘶声道:“果然是汝害吾子!”

张辽一脚将他踹到在地,眼中杀气毕露:“呸!子不教父之过,汝子那般牲口,我若得知他意欲暗害我家眷,早就直接捉住,枭了脑袋,砍为肉泥,以震慑宵小,又何须刺杀!”

众朝臣先前还觉得多半是张辽刺杀了丁宫之子,但此时听张辽如此明目张胆的说法,一时无言,倒觉得不是张辽所为。

丁宫也一时惑然,但随即怨恨的道:“无论如何,吾子是因汝而死,汝罪该万死!”

众人看到他如此癫狂,不分黑白

,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好一个丁宫!好一个尚书!”张辽冷笑道:“汝子来害我,意外而死,反倒怨恨于我,娘的,乃公还没找你麻烦哩!”

张辽朝着丁宫就是一顿暴打,顺手将他那侄子也捎带上了。

“张校尉,大殿之上,天子当前,不可……”廷尉宣璠话说了一半,就看到国舅奉车都尉王斌也冲了下来,加入了暴打丁宫的行列。

不过片刻,丁宫已是鼻青脸肿,口眼歪斜。

“且住!”董卓一声沉喝。

张辽这才停了手,拉住了同样癫狂的王斌,看着丁宫,道:“正是汝这强盗论断,所以我担任执金吾,汝造下惨绝人寰的血案来陷害于我,更害了国舅之子,若非司徒之子走得早,恐怕也为汝所害!是也不是?”

丁宫不言,他那侄子身子却簌簌抖,众人见状,哪还不知道他们果真是凶手。

王斌目若喷火,天子怒视丁宫,连王允也是神色难看,诚如张辽所说,他的幼子王定也险些被丁宫所害。

丁宫不说话,张辽却不放过这个阴险的幕后黑手:“血案生后,汝派人散播我杀人的谣言,鼓动刘嚣趁机抓我,又散播司徒之子作伪证的谣言,更将幕后一切证人都指向中军校尉,陷害于他,恐怕汝谋划已久,怨恨他指使汝子之事罢。”

丁宫不说话,只是怨毒的看着张辽,张辽也不必他回话,接着道:“而后蒙太师英明,我洗得冤屈,任司隶校尉,但汝算计又来,我在长安,汝不敢妄动,我出长安巡查郡县,汝却趁机派人劫掠了司徒送予太师之侍妾,做的天衣无缝,令太师责罚于我失职之罪!”

董卓和王允几乎同时盯着丁宫,神情愤怒!董卓怒丁宫竟敢劫持他的女人,王允却惊怒丁宫坏了他的大计!

看丁宫想要辩驳,张辽不给他机会,抬手又是一拳,正打在他嘴巴上,怒斥道:“汝为大臣,历经九卿三公,却如此阴险毒辣,心思歹毒,犹如恶狗,四处狂吠,闹得人心惶惶,该杀!”

他抱拳看向董卓和天子,道:“臣请诛杀此獠,以谢天下!”

王允第一个开口,厉声道:“允有不察之罪,此贼该杀!”

王斌紧跟着道:“请陛下诛此贼!”

刘协看向董卓,董卓森然看了丁宫一眼,哼道:“如此大逆之臣,夷灭三族!老夫记得黄门侍郎丁冲也是他族人罢,一并诛杀!”

丁宫身子微微颤抖,他侄子神情绝望。

众臣无不打了个冷颤,丁宫此番所为可谓恶毒之极,只是要诛灭三族,却不知要牵连多少无辜,包括丁冲,素来重德,比之丁宫要强出百倍,如今却也要受牵连。

只是众人或是摄于董卓之威,或是顾及天子和王允颜面,或是鄙夷丁宫为人,或是明哲自保,都没多说。

张辽却开口道:“太师,丁宫之恶,可谓极也,水淹火烧、千刀万剐不足为过,然则祸不及家人,属下以为,不必牵连无辜,只诛杀丁宫及从恶之徒。”

众人闻言,登时全部看向张辽,他们早从丁宫言辞中看出丁宫最恨张辽,而且张辽也是受害者,没想到如今竟然又是张辽为丁宫家眷求情!

此人真是光风霁月的仁义之人!

众朝臣无不冒出了这个念头。

董卓也诧异的看了张辽一眼:“汝不恨丁宫?”

“恨!”张辽斩钉截铁,又道:“却不恨其无辜家眷。我知太师要为属下诛贼,心中感激,但家眷毕竟无罪,此人隐忍之深,其所为恐家眷亦不知晓。”

董卓听罢,看了张辽片刻,众人无不捏了把冷汗,张辽却神情不变。

良久,董卓大笑:“便依文远所言,将此贼交与汝任意处置。”

众人无不松了口气。

张辽看了一眼身侧的王斌,道:“国舅受害最深,可与我共诛此贼。”

本是神情哀伤的王斌闻言,身躯微微颤抖,看着张辽,露出感激之色:“多谢张校尉。”

张辽暗叹了口气,说来这王斌之子也是受了自己的牵连,若非丁宫谋算自己,王端也不至遇害。

人死不能复生,他只能给王斌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

……

长安东市,无数百姓拥挤着看着游街示众而来的囚车。

囚车中正是丁宫,还有数个从犯。

沿途有司隶一路将丁宫恶性昭示于众,无数百姓对这个歌舞坊血案幕后凶手指骂,有受害者更是冲上来殴打。

张辽没有阻止,毕竟血案太大,而且很多百姓还以为是他做的,所以他要带着丁宫这个真正的凶手游遍长安城,一来平众怒,安人心,二来也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名声。

从上午出,待游遍长安城,已是午后,在东市处决。

时辰将近,刑场之上,王斌持刀,张辽在一旁,围观众人一片寂静。

看着将近奄奄一息的丁宫,他摇了摇头:“堂堂大臣,也曾为三公,却如此害人害己,何苦来哉!”

“赫赫……”丁宫喉咙里出嘶哑的声音:“张辽……纵然汝假仁假义救吾家眷族人,吾却不会放过汝,吾计已出,汝迟早身死,赫赫……汝当悔恨莫及!”

丁宫的声音不小,围观众人都听到了,感受着这恶徒对张辽的切齿怨恨,无不一惊。

王斌怒斥道:“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想此贼如此执迷不悟!”

张辽却是淡淡的道:“后悔?汝想多了,汝算不算计我,与我救不救汝家眷无干。”

他看向王斌:“国舅,动手罢,可要我助你一力?”

王斌摇摇头:“我要亲自动手!”

他说罢,一咬牙,眼睛一闭,手中刀挥出。

咔嚓。

刀砍进了丁宫脖子一般,被卡住了,丁宫一时难死,面色扭曲,吓得一众围观百姓惊呼闭目。

鲜血激射了王斌一脸,王斌手脚软,再也砍不进去,也拔不出刀。

张辽见状,一把抢过刀,一挥而过,丁宫人头落地。

张辽又朝其他监斩司隶喝道:“行刑!”

随着几把大刀落下,丁宫的几个走狗也人头落地。

张辽环顾围观的众百姓,肃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令恶徒伏法,使良善安居,此司隶之职也黜恶扬善,望诸位与我共勉之!”

众百姓看着张辽正气凛然的模样,无不心折,大声附和。

张辽心中却在想着,从这丁宫的遗言里可知,他分明还有算计,却是什么?

第三百八十八章 皇甫郦的求助

晌午,正是用餐之时,长安城,董璜的中军校尉府中,董璜与夫人黄氏正在就餐,一旁陪着两个婢女。

用餐之间,董璜时不时看向黄氏,倒令黄氏有些羞涩,说来黄氏姿色也不差,但因略显保守,拙于言辞,平日并不得董璜喜爱,如今突然得夫君频频注目,黄氏心中大是欢喜。

黄氏虽然不问外事,但也知道夫君这多半年来一切并不顺畅,如今看到夫君似有回心之意,便只想着饭后好生劝慰他一番。

“小君,饭菜怎样?”董璜突然问了一句,声音温和。

食不言寝不语,黄氏不想夫君突然询问,下意识的应道:“好,很好的。”突然又察觉到丈夫今天好像没怎么吃,当即问道:“良人怎么……”

只是话未说完,就感到腹中一阵绞痛,不由眉头紧蹙,闷哼一声。

随即剧痛陡然转烈,犹如刀绞,她痛的一下子屈下身子,捂住了腹部,脸色也变得。

“夫人。”一旁两个婢女见状大惊,急忙去扶黄氏。

“小君!”董璜眼神闪烁了下,低呼一声,也急忙作势起身去扶妻子。

“良……良……”黄氏气促的喘着气,面颊痛苦的抽搐着,转眼之间,她脸色黑青,瞳孔扩散,口鼻渗出了血,她想要伸手去拉丈夫的手,却突然看到丈夫眼里怪异的神色,脑海里只闪过刚才丈夫那句关心的询问,还有今日奇怪的举止,似乎明白了什么,眼里透出迷惘,嘴唇艰难的动着:“良……人……”

唤出这一声,她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伸出来的手蓦然垂了下去,整个人倒在席上,轻轻的呼着气,眼神也不再看丈夫,却依旧透着迷惘,还有那么一丝释然和解脱。

“小君!”董璜大喝一声:“来人,有人下毒,叫医师!”

外面董六听到里面动静,也急忙进来,看到主母倒在地上,不由大惊,又看公子董璜,却是面色狰狞。

府上就有医师,但等到医师赶来时,黄氏已经彻底断了气,经医师诊断,确认是有人在食物中下毒,而且是极为剧烈的毒。

董璜二话不说,拔出长剑,将方才陪同用餐的两个侍女刺死,又厉喝一声:“将府中庖厨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董六看到公子狂,慌忙应了一声,就要出去。

董璜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气绝身亡的妻,看着董六的背影,缓缓道:“准备后事,将夫人厚葬。还有,唤李良来后园见我。”

“喏!”董六急忙回身又应了声,转身而出。

须臾,董璜来到后园,后园中早有一人,正是董璜让董六唤来的门客李良。

“公子。”李良看到董璜,恭敬的行了一礼。

董璜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夫人死了。”

李良眼神收缩了下,却赞道:“为人所不能为,公子真做大事之人也。夫人一思死,公子便能求娶蔡琰而谋诛张辽,既得佳人,又除大患,何其英明也!”

董璜点了点头,突然问道:“李良,汝是丁宫派来的吧?”

“啊?”李良不由神色一惊,忙道:“公子何出此言?属下听不懂。”

铿!

一道寒光闪过,董璜拔出腰间长剑,直接刺进了李良的胸膛。

“呃……公子……”

看着李良不敢置信的神色,董璜面无表情的道:“我本就知道汝是别人派来的,只是丁宫伏法,我才知道那个幕后黑手是丁宫。丁宫做不了的事,我来做,但你到了该死的时候了,陪他去吧,也为本公子夫人陪葬。”

“好一个董璜……我早该走的……”李良脸上露出悔意,气绝身亡。

董璜拔出长剑,面无表情的擦拭着剑上的鲜血,看向南面:“张辽,汝一个并州子,如何竟敢奴大欺主,压到本公子的头上……夺美之恨,弩箭之胁,拳脚之痛,恶言之辱,本公子从未或忘!”

……

司隶校尉府中,一片欢喜,只因今日是“腊赐”之日。腊赐者,顾名思义,就是在腊月赏赐钱物,以备过年之需。两汉以来就有天子岁末对朝臣腊赐的定例,依照官员等级的不同,“腊赐”的数量多寡不一。大将军、三公待遇最优,钱各二十万,牛肉二百斤,粳米二百斛;特进、候十五万,卿十万,校尉五万,尚书三万,侍中、将、大夫各二万,千石、六百石各六千,虎贲、羽林郎三千。

张辽虽然是司隶校尉,名义上属校尉级别,但地位却在九卿之上,因此他的腊赐放是按照九卿的待遇来的,是十万钱。

只是又因董卓铸小钱,搞的关中物价飞涨,原本一二百多钱一石粮食,如今却飞涨成万钱一石,上涨了足有百倍。

所以今年的腊赐是折合成一半钱、一半粮米放的,否则十万钱原本能买近千石粮食,如今也就只够买十石粮食而已。

张辽的俸禄被扣,但腊赐属于福利,却不在被扣之列,因而他得了五百石粮食和五万金钱。

对于这些金钱和粮食,他全部交给了荀攸处理,自己留了一些,给蔡府送了一些,给荀棐府上送了一些,其余的三成分给了执金吾衙署的缇骑和持戟,七成放给了手下属吏和司隶,令手下之人无不欢喜。

物价飞涨,使属吏和士兵的俸禄也廉价起来,一石粮三四十斤,张辽的这些粮米,足以让他们过一个好年。

正在分粮之时,6续有几个人到了,又过来一些牛车,载满了粮米,张辽一问,才知是大司农周忠、京兆尹司马防、五官中郎将伏完、尚书仆射士孙瑞几个交好的官员派人送来的,却是知道他被扣了薪俸,又听说他将腊赐都分给了手下,因此送些粮米与他。

这是岁末的礼尚往来,倒也正常。

不多时李儒和田仪也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官员是亲子送粮米来的,却是奉车都尉刘璋,益州牧刘焉之子。

刘焉是灵帝在世时任命的四个州牧之一,不过他出任益州牧之时只带了长子刘瑁入蜀,其余三子刘范、刘诞、刘璋都留在朝中,西迁之时,三兄弟也到了长安。

其中又数年幼的刘璋性格最是懦弱,常被别人欺负,张辽曾遇到过一次,帮了他一把,又闻言劝过。从那以后,刘璋就自以张辽为靠山,常来拜访张辽。张辽也乐得指点他一二,一来二去倒是熟络了不少。

刘璋的奉车都尉虽然是闲职,但官秩却与张辽等,因而腊赐丰厚,给张辽送来了不少,张辽又分给了部下。

李儒和田仪见状,无不暗赞张辽慷慨大气,曾几何时,董卓也是如此,每次获得了战利品都会分给众将士,自己分毫不留,故而得到将士爱戴。但如今的董卓早已不是当年,单只郿坞中就堆积了数不尽的金钱珠玉和粮米。

如此情形,李儒和田仪也不由暗自感慨。

张辽在院中设了酒,正与李儒、田仪和刘璋几人说着话,突然见执金吾丞皇甫郦匆匆而来,神色焦虑,看到李儒和田仪众人都在,不由欲言又止。

张辽见状,哪还不知道他有急事,又不便被众人知晓,当即带着他来到了内堂。

不想一到内堂,皇甫郦就伏拜在地:“还请府君相助。”

张辽急忙扶起他,沉声道:“皇甫兄,究竟生了什么事?但说无妨,我定当全力以赴!”

皇甫郦急声道:“太师不知受何人蛊惑,要强娶郦的叔祖母,郦素知叔祖母外和内刚,定然不会屈从,必会见害,郦知府君深得太师信重,还请为郦劝阻一二。”

“太师要强娶令叔祖母?”张辽不由色变,董卓这是抽什么风?

他对皇甫郦的家世略知一二,皇甫郦口中的叔祖母,乃是凉州三明之一的皇甫规的遗孀马氏,同样也是皇甫嵩的婶母。

先不说马氏是扶风马氏之人,单说马氏的夫君,故护羌校尉皇甫规,在凉州可是声名卓著,威望极高,远不是董卓、皇甫嵩这些后辈能比的。

皇甫规历任中郎将、度辽将军、胡强校尉,在对羌作战中功勋卓著,只是不同于段颎赶尽杀绝的做法,皇甫规倾向于军事威慑和政治招抚,延熹年间曾持节监关西兵,击破零吾、东羌,收降羌人十万众,又诛免欺压羌人的汉族官吏,廓清地方吏治,将降伏的羌人部落迁徙到关内,让他们由游牧生活转为耕农生活,效果显著,令边境安定近十年。

因皇甫规字威明,所以与张奂张然明、段颎段纪明被人合称“凉州三明”,而且皇甫规在学术上也颇有成就,“君舟民水”的说法就是他先提出来的。

而马氏是皇甫规的第二任妻子,可谓才貌双全,擅长文章与草书,曾经常替皇甫规写来往书牍,声名远播。

而今董卓要强娶马氏,出点是什么?拉拢皇甫氏和扶风马氏,获得关中世家支持?

这似乎不可能,只要有点脑子就知道,以这种方式只会得罪扶风马氏和安定皇甫氏。

或者说要打击皇甫嵩?皇甫嵩是董卓的旧上司,过去一直压在董卓头上,在董卓眼里就是官二代、富二代和高富帅的代表,而董卓当政后,或者是出于嫉妒心理吧,一朝得志,也一直不遗余力打击皇甫嵩。

但这个可能性也不大,如今的董卓权势早已远远过皇甫嵩,任命皇甫嵩的御史中丞也形同虚设,完全没必要打击皇甫嵩了。

如今说来,董卓此举根本没有政治出点或其他想法,就是单纯好色!

要知道皇甫规与马氏是老夫少妻,皇甫规去世时马氏尚且年轻,如今也不过四十岁,正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董卓年轻时又曾在皇甫规手下当小吏,马氏说来还算董卓曾经的主母,难怪年过半百的董卓如今还觊觎不已。

皇甫郦看到张辽不语,陷入沉思,还以为他心有顾忌,脸上不由露出失望之色,叹了口气。

张辽听到皇甫郦叹气,回过神来,看到他沮丧的神情,沉声问道:“皇甫中丞可知此事?”

皇甫郦长叹道:“叔父知道又如何,他素来被太师忌惮,他若出头,必会殃及皇甫氏满门,他心中是最痛苦的,将自己关在内堂,已经有一日不曾出来。”

张辽点了点头,道:“事情紧急,明日我便赶赴郿坞。”

扑通!

皇甫郦跪倒在地,朝张辽连磕了三个响头,泣道:“郦何尝不知此事凶险,府君恩义,无论成否,我皇甫氏与马氏感激不尽!”

他知道,董卓此次是下聘迎娶,而不是纳妾,这般隆重,要劝阻他确实是很凶险。

张辽一把扶起他,沉声道:“皇甫兄这是作甚,你我如同兄弟,令叔祖母亦是张辽长辈,岂能坐视不救。”

皇甫郦眼睛通红,哽咽难言,又长长一拜。

第三百八十九章 郿坞

第二天一早,张辽便带着皇甫郦、赵云、史阿、左慈和二十个亲卫快马出城,一路向西,古采英留在了长安城教导新收的两个弟子。

张辽带的这几个人中,除了皇甫郦,都是高手,随行的二十个亲卫也个个都是精锐,从长安猛虎营带来的嫡系,曾根据各自的资质习练禽兽拳,无论忠心还是战斗力都是上等,可比寻常战将。

皇甫氏的家眷住在右扶风槐里县,在长安与郿坞中间,所以他们在中途先去了槐里。

到了槐里,却看到皇甫氏门前竟然有軿辎百乘,钱帛难计,马二十匹,奴婢数十人,而这些赫然都是董卓先送过来的聘礼,而且吹笙鼓乐,声势搞的极大,沿途二百里,几乎整个右扶风都知道了董卓下聘求亲之事。

看到这一幕,张辽不由神色凝重,从这些聘礼他可以看出董卓对此次下聘求亲的重视程度,绝非寻常,要阻拦他,难度非常之大。

更令他忧心的是,马氏果然不同意嫁给董卓,更在一早就身穿缌麻轻丧之服,乘车前去郿坞请董卓退亲。

这马氏如此不畏强权,正如皇甫郦所说是外和内刚,恐怕到了郿坞就很难回来了,甚至有性命之忧。

皇甫郦是自己的手下,在执金吾衙署很是支持自己,如今他家人有难,张辽岂能无视,他已应承了皇甫郦,便要竭尽全力。

何况这件事确实也是董卓一个昏招,得罪了关中世家,必然加他的灭亡。

情势紧急,他二话不说,带着皇甫郦数人快马疾奔郿坞。

郿坞位于右扶风郿县,距离长安大约三四百里,距离槐里则有近二百里。董卓修建郿坞时,连带着修复了从郿坞到长安城的三四百里古驰道,驰道是土石夯成,开阔平整,可供十多辆车并行,沿途还有传舍驿站,来往极为方便。

张辽他们早带好了干粮和水,沿途没有休息,一路向西,马蹄急促如雷。

董卓的封地郿县,郿坞,高达六七丈的门楼与坞墙,四面角楼箭塔,几乎与长安城的坚固防御一般无二,虽然没有长安城那么大,但也不小,董卓当初动十多万人修建,可称当世第一坞,号曰“万岁坞”,方圆数里,规模比的上一个大县城了,坞中内盖宫室,广聚珍宝,积谷为二十年储,又选民间少年美女八百人实其中,金玉、彩帛、珍珠堆积不知其数,董氏家属皆在其内。

除了堡坞中的部曲,堡坞四面还有附属军寨房屋,驻扎着董卓的嫡系兵马,由左将军董旻率领,拱卫郿坞。

郿坞防御如此坚固,以至于建成之后,董卓曾说,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

从这一句话就能看出董卓对郿坞防御的自信,但同样也说明他雄心的消散。

此时的郿坞,四面结彩,热闹非凡,董卓靠坐在锦榻上,神情自在闲适,几个少女给他捶背奉点。

一身大红描金锦袍的左将军董旻在外面忙碌着指挥吕布等军士和下人布置郿坞。

内堂之中,年近九旬、头苍白的池阳君坐在那里,满是皱纹的脸色露出笑容。池阳君有三子,长子董擢早卒,次子董卓是家中顶梁柱,三子董旻如今为左将军。她的儿子董卓虽然权势滔天,但她已是快入土的人了,并不在乎这些,她最在意的是董卓的长子早逝,直至现在也没能留下一个儿子,如今董卓再娶马氏,总算是一个期盼。

一个大约十三四岁左右的垂髫少女正在欢快的嬉闹着,正是董卓最疼爱的独孙女董白。在董卓的宠爱下,她比公主还尊贵,还未及笄,就被封为渭阳君。册封之日,董卓于郿城东面筑起高坛,董白乘轩金华青盖车,一众都尉、中郎将、刺史千石官吏在前引导,中军校尉董璜则作为使者授印绶。自此关中之人无不知董白,而董府的下人也都知道,得罪了董卓,只要能央得善良的董白求情,便能免得大难。

大堂内外,还有董卓的女儿和一众妻妾,更有临洮董氏各支远近亲戚,都在拼命的讨好董老太太和尚未成年的董白,以求能接近董卓,获得权势和利益。

郿坞前,一辆马车从东面而来,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年近四旬的妇人,容貌美丽,气质俱佳,只是身上却穿着一身轻丧之服,正是故护羌校尉皇甫规的遗孀马氏,董卓曾经的主母。

郿坞下的守卫看到来人,更是一个身着孝服的妇人,大感怪异,上前两步就要喝斥。

马氏微微屈身一礼:“请报知董太师,未亡人马氏登门求见。”

守卫一听,这妇人竟然是太师要迎娶的新妇,不由惶然失色,急忙进了堡坞禀报。

马氏静静的站在那里,素白的孝服,娇小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直立。

不多时,身躯肥胖的董卓带着董旻和吕布等一众侍卫来到满楼前,看到一身孝服的马氏,董卓神情微沉,但看到马氏绰约的风姿、高雅端庄的大家女子气质,董卓眼里又泛起绿光,便是其他人看到这个妇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董卓对马氏充满,但看到那身孝服,大感不喜,沉声问道:“夫人,汝这身孝服是……”

“太师。”马氏施施然下跪在地,神情凄怆:“先夫虽已亡故,生时却待妾身情深义重,先夫去后,妾身曾自誓守身不嫁,至死不渝,还请太师收回聘礼。”

董卓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盯着马氏,眼里闪烁着凶光,大手一挥,一众军士和奴仆登时持刀将马氏围住。

董卓怒斥道:“老夫威名,四海咸服,何有不行于一妇人乎?汝来了正好,今日便留在郿坞!”

马氏看到董卓悍然用强,自知劝服不了他,那股子刚烈的性子上来,面对四面刀剑全然不惧,起身看着董卓,怒斥道:“君羌胡之种,毒害天下犹未足邪!妾之先人,清德奕世。皇甫氏文武上才,为汉忠臣,君非其趋使走吏乎?敢欲行非礼于尔君夫人邪!”

董卓闻言,更是恼羞成怒,指着马氏乘坐而来的那辆马车,朝着一众奴仆大喝道:“将那马车拉过来!”

手下奴仆急忙将马车拉来,董卓大步上前,一脚将马氏踢倒在地,又一把拎起她,将她提到马车前,扯散髻,将长系于车辕,马氏口溢鲜血,却一声不哼,只是怒视董卓,全无畏惧。

众人不忍看到这一幕,不由转过头去。

董卓朝一众奴仆喝道:“以鞭、杖击之,直到她屈服老夫!”

“喏!”

两个青衣奴仆急忙上来,一人持鞭,一人持杖,当即就朝马氏打去。

马氏挨了一鞭一杖,看着两个奴仆,斥道:“何不重乎?尽为惠。”

董卓闻言,更是大怒,喝道:“打!重重的打!往死里打!”

第三百九十章 决裂

张辽带着皇甫郦一行快马加鞭,远远看到郿坞在望,郿坞前围了一大群人,不由更是加快了度。

他的象龙度最快,如同风驰电掣,转眼就到了郿坞前面,他看到了面色狰狞的董卓,更是一眼就看到一个妇人头被绑缚在马车的车辕上,被鞭打杖击,立时知道此妇人是谁了,不由心中一沉,大喝道:“且住手!”

与此同时,董卓也听到了马蹄声,看到张辽快马前来,本是愕然,却又听到他大喊阻止,不由脸色阴沉,喝道:“张文远,汝因何而来?”

至于那两个鞭打杖击马氏的奴仆却没有停下来,他们只听董卓的命令,余者一概不理。

张辽二话不说,飞马过去,拔出手中长剑,一闪而过,那两个奴仆手中挥动的鞭杖断为两截,又被象龙踢了一脚,惨叫着滚落在地。

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马氏抬起头来,只隐隐看到一个男子骑马而来,却看不清相貌,但声音却从未听过,更是不明白此人因何而来。

“张辽!”董卓看到张辽行为,大是暴怒,厉声道:“汝欲谋反乎?”

与此同时,董卓的那些军士和奴仆都围了过来,护在董卓面前,小心防备。张辽曾来过郿坞,他们认得张辽,知道此人是董卓的亲信,一时间也有些无所适从。

吕布看着张辽,皱起眉头。

张辽飞身下马,向董卓一礼,沉声道:“太师,属下并无他意,只是来劝谏太师,不可害了马氏。”

董卓死死的盯着张辽,面色阴沉如水,怒哼一声,还没说话,他身旁的董旻就厉声斥道:“张辽,汝不过吾兄手下一个鹰犬,安敢如此猖狂?还不退下!”

这时,后面皇甫郦等人也赶了过来,皇甫郦看到马氏如此惨状,不由惊呼。

张辽喝道:“呼什么,先救人!”

皇甫郦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去车辕前解救马氏。

张辽看向即将爆的董卓,沉声道:“太师,马氏身份不同,她乃皇甫氏之媳,马氏之女,岂能随意加害!”

董卓还是没有说话,董旻冷斥道:“真是可笑之极!汝一个莽夫鹰犬懂什么,吾兄威加四海,何惧什么皇甫氏与马氏。”

董卓看着张辽,面色阴沉:“汝意欲何为?”

张辽深吸了口气,道:“属下正为太师着想,太师欲执掌天下,正要天下人支持,关东世家叛乱,无可拉拢,太师出身关凉,正当结好关凉世家,而今却因一女子而得罪了两大世家,关东已叛,若关凉再离心,属下不知太师还能有何人可用?难道要做一独夫乎?昔日志向何在?”

众人听得一片沉默,董卓也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分析着利害。

董旻见状,又是冷笑一声:“吾兄为太师,位在诸侯王之上,试问满朝大臣谁敢不服?”

张辽瞥了他一眼:“恩威并用才是王道,才能使人心服口服,只凭威风,换来的终究不过是阳奉阴违,却不知太师要哪个?”

董旻被张辽反驳,恼羞成怒:“吾兄兵马在握,谁敢阳奉阴违,但杀之而已!”

张辽不屑的冷笑一声:“若太师也如此认为,属下无话可说。”

“张辽!汝安敢无礼!”董旻看到张辽不屑的神情,大声怒斥。

张辽没理会他,只是看着董卓,他知道最终的决断权还正在董卓,沉声道:“还请太师三思。”

董卓看了一眼马氏:“此贱妇违我之命,该杀!”

张辽道:“她已受鞭杖之刑,可算惩处,唯太师宽容。”

董卓盯着张辽:“汝与她有何关系?”

张辽道:“属下只认得太师,不认得她。”

董卓神色微缓,这时,一旁董旻又道:“二兄,休要听他巧言,此人定是想结好皇甫氏与马氏,图谋不轨。”

董卓面色又变。

张辽神色自若:“左将军此言殊为可笑了,试问当今天下,谁人权柄最大?是太师,左将军也道太师威加四海,而某为太师属下,不倚仗太师,又何需去结好他人,岂非本末倒置?”

董旻没想到张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一时无从辩解,他终究不过是个庸才,哪能应对得了张辽的言辞。

董卓看着那边正被皇甫郦解救的马氏,眼里仍然闪烁着凶光,恰在这时,董旻突然向董卓道:“二兄,璜儿之事,正可趁今日,索性与张辽来个交换。”

董卓闻言,看向张辽,眼中异光闪烁。

董旻又道:“二兄,大兄早去,只留下璜儿这一独苗,大兄何为一外人而伤璜儿乎?”

张辽听着董旻的话,又看董卓神情,突然感到有些不妙。

果然,董卓听了董旻的话,看向张辽,缓缓道:“张文远,若要老夫放了这贱妇也可,但有一事,汝却不得干预。”

张辽心中察觉不对,哪能应承,沉声道:“太师,属下请太师放人,本是为太师着想,于自己何利?太师何必以此为条件来谈他事,令属下不解。”

董卓摇摇头,道:“无论如何,要老夫放了此贱妇,汝便要应承。”

张辽不语,心中却有些烦躁,娘的,自己救马氏,于董卓更有好处,这董卓实在是昏聩之极,也不讲道理了,到了这一步,离灭亡真不远了。他自寻灭亡也罢,却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一涉及到董璜,张辽心中就感到不对,他脑海中又不由想起了丁宫死前的话,莫非要应在这里不成?

张辽在思索,董卓却缓缓道:“吾侄董璜,不幸丧偶,他要求娶蔡伯喈之女,汝以为如何?”

嗡!

张辽只觉仿佛被当头打了一个闷棍,他没想到董璜居然还在算计蔡琰,而今就连董卓也出面了,当即寸毫不让的道:“属下与蔡昭姬之事,长安谁人不知,她已有所属,还请中军校尉另择他偶。”

“放肆!”董旻厉喝道:“吾侄丧妻,乃娶正妻,汝已有妻,蔡家之女难不成与汝做妾乎?更不论汝身份底下,何由与吾侄相比!”

董卓看了一眼张辽:“此事便如此罢,汝勿复多言,回长安罢,老夫明日便会令人向蔡伯喈下聘。”

“太师!”张辽抱拳,沉声道:“请太师收回成命!”

“张辽!”董卓看到张辽不退,刚才积压的火气一下爆出来:“老夫只一言,退!否则作谋反论!”

恰在这时,里面董白听到外面张辽的声音,跑了出来,欢喜的呼道:“阿叔,你来了!”

董卓立时吩咐董白身后跟出来的婢女:“将阿白带回去!”

“大父!阿叔!”董白现情况不对,急忙大呼,却被婢女强拉了回去,不由大哭。

董卓又转头看向张辽,只吐出两个字:“退!”

“请太师收回成命。”张辽神情肃然。

“很好!”董卓面色陡变,朝一旁吕布喝道:“奉先,还不将此逆贼拿下!”

一旁的董旻趁机道:“二兄,张辽武艺高强,可死活不论。还有那马氏,也不能留,直接杀了,正要令他分心。”

董卓当即道:“全部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吕布听到董卓命令,急忙向张辽使眼色,让他快逃,行动却不敢怠慢,提着方天画戟,跟着那些军士和奴仆,慢慢逼上来。

张辽看着满脸横肉,面带杀机的董卓,神色复杂,长叹了口气,深深一礼:“太师之恩,张辽不曾或忘,而张辽投靠太师以来,督迁徙、退关东,几番劝言,固有私心,却更于太师有益,今日亦如此,非张辽相负,实太师相逼,属下不得不拼死反抗。”

“汝为了一女子,胆敢背叛吾兄,何来忠心可言?”一旁董旻冷斥。

“滚!”张辽眼睛一瞪:“他日董氏,必亡于汝这鼠目寸光之徒。”

董旻羞怒,喝道:“吕奉先,还不上,杀了这逆贼!”又朝那些军士和奴仆喝道:“将那贱妇与逆贼的随行一并杀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四箭

“张文远,还不束手就擒!”吕布大吼一声,手持方天画戟冲了上来,背着董卓和董旻,却不断的给张辽使眼色让他快走,手中方天画戟也是看似九分力,实则一分力。

张辽看到董卓杀意腾腾,董旻又在一旁煽风点火,知道事不可为,当即一剑格住吕布的方天画戟,朝正在查看马氏伤势的左慈沉喝道:“道长,护着皇甫兄和夫人退!”

“还妄想逃走?杀了这些贼子!”董旻厉喝一声。

他为左将军,一直坐镇右扶风,平日在郿坞也颇有威势,那些军士和奴仆听了不敢怠慢,迅杀了过来。

军士之中有吕布十个手下,但他们都认得张辽,也认得张辽身后的赵云,知道二人的厉害,与自己的主将吕布差不多,下意识落后了一步。

而那数十个羌胡兵和一众奴仆却心急立功,争先恐后扑过来。

张辽知道不杀退这些人,很难撤离,他没有携带钩镰刀,长剑格挡着吕布的进攻,喝道:“子龙,阿衡,动手!”

赵云和史阿一声领命,带着十个亲卫朝那些冲过来的羌胡兵和奴仆杀过去,另外十个亲卫则随左慈护送着皇甫郦和马氏后撤。

赵云和史阿何许人也,一个当世顶尖的猛将,一个剑术高手,赵云神色沉定,大步向前,长枪如龙飞天,枪尖梨花点点,点点皆是凌厉杀机。史阿长剑疾快,倏然而出,倏然而划,身形更是矫捷,剑剑封喉。

二人一长一短配合,远由赵云,近交史阿,转眼之间,冲上来的羌胡兵和奴仆就死了十多个,鲜血飞溅,惨嚎声声。他们冲过来想要争功,却反而死的更快。

张辽挥剑与吕布对战,他二人比试了无数次,对彼此的手段都很熟悉,看似杀的惨烈,但实际上不过是虚招过手。因而张辽大有余力,又趁机斩杀了几个冲过来的羌胡兵和奴仆,他的力气加上中兴剑的锋利,那些羌胡兵和奴仆几乎是个个被斩作两截,骇的冲过来的其余羌胡兵和奴仆纷纷后退,他们这才知道张辽的威名绝不是虚谈。

还有十多个羌胡兵和奴仆气势汹汹的冲向后撤的皇甫郦和马氏,那十个亲卫还没动手,左慈就长笑一声,反身冲入敌群,道袍飘飘,大袖挥舞,不过几个闪烁,那十多个羌胡兵和奴仆便全部倒下,生死不知。

吕布那十个手下就更小心了,一个个跟到了吕布后面,为吕布呐喊。

郿坞之前,董璜和董旻看到这一幕,都是面色难看,亦复骇然。尤其是董旻,看到张辽带来的这数人竟然个个都如此勇猛,面色白之余,更是大声道:“二兄,张辽此来带这么多高手,分明是居心叵测!当调兵诛杀之!”

转眼之间,郿坞里又冲出来数百人,却都是原本守在门楼上的精锐护卫,听董旻命令,纷纷冲了出来。

“不要恋战,且战且退。”

张辽看到郿坞里又冲出来一群士兵,更有弓箭手,而郿坞左近还有不少军寨,绝不能陷入重围,当即一声沉喝,与赵云、史阿结成三人战线,一边杀敌,一边退向战马所在之处。

“贼子休走!”吕布一声大喝,作势来追。

“放箭!”后面董旻一声厉喝。

嗡!近百支羽箭飞射过来,竟然连吕布和最前冲上来的羌胡兵及奴仆都笼罩在内。

吕布在董旻呼喊的一瞬间,便面色微变,迅回身,方天画戟格挡箭支,又回护自己的手下。

那些羌胡兵和奴仆的反应却没那么快了,他们背对羽箭,转眼之间就惨叫着倒下数人。

反倒是张辽、赵云和史阿三人与一众亲卫因为直面羽箭,加上三人武艺高强,情况要好很多。

“再射!”董旻看到自己不顾敌我放箭突袭,自己人死了不少,而张辽等人却没有任何伤亡,不由脸色难看,再次下令。

嗡!

又是一阵箭雨。

吕布再也顾不得与张辽假战,带着手下冲出战场,那余下的羌胡兵和奴仆也嚎叫着四面逃窜。

张辽手下一众亲卫要挡在他们面前,张辽阻止了他们,挥剑格挡箭支,又大喝一声:“退!上马!”

眼下从郿坞里冲出来的还是步兵,只要他们上了马,就能迅撤离。

从郿坞里冲出来的弓箭手迅前奔,放箭。

又是一阵箭雨,张辽、赵云和史阿三人没事,亲卫中却有人中箭,但他们离战马已经不远。

箭雨朝张辽射的最是密集,赵云长枪帮他格挡了不少,亲卫帮他格挡了一些,张辽自己也格挡了不下十多支。

他们的战马本来不远,但因为有弓箭手,怕伤了战马更是无法撤退,因而被左慈驱得远了些。

本想拉开距离再上战马,但这些弓箭手显然作战经验丰富,又仗着张辽这边没有弓箭手,肆无忌惮猛冲,咬得很紧。

又是一波箭雨,张辽提着精神格挡,好在这些弓箭手初时冲出郿坞之时,张辽见机快,撤退的命令下得早,双方距离拉得较远,这些羽箭到了这里力道已散尽大半,否则早已危险。

但就在这时,乱箭之中,两支长箭突然射来,度极快,带着空气啾啾作响,一前一后,瞬间就到了张辽面前。

一支射向他的咽喉!一支射向他的眉心!

张辽面色大变,好在他经过左慈的敏锐性和躲避训练,反应极快,危急时刻,他身子一偏,左手迅伸出,抓住了射向咽喉的那支箭。几乎同时,右手长剑格开了令一支箭。

这两支箭的力道极大,张辽只感到自己捉住箭雨的左手一阵火辣辣的痛。

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啾!啾!又是两支箭破空而来,似乎料定了张辽躲闪的地方,依旧是一支咽喉,一支眉心!

刚好是张辽旧力用尽,新力未生时!

张辽为了躲避先前那两支箭,身子侧闪,此时仿佛正好迎上紧随而来的后两支箭。

生死关头,时间仿佛静止了,张辽顺着羽箭射来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放箭之人,赫然是董卓!他手中握着一把弓箭,满是横肉的脸上森冷凶狠,眼里透着暴虐和杀机。

张辽脑海里瞬间闪过牛辅说过的一句话,董卓年轻时膂力少比,双带两鞬,能左右开弓,百步驰射……

第三百九十二章 脱身

看着两支眨眼就到眼前的夺命羽箭,张辽眯起眼睛,心中下意识闪过至少三种躲避之法,但无论哪一种方法,竟然都只有那么一丝把握能躲过死劫,而且要受重伤!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栽在董卓手中,身子急躲避,脑海中却突然想起了自己在雒阳战场上误伤董卓屁股的一箭,娘的,难道还真是报应?

叮!

就在千钧一之时,一杆长枪斜里刺过来,挡开了射向张辽咽喉的那支箭,正是赵云出手。

几乎同时,又一剑飞来,挡偏了另一支箭。

但那支箭力道太强,并没有被完全格开,而是向下偏去,斜着射在了张辽的腿上。

腿上传来钻心的剧痛,但张辽心中却是大喜,与当初董卓不同的是,他有人相助!而且是高手相助,躲过了一大劫。

他毫不犹豫拔下腿上羽箭,顾不得血流如注,阻止了要挡在他前面的亲卫,又提剑格挡开几支乱箭,朝冲过来的史阿吩咐道:“阿衡,掩护子龙!子龙,枪与我,还箭,取董旻!”

众人之中,唯有赵云箭法最好,随身带有弓箭,他听到张辽吩咐,立时将手中长枪抛给张辽,

张辽接了枪,抖出枪花朵朵,与史阿一道为赵云格挡羽箭。

而赵云则迅取弓搭箭,瞄准董旻,一箭射出,旋即又取出一箭,再射董卓,几乎是一气呵成。

郿坞前,董旻正在指挥弓箭手,不防一箭陡然射来,慌忙躲避,又急拉过一个奴仆挡在身前,不想那支箭力道极大,直接穿过那人身体,余势不止,又刺入了他的胸膛。

董旻痛的惨叫一声,看着胸口插着的羽箭,只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一下子软倒在地。

“左将军!”他身边众人不由惊呼。

董卓四箭出,已然是酸软冒虚汗,他如今身体肥胖,早已不比从前,能出这四箭已经是常挥,四箭一出,登时抽干了他浑身的力气,一下子软倒在地,却正好躲过了赵云射来的第二支箭。

羽箭擦着头皮而过,射裂了他的头冠,带着头披散而下,董卓不由面色白,心中大骇,待看到弟弟也中了箭,生死不知,更是手脚凉,立时知道张辽那边又一个箭术高手,急声厉喝道:“奉先何在,来保护为父!”

那边吕布急忙奔来,护在董卓面前,他本也擅长箭法,但他看了一眼倒地的董旻,眼里闪过一丝恨色,又看了张辽和赵云一行,眼里闪过复杂之色,本来下意识摸向腰间弓箭的手收了回来。

不过转瞬之间,情势已变,董旻受伤,生死不知,而董卓也面临生死威胁,极为凶险,那些追击的弓箭手失去指挥,士气登时为之一挫,一时不知该是继续强追还是保护董旻。

张辽这边,赵云既是箭,就毫不停手,又是两箭飞射董卓与董旻,被吕布挡开,却惊得董卓那些手下团团将他们围住。

紧跟着,赵云又如连珠一般连数箭,指挥弓箭手进攻的几个小头领中箭倒地,令一众弓箭手无不惊骇,追势再次为之一顿。

“子龙,好箭法!”

张辽见状大喜,又看那些追击的弓箭手止步,而马氏已在皇甫郦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向东疾走,他当即下令:“上马!”

趁着对面弓箭手犹疑散乱的间隙,他与赵云、史阿和一众亲卫唤来战马,飞身上马,二十多匹战马追上皇甫郦马车,护送着迅向东退去。

郿坞前,董卓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弟弟董旻,虽无性命之忧,但伤势很重,又看向绝尘而去的张辽,面色狰狞,厉喝道:“奉先,领骑兵追击,活捉逆贼张辽来见老夫,老夫要将他活活烧死,以解心头之恨!”

“义父。”吕布肃声道:“孩儿不敢离开,张文……辽善用计策,最会突袭,孩儿只怕追出后,他突然转回突袭义父……”

董卓一听,面色微变,随即又想到吕布与张辽关系不错,派他出去追击也是失策,当即又道:“命徐荣、李蒙率骑兵追击!”

……

张辽一行护着马氏乘坐的马车奔出数十里,到了武功县境内,天色渐黑,马氏因为身有鞭杖之伤,一路不堪颠簸,不知何时已然昏迷,但这个坚强的妇人硬是一声没吭。

张辽要下驰道,寻个地方为马氏治伤,但马氏醒来后,却怕牵连了张辽,强忍疼痛坚持不让下驰道,无奈之下,张辽只能让左慈在马车上为马氏医治。

好在左慈常随身带有疗伤之药,就连张辽、史阿、赵云和一众亲卫身上也有,这也是张辽当初下的命令,在他的军中,至少将领和亲卫都随身带有伤药,以防万一受伤之下无药可用,耽误伤势造成不该有的后果。但此时却给马氏用上了。

但马车行进毕竟太慢,张辽又让史阿快马赶去长安,告知古采英、蔡邕蔡琰一家,还有荀攸等属吏迅撤走,并通过暗影信鸽给典韦传消息,令他继续伪作贼寇,兵进左冯翊西境,随时准备接应。

与此同时,他又命两个亲卫护着皇甫郦快马赶去槐里,让皇甫氏一家暂避风头。

皇甫郦看到马氏伤势未定,有些犹豫,却被马氏斥责,又做了一些叮嘱,皇甫郦很快离去。

皇甫郦离开后,张辽看着面色苍白的马氏,叹了口气,惭愧的道:“夫人,此番本是去相助,不曾想走到这般境地,恐怕还要连累皇甫氏,有负皇甫兄所托,实在对不住了。”

马氏却不顾身子疼痛,在车中向张辽做了一礼,正色道:“将军何出此言!妾身已听郦儿说过究竟,也曾听闻将军昔日护送百姓迁徙、后在长安惩奸除恶的贤名,此番将军不顾安危,大义出手,妾身感激不尽,无以为报。皇甫氏满门皆为忠良,又何惧董贼,便是死于逆贼之手,也得其所。将军在董贼麾下,或有所谋,只是如今牵连了将军丢官去职,身处险境,实令妾身不安。”

张辽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事实上,他如今与董卓的分歧越来越多,对董卓的很多政令和举止都完全不赞同,如今与董卓决裂,尤其是这一箭断了恩义,心中反是大感轻松,失去了束缚,正好放开手脚大干一番。

而且此行出之前,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还是没料到情况会坏到这般境地。

他估摸着自己与董卓决裂后,董卓很快就会去长安,他还必须赶在董卓之前将长安的一切安顿好。

突然而来的决裂,也带来不少问题,一切都要重新谋划、随机应变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追至

到了夜里,他们车马放缓了行进度,借着微弱的月光行路,本想走其他道路,但驰道反而度最快,能再最短的时间里赶到长安而不误事。天籁小说|2

但情势比张辽想的更紧迫,夜里行进了不过三十里路程,断后的赵云便急忙来报,后面便有骑兵追过来,从马蹄声和火把来看,足有五六百骑兵,驰道和两侧道路都有,距离他们不过十多里,照他们如今行进的度,不过半个时辰就能追上。

听了赵云所报,张辽不由面色凝重,他这二十多骑虽然都是精英,但已经来回奔行了一天半夜,可谓人困马乏,一旦遭遇那五百追兵,可谓凶险之极,他当即下令:“快马行进!”

但有一点,必须弃了马车,否则只会拖累行进度。

张辽骑着象龙,来到马车前,问道:“夫人可会骑马?”

车里的马氏开口道:“将军当前行,勿以妾身为念,只求留一把剑与妾身。”

张辽顿时知道她不会骑马,断然道:“夫人不必多说,张辽行事,绝无半途而废之理,更不能负了皇甫兄所托,否则皇甫兄问起夫人,让张辽如何作答。”

马氏道:“将军是做大事之人,岂能为了一个妇人误了大计,且先行。”

张辽让左慈停下马车,二话不说,一跃下马将马氏搀了出来,又从车中取出厚毡,将她包裹住,放在了象龙之上,道:“诸马之中,唯象龙最佳,如今唯有我带夫人前行,夫人为我长辈,失礼之处,莫要见怪。”

马氏髻早已挽好,只是脸上犹带血痕,看张辽坚持,她也不矫情,肃然道:“请将军上马,行。”

张辽点了点头,一跃上马,带着马氏快马疾行。

而赵云依旧断后,又寻了个岔道口,将那马车驱赶到岔道上,以作惑敌之用,而后紧追上来。

去了马车,二十骑行进度极快,象龙雄骏,负着二人度丝毫不减,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将那些追赶的羌胡骑兵拉开,到了槐里县境内,直奔皇甫家。

皇甫家门口点着灯笼,早就候着一人,看到张辽等人过来,趋步上前,朗声问道:“可是张将军?”

月色下,张辽认出了那人,正是皇甫嵩的儿子皇甫坚寿,与董卓是好朋友,曾向董卓请求救父,董卓要任他为侍中,他却辞官不做,隐居在家。

“坚寿兄,正是张辽。”张辽飞身下马,此时正是寒冬腊月,一路疾行,寒风凛冽,他的腿脚已经冻得有些僵硬,伤口处更是生疼。

但他顾不得自己,急忙又将裹着厚毡的马氏抱下来,却见马氏已经冻得面色苍白,嘴唇青,肢体僵硬,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是那么有神。

救人救成这般模样,张辽大感惭愧,将马氏交给近前的皇甫坚寿,歉然道:“坚寿兄,实未想到事情乃至如此,反倒牵连了皇甫家,不知家人可曾疏散?须防董卓行凶。”

皇甫坚寿看到马氏浑身带伤,又冻得凄惨的模样,眼里闪过愧疚之色,搀着马氏朝张辽深深一礼,道:“叔祖母遭难,我等不敢面对强权,张将军大义,令我等深感惭愧,皇甫氏不敢或忘!家中本不过十多人,皆已疏散隐匿,郦堂弟也去了长安,只留在下接应叔祖母,有劳将军挂怀。”

张辽点了点头,他也知道皇甫氏本家是在凉州安定郡,只因皇甫嵩中平年间驻守槐里,才有一些亲近的眷属搬来,人并不多,加上这里战乱频繁,大家警惕性很高,是以虽然时间短促,但疏散起来很容易。

至于此次皇甫坚寿未曾为马氏出头之事,他也听皇甫郦提过,皇甫坚寿本要去见董卓,却被马氏呵斥阻拦。马氏认为,皇甫坚寿虽与董卓关系很好,但如今董卓早已性情大变,马氏自己前去,事不济,不过死一个妇人而已,但皇甫坚寿前去,恐怕会连累皇甫氏满门。

正因为如此,张辽才对马氏这个巾帼妇人敬佩之极。至于自己此次与董卓决裂之事,并不怪马氏,马氏之事甚至连个导火索也算不上,根由应该还在于丁宫那老匹夫死前的算计,加之董旻、董璜叔侄的将计就计,才导致自己与董卓的决裂。

毕竟亲疏有别,自己纵然得董卓信重,但永远也无法与董旻、董璜在董卓心中的地位相比。

说来,如果自己不去,马氏绝无生还之理,但皇甫氏当是无碍,而自己这一去,虽然救了马氏,但因自己与董卓的决裂,又连累了皇甫氏,是以他心中总有愧疚,并不敢以自己救人自道,也并不是虚伪之辞。

但无力马氏、皇甫郦还是皇甫坚寿,看到的却是张辽的大义相助,对张辽很是感激,邀请张辽、赵云、左慈和一众亲卫进了家,家中早已备好了些饭食,张辽等匆匆进了饭食,喝了碗姜汤,才将身上僵寒驱散。

不多时,马氏也过来,再次向张辽行礼拜谢,张辽忙阻止了她,道:“我与皇甫兄乃好友,夫人便是我的长辈,如此大礼,张辽实在受不起。”

他又看向皇甫坚寿:“坚寿兄,夫人不可在此久留,还需安顿。”

皇甫坚寿道:“将军真是热心好义之人,不过在下早已安排了车马,先将叔祖母送到安全之处躲避,而后暗中去茂陵。”

“茂陵?”张辽一怔,茂陵虽然也在右扶风治下,但离长安未免有些太近了。

马氏柔声道:“妾身娘家在茂陵,可以庇护妾身。”

张辽这才反应过来,可不是,大名鼎鼎的扶风马氏就在茂陵,马氏起于伏波将军马援,扶风马氏也是后汉开国的六大家族之一,光武帝定都雒阳后,处在关中的扶风马氏虽渐渐不如后起的关东世家,但也算百年不衰了。桓灵之时的马融为一代大儒,更是卢植和郑玄之师,便是眼下,出身扶风马氏的马日磾也正担任太尉,属三公之一。

如此世家,庇护一个妇人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至此,张辽才算是松了口气。

后有追兵,他们并不敢在皇甫家久留,略作休息和恢复后,便在皇甫坚寿的长拜之中离开了槐里县,直奔长安,此时已是后半夜。

但离开皇甫家不过十多里,还没上驰道之时,就听到后面传来马蹄声。

赵云和张辽对马蹄声都很敏感,二人几乎同时判断出,追来的骑兵大约在五十骑左右。

赵云道:“主公,不过五十骑,我等足以应对,可破之再走!”

“子龙与我所见相同。”张辽眼神一厉:“先杀他一通,免得这些贼骑肆无忌惮,把虎作猫!”

第三百九十四章 射杀

后面马蹄声越来越近,张辽一挥手,带着赵云、左慈和一众亲卫停了下来,勒马回缰。天籁小说

“准备战斗!”张辽一声沉喝。

他虽然只有二十骑,但面对一倍于己的敌骑却充满信心,他这二十骑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更不用说还有他、赵云、左慈这般顶尖高手!

“冲锋!”张辽手中丈八马槊一挥,下了命令。

他此次去郿坞,没有携带钩镰长刀,在皇甫家时,皇甫坚寿将父亲皇甫嵩珍藏的一杆马槊送给了他,令张辽大喜。

这马槊的珍贵程度远他那把钩镰长刀,毕竟钩镰长刀只需耗费精铁反复打造便可,而一杆好马槊的制造却需要三年之久,工艺更是繁琐,槊锋长二尺,是用精铁打造成八棱尖锋,普通的鱼鳞锁子甲在槊锋之下,几乎是一击而破,更不用说以张辽的力气了。

而槊杆,则是取上等柘木的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蔑,再用油反复浸泡一年,直到泡得不再变形了,不再开裂,而后在荫凉处风干数月,再用鱼泡胶黏合为一把粗杆,外层再缠绕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再涂生漆,干一层裹一层。如此做出来,虽是木杆,但用刀砍上去,铿锵有声,不断不裂。

马槊长有丈八,但不同于丈八长矛的杆长一丈矛长八寸,而是真正的一丈八尺之长,威力极大,但又极重技巧,槊杆坚而有韧性,可劈、可盖、可截、可拦、可撩、可冲、可带、可挑。

张辽对槊可谓垂涎久矣,只是一直没有遇到会制作的,此番意外得了皇甫嵩的马槊,他岂能不喜。

随着张辽一声令下,赵云与二十骑立时策马冲锋,而左慈则留在最后接应张辽。

月色之下,双方骑兵对向奔驰,迅拉近,转眼就接近了百步之内,已经可以隐隐看到对面一片人影。

“杀!”

张辽一声厉喝,手持马槊,正要杀将起来,对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可是张文远?”

张辽一怔,看着那些追过来的骑兵,失声道:“徐中郎!”

双方距离再次拉近,月光下可以看到领头的是一个大汉,正是中郎将徐荣,曾在虎牢关与张辽共事,相处不错。雒阳之战后,董卓留嫡系驻守弘农各县,而徐荣则被调回了右扶风,所统领兵马也不过八百骑了。

“停止攻击!”

张辽和徐荣几乎是同时下令,双方骑兵立时勒马,待停下来,相距不过十多步。

张辽看着徐荣,苦笑道:“没想到第一个追到的竟然是徐兄,更没想到你我二人有朝一日会在这般情形下相见。”

徐荣叹了口气,道:“文远,为何背离太师?”

张辽慨然道:“太师已非昔日,志不同,道不合。”

徐荣琢磨着张辽这句话,沉默了片刻,道:“文远,此番太师派了六百骑,我与李蒙二人领队,沿途有传舍暗中报信,你们的行踪已经暴露,李蒙率二百骑从驰道追击,已经在前面驰道岔口埋伏拦截,多加小心。”

张辽一怔,随即明白了,徐荣竟是来警示他的,六百骑追兵,如今只追来这些,恐怕也是徐荣之功,将那些骑兵都调散了,留下的都是自己的亲信。

他当即在马上向徐荣抱拳一礼:“多谢徐兄高义。”

徐荣抱拳道:“情势紧急,便不叙旧了,太师此番震怒非常,文远保重,当离关中,可去并州暂避,实在不成,辽东有我故友公孙度,可去寻他。”

“多谢徐兄!”张辽不想徐荣这个冷酷的大汉也如此仗义,心中颇是感动,道:“小弟自有去处,太师昏聩,迟早必亡,徐兄终不是嫡系,不得信任,也要早做打算,若遇难处,小弟自会倾力相助。”

徐荣闻言,沉默片刻,朝张辽抱拳:“保重!”

“保重!”

情势紧急,张辽不作迟疑,立时勒马回缰,与赵云等人向东而去。

徐荣看着张辽远去的背影,想起他方才说的话,不由暗自感叹,说来他们这些董卓麾下的外系将领中,还属张辽最得重用,不过两年,便任中郎将,又历任河东太守、执金吾、司隶校尉,更是功勋赫赫,心怀仁义,行事端正,在董卓麾下也属独一份,而今却被董卓逼反,令他不由心生兔死狐悲、同病相怜之意。

恐怕正如张文远所说,太师不会长久了。

徐荣想到这一年来董卓的变化,心中一时意兴索然,全然没了当初在董卓麾下建功立业的豪情。

……

辞了徐荣,张辽手持长槊,一路若有所思。

赵云道:“主公,据徐将军所说,驰道已有伏兵,须要小心。”

张辽点了点头,看向左慈,沉吟道:“道长,此番还要有劳你了。”

左慈懒洋洋的道:“小子,这趟差可不好走啊,又冻又累,老道何曾吃过这般苦,却还要作甚?真把老道当牛马使不成?”

张辽咧了咧嘴:“道长,能者多劳,谁让普天之下,道长最有能耐。”

呸!左慈不屑的看了张辽一眼:“别奉承,说罢,什么事?”

张辽道:“须破了李蒙的伏兵,否则我等难以安稳抵达长安,更会误了时日,而且方才徐中郎说过,董卓第一波只派了他们二人,破了李蒙,则我等又有至少一日的功夫可以转圜。”

左慈道:“如何破?以二十对二百,难吧?别当那些胡骑是土鸡瓦狗一般。”

张辽缓缓道:“不错,不能硬磕,只有一法,突袭斩,趁乱行事,若是换了白天很难,但我们提前知道了他们的埋伏,这夜色就是最好的掩护,而且天气寒冷,埋伏久了,肢体僵硬,行动起来也迟缓……”

……

月影西斜,寒风簌簌,在槐里驰道的一个岔口上,一支大约二百人的骑兵正在一片树荫的阴影中,正是董卓麾下嫡系将领李蒙。

月色下,李蒙眼里闪烁着寒光,死死的盯着岔口,活动着冻得有些僵硬的腿脚,忍不住向一旁副将道:“嘿,张辽此贼昔日得太师信重,何等风光!比我等凉州人更甚,此番张辽反叛太师,是自寻死路,此乃天赐良机,某捉了他必是大功,或可进中郎将之职!”

副将急忙道:“末将先恭喜中郎将了。”

李蒙不由露出笑容,更是带着几分狞笑:“昔日虎牢关之战,张辽无视于某,怕他也没想到,今日竟是某来夺他性命。”

不想李蒙话音刚落,岔道远处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来了!”李蒙精神一振,低喝道:“听本校尉一声令下,便立时冲锋,一个不留!”

他手下一众羌胡兵骑兵立时活动着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脚。

马蹄声转眼而近,李蒙眯着眼睛,他要等敌骑来的更近一些,才会更有把握他们不会逃走。

他手下的羌胡兵骑兵都是既紧张又兴奋,张辽在羌胡兵中也是颇有威名的,捉了传说中的张辽,可是大功一件!

但就在这时,来骑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不好!有埋伏!回骑!”

无论是李蒙还是埋伏的羌胡骑都一下子傻了眼,这么远就能看到埋伏?但关键是,那些骑兵真的回逃了!

到手的鸭子要飞了,立功心切的李蒙哪能犹豫,扬鞭打马,一声厉喝:“追!追!斩杀张辽者,升军司马!”

一众羌胡兵登时嗷嗷叫着拍马跟着李蒙狂追。

但骑兵刚追入岔道两百步,道路一侧的树荫下陡然飞出一道人影,犹如闪电般直扑李蒙,一道剑光闪过,划过了李蒙咽喉。

冲锋的李蒙身子一僵,喉咙里出赫赫的声音,又被那人影扑下了马,转眼就被后面来不及收势的胡骑踩踏。

那人影夺了李蒙的战马,手中长剑又连砍两人,怪笑着:“张辽在此,谁能杀我!”

跟随在李蒙身边的副将被这一幕惊呆了,回过神来,厉声大喝:“杀刺客……呃!”

一支羽箭从道旁射出,正中他咽喉,副将紧跟着落马。

紧跟着,又是一支接着一支羽箭射出,转眼之间,就有数骑落马。

一众羌胡兵骑兵都惊呆了,待回过神来,他们的正副两个将领皆已身死,失去了指挥,羌胡骑兵乱了起来。

“哈哈,张辽在此,”那杀了李蒙的身影纵马飞奔而走,又在马上大笑着,:“谁敢杀我……啊!暗箭伤人!”

混乱之中,马上之人仿佛中了一箭,歪在战马一侧,被拖着逃走,转眼消失。

待一众羌胡骑兵回过神来,看到倒地被战马踏的不成形的两个将领,一时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张辽会突然刺杀主将。

但主将身死,他们难免也要受牵连,与此同时,他们仿佛都听到了那个惨叫声,似乎正是张辽中箭出的。

一个队率道:“刚才谁放箭了?”

“我!”

“我!”

转眼之间就有数人应承。

那个队率道:“此番回去,只说是李校尉遇到偷袭,但我们在黑夜中也射伤了张辽,否则不好交待。”

“正是。”立时有人附和。

“不如再往槐里追一追?或许能遇到受伤身死的张辽,若是寻不到,我们便去寻徐中郎。”

“好!”

……

袭杀李蒙的身影侧抱战马,转眼就跑出了数里地,那里,刚刚回马呼叫着“回骑”的张辽和一众亲卫正在等待着。

马上人影飘落而下,正是左慈,紧跟着又有一骑回来,却是刚才放箭的赵云。

左慈看着张辽期待的神情,哼道:“老道出马,一个顶十个,岂能不成!”

张辽大喜。

左慈却哼道:“我诈作你小子受伤,他们未必会上当,认为你重伤身死?”

张辽呵呵笑道:“他们不一定确认,但我们却可以派人传言,就说张辽中了胡骑流矢,重伤身亡,他们听到后,自然会争先恐后回去争功。”

这正是张辽的计策,在袭杀李蒙阻止追杀的同时,诈死,由明转暗。

无论董卓信不信,但他被流矢射死的消息一旦传开后,董卓寻不到他,必然会放松对他的搜寻和追杀,而且长安的其他势力也会被迷惑,自己正好暗中行事。

至于河东和左冯翊自己方面的势力,只要让暗影将消息传过去,就一切稳当。

第三百九十五章 直取董璜

清晨,阳光洒在长安城上,城中北阙甲第,董璜府中。天籁小说|2

董璜在书房中来回徘徊着,情绪颇是不定,神色有几分激动,又有几分狰狞。

“董六!”董璜喝了一声,看到董六进来,眉头一皱:“还没消息吗?”

“公子,”董六忙应道:“郿坞离长安数百里,便是快马疾奔,也要一日功夫,张辽昨日才去,消息还回不来呢。”

“张辽要完了!”一向在董六面前保持城府的董璜神情难得带上了兴奋:“丁宫老儿的计策真是狠辣,先使人诱使二叔聘娶马氏,料定张辽必会出面求情,惹怒二叔,再以本公子杀……而后通过三叔求娶蔡琰,一事不成,两事相合,他昔日风光,不过是仰仗二叔,如今失了靠山,看他还如何张狂?张辽必与二叔决裂!哈哈!”

董六听到公子口中说的那个杀字,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打了个冷颤,忙低下了头。

董璜却没有察觉,而是纵声大笑:“吾料定而今张辽必定已与二叔决裂,吾要将他碎尸万段!不对,他既与二叔决裂,以二叔的性情岂能放过他,必然已经将他杀死,真是可惜,不能亲自动手雪恨!不过……张辽此人武艺高强,逃过一劫也难说。”

“不成!”董璜有些语无伦次:“不能让他逃走,本公子要带兵去驰道阻杀此贼,以防万一!董六,立时整备车马,本校尉要调兵去堵截张辽!”

“喏!”董六忙领命而去,他知道公子虽然权势不再,也很低调,但毕竟是太师侄子,作为中军校尉,还是统领着一部分禁军,如今没有城门校尉,城门校尉手下卫兵便由公子统帅。

看到董六出去,董璜眼里透露着兴奋之色:“哈哈,张辽,此番杀了汝,回来便娶了汝的女人,尽情蹂躏,哈哈,蔡琰,张辽的女人,不错!很不错!”

“不错……的确不错。”突然一个声音在屋里响起。

“谁……唔!”董璜只出一声惊呼,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捂住了口,又一拳击在头上,登时头昏脑涨。

待回过神来,口里已经被塞了一团布,手脚也被绑缚了起来。

董璜看到身前突然出现的人,本是微显狭长的双目陡然圆睁,拼命的挣扎起来,嘴里出唔唔的声音,只想喊出一个名字,张辽!但是却喊不出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算计的张辽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与此同时,他一颗心沉了下去。

没错,出现在董璜面前的正是张辽。

他射杀李蒙后,那些骑兵没有统领,回去寻找徐荣,难以向前追击,他则做了伪装,与赵云、左慈等人星夜赶往长安,一早便入了长安城,第一件事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董璜。

只要捉了董璜这个躲在暗中的隐忍之徒,长安至少半日之内不会得到自己与董卓决裂的消息,自己也能安排蔡琰等人从容而退。

更重要的是,捉了董璜这个幕后黑手,也能免除很多算计。这个人必须除去!不说他算计自己这么多次,单只方才听到他对蔡琰的觊觎之后,张辽便绝不会让此人继续活下去!

张辽看着被史阿绑缚的董璜,摇了摇头:“小璜,想的很多,诡计也不错,不过汝算来算去,难道就从来没想过,一旦我与汝叔父决裂,汝当是最该担忧的一个,因为没有汝叔父的面子,我第一个要杀的便是汝!”

董璜眼里露出惊慌之色,眼里更是透出恐惧和哀求。

可惜张辽对此人却绝不会有仁慈之心。

这时,左慈不知从哪里出来,手里拿着两枚令符,抛给了张辽,一枚是董璜的中军校尉令,另一枚却是董璜的调兵令符。

张辽摩挲着两枚令符,看着面色惊惶的董璜,淡淡的道:“不过,我们还要先玩一出戏。”

董六让人备好车马,来到书房外,道:“公子,车马已备好。”

屋里传来董璜的声音:“将马车驱到书房前,本公子有一物要带走。”

“喏!”董六虽然诧异,但还是照搬,董璜的很多命令也时常令他不解,他没有在意,他脑海里还一直想着夫人之死,他原本就诧异为何下人要下毒害夫人,但从公子口中方才得知的消息,令他不寒而栗。

不多时,马车驱来。

“进来罢。”书房里又传来董璜的声音。

董六当即进了书房,随着一声闷哼,一切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一身戎装,满副甲胄的董璜登了马车,出了大门而去。

不多时,董璜书房里又闪出数人,消失不见。

马车出了北阙甲第,一路向西,途中又加了二十多骑护卫,到了长安城雍门,守城卫兵上前询问。

马车旁的侍卫头领却丢出一块令牌,大喝道:“中军校尉有令,调雍门二百守卫出城剿贼!”

那卫兵吃了一惊,看了令牌,慌忙去报之雍门候,不多时,雍门候手持令牌急忙赶来,向马车行礼:“雍门候洪成拜见中军校尉。”

马车里传出来淡淡的声音:“今有逆贼得罪了太师,本校尉奉命出城剿贼,汝带留十人守门,余者皆随本校尉出城讨贼罢。”

“喏!”雍门候看到令符,便不敢怠慢,何况是董卓的侄子董璜。

须臾,守卫雍门的卫兵跟随马车出城而去。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不由暗中嘀咕,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但看到马车上的董字旗,便都知道是董卓的侄子董璜出城了。

二百人出城,一路向北,进入了左冯翊境内,不久便遭遇了鬼面贼,全部被俘虏,中军校尉董璜自此也一去无回。

……

北阙甲第,蔡府偏房中,蔡璎和蔡琬在读书,厅堂中,蔡邕、蔡琰神情忧虑,昨夜他们便收到消息,张辽与董卓决裂!

这个消息太过骇人,以至于蔡邕除了长女蔡琰外,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弟弟蔡谷,唯恐他们露出什么风声,惹来大祸。

“阿行。”蔡邕来回徘徊,忧心忡忡的叹道:“文远怎会与太师决裂?这可怎生是好?不成,你汝须要快快离开长安,否则那董璜怕是会生事。”

蔡琰也是神情忧虑,蹙眉道:“文远与董太师行事不同,决裂是早晚的事,只是不知他眼下怎样了?会不会有危险?”

她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便呵呵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昭姬不必担心,董太师还奈何不了我。”

“文远!”蔡琰不由惊喜的唤了声,急忙起身要去开门。

门却已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正是张辽。

蔡琰欢喜的上下打量了张辽一番,看到他腿上的伤口,露出心疼的神色:“你……受伤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名声大涨

“无妨,小伤而已。天籁小说|2”张辽呵呵笑道:“惹毛了董太师,不受点伤哪能轻易退走?”

蔡邕急声道:“汝因何与太师决裂?”

张辽叹了口气,说起了情由,说到马氏之事时,蔡邕、蔡琰皆是露出赞同之色,说到董卓要董璜强娶蔡琰时,父女二人不由色变。

蔡琰惭然道:“不想还是蔡琰连累了你。”

张辽不悦的道:“这是什么话?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你当初不惜自毁名节为我出头,我便不能为你遮风挡雨乎?谁敢欺负你,我便翻脸,董卓也不行!”

蔡琰眼里露出感动之色,蔡邕却看不得他们这副卿卿我我的样子,哼道:“汝既与太师决裂,怎的竟来了长安?太师可曾回了长安?”

“消息要传来的快一些,估计今天下午长安朝堂便会知道,至于老董,估计还有一日功夫才能赶来长安,我在途中使了个诈死之计,一时半会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张辽道:“我来长安,却是来接你们离开的。”

“不成!”蔡琰还没说话,蔡邕便道:“汝既已诈死,便不能引起太师怀疑,蔡氏满门七八口,若是举家逃离长安,太师必然会派重兵追索,更会怀疑于汝,到时候谁也逃不了。”

他说到这里,看向张辽:“汝只需将阿行带走,汝与太师决裂,董璜必会趁机弄出是非,何况太师已然同意,阿行留在府中恐怕会……”

蔡琰神情坚定的道:“要走一起走!女儿若随文远离开,董卓便会怀疑阿翁,女儿不能只顾自己,而抛下阿翁、妹妹和家人。”

“糊涂!”蔡邕急声道:“太师信重于为父,为父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看到父女二人起争执,张辽微微一沉吟,道:“叔父,昭姬,大家暂时留在长安也罢,董璜已被我带出城外,一刀了结,昭姬留在长安暂时无虞。”

“董璜被汝杀了?”蔡邕不由面色再变:“如此只恐太师会更加震怒!”

张辽摇头道:“无妨,我使了个小计,取了董璜的符令,让他伪作董璜带兵出城去追杀我,几日不回,董卓也不会怀疑什么,更不会知道董璜已死。再过半日,长安城便会到处传播我被董卓骑兵杀死的消息,到时候昭姬只需装病,躲在府中便可,我也会暗中留在长安,就在不远处一个宅子里,若有变故,随时可以保护你们。”

他当初从河东来长安时,暗中还有三百击刹士跟随,这些人随后分批进入长安,早就在长安中置办了几处院子,隐蔽在城中。他做司隶校尉时,未雨绸缪,又从典韦处调来了四百猛虎士,也是伪装百姓分批进入长安居住,除此之外,皇甫郦也隐藏在暗中,在关键时候会设法策动执金吾衙署的缇骑和持戟,一旦有变故,足以应对。

如今司隶校尉府下荀攸、杜畿、射援、张既、傅干、王粲皆已暗中撤走,唯独留下了伏均、士孙萌几人,只因为伏均和士孙萌父亲都在朝中为官,而且身份不一般,董卓也不会为难,估计见他们留下来,还会嘉奖。

张辽又命暗影到处传扬他被董卓胡骑杀死的消息,正要搞的以假乱真,令董卓也深信不疑,减少自己的压力。

他原本打算将蔡氏一门也带走,但听到蔡邕所说,便改变了注意,的确,蔡邕一家留在长安比退走要更安全,也让自己隐藏的更好,更能稳固局面。左右自己留在长安,随时也能保护他们。

蔡邕听到张辽还要留在长安,皱眉道:“而今如此凶险,汝还留在长安作甚?当离去!”

张辽沉吟道:“而今我与董卓决裂,长安多半会生变故,我要留在长安,以应对局面。”

“变故?”蔡邕皱起眉头,有些不解。

张辽没有多说,事实上,张辽并不低估自己在董卓手下的分量,如今自己与董卓决裂,是一件大事,定然会造成董卓手下人心不安,尤其是吕布,这正是一个诛杀董卓的天赐良机,他相信做梦都想着诛杀董卓的王允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如果抓不住……张辽眯起了眼睛,脑海中闪过郿坞前董卓那森冷、凶狠、暴虐的眼神,心中一声暗叹,或许董卓从来都没把自己当成心腹,每一次赏赐和擢拔,都伴随着疑心和掣肘,只是把自己当作最好用的爪牙。

而当初自己投靠董卓之时,何尝不是想背靠大树好乘凉,趁机展实力,对董卓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忠心,更不论对他残暴行事的认可了。

那一箭,结束了二人之间的附从关系,从此就是敌人了。

……

放腊赐的第三天下午,从郿坞快马传来的一个消息,震惊了整个长安城。

司隶校尉张辽叛变,正在追剿,着长安禁军小心防范,并控制司隶,防范作乱,等候太师赶回长安处置。

与此同时,又一个消息传开了,司隶校尉张辽在逃跑途中,被董卓麾下胡骑埋伏,乱箭射杀。

整个长安登时一片哗然,满朝大臣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惊愕难言,董卓最信重的司隶校尉张辽叛变被杀?

究竟是张辽叛变,还是董卓自毁长城?

很快,又传来一个消息,董卓强娶皇甫嵩婶母马氏不成,行凶打杀,司隶校尉张辽出面阻止,却被董卓视为叛逆,又射了他一箭,才导致他在后面行动不便,被伏击杀死。

长安城中传扬着各种消息,人心浮动。

令众人吃惊的是,在消息传开的当天黄昏,董卓便快马兼程赶回长安了。这个时间也乎了张辽的估计,足见董卓对此事的看重,否则不会这么急赶回长安。

而董卓赶回长安的第二天,便夺去了御史中丞皇甫嵩和太尉马日磾的职务,并将他们下狱。

满朝大臣和长安百姓登时知道,传言没错,张辽的叛变果然是因为董卓强娶马氏一事,随后董卓在槐里下重聘的事也传开了,更令众人确认了这一点。

至此,满朝大臣无论曾经怎么看待张辽,但此时无不为他感到惋惜,对他不畏董卓、敢于出头的义气更是敬佩,尤其是那些关中世家,同仇敌忾之下,对董卓逼迫马氏的行径感到愤怒,对张辽的大义之举则暗自感激。

两汉以来,无论世家还是百姓,最重豪杰义气之行,是以有世家之游侠,如袁绍、曹操、张邈、王允等人,他们凭着豪杰之行,名扬州郡,有民间之游侠,如典韦。

在这种社会风气下,往往一个普普通通为友报仇的行为都会得到乡里称道,何况是张辽身在董卓麾下,却敢于对抗当今天下最强势的董卓,只为仗义救人,众人又如何不称道!

曾受过张辽恩惠的百姓、司隶和缇骑、持戟,不少人暗自落泪,尤其是当初从雒阳迁来的百姓,传扬着张辽的仁义之名,更是有不少人在家中立了张辽的牌位,每日长拜。

而这些却是张辽始料未及的。他救马氏,一为皇甫郦之请,二来也看不惯董卓逼迫女子的行为,不想自己反倒会名望大涨。

董卓身在高位,自然不会知道这些,更不会知道自己手下的李儒、田仪、吕布,或轻或重,都对他心生不满,心灰意冷。

而在军中,段煨、樊稠、徐荣也有痛惜之心,便是董卓的女婿牛辅也暗自叹息,认为董卓杀张辽之事做的太过了。

不过董卓在免去张辽司隶校尉、皇甫嵩御史中丞、马日磾太尉之职的同时,为了防范河东郡生变故,也免去了贾诩的河东太守之职,令他继续担任中郎将,领兵去关东扫荡,又委任董越担任河东太守,带兵驻守河东,并拿张辽家眷。

与此同时,董卓派出兵马在暗中继续寻找张辽,在纷纷扬扬的传言下,虽然他也有七分相信张辽被乱箭射杀,但仍是死要见尸才能安心。

至于蔡氏一家,董卓根本没有理会,毕竟他们一家都留在长安,与张辽之事更无牵连。

事实上,董卓在逼得张辽决裂后,内心未尝不有过那么一丝后悔,但事已至此,只能一步步走下去,反正张辽已死,更是索性做个彻底,连他的家眷也一并处理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董卓伏诛 1

长安太师府的厅堂中,李儒和田仪都在,肥胖的董卓靠坐在锦榻上,闭着眼睛假寐,神情依旧阴沉,厅堂里一片静寂。天籁小说|2

“太师,”李儒少有的违逆着董卓的意思开口:“张文远已死,何须再牵连他在河东的家眷,还请太师宽宥。”

“哼!”董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目光冷然的扫了李儒一眼:“老夫知汝与张辽有交情,但张辽竟敢背叛老夫,更重伤了吾弟,唯有夷灭全族,才能震慑诸将,使他们不敢有二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夷灭全族?”李儒不由面色大变。

田仪忙抱拳开口道:“太师,张文远毕竟曾有大功,若诛全族,恐会令其他将领寒心哪!”

“汝二人勿复多言!退下!”董卓不耐烦的摆摆手,看向一旁长史刘艾:“中军校尉尚未归来乎?”

刘艾忙道:“禀太师,董校尉出城追剿张辽未归,想必是他不相信逆贼张辽已死。”

“哼!祸端皆因他而起,尚敢如此放肆。”董卓怒道:“回来后将他禁足郿坞!”

董卓下令后,对于近日生的一些事仍是心中不耐,却突然想到了王允当日宴请他时说的话,分明有劝他更进一步的意思,他心中一动,看向刘艾:“准备奏表,明日老夫要向天子表奏,封司徒王允为温侯,食邑五千户!”

刘艾一怔,不明白董卓为什么突然将王允封侯,但却不敢怠慢,当即去准备奏表。

……

长安城的一处宅院里,张辽看着史阿,皱眉道:“董卓免去了师父的河东太守之职?让董越担任河东太守?还要捉拿我的家眷?”

“正是。”史阿肃然道。

一旁古采英急道:“那婉儿她们不是危险了?”

“那也要董越能抵达河东才是。”张辽冷笑一声,提笔刷刷用密语写了几道命令,用交给史阿,吩咐道:“立时飞鸽传书典韦和张郃,一明一暗,将董越牢牢阻在中条山以南,取了他的人头,收编了他的兵马,让他这个河东太守没命去做!再传令太原与上党,夹击白波垒,趁着汾河冰冻之时,攻破白波贼,而后骁骑营西进左冯翊,听候调遣。”

“喏!”史阿领命而去。

古采英看到张辽早有安排,松了口气,又蹙眉道:“若是董越遇害,董卓岂非会派大军攻打河东?”

张辽哼了一声:“那也要他能活到那个时候。”

他对董卓的行径极为恼怒,尤其是要捉拿他的家眷,可谓彻底激怒了张辽,断了最后那一丝情分。

他看向荀攸:“公达,让文始行动罢。”

……

北阙甲第,尚书仆射士孙瑞府中,尚书仆射士孙瑞正在秉烛夜读。

尚书仆射为尚书令的副手,官秩六百石,虽然官秩低,但实权却很大,过三公。东汉一朝,三公虽然名位最高,但早已被架空,政令全部都在尚书台,凡天子下达诏书,也要天子玉玺与尚书令之印共用,才能下诏,可见尚书台权力之大。而尚书令空缺时或尚书令不在京城时,则由尚书仆射主持尚书台的事务,除此之外,尚书仆射还负责打开奏章的封口,以及国库钱粮的借贷、赈济事务。

士孙瑞出身关中右扶风名门,家族虽然不算显贵,但世为学门,而士孙瑞少传家业,博达无所不通,中平五年,凉州爆王国之乱,十余万攻掠陈仓,三辅震动,时任京兆尹的盖勋表用处士扶风士孙瑞为鹰鹞都尉,抵御叛乱。董卓西迁之后,士孙瑞等短暂的担任过执金吾。

王允为尚书令,与士孙瑞、黄琬、郑泰、杨瓒等人结成同盟,暗谋诛杀董卓,为了掌握一定兵力,王允等人等举荐执金吾士孙瑞担任南阳太守,并且命令他借讨伐袁术为名,带领兵马出道武关,实则为多路夹击董卓作准备,却引起董卓怀疑,将士孙瑞留在长安,王允无奈,只能顺从董卓之意,擢升士孙瑞为尚书仆射,引为臂助,并几次暗中与士孙瑞谋划诛杀董卓之事。

士孙瑞正在读书,书房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声音道:“父亲,孩儿请见。”

“文始,进来罢。”士孙瑞听出是自己儿子士孙萌的声音,吩咐了一句,放下书,看着儿子进来,问道:“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

士孙萌到了士孙瑞身前,低声道:“父亲,孩儿以为,如今正是诛杀董贼的大好机会。”

士孙瑞没想到儿子一开口就是这般大事,不由一惊,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休得胡言!汝莫非是要为张文远报仇乎?”

士孙萌反问道:“孩儿受张将军知遇之恩,难道张将军之事不该报仇乎?”

士孙瑞想起张辽之事,叹了口气,道:“张文远实为可惜,汝有此心,大好,但却不可冲动。”

士孙萌正色道:“父亲,孩儿此言并非冲动,张将军本为董贼左膀右臂,又任司隶校尉,可谓权重,如今他因义气而被董贼残害,可谓冤屈,关中之人无不为之痛惜,董贼手下其他将领也未尝不有兔死狐悲之叹,此时人心不定,司隶尚且无主,正是谋杀董贼之天赐良机,否则悔之晚矣!”

士孙瑞听到儿子这么一说,不由神情肃然,沉吟了起来。

……

第二日,尚书台中,突然收到一份奏表,却是董卓上表天子,封司徒、尚书令王允为温侯,食邑五千户。

这份奏表要经过尚书台才能转奏天子,最先自然是尚书仆射士孙瑞看到,而后他将奏表给了王允。

王允看到奏表之后,不由面色陡变,董卓怎会如此厚待他?!

他脑海里瞬间便想起了那日宴请董卓之事,他曾不惜名节对董卓阿谀奉承,并几番劝董卓对天子取而代之,但他本是为了设美人计与连环计,无奈计策出了变故,不了了之,但他对董卓的劝进之言,却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一念及此,王允不由大汗津津,若果真是自己那个不成功的计策导致董卓篡位,董卓再将他劝进之事传遍天下,那他岂不是要遗臭万年!

“此表不可上奏!”王允对士孙瑞说了一声,当即就要去太师府,请董卓收回奏请。

第三百九十八章 董卓伏诛 2

士孙瑞不明白就里,看到王允要去太师府,当即低声劝道:“王公切不可轻动,执谦守约,也要知时而行,而今大事未就,岂能因此而露出破绽,公与董太师并位俱封,若公独崇高节而拒封侯,必为董卓警惕,岂非因小节而坏大事?”

王允听了,不由面色再变,他知道士孙瑞说的没错,但士孙瑞却不知道董卓对他封侯的缘由,若是他应了,岂非就是默许相助董卓篡位?可是如果拒绝,恐怕真如士孙瑞所说,引起董卓警惕,谋划董卓的大计将因此而坏事,董卓一怒之下,更可能强行篡位。天籁小说|2

左右为难,王允不由面色一变再变。

士孙瑞看到王允为难,心中一动,低声道:“王公,而今张文远被害,董贼手下人心惶惶,董贼这些时日也会留在长安,岂非正是诛杀董贼的良机……”

王允身躯一震,看向士孙瑞:“君荣之意……”

士孙瑞道:“司徒先前不是提过离间之计,张文远已死,却还有一人。”

“吕布。”王允眼睛一亮。

士孙瑞点了点头:“吕布与王公亦是同乡,又护卫董贼左右,只要说服他,足以诛贼,而王公眼下受了温侯之封,正可麻痹董贼。”

王允闭目沉思片刻,看向士孙瑞,沉声道:“须要保密!”

士孙瑞忙道:“这个自然。”

……

太师府后院一间侧屋里,又传来熟悉的喘息声,还有女子如泣如诉的宛转娇啼声。

“好……好孩儿,今日……怎的这般猛!”女子似是承受不住了。

“嘿!”吕布的声音传来:“某兄弟被太师所害,某正要为兄弟报仇!”

“嗯哼……”女子哼道:“将军便是这般欺负妾身报仇的麽?”

“不错!”吕布嘿声道:“某欺负了太师的侍妾,也算为兄弟报仇。”

“呸!”女子哼道:“郎君欺负了人家,还这般无耻。”

须臾,屋子里静了下来,吕布叹了口气:“义父如今变化越来越大,可怜我那文远兄弟被害,你我之事今后也罢了吧,否则被义父现,你我两条命怕也难保。”

“不成!”女子先前还算温柔的声音陡然转的刁蛮:“将军不可弃了妾身,否则妾身屈身老头,生有何乐?”

“罢了吧。”吕布温声劝道。

女子哼道:“将军若是弃妾身,妾身便自去向汝父哭诉,便说汝趁机强迫于我,哼,妾身不惧死,却不知将军怕不怕死。”

吕布沉默了下来,似乎没想到董卓这侍妾如此难缠,却也无可奈何。

片刻之后,吕布阴沉着脸色出了屋子,更到后园门外,就看到守在院外的部将宋宪过来,向他低声道:“将军,方才有一人前来,说是司徒王公要见将军,又送来厚礼至府中。”

“王司徒?”吕布阴沉的脸色倏然而去,转为愕然:“王司徒因何见我?”

宋宪摇头道:“末将不知,不过王司徒名满天下,召见将军,于将军有大利,将军不可放过此番结交机会。”

“不错。”吕布喜形于色:“某这便回去准备。”

……

黄昏之时,司徒府前,吕布趋步而来,只有他一人,却束金冠,一身大红袍,腰悬长剑,面如冠玉,极是风骚。

吕布感到司徒府前,王允便迎了出来,亲自将他接入府内。

到了后堂,王允又是早已备好了美酒佳肴,又请吕布上坐,吕布大是受宠若惊,有些手忙脚乱的道:“吕布乃太师府一将,司徒是朝廷大臣,位列三公,何故错敬?”

王允抚须呵呵笑道:“人言马中赤兔,人中吕布,老夫以为,方今天下别无英雄,惟有将军耳,允非敬将军之职,敬将军之才也。”

吕布闻言咧嘴大笑,看到王允敬酒,毫不拒绝,举杯畅饮。

王允殷勤劝酒,吕布渐渐酒意上涌。

谈话中,王允无意提到了张辽,叹道:“可惜张文远,虽不如将军,却也是一时之杰,更于太师有大功,对他忠心不二,太师害张文远,着实不该哪。”

吕布听王允提到张辽,也不由黯然叹了口气:“可惜了文远,如今太师喜怒由心,某亦战战兢兢。”他不由想起了今日自己私通那个董卓小妾的威胁,心中更是一阵阵恐惧难安。

王允一直在观察着吕布的神情,看到他眼中有恐惧难安之色,心中大喜,脸上却是神情不变,道:“太师当初信重张文远,可谓极也,任他为司隶校尉,权重京师,更甚于将军,却还是因一女子而害了他,将军在太师麾下,亦要小心行事才是,否则难说那一日也会有大难临头哪。”

吕布听了王允的话,心中更是郁闷难安,他心思简单,对王允全无防范之意,被王允一引导,便毫无隐瞒的道:“太师已非昔日之太师,某便曾有一事得罪于他,他当场便手掷小戟,险些射杀于某,某当时便想……哼!”

王允听了吕布这话,看他神情不似作伪,对董卓心有怨恨,再也难掩心中狂喜,陪着吕布道:“张文远对太师忠心耿耿,却被杀害,而将军素来对太师忠心耿耿,太师却反倒要射杀将军,此举着实无情,终究不是亲父子。”

吕布听了连连点头。

王允趁机又道:“太师戕害张文远,可谓众叛亲离,而今又几度有不臣之心,他日必然身败名裂,遗臭万年,我二人跟随于他,恐怕亦身败名裂,他日不得好死。允也罢,终究不过一儒士,而将军有纵横沙场、平定四海之能,如今却被太师日日束缚于身侧,以为持戟护卫,大是屈才,他日若再受其牵连,真是思之令人痛心。”

吕布听了王允的话,只觉得说到了自己的心里,顿时对王允引为知己,只是叹道:“太师执掌天下,我等虽不得志,却如之奈何?”

王允看到时机到了,立时俯身上前,低声道:“太师迟早必亡,我等迟早见害,如今何不拼死一搏,也图个前程,更得忠义之名。”

吕布闻言,不由悚然一惊,酒顿时醒了大半,看着王允,慌忙道:“王公何意?莫非试探于布乎?布对太师绝无二心。”

王允肃声道:“此非试探,实则是真心实意为将军谋前程也,而今朝廷之中多有义士谋董,然则却缺乏将军这般英才,而将军更在董卓身侧,可为内应,一举诛杀董卓,事成之后,允当与将军文武相合,共掌朝政,而将军亦可封侯拜将,名满天下,位列九卿之上。”

吕布听到王允勾画的前景,登时眼神大亮,他本就对董卓没什么忠心了,先前还怕是王允试探,此时听了王允的话,大是心动。

不过诛杀董卓的事情毕竟太大,吕布纵然早已心动,脸上却还要装出点样子:“奈何布与太师为父子,若是行事,实在不妥。”

王允正色道:“将军自姓吕,与董卓本非骨肉,如今性命更是时时被董卓威胁,忧死且不暇,又何须顾念本就没有的父子之情,董卓掷戟之时,岂有父子情也?”

吕布闻言,身躯一震,低头细细思量,须臾,抬起头道:“若得成功,布果得封侯拜将、与王公共掌朝政乎?”

王允肃然道:“若有虚言,允当死于刀斧之下。”

砰!

吕布一拍案台,吓了王允一跳,心中大骇,只因为吕布要翻脸,却听吕布沉声道:“做了!”

王允狂喜,连夜派人偷偷请来士孙瑞,与吕布细细谋划诛杀董卓之事。

第三百九十九章 董卓伏诛 3

长安城东,昨夜董卓并未休息在太师府,而是在城东的堡坞里。天籁小说除却郿坞,董卓在长安城外也建有一座堡坞,位于大营左近。

自董卓颇是信任的越骑校尉伍孚去年刺杀他后,董卓便加强了防备,此次张辽之变后,董卓更是小心。

今日一早,谒者来拜,自王端死后已病了旬月的天子新愈,按照礼制,所有大臣要上朝,大会未央殿,为天子病愈庆贺。

董卓不虞有他,朝服升车,赶往未央宫。

不过如今的董卓极为多疑,此次朝会依旧按照每次馆里,不但自己在朝服里面裹了重甲,而且陈兵夹道,从长安城东大营到未央宫的十余里道路两侧遍布士兵守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除此之外,还有随行五百人护送,左步兵右骑兵,屯卫周匝,并州兵与凉州兵皆有,连徐荣也被董卓带来了,与吕布等众将扞卫前后。

清晨的阳光下,队伍浩浩荡荡的出,一路百姓看到董卓出行,无不退避不已,唯恐冲撞了董卓被灭族抄家。

队伍从长安城东正门的清明门而入,沿着香室大街,至北宫,转章台,过执金吾衙署,抵达未央宫北门外。

按制,外兵不得进宫,到了北宫门前,董卓便将徐荣等护卫兵马留在外面,自己带着吕布等少数随从入宫。

……

未央宫中,十一岁的天子刘协有些不安,从身边侍中王盖今日异常的举止和神情上,他敏锐的察觉到似乎要生大事了。

前宫尚书台中,尚书令王允正在像往常一样阅览朝臣和州郡奏章,仿佛一切如常,但从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就能看出他此时心中极不平静。

尚书仆射士孙瑞仿佛在闭目遐思,但心中同样不平静,如前番伍孚刺杀董卓的谋划一样,王允依旧在幕后。

前番失败之后,郑泰出逃,荀攸与何颙被捉,而王允却丝毫没事。

而此番交给吕布的讨董诏书,仍然不是王允写的,而是王允让他士孙瑞亲自执笔,如果出了差错,王允或许依旧能躲过大难,但他士孙瑞必然是全族尽灭的下场。士孙瑞不怕死,但连累了家人,他心中却是难安。

至于其他尚书,根本不知道今日将要生什么大事。

……

董卓乘坐马车,带着吕布等二十多个护卫进了未央宫,不想刚进了北门,拉车的马便有些不安的嘶叫着,停了下来。

随行的吕布面色不由微变,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长剑。

董卓看到马无故受惊,颇信谶兆的他皱起眉头,眼里闪过阴影,摆了摆手,停下马车,哼道:“今日不利,且回。”

吕布心中登时大急,浑身冒起了冷汗,眼珠一转,忙道:“义父,此处已是皇宫,又有何不利之处,宫中自有司徒,父亲身边更有孩儿护卫,何处不可去的。”

董卓想了想也是,有骁勇的吕布为护卫,自己信任和重用的司徒王允执掌中台,皇宫内还有不少亲信的护卫,如果有什么不妙,他们必然早已知会自己。

“也罢,且行吧。”董卓挥了挥手,马车继续前进,穿过宫门门洞。

此时吕布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紧张了。

因为董卓在皇宫内眼线很多,皇宫的护卫也不能信任,所以王允与吕布昨夜就将守卫北宫门的护卫全部换了,由另一个投靠吕布的并州人骑都尉李肃带领,吕布手下亲信的秦谊、陈卫、李黑等十余个勇士跟随,正埋伏在北宫门内的两侧掖门,如今已不过十余步,董卓就会进入埋伏,但只要稍有差池,就会功亏一篑,吕布岂能不紧张。

嗒!嗒!轱辘!轱辘!

马车行驶的声音在宫门内回荡着,距离宫门内已不过五步,三步……

咯吱!背后的宫门突然关闭。

董卓不由一惊,还没回头,就看到前面冲来十多人,个个手持长戟戈矛,为的正是骑都尉李肃,曾经为董卓说服吕布归附的功臣。

董卓立时察觉不对,面色大变,厉喝道:“李肃,汝等因何在此!”

李肃面色狰狞,二话不说,持戟便直刺董卓,与此同时,秦谊、陈卫、李黑等勇士也冲上前来,以长戟叉董卓乘坐的大车和拉车的几匹马。

马匹受惊,痛嘶蹦跳,牵拉的马车左右颠簸摇摆。

与此同时,李肃一戟刺中董卓,但董卓朝服内有重甲,长戟刺不入,只划伤了董卓的手臂,但那股力道却将董卓整个人捅下了马车。

董卓肥胖的身体一下子滚落马车,面色大骇,仓皇大呼:“吕布何在?”

吕布看着滚落在地的董卓,神色阴沉而狰狞,他没有携带方天画戟,本要拔剑,又看到身边一个护卫手中长矛,当即从他手中夺过长矛,两步冲到正要爬起的董卓面前,手中长矛贯胸直刺而入!

他的力道何其之大,董卓身怀重甲也没用,直接被刺了通透。

吕布脸上青筋毕露,虎目圆睁,死死的握着长矛,将董卓钉在地上,喘着气,咬牙道:“奉诏!讨贼臣!”

他久在董卓麾下,知道董卓的霸道和厉害,心中不无恐惧。

董卓胸膛被长矛贯穿,痛彻心扉,哧呼哧呼的喘着气,嘴里鲜血不断涌出,同样死死的盯着吕布,眼里透射出凶悍和狠厉:“庸狗!敢如是邪!”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俾睨天下,竟然会栽在这里,连苦心经营的郿坞也回不去,事已至此,他哪还不知道,不止吕布,更有亲信的王允,也背叛了他,否则怎会有诏书,又怎会在此埋伏。

董卓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意识在慢慢消散,将死的这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嘴里出微弱的声音:“若文远……何至于此,叔颍误我……”

说罢,头颅一歪,曾经纵横关凉、肆意废立、执掌天下权柄、大败关东诸侯的枭雄和暴徒就此而亡,死不瞑目。

吕布看到董卓瞳孔消散,长出了口气,心中恐惧稍稍退去,松开手中长矛,拔出腰间长剑,一剑砍了董卓的人头,丢给李肃。

董卓身后有护卫想要上前营救,皆被斩杀。

第四百章 董卓伏诛 4

轰隆隆!

北宫门再次被打开。天籁小说

吕布取出怀中诏书和赦令,带着李肃等人大步而出,到了宫门外,扫过惊呆了的董卓手下士兵,高举诏书,厉声道:“奉诏诛贼臣董卓,余者皆不问!”

那些士兵看到李肃手中提着的人头,正是方才刚进入宫门的董卓,无不大骇,心中惶恐,又看到吕布高举的诏书和赦令,随着一个人高喊万岁,余下的立时跟着争先恐后齐呼万岁。

徐荣看着董卓的人头,眼里露出复杂的神色,又看到诏书,不敢怠慢,也跟着应和起来。

不远处的人群中,同样有一个人神色复杂,正是张辽。

张辽看到董卓被杀,而手下的士兵看到赦令,转眼就高呼万岁,根本没有人想着为董卓报仇,不由暗叹,看来董卓的残暴已经尽失人心,连嫡系尚且如此,何况他人。

他早已听说过,董卓如今的残暴已经不至于对敌人和士人百姓了,连手下诸将稍有言语蹉跌,也是当场就杀,如此怎能不失人心。

他知道吕布被王允策反,有与董卓侍妾私通的因素在内,但这多半并不是最关键的原因,毕竟妾的地位很低,常有买送的,即便被现,也未必有性命之忧。而且吕布虽然贪权,但也怕死,他被策反的真正原因还是董卓太残暴了,以致于手下人人自危,吕布也不例外,他私通之事,换作其他人,未必会有性命之忧,但换作董卓,吕布心中便没底了,加上高官厚禄诱惑,才会铤而走险。

董卓被杀的消息,转眼就传到了宫内,尚书台中,司徒、尚书令王允正在批文的手中之笔掉落,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眼里露出激动的神色。

尚书仆射士孙瑞长舒了口气,看向王允。

殿后,天子刘协听到董卓伏诛的消息,再看侍中王盖兴奋的神情,止不住站了起来,神情有如释重负,又有几分复杂。

说来如果没有董卓,他很可能永远做不了天子,更可能早被何太后杀害,从这一点来看,董卓对他是有恩的。但随着他年龄渐长,随着董卓的一步步变化,刘协不知从何时开始,无时不刻心怀恐惧,董卓随时可能篡位,他随时都可能被董卓杀掉。

但如今,一切都不会了。

刘协终是长舒了口气。

董卓伏诛的消息如狂风一般席卷了整个长安城!如同惊雷一般炸响了长安城!

横行一世的董卓死了!

董暴徒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长安内外,朝野上下,无论是朝臣、士人还是百姓,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

董卓何人也?

当朝太师,大权在握,挟天子以令诸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握兵马无数,连败关东诸侯,令天下侧目,如今正当盛时,他怎么会死?!

但当董卓的头颅和尸体展示在长安大街上时,整个长安顿时轰动了!疯狂起来!

笼罩在长安城上空的阴云顿时一消而散。

满城的百姓涌上大街,唱着跳着恣意的舞动着,泄着心中的快意。

长安城中幸存的富豪、官员、士人纷纷买酒买肉,互相庆贺,一些妇女也纷纷卖掉饰,买酒买肉做大餐,各条街市拥挤得水泄不通,酒肉被一抢而空。

董卓喜欢火烧活人,而他的尸体也没有逃过那一劫,被拖到市中示众,看守尸体的官吏作了一个大灯捻,放在董卓的肚脐上点燃,尸体前被挤得水泄不通,无数百姓看得拍手叫好。

而朝臣和士人之中,有上百个汝南袁氏的门生故吏聚集在董卓尸体前,大哭大叫,为被董卓灭了满门的袁氏哭泣,又为董卓的死大笑。

人群之中,张辽拉着同样做了伪装的李儒和田仪默默的看着这一幕。董卓被杀的消息传开后,李儒在府中痛哭,田仪则要前去尸体前哭拜,被张辽提前阻止,好生劝了一番,安排了他们的家人,然后带着他们伪装后,在这里向董卓的尸体做最后的告别。

看到李儒和田仪落泪,知道他二人都曾受董卓大恩,张辽拍了拍二人肩膀,轻叹道:“李兄,田兄,节哀,看到了吧,董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一人死而天下人狂欢,众叛亲离,他害的人太多,也是不冤。”

李儒和田仪不语,二人默默的向董卓尸体微微鞠了一躬,张辽叹了口气,也陪着鞠了一躬,三人趁着长安大街上一片混乱之时,悄然离开了这里,出了长安城。

长安城外,渭水之畔,张辽拉着李儒和田仪的手,道:“李兄,田兄,我们就此暂别,我已安排人送你们去河东,那里有重兵把守,很是安稳,且安心的呆一段时日。”

李儒和田仪朝张辽长作一礼,田仪道:“文远不随我们一道离开长安麽?”

张辽摇摇头,看向西面:“董公已死,郿坞迟早也要被攻破,我还要去救个人。”

“小白白!”李儒立时知道了张辽要救的是谁。

张辽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她是无辜的,更曾几番在董公面前救我,我岂能不救,还有其他家眷,能救总要救。”

田仪没有说话,朝张辽长拜一拜,然后转身上了马车,回头看着张辽同样西去的背影,百感交集。

他们虽然不知道张辽怎么在郿坞逃过一劫的,但知道必然很凶险,而今张辽却能不弃前嫌,前去郿坞救董公的家眷,足见他是个义气之人,他们没有认错人,虽然历经生死波折,但张辽没有变,还是那个重情义的张辽。

……

长安城,未央宫中,诛杀了董卓,一直隐藏在幕后策划的王允终于站到了前前,未央宫前殿,百官朝会上,吕布眉飞色舞的叙说着诛杀董卓的前因后果,他的官职爵位还要靠王允,怎能不力挺他?当即将王允的苦辛谋划说得精彩绝伦。

除此之外,尚书仆射士孙瑞、尚书杨瓒等人也叙说了王允此前隐忍谋划刺杀董卓以正朝纲之事。

朝臣之中多有袁氏的门生故吏,他们感激王允为袁氏报仇,隐隐以他为,向天子进言,请王允录尚书事,天子同意。

录尚书事,便是总领尚书台之事,看似与此前的尚书令职责类似,但却有本质的区别,尚书令官秩毕竟太低,而且名义上还属于少府管辖,属于内廷职务,更要完全听命于天子,而录尚书事却是外朝重臣对尚书台事务的总领,相当于帮天子管起所有的文书事务,包括批阅奏折,行使原属天子的权力。前汉的霍光、东汉的窦武、何进都是官拜大将军、录尚书事,录尚书事往往意味着一个权臣的诞生。

王允录尚书事,可谓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完全掌控了朝政,从某一种程度上讲是替代了董卓。

不过朝臣对于王允这个士人还是极为认可的,不同于对董卓那个凉州武人的排斥。

王允录尚书事后,立时将皇甫嵩、马日磾等朝臣放出大狱,以皇甫嵩为征西将军,命他率兵去攻打郿坞,诛杀董卓三族。

与此同时,又表奏吕布诛杀董卓的大功,以之为奋威将军、假节、仪比三司,封温侯。

这相当于一下子给了吕布四个重赏。

第一,奋威将军,与皇甫嵩的征西将军职位相当,高于董卓麾下所有中郎将。

第二,假节,就是加赐代表天子的符节,对于违犯军法的将领,有先斩后奏的大权,这一点却比皇甫嵩的征西将军权力大了。

第三,仪同三司。“三司”指的是太尉、司徒、司空等“三公”,“三公”是普天下士人做官的最高目标。吕布如今虽然诛杀董卓,但没有经学素养,除非像董卓那样,否则根本做不了三公。王允便赐他仪同三司,就是享受三公级待遇,并有自征长史、主簿等属吏的权力。

第四,封温侯。两汉以来,列侯是非宗室朝臣得封的最高爵位,列侯有县侯、乡侯、亭侯三级,其中以县侯最高,而温侯便是河内郡温县之侯,属于县侯,是最高级别的列侯,也是董卓曾经封给王允的爵位,如今被王允让给了吕布。

夜晚,司徒府中,王盖不解的看着父亲,问道:“父亲,吕布终究不过一个轻侠,纵然诛杀董卓,也不过是为了名利而已,若非父亲谋划,岂能如此,却为何给他如此之厚的重赏?”

王允看了一眼长子,对他的格局不由暗叹,摇头道:“董卓虽死,但我等并不能高枕无忧,右扶风、弘农诸县、河东郡、长安城,到处都是董卓的旧部,我等不通军事,而吕布的并州兵素来与董卓的凉州兵不合,如今正要倚仗吕布,以并州制凉州,威慑郡县,又岂能不以高官厚禄笼络之?何况为父既有许诺,也不能食言。”

王盖听出父亲言辞中多有失望之意,不由脸色微红,从振兴家族的兴奋中冷静了下来,敬佩的看着父亲,道:“下一步该当如何?”

王允毫不犹豫的道:“先诛杀董卓三族,以收人心,正视听,而后派可信之人掌控左冯翊与右扶风,再派使者抚慰关东,请关东出兵,迎接天子回雒阳,中兴汉室!”

第四百零一章 郿坞救人

县,董卓的老巢坞之中,左将军董卧在榻上,神情萎靡,他中了赵云一箭,虽没有伤及腑脏要害,但贯胸而过,足以令他旬月难以下榻。

年已九旬的池阳君坐在一旁,看到小儿子这番惨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三儿,汝不比汝兄,本就不能上战场,偏偏要去逞强,才落得这番下场,也是教训。”

董听了母亲的话,眼里露出不满之色,哼道:“都是二兄对张辽纵然太甚,否则此贼安敢如此大胆,噬主犯上。”

池阳君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老身虽然老眼昏花,但却不煳涂,张文远那孩子还是很不错的,他救好了小白白的哑病,仲颍也多少次夸他为左膀右臂,如今他也被逼反了,总是汝兄弟作孽太多,外面如何老身不知道,但这府里的护卫和下人就被不知汝兄打杀了多少,老身这般年纪了,不图什么富贵,只希望一家安安稳稳,老身不知其他,只知道昔日的梁冀、王莽,从来都没有落个好下场,而今却只怕汝兄哪日有个差池,我董氏满门遭劫哪,他人不说,阿白还太小,不该被牵连。”

董大为不悦的道:“母亲何出此言?兄长执掌天下兵马,谁敢害他。”

池阳君哼了一声:“仲颍如此威风,为何每日出入都是铁甲裹身,护卫严密,难道不是担惊受怕吗?”

董被母亲说的无言,当即转了话,哼道:“还有阿白,是兄长宠溺太甚,不过一个丫头,居然敢为了一个逆贼和死人与我这叔祖冷脸,真是不知所谓!母亲也袒护她,却不要忘了,她到底是外人,只有璜儿才是我董家嫡孙,璜儿与张辽不对,便不能留张辽,否则他日必是大祸!”

听董提到孙子,池阳君又是一声常常叹息:“想当初璜儿何等乖巧,仲颍对他也视若亲生,只因这权势,他却去偷他叔叔的姬妾,这是他应该做的吗?为了此事,仲颍可是伤心的很,那两个女人和孩子都被杀了,哎!”

董神情一僵,提起这事,他对董璜也颇有怨言,起先他还怀疑有人诬陷董璜,但那两个孩童生下后,分明就是董璜小时候的模样,让他这个维护董璜的叔父大是无颜。而董卓自然更是怒,趁着一次醉酒之时,将那两个侍妾和孩子全部砍杀。

“三儿好生休息吧,老身要去看阿白,也不知为何,这两日眼皮子总跳……”

池阳君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起身,还没出屋,外面就有一人慌忙进来,道:“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长安传来消息,太师被贼人杀害了!”

哐啷!池阳君手中拐杖掉落在地。

“什么!吾兄被害?!”董一下子从榻上跃起来,又痛的跌落在榻上,他却顾不得疼痛,只感到如闻晴天霹雳,盯着那人,嘶声道:“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若敢传谣,定将汝斩杀!”

那人慌忙道:“是长安太师手下将士来报,还说皇甫嵩已经带兵前来,要捉拿董氏满门,要我们快逃。”

“皇甫嵩!”董一口血喷出,慌忙道:“快!快传令各处将士严守坞,关闭大门。”

“喏!”那人应了一声,慌忙出去。

董在榻上再也呆不住了,朝扶着母亲的两个婢女喝道:“还不快扶我出去?”

“三儿,快走吧。”池阳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仿佛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快带着大家回凉州。”

董大声道:“母亲煳涂!兄长建造坞时,防御便与长安城一般无二,只要我们谨守,他们攻打数年也难以攻破,何况兄长先前已经联结马腾韩遂,他们已经入了关中,而关东更有牛辅众将十万兵马,长安那帮贼子岂能攻入!”

董面色潮红,眼睛里倏然闪出异光,夹杂着兴奋,如果兄长真的遇害,那他岂非就是第一继承者,有如此多的兵马,加上马腾韩遂,他的将来足以过兄长。

“仲颍,我的儿。”池阳君看着董被搀扶出去,忍不住落泪。

董来到外面,强忍着伤口,立时安排士兵关闭堡门,布置防御,又命人去传令坞左近两处大营,随时准备策应坞。

坞的防御很简单,当初建造之时,为了减少防御漏洞,整个坞只设有南门,其余三面皆是突出的马面,设有箭塔和角楼,而四面墙高七八丈,外有吊桥和护城河,只要谨守南门,根本难以攻入。

董对坞的防御很有信心,布置完毕,他看向刚才报信之人:“董三,汝消息从何处而来?”

董三忙道:“方才有二十多人来报信,小人听了后就去向将军禀报了,如今也不知他们在何处。”

董脸色难看,哼了一声:“去找人,查实消息。”

他如今心中有几分矛盾,既希望兄长没有被害,一切如常,但心底却萌生了另一个念头,更希望兄长被害,自己就能接管一切。

他心中竟然只怕自己空欢喜一场,因此更亟待知道消息。

不料董三还没去找人,前面门楼上突然有人高喊:“将军,有兵马从东面而来!”

董身子一震,当即让董三搀扶着他登上门楼,果然,远远便看到一支人马驰奔而来,步骑皆有,大约三千,当先几面旗帜飞扬,上面隐隐可见“征西”几个大字。

三千兵马转眼就到坞前,这下董看的更清楚了,其中一面旗帜赫然是“皇甫”两个大字。

皇甫嵩!

董嗓子有些干,皇甫嵩何人也,堪称黄巾之乱以来第一名将,论统兵能力,更在他的兄长董卓之上,在关凉的威望也很高。

不过再看坞的防御,站在这门口上完全是俯视那些士兵,他不由又充满了信心。

征西将军皇甫嵩来到坞前,看着紧闭的坞大门,还有那严密的防御,上门严阵以待的弓箭手,面色不变,拔剑直指坞,喝道:“贼臣董卓,已经伏诛,天子有诏,降者赦免!”

皇甫嵩身后众将士跟着大吼:“贼臣董卓,已经伏诛,天子有诏,降者赦免!”

坞之中,众守军听到这声唿喊,无不震惊,董卓死了?

再看下面皇甫嵩的大旗,他们不少人都曾跟随董卓在皇甫嵩麾下作战,自然不会认错,皇甫嵩既然前来,那董卓就是真遇害了!

“准备作战!”董一声厉喝。

但他话音刚落,坞城墙上便有士兵嘶声大吼:“董卓死了!可怕的董卓死了!”

紧跟着又有人大喊:“董卓真的死了,他杀了我的兄弟,我要报仇!”

“反了!”紧跟着有人应和。

“杀了董家满门!”

转眼之间,便有数十人大吼着冲下了坞墙,冲入坞内疯狂砍杀。

董不由大惊,厉声道:“汝等要反乎?”

但他的喊声丝毫没用,只看到越来越多的士兵冲下坞墙,疯一般冲入堡坞内,杀人,抢掠。

只有董身边有十多个亲卫护着他,同样惊呆的看着这一幕。

坞之外,皇甫嵩看到自己等人一声大吼,坞内便乱了起来,当即毫不犹豫,立时起攻击,同时继续大吼,瓦解敌人士气。

坞内,假作报信混入坞的张辽看着董卓这些嫡系反叛,大肆斩杀董氏宗族之人,同样震惊莫名。

他分明看到很多士兵咬牙切齿,面带愤恨,犹如久受迫害之下的爆!

连嫡系士兵都对董卓如此怨恨了?足见董卓的残暴已经波及这些嫡系手下了,真正的众叛亲离。

他二话不说,继续伪作董卓士兵,迅冲向后院,去寻找董白。

好在他曾来过坞几次,知道董白的住处,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后院,快步冲向董白房屋,远远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哭声:“大父,曾祖母,大父真的死了麽?”

一个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阿白,大祸临头,老身等人作孽太多,享受富贵,死不足惜,我的阿白可怎么办?”

张辽听出这是董卓母亲池阳君的声音,暗叹了口气,不作迟疑,迅推开门。

屋里哭泣的正是渭阳君董白和曾祖母池阳君,看到房门被突然打开,正在哭泣的二人一惊,急忙看来。

“阿……阿……阿叔!”董白看到张辽,眼里露出惊喜的神色:“你真是阿叔麽……你不是被大父杀害了麽?”

池阳君也看着张辽,老脸上露出惊异之色。

张辽向池阳君作了一礼,上前扶住董白,叹道:“总算是在你大父手上逃得一命。”

董白这才从见到张辽的惊喜中回过神来,一下子扑在他怀里,大哭:“阿叔,大父死了,大父死了麽?”

张辽抚摸着她的脑袋,叹道:“董公在长安被害,确实死了。”

董白伤心大哭,董母却看着张辽,沙哑着声音道:“文远,仲颍……可是你……”

张辽摇摇头:“与我无关,是士兵哗变。”

董母突然跪倒在地,张辽忙去扶她,去听她哀求道:“文远,老身知道仲颍对不住你,只是如今董家面临灭门大祸,老身别无所求,只求你将阿白带走。”

张辽正色道:“张辽此来,便是为了救小白白而来。”

董母脸上不由露出欣慰之色:“老身终是没看错人,如此,老身便将阿白托付给汝了。”

她看向董白,肃声道:“阿白,从今往后,文远便是汝亲叔一般,他于我董家有恩,汝以后要好生侍奉他。”

董白哭道:“曾祖母,阿白要你一起走。”她拉着张辽的手:“阿叔,也救阿白曾祖母好麽?大父死了,就只有阿叔和曾祖母对阿白好了。”

“阿白不可胡闹,岂可将汝叔父陷于险境。”董母斥了一声,看向张辽:“文远当离开。”

张辽沉吟道:“老夫人,随我一起走吧,阿白总要人照看,我护几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董母摇头道:“董氏满门将灭,老身活着也生不如死,勿要多说,快快离开。”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多是关凉一带的腔调。

一个声音大喝道:“渭阳君在这里,捉了她,必得大功!”

又一个粗鲁的声音道:“要什么大功,渭阳君如玉一般的人儿,那些个弟兄夺了董贼姬妾和婢女,某却要了他的孙女,拉回去做妾,哈哈,渭阳君做妾,某不枉这一生。”

“渭阳君太小了……董贼前番抢了数百个少女,皆是绝色,我等何不趁机……”

“尔等莫要忘了,董贼是谋反大罪,皇甫将军攻破坞,董氏满门必然要被斩,岂能留下一人……”

一众人转眼就到了屋外,屋里董白面色白,紧紧抱住张辽。

张辽轻轻的拍了拍董白的身子,他对董卓的这些嫡系手下全无好感,几乎个个都是罪孽萦身,只听声音,便知道这些士兵不是好货色。

他沉喝一声:“动手吧。”

屋子附近瞬间冲出二十多人,杀向那些要冲过来的羌胡兵。

“什么人!”

“啊!”

“好厉害,快跑!”

张辽带来的都是精锐,那些羌胡兵骤然被袭击,哪能抵挡,立时死的死,逃的逃。

张辽抱着董白来到院外,看到四处一片混乱,地上都是尸体,不远处还有一些少年少女哆哆嗦嗦的躲在墙角,正是董卓当初从关中各地强征而来的少年少女,专门服侍坞的。

这些少年少女也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子弟,张辽看了惊惧的他们一眼,沉声道:“尔等便躲在这院子罢,不要出去,皇甫将军不会伤害你们。”

那些少年少女不少人认得张辽这个意向和蔼的将军,登时连连点头,躲进了屋子,而且是躲在了张辽身侧的屋子里。

这时,左慈飘然进了院子。

张辽忙问道:“情况如何?”

左慈摇头叹道:“董氏族人多被叛兵杀害,皇甫嵩很快就能攻破这里,我们要快些退走,可惜了这里的粮草和财物,你小子若是得了,至少能少打拼两年。”

张辽挑了挑眉:“先退走罢。”

就在这时,坞前面传来震天吼声:“放下兵器,降者不杀!”

张辽身子一震,左慈色变道:“没想到皇甫嵩这么快就攻进来了。”

张辽二话不说,抱着董白转身进屋,却惊愕的看到董母不知何时已经自杀,一柄短匕刺在胸口,枯瘦的身子倒在地上,已然没有了气息。

“曾祖母!”董白看到这一幕,不由大哭。u

第四百零二章 先谋郿坞

郿坞之内,宽阔的前院之中,征西将军皇甫嵩站在那里,看着一个个董卓手下士兵被缴了兵器,押了起来,不少士兵的怀里还塞得鼓囊囊的,分明是刚抢掠而来的一些财物。天籁小说|2

除此之外,便是一个个或恐惧、或哭泣的董氏族人被押过来,跪成一片,为的赫然是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的董旻,他被叛乱的士兵围起来,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攻进来的皇甫嵩兵马捉住了。

此时董旻再也没有了丝毫兴奋,只有无尽的惶恐,他没料到自己竟然与兄长差的那般远,兄长在时,震慑的堡内羌胡兵无不战战兢兢,兄长一死,这些羌胡兵立时反叛,他完全压制不住,反而成为阶下囚!

除了董旻之外,董卓血亲并没有几个,大多都已被叛兵杀害,被押过来的大多是旁远支的董氏族人,本是来谋富贵的,如今却都被捉住了,而有很多族人已经被叛变砍杀,成为尸体。

面对郿坞内的惨象,皇甫嵩面无表情,自带威严,他出身凉州边地,虽然对大汉极为忠诚,性格也谨慎,但对人命却并不看重,只在中平年间讨伐黄巾之时就斩杀近二十万,对于这些董氏族人,更不会有什么心软和同情之意了。

皇甫嵩的身旁,一个中年人穿着一身整齐的官服,携剑戴冠,青绶银章,看着被押起来的董氏族人,神采飞扬,正是王允新任命的右扶风王宏。

关中三辅,为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前汉武帝所设,京兆为京畿核心之地,又有大而多之意,长安城便在其中。冯毅意为辅佐,扶风意为扶助京师、以正风化,三辅拱卫京师长安,而三辅的地名同时也是官名,相当于地方的郡守,但地位却要比郡守高一级,位同九卿。

王允当政后,第一时间便任命自己的族弟王宏为右扶风,同乡及长史宋翼为左冯翊,以迅掌控长安周边东西两地,并控制兵马,防范董卓旧部反叛。

此番王允派征西将军皇甫嵩来攻打郿坞,便由右扶风王宏随行,一来未尝不有监督之意,二来郿县与郿坞皆在右扶风治下,属于王宏管辖,攻下郿坞后的事便名正言顺的由王宏处置了,包括郿坞里的堆积如山的财物和粮草。

“皇甫将军,”王宏看着被押起来的董氏族人,沉声道:“董卓国之大贼,杀主残臣,司徒之意,董氏族人不可留!”

皇甫嵩点了点头,对此没有异议,董卓几番逼迫他,又险些逼死他的婶母,令皇甫氏蒙受大辱,皇甫嵩又岂会为董卓族人宽言。

王宏看到皇甫嵩认同,转头看着一众惶恐的董氏族人冷笑,不料突然有董卓叛乱的旧部来报,后园有贼兵顽抗,抢了渭阳君,又保护董卓族人,并大肆斩杀响应王师的义军。

皇甫嵩闻言皱起眉头。

王宏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妄图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便道:“皇甫将军,别来无恙。”

皇甫嵩虎躯一震,转头看去,却见后园方向行来二十余人,为的是个年轻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

他们四面是自己手下的士兵和董卓的叛兵近百人,但却无人敢靠前。

“汝是何人!”王宏不认得这些人,但看到他们竟然如此大摇大摆,全然无视重兵包围,不由厉声大喝。

皇甫嵩却失声道:“张文远!”

“张辽!汝竟然没死!”几乎同时,跪倒在地的董旻失声嘶吼。

来的自然正是张辽,他微笑着朝皇甫嵩抱拳一礼:“张辽见过皇甫将军。”

“张辽?!汝还活着?”王宏身躯一震,看着张辽,眼里满是震惊,他此前没见过张辽,但又怎不知张辽的威名!却万万没想到传闻早已死去的张辽竟然还活着。

张辽看了眼王宏,不认得,却呵呵笑道:“侥幸逃得一命。”

皇甫嵩看到张辽无恙,冷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张将军无恙,着实可喜。”他对张辽出马救婶母之事非常感激,前几日听闻张辽因此被董卓杀害,还愧疚了很久,如今看到张辽活着,自然颇是欢喜。

王宏却色变道:“张文远,汝既逃得一命,如今却为何在郿坞之中?”

张辽直言道:“渭阳君曾多次在董卓面前救我,与我有大恩,特来救她。”

“不可!”王宏断然否决,又疾言厉色道:“董卓大逆之罪,当夷灭全族,汝岂可因小恩而罔顾大义!”

“在张辽眼里,大义不可失,小恩亦不可忘。”张辽淡淡的说了一句,懒得理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扫了一眼惶恐的董氏族人,看向皇甫嵩,沉声道:“皇甫将军,张辽向来认为,罪不及眷属,董氏族人,为恶者当处置,无辜者可饶恕。”

皇甫嵩闻言默然。

王宏厉声道:“董卓乃大罪……”

“董卓有大罪,却并非族人皆有大罪。”张辽一口驳回他。

王宏戟指张辽,怒道:“张辽,吾知汝为董贼鹰犬,而今莫非要违逆朝廷,回护他的族人不成!”

张辽皱了皱眉:“无关其他,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当初丁宫害我,我亦曾劝董卓饶恕他家人。”

王宏神情一滞,他知道张辽没有说谎,对于此事他也知道,很多朝臣对张辽当初的进言都很诧异,更敬佩他的磊落和胸襟。

但当初张辽饶恕的是属于士大夫集团的丁宫,如今涉及到董卓,王宏就有些不乐意了,冷声道:“此天子诏命,汝安敢违背!”

张辽看了一眼皇甫嵩,见他沉默,知道确实是有诏书,唯有暗叹,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事实上他也知道株连向来是朝廷震慑谋逆之人的利器,他如今改变不了,何况董氏族人之中,这几年来仗着董卓权势,多半都有恶行。

他当即向皇甫嵩行了一礼:“如此,张辽告辞。”

皇甫嵩不由问道:“张将军这却是去哪里?”

张辽叹了口气:“如今张辽不过一介白身,何处不可去,或是回并州老家隐居避世、养儿抱孙吧。”

他此言一出,身后左慈就不屑的撇了撇嘴,隐居避世?养儿抱孙?虚伪!分明还在暗中调动兵马,更在觊觎董卓郿坞的收藏呢。

皇甫嵩却不知张辽在虚应,看到意兴索然,不由沉声道:“张将军有大才,正当为国效力,岂可虚度年华,空老山林?汝司隶校尉被董卓免去,吾可向朝廷进言,保举于汝。”

“心灰意冷,心灰意冷哪。”张辽连连摇头。

事实上,关中这一步棋必然要走,但他如今还没想到怎么走,目前有两条路可供选择。

一条路是暗中冷眼旁观,任由关东的凉州兵入京,杀死王允,挟持天子,而自己则趁火打劫,趁机展,就像当初关东诸侯讨伐董卓一样,管他天下如何,只任自己展。

但这样一来,自己即便最终能得到关中,恐怕也会是一个破败的关中。要知道关中人口本来就少,如果不算当初从雒阳迁徙来的百姓,三辅之地总共也不过五十万人,而关东一个南阳郡加上一个汝南郡就有近五百万人,这绝对是实力的差距,若是再任由关中征战凋敝,那即便自己占据地利之势,在将来的诸侯争霸之中也仍是处于劣势。

另一条路则是入朝扶助天子,而后令河东兵南下阻截弘农道,再暗中联络牛辅、樊稠、段煨等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凉州人,击败李傕郭汜,避免凉州兵入长安,这样倒是可以避免关中大难,但这样的关中还是自己的关中吗?有王允这帮朝臣在,自己最终怕是什么也搞不成,反而会落个像董卓一样的名声和结局,要知道,士人成事或许不易,但坏事却是很能的,自居大义,一张嘴,一纸书就能将你搞的名声败坏。

因此张辽便先拒绝了皇甫嵩的举荐,他还需要权衡利弊。

看到张辽再次摇头拒绝,皇甫嵩皱了皱眉,没有再说,心中却决定回去由自己的侄子皇甫郦劝说,他不善言辞,但皇甫郦却最擅长言辞,有专对之才。

张辽朝皇甫嵩抱了抱拳,带着董白就要离去。

“且慢!”王宏高喝一声:“汝自可离去,但此女为董贼嫡孙女,却不可离!”

张辽神情一冷,瞥了一眼王宏:“得意时也莫要将事情做绝了,她一个小女孩,天真无邪,有何罪恶,恣意诛人全族,牵连无辜,岂知他日会不会有人诛汝三族!”

“放肆!”王宏大喝道:“汝竟敢威胁司徒,真大逆之举也!来人,将此贼拿下,交由天子处置!”

“阿衡!”张辽懒得理会这厮,更懒得询问他的性命,只一声沉喝。

史阿身子倏然一闪,一剑刺出,架在了王宏的脖子上。

张辽看了面色铁青的王宏一眼:“有劳阁下送我等离开了。”

“休想!”王宏面对架在脖子上的利剑,毫不畏惧,厉声道:“可斩我也,却不可纵汝离开!”

“倒是个汉子。”张辽点了点头,走过去,倏然抬手一拳。

砰!凛然呵斥的王宏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张将军!”皇甫嵩见状忙道:“不可伤他,他是司徒族弟王宏,为右扶风。”

“哦?司徒的族弟哪。”张辽笑了笑:“并州倒不乏血性汉子,只是有些偏执了一些,我只是将他打晕,免得叽叽歪歪,就此告辞了。”

这时,身后被押的董氏族人中突然传来一个女子急呼:“张将军,且救妾身与孩儿,妾乃牛辅之妻,听闻将军与拙夫素来交好……”

张辽身子一震,不由看了过去,却见呼喊的是个大约三十左右的妇人,身边有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赫然与牛辅有几分相似。

“皇甫将军,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此妇人却非董氏族人。”张辽向皇甫嵩一抱拳,让赵云过去接了那妇人和孩子,那妇人喜极而泣,忙又拉了两个女子,道:“她们皆是妾身婢女。”

那两个妇人穿着也不差,傻子都看出来不是婢女,不过赵云犹豫了下,还是都接了。

张辽朝皇甫嵩再次抱拳,抱着董白,又要了一辆马车,载着几个妇人,带着一众人大步离开郿坞。

皇甫嵩犹豫了下,没有阻拦,前来攻打郿坞的基本都是皇甫嵩的旧部,见他没有下令,自然也不会阻拦。而且这些士兵都听过张辽的名字,张辽在长安的名声可谓恩威并济,他们也不愿意与张辽为敌。

张辽离开郿坞后,向北不过两三里,一处小丘后面,早有两千猛虎士迎了上来,领队的正是猛虎营曾经的副统领,薛明。

薛明当初被张辽派去了颍川,前番跟着高顺一并撤了回来,高顺去了上党,薛明则又回了猛虎营。

此时典韦正带猛虎营主力在左冯翊和河东郡一带阻击董越兵马,薛明却带了两千精锐猛虎营前来右扶风暗中策应张辽,否则张辽也不会就带着二十人混入郿坞,将自己置身险境。

“妾身董宜,多谢将军搭救。”那妇人看到终于离开了那个可怕的地方,急忙下了马车朝张辽拜谢。她为董卓之女,曾经贵不可及,但如今也知道形势,张辽救他们可谓冒了很大风险,她丝毫不敢在张辽这个救命恩人面前自恃身份,心中更是只有感激。

张辽虚扶起她,笑道:“我与牛兄相交莫逆,嫂夫人不必客气,稍后我便会送你们去河东,知会牛兄。”

“谢将军大恩。”董宜不由感激再拜。

张辽将董白交给她们照顾,自己带了赵云、薛明几人看着远处的郿坞,沉吟片刻,道:“郿坞被破,但皇甫义真却不会在这里久留,郿坞后事必然会交由右扶风王宏处置,今日我便会赶回长安,子龙,汝与薛司马留在这里,伪作匪寇,伺机占取郿坞,郿坞里有打量军资,弓箭无数,财物和粮草更是可支配三十年,加之防御坚固,可比长安,足以令你们固守。”

赵云迟疑道:“主公,郿坞如今为王司徒所破,我等若是夺取,岂非违逆天子与朝廷……”

张辽摇摇头,道:“而今关中形势复杂,关东有董卓十万旧部,郿县西面还有刚被董卓召进关的马腾和韩遂十万兵马,王司徒守不住长安,这些粮草纵然运回去,迟早也是便宜了那些凉州兵,不如我等取之,或用于军需,或赈济灾民,可任意支配。且占据郿坞之后,更可以之为据点,防范凉州羌胡来攻,安定关中,可谓一举双得。”

“主公之思,云不如也。”赵云闻言,信服的点了点头。

张辽看向薛明,道:“伯照,子龙行事严谨,智勇兼备,守备郿坞,他正如副,汝要听从他的命令,不可懈怠。”

“属下定当听从赵校尉命令,全力以赴,绝不违背。”薛明忙道。

张辽对自己手下原本的这几个司马还是很放心的,他看了看西面,又嘱咐道:“尔等占据郿坞后,也不可大意,不但要防范王宏反攻,更要防范西面马腾韩遂突袭。骁骑营已在途中,不日即来,可为援军。”

“喏!”赵云和薛明躬身领命。

张辽看着西面,心中暗叹,董卓笼络马腾和韩遂,召他们入关,本是作为援助,不曾想无论他被杀还是郿坞被攻,马腾与韩遂都是冷眼旁观,没有出力。

自己下一步谋取关中,此二人不可不虑。

第四百零三章 蔡邕下狱

长安城,王允在府中大宴群臣,众人依旧沉浸在诛杀董卓的喜悦中,毕竟他们在董卓的淫威下压抑太久了,这一爆出来,一时间岂能皆尽释放。

而那些袁氏门生故吏守了董卓尸体三日,最后又将烧尽血肉的董卓挫骨扬灰,抛洒于道,足见心中之恨,或者更多的是压抑的释放。

王允高坐上,底下众臣提起王允策反吕布诛杀董卓之事,无不称道,吕布更是自得,大肆宣扬诛杀董卓之事。

王允一直以来活在董卓的阴影下,此时董卓身死,他更是主谋,功德为世人称道,难免带了几分骄矜之色,只是看到吕布这个武夫太过活跃,眼中不由闪过不悦之色。

扫视下方群臣宾客,突然看到高阳乡侯蔡邕正摇头叹气,王允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蔡邕早已不是左中郎将,此番王允邀请蔡邕,也是因为蔡邕在朝中名声和影响力颇大。蔡邕是董卓掌权后征召的第一批名士,一直为董卓所信重,董卓掌权期间,王允隐忍不,对董卓之命从无反对,反而蔡邕是无欲则刚,对董卓提出不少建议,而董卓往往都会采纳,对他更为看重。

是以在王允眼中,蔡邕就是董卓的亲信近臣,此时看到蔡邕叹气,登时色变,凛然道:“如今董贼身死,天下人无不欢喜,却不知伯喈因何而叹?”

座中蔡邕本是感慨而叹,听到王允询问,不由一愣,抬头看了看王允不善的神色,摇头道:“无他,只是想起当初被董卓强召之事。”

砰!王允将酒樽用力搁在案上,面色涨红,疾言厉色道:“董卓,国之大贼!几欲倾覆汉室,罪不可数,君为王臣,所宜同疾,而怀其私遇,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

在座众人听王允如此疾言厉色,又将蔡邕定了这般逆贼的罪名,无不一惊,逆贼可是必死之罪!

“子师何出此言?吾何曾……”蔡邕更是神情愕然。

王允打断蔡邕话语,厉喝道:“吾乃汉臣,不与逆贼同席!奉先,将蔡邕押付廷尉论罪!”

哐啷!蔡邕酒杯落在地上,看着王允,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之色。他怎么也没想到,王允竟然会为这么一个看似滑稽的理由要将他下狱!而且一下子定了逆贼必死之罪。

这时,座中有人起身为蔡邕说话:“司徒,伯喈为人素来淳朴,本是无意之叹,何至于此?”

王允肃声道:“当今之时,董卓方诛,朝野不稳,绝不容附逆之人!”

正在座中大肆吹嘘的吕布听到王允命令,忙道:“司徒,蔡中郎并无他意,何况董卓掌权之时,满朝大臣谁不惧之,无奈相从,岂独蔡中郎。”

他却是想起张辽与蔡邕之女的关系,便想为蔡邕说两句好话。

啪!

王允一拍案台,指着吕布,怒不可遏:“奋威将军,汝自管汝军,安敢干涉朝廷大事!还不将蔡邕押送廷尉!”

吕布看到王允如此不给他面子,与当初求他杀董卓之时完全判若两人,不由面色微僵,他这两日也感受出来了,董卓被杀后,王允这个出身世家的名士并不是那么看重他,虽不能说是狡兔死走狗烹,但总是有那么点过河拆桥的意味。

他不敢与王允硬顶,却索性转过头去,不理会王允。

王允看到吕布装傻,更是愠怒,当即朝堂外喝道:“来人,将蔡邕押送廷尉!”

蔡邕看到王允杀意已决,不由黯然长叹,看到有护卫进来要押走他,他向王允伏拜于地,恳声道:“邕虽不才,亦知大义,岂肯背国而向卓!愿王公见原,倘得黥刖足,使续成汉史,以赎其罪,邕之幸也。”

王允神情冷肃,众朝臣不少人都与蔡邕颇有交情,急忙出言相劝,王允只是不理,命护卫押送着蔡邕出去。

座中众人一时鸦雀无声,气氛沉肃。

王允环顾众人,说起了正事:“董贼虽死,弘农与关东却还有董贼十万余兵马,不可小觑,一旦作乱,为害甚烈,诸位以为该如何处置?”

如今董卓身死,他掌大权,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要处理好董卓的十数万凉州旧部。

听到王允询问,众人还沉浸在蔡邕之事中,都没有开口,吕布却大声道:“可尽杀之也!”

他的不少并州部曲当初都被董卓打散了分布在关东的凉州军中,他只恐董卓被他杀害的消息传到关东后,那些并州旧部会被杀掉。

“此辈无罪,不可!”王允一口否决了吕布的提议。

尚书仆射士孙瑞开口道:“可赦之,收为己用。”

王允沉吟了下,仍是摇头道:“关东凉州人无,段煨兵马被董贼剥夺大半,不足为道,唯有董越为董贼族人,牛辅为董贼女婿,此二贼当诛,余者皆可赦之,却不可为用,当解兵而令其回乡,而后遣使抚慰关东,以迎天子,兴复汉室。”

座中关东朝臣不由大喜,关凉朝臣却是面色微变。

士孙瑞又道:“凉州人素惮袁氏而畏关东,今若一旦解兵开关,必人人自危。可以皇甫义真为将军,就领其众,使留弘农以安抚之。”

王允摇头道:“不然,关东举义兵者,皆吾徒也。今若令凉州人依旧距险屯陕,虽安凉州,却疑关东之心,不可也。且要尽快遣使抚慰关东诸郡守刺史,袁本初、朱公伟、张孟卓、陶恭祖皆有讨伐董卓、匡扶汉室之心,若能联络关东,还都雒阳,此天下人望,汉室兴矣。”

座中关凉朝臣更是脸色难看,王允这分明是完全亲近关东士人,而排斥关凉士人,如此不公,这无疑让他们心中生出了不满。

王允却不顾这些朝臣的想法,只一心勾画着自己回都雒阳、兴复汉室的雄图,又看向吕布,命令道:“奋威将军,汝当带兵,先讨伐董越与牛辅,而后再赦免凉州余众。”

吕布一听到要打仗,当即应承道:“领命。”

众人看到王允计议已定,也不能再多说什么,离开之前,马日磾又出言劝道:“伯喈旷世逸才,多识汉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且伯喈忠孝之名显著,此次无获罪之由,诛之恐失人望。”

王允冷哼道:“昔时孝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而今国祚中衰,戎马在郊,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蒙其讪议。”

马日磾无言,出去后不由长叹:“王允其无后乎?善德之人,国之纪也,续写史书,国之典也,灭纪废典,其能久乎!”

……

长安城,北阙甲第,蔡府之中,蔡琰听到父亲被打入廷尉大牢,如闻雷霆霹雳,一时心急如焚,父亲生死关头,她也失去了往日的恬淡与宁静,念及这些年来父亲对她的疼爱,年已花甲却身陷牢狱,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那个苦,不由心如刀割。

当此之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辽,但张辽此时却不在长安,她不由更急了,一面盼望着张辽归来,一面央求蔡邕的弟子王粲、韦诞等人帮忙搭救,还有她叔父蔡谷也出去奔走。

听着从弟蔡琬不断带回来消息,托请的亲友一个个都失败了,蔡琰在家中越来越着急,却无可奈何,而妹妹蔡璎更是暗中偷偷哭泣。

绝望之下,蔡琰正想亲自去司徒府跪求,突然蔡琬惊喜的跑进来:“阿姊,阿姊,姊夫回来了!”

蔡琰猛然回头,就看到蔡琬身后的大步而来的张辽。

“文远。”蔡琰一下子冲过去抱住张辽,声音哽咽:“阿翁他……”

“莫急。”张辽轻轻抚摸着蔡琰的秀,道:“廷尉狱中有我们的人,王允老小子不放人,咱左右不就是个劫狱的事,不算什么,轻松的很。”

“谢谢。”

蔡琰轻声哽咽着,泪落如雨,擦也擦不完,仿佛这两日心中的焦虑和委屈一下子爆出来了。

张辽轻轻的抱住她,道:“你我之间,用说这个谢字麽,老大人是我未来外舅,我岂敢不尽心,便是宰了王允那老小子,也要保老大人安全。”

蔡琰听张辽这么一说,不由放松下来,又听他喊自己父亲作外舅,不由羞涩的白了他一眼。

张辽哈哈大笑:“今日便去就外舅大人。”

蔡琰神情更是欢喜,她对心上人极有信心,觉得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他,看心上人如此笃定,更是放心。

一放松下来,蔡琰就问了一个她很困扰和不解的问题:“王司徒与阿翁也颇有交情,为何执意要害阿翁?”

张辽冷笑道:“王允这老小子小时候便性格刚强,这几年被董卓压着,心中早难以忍受,如今董卓一朝身死,他大权在握,自是更加刚愎自用,容不得一点沙子。何况老大人之叹,正戳中了王允的痛处。”

蔡琰一怔:“阿翁叹气,却戳中王司徒什么痛处?”

张辽道:“老大人得董卓恩遇,如今也不过一个左中郎将,董卓身死,念及旧恩,难免叹息,此亦人之常情。而王允与老大人相比,从一个河南尹官至司徒、尚书令、封温侯,食邑五千户,可谓董卓恩遇之第一人,但他却反诛了董卓,从大义上讲是为社稷,杀的好,但从私情上讲,难免算是忘恩负义。此忘恩负义与大义相比,自是不值一提,但老大人这一叹,却难免令王允难堪。王允杀老大人,正是要向天下彰显大义,而忽视私节。”

蔡琰惊愕的道:“就为了这个,他就要害阿翁?”

张辽叹道:“王允此人我见过,还几番斥责我,有那么点政治洁癖,自认一心为公,他人皆不如,且心胸并不广,最容易党同伐异,容不得半点异议,我听闻他把史记当作谤书,足见其襟怀与格局差了许多。何况如今王允执掌大权,正要树立威信,哪能容他人反驳,初时恼怒,将老大人下狱,未必非杀不可,但看到这么多人说情,为了巩固威望,反而更加坚定了杀老大人的决心。乱世用重典,倒也没错,但那重典是对于众人所公认的恶人,而老大人一向与众臣交好,王允这重典却是用错了,反而要损失威望。”

蔡琰喃喃的道:“我却没想那么多……”

张辽笑了笑:“这就是官场,混之大不易。”

蔡琰听心上人把做官比之混,不由莞尔。

……

廷尉大狱之中,一个披头散的老者坐在牢中,呆呆的看着斑驳冰冷的墙壁,这老者正是蔡邕。此时的他,比之两日前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很快,牢门打开,一个儒雅中年文士快步走了进来。

蔡邕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到中年文士,忙起身,声音沙哑的问道:“元常,如何?”

昨日,蔡邕想着王允应该怒火稍息了,毕竟昔日也有交情,便在狱中再次托廷尉正钟繇向王允转递辞表道歉,请求受到刻额染墨、截断双脚的刑罚,只为能够继续完成汉史。

此时进来的这个中年人正是钟繇,钟繇平日里喜好书法,常向蔡邕请教,因此二人也有几分交情。

听到蔡邕询问,看着他眼里期待的神色,钟繇面色沉重,叹了口气:“奈何王司徒不允。”

扑通!

蔡邕跌坐在地,失神自语道:“也罢,也罢,年过半年不为夭,只是可怜阿行和阿璎却怎么办……”

看蔡邕悲叹,钟繇眼里亦闪过悲色,默然片刻,转身离开,此时他心中只在想,若是张辽还活着,蔡邕必然有救,可惜……张辽也死了。

蔡邕呆坐在牢中,念及自己死后,女儿蔡琰和蔡璎孤苦无依,还有幼子蔡瑾远在考城,生死难见,一时悲难自抑,老泪纵横。

“吾有藏书万卷,悉赠仲宣,如今家中还有四千多卷,却不知他日流落何方……吾有好女,却命途坎坷,随我十数年奔波,吾死后,不知文远待她若何……吾有麟儿,却不得相见……吾腹有典史,却不得书与后世……悲乎……悲乎……”

悲叹许久,蔡邕默然挣扎着起身,喃喃自语道:“与其让王允杀我,不如自绝……”

正要朝墙壁撞去,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后牢门外响起:“蔡中郎……”

第四百零四章 王允发怒

蔡邕身子一颤,蹒跚转身,火光下看到一人立在门外,这个人他认识,正是牢头,自他进入大牢以来,对他的态度很不错,给的待遇和饭食也很好,若非看到四周其他囚犯所用的恶劣饭食,蔡邕险些以为廷尉大狱也不错。天籁小说|2

看到这差别明显的待遇,蔡邕几次询问,牢头只说受人之命,却不多说。

“吾的大限到了吧?”蔡邕看了牢头一眼,长叹一声,行了一礼,道:“吾在这牢中,多蒙阁下照顾,可惜无以为报了。”

牢头还了一礼,露出笑容:“蔡中郎,有人探监。”

蔡邕失神的眼神一亮:“可……可是我女儿?”

他话音刚落,后面就听到一个声音呼道:“阿翁。”

蔡邕身子一颤,急忙转头看去,却见一个扮作男装的女子提着饭盒进来,却不是他的女儿蔡琰又是谁。

“阿行……”当此情形,蔡邕能看到自己的女儿,激动得哽咽难言,老泪横流。

蔡琰看到父亲衣裳干净,虽未受折磨,但精神却颓唐非常,又看父亲落泪,不由心中一酸,忙上来扶住父亲:“阿翁,女儿无能,让阿翁受苦了。”

她前番来探望张辽,只以为他受苦,但进来后看到他竟在打人,心中只想笑,这次来看父亲,明知他没受苦,但看到父亲的模样,却只想哭。毕竟父亲已经是年过六十的人了,实在经不起折腾和惊吓。

蔡邕只以为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女儿了,心中悲怆无比,哽咽道:“阿行,为父去后,汝若能将家中那些书卷传给后人,自是大好,若是不成,也就罢了……汝……汝若果真喜欢,便随了张文远罢,只是为父不在,唯恐他欺负汝,为妾不易哪,若有不顺,还需忍让,切莫……”

蔡邕说到这里泪如雨下,再也说不下去了。

“阿翁……”蔡琰明眸含泪,这还是父亲第一次在她和张辽的事上松口,但此情此景之下,她心中却无殊多欢喜,只感到父亲对自己未来的深切忧虑和浓浓关心。

“咳咳!”

正在父女二人落泪之时,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老大人,昭姬,有话还是出去慢慢说吧。”

蔡琰这才回过神来,嗔怪的白了张辽一眼,搀着父亲道:“阿翁,文远来救你呐。”

张辽忙过来搀起蔡邕另一只胳膊,呵呵笑道:“不错,有张辽在,又岂能让老大人被王允那老小子陷害,这便随我出狱。”

蔡邕看着左边女儿,右边张辽,眼睛有些晕,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愕然道:“劫……劫狱?”

张辽咧嘴笑道:“说什么劫狱,太难听,是迎接。”

“还是劫狱……”蔡邕喃喃道了一句,不过能活着,谁愿意死,何况他心中还有续史的愿望没完成,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未曾成家,自然更不愿意死了,不过看了看四周,他忍不住问道:“大狱守备森严,长安城更有禁军把守,如隔刀山火海,却怎么出去?”

张辽眉头一扬:“老大人尽可放心,要出长安城,轻而易举。”

蔡邕这才想起来,张辽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曾为执金吾、司隶校尉,更曾是战功赫赫的中郎将,要出一个长安城还是不难的。

他此时倒不由有些庆幸了,他平日结交的都是一些文士,关键时候根本帮不上什么,倒是女儿看中的这个心上人最是得力。

一念及此,他心中不由暗叹,经此一事,他算是一下子看明白了,如今的世道不比从前,经学和大儒尊贵无上,在这个越来越乱的世道里,什么经学,什么名望,终究都起不到什么大用,生死难以自主,关键时候还需要有武力才行。或许,女儿这个文武皆能的心上人将来反而会走的更远。

蔡邕在思考,张辽却看向那个牢头,和声道:“公道,今日便随我一道离开吧,以后也不会再到这里了。”

那牢头正是张辽前番便安排在这里的祝平祝公道,听了张辽的吩咐,忙抱拳道:“喏。”

“文远,他……他竟是汝安排的?”蔡邕这才明白,原来这个暗中照顾自己的牢头竟是张辽安排的,一时间大为震惊!

张辽看到蔡邕震惊的神色,呵呵笑道:“无他,前番下了一次狱,未雨绸缪尔。”

他却没说,他出狱之后,让祝平继续留下来,就是为了蔡邕,因为他知道蔡邕多半会有一次牢狱之灾,需要暗中照顾,并掌握先手,当然这个他却是不会对蔡邕和蔡琰说了。

蔡邕对张辽的说法有些无言,一路走出大狱,只看到竟然无人阻拦,更是震惊。

直到出了大狱,蔡邕还如同身在梦中,喃喃道:“这就出来了?”

“不错,不过我们要尽快离开长安是非之地。”张辽沉声道。

蔡邕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这……那阿璎和从弟一家岂非要受牵连。”

蔡琰忙道:“阿翁,阿璎和叔父一家已经出了长安城。”

蔡邕眼睛一亮:“离开了长安,可是回兖州?”

“回兖州做什么,”张辽摇头道:“兖州如今到处都是战乱,黑山、黄巾横行,袁绍、袁术、曹操也打得火热。”

“啊?兖州竟如此之乱?”蔡邕一惊。

张辽叹道:“非止兖州,豫州、青州、冀州、幽州、荆州、扬州,无不如此。”

蔡邕失神道:“天下竟如此之乱了吗?大汉要亡了吗?不成,我要去上报天子与众臣。”

“关东之乱,早有传言,无奈王允与天子皆不相信,只以为是凉州人的阴谋。”张辽淡淡的道:“老大人去了,只会被王允以妖言惑众、附逆祸国的罪名诛杀。”

蔡邕不由一呆,想起王允此前为自己定罪的情形,一时间竟然无从反驳张辽,只能喃喃道:“王子师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张辽淡淡的道:“董卓以强权震慑朝臣,唯我独尊,行一言之事,王允以大义统领朝臣,亦行一言之事,董卓诛杀士人,王允亦同,又有何分别。”

蔡邕听了张辽所说,更是深思叹息。

张辽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事实上在这乱世之中,统领朝臣就需要强势,王允的做法也没错,换作自己多半也如此,关键是王允立场太强,没有能力平衡各方势力,更没有实力驾驭乱世。

“然则,我们该去何方?”蔡邕本就不长于谋略,不去多想了。

张辽还没有说话,蔡琰便轻声道:“我们去河东,河东最安定。”

“河东?”蔡邕一怔,眼里突然露出惊喜之色,看向张辽:“文远,听说河东有一座书院,存放着万卷典籍……”

“不错。”张辽呵呵笑道:“老大人到了那里,无人打扰,正好安心续写汉史,以成一家之言。”

听到能专心续写汉史,蔡邕不由神情振奋,脸上颓唐登时消失不见。

蔡琰却神色复杂的看了张辽一眼,到了那里,她就要见到张辽的嫡妻唐婉了,她性情恬淡,从来不争什么,但却怕唐婉不容她。

张辽似乎察觉到了蔡琰的担忧,拉住了她的素手。

……

未央宫,尚书台中。

王允看着来人,面色铁青:“汝说张辽未死,去郿坞救了董卓亲族,又袭击右扶风?”

“正是。”来报之人面色肃然,正是王宏派来的信使。

“张辽!”王允目若喷火:“汝莫非要附逆乎!”

不成想他话音刚落,廷尉宣璠匆匆赶来,道:“司徒,蔡邕被人从大狱中劫走了。”

“蔡邕被劫?!”王允不由站起身来,结合郿坞之事,他想也不用想,立时就知道此事依旧是张辽所为,也只有张辽有那么大的胆子,他厉声道:“立时召吕布前来!”

台阁之中,尚书仆射士孙瑞、尚书杨瓒等人在一旁面面相觑,张辽居然还活着?而且还救了董卓的亲眷?这是怎么回事?张辽不是反了董卓吗?至于张辽就蔡邕之事他们反而能理解,毕竟张辽与蔡邕之女关系亲近,以张辽的性子,还真做得出劫狱的举动。

他们心底下并不如王允那般愤怒,毕竟他们都对王允将蔡邕下狱之事皆是反对,深是同情蔡邕,如今听闻蔡邕得救,反而暗中松了口气。

不多时,吕布进来,王允厉声道:“奉先,带兵,截杀逆贼张辽!”

“啊?”吕布一头雾水,诧异的看着王允:“司徒,文远已经被董卓害死,让我去何处截杀他?又为何要截杀他?”

王允哼道:“张辽未死,非但都郿坞救了董贼亲族,而后又在长安劫狱,带走了逆贼蔡邕!”

“文远没死?!”吕布脸上露出大喜之色:“某就知道文远命大。”

“吕将军!”王允看到吕布的神情,脸一下子更黑了:“汝为朝廷大将,张辽为逆贼,纵是昔日有交情,而今也是水火难容!”

吕布忙道:“司徒,想必文远并无谋反之意,他救蔡邕,是因为蔡邕是他外舅大人哪。”

士孙瑞见状,也趁机进言道:“司徒,张文远素来重情义,当初丁宫害他,董卓要诛杀丁宫三族,他仍是放过了丁宫族人,如今救董卓族人,想必也是如此。”

第四百零五章 荀攸之言

王允没想到士孙瑞也开了口,怒道:“何谓重情义?岂能与国贼讲情义!张辽此贼,素来胆大妄为,初为河东太守,便擅杀县令,几番违命,殴打上司,袭击重臣,目无尊卑,恣意妄为,更娶贵人,有违伦常,实祸乱之主也。又曾助卓为虐,屡败关东,戕害义士,阻拦勤王,而今复念逆贼董卓,救其眷属与党羽,怙恶不悛,实属不赦之徒!”

士孙瑞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如今他的话在王允面前根本无用。说来谋划董卓之事,除了王允,还有自己和杨瓒、黄琬等人,尤其是自己站在前面,但诛杀董卓之后,王允与吕布独占杀董之功,对他们的谋划一字未提,士孙瑞性格低调,倒不喜欢争功,但明显感到了王允对关中人的排斥,而且如今很多人都暗中对王允的偏颇和刚愎自用不满,尤其是关中之人。

王允自然不知道底下人对他的离心,他面色凛然有威,厉声道:“吾今有一令,董贼麾旧部,凉州、并州之将皆可赦,独不赦张辽!”

他看向吕布:“吕奉先,领兵擒之!”

“司徒!”吕布不满的道:“文远毕竟是我并州之人,汝赦凉州而杀并州,此举不妥。”

“汝敢干预朝事,抗命不成!”王允看到吕布几番反驳他的命令,更是大怒:“汝不愿捉张辽也罢,吾派李肃前往。”

吕布面色难看,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王允气得浑身抖,指着吕布背影:“真是不通大义!”

……

长安城一处宅院之中,张辽看着对面的荀攸,道:“以公达之见,如今我该留在长安,还是离开长安,先安定河东与并州?”

他与董卓决裂后,将杜畿等人都送到了河东,荀攸却留了下来。

荀攸行事严谨,品性也完全可靠,眼光更是敏锐,观察深入而精准,故而张辽对自己的志向和谋划并未隐瞒他,此时他心中对两条路还有些犹豫不决,便向荀攸请教。

如果换做荀,他不用请教也知道,荀必然是建议他留在长安扶助天子,这是理想观念所决定的,而荀攸不同,他性格旷达、孤僻,严谨之下又有勇勐激进之心,他谋诛董卓之时便曾提过挟天子以令诸侯,行齐桓、晋文霸王之举,足见他对汉室的态度与荀还是有差别的,并不是那种愚忠。

这一点,张辽在几次与荀攸的交谈之中便敏锐的察觉到了,所以他才会问荀攸这个问题。

果然,荀攸看了一眼张辽,沉吟片刻,道:“王子师有治国之才,却非定乱之人,虽能诛董卓,却不能抚关凉,是以不久之后,长安必生大乱,攸以为,将军还是先退出长安的好。”

“王允必然会败吗?若是处置好了凉州人又如何?”张辽看着荀攸,想知道他的见解。要知道从后世人来看,王允中兴汉室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荀攸摇头道:“王允只凭名望统摄朝政,又隐为袁氏门生之,岂能安抚关凉?”

荀攸这句看似模煳而武断的话,却霎时间令张辽恍然开悟,尤其是那句袁氏门生之,让他一下子明白了。

前世看三国,张辽只觉得王允刚愎自用导致大败,但如今经荀攸一点拨,他才明白,王允之败,几乎是必然的,这其实是观念和体制的局限性。想王允也曾为豫州刺史,身先士卒,平定平黄巾,而后隐忍诛杀董卓,真可谓文韬武略兼备,却最终败于长安。

观王允变化,诛杀董卓之前,何其明智,诛杀董卓之后,却何其昏庸。经荀攸一点拨,张辽才明白,王允并不昏庸,也没有被骄傲掩盖理智,刚愎自用只是他失败的一个小原因,其根本原因还是败在他所维护的理想和群体上。

当今天下的士人已经分作三类,一类是无力应对,消极避世,专心研究学术,如郑玄、管宁等大儒。一类如袁绍、袁术、张邈之辈,通过武力割据,另起山头,打破固有束缚,但他们走的还是不远,没有寻到出路,看似另立山头,却仍是在走老路。另一类则如王允这般,坚持以德治国,以德教化,重文轻武,他对兵权的掌控紧紧是通过吕布,自己丝毫不沾,足见其文治理念,只是这种理念在盛世可以,在乱世却是无力。

没有了武力,加上理念决定,王允维护朝廷,便不是像董卓那般以武力震慑一切,他靠的是名望。

什么是名望,就是为人称道,令人信服和跟随。

但名望这东西,也是一把双刃剑,从好的方面来讲可以聚人,而从劣的方面来讲,就是必须站队,即成为一方利益集团的代表,大家才会维护你,看重你的名望,否则利益冲突,立场相对,大家凭什么维护你?

而大汉朝廷立国百年,早已形成固有的利益集团,从大的方面论就是关东集团和关凉集团,百年来关东集团完全占据上风。

王允凭名望摄政,不凭武力震慑朝臣,他就必须选择成为一方利益的代表,否则鼠两端,谁都不会支持他,他选择的是荀攸所说的袁氏门生故吏一方,更广一点,就是关东士人集团。

他亲关东而斥关凉,一心想着回都雒阳,拒绝任用皇甫嵩等关凉势力,掌权之后所任命的重臣也大多都是关东之人,使关凉士人对他失望离心。

作为一个掌权者,尤其是乱世之中的接棒者,王允该做的第一件事是掌控兵权,第二件事就是平衡关东与关凉势力。但王允第一件事做的不彻底,第二件事更是失去公心。

搞不好平衡就是大问题,更大的问题是朝廷立在关中,更接近关凉,他此举完全是舍近求远,而且由于路途闭塞,他更不知道关东诸侯早已野心勃勃,各自争雄,根本无心迎接天子,所以他永远等不来关东,等来的只是凉州人的叛乱。

所以他的失败几乎是必然的,无关史上贾诩鼓动凉州人进攻长安,事实上只要王允处理不好凉州人,无论贾诩是否鼓动,凉州人的叛乱是迟早的,除了关东的李、郭汜等董卓旧部,还有凉州的马腾韩遂在西侧虎视眈眈。

不过即便王允反过来选择关凉而弃关东,同样会有大问题,一是王允能否平定羌乱?二是选择关凉,则朝廷将永远失去关东,除非王允能以武力平定,这一点却是与他理念违背的,他更没有这个魄力。三是选择关凉,朝廷之中会有大半关东朝臣对王允离心,政令能否畅通?他是否会众叛亲离?四是选择关凉,董卓的旧部是否就此归心,不再叛乱?

正是这一系列的问题,让王允不得不选择关东,从两条必败之路上选择一条稍微好一些的。

后世很多人认为王允有中兴朝廷的机会,但实际上这个看似很大的机会却是遥不可及,失败几乎是必然的,无论王允作出何种选择,他都无力拯救朝廷,王允是有大才之人,错不在他,而在他所维护的朝廷实则已无可拯救。

除非他像董卓那般,完全掌控兵权,立足关中,潜心展,而后以军事横扫关东。

但这却是王允永远也干不出来的,因为在朝廷动用军事,会招骂名,如董卓,如曹操,似王允这般重名之人,走不出这一步,没有这种魄力,也没有根基。

而张辽自己如今如果留在长安,先进入朝廷,则一是影响力不够,二是时机也不对,只要有王允这般名望颇高的人在,自己必然会受到各方利益的诸多掣肘,最终也会像王允一样失败。

索性倒不如让天子和朝臣先在凉州人的肆虐下承受一番摧残,将两个集团的利益纠葛和朝臣的小心思打消殆尽,而自己则暗中展,实力和根基足够强大之后,而后在关键时刻以救天子之名出现,那时候朝廷更需要自己,挟天子的弊端会大大削弱,自己便足以掌控朝廷,占据主动性。

抛弃一时仁慈,而谋划长远之计,这才是他所该为的。

绝不能陷入朝廷的势力争斗之中,除非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凌驾两大势力之上,震慑他们,才是最好的机会。

“多谢公达。”张辽起身朝荀攸躬身一礼,很多事情虽然是他想到的,但他知道,这也正是荀攸那句话要告诉他的。

荀攸性格谨慎,而且与自己关系还不到位,不像郭嘉那般直爽而言,只能自己心领神会了。

荀攸一直观察着张辽的神情,看到自己只一句话,张辽便已完全理解,不由暗自点头,颇有知己之感,又道:“凉州人作乱,将军可从河东出兵,占据左冯翊,制衡凉州人,更收拢受难百姓。”

张辽闻言,不由大喜,抱拳道:“多谢公达,张辽受教。”

荀攸这句话同样另有深意,凉州人作乱之时,正是他趁火打劫之时,一方面可以夺取左冯翊,这一点他早有考虑,而且也是郭嘉提过的,但另一方面,自己还可以趁机营救和收拢百姓,获得民心,增强实力。在这个时代,地盘反而是其次,人口才是根本。

张辽看着荀攸,肃声道:“荀氏满门皆在河东,我已邀请荀兄去河东,缉儿也已随行,公达便与我一道如何,更要请公达助我,抚恤百姓,平定乱世。”

荀攸沉吟片刻,躬身抱拳:“主公。”

张辽闻言,不由大喜,一把拉住荀攸的胳膊,哈哈大笑:“公达,日后我们便要同舟共济了。”

荀攸看到张辽欣喜的样子,也露出微笑,他应允张辽,并不是一时冲动,事实上在牢狱之中,二人早已进行过深谈,他对张辽的手段、志向、胸襟和远见都极为佩服,颇有知己之感,仁而不迂,智而不奸,也符合他心中的主公要求,而且张辽如今的势力已然不小,早已是一方诸侯了。

何况张辽对他的儿子有救命大恩,而他的儿子荀缉更是对张辽敬服的不行,更是拜了张辽为师,荀氏满门、郭嘉等好友也在张辽治下,跟随张辽也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张辽正自欢喜,这时史阿却匆匆进来,道:“主公,王允下了命令,董卓旧部皆可赦,独不赦主公,更命李肃带兵追杀主公。”

张辽脸一下子黑了起来,这王允还真是不给人留活路,从某一方面讲,还不如当初的董卓有人情味,亏得还是老乡,虽然忠心为国,但每天就自恃那点狭隘的大义,戕害忠良,实在可恨!

娘的,乃公怕你不成!

“主公,当离开长安。”荀攸已为张辽麾下,自然一心为他着想。

张辽点了点头,转头吩咐史阿:“命暗影传出消息,他王允还欠我个女儿做妾,哼,当初亲口许诺,后来却装作没事一般,真当我好欺不成!”

史阿嘴角抽搐了下,他可是知道,张辽早已将王允的女儿貂蝉抢走了,如今又堂而皇之的讨要,到底是谁无耻,谁好欺……

张辽却不管这些,又吩咐道:“命皇甫郦行动,带着缇骑和持戟出城!”

他在长安先后担任执金吾和司隶校尉,担任司隶校尉的时间更长一些,但反倒是执金吾麾下的缇骑和持戟对他更有归附感。

一则他亲自操练缇骑和持戟,并带着他们走出了低潮,二则他曾在董卓面前回护缇骑和持戟,三则他总不忘给缇骑和持戟分些粮米之类的,四则有皇甫郦暗中说服。所以缇骑和持戟对他很是尊崇。

反倒是那些司隶,虽然张辽掌管的时间更长,但张辽曾几度收拾司隶,而司隶本也是有权有势的跋扈群体,更是鱼龙混杂,张辽对他们的严厉约束,或许还会引起他们不满。

所以张辽只策反了缇骑和持戟,对司隶只带走了一些可用之人,而司隶的素质比之缇骑和持戟也差的太多,不值得他冒太大风险。

何况他策反缇骑和持戟还好说,若是连司隶也策反了,恐怕王允真会彻底爆,跟他死扛。(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 牛辅遭劫

初平三年正月初二,右扶风传来消息,郿坞被一群匪寇攻占,其中粮草、财物尚未来得及运出,全部落于匪寇之手。天籁小说|2右扶风王宏躲过一劫,有人传言,袭击郿坞的正是马腾与韩遂暗中所派士兵。

王允震怒,几乎要立时派人去质问马腾与韩遂,却被人劝止。

同日,骑都尉李肃率一千兵马追击张辽,遭遇伏击,被击败,李肃侥幸逃得一命,被令王允大怒。

董卓身死的消息也很快传到弘农,驻扎在弘农一带的董卓旧部无不惶然,中郎将段煨暗中上表归顺朝廷,中郎将牛辅全无动静,而董卓委任替代贾诩的河东太守董越在进入河东时,被河东兵斩杀于中条山之中,牛辅成为弘农郡董卓旧部的第一将领。

初四,奋威将军吕布又命李肃带兵去攻打陕县牛辅。

与此同时,张辽活着的消息也传遍了长安城,无数百姓为其欢喜雀跃,但随即朝廷不赦张辽的消息传开,又令众人愕然。

很快又有消息传开,只因张辽救了被下狱的蔡中郎和曾经在董卓面前救过他的小女孩渭阳君后,众人就更同情小张司马了,对不赦免他的司徒王允颇有异议。

这就是舆论的引导,若张辽救蔡邕倒没什么,反而会落个美名,但救董白恐怕会引起不少人的异议,只因董白是董卓孙女,更曾享受封渭阳君的无上荣耀。

对此,张辽自然有手段,他让暗影将舆论引向董白无辜小女孩的身份和对他有救命之恩之事,如此一来,张辽救董白变成了有恩必报的大丈夫了,而董白善良的性格也会让人把她和董卓区别开来,引得人们同情。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消息开始到处传播,据说司徒王允当初为了拉拢张辽,曾乞求将义女送给张辽做妾,却又反悔,食言背诺,反而追杀张辽。

一个乞求二字,令得知消息的王允勃然大怒,但他却又难以反驳,以他的性情还无法做出赖账不认的行为,连环计的莫名失败也让他无颜说出此事。

看吕布消极怠慢,王允得知张辽的方向是河东,当即又命左冯翊宋翼带兵阻断路途,诛杀张辽。同时王允又任命尚书杨瓒为河东太守,想要绝了张辽的退路。但正因为张辽去的是河东,王允反而没怀疑郿坞之事是他所为。

初七,李肃领兵在弘农与牛辅接战,再败,只身而回。吕布怒而斩杀李肃,自此并州兵完全被他掌控。王允本想通过李肃制衡吕布,但面对如此结果,也无话可说,只因为吕布有假节之权,完全有斩杀李肃的权力。

初十,天子刘协率文武百官至长安东郊祭天,大赦天下。董卓旧部除却牛辅、董越、张辽之外,全部赦免。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董越已经死于河东。

同日,朝廷遣使节张种出关抚慰关东。

……

正月十三,夜里,弘农郡陕县,县城外军营之侧的一处堡坞之中,牛辅坐在厅堂中,形貌颓丧,双目无神。

董卓的死对他的打击极大,倒不是说他对董卓有多深的感情,关键是郿坞里还有他的妻儿,恐怕也被害了。而且是董卓的死一下子让他失去了主心骨,他没有董卓那般魄力与雄心,根本没想过替代董卓的角色,他眼下最担忧的是怕军队失控。

他手下的大多士兵都是来自边地的羌胡兵,桀骜不驯,唯利是图,当初靠的就是董卓在凉州的威名慑服,而且也是因为董卓能给他们带来利益,他们才跟随。

但如今董卓死去的消息传开,牛辅难以预料这些羌胡兵生什么变故。而他一向倚重的李傕、郭汜、樊稠、张济还在关东未回,便是这些人回来,还会听他的吗?

一念及此,牛辅心中就有些焦躁不安,不由起身徘徊。

他看向一旁的巫祝,询问道:“董公身死,人心惶惶,羌胡兵凶残寡义,一个不慎就会生哗变,眼下情况,却该当如何?”

巫祝哪有什么办法,不过她身为巫祝,最是擅长应对,不急不慢的道:“将军命相尊贵,自有贵人相助,莫非忘了张使君乎?可去河东避难。”

牛辅面色微变,随即叹道:“董公与文远决裂,险些杀了他,虽然听说他还活着,但必然心恨董公,岂能助我?”

巫祝道:“张使君乃重情义之人,将军与他交好,他必然会助将军。”

牛辅面色连变,沉吟起来,他如今心中惶然,谁也不敢相信,本是可以相信好友张辽,但有董卓险些杀死张辽之事在前,他心中也没底了。

巫祝看牛辅犹疑不决,又道:“将军与贾中郎也颇有交情,听闻他正在渑池,何不派人问询于他?”

“不错!可以问文和。”牛辅眼睛一亮,正要下令,突然外面有人急报:“将军,大事不好,营中生叛乱。”

“叛乱?!”牛辅登时面色大变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要知道如今正是夜里,一旦生哗变,那后果将是极为可怕的,尤其是那些军纪败坏的羌胡兵,恐怕会不分敌我乱砍乱杀。

“立时唤来胡赤儿!”牛辅毫不犹豫的下令。

他又看向巫祝:“立时收拾财物,准备逃走。”

“将军,”巫祝还想要劝说。

牛辅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却断然道:“夜间营变,最是可怕,一个不好,我等皆化为齑粉,而今唯有尽快逃走,先去河东,再回凉州。”

巫祝不懂军事,听了牛辅所说,也惧怕起来,二人当即带着几个婢女收拾堡坞中的金银珠玉等贵重物品。

包好了几个包裹,牛辅最信任的勇士支胡赤儿带人赶来。

支胡赤儿是月支胡人,从西域而来,不属羌胡,颇有勇力,牛辅一向引为心腹。

“赤儿,”牛辅急声道:“营中哗变,情势凶险,带勇士五人,连夜护送我去河东。”

支胡赤儿看过牛辅塞满金银珠玉几个箱子和包裹,眼里闪过贪婪之色,却拍着胸膛大声道:“将军尽可放心,只管随小人离开便是。”

牛辅没看到支胡赤儿眼中的贪婪之色,闻言喜道:“到了河东,必有重赏。”

支胡赤儿当即去赶来一辆车,带着五个壮汉将箱子和包裹装上车,趁着这个机会,巫祝低声朝牛辅道:“将军,还记得张使君曾说过的一句话吗?”

牛辅一愣:“什么话?”

巫祝指着正忙碌的支胡赤儿,低声道:“张使君曾说此人脑后有反骨,要将军小心防范。”

牛辅心中一个咯噔,也想起了此事,他脸上闪过狐疑之色:“反骨之事,真可信乎?此行是吉是凶?”

巫祝道:“吉凶难测,将军还是小心防范为是。”

这时,支胡赤儿那边已经装好了车,大声道:“将军,可行。”

“且稍等片刻,”牛辅应了一声,急忙到内室穿了内甲,又从屋中取了长剑挂在了腰上。

堡坞距离军营还有一段距离,牛辅与支胡赤儿几人出了堡坞,远远就听到军营方向一片混乱,喊杀声不绝。

他们当即转了方向,朝北面疾行。

轱辘!轱辘!

走出数里路之后,四周静了下来,只有车轮声响动,天空一弯斜月,光芒有限,四面一片漆黑,只有支胡赤儿几人点着的火把。

坐在车上的牛辅心中一直绷着一根弦,张辽那句“此人脑后有反骨”一直在他脑海中响着,当时他大权在握不以为意,但此时此刻他心中却生出忐忑不安,连带觉得四周也是影影憧憧,仿佛有人在跟随。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牛辅一惊,下意识问了一句:“赤儿,因何停下?”

“哈哈哈哈。”支胡赤儿突然出大笑声:“牛将军,我等实在穷困,想讨点钱财。”

看这火把照耀下支胡赤儿狰狞而猖狂的面容,还有那令人寒的大笑,牛辅心中一沉,他强挤出笑容:“赤儿想要钱财,本将军到了河东分汝一半便是。”

“哈哈哈哈!”支胡赤儿大笑:“一半?不够,我们全要!”

牛辅色变,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长剑:“到了河东,全给尔等便是。”

“小人却怕将军报复,所以,还要将军的命!”支胡赤儿说到这里,铿的拔出腰间弯刀,与那几个护卫逼了上来。

牛辅见状,面色惨白,颤声道:“赤儿,我平日待尔等不薄……”

“哼!你们汉人,向来就瞧不起我们胡人,将我们当作奴仆一般使唤,还敢说不薄。”支胡赤儿嘿声道:“如今董太师死了,大祸临头,小人却要将军的人头去向大汉朝廷换取富贵,且纳命来吧。”

支胡赤儿拔刀便向牛辅砍来,牛辅慌忙要拔剑,但惊惶之下却怎么也拔不出来,不由惊呼道:“饶命!”

火光下,支胡赤儿狞笑着,弯刀直劈向他的脖颈,与此同时,其他几个胡人也砍向跟随的巫祝,巫祝一声尖叫。

看到弯刀转眼就劈到脖子,牛辅心中极度恐惧,骇得的闭上了眼睛,只能绝望的等死,他脑海里只响着张辽曾说过的那句话“此人脑后有反骨”,他心中悔恨莫及,只恨当初自己为什么不在意张辽的话,否则哪有今日。

“啊!”牛辅失声惨叫。

几乎同时,他似乎听到了支胡赤儿的惨叫:“啊!”

而后是哐啷一声,弯刀落在马车上的声音。

牛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很快又听到几声惨叫,他急忙睁眼,只看到胡赤儿一张狰狞的脸趴在他面前,瞳孔扩散,一支弩箭从他的脖子侧部穿透而过。

“啊!”牛辅吓得一声惊叫,滚下了马车,却被一个臂膀扶起,牛辅身子一抖,浑身骇的软无力,几欲瘫倒,他此时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事,脑海里一片混乱和惊恐,耳边却听到一个熟悉而温和的声音:“牛兄,还好吧?”

第四百零七章 界桥

“张文远?”

听到这个声音,牛辅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喊了一句,急忙看去,却见火把照耀下,一个熟悉的面孔就在自己面前,却不是张辽又是谁。天籁小说

而护送他们的支胡赤儿五人,已然身死。

“文远!”牛辅不傻,转瞬就明白了,是张辽救了他们,绝处逢生,他不由喜极而泣,抱着张辽胳膊大哭:“文远……太好了,多谢!多谢!”

张辽看着牛辅一个大汉子哭的惊天动地,一时也有些无语,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牛兄,没事了,没事了。”

牛辅泄了心中的惊恐和后怕,才回过神来,惭愧的擦了眼泪,又朝张辽深深一躬:“多谢文远救命大恩。”

张辽笑道:“牛兄,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几日前我在郿坞救了嫂夫人和侄儿,如今他们已在河东,牛兄可去相见。”

“果真?!”牛辅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朝张辽连拜三拜,张辽急忙将他扶起,道:“牛兄,董公身死,我等无所依靠,只能同舟共济了。”

“正是!正是此理!”牛辅连连点头。

张辽道:“但没有兵马还是不成的,不知牛兄手下如今还有多少兵马?”

牛辅叹了口气,道:“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带三万兵马在关东,吾麾下本还有三万,但营中生哗变,如今却不知还有多少。”

张辽皱起眉头,沉吟片刻,叹道:“只能等明日收拢了。”

他如今只带了一千猛虎卫,而三万羌胡兵绝不是个小数目,而且牛辅麾下的羌胡兵都是精锐,夜间哗变极为可怕,如果自己强行收拢,恐怕连猛虎卫也要折损。

董卓死后,羌胡兵确实散了,牛辅的威望不足,不可能完全收降,只能等明日天亮,到时候收拢多少算多少,而且能收拢的,多半也是愿意附从牛辅的,至于其他乱兵,却是无力顾及了。

除此之外,还有师父贾诩,贾诩半月前刚被董卓免去河东太守之职,重迁为中郎将,手下兵马不会太多,估计也就五千左右。但师父的掌控力要比牛辅强,而且从河东离开时还带走了宋和蒋奇作为臂助。

董卓部将中,除了牛辅与贾诩外,其他与自己交好的就是段煨、徐荣和樊稠了,但段煨和徐荣已经投靠了朝廷,樊稠在关东,更不知在什么地方,鞭长莫及,其他的张济与自己没什么交情,董越已死,李傕、郭汜和杨定更是与自己有仇,眼下暂时能收拢的也就这些了。

毕竟羌胡兵大多是仇视并州兵的,如果自己眼下收拢多了,还真怕出乱子,羌胡兵向来缺乏忠诚,唯利是图,要真正收编这些羌胡兵极为不易,需要严厉约束和反复引导训练。

事实上董卓麾下说是羌胡兵,但至少有一半都是凉州汉人军队,不过凉州的汉人对中原和朝廷也完全离心,甚至比之真正的羌胡还要怨恨。

朝廷对凉州的政策很是失败,当初的凉州之乱刚开始是羌乱,到后来就完全成为凉州汉人和豪强所主导的叛乱了,如而今凉州的三大军阀,马腾、韩遂和宋健都是汉人,原来的几个头领王国、边允、阎忠,也都是汉人,足见凉州汉人对中原和朝廷的怨恨。

消除这些怨恨和矛盾,将是张辽后续处置凉州的关键,但这并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所以张辽眼下对羌胡兵的收拢很是小心,这关系着他后续在长安之战中的大计,不得不慎,否则到时候与李傕郭汜交战之时,自己收拢的羌胡兵突然叛变了,那可就悲剧了。

……

就在董卓身死、关中风雨欲来之际,冀州公孙瓒与袁绍也在界桥展开大战。

去年年末,公孙瓒在渤海郡东光县大败三十万青州黄巾,虽然在张辽的意料之中,却令袁绍等关东诸侯无不震惊。放眼当今天下,他们这些诸侯无论哪一个也难以与三十万黄巾争锋,唯有公孙瓒敢战,并且一战而胜,公孙瓒的威名震惊了关东州郡。

在大败三十万黄巾之后,公孙瓒一面分兵进入青州争夺青州之地,一面不顾严寒,亲率白马义从和麾下三万精锐步骑,挟东光大胜之势,从渤海郡迅南下,进入冀州清河国,直击袁绍驻扎在此的兵马,袁绍兵马全无抵抗,望风而退。

公孙瓒大军和辎重纵穿清河国境内数百里之地,几乎是马不停蹄,直奔魏郡邺城,大举讨伐袁绍,兵锋不可一世。

此时袁绍刚击退黑山军不久,身在邺城,尚未来得及休养和安定人心,便收到公孙瓒举兵南下的消息。

清河国的失守令袁绍手下众将领官吏人心惶惶,乱世无忠义,冀州的不少郡县纷纷投靠了公孙瓒,冀州明里一触即,暗中也是潮流涌动。

袁绍听到公孙瓒南下,在许攸众谋士的建议下,一边急令麴义、颜良、文丑诸将率兵北上迎敌,一边暗中信,愿与公孙瓒共分冀州,以此拖延战事。

对于如今的袁绍,战事拖的越久,他在冀州立足就越稳,对他就越有利。

袁绍想着拖延,但踌躇满志、雷厉风行的公孙瓒急着占据冀州,哪能容得一分耽搁。

正月十五,公孙瓒大军已经抵达尚且冰冻的磐河。

与此同时,袁绍大军也北上抵达磐河,二军在界桥隔河相望,战马长嘶,大战一触即。

界桥,位于清河和磐河的交汇之处,也是冀州四郡清河国、安平国、巨鹿郡、魏郡的交界之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界桥之南,有数十里开阔之地,最适合骑兵奔袭冲锋,公孙瓒手下有万数骑兵,在此选择扎营,作为战场,先就占据了地利之势。

袁绍以步卒迎敌,占据劣势,但又不得不战。

初平三年正月十七,袁绍与公孙瓒在界桥全面开战,战场开在界桥南二十里平原之上。

太阳升起之时,公孙瓒大营之前,密密麻麻的步兵整齐列阵,旌旗铠甲,光照天地,三丈高的“公孙”大斾之下,公孙瓒身披精甲,手持双头长矛,高坐白马之上。

在震天的鼓声之中,三千白马义从飞驰而出,气势如虹。

白马义从统领严纲在马上屈身朝公孙瓒抱拳道:“主公,且待吾去拿了袁绍级,再向主公请功!”

“哈哈哈哈!白马壮哉!赴汤蹈火,一往无前!”公孙瓒高举长枪:“破了袁绍,与诸位到邺城庆功!”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杀!杀!杀!”三千白马义从齐声大吼。

白马义从自出道以来,便百战百胜,令鲜卑和乌桓闻风丧胆,大败黄巾之后气势更是达到了顶峰。

严纲大声道:“白马义从,当为前锋!赴汤蹈火,斩将夺旗!”

“战!”公孙瓒大吼一声,长矛前指,顿时鼓声如雷惊天,三万步兵齐齐开进战场,两翼两千四百白马义从加八千骑兵,共一万多精骑准备出击。

界桥南部战场,残雪处处,野草飞扬,除了边上几处断垣土屋,一望平川。

袁绍率两万步兵在数里之外严阵以待,由颜良和文丑统帅,袁绍与几个谋士则隐在中军之中。

军阵之前百步,麴义带着八百先登死士,列成扇阵作为抵御前锋。扇阵以六尺大盾紧密排列,防护前部和左右,阵中八百死士手持刀斧在前,一千强弩兵在后,低伏不动。

公孙瓒大军推进很快,鼓声轰隆中,两军距离很快便拉到了一里左右。

公孙瓒在中军马上,已经能清晰的看到袁绍军阵,但见军阵虽然阵列严密,但军服混杂,阵前更有一个不过千人的盾牌阵,顿时大笑道:“袁本初此是以杂兵游勇妄图抵挡吾幽州精锐乎?那小阵不过千人,也欲以盾牌挡吾白马义从乎?果然是一介庸儒,不通战事。”

笑罢,公孙瓒大喝一声:“擂鼓!白马义从出击,直破敌阵!”

本有节奏的鼓声陡然变得急促起来,公孙瓒大军之中,三千白马义从领着骑兵从两翼冲出,直奔麴义所在的扇阵!

严纲纵马驰奔,看着袁绍大阵,高喝道:“踏过盾牌,捉了袁绍!”

“呜!呜!呜!”两支骑兵吆喝着,各个搭箭在弦,朝袁绍军阵冲去。

袁绍中军,一声戎装的袁绍握紧长剑,看着汹汹奔腾过来的万数骑兵,正月天寒,他却已冷汗湿透甲衣。

盾牌阵后,麴义面色冷酷而沉静,冷眼的看着横行幽燕的白马义从奔近,二百步、一百步,八十步……

骑兵奔袭很快,眨眼就到了五十步,严纲大吼一声:“踏过去!”

白马义从连同后续骑兵加快了度。

四十步,三十步!

麴义大喝一声:“放弩!射马!”

一千低伏的弩兵立时起身,抬弩射击!

嗡!成片弩箭呼啸着迎上冲近的白马,如同乌云压顶!

战马悲嘶哀鸣着,最前面的白马义从立时倒下一片,后面的白马义从收势不住,直接践踏过来,整齐的冲锋阵型顿时散乱起来。

麴义面色不变,沉声大喝:“上弩!刀斧出击!”

盾牌之后,弩兵迅上弩箭,而八百刀斧手则在大盾的掩护下齐齐冲出,杀向散乱地冲到眼前的白马义从,刀斧齐下,将落马未死的义从砍杀。而盾牌依旧紧密的护住一千弓弩手上弩箭。

“冲!冲过去!”严纲目呲欲裂,大声吼叫。

嗡!

又是一波弩箭横扫,冲在最前面的白马义从几乎全部覆没!

后面的冲过来的骑兵也大乱起来。

“啊!——”严纲身下白马被射死,落在马下,一支弩箭划过他的腰身,鲜血淋漓,他却全然不顾,嘶吼道:“不要乱!不要乱!”

麴义一眼看到身披精甲,大声吼叫的严纲,当即毫不犹豫挺枪而出,刺向严纲。

严纲武力本就不及麴义,此时骤逢惊变,心神大乱,招法散乱,哪抵得住麴义气势如虹,不过两招,便被麴义一枪刺入胸膛,又一刀取了头颅。

后面骑兵看到严纲身死,头颅落在敌手,更是大乱!

而麴义却指挥着盾阵步步向前,先登营在前,刀斧砍人砍马,弓弩手在后上驽箭,轮番滚动向前。

中军之中,袁绍浑身颤抖,面露狂喜之色,嘶声大吼:“擂鼓!擂鼓!全军进攻!”

咚!咚!咚咚!咚咚咚…

“杀!”颜良和文丑大吼一声,将旗向前,全军齐动。

后军的淳于琼也行动起来,看到公孙瓒骑兵大败,袁绍众将无不振奋。

战场形势突变,从白马义从出击到覆没,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公孙瓒中军之中,坐在白马之上的公孙瓒懵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三千白马义从是他从精心中选拔打造出来的精锐轻骑兵,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尖刀,幽州军中的精神支柱,就这么没了?!

但事实不容他怀疑,而反冲过来的袁绍军也不容他迟疑。

公孙瓒盯着那个盾牌扇阵,眼中是浓浓的暴怒,厉声吼道:“冲过去!破了那阵,赶尽杀绝!”

但他手下的人马虽然久经沙场,但不通阵战,素来都凭借的是勇猛无前,前几次大胜所应对的都是一窝蜂式攻击的鲜卑、乌桓和黄巾,此时面对麴义大盾、刀斧和强弩的组合战术,全无反抗之力,整个队伍完全不成阵形,纷纷溃退。

麴义盾阵所过之处,强弩雷,所中必倒,挡者披靡。而身后袁绍大军紧跟压上。

公孙瓒大军彻底混乱起来。

麴义长枪指处,盾阵直冲公孙瓒中军。那一**的弩箭令公孙瓒头皮麻,看盾阵冲过来,而且大军已然混乱,大势已去,当即无奈下令:“留左部断后,其余人马且战且退,回营重整兵马!”

中军大斾的后退,令这个军心彻底崩溃,三万多公孙瓒兵马分散开来,各自为战,且战且退。

大军之后,袁绍神情振奋,看到身边还护着数百名亲卫,当即大喝道:“公孙瓒已败,还不上阵杀敌,留在吾身边作甚!”

但在许攸、逢纪、郭图几个谋士的强烈建议下,袁绍身边终于还是留了近百人,强弩数十张,一并朝前杀去。

不料杀到界桥十多里时,乱战中大约有两千公孙瓒兵马混了方向,朝他们围杀过来,乱箭飞射,刀枪横飞。

一众谋士登时大惊失色,田丰看到不远处有一墙垣,就要扶着袁绍过去,袁绍一把推开田丰,将头盔抛在地上,持剑喝道:“大丈夫当战死沙场,岂能躲入墙垣,苟且求生!”

当即挥剑向前,连砍两名敌人,浑身染血,吼道:“死战不退!”

众人看袁绍如此气势,登时热血沸腾,反杀过去,数十个强弩兵也镇定下来,弩箭飞射。

那围过来的公孙瓒部队并不知道袁绍的身份,见这些人马抵抗强烈,便退去其他方向。

反观公孙瓒,一路后退,直到界桥桥头,想要回头迎战,却见麴义盾阵紧追而来,后面更有颜良、文丑两员大将紧追,不由憋屈的大吼一声,再次后退。

此时磐河尚且冰冻,袁绍大军直追过磐河,公孙瓒丢了大营,一路北退。

界桥之战,袁绍以弱胜强,震惊四方。

而正在关东劫掠的李傕、郭汜、张济等校尉也得知了吕布反叛杀死董卓的消息,愤怒的羌胡兵杀死了原本被打散在凉州军中的并州兵,迅带兵回到了函谷关内,又得知董越死于河东,牛辅不知去向,又惊又恐。

关中大赦,他们并不知道,李傕、郭汜等校尉又上书求赦,王允本已下过赦令,看到他们又求赦,还以为他们要挟朝廷,刚烈的他当即以“一岁不再赦”为由,将此事拖了下来。

而李傕、郭汜这边,他们还没等到赦令,就又听到了王允将蔡邕下狱之事,登时绝了求赦之念,王允连董卓强征的蔡邕这个士人都问罪了,何况他们这些董卓嫡系。

他们想解散军队逃回凉州,但又怕失去兵权被朝廷加害,李傕、郭汜等人都知道贾诩多谋,便去渑池求贾诩。

贾诩提出建议,率众向西,以攻长安,为董公报仇,若能事成,安危可保,当奉国家以征天下,若不成,便回凉州,也有退路可保。

李傕、郭汜、张济等人一听,登时聚拢兵马,杀向长安,沿途又遇到樊稠和其他一些将领,一路西行,至京兆尹之时,已有八万余众。

世事就是这样,作为最高当政者,一个不慎的态度和行为,往往就会令下面的人惊惶不定。王允执意诛杀蔡邕,看似一件不大的事,但造成的后果却是极为严重的。

贾诩建议凉州人反抗,一者是为了张辽的大计,二者也是为了十万凉州人,朝堂争斗,凶险万分,若是凉州人真的束手就擒,在袁氏势力的撺掇下,王允未必不会将这些董卓部将赶尽杀绝,落个凄惨的下场。

贾诩毕竟是凉州人,他也要为凉州人谋划条出路,至于后果,他一时无法得知,但他却知道张辽早已占据了左冯翊,可以善后。

第四百零八章 长安乱 1

长安城未央宫,尚书台中,司徒王允正与司隶校尉黄琬议事,王允当政之后,大批启用关东士人,尤其是一些重要职务,令光禄大夫黄琬担任司隶校尉,族人王颀担任越骑校尉,崔烈担任城门校尉。天籁小说|2其中崔烈曾被董卓下了郿县大狱,张辽当初应崔钧的要求,在郿县救董白时曾专门去了趟郿狱,将他救出来,不过此人是个官迷,并没有更随张辽,而是去了长安。

而张辽对崔烈也看不中,没有挽留。此人虽然是崔钧的父亲,但人品一般,他本是冀州名士,中平年间灵帝卖官鬻爵,三公之位标价一千万钱,此人通过灵帝的傅母程夫人,只花费五百万钱便买来司徒一职,而后转为太尉,名声顿时衰退,为世人不齿。崔烈也心里不安,他问儿子崔钧,我位居三公,众人如何议论?崔钧答,大人少有英称,历位卿守,论者认为当为三公,而今登其位,却天下失望。崔烈追问,这是为何?崔钧道,论者嫌其铜臭。崔烈大怒,举杖击之,崔钧狼狈而走。崔烈骂道,死卒,父楇而走,孝乎?崔钧道,舜之事父,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非不孝也。崔烈惭愧,但从此父子关系就没那么融洽了。

后世铜臭一说,也正是来源于此人,好笑的是,崔烈买来三公之位,做了没多久,就被曹操的父亲曹嵩买走了。

至于崔烈的能力,比他的儿子崔钧差远了,眼光更差,其任司徒之时,韩遂、边章作乱,此人竟在朝廷会议上提出放弃凉州之议,灵帝诏令百官讨论,此人坚执弃凉州之议,乃至议郎傅燮厉声道,斩司徒,天下乃安。还是时任尚书郎的杨瓒奏傅燮廷辱大臣,才让崔烈挽回点面子。

而今王允掌权,用的依旧是崔烈、杨瓒之徒,不论能力,一看关东,二看名士,可谓真的令关凉之人心寒,尚书仆射士孙瑞已经托病在家。

“不知杨瓒可曾到了河东?”王允无意问了一句。

司隶校尉黄琬道:“未曾传回消息。”

“左冯翊还没消息吗?张辽可曾伏诛?”杨瓒又问。

黄琬仍是道:“也未有消息传来。”

王允冷声道:“张辽必须诛杀,否则河东将出大乱。”

黄琬沉吟道:“观张辽往日所为,与凉州人还是不同的。”

“附逆董卓,不奉朝廷,便是大罪。”王允哼了一声,又问道:“弘农情势如何?凉州兵可曾解去?”

黄琬劝道:“司徒,李傕、郭汜既然呈报求赦文书,何不赦了他们,免生变故。”

王允沉着脸道:“正月初十,天子已然大赦,但李傕、郭汜等不思悔过,又残害军中并州兵,分明有为董卓报仇之意,而今他们再求赦免,真当朝廷畏惧他们乎?若果真赦免,朝廷威信何在?他们看到朝廷一味迁就,岂非更是猖獗,又岂会自解兵权?”

黄琬皱起眉头,觉得王允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只是他还有些担忧:“只恐弘农生变哪。”

王允哼道:“而今三辅皆在朝廷掌控之中,长安城有两万兵马,城防坚固,若他们果真谋反,也不惧之!何况董卓身死,凉州人群鼠无,安敢作乱!”

不想他话音刚落,吕布便匆匆而来,面色凝重:“司徒,大事不好!关东凉州人作乱,大举西进,如今乱兵已进入京兆尹,足有六七万,昼夜兼程,不过三日便到长安。”

“什么?”王允面色大变,随即镇定下来,厉声道:“吕奉先,此等消息老夫尚未得闻,你从何处得来?岂可口出妄言!惑乱人心!董卓已死,凉州鼠子安敢作乱!”

吕布的消息是张辽暗中传来,他自然不能告诉王允,此时一看王允竟然有些不信,顿时急了:“董卓虽死,但司徒不杀董卓部将,又执意不赦免,彼等不得赦令,心思不定,安能不反!”

吕布常在军中领兵,自然知道军心不稳的大害,很容易被挑动哗变,但王允却不能深刻认识到这一点,此时听吕布如此一说,显然颇多责怪。

何况吕布言辞直指他下令错误,用人不当,堂堂司徒被一个武夫责怪,这让王允感到莫大的屈辱,顿时面色涨红,怒斥道:“如此说来,莫非是老夫之过了!”

看到吕布眼里那副明显回答“是”的神情,王允更是怒不可遏,厉声道:“凉州鼠子,助卓为虐,天理难容,今不问罪,已是天子之仁,堂堂朝廷,岂能大赦逆兵,置威信于何地!”

吕布火气也上来了,怒道:“既不大赦,何不听某之言,杀其将而收其兵,否则岂有今日大祸!”

王允厉声道:“大汉以仁孝治天下,岂可滥杀!汝以为吾是董卓乎?”

你他娘的还不如董卓!听到王允左右都是理,吕布气的忍不住想要大骂,不过想到凉州人西进的消息,还是强忍怒火,沉声道:“司徒,当务之急,还是召集禁军防备长安城,再召王宏回师救援,尚能挽救长安危局!”

王允一听此话,反而更加声色俱厉:“右扶风在郿坞讨逆,岂能召回!”

他此时根本难以相信吕布的话,前日宋翼还传来消息,弘农郡的董卓旧部生哗变,牛辅不知所踪,怎么今日吕布这里就传来了凉州人大举西进的消息?如果凉州人真的进入了京兆尹,那宋翼岂能不送来消息。何况宋翼手下也有一万兵马,怎么也能一战。

吕布见王允如此,不由恨声道:“某去见天子。”

王允面沉如水:“吕奉先,此时吾已知晓,如今天子尚且年幼,何敢以妄言惊扰天子!”

如今王允大权在握,深得天子刘协信任,隐隐连当初与他一起合谋诛杀董卓的尚书仆射士孙瑞一帮人都打压了,何况他眼中的一介武夫吕布。

王允当初是许诺吕布杀了董卓后与他一文一武共掌朝政,但许诺是一回事,真正到了权力相冲时又是一回事,对于吕布不识时务,总以诛杀董卓自居,不懂装懂干预政令,王允早已心生不满,此时爆出来也是多次积累的缘故。

吕布也是暴脾气,一番争吵,又不能见天子,吕布气冲冲而退,自去布置长安十二城门防务去了。吕布没有匡扶天子的正气,但他却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家小和麾下并州兵,如今他诛杀董卓之名在外,必令董卓旧将仇恨,一旦长安城破,他必然没有好下场。

吕布离开后,王允依旧是怒气冲冲,这时黄琬开口道:“司徒,还是派人查探一番吧,想必温侯也不会无中生有。”

王允端起茶杯,道:“若凉州人果真作乱,宋翼必然会送来消息……”

他话音未落,突然有人慌忙来报:“司徒,大事不好,武关传来消息,凉州两万步骑攻破武关,正向长安而来。”

哐啷!

王允手中茶杯掉落在地,碎成片片:“凉州人攻破武关?”

“正是!”那人慌忙回道。

王允突然想到了吕布刚来报来的消息,弘农六七万凉州兵西进京兆尹,不日就到长安。

这个消息莫非是真的?

王允一时只感到浑身冷,止不住颤抖起来。

黄琬沉声道:“司徒,当派人去打探情况,再令吕将军迅带领并州兵和禁军,严守长安城。”

“不错……再派人去询问宋翼,还要,要召王宏回来。”

王允第一次现自己说话有些颤抖哆嗦起来,他只感到头顶笼罩了一片阴云,凉州人已经破了武关,若是吕布消息也是真的话,那此次无论是他,还是大汉,都将面临最大的危机。

“司徒……兵马都没了……左冯翊失守。”

王允正在呆,一身髻散乱、衣衫满是灰土的宋翼出现在台阁门外,看到王允,扑进来伏倒在地,泣不成声。

宋翼身后跟着奋威将军吕布和城门校尉崔烈,吕布面色阴郁铁青,至于崔烈,未曾领过兵,年事又高,此时面色有些白,眼里满是惊惧。

王允看到眼前这情况,哪还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觉眼前一阵黑,他两步上前,一脚将宋翼踹倒在地,厉声道:“宋翼!前日还道一切安好,今日怎就如此!一万兵马,怎会转眼大败?便是一万头猪也不至于如此无能!”

吕布看王允火,就是不上正题,不由有些着急,一把拉起浑身软的宋翼,喝问道:“快将兵败情形说来,凉州人是何人领兵?”

宋翼颤抖着道:“不是凉州人……好像是张辽夺占了左冯翊。”

众人无不眼前一黑,什么叫好像是张辽?一万兵马大败,连敌将都不知是谁,也难怪兵败了。

崔烈急声道:“尔是如何逃出来的?”

“这……”宋翼不敢抬头,讷讷的道:“吾夜在临晋歇息,天亮听到大营传来消息,兵马大败,便急忙赶回长安了。”

“汝……汝……”王允听到宋翼连前线也没去,只听了个兵败消息,就急忙逃回长安,不由气得浑身哆嗦,好半天才指着宋翼落泪道:“宋翼,汝误我大事,负天子与大汉,有何面目……有何面目……”

吕布忙道:“司徒,某已命麾下兵马连同北五军、虎贲、羽林分赴长安各城门守卫,宫中自有卫尉,宫外还有司隶,皆可为用,但还是不够,当务之急,还是召回王宏……”

王允点了点头,有些沉重的道:“武关也破了……”

吕布和崔烈还不知道这个消息,闻言立时色变,吕布急声道:“可是骑兵?”

王允点了点头。

吕布又问道:“有多少兵马?”

王允默然片刻,道:“当有两万。”

几人面色越难看,一时也没什么办法。

好一会了,崔烈问道:“司徒……这事可要奏报主上?”

王允沉吟不定,他忽然想起一事,又道:“而今董卓旧将徐荣与杨定还在长安,当命他们带着旧部出城去迎战凉州人。”

吕布忙道:“他们若是出去,必然反叛。”

王允面色难看:“他们留在城中,若在凉州人攻城之时反叛,更是危险,索性派出去,战则喜,不战也罢,总是少了后顾之忧。”

吕布和黄琬没想到王允此时还是如此沉着,当即点了点头,认同他的做法。

不多时,杨定与徐荣二人到来,王允看到他们这些董卓旧部,劈头就是大骂:“凉州人作乱,要来攻打长安,关东鼠子,欲何为邪?汝二人带兵去迎敌,斥退他们!”

徐荣闻言,面色大变,犹豫了片刻,只能领命。

杨定却是面无表情的低头应道:“是。”

……

未央宫,金华殿,已经十二岁的刘协正在读书。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这几年来,刘协虽贵为天子,实为囚徒,时时刻刻生活在董卓的淫威下,经历过甲戌朝堂董卓废立一幕,刘协不知有多少次梦到自己也被董卓废掉毒死的情形,不过十二岁的他,小脸上已经满是成熟。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刘协最喜欢读的就是《孟子告子》中的这一段,他觉得这一段最符合他自己的人生了。

思及自己自懂事以来的日子,年幼的刘协心中总有种压抑的感觉,刚出生母亲就被何皇后害死,随后就一直生活在何皇后和董太后的争斗之中,复杂的环境让他早早成熟,没有沾染董太后贪权贪财的恶习,父亲灵帝和董太后死后,他又生活在何后和何进的阴影下,随后何进和何后也死了,他又生活在董卓的淫威下。

还好如今董卓也死了,司徒王允执政,虽然自己还没有亲政,但性命总算有保障了,依王允爱惜名声的性格,到了自己成年时,应该会归政吧。

刘协思索着,不知为何,他忽然又想起了同父异母的兄长刘辩和嫂子唐婉。

从出生到现在,除了董太后和灵帝,唯一给他温暖感觉的就是兄长刘辩和王嫂子唐婉了,在董太后身死,他全无所依、何后几度想要害他时,都是兄长刘辩出言相护,而唐婉入宫后,虽然时间很短,但对他很不错,长嫂如母那句话在唐婉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让刘协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母爱,是以他得知张辽娶了唐婉后,对张辽心生不满。

刘协正暗中思索着,陪侍的郎官来报,说司徒王允携司空淳于嘉、太尉马日磾、司隶校尉黄琬等大臣求见。

刘协一听这阵势,不敢怠慢,急忙让郎官请王允众臣进来,却见一众大臣进来后都是面色凝重,刘协心中不由一突。

莫非又生了什么事?

果然,王允一句话便令刘协小脸苍白,浑身乏力。

董卓旧部作乱,聚兵十万,来攻长安城。

刘协了会呆,随即想起了什么,忙道:“吕将军何在?”

王允道:“温侯已率禁卫在长安各处布置防御,并派杨定前去武关劝降,徐荣率部前去京兆退贼。”

刘协微微松了口气:“可曾下诏赦免?”

王允沉声道:“如今逆兵作乱,若不败之,岂能下诏赦免,置朝廷威信于不顾?”

刘协一怔,立时反驳道:“十万凉州人岂能都是逆贼,只不过为恶人蛊惑,如今朝廷下诏书赦免,凉州人岂非没有了攻打长安的理由?”

王允沉声道:“如此置朝廷威信于何地?”

刘协道:“若长安陷落,文武大臣落于乱贼之手,可还有威信?”

“这……”王允看着十二岁的刘协,难以反驳。

一众大臣急忙应和,当即便由尚书台草拟赦免诏书,但此时哪里还来得及,只能是有生于无了。

第四百零九章 长安乱 2

十万凉州人西进攻打长安的消息,如同狂风烈雨一般席卷了左冯翊和京兆尹诸县!

凉州乱兵主要分为两大股,一股从正东弘农郡进入京兆尹,是李傕、郭汜、张济所部,一股从东南武关进入京兆尹,主要是樊稠和其他几个将领所部。天籁小说

京兆尹有十县,长安、长陵、阳陵、霸陵、杜陵、新丰、蓝田、郑县、上雒、商县,而凉州人一路向西,京兆尹十县几乎全部在他们的铁蹄之下,京兆尹的百姓却无不惶恐。

相比之下,左冯翊在北,有一道渭水与京兆尹隔开,暂时要好很多。

更主要的是,左冯翊有张辽的兵马坐镇。

渭水之畔,张辽领典韦、牵招、张燕等将领,带着一万五千兵马从临晋、重泉、下邽,直至高陵,布成一道防线,凡是有逾越这道防线的羌胡兵,一律斩杀。

兵到用时方恨少,一万五千兵马已经是张辽如今能调动的最大兵力,人算不如天算,天寒地冻之时,匈奴、鲜卑入寇太原,高顺的两万兵马难以南下,张辽更以审配为太原太守,沮授为军师,协助高顺防守和阻击异族入侵。

失去了高顺的策应,对白波军的最后围剿也不太顺畅白波军的老巢白波垒位于汾河拐角以西的高地,沟谷纵横,经过白波贼几年的经营,可谓坚固之极,并没有那么容易攻破。关中情势紧急,张辽一度想要放弃,却听荀彧提到霹雳车研制成功,并且已经制作了不少,正可用于攻打白波垒。

而在河东郡,张郃一边攻打白波垒,一面还要防备羌胡乱兵进入河东,所以也需要兵力。

因而张辽此时能调动的也就这一万五千兵马了,为了防范凉州铁骑突然来袭,在郭嘉和荀攸的建议下,他们采用了车阵防范骑兵冲击,而他的步兵结成阵势,则完全不惧羌胡兵。

张辽事先知道这场大乱,从长远战略上不应阻止,从实力上基本也无力阻止,凉州人的爆是迟早的,不向长安,就会向他的河东,死道友不死贫道,他自然不会阻止,但他却要尽最大能力维护关中百姓,所以他一边以兵马车阵布置防线,一边在渭水之上又搭建了九座浮桥,疏散百姓。

他早在凉州兵西进之前就开始传播消息,凡是信任他的百姓纷纷北渡渭水,进入左冯翊境内,寻求他的庇护。

不过两三日,北渡百姓的数目便达到近十万,而且大多数都是当初从雒阳迁徙而来的百姓,至于关中本地的百姓,本就没有多少,加上多年战乱让他们早聚集成堡坞躲避,一时也无虞。

同时,凉州人西进攻打长安,唯恐失去战机,完全是马不停蹄,昼夜兼程,一时也顾不得劫掠百姓。

但疏散十数万百姓也不是简单的事,先就是粮草的问题,张辽赶走左冯翊宋翼后,完全掌控左冯翊诸县,命各县将仓中粮草先行放作为临时救济,又从河东调来粮草,暂时可以支用。

其次就是安置问题,张辽将自己担任司隶校尉时的几个从事,杜畿、射援、傅干等人全部安排在左冯翊疏散安顿百姓,又从河东调来了荀彧与韩浩。

荀彧擅长内政,总领众属吏,将一众百姓安排的极是妥当。

而韩浩擅长屯田,迅为百姓划分田地,组织屯田。关中荒芜的田地非常多,此时正好是春分之时,分好田地,完全赶得上今年的耕种。

关中百姓比之关东百姓要穷困的很多,大多数百姓都挣扎在温饱线上,经过董卓两年的肆虐,更是难以为生,很多百姓没有衣服,冬天无法出门,粮食也是省着吃,还有不少饿死的。

张辽控制左冯翊后,由荀彧统理政事,平衡物价,加上开仓与调粮,救济穷困,活人无数,比之董卓之时可谓天壤之别,令众百姓无不拥戴,甚至有不少百姓壮卒自请求从军,对于屯田之事也比河东与上党踊跃的多,倒令张辽颇是欢喜。

左冯翊一片欢喜,京兆尹却是一片狼藉,十万乱军掠过,纵然没有恣意抢劫,所带来恐惧和伤害也是不小的。

新丰县一带,渭水南岸,距离驰道两里之地,张辽与典韦带兵观看西进的凉州乱兵,郭嘉和荀攸也在。

十万凉州兵马步骑皆有,犹如一窝乱蜂,加上从关东劫掠而来的粮草和辎重,队伍绵延足有数十里。

看到这一幕,荀攸纵然赞同张辽的战略,仍是不由叹道:“如此乱兵,朝廷必受其害,天子受辱,满朝公卿不知要死多少。”

张辽也是叹了口气,道:“奈何王允不赦于我,我纵是带兵去长安,也会被朝廷当作李傕、郭汜一党,反倒更乱,到时怕是左冯翊也难保。”

郭嘉道:“主公要安定关中,匡扶社稷,便不能求一时之功,眼下入主朝廷绝非时机,反倒会深陷泥足,难以自拔,坏了大势。”

张辽点了点头,又道:“听闻王允派徐荣与杨定带旧部来阻击凉州乱兵,此番须要救了徐荣,此人不但有统兵之才,更曾于我有大恩,当初董卓派兵追杀,正是他救了我。”

如果没记错的话,历史上徐荣便是死在了这里,他终究与李傕、郭汜等董卓嫡系不是一道的。

郭嘉笑道:“听闻徐荣曾击败曹操与孙坚,此番主公又得一员大将矣。”

“一员不够。”张辽却摇了摇头,指着驰道上的凉州兵,道:“这凉州兵中还有一员良将,虽然年轻,却治兵严谨,有周亚夫之风,此番必要得之。”

他说的便是徐晃,徐晃在杨奉手下,而杨奉则在李傕手下,张辽对他可是念叨很久了,此番关中之战,定要将此人招来,总不能便宜了曹操。

驰道之上,贾诩、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带兵西行,坐在马上的他们都看到了北面两三里外观望的张辽兵马,贾诩视若无睹,李傕、郭汜却是面色难看,如此距离他们看不清张辽的面孔,却知道就是他。

郭汜大声道:“莫不如我等先去杀了张辽,再攻长安。”

李傕眼神闪烁了下,转头看向贾诩:“贾中郎以为如何?”

贾诩神情自若的道:“张文远拥有精兵数万,掌控左冯翊与河东郡,不易图之,若是此时与他交恶,长安必然会派兵夹攻我等,我等可真谓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傕皱了皱眉头,郭汜大声道:“某知贾中郎与张辽交好,只是我等不攻他,若是他进攻我等却怎办?”

贾诩摇头道:“朝廷赦并州,独不赦张文远,将我等与张文远打作一党,他进攻我等何益?”

樊稠与张辽交好,忙道:“长安战机不可失,我等先攻入长安,杀了王允才是正理。”

张济与张辽也没有恩怨,在一旁开口道:“贾中郎与樊校尉所言甚是,此番西去长安,昼夜兼程,却不可坏在此处。”

李傕和郭汜又看了一眼张辽那边,总有些不甘,但就在这时,前方突然有快马来报:徐荣与杨定带兵从长安杀来。

贾诩依旧是面色镇定,李傕、郭汜等人却是不由一惊,李傕忙道:“准备迎战。”

他们虽然向来排斥徐荣,但却都知道徐荣的统兵能力,能以外系将领担任中郎将,位在他们之上,绝非等闲。至于杨定,他们反倒不在意了。一来此人是个庸才,二来杨定是凉州人,虽然自恃出身凉州大家,向来睚眦必报,名声不好,但总算与他们是一道的。

第四百一十章 长安乱 3

新丰县,位于长安之东,距离长安已经近在咫尺。

王允派徐荣与杨定带兵前来阻击凉州兵,但二人所带兵马总共也不过三千,如何能阻拦十万大军,基本就是来送死的。

驰道之上,两军对阵,徐荣和杨定目视对面的贾诩、李傕、郭汜、樊稠和张济等人,神情复杂,他们的头领董卓死的太突然,曾经的同袍而今处于敌对立场,一时之间不知该战还是不战。

“整修兄。”李傕大声道:“董公当初待汝不薄,何期反投靠了杀主之人王允老贼,与我等刀剑相向?不若与我等一道合兵,共打长安,为董公报仇!”

杨定看了一眼徐荣,面色变幻不定。

郭汜看到杨定犹豫,不耐烦的道:“杨整修,犹豫什么,朝廷不赦我等,我等唯有反抗,待杀了王允,我等掌控朝廷,共图富贵,岂不比为人做狗强?”

他说罢,不待杨定反驳,就看向他身后的凉州兵,大声道:“都是凉州儿郎,岂可自相残杀,还不回头,与我等共讨长安,若再犹豫,我等十万大军压过,顷刻将汝等凉州叛贼踏为齑粉!”

杨定身后凉州兵闻言,纷纷附和起来。与此同时,徐荣身后的凉州兵也骚动起来。

徐荣面色难看,他知道这一战不用打了,他本是辽东人,手下大多都是凉州兵,自己的嫡系不过百人,何能与这十万凉州兵火拼。

这时,杨定下定了决心,朝李傕郭汜等人抱了抱拳,示意听从。

李傕看向徐荣,声音微显阴柔:“徐中郎以为如何?”

徐荣不语,他与李傕、郭汜等人根本不是一道,当初是董卓提拔他于行伍,但董卓最后也对他们这些外系将领极为防范,他一个中郎将所领兵马还不如凉州一个校尉,而李傕、郭汜等人比之董卓又是天壤之差,他如今便是投了李傕、郭汜,难道能有什么好下场?反倒落个恶名而已。

李傕看到徐荣竟然犹豫,脸色登时一冷,郭汜已经大声道:“稚然,要此人作甚,他本不是我凉州人,又背叛董公,听命王允老贼,岂能与我等一心?杀了便是!”

徐荣面色也冷厉下来,扫了一眼身后两千士兵,高举手中长矛,沉喝道:“杀!”

他的统兵能力强于李傕与郭汜等人,虽然部下大多是凉州人,但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凉州兵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过他们的战马都被朝廷收走,如今步战,威力差了何止一筹,更是无法逃走。

不过徐荣的进攻太突然,而且直攻李傕与郭汜,李傕、郭汜不由一惊,转眼却已损失数十人,二人不由大怒,挥动手中兵器,厉声喝道:“杀!”

两支完全不对称的兵马撞在了一起。

徐荣的兵马自成阵势,虽然很快被围起来,但毫无乱势,接战之后,反而是李傕、郭汜这边损失不小。

但他们毕竟兵马众多,李傕怒喝道:“猛攻,再调弓箭手来!”

郭汜跟是带着兵马冲在最前面,此人是马贼出身,颇有勇力,与徐荣接战,一时难分胜负,而徐荣手下那些士兵却渐渐落了下风,他们毕竟人数太少,寡不敌众,何况大多还是凉州人,纵然有徐荣的威慑,但生死关头,他们有人开始选择投降。

随着一个人投降,转眼就是一大片凉州人投降,只余下大约五百人还在苦战,却都是忠于徐荣,愿意与他一道赴死的。

郭汜极为凶猛,他身侧更有数个勇士协助,徐荣的长处本就不是斗将,一时间竟落了下风,他一颗心越来越沉,恐怕自己今日要死在这里了。

可惜自己一身本事,终是未能遇到明主,而今连个后人也没留下,实在不甘。

徐荣心中暗叹,手下却是没有丝毫留情,与郭汜死命拼杀,若是能杀了郭汜,也算值得。只是郭汜的武艺毕竟在他之上,加上有亲卫相助,他难以取下,反而受了伤。

那边李傕虽然也颇有武力,但却没有进攻,而是等着弓箭手过来,将徐荣连同他的数百死忠一并射杀,再奔长安。

郭汜与徐荣激烈厮杀,神情狰狞,大笑道:“哈哈!徐荣,非我凉州,其心必异,汝该当死于此处,他日更有张辽陪汝。”

不想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就有一个声音大喝:“徐兄,张辽来也!”

徐荣听到这个声音,登时身躯一震,余光看去,却见一支大约五千人的兵马冲来,已经不过数百步,为的却不是张辽又是谁!

绝境逢生,冷酷如他脸上也不禁露出狂喜之色,手中长矛立时更是凌厉了几分。

李傕、郭汜等人听到这个声音却是脸色大变,李傕厉喝道:“截住张辽!”

他的侄子李暹与李利立时领命而出,李暹正是曾被张辽在西园断过手指的那个,此次他仗着叔父李傕的名头,与兄弟李利收拢了八千多乱兵,正是雄心勃勃之时,此时看到仇人张辽,更是恨上心来,目若喷火,毫不犹豫冲杀过去。

“弓箭手,射杀张辽!”李傕又命刚赶过来的五百多弓箭手转攻张辽。

不想张辽的动作更快,他的队伍中就有一千弓箭兵,由曾任射声校尉的荀棐指挥,荀棐早已注意到李傕调来的弓箭手,先制人,命一千弓箭兵朝着那刚过来的五百弓箭手抛射。

李傕手下五百弓箭手还在搭箭,就不防一波箭雨过来,登时倒下一片,散乱起来。

李暹和李利带着兵马冲向弓箭手,却见有大约一千的盾兵和长枪兵挡在了弓箭手之前,而后弓箭手又是一波箭雨射过来,这次射的却是冲过去的李暹和李利,惊得二人慌忙躲避。

李傕面色难看,而张辽却与典韦二人带着一千多士兵猛冲入围攻徐荣的凉州兵之中,二人分明就是两个杀神,所带又俱是最精锐的猛虎士,如同一头猛虎将长龙拦腰截断,围攻徐荣的凉州兵被两面夹击,慌忙逃窜。

徐荣与五百手下不由大振,朝张辽这边冲来。

郭汜大吼着想要杀徐荣,侧里却是一个大汉冲过来,手中两杆青龙戟,一支凶猛劈砍,一支直刺郭汜咽喉,正是典韦。

郭汜同样用的是大戟,看到两支青龙戟来势凶猛,不敢怠慢,当即放弃了徐荣,来架典韦。

兵器甫一交接,郭汜便连退了四五步,从青龙戟上传来的力量令他的大戟几乎脱手。

郭汜不由大骇,几乎同时,张辽一杆长槊已经连刺五六刺,将郭汜身边最凶猛的几个亲卫全部刺死。

郭汜不由大骇,急忙回奔,而这时,徐荣与一众手下已经得救。

“人已救到,撤退!”张辽一声令下,典韦放弃了追赶郭汜,带着猛虎士迅撤退,而弓箭手和长枪兵则进行掩护,也不惧骑兵追赶。

这正是他们先前定下的策略,一击得手,迅撤退,当此之时,绝不恋战。

“杀了他们!”郭汜眼睛冒火,便要领兵杀过去。

张辽的长笑声传来:“老李、老郭,此番我是专门来救人的,不便纠缠,就此罢了吧,否则要一战,我四万兵马在侧,没有十数日,难分胜负。”

李傕脸色一僵,极为难看,听到张辽在附近竟然有四万兵马,他一时犹豫不决。

而一直在一旁保持沉默的贾诩、樊稠和张济三人这时纷纷劝道:“当以大事为重。”

郭汜看着离去的张辽,怒道:“难道就看着那张辽离开不成?焉知他会不会再来偷袭我等!”

贾诩沉吟道:“张文远岂有四万兵马,料不过两万,对我等并无太大威胁,如今距离长安已不过数十里,我等不可迁延,当前去,免生意外,至于张文远,可留一部人马在后防范便是。”

李傕和郭汜本以为贾诩会偏向张辽,没想到贾诩居然也是采取了防范张辽的手段,登时松了口气,道:“却不知要留下谁,领多少兵马?”

贾诩眼神低垂,道:“李校尉手下有归附的白波杨奉,非是凉州人,可令他带本部兵马留下,张文远在河东大肆剿杀白波,此人必然仇视他,也不虞他怠慢。”

李傕闻言,眼睛一亮,道:“此计可行。”

杨奉虽然投靠他,但毕竟不是凉州人,忠心难以确保,若是留下他对付与白波有仇的张辽,倒是非常合适。

不到绝处,不知生命之贵,张辽这边救出徐荣,退到渭水之畔,徐荣绝处逢生,与手下五百将士对张辽很是感激,徐荣这个大汉连连向张辽作礼道谢。

张辽大笑道:“徐兄月前也曾救我,汝与我之间又何必客气,却不知徐荣今后可愿与我一道,共谋大业。”

徐荣闻言,面容肃然,朝张辽长拜道:“主公在上,徐荣愿为效命!”

他是辽东人,很是直爽,刚才不愿意跟随李傕和郭汜,就是不言,此时愿意跟随张辽,就绝不犹豫。

他对张辽也算很了解了,在董卓麾下外系将领中,张辽是混得最好的一个,又有赫赫战功,令他们都极为佩服,是以他为张辽效命,心中并无丝毫委屈。毕竟张辽早已不是当初的司马了,而是先后担任过郡守、执金吾和司隶校尉,曾与九卿同列之人。

第四百一十一章 长安乱 4

李傕、郭汜等人率着凉州人西进长安后,他们身后的京兆尹诸县又涌起了一股迁徙热潮。天籁小说|2

在亲眼看到数不尽的凉州人入关中,这些百姓再也没有了侥幸之心,纷纷带着家小与粮米,涌向左冯翊,张辽手下那些人又忙了起来。

张辽却已顾不得左冯翊之事,他的目光转到了李傕留下断后的杨奉所部,那里面有他想要的徐晃。

看到杨奉留下来断后,他就知道自己与师父贾诩的里应外合、一唱一和之计成功了。几天前他就与贾诩说过徐荣和徐晃之事,并断定徐荣会与李傕交战,贾诩便给他定了这一石二鸟之计,借着救徐荣之机,让李傕感到威胁,又留下杨奉和徐晃断后。

只是此计之所以能如此轻易成功,除了他们用计巧妙外,归根到底还是李傕此时一心想着入长安挟持天子,对归附的杨奉也并没有那么重视,更是根本没想到张辽的目标所在。

张辽的目标,恐怕是他们谁也没想到的。

新丰县,张辽带兵遥遥跟着断后的杨奉所部,皱起眉头,颇有一种无处下口的感觉,杨奉手下兵马大约有五六千多人,而且其中一部兵马颇是整齐有序,多半正是徐晃所领的兵马,他们显然并不想主动挑起战斗,只是做好防御的姿态。

五六千人的规模,以张辽目前的兵力要一下子拿下来还是很有难度的,胜之不难,但所耗时间必然长久,自己也难免有损失,关键是怕他们逃了,张辽并不想硬拼,与徐晃结了仇可就不好招揽了,何况前面还有十万凉州兵,若是真生大规模战斗,李傕必然会分兵支持。

张辽看向郭嘉和荀攸:“奉孝,公达,可有何计取之?”

郭嘉看着杨奉所部,摸着下巴道:“主公此番不是伪装了一支凉州兵,可令其伪作凉州乱兵,与杨奉回合,到时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等再里应外合,必然破之。”

“好计!”张辽眼睛一亮,他数日前收编了牛辅的五千多凉州兵,但并没有直接投入关中战场,而是令五千鬼面军穿戴了他们的衣甲,伪作凉州兵,准备随时浑水摸鱼,趁火打劫。

他原本计划这支兵马将在长安之战中用,一时间没想到用来俘获徐晃,此时一听郭嘉所说,登时回过神来,大骂自己失算,怎么忘了这一招。

事实上张辽最擅长的也是浑水摸鱼使诈,当初在与关东诸侯作战时可谓用的淋漓尽致,但如今有郭嘉和荀攸两大谋士在身边,他现自己真的懒得费脑子了。

这时,荀攸又道:“一支谋之勉强,可派三支,两支向东迂回,伪作从关东而来,与敌合兵,第三支向西迂回,伪作李傕、郭汜援军,在内外并举之时再次突袭,予其致命一击。”

“哈哈,妙!就依奉孝和公达所言。”张辽大笑。

……

长安城中,到处一片惶然,即便是王允等大臣意欲隐瞒十万凉州兵攻入京兆尹的消息,但这个消息还是很快在长安城中传开了,不少人早在凉州人来之前便纷纷离开长安城。

吕布派兵阻拦,反而险些在城中引起混乱,只能放一些百姓出城,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百姓则认为长安城高大坚固,更加安全,便安心的躲在了城中。

初平三年二月,十万凉州人将长安城团团围困,一时之间,长安城外战马长嘶,吼声如雷。

长安城的城墙是用黄土与石块夯砌而成,却极为坚硬,高五丈有余,厚度也有五六丈,墙外是四丈宽、近两丈深的护城河,可谓防御坚固。

城墙四面有十二城门,每面三座,每座城门都有三个门道,每个门道有三丈多宽,可容四辆马车并行。城门上原有木构门楼,西汉末年被焚毁,如今还没有修复。

李傕、郭汜等人虽然统领十万凉州兵,但要攻下长安城也不容易。

长安城中有羽林、虎贲、城门守卫加上司隶和吕布的五千并州兵,还有其他一些叟兵之类的,加上王允急忙从右扶风调回来的一些,大约有近三万多士兵,分守十二道城门。

不过这些士兵的战斗力良莠不齐,除了吕布的并州兵最为精锐外,其余士兵战斗力颇差,而禁卫军不少还要防卫长安城内部的皇宫,加上长安十二门,防守起来也很是分散。

长安城内,朝堂派使者出示赦免诏书后,李傕、郭汜方面全无回信。

事实上,刘协的想法很有道理,但却晚了很多,如果在凉州兵未曾聚拢前就先下了诏书,并传扬到各处,那么李傕、郭汜等人要聚拢十万人并没那么容易,但如今大势已去,凉州人围城之势已成,有董卓例子在前,更到了眼下这般形势,李傕和郭汜决不会放弃掌控朝廷的机会。

此一时,彼一时,赦免诏书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

凉州兵围城,大营设在城南,距离未央宫最近,李傕与贾诩在城南,张济在城东,樊稠在城西,而郭汜则在城北。

长安城尚书台中,司徒王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但他的眼神却依旧凌厉,身板依旧挺直,看着匆匆进来的司隶校尉黄琬,问道:“子琰,关东可有消息?张种已经去了近一个月,董贼身死的消息必然已经传到关东,却不知袁本初、袁公路、朱公伟、张孟卓、刘公山等郡守刺史是否已起兵勤王。”

“尚未可知,”黄琬摇了摇头,叹道:“眼下凉州人十万围城,长安城不知能守住多时,若是令天子蒙难于贼子之手,则你我之辱也!”

王允也是面色难看,许久才道:“吕布勇猛过人,又擅用兵,当可守住数月,只望关东大军早早到来。”

长安城北,厨城门上,吕布手持方天画戟,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的凉州兵,依托渭水扎营,一面“郭”字将旗随风招展,这些兵马正是校尉郭汜所部,足有两万之多。

城楼、城墙之上,到处都是血迹和箭矢,城下则是无数的尸体,不过一日一夜之间,凉州兵已经攻打了五次城门,战况极为惨烈。

看着那面“郭”字旗,吕布眯着眼睛,眼里闪过精光,须臾,吩咐身边宋宪:“带弓箭手严守城门,若是敌兵靠近,立时放箭。”

他吩咐罢,下了城门,召来秦谊、陈卫、李黑等一众亲卫勇士,又取了赤兔马,带了大约五百人,吩咐打开城门。

城门打开,吕布一马当先,带着五百士兵出了城门。

对面本是休息的凉州兵看到城门突然打开,不由一惊,急忙聚拢起来,不多时,一个将领带着五百人迎来,正是郭汜。

吕布与郭汜自然是旧识,郭汜看着吕布,怒骂道:“叛贼,竟敢杀害董公,真是忘恩负义,无耻之极!”

吕布不回他的话,而是举起方天画戟,大喝道:“郭多,可敢退下兵马,你我一决胜负,某若胜,汝退回凉州,汝若胜,某便将这厨城门敞开让与汝!”

郭汜眼睛一亮,他最喜欢单挑,不过转瞬他就想到吕布的武艺,心中一抖索,摇头道:“谁不知汝一杆方天画戟勇猛无比……”

吕布断然道:“某便弃了大戟,用长矛来战!”

郭汜心中登时火热起来,一咬牙,道:“如此,便来战!”

当即双方兵马退出百步,吕布丢了方天画戟,手持一杆长矛,策马而出,二人齐声大吼,舞动兵器,在战场中交击。

郭汜双目圆睁,须皆张,手中大戟猛刺吕布,他早闻吕布威名,心中颇有不服,而今正好一战!

铿!兵器交击,吕布长矛一转,一下子荡开郭汜的大戟,巨大的力道下,郭汜在战马上被冲的猛然后仰,几乎落马。

吕布长矛如同闪电,又是一矛刺出,正中郭汜肩头,须皆张的郭汜惨嚎一声,滚落下马。

吕布大喜,拨转马头,长矛再刺,他今日的目的就是杀死郭汜!

不想郭汜却躲在马后,以长戟格挡,又翻身上马,侧骑疾走,他是马贼出身,最精通马术。

与此同时,凉州人队伍中冲出数十骑来救郭汜。

并州兵见状,也急忙上前相助吕布。

吕布急忙拍马直追,又一矛刺过去,郭汜战马中矛,痛嘶一声,跑的更快。

而那数十骑凉州兵也迎了上来,急救郭汜,又有十多骑朝吕布杀来。

吕布大吼一声,长矛连连刺出,当即便有数骑倒下,但这一耽搁,郭汜却已经被救回。

而数万凉州兵也大吼着杀了过来,吕布面色铁青,冷哼一声:“回城!”

回到城中,郭汜并未按约定退兵,李黑在一旁怒道:“这郭汜,食言背信,着实可恨!”

吕布看了他一眼,道:“事关重大,食言又算什么,某本也没想着他会退兵,只是想趁机杀了他,可惜……听闻郭汜此人素来喜欢单挑,某计已成,却错失良机,当是再无机会了。”

长安城东北二十多里外,渭水之侧,张辽听到郭汜与吕布单挑,不由失笑,看向郭嘉:“奉孝,这郭汜也姓郭,却是天壤之别哪。”

郭嘉连连摇头:“如此无智鲁莽之徒,也姓郭乎?”

郭汜兵马十倍于吕布,却会应吕布之请单挑,冒此大险,实在不值一提,若非有些时运,此人最终也不过是一个无脑的勇士而已。

凉州人攻打长安的第三日,天空中下起了蒙蒙细雨,颇是冰寒,而攻防之战越激烈,此时连李傕、郭汜等人也多半已经忘了张辽的存在。

张辽看着数里之外的杨奉兵马,沉声道:“时机已到,立时行动!”

第四百一十二章 长安乱 5

霸水以东,霸陵境内,杨奉的兵马就驻扎在这里,事实上也不算驻扎,没有扎营,只是临时占据了道旁一个里坊,里面的百姓早已逃走大半,余下的也被驱赶走。天籁小说|2

此时,因天雨冰寒,五六千兵马皆在休息,杨奉站在一个亭台下,西望长安方向,脸色满是不甘和愤恨:“凉州人毕竟以我等为外人,可恨张辽,害得我的不得去长安,否则取了长安,岂不搏个中郎将,公明汝左右也是个校尉。”

杨奉身边正是张辽谋划招揽的徐晃,他却是看着东北方向,沉声道:“司马,不可小觑了张文远。”

原本,徐晃建议杨奉驻兵在骊山之侧,借助骊山高起的地势阻拦张辽。但杨奉毕竟心念长安,只想着离长安更近一些,背靠凉州人,既可随时出兵长安,也可随时寻求凉州人的支援。

看到徐晃如此重视张辽,杨奉不屑的冷笑一声,道:“张辽不过是得了董卓信重,才位居高位,小小年纪居然做了司隶校尉,不知有多少人心中不服,少年得志,张扬过甚,最终落个与董卓决裂的下场,若非王允杀了董卓,恐张辽早已身死董卓之手。此番凉州人有十万,张辽焉敢妄动!公明,以汝之见,我等如何摆脱张辽,前去长安,可否用惑敌之计,留下些许兵马迷惑张辽,大部队则赶往长安。”

徐晃看到杨奉轻视张辽,又颇有怨念,当即肃然道:“司马不可轻敌,张文远绝非等闲,他曾数次以少击多,大破关东,作战勇猛且智谋百出,此番我等不可大意。”

杨奉看徐晃坚持,便没有多说,心中却大不以为然,仍是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能去长安分一杯羹。

事实上他也有傲视张辽的资本,他手下虽然只有五六千兵马,但俱是最精锐的白波旧部,历经数年战斗,曾屡次借助地利之势打败牛辅兵马,包括李傕与郭汜的兵马,所以他傲视张辽也是心有所恃。

这时,徐晃派在外面打探消息的斥候来报,东面数里之外又有一伙凉州乱兵西来。

徐晃问道:“有多少人?可是凉州人?”

那斥候道:“大约五百人,观其衣着皆是凉州人。”

看徐晃还要再问,杨奉摆手道:“公明,不过五百人,无须在意,凉州人素来跋扈,又势力强大,眼下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徐晃没有说话,却令士兵小心防范。

不多时,果然有大约五百多凉州人赶来,队伍散乱,各自以油布之类的避雨,见到杨奉所部,全不在意,而且果然极为跋扈,到了杨奉驻地便吆喝着要他们供应饭食。

杨奉对此虽然不满,却也没有多反对,反正他的粮草也是从李傕处得来,给凉州人吃了还能要李傕讨要。

徐晃派人观察了下,这些凉州人言谈间流露出他们皆是樊稠的旧部,在南阳一带劫掠,未能及时归队,刚从武关而来。

没想到不多时,又有一支六七百人的凉州队伍前来,却是从关东雒阳过来的,徐晃本来感到蹊跷,但没想到这两支队伍竟然有人认识,大笑着打招呼,又吆喝着一起吃饭。

杨奉对凉州人更有怨言,而徐晃则下意识的加强了防范。

那些凉州人还没吃完饭,斥候就再次来报,东北渭水一带的张辽兵马来攻。

杨奉大骂一声,立时召集士兵,准备迎战。而那些凉州人却叫嚷着吃完饭,还要赶去长安,全无帮助杨奉抗击张辽之意。

这一场战斗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又来的极为突然。

张辽与典韦领着五千兵马直冲过来,五千人开口就是大吼:“放下兵器,降者不杀!”

杨奉大怒,整顿兵马,在里坊外大道上狠狠还击。

但直到接战之后,他才知道张辽名不虚传。

张辽的兵马自成阵型,配合严密,最前面的是典韦的猛虎士,手持双戟,而后是枪兵、盾兵、弓箭营。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最激烈的状态,杨奉的兵马凶悍无比,但却节节败退。

只有徐晃带着一千兵马稳住了阵脚,但也是堪堪稳住,攻打徐晃的正是典韦的猛虎士,个个犹如猛虎出山,悍不畏死。

至于杨奉的中军和其余几部兵马,早在张辽长枪加弓箭的组合强攻下被冲得连连后退,不多时已经逼近了里坊,连带着徐晃所部也不得不后退,结成阵型。

杨奉兵马损失并不大,但却被夺了气势。

这时,里坊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却是那些凉州人大喊着逃走。

杨奉大骂,徐晃却是暗中松了口气,他最怕这些凉州人出问题。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高兴的早了些,那些凉州人虽然大喊着逃走,却无耻的开始攻击他们。

前后夹击,杨奉的兵马一下子陷入了更凶险的境地。

杨奉又惊又怒,连连斥骂,徐晃也是面色凝重,此时他哪里还不知道,这些凉州人果然是张辽的手段!

不过徐晃的队伍并没有散乱,他沉声朝杨奉喝道:“司马,退入里坊,进行巷战,再派人去长安求援。”

杨奉当即派人快马而出,又率本部兵马与徐晃汇合,退入里坊一处抵抗,杨奉的中军有弓箭手,加上徐晃的阵型,拼死抵挡之下,阻住了敌人的进攻。

至于杨奉手下其他各部兵马,被那些“凉州人”里应外合,根本挡不住张辽的猛攻,在“放下兵器、降者不杀”的吼声中,面对千数弓箭手威胁,转眼就有大半哭喊着投降。

墙垣之外,张辽带人一边从容收拢着俘虏,一边还在朝杨奉和徐晃这边大吼“放下兵器,降者不杀”。

看到张辽的兵马在里坊外面堂而皇之的押走近半数俘虏,杨奉脸色铁青,他自恃兵强马壮,却没想到在张辽面前竟然不堪一击。

固然是那些“凉州人”里应外合乱了他们的阵脚,但他心中却知道,真正对抗起来,他们也不是张辽的对手,这个张辽果然名不虚传!

但让他悲愤的也正在于此,张辽明明能堂而皇之的击败他们,竟然还用手段使诈,让他们败得如此窝囊,如今只余下他与徐晃的三千兵马借助墙垣抵抗,心中只期望着李傕派人援兵。

期间,徐晃带兵突围了两次,却都被典韦击退,他们只能缩在墙垣里,拆了门板,抵挡不时抛洒进来的箭雨。

战斗似乎一时僵在了那里,张辽和典韦固然不差,但墙垣里组织的防御也极为强悍,配合有序,中规中矩,不勇猛,不冒进,防御的密不透风,除非张辽不顾损失,否则一时之间还真的难以攻进去。

这让张辽对徐晃更是期待了,不愧是历史上的名将,历史上,徐晃的特点也正是没有特点,就是严密而谨慎,令敌无隙可乘,有了必胜把握才会突然一击。

第四百一十三章 长安乱 6

里坊之内,杨奉看着神情冷静沉着的徐晃,叹道:“公明所言果然不差,这张辽还真是可怕,手下那些兵就像猛虎一样,此番若非公明,恐怕我等要全军覆没了。天籁小说|2”

杨奉一想到他被俘虏的那三千多手下,便心如滴血,这是他多少年才积攒下来的实力,如今却一下子去了大半。

他心中对张辽又恨又惧,同时对李傕也有了怨言,若非李傕让他留下来阻截张辽,他岂会有如此大的损失!

难怪张辽在董卓手下曾做到了中郎将、河东太守乃至司隶校尉,而李傕、郭汜为董卓嫡系,却也不过是个校尉而已,难怪李傕和郭汜对张辽如此忌惮,自己还是托大了,早该小心防范,早去长安的。

杨奉在那里懊恼的胡思乱想着,却听到外面传来那个可恨的张辽的声音:“传令,众军便驻扎在这里,也不进攻,就将他们困死在这里坊里,看他们是否投降。”

杨奉闻言,大是送了口气,他们眼下最怕张辽猛攻,至于拖下去,他已经派人去向李傕求援,反倒不怕了。

但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一阵阵香味,杨奉派人暗中查看,险些一下子气疯了,却是张辽将他的那些粮米直接下锅,带着一众士兵在那里大快朵颐。

杨奉恨的想冲出去,但又看到那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带着一千士兵仍然在警戒,而千余弓箭手也是严阵以待。

杨奉只能作罢,看向徐晃,怆然道:“公明,莫非我等只能投降不成?”

徐晃默然,没有说话,他并不是白波出身,当初本是河东郡府吏,杨奉归附李傕后,志在军旅的他才抛弃府吏之职,跟随杨奉。但没想到,本以为跟随了正规军,但到了关东仍是四处劫掠,让徐晃内心深处对李傕、杨奉等人大为失望,董卓死后,李傕、郭汜等凉州人更是彻底沦为了匪寇。

相反,张辽的名声反而是董卓麾下最好的,此次西进途中,他便看到张辽带兵保护百姓北撤,而百姓也甘愿跟随他。而且张辽的善战威名,也令他暗中佩服。

他心中冒出一个念头,真要投降了张辽,比之留在李傕这些凉州人的手下要强出百倍了,何况张辽是并州人,与他这个河东杨县的也算半个老乡。

只是投降毕竟是一件耻辱之事,何况自己投降过去,张辽会不会重用,会不会小瞧自己,也是个问题。

是以听到杨奉的问题,徐晃没有说话,该如何决断,杨奉是统领,该如何决断,还要看他。

……

长安城外,贾诩、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几个主要将领聚在安门之外的大营中议事。

贾诩虽然职务最高,却很低调,并没有坐在上,而是与众人同坐。

他沉默不语,李傕等人却有些急了,李傕沉声道:“诸位,长安城高大坚固,旬日之间,恐难以攻破,我等又是急行军而来,没有粮草,将士挨饿,恐难以持久。”

郭汜大笑道:“没有粮草,只消去抢些便是,关中富庶,长安一带更是富户连片,足以供给。”

他本是出身马贼,劫掠可谓家常便饭。

李傕恨声道:“只是张辽此人竟然引诱大批富户与贱民逃往左冯翊,家家空荡,要在左近收集粮草颇为不易。”

樊稠道:“董公郿坞之中,积谷无数,如今董公身死,郿坞粮草众多,朝廷必然难以皆尽调出,不若分兵前去占据郿坞,则粮草无虞。”

张济摇头道:“郿坞距此有二百六十多里,大军一来一往,需五六日才行,何况还有动兵攻打,破了郿坞之后,还要搬运粮草,如此一来,没有十日半月功夫,难获粮草,我等将士哪能挨得了十日。”

郭汜嘿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没有粮草,那便捉些人来煮了吃,如今正是关键之时,不攻下长安决不罢休!”

“吃人?”其他几人都是一惊。

李傕皱起眉头,看向一旁的贾诩,突然问道:“贾中郎可有妙计?”

一直沉默的贾诩缓缓道:“为今之计,只要尽快破了长安城,一切困难便不足道。”

郭汜大声道:“此理我等岂有不知,只是如何攻下长安城?”

李傕、樊稠和张济瞪了郭汜一眼,纷纷看向贾诩:“不知贾中郎有何妙计?”

他们三人都是知道贾诩的谋略的,平日里对他也颇是敬畏和忌惮。

贾诩也没有推辞,凉州人走到这一步,也必须进了长安,才有活路,否则下场更惨,他看了几人一眼,道:“长安城高大坚固,若是强攻,难,我等兵力十倍于长安,可用分兵骚扰之计,只消每日分兵攻打各门,令守城士兵疲惫恐惧,长安城中禁卫多是董公入关之后招募,来自各州各郡,战力不强,军心不齐,可命将士传言,长安必破,并州人害董公,故只杀并州人,余者不问。强攻,而后劝降,或有暗中投诚者,到时可里应外合,攻破长安。”

贾诩顿了顿道:“诸将攻城之时,可探明各城门守将来历,或有认识的,可暗中联络劝降。”

“好!很好!”李傕等人眼睛不由一亮,喜道:“有此妙计,长安城必难持久。”

张济突然问了句:“若是破了长安,如何面见天子?”

此话一出,其他几人眼神纷纷闪烁起来,神情各异,各有想法。

郭汜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正要说话,贾诩肃声道:“昔时董公以霸王之资入主京师,废立天子,尚且引起天下诸侯起兵讨伐,乃至有此大败。我等文治武略皆不如董公,故不可轻动汉室。”

几人闻言,都是一阵沉默,随即纷纷点头应是。

李傕眼里凶光闪烁:“那王允老儿又该如何?”

贾诩淡淡的道:“天子不可欺,王允不可留,袁氏门生不可重用。”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为张辽扫除一切障碍,他知道张辽有些事不便去做,会毁了名声,比如杀王允,必然会令很多人为之叹息和同情,而李傕、郭汜等人去做却最为合适。

“好!”李傕大声道:“若攻破长安,便依贾中郎之言行事。”

贾诩刻意保持低调,而李傕则完全高调,隐隐为众人之,而且他手下的兵马和实力也是最强的,足有近四万兵马。

……

霸水之东,杨奉所在的那处里坊之中,双方已经僵持了过一个时辰,外面的张辽等人大吃大喝,笑语不禁,不时还吆喝招降,里面的杨奉手下则是时时小心防范,以防偷袭。

杨奉心中正自沮丧,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报!长安方向来了五千凉州兵,还有一千骑兵。”

凉州兵?长安来的?!

杨奉立时想到自己先前求援之时,不由心中大喜。

外面张辽那些兵马听到报信,登时一阵宁静,随即张辽的声音传来:“五千人?还有一千骑兵?!该死的凉州人,不去打长安来这作甚?撤!去渭水北岸,娘的,才俘虏了三千贼兵,这一趟得不偿失哪!”

里面的杨奉听到张辽这话,险些气得吐血!什么叫只俘虏了三千,得不偿失?那可是自己一半的实力哪!

他神情狰狞,下定了决心,只要援兵一道,立时与援兵回合,追杀张辽,以雪此恨,更要夺回自己的那三千兵马,否则实力大损,如何谋大计!

看到外面的张辽兵马果然撤退,杨奉立时看向徐晃:“公明,我等立时冲出去,咬紧他们,不能让他们逃了,等凉州人来了,他们必败!”

“司马。”徐晃沉声道:“不可妄动,我等先前六千人尚敌不过张辽,如今不过两千人,冲出去只能是送死,何况,焉知张文远是不是又在使诈?”

“难不成我那三千兵马便白白丢了不成?”杨奉面色狰狞。

徐晃默然片刻,道:“司马,要先确定来的凉州人是不是李校尉手下,是不是凉州人?否则……”

杨奉皱起眉头:“他们从长安方向而来,当不会有差,何况还有骑兵,我们一路西进也看到了,张辽手下是没有骑兵的。”

第四百一十四章 长安乱 7

“司马,还是再等等。天籁小说”徐晃下意识的感到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虽然他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只能道:“长安距离这里又数十里,李校尉的援兵不会这么快,最快也还差半个时辰。”

“想必是李校尉一直防范着张辽,公明,勿要多说,机不可失!”杨奉这次却不听徐晃的劝阻了,大喝一声,下了命令:“传我命令,杀出去,抢回儿郎!”

军中毕竟还是以杨奉为主,随着他一声令下,两千多兵马大喊着冲了出去,徐晃手下的那一千多士兵纷纷看向他。

徐晃看着杨奉已然出去,只能咬牙沉喝道:“冲出去,阵型不可乱!”

里坊外一片狼藉,不少煮好的饭食还没来得及吃,显然是敌人匆匆退走。

杨奉看着从西面长安方向赶来的兵马,果如斥候所说,大约五千人,一千多骑兵为前锋,穿的是凉州人的军服,挂着凉州兵的旗帜。

这时,凉州兵中又有一骑出来,快马朝他们这边疾奔而来,杨奉认得此人,正是他先前派出去求援的士兵!

“是马老六!”杨奉大喜,心中一下子大定,看向张辽退走的兵马,怒喝一声:“追!不可走了张辽!”

不远处退走的张辽兵马一看到杨奉追出来,登时跑的更快了,连阵型也有些散乱起来。

杨奉见状,看向徐晃,大声道:“公明,汝终究是行事太过小心,此番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徐晃沉默不语,眼睛却细细观察着退走的张辽,又看向那支赶来的凉州兵,前面奔来之人的确是他们派出的求援士兵。

“援兵来了!追!加紧追!”

杨奉看到张辽那支人马跑的更快了,不由再次大喊。

他手下的士兵追的更急。

徐晃在后,看着杨奉带着士兵冲锋在前,与他们拉开了距离,当即唤来那奔过来的马老六,肃声问道:“马六,这些凉州人可是汝从长安请来?”

马老六神情振奋,气喘吁吁的道:“徐军侯……是……是小人在路上遇到的,说是李校尉留下来策应我等的兵马……”

徐晃心中一个咯噔,忙又问道:“那汝可曾见过李校尉?”

马老六摇了摇头。

徐晃面色微变,又急声道:“来援兵马之中可有汝认得之人?”

马老六能被派出去求援,却是机警之人,看到徐晃凝重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不由一颤,面色有些白:“最近凉州人毕竟太多,小人不认得……不过为将领是个司马,名杨汉,说是校尉杨定的族叔……”

“其中有诈!”徐晃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再看前面的杨奉已经与凉州人汇合,不过数十步的距离。

“司马!”徐晃只来得及一声大喝,就看到那些来援的凉州人陡然一转,杀向了急冲的杨奉兵马。

骑兵纵横,步兵列阵,转眼就将他们包了个圆。

几乎同时,里坊后面也传来一阵喊杀声,徐晃回头看去,却见里坊后面也奔出千数兵马,为一人赫然是那个凶悍的双戟大汉。

徐晃一颗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今日大势已去。

“列圆阵!”徐晃沉喝一声,立时带着手下一千兵马列成圆阵防御。

杨奉那边,猝不及防之下,他的两千兵马瞬间被围困中,杨奉惊怒之下还待反抗,但队伍还没列阵,就被骑兵冲的散乱。

杨奉慌忙带着三百亲卫后退,却被一支兵马斜里杀来,当先一人正是张辽。

张辽跨坐雄骏的象龙,一杆长槊纵横来去,使得比当初更加顺手熟练,带着数十人杀入杨奉亲卫军中,将那些亲卫杀的转眼溃散。张辽截住了要逃走的杨奉,杨奉哪里是他的对手,甫一交手,便被一槊扫飞了长刀。

长槊又是一刺,挑住他的铁甲,槊杆一振,杨奉惊呼一声,整个人飞出数丈。

张辽纵马过去,长达两尺有余的槊锋停在了杨奉喉咙前,杨奉身子一僵,再也不敢动弹,早有两个亲卫冲过来将他擒住。

杨奉一被擒下,他的那些手下登时失去了战意,慌忙投降,唯恐落后。

张辽哈哈大笑,看到不远处徐晃那边还在结阵抵挡,当即朝怒视他的杨奉道:“老杨,劝那支兵马投降!”

杨奉恨声道:“张辽,汝欺吾太甚,休想!”

他实在败在太窝囊,根本不是真枪真刀死拼而败,而是前后数次被张辽连环算计,自诩最精锐的六千兵马还没怎么打就没了,他如今只觉自己就像白痴一般被张辽玩弄在指掌之间,心中可谓恼怒之极。

张辽看到杨奉不配合,呵呵一笑,让两个亲卫押着他,到了圆阵那边,看着指挥作战的一个年轻将领,高喝道:“杨奉已被拿下,还不束手就擒!”

那些顽抗的兵马听到喊声,无不大惊,待看到杨奉果然被擒,登时士气大落,再也无心抵抗,纷纷看向指挥作战的徐晃。

“公明!休要……”杨奉刚喊出一声,就被张辽拔出长剑架在了脖子上,后半句再也喊不出来。

张辽看向徐晃:“汝只有三息功夫,三息之后,若再不降,某便立时砍了杨奉!一!二!三!”

张辽数的极快,根本不给徐晃考虑的机会,徐晃几乎是下意识喊了声:“我等愿降!”

说罢,他利索的抛下了手中大刀,他手下士兵见状,纷纷抛下兵器。

张辽的士兵立时上去收起他们的兵器,将他们看守起来,又有人将徐晃押了过来。杨奉则是面如死灰。

张辽看着被押过来的徐晃,心中大喜,又招揽了一员名将,这可是实打实的能独当一方的名将,是经过历史考验的,忠心和能力都是上佳。

他两步上去扶住徐晃,哈哈笑道:“汝可是徐公明兄弟?”

徐晃闻言,愕然看着张辽,不明白张辽怎会认得他,要知道张辽虽然和他同样年轻,但早已是威名赫赫,任中郎将,曾等同于九卿的存在,地位与他可谓天地之差,又怎会认得他?

第四百一十五章 长安乱 8

张辽看到徐晃愕然的样子,更是大笑:“看来是不差了,公明哪,汝可知某这一番辛苦算计,皆是为了汝而来。至于什么李傕、郭汜都是草芥,某却还不看在眼里。”

徐晃更是惊愕,而杨奉却一下子睁开眼,看向徐晃和张辽。他听出来了,自己被张辽这番攻打,竟然是因为徐晃!自己落到这般地步,竟然是因为徐晃!

他眯着眼睛看着徐晃,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怨意。

“不知张将军何处得知徐晃?”徐晃看到了杨奉神情,心中暗叹,忙问张辽。

张辽拉起徐晃的胳膊,笑道:“某曾为河东太守,听闻公明曾在郡中担任府吏,有大将之才,心中向往久矣,只可惜当初公明随杨奉去了李傕军中,令某失望了很久,此番大半是为了公明而来,却不知公明可愿跟随于某?某必不令公明失望。”

徐晃没想到张辽如此看重他这个无名小卒,一时间有些懵,低头不语。

张辽脸色露出失望的神色:“某在河东,素闻徐公明深明大义,乃大丈夫也,难不成竟是甘愿从贼之辈,实在令某失望。”

杨奉怒道:“我等如何为贼了?”

他看到张辽如此看重他手下的徐晃,而轻视于他,心中大是羞怒。

张辽看了杨奉一眼,哼道:“汝先为白波,劫掠河东,后附李傕,劫掠关东,而今更要攻打长安,劫掠天子,如何不为贼?”

他的确看不上杨奉,这厮在历史上就是个全无立场,四处背叛的主,留下来也是祸害。

张辽不理会杨奉,而是看向还在沉默和犹豫的徐晃,怒声道:“大丈夫立身处世,当扶危济难,行事无愧于心,徐公明莫非还要继续浑浑噩噩,违心背性而从贼乎?”

徐晃闻言,身躯一震,抬起头来,看着张辽,又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杨奉,抱拳道:“徐晃愿意跟随将军,只是还望将军能放了杨司马……”

“好!”张辽二话不说,看向押着杨奉的亲卫:“将杨司马放了!”

徐晃看到张辽如此利索,只因他一句话便放了杨奉,神情不由动容。

杨奉脸上也露出喜色,随即又有些失落,看了一眼徐晃,又看向张辽,咬牙道:“张将军,我的兵马……”

张辽摆了摆手:“可以带走五百亲卫。”

杨奉看到张辽松口,心中大动,看了一眼徐晃,又硬着头皮咬牙道:“张将军,五百是不是少了些……我可是有六千兵马哪。”与此同时,他心中大恨,只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将今日所受耻辱百倍讨还!

不想他这句话一出,张辽立时变了脸,比翻书还快,厉声喝道:“来人,将这不知进退、得寸进尺的家伙斩作肉泥!”

“张将军!”杨奉没想到张辽变脸如此之快,脸色不由惨白,看到几个亲卫手持刀剑冲过来,慌忙道:“饶命!饶命!”

如果没有活命的机会,杨奉或许还做一次英雄,但眼前张辽分明要放过他的意思,有了活下去的机会,杨奉便什么也不顾了。

徐晃看了一眼杨奉,眼里闪过失望之色,随即朝张辽抱拳道:“张将军,还望手下留情。”他也感到不好意思了,刚投靠张辽,寸功未立,就两次提出要求,实在有违他的性格。

张辽一看徐晃开口,当即又摆了摆手:“带着五百人,离开。”

“谢张将军。”杨奉忙开口,他如今是什么也不顾了,只要能活下去,找到李傕,他就还有再聚兵马、重整旗鼓的机会,便是找张辽雪耻也不无可能,若是就此被杀,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这次杨奉的动作很快,他只带走了自己最亲信的兵马,徐晃的那些兵马他一个没要,张辽对此也颇是满意,看来自己的威慑还是有用的。

杨奉离开后,张辽看向徐晃,道:“公明,汝刚过来,便先做个司马罢,杨奉的五千兵马便由汝整编统领,置选锋军!”

徐晃身躯一震,他没想到自己一到张辽手下就能升为司马,更统领五千兵马,而且还是杨奉和自己的旧部,他抬头看着张辽,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知遇之感,下拜道:“主公,末将领命,必不负所托。”

张辽一把扶起他,哈哈大笑:“公明无须客气,今后还要戮力同心才是。”

“是!”徐晃声音简洁而坚定。眼前的主公虽然年轻,但他却感受到了那股气度和襟怀,是他所不能及的,令他信服。

张辽收了徐晃,心中大快,将徐晃留在左冯翊整顿兵马,自己则带了一万精锐,直奔长安。

趁火打劫,绝不止于此。

……

河东郡,安邑县。

虽然是早春,但到处都是一片热闹的气象,城外的河东书院门前人来人往,都是本地的学子,和其他各地闻名而来的儒士。

到了这里,他们没有失望,书院中的万卷书籍固然是宝贵之极,但河东书院印刷出的书籍更是令他们耳目一新,而且此地大儒很多,司马徽和来自学风浓郁的颍川众儒士,给这里同样才来了浓郁的学风。

今日更是热闹,因为传闻大儒蔡邕要来了,众儒士早已在学院门外等候。

不多时,几辆马车过来,当先辆马车上下来一人,相貌清癯,年过六旬,正是从长安而来的蔡邕。

众人中有不少认得蔡邕的,纷纷上来行弟子之礼,而蔡邕看到河东书院前那副对联,眼睛一亮,与司马徽见过之后,迫不及待的进了书院,更是赞声不绝。

而其他几辆马车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驶向安邑县城。

安邑县城外,早已人在等候,接了马车。

马车中,一向恬淡的蔡琰此时极为忐忑不安,张辽将他们护送进入河东境内后就去了弘农,而父亲刚才也去了书院,如今只有她去见张辽的妻子唐婉,心中竟生出一种怯意。

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车前马蹄声一声声仿佛踏在了她的心上,她呆了许久,下意识的又整了整衣裳和秀,勿要整洁,免得一会失礼。

只是感到片刻之间,车外就传来妹妹的声音:“阿姊,到了呢,好多姊姊在等着呢。”

蔡琰心中一颤,轻咬樱唇,掀起车帘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却见马车停在一处很普通的宅院前,门前有几个女子正看着她,或端庄,或清丽,或妩媚,无一不是绝色。

而中间那个女子,自然就是张辽的正妻唐婉了。

蔡琰行了一礼,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要喊什么,按说她应该喊女君,但如今她似乎还不算张辽的妾室,或者应该叫夫人,但貌似有一些见外。

不过她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很快定下心来,礼道:“妾身蔡琰见过女君,见过尹姊姊,苏姊姊。”

唐婉急步上来,扶住她,柔声道:“是蔡姊姊吧?叫我婉儿吧。”

蔡琰看她相貌端庄美丽,神情诚挚,眼神清澈,心中松了口气,忙道:“女君,礼可不可废……”

唐婉亲热的挽着她:“夫君最不讲究这个的,到了家里,就不要这么见外,这是尹姊姊,这是苏姊姊。”

尹月给蔡琰回礼,苏婳却咯咯笑道:“蔡妹妹在长安不顾名节,毁誉救夫,很令我们佩服呢。”

蔡琰俏脸一红:“妾身与文远并未……”

唐婉阻止了她,拉着她的手,认真的道:“没关系的,若非是姊姊,夫君就要被恶人害了,我们很是感激姊姊呢。”

“是呢。”一旁尹月道:“朝堂险恶,多亏了蔡妹妹。”

蔡琰看着她们感激的神情,心中忐忑尽去,看着一众几个品貌俱佳的绝色女子,她不由佩服起张辽这个家伙,倒是真有福分呢,更是让几个女子对他死心塌地的。

唐婉又拉起蔡琰身后瞪着大眼睛的蔡璎,还有和蔡璎一起的董白,温柔的道:“这是阿璎和阿白吧。”

蔡璎端正的给唐婉众女行了一礼,唤道:“蔡璎见过唐姊姊,尹姊姊,苏姊姊。”

众女看到她学着蔡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无不喜笑。

董白怯怯的也行了一礼:“阿白见过三位阿婶。”

她拉着蔡琰的手,这一路上,都是蔡琰一直安慰她,照顾她,她对蔡琰很是依恋,对陪着她说话的蔡璎也很是亲近。

唐婉上前,轻轻抱起董白,亲了下她的额头,柔声道:“阿白,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亲人。”

尹月和苏婳也知道董白满门尽灭的事,看着这个还没有从伤痛中恢复过来的女孩,无不心生怜惜,纷纷上前拉着她的小手。

董白看着一众女子,不禁落泪,呢喃道:“阿婶们真好,和阿叔一样好。”

她便是在董家,也没感受到这般温暖,她年纪虽小,却最能感觉出来谁对她好,分辨得出来虚假和真实的感情。除了董母和董卓外,其他人并不喜欢她,靠近她也是为了讨好和奉承董卓。

随后,古采英也过来,给众女介绍了她新收的两个弟子,小玉和貂蝉。

众女纷纷恭喜,她们都知道古采英眼界很高,能看中的弟子自然也不差。

这处院子看似平常,里面却不小,唐婉早已安排好了蔡琰和董白的屋子,至于蔡璎,她还要随父亲居住,不过给蔡氏安排的宅院也很近,就在隔壁。

河东郡的情形张辽自然不知道,但长安的形势却已到了关键之时。

第四百一十六章 长安乱 9

黄昏之时,长安城,凉州人已经攻城七日,而且几乎是日夜不停,早春飘洒的寒雨令他他们处于不利的环境,更迫切的想要攻入长安,攻势更是疯狂,日间进攻,夜间骚扰,城内的士兵本来就少,在凉州人的猛攻下,根本没有喘息的余地,又折损了许多,损失惨重,困顿不堪。

期间,右扶风王宏领兵从西面袭击凉州人,却被打得大败而逃。

长安城南未央宫前,吕布英武的面孔上满是疲惫,面对凉州人这般猛攻,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此守下来的,嫡系的并州兵损失了不少,羽林、虎贲同样如此,更可怕的是,城外射进来不少书信,长安城中已经传开,凉州人尊奉天子,攻打长安城只为报仇,因吕布和王允害死董卓,故凉州人只杀并州人,其他州郡将士若是投降,一概不问。

吕布心中深为担忧,他接手禁军和董卓在长安的兵马不过月余,对于这些兵马的掌控并不是那么有力,危急之时只能以强横暴力的手段震慑,如今最担忧的就是有兵马叛变,当此之时,长安城中人心惶惶,哪些人可能叛变,他根本没法预料。

凉州人攻城第八日黎明之时,未央宫尚书台中,王允形貌憔悴,他已经在尚书台中连续呆了八日,连家也顾不得回,事情走到这一步,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他没想到董卓死后竟然会带来如此大的凶险,心中未尝不有悔意,当初该让皇甫嵩去弘农掌控凉州人,只可惜阻力太大,朝中大多的关东大臣是不同意的,他心中也不同意,当初唯恐皇甫嵩势大难制,如董卓一般。

而且他察觉关凉的朝臣对他很不满,一是因为他心在关东,二则是他不赦张辽,又要杀蔡邕,还有传言说,正是他不赦张辽与蔡邕,才导致连天下雨,这两件事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也是他未曾想到的。

究竟什么才是对的?怎么才能消弭危机?

王允在尚书台想了八日,也没想到一个办法,或许说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打败凉州人。

但吕布能打败凉州人吗?

王允心神疲惫的靠在案台上,他如今只能倚仗吕布了,但从吕布这几日的神情来看,情况并不乐观。

“来人!”王允喊了声,想召吕布过来询问战况,突然一人慌忙进来,正是城门校尉崔烈,崔烈嘶声道:“司徒,大事不好了!城破,凉州人攻进来了!”

“城破?!”王允头顶如同炸了一道霹雳,直起身来,嘶声道:“如何城破?”

如果没记错的,吕布说至少还能守数日,看能不能逼得凉州人缺粮走人,但怎会转眼之间就破了!

崔烈哭道:“听人说,是叟兵叛乱,打开了霸城门,引凉州人入城……”

扑通!

王允一下子瘫倒在席上,久久不语。

良久,他才颤巍巍的起身,道:“崔校尉,守好皇城,吾去见天子。”

……

长安城中,随着叟兵叛乱,打开东南霸城门,数不尽的凉州人涌入长安城。吕布当时正在镇守城南安门,得知消息后,立时带着最精锐的并州兵前去阻截。

但凉州人太多,凶悍无比,吕布的那点兵马根本无力阻止,打了半个时辰,凉州人越来越多,而自己手下的数千并州兵损失惨重,陷入凉州人的重重包围,纵然吕布骁勇无双,却也无力招架这些疯狂的凉州人,不得不杀出一条血路,带着数百手下慌忙逃走,否则他便要留在这里了。

霸城门既破,其他几门守兵士气尽失,被凉州人入城夹击,登时大溃,十二城门相继告破。

吕布带着数百骑慌忙而逃,路过未央宫青琐门时,看到王允在宫门下,当即驻马,急声大喊道:“凉州人入城,大势已去,王公可随布退走!”

王允看到吕布浑身浴血的惨样,还有那仅余下五六百骑的并州兵,知道吕布尽了力,长叹一声:“若蒙社稷之灵,上安国家,吾之愿也;如不能,则奉身以死之。天子年少,恃我而已,临难苟逃,吾不忍也。奉先,努力谢关东诸公,勤以国家为念!”

吕布看到王允不肯走,呆了呆,又看后面追兵赶来,急忙抱了抱拳:“如此,某去也!”至于王允说的让关东诸侯勤王,他却没听进去几句,如今,他只想着先逃走,否则以他杀害董卓之事,若是落在凉州人手中,下场必然极为凄惨!

看着吕布兵败离去,又听着不远处震天的喊杀声,王允心中彻底灭了最后一丝期望,急忙回宫,去找天子刘协,与一众护卫带着刘协躲避乱兵。

要知道,凉州人入城,皇宫必然是他的要目标,天知道那些疯狂的凉州乱兵会做些什么,若是天子被乱兵所害,那他王允可真是大汉罪人了。

王允护着天子急忙退走,而太常种拂、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等大臣则提剑带着士兵守卫皇宫,掩护王允与天子。

长安城中,李傕和郭汜入城后,大吼着放纵凉州人劫掠,令凉州人更加疯狂,凡是非凉州人军服的,一律斩杀。

与此同时,长安城北,一支两万人的兵马入城,迅掌控了北面的横门、厨城门、洛城门和西北的雍门,正是张辽!

张辽在三日前击溃杨奉收服徐晃后,便迅赶赴长安城,初时为了防止凉州人警惕,他将兵马驻扎在渭水以北的五陵原上,而且几乎是将关中所有的主力都调了过来,加上刚从右扶风投靠过来的董旻旧部吴匡,兵力达到两万有余,兵马虽不多,但将领却都是精英,有赵云、典韦、徐荣、徐晃、韩浩、张燕、牵招等大将,还有郭成、韩却、牧寒、眭元进等得力战将,出了高顺在太原、毌丘毅在上党、高览在冀州中山、张郃在河东,以及几个司马驻守郿坞之外,张辽手下的精英全部调了过来,就是为了应对长安之事,不容差池。

暗影早就遍布在长安城中,在凉州人破城的一刻,张辽便带着兵马渡过渭水直趋城北。

第四百一十七章 长安乱 10

张辽在凉州人之后,轻而易举的进入长安城,而打先锋的五千兵马正是伪作凉州兵,此时的凉州人都着急着入城,在混乱的情况下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张辽入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分派郭成、韩却、牧寒、眭元进等将领占据四城门,令韩浩和吴匡守在城外策应,而后自己又与赵云、典韦、徐荣、徐晃、张燕、牵招等将领各领一军,占据东、西两市、桂宫、北宫、北阙甲第和明光宫,控制整个北城。

他对各个将领都下了命令,凡是遇到残杀百姓的凉州人,一律斩杀,余者则由徐荣收拢,并夺战马,而后迅疏散百姓出城。

张辽知道,自己这两万兵马与十万精锐凉州兵相比,并不占任何优势,未来一段时间,长安城必然是战乱之地,而凉州人更会恣意劫掠,所以他先要做的事就是疏散百姓出城,进入自己掌控的左冯翊和五陵原,更有些百姓要疏散到河东。

他这么做,一是为了救助百姓,二来也是争取人口,无论从仁义还是战略上讲,都是极为重要的。

长安城破之后,无数的百姓都惶恐的躲在家中,但却避免不了凉州人的疯狂劫掠,而张辽亮明旗号后,因他当初迁徙和担任司隶校尉时的名声,几乎是一呼百应,无数惶恐的百姓在他的安排下开始逃出长安城。

而除了张辽手下一众大将,荀彧、荀攸、郭嘉等谋臣和杜畿、射援、傅干等从事也坚持要来,如此一来,张辽便留李儒、田仪、王粲等人留在左冯翊主持事务,而荀彧几人则到了长安北城疏散百姓。

对于这些谋臣的安危,张辽自然极为重视,一者让他们留在几路兵马护卫的范围内,二者让左慈、史阿带着击刹士严密保护,绝不能出任何问题!

而张辽自己则与赵云、典韦带着五千精锐沿着华阳街一路向南。

华阳街位于北阙甲第和桂宫之间,尤其是北阙甲第,因为都是公卿和富户居住之处,沿途有大量的凉州人涌入,疯狂的劫掠财物,抢掠女子。

对于这般的凉州人,张辽自然是毫不客气的斩杀,而张辽在北阙甲第之中还有一部分人马,其后,无论是愿不愿意离开长安的朝臣,他们的家眷大多都被张辽的兵马送着离开长安。

纵然不少朝臣愿意与天子共存亡,还有不少心存侥幸,但他们的家眷此时离开长安城却是最好的选择。

尤其是还有吕布的家眷,严氏和吕玲绮都在,吕布匆忙逃走时根本顾不得她们,只令长史庞舒暗中保护。严氏和吕玲绮看到张辽自然是大喜,若是她们落入凉州人手中,那下场必然是极为凄惨的。

张辽将她们交给了赵云,而后留下赵云,领两千骁骑和七百持戟、缇骑,护送着官员家眷离开,而他与典韦领两千猛虎士伪作凉州兵,继续向南,直奔未央宫。

未央宫才是长安之战中的核心,张辽不想着此时与李傕郭汜硬抗,但他却要去那里看看形势,再作决断,尤其是城门校尉崔烈,张辽还记得自己是答应过崔钧之请,要救他父亲的。

未央宫外,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将领各屯一门,强攻猛打。

天子刘协与王允等近臣早已退走,守卫宫门的是一众大臣,有太常种拂、城门校尉崔烈、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越骑校尉王颀等大臣,还有羽林、虎贲的许多将士。

围困未央宫的凉州兵足有五万,而且都是最精锐的凉州兵,箭矢飞舞,长矛抛射,但未央宫的宫门还是极为坚固的,地势高峻,加上几位大臣在其中鼓励将士,羽林与虎贲的忠心不容置喙,咬牙谨守,李傕、郭汜等人攻打了一个时辰竟然还没攻下,不由急了,又命士兵从四面宫墙攻打,架起云梯,翻越宫墙。

未央宫中方圆四五里,太过宽广,而其中的守兵却少,凉州人从宫墙翻越后,守卫捉襟见肘,根本防御不过来,随着越来越多的凉州人翻入宫墙,未央宫告破。

“诸公,当走。”城门校尉崔烈看到未央宫守不住,急忙招呼种拂、鲁馗几人逃走。

种拂为故司徒种暠之子,性情素来刚烈,闻言慨然道:“为国大臣,不能禁暴御侮,使白刃向宫,去将安之!”

他拔出长剑,打开宫门,就带着数百卫士杀了出去。

其余几人一呆,再看宫内无数的凉州人朝他们杀过来,只能咬牙跟着种拂杀出去。

李傕、郭汜等人看到未央宫破,不由大喜,又看到种拂等大臣带着护卫杀出来,想到他们竟然拖了自己等人一个时辰,不由大怒。

“杀了他们!”李傕戟指种拂等大臣,厉声大喝。

想当初李傕、郭汜等人不过是个校尉,虽然在董卓麾下也是嫡系,但比之这些大臣可谓天差地别,而今在他们的攻打下,长安破,未央宫破,他们竟然做的如此大事,比如董卓当初更甚,李傕、郭汜等人心中兴奋的难以自制。

望着未央宫内,李傕大声道:“冲进去,诛杀王允,为董公报仇!”

“冲!”郭汜紧跟着冲入。

贾诩也一言不的跟了进去,他虽然出身凉州,但毕竟是儒士出身,更曾举孝廉,与李傕、郭汜这些凉州武人全然不同,看到凉州人在城内肆虐杀掠的情形,他的心头仿佛压了一座沉甸甸的大山,虽然他当初的建议是为了拯救凉州人,但毕竟造成了如此惨烈的后果。

先是董卓,后是李傕、郭汜,凉州人劫掠的劣性,让他大为失望,同时也坚定了帮助自己弟子张辽的决心。

而且他知道,自己的名声从此以后恐怕是坏了。

李傕、郭汜和贾诩进入未央宫,他们留下了樊稠和张济攻打负隅顽抗的种拂等众大臣和数百护卫,并守卫宫门,防止里面的王允逃出来。

樊稠和张济此次各收拢了万数兵马,二人实力也极为强悍,种拂等大臣拼死抵抗,却哪能挡得住,一个个护卫惨死凉州人刀枪之下,紧跟着是越骑校尉王颀、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相继乱箭射杀。

崔烈躲在护卫身后,面色苍白,种拂却是双目赤红,提剑疯狂砍杀,比之其他人,他少随父在凉州,颇有武力,但他们身边的护卫已不足百人,岌岌可危。

宫门外,樊稠看着李傕、郭汜等人进入宫内,颇是心焦,看着种拂百人还在顽抗,厉喝道:“全力猛攻,一个不留!”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沉喝:“樊兄,手下留情!”

樊稠闻言,身躯一震,转头看去,不由失声道:“张都尉!”秋风知了说祝大家元宵节快乐!今天看到好几个读者催更,还有卟离兄,心中大感惭愧,凌晨后加更一章……

第四百一十八章 长安乱 11

出言阻止樊稠的正是张辽,华阳街虽然只有长安的一半长,但也有五六里,他们沿途又斩杀不少劫掠的凉州兵,到得未央宫时,就看到了这一幕。天籁小说|2

无论是崔烈还是种拂,他都认得,看到二人在一众凉州人的围攻下岌岌可危,再次沉喝一声:“樊兄,手下留情!”

樊稠看着张辽,犹豫了下,朝手下凉州兵厉声喝道:“且住!”又抱拳向张辽道:“见过张都尉。”

两年前,张辽担任虎猛都尉时,曾节制樊稠在河内大败袁绍,更在文丑的枪下救了樊稠一命,因而樊稠不但对张辽的本事极为佩服,而且对他的救命之恩也心怀感激,是以虽然二人之后两年未有太多交集,但听到张辽阻止,他还是下令喝止了手下士兵。

张辽看到樊稠下令阻止,松了口气,抱拳道:“多谢樊兄。”又指着种拂和崔烈还有那些卫士,肃声道:“他们皆是忠义之人,樊兄亦是凉州豪杰,如何能杀害义士?”

樊稠还没开口,那边种拂便看着张辽,厉声道:“张文远,汝何得与这些凉州乱贼为伍?”

张辽没有辩解,而是看着樊稠:“请樊兄放人。”

樊稠再次犹豫起来,种拂却厉声道:“吾等死则死矣,不需逆贼相救!”

崔烈低声劝道:“种公,其中必有误会,张文远其人与凉州人向来不对,且此前并未攻城……”

种拂虽然刚烈,却不傻,闻言神情微缓,但就在这时,围攻他们的另一个凉州将领张济却喝道:“樊兄,他们与我等已结大怨,岂可放走他们,更不能听张辽之言!进攻!”

樊稠的兵马未动,原本守卫宫门张济的兵马却行动起来,分作两股,一股朝种拂等人杀了过去,另一股却朝张辽这边杀了过来。

此次攻破长安,更兼手下兵马势力陡涨,让张济也不由气粗起来,若在从前,他是不会出头的。

张辽神情一冷,戟指张济派过来杀向自己这边的那股兵马,喝道:“破之!救人!”

他命令一下,典韦便大喝一声,带着千余猛虎士朝那些冲过来的凉州人迎了过去。

典韦最喜欢群战,两杆青龙戟当先,迎头就猛刺死两个冲过来的凉州兵,大吼一声,将他们甩出丈许,砸到后面一片,又一横扫,将冲过来的两个凉州兵脑袋劈飞,而后回戟,又是两个凉州兵倒下,再前刺,又两人被贯穿,惨嚎而死。

不过转瞬之间,就是十人倒下,而典韦凶悍的面孔则是须皆张,那些凉州人一时间竟被震慑的不敢向前。

但典韦却如同一头疯虎,冲了进去,他身后紧跟着一众猛虎士,也是个个勇武非常,悍不畏死,这就是典韦所带出的猛虎营,那股子悍劲令敌人心神俱寒,不过一个接战,张济派来的兵马就损失惨重。

张济面色难看。

而张辽这边则飞身下了象龙,带着一众猛虎士朝种拂、崔烈那边冲了过去,准备救人,遇到樊稠那些士兵,喝道:“退开!”

樊稠手下很多士兵尤其是屯长、军侯、司马,都曾跟随张辽突袭袁绍,都是认得张辽的,闻言看了暗中挥手的樊稠,急忙退开了一条路。

张辽令五百猛虎士去阻拦张济攻来的兵马,他则带着五百人顺利的到了种拂等人面前,朝种拂沉声道:“种公,当留有用之身以报百姓,岂能屈死于小人之手!”

种拂炯炯看着张辽:“汝果真不与凉州人一道?”

张辽道:“某来长安,只是为了救人,免得朝臣和百姓遭受凉州**害,而今守住了城北,北城百姓和北阙甲第的朝臣眷属已经在疏散。”

种拂转肃为喜:“如此甚好,还应援救天子。”

“天子不在宫中?”张辽眉头一皱,据他所知,李傕、郭汜等人尚不敢加害刘协,他们要的只是地位,还需要倚仗天子,何况还有师傅贾诩在,刘协的命还是无虞的。但刘协不在宫中,若是在他处被乱兵遇到,那生死可就说不准了。

种拂急声道:“王司徒已带着天子出逃,当寻之。”

张辽沉声道:“长安如此之大,处处都是凉州人,如何去寻找?”

种拂语塞。

张辽声音又快又急:“种公且先退走,凉州人只是为了自救求赦,又为董卓报仇,并不敢加害天子,却不顾忌百姓,天子当是无恙,但百姓却要遭殃,种公要报国家,却也要顾百姓,当务之急,当去疏散百姓出城!”

种拂闻言一怔,随即朝张辽一抱拳:“人言张文远爱民如子,果然如此,吾当从之,前去城北。”

此人是个干练之人,说罢立时与崔烈带着一众护卫离开,又带走了王颀、鲁馗、周奂几人的尸体。

张辽松了口气,立时看向战场,却见典韦那边杀的所向披靡,直向宫门处的张济,而自己这边,张济也派人一将带着数千人来杀种拂等人,为之将是个年轻人,使一杆长枪,颇是勇武,竟与十多名猛虎士斗得难分胜负,张辽敏锐的察觉他竟与张济有几分相似,他忽然想起一人。

恰在这时,张济在那边看到典韦猛攻而来,慌忙大喊:“樊校尉,还不还击!”

张辽看到樊稠犹豫,二话不说,提起手中长刀便朝那个年轻将领杀过去。

张辽力气强悍,两年多来苦练不辍,武艺也突飞猛涨,仅次于吕布和典韦,却也差不多,他这一杀过去,又是一条血路。

转眼之间,张辽就杀到了那个年轻人面前,厉喝道:“汝可是张绣?”

那个年轻将领闻言一怔,手中长枪一顿,这一个刹那,张辽手中长刀急进,连续猛劈年轻将领手中长枪。

强大的力气令年轻将领大骇,长枪险些脱手,急忙握紧,但却不料枪杆子一下子被劈断,他手中只余下了枪柄,慌忙后退之时,张辽却早已迅跟进,长刀一下子架在了年轻将领的脖子上,更有两个紧随的亲卫冲过来将他手臂控住。

年轻人又惊又怒,那边张济却更是急怒,大声道:“张文远,手下留情!”

刚才是张辽喝止樊稠,张济不理会,而今却是张济反过来要喝止张辽了,可谓风水轮流转,转的非常快。

而张辽看到张济急怒的样子,哪还不知道自己猜对了,手中擒下的这个年轻将领正是张济的侄子张绣,历史上在淯水与贾诩一道杀了典韦与曹操长子曹昂,又险些杀死曹操的张绣!不过如今典韦到了自己手下,想必历史怎么也不会重演了。

他看向张济:“张校尉,你我素来也算无仇无怨,此番我放了汝侄,汝且止了兵戈,如何?”

张济面色难看,但张辽捉了他的侄子,是他认定的继承人,岂能不管不顾,而且还有一个杀神,险些就要杀到自己面前了,着实可怕。

他当即咬牙喝止手下士兵:“且住!”

他手下那些凉州兵早就被典韦杀怕了,听闻张济命令,如闻大赦,一个个慌忙退回。

张辽也看向典韦:“敬晖。”

典韦大笑一声,带着猛虎士退了回来。

张济看着张辽手中的侄子,深吸了口气,抱拳道:“在下已收兵,还请张将军手下留情,放了吾侄。”

他此时心中大是懊恼,早知道就不该得罪张辽,索性让樊稠放了那些大臣便是,结果只因自己一时冲动,落个损兵折将的结果,连侄子的性命也掌控在了张辽的手中。

他也终于明白了李傕郭汜为何对张辽恨之入骨,却无可奈何的原因,张辽此人着实可怕,不但手下将领厉害,而且本人更能一下子捉到自己的短板,令自己不得不屈服。

此时种拂和崔烈等人已经被护送着离开一段距离,张辽看张济屈服,倒也利索,直接放了张绣,又朝樊稠抱了抱拳,道:“某知凉州人是无奈起兵,但却不改恣意劫掠,戕害无辜,否则便是仇敌,就此告辞!”

说罢,他头也不回,带着典韦和一众猛虎士离开。

天子不在这里,那他也不必寻找了,只是先护持百姓退出长安为要。

看着张辽大步离去的背影,宫门前,樊稠神情复杂,张济神情连变,被张辽放了的张绣也是神情复杂。

不多时,李傕、郭汜和贾诩从未央宫中出来,贾诩面无表情,李傕和郭汜则是面色难看。

郭汜大声道:“可曾见到天子和王允逃出?”

张济和樊稠摇头,李傕阴沉的哼了一声:“天子和王允皆不在宫中,当去寻找,莫要让他们逃出长安城。”

这时郭汜看到宫门前惨死的众多凉州人,又不见种拂等人的尸体,不由皱眉道:“如何死了这么多凉州人?那些个大臣何在?”

樊稠不语,张济犹豫了下,叹道:“是张文远来过,就走了他们。”

“张辽!”李傕和郭汜一愣,几乎是同时咬牙切齿。

李傕怒道:“为何放走他?”

张济叹道:“此人勇猛,手下更有猛将强兵,有备而来,实在留不住他,还损失了好些个儿郎。”

郭汜厉声道:“张辽竟敢进长安城,今日定要将他留在城中!”

这时,贾诩开口道:“当务之急,当是寻找天子,求得赦免,不可旁生枝节。”

李傕和郭汜本是下意识的怨恨张辽,听到贾诩所说,这才回过神来,李傕立时吩咐士兵:“到城中各处搜寻天子,再派人守住各处城门外吊桥,不可走了王允!”

郭汜大声道:“还有吕布,捉了他的家眷!”

第四百一十九章 长安乱 12

寒雨淅淅沥沥,越下越大,长安城中,凉州人疯狂汹涌,三五成伙,四处抢掠,唯有北城,令无数凉州人心惊胆寒。天籁小说|2

先是北阙甲第,放眼整个长安城,除了未央宫一带,就数涌向北阙甲第的凉州人最多,这里的公卿富户对惯于劫掠的凉州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大家女子和无数的钱财,都令他们失去理智。

但张辽却在这里放了一个顶尖高手,赵云!

赵云令持戟协助荀攸,连同北阙甲第的亭长、里魁一道,引从家眷和百姓退走,他则与两千骁骑和缇骑清扫赶来劫掠的凉州人。

凉州人纵然疯狂凶悍,但也要看到他们遇到谁,历史上羌氐之人以马为神威天将军,而赵云绝对是不弱于马的存在,何况他还率领着骁骑营,跟随张辽久经沙场,战力不差,凉州人又哪能抵挡。

寒雨中,一袭白袍过处,一杆长枪如同飞龙一般矫健狂舞,纵横来去,一个个疯狂劫掠的凉州人惨叫着不断倒下。

对于这些暴虐的凉州人,心慈的赵云手下也决绝不容情,杀到最后,凉州人不知倒下几何,而赵云的一袭白袍都被染成了红色,血水顺着衣袍不断滴下来。

骁骑和缇骑跟随着赵云,气势如虹,对这个统领极为心服。这也是张辽的用人手段,他当初直接将赵云任命为统领,算是后来居上,却不担心有人不服,因为他相信赵云的实力很快就会让众人折服,事实也是这样。

他们杀到最后,凉州人无不闻风丧胆,退避三尺,有不服的全部被赵云斩于马下,北阙甲第这一带一下子静了下来,连那些被疏散的家眷看着赵云也心存敬畏。

赵云在北阙甲第强势杀敌,以慑凉州人,而徐荣则带着三千兵马在城中大街巡游,张辽交给他的目标有三个,第一个目标是斩杀劫掠的凉州人,与赵云一般无二,不过徐荣比之赵云更加冷酷,他久在董卓军中,更明白凉州人的生存之道,就是强者为尊,忠义与道德之心并不强,唯有强势镇压,才能令他们服从!是以他的三千兵马杀戮比赵云更彻底。

第二个目标则是收拢散乱的凉州人,凭借徐荣曾在董卓军中担任中郎将的威望,足以收拢不少人,尤其是还有不少凉州人是他曾一度统领过的,后来被董卓收回,交给其他嫡系统领,如今收拢起来更加容易。

至于第三个目标,则是抢战马,这也是张辽交代给所有将领的任务,凉州兵最强悍的是铁骑,最雄骏的也是战马,而到了城中,这些凉州人为了劫掠,很多人都下了马,深入民宅,张辽就让他们趁火打劫,趁机抢马,见一匹抢一匹,遇到小股骑兵,同样能抢。

这样一来,既能削弱凉州人的实力,同时也增加自己的实力,张辽计划着组建两支骑兵,一支骁骑营,由赵云统领,属于轻骑兵,类似于白马义从,以驰射和奔袭为主要作战方式。而另一支则是重骑兵,由徐荣统领,类似于曹操的虎豹骑,就是用于冲阵和碾压。

打造重骑兵的成本很高,所以张辽要先从抢马做起,来些无本生意。

徐晃与赵云一样,负责一块区域,击杀肆虐的凉州人,同时疏散百姓。他负责的是东北一片,与他配合的是杜戢,二人各有职责,杜戢疏散百姓,徐晃守护安定。

徐晃麾下有五千人,与徐荣的冷酷和赵云的勇猛不同,他的作战风格是严谨,如果说赵云如同矫龙,徐晃则如大山,遇到大股凉州人,徐晃便命士兵结阵作战,逼得凉州人节节后退,无隙可乘,而凉州人一旦散乱,徐晃则会命士兵立时出击,连口气也喘不得,正是其徐如林,其疾如风。

徐晃正带兵在明光宫一带剿杀着一股凉州兵,将他们逼入绝境,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公明!”

徐晃身躯一震,转头看去,呼喊他的赫然是曾经的旧上司杨奉!

不说徐晃,便是徐晃手下的士兵也是无不一滞,攻势登时停了下来,令那些陷入绝境的凉州人如蒙大赦,慌忙逃走。

“杨司马。”徐晃朝杨奉抱了抱拳。

杨奉急忙看了看徐晃左近,并无张辽,登时喜道:“公明,张文远如何不在?此真天意也,汝等当随我离开!”

徐晃面色不变,沉声道:“司马,徐晃既已归从张将军,蒙他信任,而今却不能随司马走了。”

杨奉惊喜的脸色立时大变,戟指徐晃,怒道:“徐公明,汝此是何意!莫非要忘恩负义不成!”

徐晃肃声道:“张将军当初守信放走司马,徐晃便当守信留下,如此做,正是不能背信弃义。”

“好个徐晃!很好!”杨奉恼羞成怒,骂了一声徐晃,又看向那些士兵,厉声道:“汝等莫非也不愿意回来乎?”

一众士兵竟然没有一个应和,一部分面露迟疑之色,纷纷看向徐晃,一部分低头不语,一部分则是神情坚定。

徐晃回头看着一众士兵,沉声道:“昔日我等随李傕,为害不浅,自跟从张将军,方知何为大义,方知何为军人,披铁甲,挎长刀,保父老,平祸乱,徐晃此心已定,此生跟从张将军,诸位若是想寻杨司马,可自行离去,某绝不阻拦,总算兄弟一场,好聚好散。”

众士兵闻言,无不默然,随即一个士兵大喊:“小人愿随徐司马,愿随张将军,挺起胸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军人!”

随即一众士兵齐齐道:“我等愿随徐司马,愿随张将军!”

“好!很好!”杨奉看到这一幕,脸色铁青,声音都变了,怨毒的看了徐晃一眼,带着手下转身而去。

徐晃看着杨奉的背影,神色复杂。

这时,旁边出来一人,正是杜戢,拊掌赞道:“徐司马忠贞,张将军未曾错看了汝。”

徐晃肃然道:“是张将军折服了徐晃与众将士。”

他说的是心里话,他们虽然在张辽手下呆了不过数日,但张辽的军风和训练方法,对他们而言却如同一次脱胎换骨的洗礼,无论是那慷慨激昂的军歌,还是帮助百姓的做法,都令他们内心震撼。

曾经,他们走在路上,无不百姓躲避不已,但他们归到张辽的麾下后,左冯翊的那些百姓见了他们则是嘘寒问暖,主动送水送吃的,给他们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让他们体会到了另一种活法,仿佛整个左冯翊都是他们的背后港湾。

所以,徐晃对张辽可谓尊敬心服之极,无论是胸襟气魄,还是做法,这是他所认同的明主,正如其他将领和谋臣一样,徐晃相信他们愿意跟随张辽,也是一样的感受。

张辽这个主公,是与别人截然不同的。

与徐晃一样,牵招同样是为张辽折服,而他也是张辽此次所带将领中资历最浅的一个,但张辽对他委以重任,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牵招虽然年轻,但与其他将领不同,他是儒生出身,曾师从大儒乐隐,勇武不及徐晃、赵云,但却是文武兼备,加之性格秉义壮烈,行事果断,所以张辽命他独当一面,而牵招也感激张辽的信任,手持长矛,身先士卒,令将士们信服。

在几个大将的猛击下,道路上到处都是尸体,城北的凉州人几乎一空,要么被杀,要么被收编,要么逃走,这一带的局势很快安定下来,百姓从容退却。

同时,在暗影的宣传下,小张司马在城北救人的消息也迅传到了其他地方,城东、城西、城南的百姓也偷偷向城北逃去。

在城东一处小巷里,数十人匆匆疾走,正是司徒王允护送着天子刘协,躲避乱兵,寻机逃走。

“陛下,王公。”

这时,在左近探路的国舅王斌匆匆过来,低声道:“有消息传来,张文远在城北攻打凉州人,就护百姓,我等可护着陛下去城北……”

“不可!”王允神情一沉:“张辽目无尊上,行事恣意,乱臣贼子,与凉州人一丘之貉,如何能去寻他?”

“王公!”王斌急得直顿足:“张文远行事绝不同于凉州人,眼下正该去投他,以策万全!”

王允肃然道:“朝廷未曾不赦他,他必然心怀不满,若他劫持陛下则该如何?岂非置天子于险地!”

王允的长子侍中王盖忙道:“正是如此,陛下若是落于张辽之手,与落于凉州人之手何异?”

天子刘协犹豫了下,也道:“不若先寻机逃出长安,若是不成,再寻张文远不迟。”

王斌看到天子话了,只能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城东霸城门是最先破的,凉州人最多,最是危险,他们一行人急急向北,行至东正清明门一带,前去打探消息的士兵回报,清明门也有凉州人。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继续向北,一路不但要躲避乱兵,遇到躲不过的还要让侍卫引开乱兵,待到了靠近明光宫的宣平门附近,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这时,后面传来凉州人的喊声:“封锁各门,搜寻天子与王允!”

刘协与王允一行人都是脸色大变,这时,前去宣平门打探消息的士兵来报,宣平门凉州人很少。

一行人大喜,什么也不顾了,疾奔宣平门,只要逃出长安,他们就能逃出凉州人的围困。

第四百二十章 长安乱 13

宣平门高有六七丈,巍峨宏伟,王允父子与一众侍卫护着刘协,刚奔近宣平门数十步,城外陡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前面开路的侍卫慌忙回来,急声道:“陛下,司徒,有凉州骑兵驰来,守住了门外护城桥!”

众人无不色变,王允忙道:“避至明光宫!”

不料他话音甫落,身后大道上便冲过来一支凉州骑兵,马蹄声急促而至,王允面色大变,急声道:“先上城上楼中躲避。”

但骑兵度太快,他们那还来得及,刚奔上城楼台阶,那支凉州骑兵便奔至,正是李傕侄子李暹。

王允与刘协一行太过特别,尤其是刘协,一老一少加上一众护卫,李暹没见过,但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不由狂喜大呼:“王允在此!天子在此!”

刘协面色苍白,王允长叹一声,与一众大臣和护卫带着刘协迅上了城楼。

城楼下凉州兵想要冲上去,王允厉声呵斥:“大汉天子在此,汝等安敢放肆!”

底下凉州人闻言,登时面面相觑,再也不敢上去。毕竟大汉天子可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纵然他们性情桀骜,四处劫掠,但遇到天子还是憷的。

李暹同样不敢轻动,他急令手下亲信去告知叔父李傕,而后带着凉州兵紧紧围住了宣平门,又令人拉起了城外吊桥。

宣平门上,刘协看着下面凉州人越来越多,身子微微颤抖,看向王允:“王公,如今该如何是好?”

王斌、王盖和一众侍卫纷纷看向王允。

王允目光扫过城下密密麻麻的凉州人,长叹一声:“为今之计,只能陛下出面止乱了,凉州人虽然凶恶,却还不敢害我大汉天子。”

刘协默然,他是个聪明人,从王允的话中立时便能得知,而今乱兵势大,天子奇货可居,而他就是那个奇货。

不多时,宣平门下就聚拢了数万凉州人,而后又有铁骑从大道奔来,当前的正是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和贾诩。

李傕等人遥遥看到宣平门上的王允和天子众人,心中狂喜,奔到门楼下,飞身下马,带着一众凉州人伏拜在地,高呼陛下。

他们终究是决定听贾诩的话,挟天子以令诸侯,否则害了天子,他们反而会成为天下人公敌,无处可去。

城楼上,刘协看到数万凉州人下拜,微微松了口气,来到门楼前,俯瞰着下面的李傕、郭汜等人,壮着胆子道:“卿等放兵纵横,欲何为乎?”

李傕仰头道:“董太师忠于陛下,更有拥立之功,而无故为王允、吕布诸人所杀,臣等前来为太师报仇,非敢为逆也,若事毕,愿赴廷尉领罪。”

郭汜亦大声道:“十万凉州人,俱为董太师报仇也!而今吕布逃走,正要请王允出来,我等要问询,他为何要害太师!”

“请王允出来!”

“请王允出来!”

底下数万凉州人齐齐大呼。

城楼上刘协面色苍白,下意识的看了身边王允一眼,王允上前,看向下面李傕、郭汜等人。

李傕大声喝问:“王允,敢问董太师何罪?”

王允默然不语,性情刚烈的他岂肯与这些凉州武夫争辩,徒自失了身份,董卓的罪名不必多说,他此时想的是,自己并不能算是成功诛杀董卓,董卓虽死,他手下凉州人却叛乱不可收拾,更令天子没于宵小之手,甚至还不如董卓活着的时候,所以自己那个计策实在不算成功,只算一步,未算十步。

看着下面的凉州人质问声越来越大,又喊着他下城门,王允回身,向天子刘协拜了三拜,道:“臣本为社稷计,却不想乃至于此,臣自去也,陛下珍重,须隐忍以待良机,臣相信自有忠义之士为陛下谋贼。”

“王公……”刘协颤声喊了一句,他心中本来对王允还有怨言,此时听了王允的话,却心中百感交集,王允当政,依然没有归政于他,但无论如何,王允与董卓还是完全不同的。

王允拜毕天子,看了一眼长子王盖,没有说话,转身下了城楼。

到了城楼下,李傕、郭汜立时命人捉住了王允。

刘协看到王允被凉州人绑缚,握紧拳头,又问道:“卿等可该退兵?”

李傕大声道:“城中兵乱,我等正要护送陛下回宫!”

“请陛下回宫!”郭汜立时跟着大喊。

刘协扫过那些凉州人,还有城中大街小巷处处可见的尸体,一声叹息,带着王斌等臣子下了城楼。

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又要过以前的傀儡日子了,看这些肆无忌惮的凶残乱兵,恐怕自己接下来的处境还不如董卓在的时候。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刘协心中默默的问苍天:“这苦却要到什么时候……”

刘协一众人下去后,李傕立时又命人捉了王允的长子王盖,将他们父子一并押了起来,又命人去捉王允的其他家眷。

这时有人来报,张辽带着兵马占据了城北,李傕立时命樊稠、张济带三万兵马前去抵抗,他与郭汜则迫不及待的拥簇着天子刘协,浩浩荡荡的赶回未央宫。此时他们心中只有掌控天子的兴奋,根本无暇理会张辽。

至于最冷静的贾诩,也不会多说什么。

长安城北,正在救人的张辽听闻暗影来报天子与王允落于贼手之事,张辽默然片刻,只能长叹一声,而后命手下加紧疏散百姓出城。

他知道,等李傕、郭汜一喘过气来,到时候就是一场激战,十万凉州人绝不是说说而已。

自己眼下之所以能如此轻松,一来是避开了李傕、郭汜重兵所在的南城,二来也是李傕、郭汜眼下志在天子,还无暇顾及自己,三来是凉州人旬月来夜以继日奔走数百里,又冒着寒雨攻城七八日,早已是疲惫之师,四来则是城中属于巷战,而且是小规模的战斗,自己带来的几个猛将和一众强兵,能最大程度的挥优势,而凉州人则被限制了骑兵大规模作战的优势。如果换在旷野,自己绝没有这么轻松。

至于天子,他早令暗影四处传播自己在城北的消息,天子逃走,却不过来城北,显然是对自己防备甚深,而且天子一向对自己似乎也有偏见,如今挟天子实在吃力不讨好,索性先不去理会他,待他先在李傕、郭汜手下待个一段时间,受过苦后,方知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而且自己眼下要趁机在关中展势力,有了天子也多有不便,所夺取的地盘就属于朝廷的,朝廷有插手的权力,所施的恩惠也会有大半落在朝廷和天子头上,而趁着自己单干时夺取的地盘,那则是属于自己的资本,恩惠也是自己施与百姓的,与天子和朝廷无关,这性质是截然不同的,即便将来自己入了朝廷,这些地盘也会深深的打着自己的烙印,人心在己。

第四百二十一章 长安乱 14

第四百二十一章长安‘乱’(十四)

在李傕、郭汜掌控天子的第二日,二月初十,朝廷再次大赦天下,依旧是独不赦张辽,甚至连吕布都没有过问,显然李傕、郭汜等人并没有太多的为董卓报仇的意思,为董卓报仇,也不过是他们攻打长安的一个借口而已。

随后,朝廷拜李傕为扬武将军,郭汜为扬烈将军,樊稠、张济、杨定等校尉皆擢为中郎将,至于贾诩,李傕、郭汜等人本要为他封官,他却是固辞不受。

而后,李傕、郭汜收王允同党司隶校尉黄琬下狱,在贾诩的建议下,他们又以天子诏令急召右扶风王宏回长安,以防右扶风生变,左冯翊已被张辽掌控,他们暂时无可奈何,但右扶风却是他们万一失败后退回凉州的后路,比之左冯翊更为重要,必须确保畅通。

初步掌控了朝廷之后,第三日,李傕与郭汜立时整军,兵向北,他们不会忘记,长安城北还有一个张辽,就在卧榻之侧。

但这一整军,他们才骇然现,十余万凉州人,不过两三日,竟然少了一万有余,都折在了城北,不是被张辽杀死,就是被徐荣收编。

李傕、郭汜勃然大怒,留下贾诩和两万士兵守卫未央宫,而后尽起六万大军,兵分五路,樊稠、张济、杨定三路步兵从长安城各条大街向城北开进,李傕、郭汜两路‘精’锐骑兵则直接从城外两侧向城北包抄。

不过就在这三日之间,张辽已经将城北的百姓疏散殆尽。

关中凋敝,原本整个京兆尹十县也不过二十八万人,加上当初从雒阳迁徙而来的百姓,不过五十万人,长安有七八万,又有不少死于凉州人之‘乱’,城北总共不过四万有余,三日功夫足够疏散了,而且有荀彧、荀攸、郭嘉、杜畿这干大才在,遇到的一些麻烦都很快被他们顺利解决,在大战爆之前,终于令四万多百姓和家眷都渡过了渭水,进入五陵原和左冯翊境内。

张辽却没有离开,没有了后顾之忧,他要与李傕、郭汜展开一场大战!

这一场大战的目的不是争什么,就是打击李傕、郭汜等凉州人的气焰,这不是无谓的消耗,而是要令他们此战之后再也不敢轻易攻打自己,从而给自己留下在关中北部迅展的空间。

当然,前提是打赢。

二月十一,张辽与李傕、郭汜等凉州人在长安城中彻底爆了一场大战!

与李傕、郭汜不同,这一场大战,张辽是早有准备的,而且是他要战的,他选择的战场,否则他退出长安城,战场就会开在左冯翊或其他地方。

所以这一场大战,张辽看似备攻打,但在一定程度上,他却是占据主动,掌控着节奏的。

在徐晃收编了杨奉旧部,徐荣收拢了五千凉州兵后,加上吴匡投奔带来的数千兵马,张辽在长安的兵马达到了近三万,与李傕、郭汜可战之兵是一比二。

但张辽却又大胆的将三万兵马分作两路,一路一万,皆是骑兵,由赵云和徐荣分别统领,留在长安城外,据渭水而守,同时与左冯翊之中韩浩率领的守兵呼应,防范李傕与郭汜攻打左冯翊或断张辽后路。

不过赵云和徐荣虽然勇猛,但也不足以抵挡数万凉州铁骑,所以张辽在长安城外又做了布局,长安城外,从北城墙到渭水的两三里之间,大道之上,里坊夹隙,到处布满了杂物,树木、破车、石头,还有无数的陷坑。这些陷坑是李儒和田仪动左冯翊和五陵原的青壮在这三日之间挖的,期间茂陵马氏也出了力,派了数千宗族部曲,又动乡里青壮援助。

所以长安城北到渭水的这数里之间,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碗口大小、尺许深的陷坑,天降‘春’雨,路面泥泞湿滑,挖坑容易而行路难,这些陷坑令带着骑兵出城包抄的李傕和郭汜望而却步,咫尺变作天涯。

二人怒恨不已,又想要绕道攻打左冯翊,断了张辽后路,但铁骑奔至渭水,沿着渭水数十里,却无从渡过,渭水之上的浮桥早已撤去,连原本的几座桥梁也被控制,桥梁前面满是陷马坑,桥后则是兵马防守,还有赵云和徐荣率骑兵随时策应,一时根本难以攻破,而李傕与郭汜又担心长安生变故,只能带着数万铁骑怒恨而回。

张辽的另一路兵马有两万,主要是步卒,计有猛虎、鹰扬、选锋、破虏、持戟、击刹,由张辽、典韦、徐晃、张燕、牵招带领,还有吴匡、韩却、牧寒、眭元进、郭成等将领配合,将战场开在长安城内。

长安西北的四座城‘门’,吊桥皆被拉起,依旧由吴匡、韩却、牧寒、眭元进、郭成等将领镇守,每个城楼八百人,凭借长安城坚固的防御,凉州人便是想要从外面攻打,没有个把月,根本难以攻进来,自己可不是吕布,对手下掌控不力,导致叛‘乱’而城破。

余下的一万六千多士兵则全部布置在城内东西两市和明光宫各处里坊之间,城内的几条大街上,到处都是杂物,同样是树木、‘床’榻、破车和石头等,积满道路,足有里许,这是张辽让荀彧等人疏散百姓时顺便留下的,并不耗多少人力,有这些杂物作为障碍,足以令凉州人的骑兵难以跨越,只能选择步战。

李傕和郭汜出城期间,城内大战率先爆,不过中郎将樊稠明显放水,他这一路沿着桂宫一带的大街小巷北进,虽然有近万人,但进攻并不积极,只是与徐晃的五千选锋军隔着里许长的障碍物对峙。

中郎将张济这一路则沿着北阙甲第北进,他手下这近万人同样消极,尤其是在张济看到自己面对的是典韦这个凶神之后,更是消极。

攻打长安之前,十万凉州人处于绝境,同仇敌忾,但攻下长安之后,十万凉州人便不是那么同心了,尤其是原本大家都是校尉,但如今李傕、郭汜两人却是封了将军,掌控大权,只给他们几个校尉封了中郎将,隐隐排斥在外,他们心中岂能没有不满,不过李傕、郭汜收拢的兵马最多,而且原本的兵马也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只能附从。

但他们却难免有了小心思,尤其是要保存实力,他们与李傕、郭汜不同,与张辽没有太大的仇恨,此时可不想消耗实力。

长安城中的三路凉州兵,唯有中郎将杨定这一路兵马最少,不过五千人,但这一路兵马的攻势却最强悍,杨定对张辽可谓恨之入骨,此时得了机会,哪能放过。在他的强势命令下,手下的五千凉州人几乎是个个悍不畏死,跨过障碍物,朝张辽的军阵起了最猛烈的攻击。

迎击杨定这一路的兵马是张燕统领的破虏军,二人在明光宫和北宫之间的章台大街上接战。

杨定所带凉州兵凶猛,但张燕指挥的破虏军也丝毫不差。

张燕少年时白手起家,后来成为百万黑山军领,自然不会没本事,他与赵云一样,都是常山人,虽然没有赵云那般名气,但他同样剽捍,敏捷过人,被黑山军尊称为飞燕,武力也是一流的,虽不如赵云,但不差于徐晃。

在杨定的催‘逼’下,凉州兵凶悍表现的淋漓尽致,弓箭配合长矛,进攻猛烈,而破虏军同样如此,但比之凉州兵又阵型严密,枪兵在前,弓箭手在后,辅之刀盾兵,盾不足的就用‘门’板代替。

张燕曾统领过数十万人,往来山林郡县,作战经验之丰富,远在张辽手下其他将领之上,无论凉州兵如何凶悍,但他指挥的破虏军却灵活多变,应对游刃有余。

大战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杨定的凉州兵损失惨重,张燕的破虏军同样出现损失,但比之凉州兵却要好多了。

如此战下去,还需要个把时辰才能分出胜负,但后面的张辽却等不及了,他知道李傕、郭汜的‘精’锐在长安城外无法进攻后,必然会返回城内,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大战。

而他在城内城外的所有布局,也不过是保证左冯翊安全,又将李傕和郭汜拉到长安城中步战而已。

实力悬殊,他只能通过这些手段来尽可能削弱敌人优势,挥自己的优势,让敌人在划定的地方,以划定的作战兵种,与自己一战,仅此而已。

这就是战争,不足之处,只能以计策来补足,但最终还是以实力说话。

看着杨定气势汹汹的样子,张辽冷笑一声,随着他鼓声一变,旁边的北宫墙上陡然出现一支兵马,正是史阿带领的击刹。

第四百二十二章 长安乱 15

击刹士一出现,立时以弩箭攒射杨定中军,一波箭雨过去,杨定中军几乎是瞬间惨叫着倒下一片,包括主将杨定,还有几个基层将领,也被点射倒地。天籁小说|2

中军被袭击,失去指挥,杨定本就损失惨重的兵马立时大乱,张燕当机立断,趁机大喊:“贼酋已死,杀!”

破虏军士气如虹,而杨定的兵马却是迅溃散,仓惶回走。

击刹士弩箭又是一波攒射,杨定兵马溃散的更快了。

“杀!杀!杀!”

张燕身先士卒,振声大吼,一连刺死数个羌胡兵,破虏军趁势迅推进,斩杀乱军。

雨依旧没有停,张辽站在六七丈高的厨城门城楼之上,俯瞰着整个战场,以鼓声和旗语指挥作战。此战他没有参与,而是坐镇中军,有典韦诸将足矣。

看到张燕迅领军追击,张辽暗自点头,张燕很擅长捕捉战机,这一波冲杀过去,杨定的五千兵马估计要折损大半,甚至全军覆没也有可能。那里许长的障碍物,使得那些凉州人根本逃不动。

张辽的目光又扫到张济和樊稠那边,那两处依旧是在对峙着,完全属于雷声大雨点小,与杨定这边可谓天壤之别,果然是仇恨使人失去理智。

“令牵招协助张燕夹击敌人!”

看到杨定败到如此地步,也没人来援,张辽立时知道城中此时攻来的就这三路兵马,别无埋伏,他一声令下,鼓手立时转变击鼓信号,下面牵招兵马立时出击,与张燕一道夹击杨定兵马。

这时,城外传来马蹄声,张辽在城楼上遥遥看到数万铁骑从城东城西返回,正是李傕与郭汜骑兵,显然是无功而返。

他神情镇定,只是看着牵招和张燕斩杀杨定最后的溃兵。

至于李傕、郭汜新来的数万精锐骑兵,到了这片地,也迟早变成步兵,变成了步兵,那便无所畏惧了。

李傕与郭汜率领骑兵回城,二人无功而返,皆是憋了一肚子火,到了城中,又听观察兵报知了城内战况,更是大怒。

二人急率数万兵马直奔杨定所在,想要援助杨定,但到了城北大街上,面对里许长的障碍物,数万骑兵不得不下了战马。

看到杨定的五千兵马被斩杀大半,余下的也是岌岌可危,李傕与郭汜命立时一万士兵步行前进,迅跨过障碍区支援战场,又命两万士兵迅清理大街上障碍物,为骑战开路。

障碍物宽有十多丈,长有一里,有前面的一万士兵作为掩护,后面的两万士兵清理障碍物,也不过半日的功夫。

当李傕、郭汜的前锋一万兵马气势汹汹的跨过障碍区时,杨定的五千兵马已经折损殆尽,张燕与牵招趁一万凉州人在障碍区最后一段距离时,突然动弓箭袭击,那些凉州人在障碍区中躲避不便,立时惨叫着倒下一片。

却是张辽不知何时将郭成的神射营派了过去。

一波箭雨过后,立时又是一波箭雨,一连五波,万数凉州人折损了上千人,伤者还不论,这一下子就把这一万凉州人打懵了,汹汹的气势为之大挫,再也不敢大步前进,只能小心翼翼的借着掩护前移。

后面的李傕、郭汜看到这一幕,不由目若喷火,嘶声厉喝,这些兵马都是他们最精锐的骑兵,擅长的也是骑战,训练不易,死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但眼下竟然如此窝囊的死了上千人,实在令他们心中滴血。

心痛之下,李傕、郭汜只能下令收兵,准备等后面清理了障碍物后,以骑兵推进。眼下这城北就仿佛一片泥淖,张辽占据主动,于他们实在不利。

不料这余下的**千凉州人一退,张燕和牵招立时领兵跟进追击,那些在前面收了箭伤的凉州人奔走不动,不过片刻,便被围困上来的士兵斩杀,凉州人的伤亡一下子扩大。

李傕、郭汜心中怒恨之极,他们撤了兵后,等不及士兵清理障碍物,立时又分派兵马从张济和樊稠那两条大街进击,这一次有樊稠和张济的兵马在前面掩护,他们顺畅的通过障碍区,而后立时起猛攻。

但这两处张辽布置的兵马都是精锐,典韦与徐晃,典韦的猛虎营凶猛剽悍,徐晃的选锋军则是阵列整齐,丝毫不惧那些凉州人。

大战又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期间,张辽站在城楼上观察战况,几次派守城门的韩却、牧寒等将率兵支援,哪里紧张就支援哪里,哪里顺畅同样支援哪里,令凉州人寸步难进。

一直到黄昏,李傕、郭汜那边的障碍物也不过清理了一小半,天色将黑,双方才罢了兵,张辽令作战士兵休息,后阵士兵支锅开凿,又令各部将领的亲卫集结起来,迅为伤兵治伤。

张辽手下将领的亲兵有一个特色,就是要懂得基本的急救手段,随身携带伤药,这是当初制定的军规,一方面是为了让受伤的将领及时得到救治,免得造成损失和遗憾,另一方面这些亲卫也是医疗急救兵,负责战后的救治伤员。

因为是阴雨天,夜色黑的很早,将士们用过晚餐,留一部分士兵警戒,其余的很快休息。

而另一边,李傕与郭汜今日兵马损失惨重,心中愤怒不甘,两人对张济和樊稠今日的怠战大为不满,斥责了一番,樊稠与张济心中也颇是不满,几人之间却生了龃龉。

二人又连夜命士兵清理障碍物,又拉了城南的许多没能逃走的民夫,去清理其他几路障碍物,誓要在天亮之前道路通畅,起猛攻,以报大仇!

子时过后,凉州人依然在清理,障碍物虽多,但有数万人清理,度很快,已经清理了大半,一夜之间足以令道路便为通途。

清理到最后,凉州人便驱动百姓民夫清理,他们则在百姓身后严阵以待,虎视眈眈,防范张辽突然袭击。

但整个城北却是一片寂静,与白日里的激烈厮杀全然不同,张辽的兵马仿佛都在休息。

李傕与郭汜听到士兵汇报了情况后,也大为不解,按说张辽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才对,要知道,他们早已在阵中布置了弓箭手,只要张辽动突袭,必然要令张辽吃个大亏!

但直到卯时,张辽仍未偷袭,凉州人却仍不敢怠慢,而是小心防范。

不过此时的张辽,同样不在城北,他到了城南,长乐宫。

第四百二十三章 长安乱 16

右扶风,槐里县,郡府之中,王宏面色阴沉,眉头紧皱。他的身边是左冯翊宋翼,面色颓唐,唉声叹气。

王允掌权后,任命族人王宏为右扶风,姻亲长史宋翼为左冯翊,以掌控三辅之地,但不料宋翼到任没几天,就被张辽夺了左冯翊,无奈而回,王允斥责了一番,又命他前来右扶风协助王宏。

李傕、郭汜起兵围困后,王允召王宏,王宏曾领兵攻打李傕与郭汜,却被打败,不得不退回了槐里。

摇曳的灯烛下,王宏看向宋翼:“宋兄,如今司徒落于凉州贼人之手,朝廷召我等入长安,必然是凉州人之意,以汝之见,该当如何?”

宋翼道:“只能应征去长安了。”

王宏皱起眉头,沉声道:“郭汜、李傕因我二人领兵在外,故而未曾伤害司徒,如今日就征,吾恐明日全族被害,又岂能去长安?”

宋翼抚须道:“虽是福祸难料,然而天子诏令,岂可违背?我二人岂能为此大逆之事,必然会被司徒责怪!”

王宏闻言,眉头皱的更紧,忍不住起身徘徊,良久,才叹了口气:“也罢,便依汝所言,回长安。”

……

卯时,夜空依旧一片漆黑,依旧飘着寒雨,二月的夜仍是有些刺骨的冷。

位于长安城东南的长乐宫,与西南的未央宫相隔了章台大街、武库和尚冠里,尚冠里与北阙甲第类似,前汉时是宗室和公卿居住之所,如今仍是贵戚居住之地。

长乐宫在前汉时是太后居住之处,王莽之乱时毁于战火,董卓迁都长安后,动百姓修葺了未央宫,却没有修葺长乐宫,长乐宫中依旧是一片破败。

李傕、郭汜攻入长安后,除了武库和未央宫,也将长乐宫作为驻军之地,而且战马都养在这里面。

此时,凉州兵大多在城内清理障碍,并防范张辽突袭,余下的两万镇守在未央宫守护天子,长乐宫中反而空虚,只有三千士兵守护,而且多半都在沉睡之中,连夜的奔袭与苦战,令这些凉州人疲惫不堪。

黑夜之中,一支人马悄然出现在这长乐宫中,同时,长乐宫附近也出现了其他兵马,都是黑色衣袍,在夜色中几乎看不到。

这支兵马自然是张辽的兵马,他白日大战后,立时令士兵休息,至寅时,将将士全部叫起,匆匆用过饭食后,留下五千兵马镇守城北,做出动静,吸引敌人注意力,并且随时能够从城门撤离,余下的一万人则在张辽、典韦、张燕、徐晃的带领下,从此前早已布置好的几条小巷直插城南。

这几条小巷有的在里坊之中,有的在北宫或北阙甲第之中,当初同样堵塞障碍物,不过看似堵塞严密,实则就是南端堵塞了一些,很容易清理,而且对于张辽而言,不需要像李傕郭汜那般骑兵作战,不需大举清理,步兵穿过去还是很容易的。

张辽暗渡城南,目标并不是凉州人守备最严密的未央宫,而是长乐宫中的战马!

他对凉州人的数万战马早已是垂涎之极,夺得了这些战马,足以令自己的骁骑营和重骑兵迅展起来,而且还有一点,只要夺了这些战马,李傕、郭汜等人的优势将会大大失去,没有了骑兵,他们对自己的威胁便是微乎其微了。

至于长乐宫的情形,与武库和张辽当初的执金吾府靠近,他比较熟悉,而且此前还有暗影在其中打探消息,连左慈也早派过去了,是以对那里的情况,他已经很是熟悉。

在城北五千兵马做出动静的掩护下,一万兵马分成几路顺利穿过小巷,之所以如此顺利,一方面得益于凉州人白日苦战,夜间疲惫沉睡,另一方面却是凉州人根本没想到张辽会冒险带着兵马深入虎穴,敢来城南。

要知道,单只城南的未央宫中就驻扎着过两万兵马,张辽若真的攻打未央宫,两万兵马足以据宫门而守,加上武库驻守的兵马策应,还有而正在开路的数万凉州人也会折返,前后夹击,到时候张辽纵然带两三万兵马,也只会全军覆没。

所以无论是李傕还是郭汜,都没想到张辽敢带兵来城南。

而张辽敢冒这个险,并不是完全的利令智昏,一者他这个算是出其不意,二者他有暗影在各处打探消息,对敌人的兵力分布基本清楚,三者他曾担任执金吾和司隶校尉,对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也很熟悉。四者他们黑衣突袭,寒雨与黑夜也是最好的掩护。

张辽穿过小巷抵达城南后,立时再次分兵,史阿带着击刹,与左慈一道先去长乐宫,张辽亲自带三千兵马策应,他们有三个任务,刺杀守将,放火,擂鼓,驱动数万匹战马冲出破败的长乐宫,再冲出长安。

徐晃和张燕带五千兵马攻打长乐宫最近的霸城门、宣平门、清明门和覆盎门,放下吊桥,长安城虽然防御坚固,但那主要是对外的,对内则很容易攻打,何况凉州人派驻守门的士兵并不多,以五千人的规模足以用最快的度攻下城门。

而典韦则带两千精锐猛虎士,伪作进攻未央宫重地,令凉州人产生错觉,将兵力集中到未央宫一带,为数万匹战马的出城制造机会。

史阿和左慈的刺杀还是顺利,加上击刹士,长乐宫中的守将在沉睡中无声死去,守兵也死了不少,有现变故的,迷迷糊糊刚惊醒过来,就被张辽带兵斩杀。

而后,张辽立时带兵赶去战马所在之处,数万匹战马并不是在一起的,而是分做了好几块。

张辽当即命士兵分作数股,在临时的马厩中放火,而后猛烈擂鼓,让战马惊慌起来。击刹士中有精通奇技的,左慈也懂得一些,他们引导着惊慌的战马朝长乐宫几处大门奔去,张辽则带兵在背后以火把呐喊驱赶。

长乐宫有数座宫门,全都破败,有的连门楼也没有,其余宫墙也有数处豁口,数万战马要冲出去,也不过片刻的功夫。

几乎同时,徐晃和张燕对长安城门起了攻击,典韦则带着猛虎士在尚冠里一带,同样大声擂鼓,并纵兵大吼,伪作要攻打未央宫。

第四百二十四章 抢马

长安的这一个雨夜,注定是最混乱的夜。

李傕与郭汜等人还在未央宫内外沉睡,就被震天的鼓声和喊杀声惊醒,他们还以为生了营啸,不由心中大骇,李傕慌忙先去看天子,同时命郭汜、樊稠、张济等人出去查看情况,整顿兵马。

李傕到了后宫,看到天子刘协无恙,当即留下重兵守护,而后立时赶出未央宫查看情况。

一到未央宫外,他便不由惊呆了。

但见未央宫前大街上,影影憧憧,到处都是战马在长嘶奔窜,一眼看去足有上千匹,还有数不清的凉州兵点着火把,吼叫着,吆喝着,追赶着,躲避着,有的凉州人爬上了马,但更多的是被慌乱惊走的战马踏在蹄下,转眼成为肉泥,有的凉州人惊惶之下,竟然拔刀砍杀战马,到处都是乱成一团。

看到这一幕,李傕险些昏厥,他认出了这些惊走的战马,赫然都是他们飞熊骑兵的坐骑,存放在长乐宫中的战马!

他霎时间便知道了,长乐宫出了乱子。一念及此,他不由心如火燎,长乐宫中有三万五千匹战马,是他们凉州兵纵横天下的根本,他不敢想象,若是这三万五千匹战马出了问题,那会是怎样的后果。

“去长乐宫!”李傕二话不说,立时带着手下亲卫赶赴长乐宫。

长乐宫外,张辽看着四处乱哄哄的一团,也有些懵。

计策是好的,想象是好的,但对象却是错的,或许可以说是对马弹琴。

数万匹战马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是在黑夜之中,惊乱之下四面奔走,根本无法掌控,一冲出长乐宫后,立时便失去了控制,到处乱窜。

左慈这个二把刀的驯马高手,手忙脚乱,大声吆喝也没用。

倒是张辽见状,当机立断,立时转变策略,令士兵分成千人一部,寻找马群,擂鼓点火,驱赶出城,能赶多少是多少。遇到大股凉州人,则驱赶战马冲之。只有一点,切忌不可散开队伍。

不过张辽可以断定,在这种情况下,凉州人只会更乱,何况大批凉州人还在城北。

事实正如张辽所言,他的目标虽然失利,但却造成了另一个结果,凉州人大乱,那些骑兵惊醒过来,急忙要寻自己的战马,步兵集结起来,想要制止奔马,但万马奔腾起来是极为可怕的,虽然是在城中,可是这是黑夜,等看到战马奔走过来,已经躲避不及,实在难防。

凉州人的损失不可估计。

一直到天蒙蒙亮,张辽已经人在城外,他不知道自己手下的士兵驱赶了多少战马出城,但估计绝对过了一万五千匹,毕竟自己占据了先机。

徐晃、张燕、牵招,还有北城的兵马,已经全部撤出了长安城。

那上万匹战马被驱赶出城后,并不会乖乖停下来,除了六千多匹被士兵抢到外,大多依旧在到处乱跑。

“捉!绝不能放走一匹战马!”张辽看着那些奔走的战马,两眼光,大声命各部士兵迅收拢奔走的战马。

不多时,典韦也带着猛虎士赶了出来,他们显然经过一场厮杀,但驱赶的战马竟然也有五六千!

张辽不由咧嘴直笑,不是他定力不够,而是战马实在太宝贵,太难得。

要知道,在寻常情况下,一石精粮也就两百钱左右,十斤牛肉也就二百钱,但一匹战马却价值两万至十万钱!好马更是价值在二十万钱以上!这些凉州战马都是好马,平均价值都在五万钱至十万钱。

一匹战马至少相当于两三百石精粮,一万匹战马就是两三百万石粮食,何况战马上了万匹以后,便意味着可以组建一支强劲的骑兵,纵横天下,又有什么东西得不到?

那种价值已经不能简单的以数字计算了,那是多少粮食也无法换来的!

张辽兴奋,徐晃、张燕等一众将士更是不堪,三五成团,疯狂吆喝着追赶围捉奔跑的战马,有的士兵直接足追赶,拉住马尾巴不放手。

不多时,在渭水之北策应的赵云和徐荣两支骑兵也按照约定时间赶了过来,加入了围捕战马的行列,有他们两支骑兵参与,围捕的度一下子快了起来。

长安城中乱了半夜,李傕与郭汜等人不是傻子,早就知道了是张辽所为,李傕、郭汜等人几乎恨得要跳下长安城楼。

他们带着万数士兵追出长安城,却被典韦率兵迎击,加上赵云和徐荣两支骑兵左右奔袭策应,本就没有做好战斗准备的李傕、郭汜大败,只能仓皇回城。

没办法,他们最精锐的骑兵大多数还在城里找马,带出来的也是没有马的骑兵,失去了战马就如同没牙的老虎,又哪能抵抗典韦、赵云加徐荣的组合。

张辽又令赵云的骑兵在长安城南门外走了一遭,假作攻击未央宫,李傕、郭汜再也无暇顾及出城,只能令士兵迅收拢城中奔走乱窜的战马。

城外,张辽花了近两个时辰,才收拢了奔走的战马,大约有一万八千多匹左右,还有一些却是跑的远了,难以追回了。

张辽估计着,他们驱赶出城近两万匹战马,城内应该还有一万到两万匹,虽然有些可惜没有全部搞到手,但即便如此,他这一次也算是极大的收获了。

凉州铁骑的实力几乎一下子被他削弱了一半,而他的实力将会翻倍增长!

一万八千匹战马,加上他们原本的六千多匹战马,一下子就有了两万五千多匹战马,其中六千多匹战马配置各军亲卫、中军亲卫、传令兵和各军斥候营。余下的一万八千匹战马则交给赵云和徐荣。

由赵云和徐荣各领六千骑兵、九千匹战马,一人二骑有些浪费,二人三骑是最合理的配置,卫青与霍去病讨伐匈奴时,也不过是这种配置了。再加上自己给战马钉上蹄铁,那么损耗就会更小了。

战马有了,余下的就是骑兵的训练,张辽相信,以赵云和徐荣二人的能力,自己的骑兵就会很快展起来,成为一大助力,在对抗异族入侵时便有了资本。否则凭借步兵虽然可以对抗游牧异族,但要追击却不成了,无法对异族形成威胁,只能被动抵抗。

所以骑兵也是自己下一步攻略并凉的根本,当然这些战马还不够,要远击异族,保并凉安定,还需要更多的骑兵,只能再想办法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猛攻

张辽收拢战马后,立时退向左冯翊。

但他却低估了凉州人对战马的看重,低估了李傕与郭汜的怒火,二人在城中收拢了战马之后,次日便领兵追击,骑兵一万,步兵三万,除了贾诩,樊稠和张济也来了,誓要追回被张辽抢走的近两万匹战马。

张辽见状,知道大战不可免,他当即派徐荣带兵驱赶战马回左冯翊,余下的两万五千兵马则在骊山一带依托地势结阵,准备大战。

李傕、郭汜毫不退缩,二人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带兵猛攻。

这一场大战一开始便进入了最激烈的状态,李傕、郭汜不计伤亡猛攻张辽,骊山一带,骑兵难以施展,他们便以步兵强攻。

凉州人疯狂起来是极为可怕的,张辽夺走了他们的战马,如同抢了他们的妻儿,攻势竟比当初前几日攻打长安时还要猛烈。

因为张辽选择的地势略显狭窄,数万凉州人不可能同时作战,他们便分做了数批,一批猛攻一个时辰,便换另一批,而且后续还有凉州人不断从长安赶来。

面对凉州人悍不畏死的高强度猛攻,张辽这边也出现了伤亡。

典韦的猛虎营冲的最猛,几次反冲入敌阵,杀的浑身浴血,几乎看不出模样。

徐晃、张燕、牵招的兵马虽然阵型严密,但也寸步难进,伤兵一批批的换下来,后面的亲卫医疗队忙的不可开交。

左冯翊的郭嘉、荀攸和李儒三人赶来,坐镇中军,为张辽参谋。

在三大顶尖谋士的策划下,徐晃、张燕、牵招以及吴匡、韩却、牧寒、眭元进、郭成等一万五千兵马作为中军,结阵作战,稳不可动,而赵云这支骑兵与典韦这支精锐步兵,则作为机动兵力,纵横打击。

三大谋士在骊山高地观察战场,运筹帷幄,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候派出赵云和典韦。

赵云领着骑兵已经数次冲击敌阵侧翼,而且每次都是在一批凉州兵疲战之后,轮换进攻时起冲锋,几番冲锋,令凉州人死伤惨重,赵云一杆长枪,更是连杀十多名敌将。

而典韦,则是直接冲击敌阵,每在敌阵出现破绽之时,典韦便带着猛虎士冲击。

除此之外,还有史阿的数百击刹,几次配合典韦攻击,点杀敌将,几乎冲到了中军,令李傕、郭汜帅旗后移。

大战几乎持续了一整日,到了下午,徐荣的兵马从左冯翊又赶回来加入战场,但李傕、郭汜依旧不退,派在阵前怠战的樊稠和张济抵挡徐荣。

黄昏,中军之中,张辽眉头紧皱,他确实没想到李傕、郭汜会如此强势,也没想到凉州人真正的战斗力会如此强悍,比之凉州兵,自己的兵马还是有些良莠不齐,强悍的如猛虎营,要远远过凉州兵,张燕所带的破虏军是从毌丘毅那里带来的,是丹阳兵,赵云的骁骑营也是自己的嫡系,战斗力与凉州人算是勉强相当,其余如徐晃的选锋、牵招的鹰扬,还有其他牧寒、韩却等人所带兵马,比之凉州人却是差了不少,若非这些员将领都有大将之才,紧结阵势作战,中军怕是要崩溃。

而最能战的典韦和赵云兵马,今日数次出击,已经是疲军,不能久恃。

至于徐荣,手下的士兵大半是招揽的凉州人,虽然大多是徐荣曾经统领过的,但毕竟是凉州人,很难保证在阵前不生什么变故。

大战已经持续了一整日,凉州兵的伤亡应该过五千人,而自己手下也有千数,这个比例还是自己不断轮换伤员的结果,反之凉州兵几乎是不计生死。

伤亡五比一,算是很好了,但站了整日,自己手下的士兵都极为疲惫,前期伤亡已经令他心疼,而如果继续战下去,那损失将会数倍增长,而凉州人还不断有援兵从长安来。

中军之中,李儒建议道:“主公,可将左冯翊守兵调去攻打长安,如此,李傕、郭汜必然不会再从长安调兵,更会分兵回援。”

张辽沉吟了下,摇头道:“不成,左冯翊是我等在关中的根本,不容有失,若是守兵离开,李傕、郭汜趁虚直入,则损失不可估量。”

李儒抚须道:“左冯翊对主公重要,但长安对李傕、郭汜更为重要,他们必不会舍弃长安而进攻左冯翊。”

张辽沉吟片刻,还是否决了这个建议。

不可否认,李儒的这个建议绝对是妙计,但张辽冒不起这个险,眼下荀彧、杜畿等精英都在左冯翊,还有那么多百姓,是他在关中的民心根本,纵然战场辛苦一些,也绝不容左冯翊有失。

李儒又道:“或许,还可令文和在长安……”

张辽忙道:“不成,师父的安危不容有失,若是他被李傕郭汜怀疑而杀害,那我就万死莫辞、愧疚终生了。”

他知道,贾诩的职务虽然高,但他的厉害只有李傕、郭汜等将领知道,在凉州兵里的影响却远远不如李傕、郭汜等人,李儒的意思明显是让贾诩策动叛乱,但张辽却不敢置贾诩于危险之中,万一失去了贾诩,纵然打败了李傕与郭汜,也是完全得不偿失。

这时,郭嘉在一旁建议道:“今日已是黄昏,不如派赵子龙与徐荣二位将军带领骑兵暗中迂回,明日进攻长安,当可收奇效,令李傕、郭汜生后顾之忧。”

荀攸道:“可令人散播谣言,凉州马腾、韩遂叛军向东,意图攻打长安,抢夺天子,李傕、郭汜必回。”

李儒又道:“还可传言吕布带兵从武关赶回……”

“好!”张辽当即拍板道:“就依三位军师所言!”

天黑之后,双方休战,李傕、郭汜退回二十里,背靠霸水之畔,依托几处里坊扎营,李傕令郭汜、樊稠和张济在营中坐镇,他自己则赶回长安,防止天子之处有变。

当夜,张辽又在李儒的建议下,派出两支数百人骑兵,在敌营附近擂鼓,令敌人无法安歇。郭汜几次出击,数百骑兵都是远远逃开,郭汜退回,他们继续骚扰。

郭汜同样派人前来骚扰,张辽只令一小部分士兵警戒,其余的全部休息。

第二日,李傕从长安赶回,与郭汜不顾士兵疲惫,再次兵向东,猛攻张辽。

第四百二十六章 妙计败敌

第二日一早,李傕与郭汜便催动兵马,誓要再战,而张辽又退了里许,到了一处更窄的地方。

李傕与郭汜只以为张辽不支了,不由大喜,立时起最猛烈的攻击,但甫一接战,他们便现,张辽的兵马竟然只有不到一万了,而且昨日强悍的那支步兵和骑兵都不见了,连徐荣也不见了。

二人当即一边猛攻,一边小心翼翼,防范来自侧翼或背后的偷袭。

但打了一个时辰,也没有遭到任何伏击,而张辽那些兵马始终没有出现。

李傕与郭汜更是疑惑,他们早已领教过张辽的强势,不认为他会退却。大战之时,张辽的兵马本就少,那些兵马消失的太诡异,令他们心中有些不安。

而就在这时,长安方向突然驰来一骑,急报:长安被袭!更有有传言,张辽勾结马腾与韩遂,又早联络吕布,准备谋取长安,张辽更许了夺取天子后,封马腾征西将军、韩遂镇西将军之职。此前抢马,皆是连环之计,就是为了引他们出城,是调虎离山之计!

李傕、郭汜闻言,不由大骇。

李傕失声道:“某昨夜在长安尚且无事,怎会……”

郭汜却勃然大怒道:“某知张辽为何今日兵马如此之少,此必是去攻打长安了!我等当返回!此贼真是狡诈!”

李傕一听,也立时相信了,不过他看了一眼张辽军阵,又有些迟疑:“难不成那些战马便不要了?”

樊稠本就不愿意与张辽对攻,急忙大声道:“当务之急,是保住长安与天子,只要天子在手,战马何愁不有?若是丢了天子,再被众军围攻,我等休矣!”

一旁张济忙道:“正是如此,不可迟疑!”

李傕闻言,当即不再犹豫,立时吩咐道:“如此,我等便留下一万兵马断后,带大军返回。”

郭汜大声道:“留那么多兵马作甚,长安事大,此处留五千足矣!”

张济道:“不错,五千人够了,还可留些士兵在四处里坊中烧起炊烟,擂鼓举旗,伪作我等大军还在,迷惑张辽。”

“此计甚好。”李傕立时依照张济之言安排下去,又看向樊稠:“樊校尉便留下来吧,本将军相信汝不会背了凉州。”

樊稠面色不虞,哼道:“李将军倒是多心。”

李傕却还是不放心,又命自己的侄子李暹留了下来,自然是监督樊稠的。

半个时辰后,李傕、郭汜与张济带着三万多大军悄然返回长安,只留下樊稠和李暹防御张辽。

骊山高地上,张辽看到李傕郭汜的攻势明显弱了下来,不由看向身边荀攸、郭嘉和李儒,呵呵笑道:“围魏救赵之计成矣。”

昨日无论荀攸、郭嘉还是李儒,提出的计策都是临机应变想出来的,只是有个大方向,具体并不完善,到了夜间,三大谋士与张辽合谋,将整个计策丰富完善,环环相扣。

张辽相信,李傕、郭汜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李傕、郭汜与张济带着兵马,一路疾奔长安,急如星火。

沿途中不时有士兵来报长安情况,有数支骑兵在长安城外邀战。

李傕、郭汜等人更不敢迟疑加快了行军度。

不想在霸陵境内,接近霸水之时,道旁陡然射出一片箭雨,疾奔的李傕郭汜兵马登时惨叫着倒下一片,人仰马翻,一下子被放倒了上千人。

“有埋伏!”郭汜肩头中了一箭,厉声大吼。

李傕被亲卫挡住箭支,没有受伤,但亲卫却死了数百人,他目眦欲裂,厉声大喝:“冲过去,杀!”

几乎同时,道旁也冲出一支兵马,领头的赫然正是典韦,带着五千猛虎士,猛虎士的身后,是郭成的两千神射营,方才的箭雨正是他们所放。

李傕、郭汜看到典韦这支强兵出现,不由大骇,冲在前面的二人慌忙退入中军,催动步兵顶上去,又命令骑兵冲过去,以三万多对七千,他们并不畏惧。

但没想到刚接战,身后东南方向陡然传来如雷的马蹄声,又冲来一支骑兵,领头的赫然是赵云。

这正是三个谋士给张辽出的计策,也正是标准的围魏救赵、围点打援之计,不过其中的算计自然不少,妙的是围魏也是假的,只是派徐荣和赵带将骑兵到各门一转,伪作数支骑兵攻城,又令暗影在长安城传播消息,令长安城的凉州守军惊惶之下向李傕和郭汜传讯。

而后徐荣留下继续伪作攻城,而赵云则领骁骑营回军,迂回在霸桥之南设伏。

至于典韦,直接就在霸水之畔设伏。

这个计策最妙的是三大谋士因势利导,将在长安附近的马腾、韩遂,还有吕布牵扯进来,张辽又在骊山阵前明示减兵,令李傕、郭汜等人对他分兵合谋攻打长安深信不疑,只因为长安和天子太重要,只要掌控的长安和天子,就有了一切资本,所以李傕和郭汜根本没想到张辽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天子,而是他们。

霸水之畔,大战惨烈,李傕、郭汜和张济猝不及防之下,被前后夹击,而且是张辽麾下最精锐的两支兵马夹击,损失惨重。

典韦和赵云几次冲击中军,虽然在亲卫的重重防护下没有伤及李傕、郭汜和张济几个主将,但却斩杀小将领无数,令凉州兵大乱。

战斗了一个时辰,赵云和典韦撤去,凉州兵一时之间竟然不敢追击。

李傕、郭汜和张济收拢兵马,三万兵马竟然折损了六千有余,这一个时辰的激战中,典韦猛虎士的勇猛加上赵云骑兵的纵横来去,还有神射营一波波箭雨,凉州人的损失竟然比昨日还要大。

郭汜受伤,李傕几度陷于凶险,而张济更是险些死于典韦戟下。

他们又气又恨,却也无奈,又心生恐惧,心中怀疑张辽是诈攻长安、围点打援之计,却又不敢冒险,毕竟传言中还有马腾、韩遂和吕布,不止张辽一方,他们只怕长安出事,不敢停留,也无暇追击典韦和赵云,又疾奔长安。

不想冲过灞桥不远,又遭遇张燕领兵二道伏击,这次是后军遇伏,因为前军已过,所以后军又是猝不及防,折损了不少兵马。

李傕、郭汜看到张燕兵少,大怒之下便要回攻,不想身后马蹄声再起,回头看去,却是赵云的骑兵又追了过来,还有典韦的步兵在后。

张济对典韦已经心生恐惧,丝毫没有回兵的意思,带着兵马直奔长安,许多凉州兵见状,立时跟着逃走。

李傕、郭汜见状,也急忙跟上,两万兵马惶惶而逃,唯恐落后。

没想到靠近长安之时,再次遭到了徐荣的骑兵袭击,又折损了不少兵马,三万兵马,数十里路,到了长安城外时,竟然只余下了一半,其余的不是伤亡,就是溃逃,令李傕与郭汜大恨。

他们回到城中后,立时派人去西面打探马腾、韩遂的消息,又派人急召樊稠和李暹退回长安。

一路的惊险,令他们再也没有勇气去骊山攻打张辽了,他们感到智谋的缺失,明明兵强马壮,却败得如此彻底,根本料不到张辽的手段。

与此同时,右扶风王宏与宋翼奉诏来到长安城,李傕与郭汜二话不说,将二人收押,与王允父子、司隶校尉黄琬及其党羽全部斩,弃尸于市。

王允身死,没有人敢收尸,唯有故吏平陵令京兆赵戬弃官收而葬之,至于与王允同谋的士孙瑞,因为王允当初独占功劳,士孙瑞也很低调,不做任何宣扬,故而很少有人知道士孙瑞在诛杀董卓中的谋划,他反而躲过了一劫。

第四百二十七章 离间

骊山之畔,张辽感受到凉州人攻势的懈怠,看着对面的樊字将旗,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看向身旁荀攸、郭嘉和李儒三人,道:“樊稠,故旧也,前日长安之战便虚以应付,今日之战又可轻松矣。”

李儒抚须道:“既是故旧,可收为己用。”

张辽沉吟了下,摇摇头:“时机似乎有些不对,眼下与凉州人对战,樊稠与我也不过故旧之情,要他背叛凉州人,怕是很难。”

郭嘉笑道:“倒也不难。”

荀攸点了点头。

李儒道:“正是如此。”

郭嘉摸着下巴笑道:“不若我三人将计策写在纸上,与主公一观如何?”

李儒附和,荀攸性子稳重一些,本不以为然,不想张辽却大笑道:“如此甚妙,愿得三位军师高见。”

很快,三人写上三张纸条,张辽接过一看,上面都是两个字:离间。

张辽示与三人,郭嘉和李儒大笑,荀攸也不由露出微笑,三人对视一眼,颇有一种相得之感。

他们三人虽然同在张辽手下,但不同于历史上袁绍手下的审配、逢纪和许攸等人内斗,一者张辽看似年轻和气,但自有一股威严,是沙场历练出来的,行事更是干脆利索,有话直说,不同于袁绍的那种优柔寡断、外宽内忌的仁和。二者三人也都不是强势不容人之人,荀攸自然不必说,出身名门,性情温良恭俭。郭嘉向来洒脱,不与人争。唯一一个不在意善恶之分的李儒,却也是一心为主之人,能够顾全大局,他认为对张辽好的,就会全力支持,此前在董卓手下便是如此,如今到了对他有恩的张辽手下,更是如此。

“离间?”张辽看向三人:“如何离间?”

郭嘉呵呵一笑,道:“樊稠是将军故旧,前日在长安怠战,李傕、郭汜岂能不知,今日既然留他在此,必然派有亲信监军。”

李儒点头道:“正是如此,李傕、郭汜此前不过董公军中校尉,二人皆非有智之人,凉州人素来寡义,又不过是因势聚合,岂能相互信任,必然会派监军。”

张辽点了点头,二人一点,他便明白了,只要有监军,那么离间之计就有很多办法了。

……

中午,寒雨稍歇,张辽罢战,堂而皇之的让士兵开灶做饭,樊稠那边见状,也立时收了兵,同样做饭。

午后,张辽没有开战,樊稠那边同样如此。

樊稠大营中,李傕的侄子李暹面色不虞的看着樊稠:“樊中郎,为何不攻打张辽?”

樊稠性格一向直爽,看到李暹这个后辈喋喋质问,登时大为不满,斥道:“某为中郎,统兵作战,何由汝一后辈指摘!”

李暹面色阴沉:“吾叔父令吾监军,樊中郎如此不为,不顾大局,难道不怕吾叔父知晓。”

樊稠哼道:“如今主力离去,我等在此,不过是稳住张辽,何须苦苦作战,何况我等兵力不占优势,鲁莽作战只会暴露虚实,到时张文远若是猛攻,我等岂能应对?必然大败!倒不如等李、郭二位将军回长安探明情况,若还要战,则会派来援兵,若不战,我等则要寻机退却。”

李暹闻言,不由语塞,他素来知道樊稠作战勇猛,深得将士拥戴,但不知道他还有如此见解,细细想来,倒也正是如此。

但李暹却与张辽有断指之恨,不甘的辩驳道:“若是避战,反倒令张辽怀疑,只有猛攻,才能稳住张辽。”

樊稠眼睛一瞪,斥道:“啰嗦什么,连日作战,将士疲惫不堪,若再盲目战下去,损失必然惨重,战可,不战也可,难道偏偏要害了将士的性命不成!”

李暹面色涨红,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士兵来报:“禀中郎,敌将张辽邀将军阵前饮酒。”

樊稠一愣,不由看了眼李暹,李暹只是冷笑:“却不知樊中郎敢不敢去?”

樊稠大笑道:“为何不敢,但去便是。”

两军阵前,一张桌台,两个木墩,桌台上摆着饭菜,正是张辽军中刚刚所做。

张辽坐在一个木墩上,身边只有史阿护卫,看到樊稠同样带着一个人大步过来,当即起身相迎,大笑道:“樊兄别来无恙。”

樊稠没想到张辽如此热情,也不由大笑道:“岂能无恙,张都尉这些日子可打得俺损兵折将。”

张辽也不由失笑,拍了拍樊稠肩膀,邀他坐下,又看向樊稠身边的青年将领怨恨的看着他,不由问了句:“樊兄,不知此人是?”

樊稠一愣,随即大笑:“好个张都尉,人家对汝恨之入骨,汝倒是忘得干净,果然是气量。”

张辽一怔,又打量那个青年将领,感到面相有些熟悉,但一时还真想不起来,那青年将领面色涨红,咬牙道:“张辽,莫非忘了西园断指之恨乎?”

张辽一下子想起来了,看他怨恨的样子,不屑的哼道:“断指?当初鞭打我从弟与儿郎,未将汝断头便是客气了。”

“张辽!”李暹大怒。

张辽冷视了他一眼:“怎么?莫非要与我一战乎?”

樊稠见状忙斥道:“贤侄,不可放肆。”

李暹听到张辽说一战,立时想到了他的武力,也不由打了个冷颤,再看他眼里的杀气,心中怨恨,却不敢再有挑衅。

张辽心中却颇是高兴,这李暹与自己有仇,那离间之计就更是水到渠成了,根本不用自己做什么。

当即又邀请樊稠用餐,樊稠毫不客气,吃了两口,眼睛一亮:“竟如此美味!比俺前几日在宫中吃的还要好,张都尉真是好享受。”

“呵呵。”张辽笑道:“此我军中将士所食,不足为道。”

樊稠登时瞪大了眼睛:“难怪张都尉手下士兵如此善战,原来吃的这般好,若俺军中也有这般美食,作战必然不差。”

张辽不由大笑:“樊兄倒是有趣。”

樊稠又摇头道:“只是虽有佳肴,却无美酒,张都尉邀俺来饮酒,却不见酒,未免美中不足。”

张辽叹道:“我被汝等赶出长安,一路仓皇而逃,那顾得上带酒,今日馋酒,便置了些饭菜,特便邀樊兄来饮酒,本想樊兄能带些酒来同饮,不想樊兄竟然空手而来,实在令兄弟失望。”

“呃……”

正在享用美食的樊稠不由呛了下,目瞪口呆,随即指着张辽大笑:“俺本还嘀咕张都尉为何邀我饮酒,原来竟是如此,哈哈,可惜俺军中也无酒。”

张辽摇头道:“樊兄哪,还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樊稠只是大笑。

一旁李暹看到樊稠与张辽如此畅谈,心中不由大恨,连樊稠也恨上了。

事实上,这也正是张辽要的结果。

他与樊稠二人天南地北的谈了许多,没涉及到兵事,到了最后,张辽避开李暹,邀请樊稠到一旁,低声道:“樊兄,多谢这几日手下留情之恩。”

樊稠摆摆手:“俺是知道张都尉厉害的,不是留情,是不敢打哪。”

张辽笑了笑,又低声道:“不过樊兄留情之事,必然会被李傕、郭汜察觉,还要小心他们才是,饮酒赴宴,留七分清醒。”

樊稠一愣,随即朝张辽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李暹看到二人竟然私语,眼里不由露出怀疑之色,更带着愤恨之情,心中早已下定决心,回去定然要告知叔父今日之事。

当天黄昏,樊稠便收到李傕军令,让他们返回长安。

夜里,樊稠带着凉州兵悄然离去,张辽并没有阻拦,他同样带着兵马回了左冯翊。

他已经从赵云那里知道了伏击李傕和郭汜的战况,长安里外这一战,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余下的就是迅展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贾诩之谋

长安城中,李傕和郭汜看到樊稠回来,得知张辽已经退兵,不由大是松了口气,一连数日大乱,城中凉州人也是乱成一团,唯有贾诩坐镇的未央宫最是安定,

二人与樊稠、张济当即整顿兵马,却现这数日之间,他们竟然先后折了不下三万人,有半数伤亡,其余的不是被徐荣拉拢走,就是溃散逃走,一去不回,而战马更是损失了两万匹有余,他们的实力几乎减了一半!

二人深恨张辽,却又心怀恐惧。

不过令他们愕然的是,杨定居然顽强的活了下来,那日在章台大街之战中,杨定诈死逃过一劫,乱兵中竟然没有人现,实在是命大。

随后李傕、郭汜得知屯兵右扶风的马腾与韩遂并无动静,不由松了口气,不过马腾与韩遂足有十万大军,二人担忧马腾、韩遂心怀叵测,便以天子的名义派出使者,封韩遂为镇西将军,遣回凉州金城,封马腾为征西将军,屯驻郿县。

不过一众凉州人都是军旅出身,不懂治理朝政,而且他们的名望毕竟低下,要运作朝廷,处理政务,不得不倚仗文臣与名士,在贾诩的建议下,他们学董卓当初一样,拉拢名士,不过董卓拉拢的多半是关东名士,而李傕、郭汜拉拢的则大半是关凉名士。

他们以马日磾为太傅,录尚书事,又以皇甫嵩为太尉,赵谦为司徒,所用之人皆是出身关凉世家。

不过李傕和郭汜二人也没薄待自己,李傕实力最强,为车骑将军、开府、领司隶校尉、假节、封池阳侯,郭汜为后将军、封美阳侯,樊稠为右将军、封万年侯,张济为镇东将军,封平阳侯。

尚书台中,李傕、郭汜、贾诩三人皆在,樊稠看着堂内书卷,大声道:“朝廷政事,繁琐不堪,非人所为也,亏得贾中郎出计,任用儒士,否则我等可要受不住了。”

李傕点了点头,看向贾诩:“文和,此番我等起兵,凉州人得救,皆赖中郎之计也,吾欲上表天子,以中郎为右扶风,更封县侯,如何?”

贾诩摇头道:“救命之计,何功之有?”

李傕想了想,又道:“如此,文和便担任尚书仆射,协助马太傅处理政务,我等也可放心。”

贾诩仍是摇头:“尚书仆射,官之师长,天下所望,诩名不素重,非所以服人也。”

李傕、郭汜二人看到贾诩推辞不任重职,心中不由肃然,更多了几分敬重,他们是贪权之人,反倒敬重贾诩这般不居功的名士。他们并非不知道贾诩过去曾是张辽的上司,但贾诩一直为凉州人着想,而且此番长安大乱,贾诩谨守天子,未曾有差池,更未迎张辽,是以二人心中并无怀疑。

“如此,”李傕道:“文和便担任尚书罢。”

贾诩点了点头,这次没有拒绝,不过却缓缓开口道:“二位将军既然总领朝政,便当安抚四方州郡,使之来朝,朝廷方有威严。”

李傕与郭汜闻言,对视了一眼,李傕道:“便令马太傅杖节镇抚关东。”

贾诩点了点头:“除却关东,还有一人,不可小觑。”

李傕与郭汜几乎同时想到一人,面色有些难看,须臾,李傕道:“文和可是说张辽?”

“不错。”贾诩神情自若,道:“张文远有数万精兵,实力在关东诸侯之上,更近长安,不得不妥善处置。”

李傕沉默片刻,道:“如何处置?奈何张辽善战,更兼麾下猛将如云,不可力敌。”二人想起典韦与赵云之勇,犹自心寒,那两人几乎都有吕布之勇,更有精锐为辅,令他们望而生畏。

贾诩看了一眼二人,缓缓道:“不能败之,便只能安抚,否则二位将军寝食难安。”

郭汜大声道:“此人与我等有大仇,岂可安抚!”

贾诩看向郭汜:“然则将军可败之乎?若张文远前来攻打长安,则又如何?”

郭汜语塞,他平时也自诩勇猛,但论单挑,却先后败在张辽和吕布手中,尤其是在张辽手下,无论单挑还是群战,都没有占过任何便宜,反而损兵折将。

李傕听贾诩这么一说,也是面色难看,的确,他眼下最担心的还是张辽前来攻打长安,他对张辽的手段着实怕了。前番之战已经尽了全力,不计伤亡,但却仍是惨败,再战下去,他还真没有信心。

郭汜道:“可引马腾、韩遂为援。”

贾诩摇头道:“马腾、韩遂,兵强马壮,更胜于我等,若是他二人入朝,主客易位,二位将军可愿让贤乎?”

李傕面色微变,他本也与郭汜同样的想法,听了贾诩所说,却是息了这个念头。

贾诩道:“二位将军而今总揽朝政,位尊三公,便当有包容天子之心,方能使朝廷威望著于四海,而将军权势益重,否则被张文远所制,只能据长安一城,纵称将军,也为天下所笑。故而赦免张辽,安抚其心,得利者乃二位将军也。”

李傕和郭汜听了,都不由陷入沉思,良久,李傕开口道:“吾却恐张文远不肯罢休也。”

贾诩垂目道:“如此,何不许以重职,彼总不服,亦可使天下人知二位将军气度也。”

李傕双目炯炯看着贾诩:“可许何职?”

贾诩指了指北方:“征北将军、并州牧。”

“征北将军?并州牧?”李傕和郭汜几乎齐声道:“岂非太重乎?”

贾诩淡淡的道:“张文远威胁二位将军,以其近在长安之侧也,何不将其往并州边地?并州之中,鲜卑、匈奴、羌氐已乱十余年,朝廷不能掌控,更兼白波肆虐,黑山劫掠,人口稀缺,田地荒芜,民风险恶,将张辽往并州,名为安抚重用,实则借异族之力以制之,使其陷入苦战,实力日减,他日不足道也。此谓调虎离山,借刀杀人也。”

李傕闻言,眼睛一亮,拊掌大赞道:“好一个调虎离山、借刀杀人之计!”

“好,好!”郭汜也是大笑,随即又面带忧色:“就是怕那张辽心生畏惧,不敢去并州险地。”

贾诩看了一眼二人,沉吟道:“此言倒是有理,张文远颇有见解,恐识破我等之计。”

“如何才能令他接受?”李傕与郭汜看着贾诩,他们先前还不愿意给张辽任重职,此时听了贾诩所说,却是唯恐张辽不接任命了。

贾诩静思不语。

李傕道:“不若封侯?”

贾诩摇头道:“封侯过也,或可令其开府。”

“开府?”李傕沉吟起来。

开府是有权力成立府署,自选僚属,等同于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和三公待遇,拥有长史、司马等属吏。

贾诩看李傕沉吟不定,淡然道:“张文远既为并州牧,本有属吏,令其开府,不过名分而已,若是封侯,反倒太重。”

“好!”郭汜大声道:“如此便开府罢,左右也就是那么回事,他远在边地,选属吏与我等何干。”

李傕想了想,道:“也罢,开府便开府。”

贾诩却道:“却还需选一人为使,前去传诏令,否则张文远未必肯接受。”

李傕、郭汜又皱起眉头来。他们却没有察觉,他们在一步步被贾诩引导,先前还不愿意赦免张辽,如今却唯恐张辽不接赦免和任命。

这固然是贾诩熟悉李郭二人,掐准了他们战败后的恐惧心思,但更主要的是张辽用实力打败了二人,令贾诩才能从容而谋,一步步引和扩大了他们心中的恐惧和担忧,令他们不知不觉跟着贾诩的思路走。

加之贾诩此前一直未曾有任何轻动,一心为二人谋划,反倒令二人对他极为信任,言听计从。这才是老狐狸的手段,他们二人却是完全玩不过的。

第四百二十九章 暗助刘璋

左冯翊,张辽退回这里后,令兵马休整了两日,便带数万士兵迅为迁徙而来的百姓搭建房屋,协助他们开垦荒田。壹看书·

如今正是早春,开垦了荒田,正好赶上春种秋收。

至于左冯翊境内的不法豪强和匪寇,早就被典韦的鬼面军当初清理的差不多了,是以一些政令都极为顺畅,百姓拥戴,官吏信服。

张辽又征调左冯翊和五陵原所有车辆,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坞的粮草和珍宝全部运输了过来,用来安顿和赈济迁徙百姓。

坞附近如今有马腾、韩遂的十多万大军虎视眈眈,张辽实在不放心,而且左冯翊人口陡涨十数万,还在不断增加,正好缺粮。

时下的百姓真的很穷困,尤其是三辅多年战乱,加之董卓几番劫掠,百姓可谓苦不堪言,张辽看到了很多穷困百姓的家境,确实是家徒四壁,两餐难济,大多数家中缺衣少粮,往往一日勉强一餐,孩子饿的枯瘦如柴,如贾逵,在河东还算出身不错,但当年还穷的没裤子穿,只能穿妻兄的裤子。

便是后世,一些穷困的地方仍然有吃不饱饭的情况,何况此时远远不如后世,张辽心中感叹,从坞运回的粮草,除了支用军队一年外,其他的全部赈济百姓,又从河东调拨了一部分粮食和食盐,令左冯翊百姓感激涕零,以致贫家儿郎们纷纷要从军,为张辽效死,便是独子也不例外。

百姓的要求确实不高,能吃饱、能安定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而张辽则给了他们这一切,他们岂能不感激?

但张辽知道,只凭借调粮救济,终究是杯水车薪,救得了一时,救不得长久。壹看

所以他在左冯翊开始了屯田,左冯翊南部是渭水,东部是黄河滩地,田地丰饶,适合耕种,北面是山地,适合养殖。

张辽任命韩浩为典农校尉,负责左冯翊屯田之事,又以杜畿为冯毅丞,统管郡务,他曾与杜畿谈过多次,此人治理地方有术,尤其是在农业生产、耕织畜牧方面,都有很细的想法,连养鸡养猪养狗如何做,都了如指掌,显然下过很大功夫,也是关心民生之人,让他来恢复左冯翊民生,最是合适。

至于担任左冯翊之人,张辽还在沉吟。

眼下他需要快展,李、郭汜不来攻打他,他也不会主动挑起事端,所以担任左冯翊之人却要仔细斟酌了,张辽心中有个想法,但还在琢磨,他还要看长安的局势。

渭水之畔,张辽驻马,带着郭嘉和杜畿等人在查看地势和民生,正在这时,王粲骑马匆匆而来,急声道:“主公,大喜,天子诏令,拜主公为征北将军、并州牧,开府……”

张辽一呆:“征北将军?并州牧?还开府?”

“恭喜主公!以弱冠任州牧,前所未有也。”郭嘉率先回过神来,抱拳喜笑。

张辽身旁其他人随即回过神来,无不面露喜色,纷纷向张辽道喜。

他们跟随张辽,既是被张辽折服,但也未必不是图个前程,能施展抱负,而张辽前景远大,他们便会跟着受益,自然极是欢喜。

张辽这才回过神来,征北将军,并州牧,开府,这几乎是仅次于李的职务,虽然在并州乱地,但却更合他的心意,也完全符合他平定并凉的战略,这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他心中立时明白,必然是师父贾诩暗中使了力,否则以李和郭汜对自己的恨意,便是安抚自己,也绝不会给这么重的职务。

张辽跟着贾诩许久,自然也学了不少,从李、郭汜的任命,他立时采到了二人的忌惮和借刀杀人的心思。

回到驻地重泉县,见了天子使节,竟然是奉车都尉刘璋!他一时也不由无语,亏得李、郭汜能打探出刘璋曾与他关系不错。

刘璋见到张辽,竟然激动的落泪,长安大乱时,他因为是宗室,住在未央宫边上的尚冠里,不在北阙甲第,没有被张辽救走,性格软弱的他这一段时间被吓得不轻。

李、郭汜派他前来,他更是心中忐忑,传了诏令后,便向张辽求脱身之计。

……

长安城,尚书台中,李看着回来的刘璋,哼道:“张辽表奏手下任中郎将也罢,竟然还要表奏他人为左冯翊?真是得寸进尺,不知所谓!”

郭汜大声道:“是极,中郎将可,左冯翊却绝不能遂了他的意!”

“文和,他表奏何人?”李看向一旁正看奏表的贾诩,见到他神情古怪,不由问了一句。

贾诩没有说话,将奏表递给了李,李接过一看,不由面色大变,奏表落在地上。

郭汜看到李的神情,心中疑惑,问道:“他表奏何人?”他却是不识字,看不懂奏表。

贾诩依旧没有说话,李却面色连变,在郭汜几番催促下,才道:“是牛中郎。”

“牛中郎?”郭汜初时还没回过神来,念叨了一句,才反应过来,失声道:“牛中郎!怎么会?他不是死在乱军之中了?”

李没有说话,他知道,张辽这个奏表,他不能反对,他根本没想到,张辽表奏的竟然是牛辅!

若是他和郭汜反对,必然会失去凉州人之心,更何况牛辅曾是他们的上司,对他们也算不错。

“好一个张辽。”李只能长叹,绝了掌控左冯翊的侥幸心思。

这时,贾诩在一旁开口道:“牛中郎任左冯翊也好,必不会与我等为敌,此亦张辽回报之意也。”

李、郭汜一怔,随即才面色缓和,的确,牛辅为左冯翊,他们一时之间便不必担忧左冯翊的威胁了。

李又看向刘璋,问道:“张辽还有什么请求?”

刘璋道:“张将军恩谢天子,说担任并州牧,终于能回去看望母亲了。”

李、郭汜不由再次一怔,李点了点头:“他倒也顾家。”

不想他此话一落,刘璋却一下子拜倒在地,大哭道:“张将军想家,小臣也想父亲,父亲年迈,不知身体如何,小臣乞将军许小人去益州探望父亲。”

李不由皱起眉头,看到刘璋哭鼻子抹眼泪的样子,他也有些无语,他们凉州人可没这么爱哭的。

但要放刘璋回去,他却是有些不愿,不想刘璋又大哭道:“而今二位将军拥护天子,小臣也愿去益州说服父亲,遣使贡献,以表忠心。”

李神情微动,这时,贾诩在一旁道:“将军既要派太傅去安抚关东,又何妨让刘都尉去益州说服刘益州,刘益州为宗室,声名卓着,他若归附朝廷,必然令朝廷威望大涨,四方来贡。”

李想了想,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下面伏在地上大哭的刘璋心中大喜,对为他出计的张辽感激之极。(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章 回河东

左冯翊衙署,征北将军、并州牧张辽与牛辅、杜畿议事,他的身边陪着郭嘉这个没仗打就无所事事的家伙。

“牛兄,”张辽呵呵笑道:“汝这个左冯翊果真不愿意留在左冯翊乎?”

牛辅连连摇头:“还是河东好,左冯翊兵凶战危,为兄实在受不得这个,董公身死之后,为兄也淡了心思,索性做个富家翁,陪陪妻子,倒也不错。左冯翊便挂个名吧,郡中一应事务皆由文远安排便是,文远精通这些,河东治理的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为兄不懂这些,也懒得去费心。”

张辽虽然对他的选择早有预料,但还是松了口气,又止不住摇头笑道:“牛兄倒是自在,可惜小弟还要劳心劳力,做牛做马。”

牛辅哈哈笑道:“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自从张辽将牛辅救于绝望之下,又救了他的妻儿,他便对张辽感激之极,把张辽当做了最好的朋友,此前就把收拢的兵马全部交给了张辽,自己一个没留,此次他本不愿意来左冯翊,但张辽让他应了个名,见了李傕、郭汜派来的使者,担任左冯翊,牛辅也就应了,但要他呆在这里处理政务,他却是不愿。

看到牛辅确实不愿意留下,张辽便看向下的杜畿,将左冯翊印绶交给他,沉声道:“伯侯,牛冯毅不愿留下,那左冯翊一应政务便由汝统领,虽为左冯翊丞,却代行左冯翊之职,不可轻忽。”

杜畿恭敬的接过印绶,长礼道:“将军有命,敢不尽力!若有差池,愿意领罪。”

他心中对张辽的知遇之恩很是感激,正如张辽所说,他名为冯毅丞,但实际上行使的却是左冯翊的职权,那可是权比九卿的存在,张辽对他的恩遇和信任不可谓不重。

张辽看到杜畿接过印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相信伯侯。”

只一句话,让杜畿感动不已,唯有躬身为礼。

张辽对杜畿确实很新任,他将左冯翊交给杜畿是经过一番权衡的,他如今手下,荀攸、郭嘉、李儒等人更长于军略,放在郡县治理地方确实有些浪费,至于荀彧更不必说,有统揽全局、协调各方的大才,而杜畿更擅长治理一方,所以他选择了杜畿留守左冯翊,恢复民生,又留下了傅干和士孙萌协助杜畿。

除了民生,左冯翊还面临着军事威胁,不论是东南的李傕、郭汜,还是西面的马腾韩遂,还是北部的羌氐,都要防范,所以张辽又留下了徐荣、张燕和牵招、郭成、牧寒等将领,徐荣领骑兵,张燕领步兵,牵招和其他几员将领协助,共两万兵马坐镇,又留下李儒为之谋,足以应对变故,纵然有危机,也能坚持到河东援军。

张辽和郭嘉出了衙署,郭嘉笑道:“牛辅倒是洒脱,他担任左冯翊,既为将军免了李傕、郭汜责难,又完全放手,实是大妙,主公之福也。”

“是啊,”张辽颇有几分感慨的道:“牛辅虽然能力平庸,但他不擅权,安于富家日子,很是难得,不会有利益纠葛,是个不错的朋友。”

他说罢,指着城里城外忙碌着修建房屋的百姓和士兵,颇有几分兴奋的道:“奉孝,他日左冯翊的人口将过京兆尹,成为关中之,富庶也定要过其他郡县,如此,才能令百姓来附。”

郭嘉笑道:“主公,关中民生凋敝,主公可将其建作乐土,致四方百姓来附,则新至之民,无世家之影响,而附主公,政令必然通畅。”

张辽闻言,不由大笑:“却不想还有此般好处。”

郭嘉道:“此谓善举有天助也。”要

要知道,世家豪强之所以强大,除了他们的财力和政治外,更厉害的是他们在地方上对百姓的影响,尤其是地方豪强,他们把持着基层官吏,势力盘根错节,百姓畏惧他们过畏惧朝廷,感激他们过感激朝廷,这才是他们最强大,最不可撼动的地方。

如今天下几乎全是战乱,而且只是开端,历史上大乱可是持续到了三十年之后才分三国,相对稳定,这个过程是极为漫长的,百姓苦不堪言,若是张辽能将关中、河东、并州建作一方乐土,令冀州、豫州、荆州、益州乃至凉州百姓来归,那就能打破豪强的无形影响,让他的政令畅通。

张辽将左冯翊一切安排妥当后,便带着荀彧、荀攸、郭嘉、张既、田仪等谋臣以及典韦、赵云、徐晃等大将,赶回河东。

河东郡这两年的变化很大,屯田政策已经实行了两年,没有一寸荒田,积粮盈仓,百姓富足,加之河东书院的名声传开,四面学子来归,文风一时极盛,令无数文人乐而忘返,索性就留在了河东。

除此之外,最大的事就是永丰渠的开通,永丰渠便是张辽当初规划的渠道,从安邑东北部的涑水河开始,经过安邑、司盐城、解县、汇入蒲坂的伍姓湖,最后流入黄河,宽六丈,全长一百二十多里。

张辽将其取名为永丰渠,寓意为造福百姓,带来年年丰收。

修渠工程不小,多次动民力、数万军士、又捉了数万白波贼和流寇修建,耗资巨大,历时两年才修成,更是用了烧制出来的水泥。

永丰渠修成后,渠水清澈,无数河东百姓狂欢,连官员也为之振奋,整个河东一下子新增百万亩良田,更新增了饮水之源,方便了无数百姓,造福长远。

当初,无论是荀彧还是沮授、审配,他们到了河东,就是看到了河东书院和这条永丰渠,才对张辽的感观大好,乐于留下来。

此次张辽回到河东时,无数河东百姓夹道相迎,正是张辽,击退了白波与匈奴,剿灭了贼寇,令河东百姓生活安定,而后屯田、兴学、修渠,更是令河东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如何能不高兴,如何能不感激。

荀彧、荀攸、张既等人随着张辽回河东,一路上看到百姓对张辽自内心的拥戴和尊敬,心中也不由肃然,更是感受到了张辽所做的一切,感受到了民心的力量。

第四百三十一章 开府

张辽回到河东后,第一件事就是建征北将军府,他将征北将军府放在河东而不是并州,也就意味着他仍是将河东郡作为核心,事实也正是如此,河东连接着并州和关中,更是东进冀州、南下中原的要地,岂能放弃!

至于朝廷会不会派新的河东太守来,他却是不理会了,王允当初派的河东太守杨瓒,就是在中条山口被一只猛虎追了回去,这只猛虎自然就是虎牙。

张辽的征北将军府建在司盐城北面,也就是他曾经和郭嘉规划建立盐运之城的地方,那一片原本是沼泽,但自永丰渠修建后,边上又建了几个大水库,将附近山上的水流疏导,那一片地便干了下来,加上永丰渠的淡水源流过,已经具备了建城的条件,毕竟已经开工了。

城池当初由荀彧在河东时规划,如今城墙已经初见轮廓,张辽便先在其中建了征北将军府。

府邸建设还需要一段时间,张辽先征辟僚属开府。

将军开府,下有长史、司马、主簿、各曹掾、军师、参军等属吏,而张辽同时还是并州牧,州牧下属有别驾、治中、各部从事、主簿等。

张辽以荀彧为长史,长史总揽各曹政事,官秩一千石,看似不如太守,但张辽统领数郡,长史的权力却随着他大了许多,各郡太守最终的政务也要汇到荀彧这里。所以荀彧此后便是张辽的政事大管家了。

他以张既为别驾,张既这个人很有能力,而且在他担任司隶校尉时曾任别驾,此时自然不成问题。

他以田仪为主簿,田仪曾做过董卓的相国主簿,做一个将军主簿自然还是不成问题的。

又以荀攸为中军师,郭嘉为左军师,沮授为右军师,李儒为前军师,参谋军机,并协助各将领出战,汝李儒,如今就被派在左冯翊协助徐荣、张燕等人作战。

又以徐庶、石韬、司马懿、法正为参军。

说起收法正,对张辽可谓是个大大的意外之喜,法正是扶风郿县人,张辽初时并没有想其他,不想在长安之战中,解救朝臣家眷,竟然救出了个法正,张辽也是直到回左冯翊时才知道的。

法正的父亲法衍如今在朝中任廷尉左监,法正随父亲在长安,也不足为怪。

既然鱼已到了网里,张辽岂能再放走,当即就邀法正去河东书院,法正也不是个安分恬淡的人,虽然年少,不过十七岁,却心怀大志,他早听说张辽的名声,堂堂征北将军、并州牧邀请,他岂会拒绝,便这样被张辽拐到了河东郡。

到了河东郡,张辽便不客气了,直接将法正、徐庶、司马懿、石韬几人任命为参军,参军的职位并不高,但却可以参谋军事,这几个人都是大才,但他们如今却都还年轻,没有成长起来,张辽让他们一边在书院继续学习,一边担任参军或其他职务,也是想给他们充分的历练机会,让他们成长的更好一些,作为人才储备。

当然,他储备的这几个人才可都是顶尖之属的。

除此之外,他将贾逵、王粲等人也在各曹掾之中做了任命,给他们历练成长的机会。

除了谋臣和属吏外,张辽对麾下几个大将也做了任命,他被拜为征北将军后,便向朝廷表奏了几个中郎将,朝廷同意了。

于是张辽以高顺、张郃、赵云、典韦、徐荣、张燕、毌丘毅七人为中郎将,其中徐荣和张燕本就是中郎将,又以徐晃、高览、牵招、韩却、郭成、牧寒、蒋奇等旧部为校尉,随着他的兵马扩张,这些将领的职务必须要提升了,如今他为将军,自然有了名正言顺的权力和机会。

两套班底建立起来后,一切都行动起来,先是军事,命典韦、赵云、张郃、毌丘毅率兵合力猛攻白波垒,荀攸和郭嘉作为参谋,将河东北部的白波军彻底拿下!

说来他曾为河东太守,但实际上一直没有全部掌控河东郡,汾河以北的六县,一直被白波卡在那里,难以北进,如此正好拿下。张辽甚至都没有亲自出动,他相信这般顶尖的配置,拿下个白波垒几乎是轻而易举。

而后,张辽又派徐晃东向进击河内郡,河内郡原本有张杨在,但张辽不久前却得知了个消息,南匈奴单于於夫罗劫持张杨,背叛袁绍,被袁绍手下大将麴义败于邺城,向东退走,进入冀州魏郡黎阳县内,攻破度辽将军耿祉的兵马,留在了那里。

这一段时期内,河内的情况可谓极为混乱,黑山军纵横其中,而今虽然东进东郡,但境内仍然有很多匪寇。

不过河内并没有太大的势力,加上河内无险可守,所以徐晃取河内还是不成问题的,除了取河内,张辽还要打探一下张杨如今的情况,看被於夫罗劫持后有没有危险。

历史上张杨被於夫罗劫持后该吃吃该喝喝,最后还做了河内太守,如今却不知情况如何,若是危险,总要救他。

夺取了河内郡后,以徐晃的稳重,守卫还是不成问题的,何况河内北部上党郡也属于他的,若是徐晃遇到其他势力进攻,上党的兵马随时可以从天井关南下,互为犄角,夹击来犯之敌。

至于河内太守的人选,张辽派手下人并不合适,但他却有个合适的人员,原东郡太守桥瑁,桥瑁当初被刘岱与黑山于毒夹击,退出东郡,留在原武一带,去年底曹操担任了东郡太守,桥瑁便没了官职。

如今正好表奏桥瑁为河内太守,他的兵马直接北上渡河,就能到河内郡,以桥瑁的能力,治理河内不成问题,他更与曹操、袁绍等诸侯有隙,与张辽也亲近,是最合适的人选。

反倒是张杨,虽然同是并州人,与张辽关系也不错,但张杨能力不足,坐镇河内,迟早出问题。

除了军事,张辽在其他方面也开始了大动作,先还是人才,他借助河东书院名声越来越响的契机,布了唯才是举令,广招学子令,扩大效果,如此召来的人才未必都是大才,但却是对基层人才的最好补充。

在农业上,张辽也做了一些调整,屯田自然继续开展,除此之外,他鼓励百姓种植棉花、油类等作物,尤其是棉花,此时并未推广,很多百姓冬天冻得都不敢出门。

棉花种植后,自然还需要有相应的纺织,张辽令马钧等机械营研制了纺车等物件,没想到马钧还就最擅长这方面的,无论是纺车还是织机,他都极为精通。

除了种植外,张辽鼓励百姓开蓄养家禽,开鱼塘,尤其是鱼塘,塘泥还能作为肥料,算是个农业小生态循环,眼下人并没有这种理念,但张辽有。

他知道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天灾仍然很多,而对农业伤害最大的除了旱灾,就是蝗灾了。因此张辽也让荀彧提前做了一些蝗灾的防范,比如家禽,蝗灾之时就可用上,虽然不解大用,但也有小用。

除此之外,张辽还让人尝试蘑菇等菌类的培植,农业遭害之时,菌类却是最好的补充,至于如何培养,张辽也不懂,但他知道培菌类最主要的是适合的环境,他只是点了下关节,至于能不能培植出来,他心中也没底,若是成功,自是大好,不成,也总算有个方向。

这就是明的根本,方向才是最重要的,有了方向,凭借人的智慧,总能搞出来。

最后就是盐池,如今张辽没有掣肘,直接强行接管了盐池,他如今动作太大,耗费钱财太多,盐池将是支持他开渠、建城、纳民等政令实行的重要资源。

第四百三十二章 盐池制盐

清晨的阳光潋滟着粼粼水光,宽阔的盐池之畔,张辽带着荀彧、郭嘉以及河东郡丞王邑、毌丘兴等人在查看盐池。

不同于董卓和王允当政之时,那时候张辽对掌控盐池颇有顾忌,此时李傕、郭汜当政,他却不在乎了,掌控了盐池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盐池运作起来,而且要运作的更好,成为自己的重要赋税来源。

整条盐池东西长五十一里,南北宽六里,池南横着中条山,形如卧弓,山顶有桃花洞,水流入盐池,作为盐池的水源,否则每日蒸,迟早干涸。

盐池极为宽阔,但盐池四周开辟出来的盐田却更宽阔,一望过去处处雪白,只是盐田的分布却大大小小杂乱不一,这是各个世家各自划分、各自晒盐的结果。

张辽当初刚担任河东太守之时,就了解过盐池产盐之法,盐池四面垦地为畦,引水沃之,水耗盐成。每年二月垦畦,四月引水,夏季晒盐,八月而止,也要看天时。

不过此行除了几个属吏,还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盐工随同,给他讲解盐池的情况,他对制盐之法了解的更细了。

如今的河东盐池,制盐方法主要有三种。

第一种方法是最古老的捞采法,直接让盐工下到盐池里捞采,因为盐池之水天长日久蒸,水底积累了大片的结晶石盐,只要捞采上来便可食用,这种方法比较简单,但是只适宜在浅水区进行,盐池浮力大,在深水区人无法下潜,常要坠着石头,捞采很难,也颇是危险。

第二种方法是煎煮法,是将盐池之水蒸到一定程度,成为卤水,再将卤水倒入锅里生火煎煮,水干得盐。

不过这两种方法,规模和产量都太小,而且河东盐池之水带有苦味,这两种方法制出的盐质量差,都带有苦味,所以河东盐在商周春秋之时又被称为苦盐。苦盐一般都是卖给贫民百姓或是异族。

张辽在一处盐工捞采处停下,尝了尝他采出的盐,皱起眉头,直接捞采出来的盐确实很苦涩,与后世的盐味道差的太多。

除了这两种方法,第三种方法就是恳畦浇晒法了,在盐池四周筑盐田,修盐畦,也就类似于数尺深的浅池,而后挖掘一条水沟,将盐池之水引入盐畦,经风吹日晒,水蒸而盐出。

这时,荀彧在一旁道:“主公,先秦之时,以恳畦浇晒之法晒出来的盐同样是苦的,后来盐工慢慢总结出一些经验,采用了分畦浇晒,分离出盐水中的芒硝,盐质才好了些。

“芒硝?”张辽的化学水平实在一般,不懂得什么是芒硝。

荀彧走到一处盐畦边上,弯腰捻起几颗粗大的白色颗粒,给了张辽,张辽放在嘴里尝了尝,苦多于咸,他皱眉道:“这就是芒硝?”

荀彧点头道:“不错,河东盐池水中除盐外,还溶有芒硝诸多杂物,故而池水苦咸。”

张辽奇道:“如何分离芒硝?”

盐池中多有其他杂物他知道,如果是后世,通过各种化学手段,自然能轻易分离,但这个时代,他们却是怎么分离的?

“此借天时之力也。”荀彧指着左侧的一片盐畦,道:“盐工多将盐田分为四畦,第一畦最大,秋八月之后,引入盐池之水,日晒水耗,成为卤水,至严冬之时,卤水中则有芒硝析于池底。”

张辽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了,卤水冬季析出芒硝,这应该是利用温度变化,在低温状态下,芒硝溶解度降低,最先被析出。

荀彧指着紧邻一个盐畦道:“待第一畦芒硝析尽后,已是来年三月,则引此卤水进入第二畦,到夏初之时,卤水表面有此白絮生成,盐工称之为‘模糊’,此时卤水谓之阳水,阳水依然甚苦。”

张辽点了点头,看向第二畦,此时已是四月中,果然,这第二畦的卤水表面有着大片的白色絮状物,他估摸着,这应该还是通过温差变化析出其他杂质,但姬平也不明白这些白絮究竟是什么物质,他取了一些尝了尝,却是比芒硝还苦。

荀彧又指着紧临的第三盐畦道:“第二畦白絮生成后,便可将阳水引入第三畦,第三畦池底有芒硝压实而成的硝板,经过此畦,阳水中白絮可沉淀殆尽,硝板却越积越厚,最终只余下卤水,此水谓之*******张辽看着这第三处盐畦,若有所思,白絮沉淀如此之快,硝板又加厚,恐怕不只是自然沉淀,应该伴随着白絮与池底硝板的化学反应。

接着荀彧指着第四个盐畦道:“最后将**引入第四畦,水深一尺,只需风吹日晒,五六日便可结出盐花,此为‘落盐’,水干则盐出,再无苦味。”

张辽看到这个盐畦边上还落着一些盐粒,应该是去年落下他,他捻出一颗盐粒,放在嘴里尝了尝,这盐粒虽然还是有点微苦,但口感却比捞采出的盐要强出百倍了。

他不由赞叹百姓和盐工的智慧,虽然他们不明白盐池之水析出杂质的化学原理,但他们却能在劳动中总结,利用一年四季的温差变化,巧妙的将其中的芒硝、白絮等物质分离出来,着实难得,诚如荀彧所言,此借天时之力也。

荀彧叹道:“此四畦法所产之盐虽好,却需历经寒暑一载,储存卤水有限,用时颇长,更不能出差池,故而所产之盐不足以供应四方,百姓所食之盐则皆是直接引水入池晒制而来的苦盐。”

张辽点了点头,他明白荀彧的话,四畦法制作出来的盐多半都供了朝廷和公卿豪强,寻常百姓吃的还是苦盐。

张辽皱眉看了看四面一片片分布凌乱、大小不一的盐畦,断然道:“文若,今年秋后,可动将士与青壮将这四面盐畦全部重修,拓宽十里,重新划分布局,皆修成四畦。”

原来盐池由豪强掌控,各自为政,混杂不堪,若是重新整修后,统一工序,那样每年的盐产量会大大增加,质量也会比原来的好。

“喏!”荀彧应了声,又微笑道:“主公此举大佳。”

张辽呵呵一笑,这时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歌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张辽不由看向一旁的老盐工,笑道:“没不想这盐工之中,居然还有人能唱出上古虞舜所做之歌。”

老盐工忙道:“将军有所不知,此地盐工,都能唱‘南风歌’,南风起,盐始生,南风实乃天赐之宝哪。”

张辽失笑道:“长者何出此言?南风虽好,莫非这东风、西风便不济事乎?”

在他看来,只要是风力,就能加快蒸,应该不分东南西北风吧。

没想到那老盐工却点头道:“正是如此,南风最佳,东风尚好,若是在晒盐时遇到东北风或西南风,卤水便会‘粥’,像米糊一样,所生之盐比捞采上来的苦盐更要苦涩难吃,因而在我等盐工眼中,这南风实乃苍天所赐,不可不敬之。”

张辽不由大奇,看向河东郡丞王邑:“果真如此乎?”

王邑点了点头:“禀将军,正是如此。”

荀彧、郭嘉不由啧啧称奇,纷纷感叹造化之奇。

张辽却沉思起来,他可不信什么南风是苍天所赐,若是东南西北风果然效果不同,那必然是另有原因。

他沉吟道:“南风出盐,必有其故,所谓南风暖,北风寒,东风湿,西风干,想必是这寒、暖、干、湿,对出盐也有影响。”

他自然知道,温度在很多化学反应中都起着很重要的作用,而东南西北风的不同,多在于寒流和暖流的差别,应该是这个因素造成了盐水中芒硝或其他物质含量提升,导致结晶出来的盐苦。

听了张辽所说,那老盐工身子一颤,喃喃道:“将军此言,倒是有理哪,细细想来,凡东北风和西南风来时,天气多半冷,恐怕正是如此!……卤水冬出芒硝,夏模糊,莫非也是因为寒暖不同的缘故?”

这老盐工世代从事盐业,技艺精湛,经验丰富,听了张辽的话,顿时恍然大悟,想通了很多道理。

荀彧和郭嘉也是大智之人,闻言登时恍然。

郭嘉连声赞道:“主公能观表而知本,吾不如也。”

就连荀彧也点头附和,张辽这般本事,确实令他们佩服。

张辽咧了咧嘴,正要正要说话,老盐工突然又道:“将军,还有一事,我等盐工惑之久矣,冒昧请将军解惑!”

“哦?”张辽看了看满是期待的老盐工,笑道:“说来听听。”

没想到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他们不由愕然看去,却才现不知何时天空竟然有了一片雨云。

王邑面色微变,忙道:“将军,这晒盐之时最怕暴雨洪灾,一旦四面有洪水入池,今年的晒盐之事便要歉收了。”

听王邑这么一说,张辽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第四百三十三章 妙法破天机

没想到那老盐工看了看天上阴云,却不紧不慢的笑起来:“将军不必担心,只需让人取来雨具遮雨便是,这雨不会下长久,也不会毁坏盐畦,倒是下得正好及时。”

“长者竟然通晓天象气候?”张辽一愣。

老盐工颇有几分自得的道:“晒盐者不知天象,是庸人也。”

看着老盐工一副比名将还要厉害的样子,张辽不由无语,郭嘉哈哈大笑,连荀彧也不由莞尔。

这时,王邑却是回过神来,看着老盐工,喜道:“莫非又是苍天赐福,可成雨水盐?”

老盐工道:“正是如此。”

张辽不由诧异:“何谓雨水盐?”

王邑忙道:“将军有所不知,历经四道盐畦晒出的盐,却并非最上等的好盐。”

“哦?”张辽一怔:“莫非还有什么妙法?”

他刚才便尝过第四畦里晒出的盐,虽是经冬历夏,但仍是有微微的苦涩,比后世食盐的质量还是差了许多。

王邑指着天上的雨云,道:“晒盐之时,若遇大雨,盐复解散,晒盐之功,毁于一旦,若逢小雨,则色愈鲜明,盐质愈佳,此谓雨水盐,实为难得。”

这时老盐工也开口道:“草民方才要询问将军的正是此事,正如郡丞所说,要出上等好盐,还要靠这老天下的雨,这雨要是下得大,下得久,不但晒盐困难,一旦四面起洪水,盐畦还会被冲毁,颗粒难收。但这雨要是下得不大不小,落入这第四道盐畦中,待雨停后卤水晒干,结出的盐就是最上等的好盐,颗颗粒粒,比雪花还要白,没有一点苦涩,我等盐工把这种盐,叫做‘雨水盐’。”

这时,天空已经落下雨滴,亲卫从附近盐工处借来了蓑衣斗笠,张辽让他们先给老盐工和荀彧、郭嘉、王邑等人披了,他则感受着天空落下的雨水,嘴里念叨着雨水盐。

这时,老盐工叹了口气:“只是这合适的雨水着实难得,多半不是大得洪涝,就是太小不济事,所以这上等好盐也要靠老天的恩赐了。”

他期待的看着张辽:“这老天下的雨,为何能结出上等好盐,恐怕也只有将军这样的奇人才能看得透吧。”

一旁荀彧和郭嘉等人闻言,皆是凝眉苦思,只是他们虽然精通政事和经学,更有大智慧,但对于这些天然之理却没那么精通了,而且受天人感应思想的影响,很难勘透这些奥妙。

想了一会想不出所以然,他们不由都看向张辽。

荀彧如今对张辽的观感是越来越好了,这个主公不止能征善战,而且爱护百姓,长于理政,有仁心,又有胸襟气量,敢想敢作敢为敢于放权,对事物更是洞察入微,令他们望尘莫及。

而这个雨水盐要是被张辽勘破了,那河东盐在质地上必然会有一个质的飞跃,从而令河东盐的名声甲于天下,更是造福百姓,泽及后代,毕竟苦的盐吃了对身体是有损害的。

看事物要看本质,这是张辽一向的观点,他此时便在思索着雨水盐的本质。

雨水盐,是经过雨水淋浇,晒出的盐粒苦涩消去,这必然是其中的一些杂质再次被分离了。但这这雨水落入卤水,为何能再一次分离开卤水中的其他成分,让结晶出的盐消去最后的那点苦涩?

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雨水,那么雨水的本质是什么?

张辽一边走,一边伸出手,任由冰凉的雨水落在手心,很快手心便积满了一掬水。

雨水……雨水……也不就是水?

他人或许认为雨水天降,乃神秘之物,无法勘破其中奥秘,但张辽却知道,雨水就是水而已。

在众人的注目下,他将手中那一掬雨水放到嘴边,尝了尝。

雨水味道清凉,而且冲淡了口中刚才品尝盐粒的苦涩。

他心中一动,低下身子,伸出另一只手从盐畦中掬了些卤水,尝了尝。

卤水稍有些温热,苦咸。

一个清淡,一个苦咸。一个冰凉,一个温热。

想到化学反应中的一些影响因素,张辽若有所思。

这雨水与池中卤水的区别只在于,一个是淡水,一个是咸水,一个温度低,一个温度高。

这其中或许涉及到溶解度和温度的问题,他那些化学知识早就忘到爪洼国去了,不过他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化学反应原理,但他却知道,有东西可以代替雨水。

同样的条件,淡水、温度低,河水、溪水、泉水都行!

他抬头透过雨幕,看向盐池北面,他来的途中看到那里就有一处甘泉,味道甘洌,只是被盐工引入了盐池之中,并不在盐畦,而南面的中条山中,西面的解县之中,也有数道甘泉清溪,这些无疑都可以替代雨水。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看成不成。

六日之后,辰时,明媚的阳光照射大地,南风徐徐吹来。

盐池之畔,张辽、荀彧、郭嘉和数百名盐工都聚集在这里,看着一道淙淙清水顺着一条水渠流淌。

这条水渠是这几日刚开凿而成,渠底是全新的水泥,源头正是盐池北部不远处的甘泉,流向的则是一处盐畦,这是来验证张辽对于“雨水盐”奥秘的猜测。

这处盐畦属于第四盐畦,里面是卤水,而且在阳光的照射下,卤水已经开始泛出盐花,正处在结晶生盐的时机。

水渠并不是直接流入盐畦,而是与盐畦之间以三条小渠相连,正好对应盐畦三个入水口,开辟三条小渠和三个入水口是为了淡水和卤水的均匀交汇。

因为下雨时,雨水与卤水属于最均匀的交汇,如今张辽只能极力模仿这种形式了,为了验证这个奥秘,他可谓将一些都考虑周全了。

而且在小渠中有干净的石子和布团,是为了过滤溪水中的杂质,保证淡水的洁净。

“引水!”

随着张辽一声令下,水渠南侧的三个出水口同时打开,渠中泉水顺着三条小渠淙淙流向盐畦。

那个经验丰富的老盐工带着四五个盐工,拿着木尺测着盐畦中的水深,紧张又期待的看着泉水缓缓流来。

这也是张辽的吩咐,他认为卤水和淡水混合出盐,必定有一个最适合的比例,多了或少了都达不到效果,正如老盐工所说的,历来的“雨水盐”也要正好适量的雨水才能生出,暴雨和微雨都不行。

张辽无法测量淡水和卤水的比例,但他用了一个妙法,在当日下雨之时,他令人先用木尺测了一个盐畦中雨前卤水的深度,又测了雨后水的深度,约莫的算出了雨水与卤水的混合比例,而幸运的是那日的降水果然生出了雨水盐,张辽便采用这个比例来验证了。

他的测比例办法,令众人称绝,荀彧更是道,这种方法在很多农业、术算等很多方面都能用到,完全可以推广。

随着泉水流入盐畦,畦中卤水本来结出的盐花又慢慢消失了,畦底本来结晶出的粗盐也再次溶解了。

在无数人的注目下,时间慢慢过去,水面达到木尺一个刻度,几个盐工同时呼喊“停水”,盐畦口上几个盐工急忙将入水口堵上。

老盐工上了岸,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向张辽礼道:“将军,且回去休息吧,午时日光暴烈,不宜多留,今日午后,便能开始生盐。”

张辽摇了摇头,笑道:“恐怕诸位都没心情休息,我等便在这里等候罢。”

河东郡是个低洼的盆地,此时虽是初夏,天气却已极热,但张辽等人还真没心思回去休息,那些盐工同样如此。

在众人的期待中,时间慢慢到了午后,盐畦中水位慢慢下降,水面开始生出盐花。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水底也有越来越多的盐粒结出。

张辽还没有话,一旁的老盐工就忍不住跳进了盐畦,从水底捞出一把盐粒,在众人瞩目中,放进嘴里一尝。

老盐工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莫非不成?”众人见此情况,正自失望,却见老盐工在畦水中朝张辽跪下,嘶声大叫:“成了!成了!雨水盐成了!真苍天有眼,赐贤人于我等哪。”

成了!盐池四周数百人齐声欢呼。

雨水盐的成功,对他们而言很重要!

要知道,在三皇五帝之时,百姓便从这河东盐池捞盐,加上焚水煮盐,这两种古老而笨拙的方法持续了数千年,直到战国末期,人们才探索出了盐畦晒盐之法。

而从盐畦晒盐之法,到四畦之法晒盐,又经历了数百年,才达到如今的情况,但仍是杂乱不一,盐质不齐,依靠天时,限制太大,产量不高。

但这个展过程,已经是经历了数千年时间,更是有无数人的探索,可谓漫长而艰难。

如今,在张辽的尝试下,竟然通过人工手段,制作出了雨水盐,上等精盐,众人如何不喜?

齐鲁之地有海水煮盐,但过程极为复杂,成本极高,关凉之地有井盐,但产量低,成本高。河东盐虽好,却有瑕疵,更依靠天时。

而雨水盐试制成功,河东盐从此不必再依靠天时,这标志着河东盐真正成为天下第一盐,无论产量、质地,还是成本!

当此之时,连一向稳重的荀彧也是满面狂喜,至于郭嘉,更是呼喝着一众人将张辽抛起来欢呼。

第四百三十四章 北上并州

初平三年四月,公孙瓒在界桥大败后,再次整兵进攻袁绍,与袁绍在龙凑展开大战,却再次被袁绍击败,连渤海也丢了,不得不退回幽州。

与此同时,曾被公孙瓒击败的青州黄巾却再次疯狂展起来,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聚拢了近百万人,肆虐青、徐、兖、豫,四处劫掠,尤其是紧邻青州的兖州,横在黑山与黄巾之间,遭到黄巾大举寇略。

兖州刺史刘岱要带兵与黄巾野战,济北相鲍信劝道:黄巾贼众百万,百姓震恐,士卒畏惧,不可力敌,但黄巾却缺乏辎重,应采取坚壁清野固守之策,待黄巾离散,再选精锐攻击。

刘岱不从,带兵出战,于是,卒。

而东郡太守曹操却在东郡大败黑山于毒,名声大振,曹操的部将陈宫得知刘岱战死,立时向曹操请命,要去说服兖州别驾与治中,迎接曹操为兖州牧,资兖州以收天下,行霸王之业。

曹操许之,陈宫先去说服了兖州别驾与治中,又联合了济北相鲍信,与治中万潜一道去东郡迎接曹操为兖州牧。

曹操任兖州牧之后,认为黄巾军得胜后骄傲轻敌,于是设奇兵在寿张迎击黄巾,终是黄巾太过强大,曹操失利,鲍信兄弟被贼兵围困,几乎战死,却被手下窦老三、陈个小两员将领带一千精锐拼死救出,逃得一劫。

而窦老三和陈个小正是张辽当初在虎牢关从鲍信手中俘获的那批士兵中两个头领,与牧寒一般。而后在伊水之畔,牧寒不愿二叛,窦老三和陈个小等一千伤兵则选择回到鲍信身边,并以死保护张辽撤退。

他们如此拥戴张辽,难免令鲍信心中有芥蒂,此后回到济北后并未重用,没想到在兖州寿张一战中,其他士兵被黄巾击溃,而正是窦老三和陈个小带着的那一千士兵结阵拼死保护鲍信。

在数十倍于自己的黄巾猛攻中,他们高唱着军歌,一个个战死,却没有后退一步,直至惨烈的厮杀惊退了黄巾贼,而一千人士兵余下不过二十人,还个个身受重伤,窦老三和陈个小战死。

同样重伤的鲍信和鲍韬兄弟在阵中大哭,他们耳边只回荡着那一千士兵死前高唱的那军歌:

好男儿,敢担当,何惧生死赴国难。

保父老,离家乡,英风锐气此心丹。

宁流血,不流泪,从此儿是英雄汉。

披铁甲,挎长刀,与子同袍照肝胆。

行如林,列如山,号令严明撼长天。

疾如风,侵如火,千军万马势无前。

狭路逢,勇者胜,纵横驰骋破敌胆。

平祸乱,踏燕然,横刀立马谁来犯。

敌尽灭,方团圆,以血染就捷报传。

定山河,守社稷,但教四海永康安。

事后,鲍信和兄弟说道,他们兄弟这两条命,是张文远救下来的,张文远带过的兵,与其他兵是不一样的。

其后,那活下来的二十多个士兵,在鲍信军中都得了重用。

窦老三等人战死的消息从暗影信中传到河东时,正在与荀彧、郭嘉等谋士议事的张辽不由大哭,令不知情况的荀彧和郭嘉等人骇然。

而后张辽带着牧寒等鲍信旧部举酒向东祭奠,又将他们列入忠烈祠,祭奠之时,张辽大骂曹操与鲍信无能,又对牧寒等一众鲍信旧部长叹,道窦老三、陈个小一众弟兄昔日救命之恩,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偿还了。

牧寒与一众将士无不大哭,左右恻然。

……

六月,麦黄杏熟,知了高叫,因上半年雨水充足,河东郡又是一个丰年,百姓无不欢喜,荀彧等官吏亦是精神振奋。

而张辽却已不在河东郡,他北上进入了并州。

在五月,徐晃取河内,占据河内中西部,典韦、赵云、张郃更是早已攻破白波垒,俘获白波贼六万,更兼家眷十余万,收编,屯田,纵横数年的白波贼至此消亡。

白波攻下后,张辽令长史荀彧与河东郡丞王邑抚慰河东郡汾水以北六县,推行政令,张郃领兵继续镇守河东。

而后以崔钧为西河太守,命典韦令两万兵马进入西河郡,迅掌控诸县。

并州有九郡,上党郡、太原郡、西河郡、上郡、云中郡、朔方郡、雁门郡、定襄郡、九原郡,太原郡位于盆地之中,而西河郡则在太原郡以西,位于吕梁山之上,以山峦丘陵居多,境内异族横行,贼寇肆虐。

典韦曾带猛虎营伪作鬼面军多次在山中剿匪,最是擅长山地作战,张辽命其对境内肆虐流窜的白波余部、匪寇、羌胡、匈奴毫不留情的剿杀,以迅掌控西河郡,稳固太原郡西部防线。

而张辽则带着中郎将赵云、别驾张既、主簿田仪、军师郭嘉一行沿着汾河谷地向北,进入太原郡。

太原郡治晋阳,领十五县,晋阳、榆次、阳邑、祁县、中都、邬县、界休、平陶、大陵、兹氏、狼孟、盂县、阳曲、虑虒、京陵,其中除了汾河,更有晋阳湖,土地肥沃,良田无数。

但比之河东郡与关中,太原郡却更加荒凉,这里的土地不差,但战乱更多,前汉之时,匈奴就连年入侵这片土地,到了后汉光武帝时,匈奴分裂,十数万匈奴内附,这就是南匈奴。南匈奴内附后,全部安置在并州,而太原郡自然也不少。

历经一百五十年,南匈奴人口已经接近三十万,加上后来内附的部分北匈奴杂胡,并州的匈奴人数目过四五十万,而整个并州九郡的汉人也不过七十万,何况还有乌桓和后来近十数年兴起的鲜卑。

这一片土地饱受战乱,南匈奴虽然内附,但却时常叛乱,而且匈奴分裂后,鲜卑趁势而起,桓帝时檀石槐统一鲜卑各部,连年侵扰并州与幽州,十五年的一场大战更是改变了并州的格局。

当时灵帝兵攻打日益强大的鲜卑,蔡邕还曾反对,认为时机不到,但灵帝却命破鲜卑中郎将田晏从云中出击、护乌桓校尉夏育从高柳出击、使匈奴中郎将臧旻从雁门出击,三路大军讨伐鲜卑,汉军出塞二千余里,却被檀石槐打败,仅余数百骑而还。

自此之后,并州大半郡县失去了掌控,鲜卑等异族更是肆无忌惮,反复劫掠,乃至四年前,匈奴休屠各部叛乱,攻杀并州刺史张懿,丁原才做了并州刺史,也正是那年,张辽被丁原召为从事,派到雒阳进入西园。

同样也是那年,张辽的父亲死于战乱之中。

董卓掌控朝臣后,在东,政令难出关东,在北同样如此,被白波阻隔,对并州完全失去了掌控。

因而这两年,并州郡的战乱更加频繁,郡县官吏也死了无数,田地一片荒芜。

李傕与郭汜表奏张辽为并州牧,便是完全不在意这一块地方了。

好在半年前,张辽命高顺带领大军进入太原郡后,曾数次打击异族入侵,更跨过长城,兵进雁门,令两郡稍微安定,但也只是太原与一半的雁门,并州北部还有五原、定襄、朔方、云中仍是完全在异族的掌控之中。

张辽担任并州牧,可谓任重而道远,但同样,这也是他一直以来追求的目标,平异族,定边境,保汉民,护安定,何况并州还是他的家乡。

第四百三十五章 用人

张辽北上并州的消息早在数日前就传给了高顺、沮授和审配等人,在张辽将要抵达晋阳时,三人出城十里相迎。

到了城内,张辽直接去了州牧府,也就是原本的并州刺史府,四年前张辽还在这里做从事,而丁原为并州刺史,如今丁原早已身死,而张辽却成了这里的主人,而且地位比丁原更高,州牧加征北将军加开府,远不是一个刺史能比的,世事难料,莫过于此。

随后张辽听沮授、高顺和审配几人上报了并州的情况。

除了正月里那次鲜卑入寇外,月前并州刚刚又经历了一场大战,鲜卑各部寇略雁门,中郎将高顺与右军师沮授领兵于雁门长城拒敌,而太原郡杂居的匈奴各部却又趁机作乱,攻打郡城,被太原太守审配据城击退。

不过无论是高顺还是审配,虽然击退了匈奴和鲜卑,却因没有骑兵,无法追击,令鲜卑与匈奴从容而退。

上报之时,高顺和沮授神色还算平静,但审配却是神情愤恨,恨不能将太原郡的匈奴和鲜卑斩杀殆尽。

几人退去后,张辽陷入了沉思,思索着对并州异族的处置策略,当然不可能像审配所说的那样斩尽杀绝。

不过审配做出这样的建议,张辽并不奇怪,这是审配刚烈的性格所致,他在河北也罢,但到了并州,见到异族反复叛乱,侵略残害汉民,自然愤怒而难以忍受。

相反沮授却没做出这样的建议,这固然是见解不同,但也是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所决定的。

所以张辽又不禁思索对自己手下人才的任用。

算来他手下如今顶尖人才可真不少了,但用人并不是手下能人越多越好,而是要会用,用的合适,否则就如袁绍一般,手下人才不可谓不多,但最终却落个内斗不休、分崩离析的下场。

张辽多次分析历史上几个诸侯败亡的原因,要引以为戒,这一点很关键。

袁绍的败亡,就是一个最典型的用人不当的例子,难以驾驭手下谋臣,内斗不断,在张辽看来,至少有三个原因,先就是袁绍先天不足。

这个先天不足并不能从表面势力来看,而要看势力的实质,袁绍空手套白狼谋取冀州,固然轻而易举,却在这一刻就埋下来祸患,因为他取冀州,是属于弱势,依靠地方势力稳固地位,导致先是麴义恃功作乱,而后地方势力恃功自大,尾大不掉,他们忠于袁绍但又不惧袁绍,因为他们有所依恃,一者恃功,二者自恃势力。

这一点在曹操和刘表身上同样有过体现,刘表据荆州凭借的也是空手套白狼,赤壁之战时,世家要投靠曹操,继承者刘琮就没有办法,只能顺从。

而曹操被陈宫等地方势力迎为兖州牧,最终兖州势力叛乱,如法炮制,又迎了吕布为兖州牧,若非荀彧,曹操几乎消亡。说来也是兖州势力有所自恃,才不在意曹操。

相反,辽东太守公孙度在这一点上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手段,一入辽东就将地方豪强斩杀殆尽,反而收到了效果,保了辽东数十年不乱,而公孙家的势力也很稳固。

袁绍势力的灭亡,在于他始终没有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只以宽和放任自流,而曹操却依靠宗族势力,恩威并重,迅掌控手下势力,而且杀伐果断,令那些势力抬不起头来。

但曹操这么做同样不够彻底,他死了之后,继承者对士族势力妥协,最终在高平陵政变中,曹氏宗族势力几乎被一网打尽,再也难以制衡士族势力。

至于张辽自己,这方面问题不大,一者他以军事起家,有资本可恃,嫡系都是跟随自己的寒门故旧,而且任用的人都是经得起历史考验的,忠心能力都不成问题,便是重用的谋臣和名士,也基本令他们脱离了本土势力,如颍川荀在河东得到重用,而冀州大族出身的审配和沮授在并州得到重用,河东郡的徐晃在河内,冀州的张郃在河东,不给忠心的谋臣和将领滋生变化的土壤,这是用人之术。

其次,他对豪强的制衡是杀抚并重,对世家的制衡,则是下一步要施展的科举制度,科举一行,他手下就很难形成固有的势力,便是新兴的势力,自然也有其他势力制衡,而且对于在自己政令下成长起来的新势力,张辽也不乏手段。

除了第一个原因,袁绍手下内讧的第二个原因就是他无法因势利导,平衡或引导各方势力的利益。这一点曹操用的是除强手段,谁强大就收拾谁,如汝颖世家势力强大,曹操便做了汝颖领袖荀彧,随后河北势力强大,曹操便做了河北领袖崔琰,关中世家不稳,曹操便做了耿纪、韦晃、金袆等人。

这一点对于张辽而言,同样不算大问题,他手下本来就没有形成固有集团,更不会出现一家独大的问题,一有苗头,张辽就会掐灭,暗影的作用可不只是查探敌情。

其三,就是袁绍不会用人,不懂得恩威并重,人心和人性是很奇妙的,上位者既要让手下认识到自己的宽和,同样也要让手下认识到威势,比如袁绍手下那帮子,到了曹操手下就未必敢内斗了。

而且用人,也有方法和技巧,有的人纵然有能力,但也要放对位置。

比如审配,性格刚烈正直,但大局观却不足,与同僚相处灵活不足,容易激矛盾。历史上袁绍让他总幕府,审配忠心没有让他失望,但却没有挥出如荀彧那样举荐人才、总揽全局的作用。

所以张辽将荀彧放在中枢,而审配放在地方,同样是重用,审配在地方上无疑更加适合,绝对能将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还能挥他的菌丝才能,抵御异族,防范作乱。

沮授也有不足,沮授的眼界、谋略和全局观是一流的,但他也有个缺点,有些意气用事,袁绍官渡之战,沮授监三军,可谓权重任重,但他不认可出战,袁绍不听他建议,他就撂挑子,让其他几个谋士寻到机会,袁绍怒而将他的权力三分。

事实上袁绍做得也没错,官渡之战必定要打,当时袁绍的势力达到巅峰,而曹操在南面刚缓过来,势力不够稳固,正是良机。

河北势力怕自己利益受损,不愿意袁绍征战也罢,但主公既然决定了要做,身为谋臣就应该协助他做好,沮授身为监军,怠慢行事,必然会影响士气,也难怪袁绍用郭图等人。

在这一点上,做的最好的是郭嘉,历史上曹操喜欢郭嘉,张辽同样也喜欢郭嘉,绝不只是因为郭嘉会时不时拍拍小马屁,也不是说郭嘉的谋划水平就高于荀攸等人,而是因为郭嘉会谋。

这个会谋不仅指谋划军事,最主要的是会为所效命的主公谋,会根据主公的性格和优缺点,做出最符合主公利益,又能让主公认同的决策和计谋,是及时补漏,而不是撂挑子,而且能让主公坚定所选择的信心。同样如郭嘉一般的是法正,还有东吴的顾雍,他们不但有能力,而且出谋划策都会让主公从无反对,更不会与其他谋臣内讧,不顾大局,坏了主公大计。

相比起来,荀彧也做得很好,曹操徐州屠城他不认可,但他不曾撂挑子,依旧为主公守好后方,尽职尽责。荀攸和贾诩也不错,但他们三人在这方面比之郭嘉也略有不如,他们很多时候会讳莫如深,选择沉默,而不是解决之道。

在这一点上田丰做得最差,与张昭同,他有能力,但不会用,不会挥,袁绍虽然外宽内忌,但忌只是小部分,诸侯之中,他待人算是很宽和了,否则手下也不会全无忌惮,闹得那么厉害。但这样的主公田丰也无法取得认同,只知一味强势进谏,被他人趁机算计,他本是为了袁绍好,但结果却是不但不能谋主,连谋己也不能,可谓有能力而不能施展,怪袁绍,也怪他自己。

他叹大丈夫不识明主,事实上如他这般性格,很难寻到那么好的明主,也就在袁绍手下能混一段时间,到了曹操、董卓、公孙瓒、孙权或其他诸侯手下,早就玩完了,便是刘备也未必能重用,从历史上刘备重用法正过诸葛亮就能看出这一点。

上位者永远最喜欢的是先为主公谋划的臣子,喜欢的是时刻查漏补缺,不牢骚,一心做事的臣子。

当然,张辽还是很喜欢田丰的,他不怕正直的人,人谁无缺点,作为上位者,树立好威望,有容人之量,毕竟谋臣和将士都是为自己卖命的,而后就是尽量规避其缺点,用其优点。

张辽相信自己能用好田丰,善待手下也过其他人,至少不会让田丰如历史上一般悲叹大丈夫不识其主。

可惜,冀州一行,错失了田丰,如今田丰与袁绍正值蜜月期,只能另寻机会了,或者……让郭图搞一搞,破坏了他们和谐的关系,不过也要等机会,眼下袁绍困难,同仇敌忾,是不会与手下起龃龉的。

第四百三十六章 回家

太原郡往北就是雁门郡,雁门郡以西毗邻西河郡、五原郡、定襄郡、云中郡,向东则与幽州交接,向北便是大汉境外了,那里是匈奴与鲜卑的地界。天籁小说

雁门郡领十四县,阴馆、马邑、埒县、楼烦、广武、原平、卤城、汪陶、繁畤、剧阳、崞县、武州、平城、强阳,其中大半县境都沦为异族之手。

正是中午时分,雁门郡的古道上,数千骑兵向北开进,马蹄轰隆,黄尘飞扬,一面大旗招展,上书“中郎将赵”,正是赵云。

骑兵之后,还有万数步兵,却是中郎将高顺。

步骑之间,除了辎重,还有几辆马车轱辘前行。

马车旁,张辽跨坐象龙,他去了戎装,没有披甲戴盔,也没有携带钩镰刀和长槊,穿了一身赤色衣服,外批白袍,头戴高冠,腰间佩剑,一副文士打扮,朴素而简洁。

身旁马车中,坐着唐婉、蔡琰、尹月和苏婳几女,还有古采英带着两个徒弟和董白、蔡璎两个小丫头,还有一众女卫。

此番他是回家,到了并州,怎能不回家?

只是他原本只打算带唐婉、蔡琰、尹月和苏婳四女回家拜过母亲和祠堂,没想到古采英要随行保护内眷,又带上了她的徒弟和二十多个胡姬女卫,董白不能留下,蔡璎也要跟随,加上绿绮、小荷、小翠几个丫鬟,这样一下子就成了一大群女子了,令张辽颇有些无奈。

人说近乡情更怯,张辽更是如此,他来自后世,但同样有这一世的记忆,有亲人的恩情,父亲当初死于胡乱,家中尚有母亲、兄长,还有几个族叔。

他加冠之后离家奔赴雒阳,至今已有四年未回了。

看着道旁熟悉而陌生的景物,脑海中的记忆纷涌而来,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到得一处山坳时,队伍停了下来,高顺过来,却是问用不用休息。

张辽看天色已是午时,将士们也该用餐了,车中唐婉她们必然也是困顿疲累,当即令队伍停了下来。

赵云的骁骑立时去四面查探情况,而高顺的兵马迅等上两旁高地,巡视警戒,而后一众将士开凿做饭。

张辽带着唐婉几女下了马车,到得一处树荫下休息。

一众胡姬立时在地上铺上毡布,摆上了瓜果,又到四周守候,她们本就有武艺在身,经过古采英训练,更是英姿飒爽,有模有样。

看到这架势,四周莺莺燕燕,加上兴奋的董白和蔡璎,张辽无奈的笑了笑,问唐婉几女:“一路奔波,累了吧?”

几女都是摇了摇头,唐婉给张辽解去长袍,道:“妾身与几位姊姊跟着古姨和苏姊姊都练剑,身子不差呢,只是心中有些忐忑,不知见了君姑,该如何是好……”

看到妻子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张辽不由失笑,又看蔡琰、尹氏和苏婳几女,也与唐婉一般无二,不由更是大笑:“我本道只有我心中忐忑,不想你们也忐忑,还真是心有灵犀哪。”

蔡琰白了他一眼:“你担忧什么哩?”

张辽叹了口气:“离家之时,不过刚刚加冠,不知不觉已近四年,都已经二十四了,老了……”

噗!

苏婳不由笑出声来,又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夫君是在讥讽妾身老了麽?”

她比张辽还要大一岁,不过一向性格开朗,也不在意这一点,但此时听了张辽所说,不由反问。女人对自己的年龄总是很在意的。

张辽呵呵一笑,眨着眼睛看着几女:“我们都不小了,该一起生几个娃娃了。”

几女登时大羞,连苏婳和蔡琰也有些受不住,没想到一旁的董白似乎听到了,眨着大眼睛问道:“阿叔和阿婶们要生娃娃麽?娃娃怎么生呐?”

唐婉和蔡琰几女更是大羞,连张辽也是老脸一红,咳了两声:“阿白,和阿璎玩去。”

不过唐婉和蔡琰几女虽然害羞,但心中却颇是大动,事实上如她们这般年龄的,早该有孩子了,她们平日里也未尝不急,此时张辽说出来,她们心中不禁一喜,那点忐忑一时间倒去了大半。

用过午餐后,队伍重新起行,路过雁门郡治所阴馆县时,张辽没有进城,而是令大军直接绕道向西北,穿过雁门山和秦赵古长城,将近黄昏就之时,终是抵达了马邑县,也就是张辽的故乡。

秦时,大将蒙恬在雁门关外北逐匈奴,围城养马,造就马邑城,而后在汉武帝时候,“马邑之谋”揭开前汉北伐匈奴的大幕,当时汉与匈奴历经五十多年和亲,匈奴日益强大,有马邑豪商聂壹出谋,诱使匈奴大军入关,设伏歼灭。为此汉武帝派出李广、王恢等五名大将,共计三十万兵马在马邑设伏,聂壹亲往匈奴诱敌,匈奴军臣单于贪图马邑城的财物,亲率十万大军进入武州塞,可惜距离马邑百余里之时现沿途有牲畜,却无人放牧,起了疑心,又捉了雁门尉史,在威胁下,尉史将汉军的计谋全部说出,匈奴立时撤军,导致功亏一篑。

而后武帝转变策略,令卫青、霍去病主动进攻,遂大破匈奴,但参与马邑之谋的大臣却受到武帝责难,豪商聂壹因此承受到匈奴的怨恨和汉武帝的怒火,不得不避怨改姓为张,在马邑小心翼翼生存,家道中落。

他正是张辽的先祖。

一万五千步骑到了马邑城外,城中百姓早得到消息,马邑长不由大惊,紧闭城门,张辽令高顺前去安抚,而赵云则领兵扎营。

此行的一万五千士兵可不是来护送他的,他也不需要那么大的排场,这一万五千步骑正是继续向北,要收复雁门全境,将鲜卑在境内流窜的兵马全部驱于长城之外,安定雁门。

高顺此前已经多次进击雁门郡中的异族,马邑长早就认得他,很快城门就被打开。

大军留在城外扎营,张辽只带了一众女眷和二十个护卫进城,从弟**自然也在其中。

进了马邑城,张辽反而定下心来,领着一众女眷迅赶向家门。

城中百姓看到有兵马过来,都不由纷纷退避,有不少认出张辽的,想要打招呼,看到有护卫跟随,又不敢开口。

张辽看到一些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在马上向他们抱拳微笑。

马车中的几女都颇是紧张,不时整理着自己的衣裳,唯恐有一丝散乱,失了礼数。

第四百三十七章 门前

黄昏的斜阳洒在马邑城中,加上天边的晚霞,映得到处一片金黄。

马邑城北,一个大约二十六岁的壮实青年扛着铁锄进了一处宅院,院子里堂屋前,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正坐在一把胡椅上低头缝着一件衣服,针脚密密而整齐。

看到青年进来,妇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大儿回来了,可曾见到高将军?可曾打探到小二的消息?”

青年是妇人的长子张泛,他放下锄头,摇头道:“阿母,高将军好歹是领兵好几万的大将军,孩儿哪能见到他,再说文远当初早早被丁使君派去了雒阳,与高将军也不是一道的。”

这时从堂屋里出来一个大约二十四五的年轻妇人,却是她的儿媳李兰,李兰笑道:“阿姑,你天天念叨小叔子,他从军去了,想必不得自专,哪能轻易回来,小叔子是个有本事的人,将来回来,必然能光耀我张家。”

“阿兰!当初就不该让小二去从军,留在郡中便好。”张母叹了口气:“他父亲老实本分,还被胡贼所害,何况小二去打仗,要与人拼命,刀剑无眼,姎还听说原来的董使君在雒阳杀了天子,又杀了丁使君,死了很多人,小二跟着丁使君,不知怎样了,姎怎能不担心,不知多少次梦里惊醒,只恐再也见不到我的小二……”

说罢她不由眼睛红,泪如雨下。

李兰忙过去将她扶起来,和声道:“阿姑,小叔子做事稳重,胸有大志,阿姑当初不是鼓励他为国效命麽?”

“是啊。”张母叹道:“姎期望他有出息,为国家效命,做个好官,做些好事,可是一想到他在战场上凶险,生死难料,心中就总是担忧。”

李兰劝道:“小叔子不是时时传来书信,还托人送回布帛和钱粮呢,他在军中定然不错的。”

“是啊。”张泛也急忙劝道:“文远武力过人,寻常十几个人也打他不过,怎会出事,阿母且安心吧。”

张母摇头道:“那信上不是小二的字迹,倒像是个女子写的,所以姎才担忧。”

李兰忙道:“那必然是弟妹所写,是小叔子在外娶妻了。”

张母不由一呆,止住眼泪:“阿兰,你是说……小二娶妻了?”

“是呢,是呢。”李兰忙劝慰她:“说不准他一两日就回来了。”

张母叹道:“这话你都不知说了多少次了。”

李兰朝丈夫眨了眨眼,无奈的摇摇头,若不是婆婆询问很多次,她又哪能说很多次。

不想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大喊声:“文广,文广,我在大街上好像看到你家文远回来了……”

啊?张泛一下子愣在那里。

张母身子一颤,眼里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急忙看向儿子儿媳:“大儿,阿兰,姎没听错吧,小二……小二……”

李兰也是一呆,难不成这次说准了?她忙催着丈夫:“郎君,快出去看看。”

张泛拔腿就跑出去,大声道:“赵老哥,你没看错吧?”

“出去看看。”张母拉着儿媳就往门外走。

二人还没走到门外,就听到张泛一声大喊:“文远!”

随即是马蹄声,车路轱辘声,更伴随着一声朗笑声传来:“大哥!”

“是了,是了,是小二回来了,是小二回来了……”张母听到这个身子,身子一下子踉跄起来,眼泪如豆子般落下来,脸上却满是喜色。

李兰忙扶住她,急忙出门。

大门外,张辽跳下马,向欢喜奔来的兄长张泛行了一礼,却被张泛一下子拉住了手臂,笑得合不拢嘴:“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马车上,唐婉、蔡琰四女急忙下了马车,齐齐向张泛行礼:“妾身见过兄长。”

看到马车上突然下来四个温婉大方、如花似玉的女子,更齐齐向他行礼,张泛一下子懵在那里,这是什么情况?

他下意识的看向张辽,不想转眼又是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跑到近前,一个唤“阿伯!”,一个唤“大兄长!”

张泛一下子傻眼了,吃吃道:“文……文远?”

别说张泛,就是一旁围过来的乡亲也看呆了。

张辽咧了咧嘴,还没说话,就看到院门里疾奔出来两个妇人,他身子不由一震,脱开兄长的手,大步走过去,长拜于地:“阿母,孩儿……回来了。”

“小二……姎的小二。”张母拉住张辽的手,喜极而泣:“快起来,快起来。”

张辽顺势起来,扶住母亲,又朝一旁的李兰行了一礼:“张辽见过嫂子。”

李兰神情很是亲近:“小叔,回来就好,阿姑可是一直念叨你呐。”

这时,唐婉四女趋步上前,端庄作礼:“妾身拜见君姑,拜见阿嫂。”

啊?

张母像长子一般呆在那里,李兰捂住了小嘴,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小叔,她们都是?”

张辽点了点头:“阿母,阿兄,阿嫂,这是婉儿,琰儿,月儿,婳儿,都是你的儿媳。”

李兰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周围众人也是一阵惊叹,这四个女子,随便哪一个,都是郡中从未见过的绝色,个个知书达理,温婉美丽,竟然……都是张文远这小子的妻妾?

张母回过神来,笑得合不拢嘴,急忙将四女扶起来。

这时,董白和蔡璎又过来凑热闹:“叔母!大母!”

张母又呆住了,蔡璎也罢,喊的是叔母,但董白却喊得是大母,也就是祖母,她不由端详着董白,赫然现她竟然与自己的儿子有几分相似,不由看向张辽,颤声道:“小二……她……她是姎的孙儿?”

张辽没有反驳,点头道:“不错。”

董白眼睛一红,拉住张辽和张母的手,怎么也不放了。

李兰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小叔子啥时候竟然有了一个十多岁的女儿,她心中不信,可是看相貌竟然真的很像,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难不成小叔子十四岁的时候就……她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而就在这时,随行的一众女卫,亲卫齐齐向张母行礼:“见过老夫人。”

张母、张泛夫妇和围观的一众邻里再次石化。

张辽朝众亲卫挥了挥手,让他们罢了礼,而后朝围观的一众邻里抱了抱拳:“张辽见过各位父老,张辽不在之时,有劳诸位照料母亲与兄嫂,今日张辽初到家,来日,当设宴请诸位父老,以表谢意。”

众人慌忙道:“多谢!多谢!”

张辽虽然神情亲和,但众人看到他几个如仙子般的娇妻美妾,更有身后一众肃然而立的亲卫,他们哪敢有丝毫怠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张家小子和从前不一样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坦然

黄昏之时,平时冷冷清清的张家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不说那二十多个护卫,单只唐婉、蔡琰等女子加上一众胡姬女卫,就有近三十人,而且这些女子个个都是绝色,尤其是唐婉、蔡琰几女,举手投足都优雅有礼,大家风范,令一向爽朗的李兰也有些局促起来。

好在院子还不小,只是卧室、床榻和被褥却不多,好在主簿田仪早有安排,他领着一众护卫将刚采办来的床榻安置好,而后就是一众胡姬女卫布置床榻了,她们个个身手伶俐,做饭的做饭,布置的布置,令自认手脚麻利的李兰也自愧不如。

张母对满院子的莺莺燕燕看的眼花,趁着李兰带唐婉众女布置卧室的空当,忙将儿子拉到一旁:“小二啊,这……哪来的这么多女郎,姎看她们都是知书达理,必是出身大家,你……你不会是抢回来的吧?”

张辽闻言,不禁大乐:“不错,都是抢回来的。”

看到母亲神情大变的样子,他忙又道:“阿母,放心,你看她们欢喜的模样,像是抢回来的吗?”

张母想了想唐婉几女方才见她恭敬和亲近的样子,摇了摇头,神情松了下来,道:“这就好,小二,咱老张家的人可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

张辽道:“这点母亲尽可放心,儿的秉性你还不知道,从小就是个老实的大好人。”

张母被他逗得一乐,手指点了下他的额头:“小时候是老实,出门的时候也老实,可是这一趟出去,就带回来这么多儿媳妇,还算老实吗?”

张辽笑道:“这么多儿媳,阿母莫非不喜欢吗?”

“自然喜欢,她们个个知书达理,阿母喜欢的很,也能给我张家多添丁,只是,”张母有些担忧的道:“她们看起来出身都很好,还有那么多婢女,我儿就是做了六百石的县令,怕也养不起啊,将来有个十几个孙儿孙女,就更难了。”

正喝着水的张辽一口水喷出,不由大笑。

这时李兰和唐婉、蔡琰袅娜而来,看到张辽大笑的样子,李兰好奇的道:“小叔,什么事这般高兴?”

张辽咳了两声,喘过气来,笑道:“回到家里,又带了这么多媳妇,怎能不高兴?”

李兰白了他一眼:“这离家一趟,回来就变得贫嘴了。”

张辽这才笑道:“阿母在劝导我,好好做事,多赚些钱粮,否则这么多儿媳,再加上一打子孙儿孙女,养不起都跑了,那我可要哭天抢地了。”

唐婉和蔡琰不由白了他一眼,又看到张母有些不好意思,上前拉住她的手,唐婉道:“阿姑,妾等跟随夫君,富贵贫贱,生死相随,再说夫君很有本事的,我们也会打点好家里。”

张母看她认真的样子,宽慰的点了点头。

蔡琰笑道:“阿姑,不说夫君,单只苏姊姊的嫁妆,就足以令家中几世不愁了。”

李兰愕然道:“是苏婳弟妹麽?她的嫁妆那么多?”

张辽笑道:“婳儿出身西域大家,又擅长经营,我初见她时,她在雒阳开着最大的酒家,单只头上戴的明珠,就价值千万钱。”

李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千万钱?”

张母也不由吃惊。

张辽又笑道:“所以阿母尽可放心,便是孩儿每天在家游手好闲,也是吃喝不愁。”

张母忍不住又点了下儿子的额头,随后又问起了董白,她最了解儿子,自然不相信儿子又一个十多岁大的女儿,一旁李兰也竖起了耳朵。

看到母亲询问,张辽叹了口气,大致的说了董卓的事,张母听得不由落泪,叹道:“儿哪,你做的很对,董卓虽恶,但他总算于你有恩,阿白更是几次救你,你做的很好,姎认了阿白这个孙女,就像亲孙女一样。”

张辽点了点头,又说了尹月和何晏的事,何晏还小,此次自然也带回来了,只是尹月担忧张母不喜欢,只能暂时让小翠照看。

张辽却了解母亲善良的性格,果然张母听了,正色道:“很好,我儿做的很好,姎自小也没白教你,有恩必报,大将军于你有恩,你照顾他后人,理所当然,便要当亲子一般对待,更不要欺负月儿,你可曾强迫她?”

张辽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难道在阿母的眼里,孩儿就这么没品?”

李兰几女不由咯咯直笑。

张母又道:“快叫月儿将那孩儿带过来,姎要好好看看。”

唐婉当即去寻偷偷去看儿子的尹月。

张辽迟疑了下,又给母亲说了唐婉的事,毕竟唐婉是正妻,而这事迟早也瞒不住,索性先说了。

张母和李兰听到唐婉曾经竟然是贵人,预备的大汉皇后,不由大惊失色,这般尊贵的身份,以张辽的地位,是如何也不可能娶为正妻的,骇然之下,忙询问张辽情由。

张辽细细说了当初被董卓逼迫,还有唐婉为了保护家人不得不屈从,后来二人生了感情,几番离别,她为了自己的清白,犯险深入关东军中之事。

张母听了,沉默良久,才道:“真吾媳也,只是她身份尊贵,你怕要承受不少指责。”

张辽笑道:“她是我老张家的儿媳,谁也改变不了,谁敢多言,揍一顿便是。”

不想张母听了,却大是赞同:“好,我儿敢担当,却是大好,婉儿嫁与我儿,她背负的更多,我儿正当护在前面,我老张家的人不惹事,却也不怕事。”

蔡琰看着张母,明眸中流露出赞许和敬佩之色:“昔日妾只敬夫君有英雄之气,今日才知皆是阿姑教诲,阿姑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李兰不由啧啧道:“蔡妹妹说的真好。”

张辽大笑:“昭姬可是蔡中郎最新爱的女儿,诗书传家,琴书双绝,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半抢过来的。”

蔡琰忍不住嗔怪的白了他一眼。

张母却肃然道:“可是蔡伯喈先生乎?”

张辽不由奇道:“阿母听过蔡老大人的名字?”

“蔡先生名满四海,岂能不知,”张母道:“当初他被奸宦陷害,流放我们并州朔方郡,路过马邑时,我与汝父因汝自幼聪慧,便带着汝前去观看,只想着看你能不能有幸拜在蔡先生门下,可惜人太多,不能近前,记得当时,我还见到蔡先生身边有一个小女孩,不过四五岁,就奔波千里,真是可怜……”

张母说到这里,不由惊异的看向蔡琰:“莫不是……”

蔡琰眼眶微红:“正是妾身。”

张母不由拉过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没想到如今竟出落的这般美丽,跟了我儿,却是受委屈了。”

张辽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这到底是不是亲娘,不过他没有反驳,母亲说的还真不错,蔡琰与自己做妾,的确是大委屈。

蔡琰母亲早逝,看到张母这般怜爱她,又有昔日的一面之缘,不由心生孺慕,轻轻抱住了张母的手,眼睛湿润。

张辽看到母亲对蔡琰颇是心疼和喜欢,心中一动,沉吟道:“阿母,明日,孩儿想带着婉儿、昭姬、月儿、婳儿一起去拜祠堂。”

张母还没有开口,蔡琰娇躯一颤,看向张辽,咬牙道:“夫君,不必这样的,不必为了妾等违了礼法。”

从礼法上讲,只有正妻入门后能拜祠堂,妾是不能的,此时虽然还没有宋明以后那么严厉,但也算是被世人认同了。

蔡琰自然知道张辽的心意,但她却不愿张辽为了她们违背了礼制,遭受其他人指责。

不想张辽还没开口,张母便道:“便依我儿所言罢,我张家之事,自然由我们做主,谁能管的?汝四人虽有嫡庶之分,但我儿皆要善待,众人齐家,家方兴。”

他们久在边地,同样没有那些世家那么多规矩和级别,时时处于艰难之中,总是人情味更重一些。

“嗯……”蔡琰看到张母做了决定,便不再反驳,心中却大是感激。

事实上对于妻妾之分,张辽并不想完全改变,这种嫡庶之分虽然不人性,但却能维系家内秩序,不至于造成两头大、激烈争斗的情况。

但张辽却想在嫡妻制度的基础上,最大限度的改善妾的地位,秩序需要,人性和人情也要兼顾。

张辽也知道,这种改变与礼法冲突,纵然他将来执掌天下权柄,也必然会遭到抵制,不过他却可以采取一些适中的办法,比如说确立平妻和小妻的地位,不如嫡妻,却比妾高,不至于像奴婢一般的地位。

这时,张母却又笑道:“当初姎去看蔡先生时,非止姎见过昭姬,便是我儿那次也跟随,只是当时年幼,多半怕是忘了。”

张辽一怔,这才从记忆中想起,似乎还真有这回事。

他不由看了一眼蔡琰,感慨道:“千里姻缘一线牵,想不到你我十几年前就有缘见过,如今成了一家人,真是缘分。”

蔡琰看了一眼他,想起张辽小时候竟然见过自己,想起缘分二字,心中无限欢喜。

当夜,几女陪着张母说话,而张辽则与兄长张泛叙旧,至于从弟**,却是拜过张母后,便回了自己家中去看父母。

兄弟二人一番叙旧,张泛终是忍不住问道:“文远,你现在到底是什么官职?竟然有这么多护卫跟随,还有马匹、车辆,那么多布帛和钱财。”

张辽呵呵一笑:“并州牧。”

“并州牧?”张泛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与弟弟张辽不同,只是粗识文字,对官职也不甚了解,他听过并州刺史,却没听过并州牧,毕竟州牧制度断了很多年,直到近几年再再起启用,他们这些边地百姓还真不知道。

张泛没听过并州牧,便以为并州牧是个不起眼的小官,当即不再多问,怕弟弟丢了面子,当即转了话题,颇有几分兴奋的道:“文远,还记得当初丁使君手下的高顺吗?”

“嗯,我与他是至交。”张辽点了点头。

张泛喜道:“如此就好,高顺如今贵为将军,听说领了两万多兵马,连使君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你可要多与他走动。”

“嗯,经常走动。”张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四百三十九章 登门

“文远,”张泛又道:“你此番回来,能呆多久?阿母可是天天念叨你哪。”

张辽道:“这次要呆的久一些,怎么也有一年半载吧。”

他要安定并州,平定边乱,一年半载已经是最保守的预计了。

“一年半载?这么久。”张泛吃了一惊:“你莫不是在军中犯了错,不能回去了吧?你……做州牧,该不是被配来放马牧羊吧?”

噗!张辽一口小酒喷出来,连连咳嗽。

州牧的牧是代天子管理百姓之意,当然周代还有牧正、牧人等官职,确实是放马牧羊的,兄长只是粗识文字,也难怪他不懂。

张泛看到张辽呛酒,更是怀疑:“莫不是我猜对了?那你可不要告诉阿母,免得他担心。”

张辽只能苦笑道:“兄长,我要是被来放马牧羊,能带这么多娇妻美妾回来吗?”

“这倒也是。”张泛不由道:“便是使君也没这么多妻妾呢,对了,你曾为郭使君故吏,此番回来,定要去拜望一番,免得失礼,若是得他提携,自是更好,我张家也就你识文断字,又武艺高强,为兄不成,张家还得靠你。”

张辽点了点头:“明日得空,便去拜访郭使君。”

他知道兄长口中的郭使君指的是雁门太守郭缊,张辽十五岁便被举荐进入雁门郡做郡吏,算来郭缊对他有提携之恩,他属于郭缊的门生故吏,却是不能不去拜访。

二人谈了半夜,到了最后,张泛终是叹了口气:“文远,汝带着这么多弟妹,终是不能在雁门就呆,而今的雁门,胡人每年要劫掠数十次,死伤无数,家中去年的粮食刚刚收割,就被抢了大半,哎……郡中还有很多胡人大部,横行霸道,最喜欢劫掠我汉家女子,弟妹都长得这般好,若是让那些胡人得知,恐怕会惹来大祸哪。”

张辽眯着眼睛:“兄长,州牧不是牧马放羊,而是牧人,他们这些人要是在并州不听话,不安分,主人是有宰杀之权的。”

“什么?”张泛有些不解。

张辽没有多解释,道:“兄长,睡吧。”

……

第二日一早,张辽便起来照例习武、练字,众女也习惯的早早起来,跟着古采英和苏婳练过剑法,便各自去忙碌,做饭,洒扫,虽然有婢女和一众胡姬,但唐婉几女也有各自擅长的,唐婉擅女工,蔡琰擅茶道,尹氏擅美食,苏婳擅经营,这固然是她们的天赋,但也是张辽引导的结果,尤其是蔡琰的茶道,此时本无茶道,张辽给蔡琰提过一次后,她就来了兴致,一心埋在这里面。

张辽也鼓励她们,苏婳的经营之道不必说,唐婉这段时间正在琢磨着棉花的纺线和织法,此次她们来并州,专门带了一个刚研制出来的纺车,张辽想着让她摸索出纺线,将棉花推广开来,也是大功绩,既能让她有事可做,与她也大有好处。

至于蔡琰的茶道,茶叶此时并没有普及,但如果蔡琰能摸索出炒茶、烹茶之法,茶叶必然风靡起来,同样于蔡琰有好处。

而尹月的美食更不用说,此时食物匮乏,做法也单一,尹月在张辽的提点下,如果能琢磨出炒、炝等做法,还有面食、饼食、包子、甜点等,必然大受众人欢迎,要知道国人对吃之一道可谓热衷。

而且无论是茶叶、美食、还是棉织,一旦推广开来,对张辽辖下地域的经济展也是举足轻重,可令他远其他诸侯。

张辽练了半个时辰武术,又练了会书法,6续就有左邻右舍登门来看张辽,张辽也亲热的与一众乡亲还有一些小打招呼叙旧,言笑不禁。

边地不同于中原,胡桌胡椅用的很平常,张辽当即就在院子中摆了桌椅,一众胡姬奉上美食瓜果,令一众邻里吃的大快,看得更是惊叹不已。

边地不乏胡姬,但那些鲜卑和匈奴的女人多半比汉人男子还有粗鲁强壮,哪有这些胡姬这般貌美如花,风情万种,直令他们大是羡慕张家小子。

不多时,张辽的叔父也与从弟*一道来了,张辽忙去见过,他叔父却拉着他的手,颇是感激他对儿子*的照顾,虽然他没有问出儿子现在在做什么,但他却能感受到儿子几乎是脱胎换骨的成长,心中便很是感激张辽。

张辽看到叔父的样子,便知道*没对父亲讲他们在外的事情,他心中颇是赞许,当然,他并不在意*说不说,但*身为暗影司统领,掌管情报,能对父亲都学会守口如瓶,就是最大的成熟了,这才是令他欣慰的。

一众女子陪着母亲在后堂,张辽正在前院与一众小叙旧吹牛,忽然兄长张泛慌忙奔跑进来,气喘吁吁的道:“文……文远,郭……郭……使君来了。”

“慌什么?”张辽的叔父先叱了一句,而后问道:“是谁来了?郭……什么?”

“是郭使君!郭太守!”张泛神情慌张。

满园里的人一下子静了下来,他们不知道其他,但对于雁门太守郭缊还是知道的,那可是他们的父母官。

“啊?”张辽的叔父也一下子傻眼了,也不由慌起来,忙问道:“郭使君果是来我们家?”

“正是。”张泛古怪的看了一眼张辽:“郭使君说……说是来拜见征北将军、并州牧……叔父,什么是并州牧?”

张泛此时忽然感到弟弟口中说的这个并州牧不简单了,能与将军并列的官职能简单了?

“并州牧?”张辽的叔父也不由疑惑起来。

张辽却起身,整了整衣服,道:“叔父,兄长,我且先去迎接郭使君。”

“正该如此,同去,同去!”张辽的叔父忙道。

到了门外,便看到一辆马车停驻,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文士站在马车前,相貌端正,颇有风采,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十多岁的男童,虽然年幼,却目光有神。

张辽忙下了台阶,抱拳礼道:“不知使君来到,张辽有失远迎。”

那中年人正是雁门太守郭缊,看到张辽,温和一笑,还礼道:“郭缊见过征北将军、并州牧。”

张辽身后,正要行礼的叔父和张泛一下子呆在那里,有些口干舌燥。

张辽忙道:“使君乃张辽恩主,切莫如此,只叫文远便是,本该是张辽登门拜访,不想使君屈驾前来,实在失礼。”

郭缊是太原郡阳曲县人,性格颇有几分豪迈,哈哈一笑:“文远,如此你我便不要多礼了,我月前接到朝廷诏令,着实吃了一惊,不想我门下竟然出了如此大才,年方弱冠,便先后任执金吾、司隶校尉,而今更是征北将军、并州牧,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心中大感自豪。”

张辽笑道:“张辽年轻,智术浅薄,以后还要使君多多相助。”

郭缊大笑:“文远的本事我已听王彦云说过,最是擅长作战,打了关东,又打了李傕郭汜,几乎是无往不利,更不弃前嫌,救了王公家眷,他们对你很是感激,又夸我识人,令我颇有自得之意哪。”

郭缊口中提到的彦云是王允的侄子王凌,当初王允与王盖父子被杀,但其余家眷却被张辽在北阙甲第救走,除了王允的幼子王定慌忙出逃,死于乱军之外,其他的家眷都保了下来,王凌就是其中一个,张辽恩将仇报的举动,确实令他们王家满门感激。

张辽笑了笑,他不愿意提王允的事,郭缊也察觉到了,当即转了话题,道:“而今文远为征北将军、并州牧,统领数万兵马,定要痛击异族,安定我并州,保护我百姓。”

张辽肃然道:“敢不尽力,当与使君共勉。”

郭缊大笑:“文远善战,此番并州安定,指日可待矣,若有差遣,万死不辞。”

张辽颇是喜欢郭缊豪爽的性格,抱拳一礼,请他进府,又看向他身边的孩童,笑道:“使君,此是令公子乎?”

郭缊道:“正是犬子郭淮。”

郭淮?张辽身子一震,不由看向那孩童,那孩童恭敬的向张辽行了一礼:“郭淮见过张将军。”

“哈哈!好!”张辽大笑着一把将孩童抱起:“好一个郭淮,前途不可限量。”

他岂能不知道郭淮,那可是后三国的一流名将,与刘备、诸葛亮、姜维都曾对战过,更是屡破羌胡,历史上生时便做到了车骑将军、仪同三司、持节,死后更被曹魏追谥为大将军,岂是一般人物。

没想到居然被自己遇到了,这可是顶尖的后备人才储备哪。

郭缊看到张辽如此喜欢自己的儿子,也不由心喜,道:“他日还要文远多多提携犬子。”

张辽大笑:“正该如此,不若我收他为弟子如何?”

郭缊一怔,随即喜道:“甚好!甚好!”

张辽身后,他的叔父和兄长张泛回过神来,立时明白了什么,心中狂喜,他们知道,他们张家要出一个大将了,或者说,已经出了一个将军了!二人兴奋的几乎不能自持!

第四百四十章 匈奴、鲜卑

张辽陪着郭缊进了院子,院子里众人慌忙行礼,齐呼“使君”,他们大多数不认得郭缊,但方才已听说来人身份,哪敢怠慢,都有些局促。

张辽朝众人抱了抱拳:“诸位父老兄弟且先在此闲谈,张辽陪郭使君有事要叙。”郭缊为雁门太守,又是张辽的老领导,张辽自然不可能在院子里招待他。

他的叔父忙道:“文远且快去陪使君,此处自有我来招呼。”

众人皆是局促不安,慌忙催促张辽陪郭缊进屋。

未到堂屋前,张母便迎了出来,朝郭缊一礼:“民妇见过使君。”

郭缊忙回礼道:“老夫人不必多礼。”他转身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大红包袱,道:“来时匆匆,未备厚礼,还望莫要见怪。”

如果是过去,以郭缊堂堂太守,又出身大家,自然不会给张辽母亲送礼,但如今张辽为征北将军、并州牧,他的上司,他既然登门拜访,于情于理都要带礼物,以示尊重。这就是母凭子贵了。

张母没想到郭缊竟然还给她带了礼物,大是不安,忙道:“使君,我儿向来多蒙使君照拂,当尊使君为君师,还未曾相谢,而今使君下临寒舍,又带来礼物,令民妇情何以堪。”

她还不知道儿子的官职,对郭缊的来访本就有些忐忑,又看到礼物,哪敢收下。唯有院中众人不由羡慕的看向张母,知道她从此要达了,但这是母凭子贵,也是张母教导有方,他们也羡慕不来。

郭缊看到张母紧张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莫非老夫人还不知文远而今可是我这雁门太守的上封,征北将军、并州牧,整个并州都在他的管辖之下。”

啊?张母不由震惊的看向儿子张辽,院子里其他人更是大惊,他们知道张辽身份不一样,但从雁门太守郭缊口中他们听到了什么?并州牧,整个并州都在他的掌管之下!

张辽的叔父激动的浑身颤抖,兄长张泛呆在那里,只想着弟弟昨夜口中说的那三个字,并州牧。

“我儿,我儿……”张母看着微笑的儿子,话有些说不利索了,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她一直担忧过不好的儿子做了征北将军?并州牧?

她出身不错,见识犹在张辽的叔父和儿子张泛之上,自然知道征北将军和并州牧意味着什么,那可是一州之主!

郭缊这才知道张辽居然还隐瞒着母亲,不由笑道:“好一个文远,你倒是瞒得紧,富贵还乡,却锦衣夜行。”

张辽肃然道:“使君,朝廷对张辽任以重职,张辽只感到责任重大,战战兢兢,并州之地若再为胡人侵害,张辽情何以堪。”

“好一个战战兢兢,好一个情何以堪!”郭缊拊掌道:“只此一语,郭缊便当全力相助将军。”

张辽接过郭缊手中包袱,交给母亲,道:“阿母,孩儿今日收了使君公子为弟子,也算一家人了,不必客气。”

一旁郭淮立时机灵的向张母下拜:“小子郭淮拜见师祖母。”

“好!”张母忙扶起郭淮,喜道:“快进堂屋。”

张辽是个干脆人,到了屋里,便让郭淮行了拜师之礼,又拜过唐婉、蔡琰几女,师徒名分算是落下了。

郭淮虽然年幼,但见多了胡人肆虐的情形,志在从军为将,正好高顺和郭嘉也来了,张辽便让郭嘉教导郭淮谋略和兵法,二人都是郭姓,郭嘉大感亲近,对郭淮也颇是喜欢,当即就要拉着郭淮去教导,张辽却拦下了他,让他留在厅堂中,听郭缊讲述并州的情况。

这两年来,并州形势可谓糜烂,自四年前匈奴叛变之后,原本的使匈奴中郎将消失不见,至于破鲜卑中郎将,自田晏兵败后就没有任命,边地防范匈奴和鲜卑等胡人的兵马不复存在,每逢胡人劫掠,只有百姓与大族据城池或堡坞而守,而不能反抗。

并州刺史张懿被攻杀后,丁原带着兵马入京一去不回,官府从此对胡人再也没有掌控之力,连原本安分的一些匈奴部落也蠢蠢欲动,太原郡还好,雁门、云中、五原、定襄等郡百姓深受其苦,惨死很多,还有很多被劫掠,尤其是汉家女子,素来被胡人喜欢,下场都颇是凄惨。

听到郭缊叹息,张辽神情沉重,这时郭嘉在一旁问道:“不知并州之中,那几部胡人势力最强?哪几部胡人劫掠最多?”

郭缊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鲜卑多在关外,而并州之中,胡人以匈奴为主,匈奴又有两大势力,一为南匈奴王庭,王庭在西河郡北部美稷县,只是十多年来内部不稳,中平四年,幽州张纯与鲜卑叛乱,朝廷向南匈奴调兵,时南匈奴单于栾提羌渠派其子栾提於夫罗统兵援汉,却有部落不愿助汉,而后王庭内乱,休屠各勾结南匈奴右部醯落攻杀单于羌渠,另立须卜骨都侯为单于,中平六年初,须卜骨都侯被杀,王庭虚位,以老王暂摄王庭。”

郭缊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除了南匈奴王庭,还有一股势力,便是休屠各胡,休屠各胡由上百部落聚合而成,有的部落本属于南匈奴部落,更多的则是北匈奴灭亡之后内附的部落,计有胡人三十余万,兵马六万有余,尤胜南匈奴王庭,叛乱也最多,中平五年正月,休屠各寇西河,攻杀西河郡守邢纪,三月,攻杀并州刺史张懿,更与南匈奴右部醯落贵族勾结,合有兵马十余万,势力遍及定襄、云中、五原、朔方、上郡、雁门、太原、上党,乃至冀州常山、中山,实不可小觑。”

张辽看向郭嘉,郭嘉取出一卷地图,却正是并州的全部地形图,张辽比划了一番,又问郭缊:“鲜卑如何?”

郭缊道:“北匈奴被破后,四十多年前,鲜卑坐大,檀石槐于高柳以北三百多里的弹汗山畔建立王庭,收拢匈奴数万部落,统一鲜卑各部,北拒丁零,东击夫余,西进乌孙,疆域浩瀚,东西长达一万四千多里,南北宽达七千多里。”

张辽点了点头,他来自后世,不比当下人,对地图有着更为直观的了解,据他所知,三国之时鲜卑的疆域几乎相当于整个大汉了,虽然这片土地上人口稀薄,但如此广阔的疆域,要征伐过去,将是极为艰难的。汉武帝时倾举国之力,才大破匈奴,但犹自未能将其消灭,大汉数百年始终未能平定,而自己如今凭借一个并州,要对抗鲜卑、匈奴等异族,无疑是很艰难的,必须做好长期作战准备。

郭缊又道:“檀石槐在时,将鲜卑分为三部,十二年前,檀石槐身死,其子和连继立,却无才无能,中平五年死于抄略北地郡之时,因其子骞曼尚小,其兄子蒲头代立,而今蹇曼与蒲头争国,鲜卑内乱,云中郡以西鲜卑叛离,云中郡以东亦有背离之意,又有蒲头之弟步度根统领十万鲜卑,正据于我雁门郡北部。”

张辽听了,久久凝眉,并州的形势比预料的更严重,他看向郭嘉:“胡人如此势大,奉孝以为该如何应对?”

第四百四十一章 选择

听到张辽询问,郭嘉摸着下巴,道:“鲜卑在外而匈奴在内,主公要定并州,是匈奴急而鲜卑缓,而今鲜卑既生内乱,正是良机,何不推波助澜,令其更乱,无力大举南顾,而主公则趁机举全力以定匈奴,匈奴定,则并州安,而后修兵革,蓄铁骑,足以击鲜卑。”

张辽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庶乎远交近攻之策,确实是眼下解决并州边患的最省力办法,这个大策略他完全认可,当即又问道:“如何乱鲜卑?”

郭嘉呵呵笑道:“但一个‘乱’字足矣,檀石槐之孙骞曼与蒲头于鲜卑王庭争国,步度根又为蒲头弟,雄踞燕北,在外策应,相比之下骞曼势弱,主公可暗中扶持骞曼,刺杀蒲头,而后再助推步度根为兄报仇,与骞曼争于王庭,令其无暇顾及并州之事。”

一旁郭缊面露异色:“此计大妙。”

郭嘉又道:“若步度根不中计,或骞曼不堪扶,则可派精骑伪作步度根兵马,向东偷袭代郡、上谷鲜卑所部,劫其牛马,责其不附王庭,激起鲜卑部落之争,鲜卑乱,则并州安。”

郭缊忍不住又看了郭嘉一眼,这个本姓的小子不一般哪,一肚子诡计。

张辽对于郭嘉的奇谋妙思已经习惯了,他又问道:“如何定匈奴?”

郭嘉沉吟道:“匈奴不同于鲜卑,遍及并州,不可尽除,南匈奴内附上百年,许多匈奴子民已惯于耕种,以求安定,唯匈奴贵族凶暴难驯,贪婪劫掠,故可分而处之,愿意归附主公者则收为己用,散其部落,分而划之,编户屯田,施以教化,其眷属得我恩惠,受我管辖,其青壮可为兵源,为我效力,可虑唯休屠各与几大部落贵族也。”

张辽连连点头,解决异族问题永远是恩威并济最见成效,何况行凶劫掠的匈奴人往往就是那一部分,其余的也多半是受害者,不可能一概而论,一网打尽。不同的种族之间的问题最是复杂,而且多半是双向的,南匈奴内附后反复叛乱,固然是其游牧民族的本性,但汉庭管理不善,处置不当,恩不足,威不能,是造成匈奴反复叛乱的主要原因。

不过匈奴内附后仍是以部落群居自治,确实是最大的问题,郭嘉建议将部落打散,以户为单位划分管理,是个好办法。要知道那些匈奴贵族的凶暴不止于对汉人,对他们的子民也是如奴隶一般对待,如果自己的政策用得好,完全可以收拢不少普通匈奴百姓。

当然,对于那些匈奴贵族,尤其是势力强大的休屠各等大部落,就不能用招抚的手段了,不用想,招抚也没用,必须将其势力打击的七零八落,才能避免反复叛乱和劫掠的问题。

对普通匈奴百姓要恩重,以政令收其心,以管束制其变,以教化同其德,对凶暴的匈奴贵族则要威重,动用武力打击了。

张辽看向郭嘉:“如何平定休屠各等部?”

他手下不乏治理之才,只要推行在河东实行的那一套政令,安抚普通匈奴百姓不成问题,关键还是在于如何平定反复叛乱的休屠各等部落,这才是难题。他如今在并州的实力,无法与休屠各所部相比,而且不知道有多少部落会支持休屠各,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有二计可用,”郭嘉摸着下巴,反问道:“主公可记得栾提于夫罗?”

张辽若有所思的道:“南匈奴单于,有过一战,岂能忘却。”

郭嘉呵呵笑道:“于扶罗虽是单于,却不过是个落难的单于而已,当初於夫罗的父亲羌渠单于为休屠各胡与南匈奴右部醯落贵族所害,又被夺了王庭,不得不入汉向天子申诉,此人虽然反复,但比之休屠各要亲附大汉,而今於夫罗虽劫张杨,然则并未加害,二人相处不错,月前魏郡传来消息,於夫罗败于曹操之手,主公可通过张杨,邀於夫罗来并州,为父报仇,以还王庭。於夫罗终究是名正言顺的单于,必有羌渠旧部依附于他,如此匈奴必乱。”

“不错,”一旁郭缊道:“休屠各残暴,所扶持单于须卜骨都侯已死,如今老王摄政,但年事已迈,难以服众,王庭动荡不安,有不少部落思於夫罗来归,只是不敢得罪休屠各而已。”

郭嘉道:“此一计也,主公先作蛰伏,示敌以弱,懈敌之心,以於夫罗策动匈奴内乱,消耗其力,而在暗中观匈奴各部动向,明辨敌我,与此同时,从乌桓、鲜卑暗中换取战马,壮大骑兵,待时机一到,以雷霆之势出动,平休屠各,定并州。”

张辽还没有开口,郭缊抚掌喜笑道:“此计大好,吾虽恨不能铲除匈奴,然匈奴势大,不可急图,正当策动其乱,暗中蓄势,寻机而动。”

郭嘉却叹了口气,道:“此计唯有一虑,恐於夫罗失去控制,与休屠各暗中联合,反倒成为大患。”

郭缊不由面色微变,张辽凝眉琢磨,郭嘉的担忧不是不可能生的,对于匈奴人来说,在绝对的利益面前,父仇不算什么,如果休屠各转为拥立於夫罗,以於夫罗反复无常的性子,叛乱几乎是一定的。

他看向郭嘉:“还有一计如何?”

郭嘉道:“不必用於夫罗,主公摆明姿态,归附者善待之,叛逆者讨伐之,暗中监控,做好准备,一旦休屠各有动乱迹象,便先制人,以雷霆之势攻杀休屠各为部落,震慑诸胡!”

张辽咧了咧嘴,这个计策干脆利索,合他的性子。

不想郭嘉又道:“此计可虑更多,我等骑兵太少,而休屠各势大,有精骑过六万,来去纵横,不易追击,恐陷入苦战,更有兵败之忧。”

张辽点了点头,终究还是自己实力不够。

郭缊道:“还是第一计为上。”

张辽没有表态,只是权衡利弊,究竟选择那一策,事关重大,他不得不深思熟虑。

不多时,郭缊带着郭淮离开,张辽将他们送出马邑城,回到家中,仍是沉思,不想郭嘉又道:“主公,并州内部,除却匈奴,还有豪强为患,坐拥堡坞,部曲众多,更有与匈奴、鲜卑暗中勾结者,不可不防。”

张辽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乱世之下,异族为祸,但不代表汉民就不为害,如今的凉州之乱基本就全是汉人主导的,而并州的经学世家不多,且多半居于南部太原郡中,至于北部边地数郡,包括雁门,还是豪强与匪寇众多,他们熟悉地形,侵袭郡县乡里,为害犹胜胡人,也是大毒瘤。

郭嘉又道:“主公离开河东之时,文若曾劝主公,到了并州,一切以稳为上,当悉心展民生之计,齐民编户,劝课农桑,开设学堂,教化民风,而后开边市,通贸易,亦可制胡人。”

张辽哈哈大笑:“未曾忘记,军事、政事,不可偏废。”

无论何时,要安定一处地方,一是军事威慑,二就经济展,二者并无先后,只有安定、富庶,才能令百姓归心,才能展壮大。

直到晌午,张辽也没有做出决断,而是在母亲的催促下,带着四女先去拜过了祠堂,而今他为征北将军、并州牧,对于这个不合规矩的事,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反而赞他重情义,有担当,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好处。

祠堂对于女人而言,一生只能去一次,就是初次入门,是以张母也不能去,由张辽的叔父和兄长主导,二人在祠堂中激动大哭,张辽看着父亲的灵位,心中恻然落泪。

四年半前,张辽的父亲死于边乱,张辽辞了郡吏之职,回家与兄长守孝,半年之后被新任的并州刺史丁原征辟,因为父亲去世不过半年,张辽当初是不愿意应征的,以三年守孝为由拒绝,丁原却以武职守孝不过百天为由强行征辟。汉律有规定,朝臣和文官丁忧守孝三年,武将却不得过百天,丁原便是钻了这个空子。

是以张母当初做了主,让张辽赴郡就职,由他兄长代为守孝,从此一去就是四年。

如今的张辽不是以前的张辽,脑海中对于以前的一切多半是些记忆,这种感觉很是特殊,在外时尚且不觉得怎样,进入马邑时也有忐忑不安,到了家中却是自然而然的浓烈,或许这就是血脉之情,纵然他的灵魂不是原本,却也难以避免,接受了原本张辽的感情。

事实上他当初刚来到这个时代时,心中总还担忧被原本张辽的家人现异常,待到安定河东之后,就曾排除心中担忧,派从弟**请母亲和兄长到河东,其后张辽在外奔波,唐婉也多次写信相请,可惜却被张母拒绝。一来老人不愿意离开故土,二来家中本是长兄为大,老人自然跟随的是长兄,而不是幼子,三来当时张父的三年孝期未过,张泛必须要在坟前守孝,不能离开。

张辽无奈,只能让**安排了一些暗影,在马邑打探敌情,暗中保护家人。

随后高顺到了太原,直接兵进雁门,对马邑也是重点保护,不过高顺却没有声张,他的性子谨慎,唯恐张辽在朝廷担任重职之事传扬开来,反而令张辽的家眷身处风口浪尖,陷入莫测险境,所以他之事暗中保护,并时常周济,而守口如瓶。

像如今这般,张辽征北将军、并州牧的身份公开后,他的家人有荣耀,但也有了危险,就必须严密保护了。尤其是在与异族开战、对付豪强之时,他的兄长怕是连种田也不成了,否则一旦被劫持,就会使张辽陷入两难之境。

同样的,张母当初期望幼子走出去能有出息,但今日得知张辽担任征北将军、并州牧之后,并不完全是惊喜,张辽与郭缊在厅堂密谈,张母则拉着唐婉她们询问张辽这两年的经历,纵然唐婉众女再隐瞒,她也猜到了儿子这几年凶险的很。

张母是个重感情的人,同样也是个睿智的人,她知道越大的功勋,意味着所付出的代价就越大,自己的儿子不过四年就做到了将军,而且是在军中,那是立了多大的功?又是经历了多少的凶险!她心中只有后怕。

是以张辽出了祠堂之后,张母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他细细询问,而后当着四个儿媳的面,给他下了命令,造人!此次造不出人来不能离家!

州牧事重,造人事大,一个也不能误。

第四百四十二章 决定

当夜,张辽回房,唐婉和小荷伺候着一头雾水的他洗了澡,又给他换了身新衣服,将他赶去了蔡琰那里。

张辽来到蔡琰房门外时,蔡琰的屋里还亮着灯,他过去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蔡琰好听的声音:“谁在外面?”

此时此夜,张辽听到蔡琰优雅而好听的声音,一颗心不由快跳了两拍,轻声道:“昭姬,是我。”

屋子里静了下,须臾,屋门打开一条缝,露出蔡琰毫无瑕疵的容颜,还有那双犹如星辰般璀璨的明眸,还有那红润的樱唇。

张辽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心跳倏然加快。

蔡琰明眸闪烁了下,微微低垂,轻咬着嘴唇,仿佛若无其事的问道:“这么晚了,夫君来此……”

“嗯……”张辽开始摇头晃脑:“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噗嗤!蔡琰轻笑一声,俏脸晕起红霞,轻嗔道:“未见月出,倒见呆子出没。”

张辽嘿嘿笑道:“卿见呆子,我见佳人,兰质蕙心,风华绝代。”

“堂堂并州牧、征北大将军也这么贫嘴滑舌麽?”蔡琰嘴里这般说,明眸里却满是欢喜。女人总是喜欢听好话,尤其是心上人的好话。

张辽捉住她的素手,嘿嘿一笑:“外面天寒,还是屋里说话罢。”

说罢不待蔡琰拒绝,就挤进了门,蔡琰惊呼一声,就被张辽横抱了起来,慌忙道:“夫君……”

张辽抱着蔡琰娇躯,仿佛轻若无物,一手关了门,走到榻前,将她放在榻上,看着羞不可抑的佳人,嫣红的俏脸,低垂躲避的明眸,声音难得的温柔:“今夜,我们做夫妻……该做的事。”

“夫君……妾身。”蔡琰娇躯微微颤抖:“妾身不会……”

“嘿嘿。”张辽咧嘴一笑:“无妨,夫君教你。”

他俯身温柔的脱去蔡琰的绣鞋和罗袜,露出洁白如玉的纤足,雪白的脚踝,轻轻抚摸着,蔡琰不由慌忙躲避:“夫君,不要……”

张辽却怎会放过她,自脱了衣裳,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嘿嘿笑道:“不要叫夫君,要叫好人儿。”

蔡琰听他说的亲热,不由啐了一口:“坏人儿才是。”

“嗯哼?”张辽嘴角上扬,手一动,解开了蔡琰的衣带。

“啊……”蔡琰不由惊呼,想要去护着,但哪还来得及。

“夫……夫君,熄了灯。”

“灯下看美人,熄了灯又怎能看到我的琰儿。”

“夫君……怜惜……”

……

第二日,蔡琰睁开眼睛,看到凝视着她的张辽,脸颊晕起嫣红,忙拉紧了被子,羞涩的白了他一眼:“夫君,该起床了,莫要被阿姑和婉儿她们笑话。”

张辽一把揽住她,揶揄道:“好琰儿,昨夜叫了多少次好人儿?”

蔡琰狠狠的掐了他一下:“你个蛮夫!”

张辽哈哈大笑,看到蔡琰羞涩的要起床,揽住她,凝视着她的明眸,声音温柔而坚定:“卿以一生付,一生不负卿。”

蔡琰素手轻抚着张辽的刚毅的脸颊:“蔡琰很庆幸自己的坚持,不坚持,又怎能知道有夫君这么好的人儿。”

张辽眨了眨眼睛:“要麽……再睡一会儿?”

他的睡字说的很重,蔡琰轻拧了他下,啐道:“荒淫无道的将军,该起床了。”

张辽哈哈大笑,出了里屋,绿绮和小荷正等在外面,看到张辽,俏脸都是一红。

看到两个婢女,张辽也有些脸热,忙吩咐绿绮进去招呼蔡琰,他则由着小荷给他梳头挽髻,想着当初刚到西园时想找个女人给梳头的愿望,如今却都实现了,而自己如今的目标早已不是当初的目标,也远远过了历史上张辽所取得的最高成就,成为一方诸侯,如今自己的一举一动,对天下或许都会有很大影响吧。

不多时,蔡璎过来看姊姊了,她平时都与蔡琰一起睡,昨夜被唐婉打去陪董白,今日一早就过来找姊姊,很快屋里传来她的惊呼声:“姊姊今日好美啊。”

张辽听得不由咧了咧嘴,洗漱完了,他带着唐婉和蔡琰几女去见过了母亲,而后留她们在家,自己则与郭嘉、高顺和赵云来到马邑城上。

马邑城不大,城墙有两三丈高,丈许厚,由黄土夯砌而成,历经烽烟战火,满是沧桑,墙外到处插着箭矢,还有多处损坏,都是后来修补的。

城墙是马邑城百姓最后的防线,他们很重视修补。

张辽在马邑长的随同下,绕了马邑城一圈,查看防务,不多时郭缊匆匆而来,呈上一张羊皮,道:“将军,休屠各胡今日清晨送来一封函,邀请将军后日去定襄郡清水河畔会谈,共商并州之事。”

张辽接过那张羊皮,扫了一眼上面歪七扭八的几行字,随手将羊皮给了郭嘉:“他们消息倒是灵通,郭使君,不如随我去雁北长城一观如何?”

“啊?”郭缊吃了一惊,忙道:“将军,雁北长城距此有百里之遥,更有鲜卑威胁,还是……”

张辽呵呵一笑:“我为并州牧,连辖下之地都不敢去,又算什么。”

……

雁门郡北部,绵延起伏的山岭之上,一道长城横贯东西,正是汉武帝时所修建的长城,砖石堆砌,历经三百年而不变迁。

高顺的手下两万兵马,有一万布置在城关之中,以御塞北。

长城外,一片莽莽苍翠,与天相接,壮丽无比,有河流蜿蜒其中,遥遥可见有牧民在放牧,正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

张辽长叹一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如此壮丽的美景,令人心胸开阔,却偏偏又育养出一个个喜好劫掠的游牧民族,灭一个,兴一个,数千年而不变。”

郭缊等人默然。

张辽看向郭嘉:“奉孝,你可知我的选择?”

郭缊还没反应过来张辽的意思,郭嘉就点头道:“是第二策。”

哈哈哈哈!

张辽在长城上纵声大笑:“知我者,奉孝也。”

他看向郭缊、郭嘉和高顺、赵云等将领,慨然道:“吾来并州,匈奴横行跋扈,州郡不安,奉孝出两策,一策示敌以弱,乱敌于内,寻机进攻,一策以雷霆之势横扫跋扈,威慑四方。今日,我选择了第二策。”

“将军。”郭缊道:“吾以为第一策为上,不可急于一时,当从容图之。”

“既然做了并州牧,既然来了边地,怎能让我们从容?”张辽摇了摇头,看向高顺、赵云等众将,缓缓道:“第二策,我们要苦战,要打得艰难,但宁可我们艰难些,也不能让百姓艰难。”

他看向关内并州大好河山,声音坚定和沉肃:“在来并州前,我就做好了死战的准备,也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定要教并州在最短的时间里安定下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准备行动

东汉一朝,最大的边患是西北的羌胡,魏晋之后,才是北方的鲜卑与匈奴,而鲜卑与匈奴崛起的时刻就在三国分裂之时。

历朝历代,独汉以强亡,纵观两汉四百年,前汉打得匈奴四分五裂,后汉在羌战中也是胜多败少,西羌被段熲击灭,东羌也被打得极为凄惨,到后来就是凉州的汉人在主导叛乱。

后汉一百多年一来,北方的鲜卑与匈奴一直蛰伏,直到近十多年才露出獠牙,可惜汉已无力应对。黄巾之乱是汉的打击是毁灭性的,而后董卓的霸权和关东的分裂耗尽了大汉的最后元气,历史上袁绍掌控北方后又结好异族,令他们得以进一步深入中原,到了曹操之时,更是置五部匈奴于整个并州,诸多因素令西北诸族得以趁势崛起。

不过眼下无论是鲜卑、匈奴还是乌桓,都没有完全崛起,鲜卑分裂,匈奴各部落也没有聚合,乌桓被公孙瓒打得抬不起头来,实力较弱,且被幽州牧刘虞笼络处理的不错。

因此,如今正是掐灭鲜卑与匈奴崛起之焰的最好时候,尤其是鲜卑刚开分裂,内斗严重,暂时无心大举南下,正是解决并州内部匈奴最佳契机。

所以张辽思索了一夜,还是决定以雷霆之势定并州匈奴,南匈奴王庭和休屠各主要势力在并州西北部的五原郡、云中郡、朔方郡、上郡,那里正是有塞北江南的河套之地,只要掌控了那片土地,张辽就能拒阴山长城而守,在内屯田牧马,展骑兵,迅积蓄实力,而后强势干预鲜卑内乱,再逐塞北。

夜长梦多,今日匈奴休屠各部落先来挑衅,也正合他意。

高顺、赵云等将领听了张辽掷地有声的话,看到他坚定的神色,无不热血沸腾,齐声大吼:“愿随主公死战!”

死战!

郭缊身躯一震,他忽然明白了张辽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征北将军、并州牧,只此决断与魄力,他不如。

或许他们就是太求稳了,太多的顾忌,才令匈奴日益坐大,反倒如张辽这般毫不犹豫、利剑出鞘,或许会收奇效。

并州这块土地沉疴已久,需要下猛药,也不怕下猛药。

看着高顺、赵云等将领全无畏惧、慷慨激昂的姿态,张辽心中很是满意。

一个军队是有灵魂的,白马义从不过三千骑,却能令鲜卑与乌桓威风丧胆,正是因为他是有灵魂的,在公孙瓒的带领下,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同样,张辽也要将他的军队锤炼出灵魂,敢打猛冲,无所畏惧,敢为不可为之战,他相信,无论是赵云、高顺还是典韦,都能带出军队的灵魂,这本就是名将的魅力和能力所在。

张辽看向身边**:“传令州府,出州牧令,并州牧张辽请诸郡之下匈奴各部大人,十日后于马邑城外定并州之事!”

“喏!”**神情振奋。

张辽又道:“再传讯典韦,带五千精锐,向北绕过南匈奴王庭,伏兵山中,打探云中地形,随时听候命令。”

他又看向赵云:“子龙,汝派骁骑斥候先行,熟悉路径,七日后出云中郡,策应典韦,袭击云中郡休屠各所部。”

“喏!”赵云躬身领命。

张辽看向震惊的郭缊,沉声道:“还请郭使君寻五个熟悉云中、定襄、西河一带地形的向导随军相助,定要可信。”

郭缊肃然道:“此时包在吾身上,定然寻可信之人。”

张辽又看向赵云:“切记,道路一定要提前打探清楚,行军之中,向导、地图和指南针并用,不可偏差。”

“末将谨记!”赵云神情同样肃然。

张辽转看**:“先前暗影已散布云中、西河、定襄,全力调动暗影,负责军中信鸽传信,确保两军之间、两军与某每半日通一次消息,不可出了纰漏!”

“喏!”

张辽吩咐完毕,看向赵云,道:“云中郡云中县一带乃休屠各三大集聚地之一,极为凶险,我会尽力调其大军来雁门马邑,汝与典韦兵马进入云中之后,狠狠的打个突袭战,切记,不可容情!因为休屠各匈奴是不会对你们容情的,无论青壮老少,你们只带三日军粮,其后就要靠你们自己寻粮了。”

“末将谨记将军之命!”赵云抱拳。

张辽点了点头:“此次奔袭,为了轻便,典韦带兵五千,汝带兵六千,总共不过一万,必然极为艰难,不过典韦军中有一千陌刀士,汝军中有七百连弩,皆是克制骑兵之术,一定要用好。”

赵云点头:“末将晓得。”

张辽笑了笑,他之所以敢让典韦和赵云带着一万步骑就深入休屠各老巢,除了典韦和赵云皆是万中无一的猛将外,就是陌刀和连弩的配备。有当初韩却的打造之法和张辽提供的思路,这两年里陌刀打造了一千多把,而连弩也制作了七百多架,这般利器也是张辽的底气之一。

打仗便是如此,兵马的精锐善战固然是关键,但武器的强横也不容小觑,关键时候会起到力挽狂澜、摧枯拉朽的作用。

而且除了陌刀和连弩,军中主将也配备了简易的望远镜,典韦那边更有虎牙在山中领路,在观察敌情上就占据了绝对优势。

布置完毕,张辽看向郭嘉:“奉孝,可还有疏漏?”

郭嘉呵呵笑道:“主公施以雷霆之威,思虑周全,嘉不如也。”

张辽摇了摇头,笑道:“关键还是要将休屠各兵马至少调来一半,否则典韦和子龙不易行事,战果不大,难收震慑之效。”

郭嘉笑道:“主公,此事易也,主公只需派人向休屠各胡散出消息,说新任并州牧年轻气盛,在马邑之外设了一万兵马,名为召集议事,实则要围杀休屠各领,再鼓动他们领兵前来攻打马邑,向新任并州牧示威,他们自然会来,只是主公却也要苦战。”

张辽看向高顺:“如休屠各兵马被调来,马邑之战,还要靠你我二人了。”

高顺肃然道:“纵然他来五万兵马,也定教马邑安然无恙。”

张辽呵呵笑道:“休屠各所有部落兵马也不过六万,云中郡休屠各兵马计有三万,能来两万就不错了。”

高顺道:“可战。”

一旁郭缊忙道:“将军不可轻敌,匈奴擅骑射,两万骑兵,便足以纵横来去,碾压一切,马邑怕是难守。”

“郭使君放心。”张辽眯着眼睛:“两万麽……还可一战。”

自前汉武帝之后,匈奴人其实打心底是敬畏汉朝的,只是这十几年才嘚瑟起来,自己就再将他打回原形去。

这时,郭嘉道:“主公,此次仓促北来,若要大战,并州的粮草怕是不济。”

张辽看向郭缊,郭缊深色作难:“并州连年战乱,百姓难以耕种,田地大片荒芜,雁门郡仓中并无多少粮草可支,须从太原郡调拨。”

张辽点了点头,忽然问道:“郭使君,不知郡中有哪些豪强恶霸,横行乡里,勾结匈奴?”

他本就是雁门郡人,对雁门的情况也很了解,郡府仓中无粮,而那些豪强堡坞中却堆积如山,大多都是从依附的佃农那里盘剥而来,往往高价出售,或通过自己的途径出售给匈奴人,谋取暴利。

郭缊听到张辽询问,不由一怔:“这个……”

张辽笑笑:“将士出征,总要粮草的。”

郭缊明白了张辽的意思,忙道:“将军,郡中豪强皆有堡坞部曲,守备严密,实不易功取,当此之时与他们交恶,恐起内乱,与匈奴里应外合……”

“部曲?”张辽咧嘴笑道:“很好,郭使君尽可提供豪强名姓便可。”

堡坞守备严密?当他的霹雳车是看着玩的?

至于豪强部曲,正是张辽的目标之一,并州民风剽悍,并州青壮也是最好的兵源之一,而今并州的青壮大多都被豪强招募为部曲,自己正好直接收编便是。

第四百四十四章 休屠各部

当日,张辽回到马邑城,立时令州牧府下了两道命令。 更新最快

第一道命令是请并州之内匈奴、鲜卑、乌桓等各部族领,于十日后在马邑城外定并州之事。

命令迅下达郡县,除却黄河西岸的上郡,并州其他八郡都传达到了,包括了张辽早掌控了的上党郡。

并州之内大小异族部落计有三五百,这些部落接到命令后一片哗然,有些部落小,不敢怠慢,急忙准备,但更多的部落或在观望,或在冷笑。

第二道命令则是颁布赏善罚恶令,褒奖州郡中良善世家七家,允许其举荐人才进入州郡任职,彰恶恶霸土豪十五家,责令其交出部曲,赴州郡领罪。

几乎同时,赵云与高顺的兵马便出动了,兵分五路,突袭各豪强堡坞,在这一日,霹雳车第一次登上了战场,硕大的巨石在空中飞砸向堡坞,落到墙上,落入坞中,一旦被砸中,直接就是肉泥!

那种威慑和震撼是难以言喻的,那些堡坞根本没组织起抵抗,就一败涂地,堡坞里的部曲连坞墙也不敢上,坞主一个个哭嚎着投降。

不过一日之间,太原、雁门几个郡县的十五家豪强堡坞全部被攻破,恶斩杀,州郡震动,一些不轨之徒登时偃旗息鼓。

尤其是州郡之中的匈奴、鲜卑和乌桓等部落,对新任并州牧的雷霆举动更是震撼,原本观望的小部落大为凛然,对州牧府第一道命令再也不敢轻忽,他们要考虑自己能不能抵挡的住那些空中飞石。

而张辽则一下子收了一万五千部曲,由高顺和右军师沮授整编训练,又收了粮草近百万石,一下子充实了州府谷仓,军粮一时无虞,更可作为屯田的种子之用。

似诛杀豪强的举动,董卓干过,王匡也干过,他们都落下了恶名,而张辽则不同,他在惩恶的同时褒奖了良善世家,摆明了旗帜,彰显自己嫉恶如仇的行事风格,而且他所选择的恶霸豪强都是根据他手下的暗影了解到的消息和郭提供的消息,是百姓所公认的恶霸,没有冤枉了哪一个,反令不少百姓称快。

七日后的傍晚,张辽杀猪宰羊,犒劳了赵云的六千骑兵,给他们带了三日干粮,而后连夜出,向云中开进。

在这七日之间,斥候与向导已经多次打探路线,选择的路线避过了匈奴等异族部落所在,张辽还与赵云带着十多骑伪装成行人亲自走了一趟,更去见了已经开进云中郡边界山中的典韦五千兵马,此战他不容失误。

……

云中郡位于阴山以南,黄河以东,领十一县,治云中县,不过这一带是一片大漠草原,更是匈奴休屠各部落的重要栖息地。

云中郡的汉人不过两万多,自中平六年失去掌控后,汉人更是被匈奴劫掠或杀害,如今已然不足两万。

郡中大多都是匈奴、羌胡、鲜卑等异族,又以匈奴最多,他们的贵族占据城池,城池四周则是一片片穹庐,耕种与放牧兼而有之。

相比阴山以北的塞外,这里有黄河、黑河、清水河,水草丰茂,土地肥沃,牧民不必像塞外那般随年年逐水草而迁徙,相对稳定。

其中势力最强大的自然就是休屠各胡,休屠各胡实际上是一个统称,以休屠为主,还有大大小小的附从胡人部落。

休屠的名称最早来自匈奴的休屠王,休屠部落原本在武威,武帝时,冠军侯霍去病大破匈奴,其中有休屠王和昆邪王所领十多个部落投降,后来休屠王反悔,被昆邪王所杀,带着他的部落四万余人投靠了汉朝,因霍去病从休屠部落得到了一个祭天金人,受到武帝重视,便对该匈奴王族赐姓金,最有名的就是休屠王太子金日,一个匈奴人成了汉武帝托孤重臣,位至车骑将军,仅次于当时的霍光,而且终其一生对汉朝忠心耿耿,后代忠孝显名,七世不衰。

金日投靠武帝之后还有没有与休屠部落联系不知道,但休屠部落却整整休养生息了三百年,势力遍及凉州、陇西、并州各地,并聚拢了很多部落,统称休屠各胡。

南匈奴内附后,休屠各受大汉和南匈奴王庭共同管辖,北匈奴灭亡,一部分内附,很多也归附了休屠各,时至而今,休屠各已经完全能与南匈奴王庭抗衡,成为大汉境内最大的匈奴势力之一。至桓帝时,休屠各第一次叛变,被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平定,其后就是中平五年,休屠各胡再叛,攻杀并州刺史张懿,并与南匈奴右部醯落攻杀单于羌渠,介入了南匈奴内部事务。于夫罗外逃,王庭实际被休屠各所掌控。

休屠各内部同样复杂,名义上尊休屠金氏为领,实际上金氏也难以掌控休屠各,其内部落的成分是极为复杂的,有匈奴人,但也有很久以前归附的西域杂货,有黄种人,同样也有白种人。

不过休屠各势力再大,名义上仍是尊南匈奴王庭,南匈奴王庭单于以下有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等官职。

左、右贤王和左、右谷蠡王最尊贵,左、右骨都侯辅佐单于治国,大当户之下还有二十四万骑长,“万骑”是匈奴最大的军事建制,其标准人数自然是一万名骑兵,但实际情况肯定是不同的,有的多于一万,有的少于一万,根据各自的部落各有不同。万骑长之下设千长、百长、什长等军官。

匈奴单于为栾提氏,除却栾提氏,还有唿衍氏、须卜氏、丘林氏、乌洛兰氏、拔列兰氏等大姓,同样也是大部落,为国中名族,常与单于婚姻。其中唿衍氏、乌洛兰氏、拔列兰氏皆为休屠各部,这些部落相互联姻,关系颇是复杂。

云中郡的休屠各胡以乌洛兰、涉狐奴、拔列兰、沮渠等部落为主,其下还有匈奴别部,也就是依附的非匈奴胡人。

云中县城之中,主事的是左大当户乌洛兰唿于,他是匈奴的掌权者之一,兼任本部落万骑长,同时管辖着其他三个部落的万骑长,统领本部落和附从杂胡的一万五千骑兵,其他三个万骑长共一万五千骑兵,合计三万骑兵,已然是极大的势力,比之中原任何一个诸侯实力都要强,中平五年攻杀并州刺史之事,乌洛兰唿于便是参与者之一。

几日前,正是他与朔方、西河几个万骑长商议后,邀请新任并州牧至清水河畔议并州之事,想展示兵威,震慑并州牧,不想并州牧非但没有应邀,反而下令邀请他们各部领去马邑城议事。

乌洛兰唿于本是冷笑,但今日得知新任并州牧一日之间攻杀十几个堡坞后,他有些不淡定了,要知道那些堡坞让他来攻打,也要耗时费力,未必能成功。

看来这新任并州牧很是强硬,实力也不差。(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五章 诈敌于内

云中郡被匈奴掌控之后,十多个大小部落分布在各县城一带,左大当户、万骑长的乌洛兰呼于自然是带着部落居住在治所云中县。

云中县府已经完全被改成了匈奴风格的圆顶建筑,城门常常大开,除了城中居住匈奴子民外,城外四面还有数百上千顶穹庐,拱卫中间的县城。

乌洛兰呼于收到并州牧的召集令后,第一时间就令人快马召来云中郡其他三个大部落万骑长,折鹿、苏力和温图,商议是否去马邑。

大帐中,四大万骑长议事,温图一向是唯匈奴至上,听到呼于询问,冷声道:“几百年来,汉人素来欺辱我族,我族多少大好男儿都被他们征去打鲜卑了,此番那并州牧召见,必不怀好意,不去!”

折鹿素来勇猛剽悍,性格也最是暴躁,大声道:“汉人的太守我们杀过,刺史也杀过,就是没有杀过州牧,听说那并州牧不过一个汉家小子,索性起大军将他杀了,免得他猖狂蹦跳,以为我族好欺。”

苏力性格偏冷酷残忍,他哼道:“并州之地,有我族和别部五六十万人,比汉人还多,这并州迟早是我族的并州,听说汉人朝廷现在大乱,被凉州人董卓劫持,中原乱成一片,区区一个并州牧,竟敢在并州放肆,我等便杀了他,用他的头颅做酒器!”

三大万骑长的想法基本一致,温图还算温和点,准备抗拒命令,其他两个万骑长却叫嚣着杀了并州牧。

“好!”呼于大笑道:“如此便攻杀并州牧,汉朝大乱,无力北顾,正是我族复兴的时机,管他什么并州牧,来一个我们杀一个。”

折鹿大声道:“我这边回去召集兵马。”

“且慢!”呼于阻止了他,道:“我还得到一个消息,并州牧张辽就在前天,攻破了并州很多堡坞,有不少是我族的朋友,据说并州牧有一种武器极为厉害,能把头颅大的石头抛上天砸人。”

“把头颅大的石头抛上天?怎么可能?”温图怀疑的道:“是不是那并州牧欺骗吓唬我等?”

呼于高喊道:“来人,将那汉人带进来。”

很快,外面护卫带进来一个汉人,那汉人一进大帐,就急忙拜倒在地:“小人见过大单于。”

呼于哈哈一笑:“那个……杨……汉?我说过,我不是大单于,我是左大当户。”

那汉人觍着脸道:“在小人心中,各位都是匈奴贵人,都很厉害,都是大单于。”

温图鄙夷的看了汉人一眼,折鹿哈哈大笑。

苏力看向呼于:“大当户找这汉人过来做什么?”

呼于笑道:“他叫杨汉,是雁门广武杨家的族人,杨家是我族的朋友,他却在两日前被并州牧杀死,杨汉逃了出来,找我族为他的家主报仇,那石头车的消息,也是他告诉我的。”

温图看向杨汉:“果真有那石头车不成?”

“回大单于,果真有,正是那些石头飞上堡坞,将我杨家的堡坞攻破。”杨汉眼里露出恐惧之色,又咬牙切齿道:“并州牧太狠了,还请大单于为我家报仇!”

“报仇?”苏力冷哼一声:“我等为你报仇,于我等有何好处?”

杨汉忙道:“那并州牧横征暴敛,他一连攻破了十五个堡坞,抢夺了两百多万石粮食,还有金银铜钱无数,如今全部放在马邑城里,大单于攻破马邑,杀了并州牧,那些粮草便都是大单于的了。”

“两百万石粮食!”

“还有金银铜钱?”

几个万骑长眼里都露出贪婪之色,匈奴不长于耕种,惯于劫掠,一听到粮草便心中大动。

呼于兴奋的道:“我族与杨家交好,那些汉人的堡坞里是真有这么多粮草,平时在堡坞里不好攻打,此时全部被放到马邑那个破城,正是大好时机。”

温图却看着杨汉,露出怀疑的神色:“那些粮草果然在马邑城?为何没在太原晋阳城?那里才是并州牧住的地方。”

其他几人闻言,立时怀疑的看向杨汉。

杨汉忙道:“大单于有所不知,新任并州牧本是马邑人,他的家小都在马邑城里,他抢了那些粮草和金银铜钱,全部纳入私囊,交给了家人哪。”

“并州牧是马邑人?”四个万骑长都是一愣。

杨汉举手誓:“绝不不假,大单于派人一问便知。”

“嗯。”呼于点了点头,立时喝道:“来人,去探一探那并州牧是否马邑人!”

他又看向其他三人:“怎么样?可要兵?”

温图看向杨汉,问道:“并州牧有多少兵马?”

杨汉忙道:“听说有两万,不过有一半在太原郡,只是那贼子此次攻破十五座堡坞,又收拢了一万五千家兵,正在训练,而且他们还要修建马邑城,大单于此时若不兵,过一半个月,那贼子的兵马便会大涨,不好抢夺粮食了。”

四个万骑长不由点头,呼于道:“此时那些堡坞里的家兵被并州牧收编,人心不齐,正是良机,要是再迟疑,恐怕要错失良机了。”

杨汉趁机又道:“小人还听人说,并州牧的父亲为贵族所杀,深恨贵族,大单于便是不去攻打他,他迟早也要来攻打大单于。那石头车最是厉害,要是他们杀上门来,很难抵挡,要是大单于派兵攻过去,石头车笨重难行,只要把石头车抢走,那便不必害怕了,大单于以后用他们来攻城,必然无往不利哪。”

几人闻言神情大动,呼于断然道:“我决定了,兵攻打马邑,杀并州牧,夺粮草,夺石头车!”

温图三人点头,温图犹豫了下又道:“可要召集西河、朔方、五原屠各诸部,并起大军十万。”

呼于几人还没说话,杨汉便喜道:“如此大好,并州牧必然被杀,我杨家大仇必然得报,那马邑城有粮草两百万石,便是十几个大单于十万人也够分了,每人能得到二十石粮呢。”

呼于等人闻言,脸上反而露出犹疑之色,几人对视了一眼,呼于道:“并州牧不过两万人,马邑城不过一万,何须诸部落并起,只需我等便可。”

折鹿、苏力忙道:“正是如此,我族皆是骑兵,可战可退,何惧区区并州牧。”

杨汉的那句十几个大单于分粮草,一下子让四个万骑长坚定了想法,绝不能再找其他部落了,否则人越多,分到的粮草就越少。

这时,苏力看了一眼杨汉,握住了腰间弯刀,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大当户,我等已决定带兵攻打马邑,这汉人留着也没用了。”

“不要!”杨汉嘶声大叫:“不要杀小人,小人愿意为大单于效力!”

苏力冷笑道:“为我族效力?你有何用?”

杨汉大声道:“小人有一计,可令大单于事半功倍。”

“哦?”呼于眼里露出感兴趣的神情:“说来听听,要是有用,便留下你。”

杨汉忙道:“四位大单于要亲自带兵攻打马邑抢夺粮草,但如此大的行动定然会引起贵族其他部落怀疑,而且并州牧的命令下达后,他们多半也想着兵攻打马邑,一旦他们攻打马邑,就会夺走粮草,四位大单于不可不虑哪。”

呼于等人闻言,不由一惊,纷纷皱起了眉头,事实正如这汉人所说,接到并州牧召集令后,他们想着兵进攻马邑,其他部落未必不会有这个想法。

折鹿大声道:“你这汉人莫非有什么办法不成?”

杨汉忙道:“小人有一计,四位大单于何不以征讨并州牧为由,召集贵族兵分两路共伐并州牧,到时候四位大单于从雁北进攻马邑,而让其他部落从西河绕道攻打太原,如此一来,并州牧必然尾难顾,而马邑更加容易攻取,岂不是一举两得,四位大单于夺了粮草,其他部落便是知道了也为时晚矣,到时候是退回云中,还是进攻太原,皆在一心也。”

呼于等万骑长闻言,无不一震,呼于大笑:“好计!真是好计!杨汉,你今后便留在我身边,只要一心效力,包你荣华富贵。”

“多谢大单于!”杨汉喜极而泣:“大单于英明!”

呼于哈哈大笑,朝三位万骑长一挥手:“回部落,准备兵,我一万骑兵,你三人一万二,合力攻打马邑!”

“好!”温图、折鹿、苏力齐声大叫,神情振奋。

夜里,杨汉正在呼于为他新安置的屋里,一道黑影闪进了屋中,他不由一惊,又看是史阿,顿时松了口气。

史阿低声问道:“如何?”

杨汉同样低声道:“郭军师神机妙算,我已照他教的言语行事,那些蠢货决定兵,不过我要呆到他们进兵之后,否则会坏了大事。”

史阿点了点头:“你一切小心,暗中有弟兄保护,危急之时,只要你一吹竹哨,立时会有人接应。”

杨汉笑道:“放心,对付一干蠢货,俺有手段。”

史阿点头道:“这些人防御松懈,儿郎们凭借连弩,足以刺杀他们。”

“不可轻动。”杨汉忙道:“主公要调的是他们的大军,消灭他们的兵马,若是妄自行动,会坏了大事。”

史阿点头:“仆自是晓得这一点,且让他们多活些日子,我先去给主公传信。”

随后史阿悄然离去,一切又静了下来。

杨汉自然正是张辽当初手下的八大军侯之一,此次被张辽派来行诈敌之事,有郭嘉的吩咐在先,杨汉其人又是貌似憨厚实则狡猾,最能迷惑人,加上他所说的九真一假,伪作杨家人又是环环相扣,令那些匈奴人无从怀疑。

第四百四十六章 兵临马邑

张辽的并州牧召集令下达后,并州郡县暗流涌动,*的暗影全面行动,暗中观察着胡人各部落的反应。

召集令下达第七日,6续有胡人部落头领来到马邑,这些头领多半来自上党、西河、太原和雁门四郡,而且全是小部落,乌桓和其他杂胡居多,匈奴和鲜卑来的少,至于定襄、云中、朔方、上郡和五原郡中的胡人部落,一个也没过来。

召集令下达第九日,又6续来了一些部落头领,至此来到马邑的领计有三十六个,其中有两个万人以上的部落头领,不过都是乌桓人。

三十六看似不少,但比之并州的部落数量就什么也不算了,要知道并州单只休屠各就有上百个部落,算上南匈奴和鲜卑、乌桓以及其他杂胡,总计不下三百个大小部落,来的不过十之一而已。

不过能来的,都是亲附汉族的,在这几日中,张辽接见了他们,询问了他们的一些想法和部落困难,提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令那些胡人领深为振奋,大感不虚此行。

也有胡人领隐晦的向张辽提了休屠各等匈奴部落的调兵举动,张辽笑而揭过,却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和部落。

召集令下达第十日,清晨的阳光升起,张辽在马邑北城门外摆开桌椅大帐,杀猪宰羊,摆开独特的美酒美食,设宴款待赶来的各部胡人领,别驾张既等属吏作陪。

至于雁门太守郭缊、太原太守审配、上党太守袁基、西河太守崔钧,都守在各自郡府之中,没有前来。

张辽一身官服,各部领坐在下面,随着日头偏移,时辰向后,又6续来个十多个头领,计有四十九个头领。

接近午时之时,有人忍不住问:“却不知将军召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张辽环顾左右,朗笑道:“诸位稍安勿躁,且先饮酒,随本将看一场大戏,而后再议并州之事。”

“大戏?”一众胡人领面面相觑。

张辽大笑道:“今日诸位能前来,张辽深感欣慰,一会还有一些大部落、万骑长要来,张辽却要好好款待了。”

众人疑惑之间,突然见马邑城左右两侧冲出两路兵马,他们还以为张辽要图谋他们,骇然起立之间,却见那两路兵马并没有围向他们,而是整齐的列阵在北,足有上万,将整个马邑城北部严密防护。

刀盾兵、长枪兵、弓弩兵、鼓角手,整齐有序,没有骑兵,全是步兵,两面旗帜高扬,一面插在张辽身后,上书:征北将军、并州牧张,另一面立在军中,上书:中郎将高。

大阵两侧有拒马,阵前却没有,而后又有一辆辆被布幔遮盖着的车子推了出来,大约五十辆,列在阵后。

整个万人大阵整齐有序,除了车轮声和军旗招展声,没有一个人说话,仿佛上万士兵全是哑巴,却令那些胡人领无不惊骇。

万人大阵,没有混乱,没有嘈杂,整齐划一,如此严明的军纪,令他们前所未见,看着大阵,只感觉这是一头前所未有的猛虎,在静静潜伏着,没有行动,但杀气已然充斥四射。

他们不由看了一眼年轻的并州牧,心中多了一种敬畏,能带出这种兵的人,他们怎能不敬畏?

“报”就在这时,一骑自北面驰来,马上骑兵高声吆喝,打破了城北的宁静,直接驰入中军,直至张辽面前,飞身下骑:“报将军,有休屠各胡两万骑兵来犯,已到二十里外!”

“啊?”众胡人领闻言无不大惊,神色惊惶。

座中能来的多半都与休屠各胡不是一道的,而且休屠各胡调兵的都在西北一带,他们根本不知道休屠各大军要来袭之事。

“诸位,且稍安勿躁。”张辽高声笑道:“休屠各胡应召前来议事,虽然带的人多了一些,但他们部落大,倒也正常。”

一众胡人领愕然,有人忍不住道:“将军,他们领两万骑兵前来,必然心怀恶意。”

张辽笑道:“有朋自远方来,可谓乐乎,有敌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是敌是友,我们在这里静观其变就是。”

有聪明的胡人领从张辽眼前布置的兵马大阵,就能猜出张辽对休屠各的来袭早已预料和准备,但看到仅仅一万兵马,他们却坐不住了。他们这些胡人才知道,休屠各胡素来凶悍,来的更是两万骑兵,便是有五万兵马防御也嫌勉强,而今只有一万,怎么防御?

骑兵奔袭度最快,二十里路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在这时,城下众人已经感受到了地面轰隆隆的震动,正是大股骑兵奔袭的动向。

有胡人领急声道:“将军,休屠各有两万骑,万不可撄其锋芒,还请将军保重贵体,入城。”

张辽看到众人,淡淡的笑道:“若诸位畏惧,可入城暂避,本将、要留在这里,看休屠各究竟要如何对待我这个并州牧的召集令!”

众胡人领一时间呆在那里,不知进退,有心避入城中,但张辽不动,他们怎能动?犹豫之间,竟没有一个人入城,毕竟都是部落的头领,都不是寻常人。

转眼之间,北面大道上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出现在视野中,朝马邑城奔冲而来,声势如雷,气势如虹。

马邑城北一里之外,高顺的万人大阵岿然不动,城门前,众胡人领看着那股铺天盖地而来的气势,头皮麻,不少人冷汗津津,身子微微颤抖,转看上并州牧张辽,却见他正打量着冲过来的骑兵,神色自若。

前军大阵之中,刀盾兵在前,七尺高的大盾在前面当成一片防线,其后便是弓弩手,至于高顺的陷阵营,规模已有三千,布在中军之前。

大阵之后,上百辆车子上面的布幔被揭开,露出了五十辆古怪的车子,却不是霹雳车,车子表面平整,有一根大拇指粗的长弦,车子两侧则是数百支长矛。这正是按照韩却提供的图纸加上张辽的建议制作出的车弩!

张辽身旁,郭嘉笑道:“正月,袁绍以弩盾之阵破了公孙瓒骑兵,却不知休屠各匈奴可曾听过这般战法?”

张辽眯着眼睛:“听过也罢,没听过也罢,这一战,一定要把休屠各胡的气焰打下去,让他们从此在并州安分下来,遵从政令,不敢违背。”

郭嘉点了点头,神色也凝重起来:“这一战艰难,太原、雁门、云中,三面开战,若非我等谋划在先,实难对抗,若是一路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恐怕休屠各也没想到我们会这么疯狂吧。”张辽望着北面奔冲而来的匈奴铁骑:“一战定并州,这一战,我们调动了一切能调动的力量,车弩、霹雳车、连弩,两年的积蓄全用上了,典韦、赵云、高顺、张郃,皆是一等一的猛将,荀攸、审配、沮授还有奉孝,智谋无双,这一战我们必胜!只准备一战之后,抚平并州这片土地的疮痍。”

第四百四十七章 巨弩

奔袭而来的两万匈奴骑兵之中,领兵的几个万骑长一眼就看到了马邑城北高顺布置的军阵。

“这就是那并州牧的兵马?”呼于哈哈大笑:“以为竖起一排大盾就能阻挡我族狼骑的冲锋?他怕是没上过战场吧?那七尺盾牌也能挡住我族骑射?且让他们看一看!”

“并州是我族的!”温图神情冷峻,眼里却透出狂热:“就在今日一战!”

苏力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冲过去,万箭齐,传令,杀死并州牧者进千长!我要用那并州牧的头颅做酒器!”

折鹿更是大吼:“杀!冲过去,杀尽无用的汉兵!抢金银粮食,抢美丽的汉家女人!抢啊!”

匈奴人骨子里就有股桀骜和疯狂,就如狼群一样,越是头领,越桀骜凶残,否则也做不了头领。

“嗷呜!”一众匈奴骑兵听到几个万骑长命令,立时疯狂吆喝起来:“抢!”

匈奴人对温柔的汉人女子有一种偏好,一众千长、百长带着手下骑兵加快冲锋,战马驰奔中,一个个匈奴骑兵奔驰中拉开了角弓,眼里透出嗜血的光芒,游牧民族部落的频繁争斗与兼并,令这些人早已习惯了不劳而获的劫掠。

两万骑兵奔腾如雷,接近高顺军阵一千步时,倏然分作三路,中路弯刀加角弓,左右两翼则完全是角弓。

不同于羌胡兵喜欢用长兵器马战,匈奴人最厉害的就是骑射加弯刀。

对付汉人骑兵或他族骑兵,他们凭借是娴熟的弓马之能,能战则战,不能则退,而对付汉人步兵,他们最有效的手段就是中路猛冲,左右两路如同放风筝一般拉开距离驰射,令步兵阵营大乱,而后纵横切割,几乎是无往不利。

一千步的距离对于急奔袭的骑兵而言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双方距离迅拉近,转眼已近两百步,只要进入百步之内,匈奴人就要出第一波箭雨,起最凶猛激烈的攻击!

盾阵之中,五十架车弩早已被牢牢卡在地面上,相隔丈许分列,每架弩车边上有五十人,有小盾手和长枪兵守护,余下的二十二人全部是操作车弩的。

七尺长的长矛在车子出城门之前就上好了弦,矛尖锋锐,后面更带着铁片做成的翎,同样锋利。

匈奴骑兵进入了一百五十步!

“放!”高顺一声沉喝。

“吼!”

专管射车弩的五十个士兵几乎同时高举大锤,猛力锤向车弩扳机!

砰!随着扳机被锤下,紧绷的车弩大弦猛力回弹。

呜!呜!呜!

五十支巨矛尖锐的呼啸着,瞬间从阵列之间穿出军阵,直射冲过来的匈奴铁骑。

而此时,匈奴铁骑还没有放箭,他们还没有达到角弓射程之内。

五十支巨矛几乎是横成一排不分先后,穿向疾奔而来的匈奴铁骑。

匈奴人的皮甲几乎没有任何作用,最前排的匈奴骑兵眼里只来得及露出骇然之色,巨矛便穿过了他们的胸膛,度太快,力道太大,他们的身子根本没有摇晃,就被巨矛穿透。

而后巨矛冲势没有分豪减少,接着穿透了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

有的更是直接穿透了马躯,同样是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

转眼之间,冲在最前面的匈奴骑兵便倒下数百骑。

队伍之中的呼于、苏力等人神情大骇,汉人的车弩他们见过,但从来没见过威力如此强大的巨弩!

倒下的数百骑对于两万骑兵而言不算什么,但却一下子乱了冲击阵型,后面狂奔的骑兵被绊倒了一片,人仰马翻,转眼被踏为肉泥,更挫了锐气!

“杀!冲过去!”呼于大吼:“杀进去,射死那些弩手!”

他见多识广,知道这种巨弩射间隔期长,一般临阵就是一两波,只要骑兵冲锋的快,他们连第二波也射不出。

而且骑兵奔袭起来,与敌阵如此接近,也不容他们停止或后退,否则单只自相踩踏便会死伤无数,如今他们只能大吼着向前冲!

“杀!”匈奴骑兵被震慑之后,转眼更加疯狂,转眼进入百步!

“放!”军阵之中,高顺出了第二声命令。

嗡!在盾牌的掩护下,一波弩箭呼啸着倾泻而出。

啊!嗷呜!

冲在最前面的匈奴骑兵又倒下一片。

如果说车弩对匈奴骑阵是穿刺性纵向伤害的话,那这一波弩箭就是片伤。

“杀!杀!杀!”

呼于、折鹿、苏力等万骑长目若喷火,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骑兵一箭还没出,就被杀伤了一大片,倒下的至少有千骑。

那些弩箭未必是致命伤,但倒下的匈奴骑兵却被后面紧冲过来的同袍踩踏而死,这才是骑兵奔袭最致命的。

绝不能倒下,倒下就是死亡!

“杀!”呼于等万骑长、匈奴军中千长、百丈疯狂大吼,他们认为汉人的弩箭就是这两拨了。

但事实令他们惊怒而绝望。

“放!”

高顺的命令一声接着一声。

弩箭几乎是一波连着一波,没有停息。

他们采取的是迭射法,所有弩兵与弓箭手分为三列,第一列射过后迅装箭,第二列紧跟着箭,而后第三列,根本不给匈奴喘息的机会。

匈奴的角弓射程近,匈奴士兵的皮甲更是无法抵挡弩箭,在这一百五十步内,成为一片死地,转眼之间,过三千骑兵丧生,而大多都是死于后骑的踩踏。

匈奴凌厉的攻势为之一挫,不少骑兵竟然勒马减,但又被后军冲上。

大阵之中,五十架车弩在出第一波攻击后,车弩旁负责装箭的士兵迅将绞轴的绳索勾在弦上,而后每架车弩两侧各有十个士兵,迅转动绞轴拉开弩弦。

此次推上战场的车弩全是两弓车弩,在弩床上面装有两张弓,相对安置,分别置于粗大的弩臂前端和后部,中间以滑轮勾连,加强了弩的张力和强度,车弩后面两侧则是绞轴,要二十个士兵才能绞动上弦,还有三弓车弩,却需要上百人才能绞动转轴上弦。

正是弩强,所以力才大,射程远,杀伤力强。

二十个士兵合力用绞轴上弦,将弩弦张开扣在机牙上,旁边一个士兵迅装上巨矛,射之时,人手的力量根本扳不动扳机

“吼!”弩兵再次一声大吼,用大锤猛力锤下扳机。

呜!呜!呜!

第二波巨矛射出。

这次匈奴冲的更近,巨矛的杀伤力更强,几乎每一支矛都穿透了十余人。

一百五十步的距离,让匈奴丢下了过五千具尸体。

而他们的角弓,根本没有形成有效攻击,慌乱而散漫的射,对高顺的军阵没有形成什么伤害。

匈奴大阵之中,呼于等万骑长几乎疯狂,这个结果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料不到的,这几息之间,他们的损失就过了三百年来任何一次战斗!

“杀!屠尽这些汉人,屠了并州!”折鹿嘶声大吼。

巨大的损失,令几个万骑长已然失去了理智。

第四百四十八章 激战

军阵之中,高顺看着冲进咫尺的匈奴骑兵,面色不变,他想起张辽那句话,只要弓弩手放出三波以上弩箭,敌人骑兵的冲击力便不足为道,因为他们倒下的尸体,已经成了最好的障碍,足以令骑兵的度降下来。

而今的情形岂非正是如此,匈奴骑兵仍是黑压压一片,但他们冲锋的度已经对军阵形不成什么冲击力,接下来就是短兵交接了。

而短兵交接中,威力最大的就是连弩。

连弩不同于其他劲弩和弓箭,它的箭矢是铁制的,没有箭羽,射程不远,但连弩牺牲了射程,最强大的就是连度。

连弩并不是一次性就能射出十支箭,而是在弩匣中早已装好十支弩箭,每扳一次扳机,出一支箭,而后令一支箭在重力作用下入槽,扳机再扳,再放,如此一口气不停息接连箭。

近距离下,七百连弩的杀伤力极为可怕,战马悲嘶哀鸣着,匈奴兵一片一片的倒下或受伤。

不过匈奴兵素来凶悍,很多人不顾身上的箭矢,大吼着冲过来,要破掉盾牌,回应他们的是高顺又一声命令:“刀斧出击!”

一千刀斧手从大盾之后齐齐冲出,杀向冲近的匈奴骑兵。

而盾牌依旧紧密的保护着弓弩手和弓箭手上箭。

两翼的匈奴骑兵看到中路大军损失惨重,无不震惊,他们大吼着要袭击大阵侧翼,并包抄后方。

但迎接他们的是大阵两侧的陷马坑!

张辽最喜欢用陷马坑,如今又怎会不用?军阵两侧的拒马正是用来迷惑匈奴骑兵的,令他们根本没有想到陷马坑,折损了数百骑,更不敢前冲了。

无奈之下,匈奴三路骑兵合为一路,从正面压上。

短兵交接,军阵之中,弩车已经无用,但盾阵、刀斧手、弓箭手、弩兵、连弩兵依旧在,这种配合阵型,令敌人一时间无从下口。

这一战,张辽在军阵中布置了过三千的弓弩兵,其杀伤力是极为惊人的,给匈奴骑兵造成了近三成的伤亡。

不过匈奴骑兵之中立时冲出了几支精锐,穿凿军阵!

领头的赫然是折鹿、苏力和温图,匈奴的头领往往就是军中最强者,呼于依旧在中军指挥,而这三个万骑带着手下千长、百长和最精锐的骑兵,冲杀而来,想要撕开军阵。

他们的战斗力个个不容小觑,温图进攻的是盾阵,他们以自己人的尸体和战马掩护,冲到近前,前面的刀盾兵登时陷入了苦战,又有匈奴精锐分兵扑向车弩和弓箭手所在。

高顺见状,立时命三千陷阵营出击。

陷阵营士兵没有盾牌,只有长枪,他们装备个个精良,身披重甲,头戴重盔,不惧箭矢,结成一体,朝匈奴骑兵反向冲锋!

勇猛前冲的折鹿被陷阵营拦了下来,难以寸进,陷阵营就仿佛一只铁甲刺猬,令他们连连后退。

折鹿的凶猛在陷阵营面前无用,历史上七百陷阵营就曾击败关羽和张飞,何况如今有三千,何况折鹿远不如关羽和张飞。

陷阵营是一体的,不是个人的勇猛所能抵挡的,折鹿几次凶猛冲锋,反而受了伤,被亲卫抢回。

恼羞成怒的折鹿不顾敌我,大吼着放箭,但匈奴的箭矢射入陷阵营之中,纵然有士兵死去,也不能令其阵型有丝毫动乱。

激战如火如荼,陷阵营就如同一只带刺的重拳,狠狠的捶入了匈奴骑兵之中,将匈奴的折鹿这一支精锐击溃,而后冲向中军呼于。

马邑城北成了一片血腥的绞肉场,城内的百姓听到外面震天的厮杀声,无不惶然,沮授和马邑长亲自上北城门观看战局,沮授负责的正是镇守马邑城。

城门之下,却是张泛、苏婳等人在等候,听到城外的厮杀声和惨叫声,他们心中也大是不安,至于唐婉、蔡琰和尹氏却留在家中照顾张母。

战前张辽曾让他们回河东,他们却是不肯,既担忧张辽,又认为张辽在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城外,张辽面色镇定的看着战场,他的身边,左军师郭嘉以及徐庶、石韬、法正、司马懿一众参军都在,张辽带他们过来,正是让他们感受一番真正的战场,只有经历过这些,才能令他们尽快成长起来。

而徐庶几人也没让他失望,个个神色镇定,显出过人的心性和胆魄。

与他们相反的是,下的一众胡人领却是个个神色惊簌,他们既恐惧休屠各匈奴的勇猛与凶残,又震惊于并州牧兵马的强悍,交战不过一个时辰,休屠各的骑兵就损失了近乎一半!

很多人震惊于车弩的可怕,但有作战经验的却惊骇于张辽军中的弩箭射度,接战之前几乎是一波接着一波根本没有停止,那根本不是三千弓箭手在短时间内能出来的,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些弩很特别。

厮杀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匈奴的骑兵早已无法冲击,本来能从两翼包抄驰射,但那无处不在的陷马坑让他们绝了心思,否则骑兵冲入陷马坑,不用张辽打,他们就会自己完蛋,想绕道奔袭马邑城,更是不易了。

所以他们只能咬牙与高顺阵战,失去了骑兵奔袭的优势,没有配合的阵型,他们纵然人多又凶悍,但一时间也完全不占上风,弓弩手加盾牌阵,如同绞肉机,步步推进,吞噬着匈奴的兵马。

高顺的陷阵营更是勇猛向前,几次险些冲入敌人中军,令呼于的帅旗连连后退,直到苏力、温图回援才令他喘了口气。

匈奴军阵之中,呼于看着不算死去的匈奴人,想要令他们撤退,但他们此时被紧紧咬住,根本无法逃走,除非后军撤退,抛弃前军,但那样一来,他们的两万兵马怕是连五千也回不去,他心中不甘。

再次退开一段距离,坐镇中军的呼于在一个瞬间看到了坐镇后方的并州牧大旗,还有桌椅、酒宴、胡人领,他立时明白了那些人都是响应并州牧召集令的胡人部落,还有那个并州牧。

他大怒之下,立时吩咐刚过来回援的万骑长苏力:“苏力,领两百精锐,偷偷穿过去,袭击后方并州牧和那些叛徒!”

浑身浴血的苏力看向后方并州牧大旗,露出冷厉的笑容,一声令下,抛了头盔和衣袍,伪作寻常士兵,立时带着二百精锐亲卫分散开来,混在大军之中,偷向后方。

无论是呼于还是苏力,都不敢派更多的人偷袭了,二百骑不多不少正好,若是规模大了,动静大,反而会引起敌人的怀疑和阻击,毕竟后方是并州牧的根本,防御不会松懈。

而今在这乱战之中,他们二百人分散穿插过去,却是隐蔽之极。

第四百四十九章 溃退

太原郡,晋阳县城外,战马长嘶,杀声震天,密密麻麻的匈奴人围攻着县城,足有三万,步骑皆有,正是西河郡的南匈奴右部醯落和五原、朔方的休屠各匈奴部落。

三日前,他们响应云中休屠号召,穿过吕梁山脉进攻晋阳城,州牧府和太原郡府所在,但却没料到,晋阳城竟然早有防御,而且有一种极为可怕的防御利器。

晋阳城楼上,太原太守审配站在西城门楼上,冷冷的看着下面攻城的匈奴兵,在他的指挥下,城楼上数架霹雳车转动,漫天巨石飞舞着砸向城下的匈奴人,一旦砸中,就是一堆堆肉泥,绝无侥幸。

城下匈奴人惨嚎连连,面对巨石,惊恐无比,根本无法接近城池,城下留下了一具具尸体。

但即便如此,防守战也打得极为艰难,匈奴人太多了,架起云梯几次险些攻上城楼,守城士兵伤亡不小,疲惫更盛,审配和张既已经动城内民夫运送石头上城,供霹雳车使用,好在张辽政策一向很好,军民关系更好,那些民夫都甘愿助士兵守城。

晌午之时,匈奴人的一波攻击刚刚结束,审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突然城中有人急报,有胡氏聚拢部曲作乱,似乎要策应匈奴。

审配面色大变,二话不说,立时吩咐道:“郝昭,将胡氏满门连同部曲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一个年轻将领沉声领命,带着五百兵马前去平乱。

城北门楼上,别驾张既听了审配的处置,沉默了片刻,没有反对,他认同审配的处理方式。

虽然主公张辽一向反对诛人全族,但当此之时,必须用重手段震慑城内不轨之徒,以免生乱,否则匈奴人入城,后果将是难以承受的!

……

云中郡,一个可怕的消息在休屠各部落中迅传开,有两支汉人兵马攻入云中郡,已经破了数县七八个部落,所过之处,部落可战之兵皆被斩杀一空。

而他们的左大当户和三个万骑长此时却带着精锐去了雁门,云中郡不过一万兵马,还是各处分散,正是空虚之时。

云中县,呼于的弟弟乌卓急召族中青壮守卫县城,又聚拢了五千骑兵前去攻打入侵的汉人。

赵云和典韦按照张辽的命令,在云中郡休屠各主力离开云中郡后,立时行动,典韦从南向北,赵云从东向西,他们采取闪电战术,迅袭击匈奴各个部落。

在云中县南,他们与与云中郡仅有的五千骑兵交战,此战之初,赵云一箭射杀乌卓,典韦的陌刀兵也第一次登上了战场,数尺长刀,血腥斩杀,刀山滚滚,说过之处,匈奴骑兵人马皆为两断,士气本就低沉的匈奴骑兵连半个时辰也没抵挡,就被完全击溃!

而后典韦、赵云占据云中县城,以谋反之名,将休屠各部的匈奴贵族几乎全部斩杀,万余级在云中城外筑起京观,休屠各素来由几大贵族作为主导,此次典韦和赵云将他们的贵族斩杀殆尽,一下子令休屠各失去了主导,令无数匈奴人惶惶不敢言。

这正是张辽的命令,既然休屠各跋扈而难以掌控,势力盘根错节,张辽就令典韦与赵云快刀斩乱麻,将领头的贵族全部干掉,如此一来,他在下一步对匈奴部落的打散收编便极为容易了。

匈奴近乎奴隶制,贵族对匈奴百姓的欺压极为严重,只要张辽后续政令行的好,十数年后,不知还有多少匈奴百姓记得那些贵族。

……

马邑城北,张辽正与一众胡人头领观察战局,却见情况陡变,一支大约二百人的匈奴兵马不知何时偷偷聚拢,突然从战场上冲出,直奔张辽这边,为了在战场中不引起注意,这些匈奴兵全部抛弃了战马,手持弯刀朝张辽和一众胡人头领杀来。

领头的是个匈奴大汉,大吼道:“万骑长苏力在此,并州牧受死!”

众胡人头领无不面色大变,

休屠各的万骑长地位极高,呼于、苏力、折鹿等万骑长他们又怎能不知,个个都是凶悍勇猛之辈。

“张将军快回城!”一众胡人头领再也坐不住了,慌忙喊着张辽躲避。

张辽身边的一百个护卫立时严阵以待,护在张辽与一众谋士身前。

这一百护卫分为左右两队,左队是击刹士组成,右队则是猛虎精锐构成。

张辽看着疯狂冲过来的匈奴兵,长笑一声:“区区百数匈奴兵,竟然冲本将帅营!”

他当即提了身旁的钩镰长刀,朝一众亲卫吩咐道:“左队留下保护军师与众领,右队随本将出战!”

“喏!”一众亲卫大吼。

张辽手提长刀,带着五十个猛虎亲卫迎战匈奴万骑长苏力。

苏力见状狞笑,嘶声道:“只要杀了这并州牧,此战大胜!”

他手下这二百人迥异于汉人和一般匈奴人,赫然都是金碧眼的白种人,个个身形高大,看上去及其勇猛,是苏力手下的匈奴别部,原本是西域石国人,后来被匈奴打败奴役。

“杀!”

苏力冲在最前面,挥动手中长矛,双目死死盯着张辽,长矛疾刺他的咽喉。

张辽的动作却更快,一个起跃,一声沉喝,钩镰刀闪电般猛劈苏力。

苏力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并州牧动作如此之快,急忙以长矛格挡。

咔嚓!

苏力的长矛直接被张辽的钩镰刀劈作两断,从矛杆上传来的巨力令苏力大骇,还来不及反应,张辽钩镰刀已然回勾,刀背上的钩镰划过苏力咽喉,一股鲜血立时激射而出。

苏力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想要去捂喉咙。

张辽的钩镰刀却又回砍,划过苏力脖子,一个探手,取了苏力头颅,向后一抛,哈哈大笑。

他身后那一众胡人领看着苏力滚落的头颅,惊骇不能言。

张辽却没有停下,大吼一声,连连斩杀冲过来的这支匈奴突击队,对于这些金碧眼的异族,他绝不容情,如果没记错的话,五胡乱华时就数白种人羯族最为残暴,杀害汉人数百万,又把汉人当作食物,令人齿。

张辽钩镰刀过处,如砍瓜切菜,震惊于苏力死去的白种人根本无从抵抗,转眼就倒下数十人,而张辽身侧的五十个猛虎士也是最精锐的士兵,手中大戟连劈带刺,不过片刻,二百个匈奴人一个不留,连逃走的也被张辽击杀。

而后浑身浴血的张辽提着钩镰刀回座,众胡人领再看向他的目光,无不战战兢兢。

他们岂能不知道方才冲过来的苏力,那可是休屠各匈奴的万骑长,在并州诸胡中都是赫赫有名、跋扈凶残的存在,剿灭了多少小部落,令无数部落畏之如虎,而今这个勇猛的万骑长竟然在并州牧手下连一回合也抵挡不住!这并州牧该有多勇猛!

胡人最崇拜勇士,无疑张辽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再次底提高。

匈奴中军,呼于看到苏力被那并州牧一刀斩杀,心中骇然,突袭斩失败,他心中再也战意,慌忙下令,带着手下骑兵撤退回逃!

张辽看到匈奴败退,心中大喜,他知道今日马邑之战再无反复,当即长身而起,命令左右:“擂鼓!传令全军出击!”8

第四百五十章 休屠各覆没

咚!咚!咚!咚咚咚咚!

张辽中军,鼓声狂擂而起,而后是城门上鼓声,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急促,最后几乎连成一片,传遍了整个战场。

“杀!杀!杀!”

战场之上,张辽麾下将士齐吼三声,士气陡涨,杀气爆棚,大步杀向前,紧追溃退的匈奴兵。

反之匈奴兵马在唿于的将旗撤退后,一溃千里,后军跑的最快,前军却被紧紧咬住。

高顺的陷阵营为前驱,盾弩大阵在侧配合,而后是枪兵。

万骑长温图本是断后的,但却被奋起追击的盾弩阵射成刺猬,他留下断后的部落士兵登时大溃,再也组织不起任何抵抗。

匈奴看到汉人兵马紧追不舍,虽然他们是骑兵,汉人是步兵,但他们却丝毫不敢回头,只是在左大当户唿于的带领下惶惶逃向云中郡。

北城门外,一众胡人领看到云中休屠各大败而逃,心中无不庆幸,不是庆幸张辽打败了休屠各,而是庆幸他们今日过来了,否则以并州牧如此强悍的武力,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张辽看向一众胡人领,只有一句话:“诸位,且先回城。”

众胡人不知他为何没有提召集之事,却不敢多问,急忙领命回城。

今日一战,他们便知道,并州的格局要变了,汉人将重新掌控这一片土地。

匈奴左大当户唿于和受伤的万骑长折鹿带着不到六千残兵一路惶惶而后,回比之离开云中时的意气风,犹如丧家之犬。

一直逃了数十里,唿于和折鹿才停了下来,忙收拢兵马。

思及今日大败,唿于神情阴沉,想起鼓动他们来偷袭马邑的杨汉,他回顾左右,却不见人,不由怒喝道:“杨汉何在?”

几个亲卫忙道:“大当户,战场混乱,不曾见他,想必是死了。”

“死了?”唿于眼里闪着厉色。

就在这时,后面有士兵来报:“大当户,汉人追来了!”

砰!折鹿一拳打在旁边树上:“汉人欺人太甚,步兵也敢追我族骑兵,大当户,且杀回去!”

唿于颓丧的摇了摇头:“两万兵马都败了,苏力和温图战死,如今只有五六千残兵,不能战……先回云中吧。”

今日一战,他心中对并州牧张辽生出了恐惧,那支步兵无论是武器还是士气和战斗力,都远他们此前看到的汉人士兵,直令他想到了昔日传说中的霍去病,还有曾以五千步兵大战匈奴数万骑兵的李陵。

折鹿狂嚎:“回去聚拢各部人马,再杀回去,我族必要血今日之耻!”

不想他话音刚落,前面云中郡方向便传来一阵气促的马蹄声,却是一个匈奴人惶惶而来,滚落下马,大哭道:“大当户,大当户,汉人攻入云中郡,杀了我族好多人,部落全完了!”

“什么!”唿于眼睛一下子赤红,一把拎起那报信的匈奴人,嘶声道:“汉人攻入云中?他们从哪里过去的?”

那匈奴兵哭道:“小人不知。”

折鹿大声道:“快回救部落。”

“快回!”

唿于闻言,大吼一声,一众匈奴残兵顾不得伤势与疲惫,急忙上马赶向云中。

他们心急如焚,一路疾驰,至黄昏之时,已进入云中郡境内,不料兵马经过一处峡谷时,突然从两侧崖上滚落无数石块。

匈奴骑兵登时被砸得人仰马翻,惨嚎连连。

“有埋伏!”

滚落的巨石转眼就砸死了他们数百人,五六千匈奴兵恐惧的大叫着,四处躲避。

而后他就听到了喊杀声,峡谷前面出现一支人马,一面旗帜“中郎将典”,身后也传来喊杀声,出现一支骑兵,一面旗帜“中郎将赵”。

看到这些突然出现的敌人个个浑身浴血,唿于立时明白了,这支兵马就是袭击自己云中老巢的汉人,他目若喷火,咬牙道:“杀了这些汉人,报仇!”

“报仇!”本来惊恐绝望的匈奴人闻言,立时同仇敌忾,当此情形,他们也别无选择,只能一战。

唿于将残余的五千人分作两部,折鹿断后,阻拦追击的骑兵,他则攻前,剿杀这支为数不多的汉人步兵。

杀!

唿于手持长矛,一马当前,带着最精锐的亲卫和奴隶大吼着杀过去。

迎接他们的是一支汉人步兵,个个手持七尺长刀,到得十步之内、短兵相接时,千把带血的长刀当空噼砍,犹如一座刀山压来。

唿于等人见状心中大恐,忙要后退,但哪来的及,领头的魁梧大汉拔出背后青龙戟,一个飞掷,唿于的战马被穿了个通透。

唿于惨叫一声,滚落在地,一众亲卫见状忙要来抢救,却见那相貌凶悍的大汉手冲上前,手中长刀一个横噼,两个要去扶唿于的匈奴亲卫便被斩作两段,动手的自然正是典韦!

地上的唿于大骇,忙要爬起,典韦长刀已然落下,一道鲜血激起,唿于人头滚落,死不瞑目。

典韦长刀一挑,将唿于人头挑起,一众匈奴兵看到大当户一招没抵挡就战死,无不大骇,慌忙逃走。

几乎同一时间,匈奴断后的万骑长折鹿被赵云一枪刺死。

这一战张辽早有命令,对于休屠各的匈奴头领,不留活口。他不实行匈奴自治,留下这些结了大仇的头领反而是祸害。

余下匈奴兵看到两大头领全部战死,慌忙伏拜投降。

典韦和赵云斩了一些头领,一边收拢匈奴降卒,一边传信张辽,报知战况。

至此,云中郡休屠各匈奴败亡,再无反抗之力。

……

太原郡,晋阳城,河西郡南匈奴右部醯落与朔方、五原的休屠各攻打了一日晋阳城,折损了三千多兵马,却没有结果。

黄昏之后,匈奴大军扎营城外,继续围困晋阳城,并派士兵警戒晋阳城守军,以防突围。

当夜子时,匈奴人再次突袭晋阳城四门,想要趁夜破城。

不想他们正在攻城时,从西面、东面、北面、南面突然杀出四支人马,纵火烧了匈奴大营,又突袭匈奴后方,黑夜中也不知来了多少人,但每支人马都不下万人,而且阵列整齐,极为凶悍。

黑夜之中,匈奴人勐然遭到大军夹击,登时大乱,偷袭晋阳城的兵马慌忙之下要回身抵抗,不想晋阳城中的兵马也冲了出来,竟然也有不下万人。

无论是晋阳城中冲出的兵马,还是那四支突袭的兵马,黑夜之中均是阵型不乱,没有分散攻击,只是以大阵一步步推进。

相比之下,匈奴人四面溃逃,相互踩踏,死伤无数。

大战一直到天亮,三万匈奴大军不知战死几许,溃逃几许,更多的是被他们自己的人马踩踏而死的。

这就是夜战的可怕,自相践踏的往往比死于搏杀的要多得多。

相反,那四支兵马处于主动地位,不乱阵型,不单独厮杀,反倒避免了践踏之乱。

这四支人马自然是张辽所派,西面是从西河郡而来的典韦兵马,典韦在西河郡有两万兵马,他去云中只带了五千,此次是副统领薛明灵一万兵马从后方袭击晋阳。

北面是中郎将高顺的兵马,白日在马邑战败云中休屠各后,他们休息半日,便连夜赶来太原支援。

东面是中郎将丘毅的兵马,从上党郡出击。

南面是中郎将张的兵马,从河东郡出击。

如此阵容,匈奴人哪能抵挡,天亮之后不久,被围困的残余士兵便纷纷投降,足有万人。

至于逃回西河的残兵,自然还有崔钧带着五千人在山中截击。

这一战,张辽兵马损失不小,但南匈奴右部醯落与朔方、五原的休屠各更是全军覆没。

休屠各与南匈奴右部醯落叛乱又转眼覆没的消息如同狂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并州,并州震恐,诸胡人部落更是震恐,他们终于见识到了新任并州牧的实力与强势。

伴随着这个震撼并州的消息,还有并州牧的第二道召集令:三日后诸胡部落领至马邑城北定并州之事。(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一章 我为并州牧

并州大战三日后,雁门郡马邑县城北,依旧是那处地方,设酒搭帐,张辽坐在上,唯一不同的是,下原本的三四十个胡人头领变成了三四百个,而且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不敢有丝毫失礼之处。

三日前的并州大战几乎将并州最大的匈奴势力休屠各部全部歼灭,朔方、云中、定襄、西河、五原、雁门,休屠各兵马死伤过三万,休屠各贵族几乎被斩杀一空,南匈奴也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而并州牧俘虏匈奴兵过三万,斩获战马四万匹,牛羊无数。

张辽环顾着下面噤若寒蝉的众胡人头领,这一战爆的快,结束的也快,一举歼灭休屠各与南匈奴右部醯落,战果前所未有,将他的威名抬到了巅峰,这是对胡人最有力的震慑,他们就服这一点。

但同样,这一战胜得并不侥幸,先在时机上,他就打了休屠各一个措手不及,他刚任并州牧,带了不过一万人,谁能想到他会这么快对休屠各动手,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份胆量,要知道若非他布召集令,很多胡人部落根本不知道有新任并州牧之事,所以张辽的行动可谓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其次是在谋略上,他有荀攸、沮授、郭嘉等顶尖谋士布局,包括前期的召集令、对休屠各反应的判断、以及深入云中等休屠各腹地,都是一步步精心谋划好的,完全占据先手,休屠各怎能防备,怎能抵挡。

再有就是将领,高顺、典韦、赵云、张、丘毅,哪个不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单独放任镇守一州都不成问题,但却被张辽全部投到了这场战斗之中。

还有武器,车弩、霹雳车、连弩,这些大杀器不说,还有指南针、望远镜等辅助用具,足以令张辽的兵马掌控先机。

最后就是兵力,这一战休屠各和南匈奴右部醯落投入兵力不少,但张辽调动的兵力也绝对不少,三处战场过了六万,这般规模也是匈奴人未曾料到的,因为后汉一百五十多年以来,包括鲜卑之战、凉州之战和黄巾之战,朝廷投入的兵马都未曾过这个数,而张辽一战就调动了这么多兵马,在后汉以来是极为罕见的。

这些兵马是张辽这几年暗中积累的实力,包括原本嫡系、俘虏的关东诸侯兵马、丹阳兵、白波军、黑山军,还有自行招募的士兵,辅之以屯田政策的支持,还有从冀州借来的粮草,张辽的实力已经无声无息的过了任何一个诸侯。

只是他一来行事比较低调,二来地盘四面皆是强敌,兵马分散驻守,才不引人注意。

下面一众胡人头领看到上张辽不语,也不敢多问,他们对这个年轻的并州牧实在是怕了,一战斩三万有余,这般杀神哪敢得罪!

如今的张辽名字在并州胡人之中可止小儿夜啼!

张辽与众人坐着等了片刻,这时有人来报:“南匈奴右贤王乌利来拜见并州牧。”

众胡人领都是一惊,转头看去,却见并州牧别驾张既领着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匈奴人到来,那匈奴人他们大多都认得,正是南匈奴王庭的右贤王乌利。

他们不由又偷偷看了眼张辽,心中凛然。

右贤王在南匈奴王庭中地位极高,在匈奴中仅次于单于、左贤王和左谷蠡王,位列第四,而今南匈奴名义上的单于于夫罗与其子左贤王、左谷蠡王在中原,王庭之中除了摄政的老王外,就属右贤王地位最高了,而且此次南匈奴中叛乱的右部醯落就属于右贤王管辖,他竟然亲自来见并州牧张辽,足见休屠各匈奴的覆灭对南匈奴王庭的震慑。

张辽看到南匈奴右贤王乌利到来,起身相迎,众胡人领见状忙跟着起身,他们却不是看乌利的面子,而是张辽,若是张辽不起身,他们也未必敢起身相迎。

乌利看到张辽,面色一紧,不敢怠慢,忙趋步上前,躬身作礼道:“南庭右贤王乌利见过并州牧,愿并州牧安康。”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日前这一战令他们王庭心生恐惧,如今他们南匈奴王庭的实力还不如休屠各,并州牧能剿灭休屠各,就意味着剿灭他们也是轻而易举。

张辽打量了一眼乌利,看他神情紧张,不似强势之辈,点了点头,吩咐张既:“为右贤王看座。”

右贤王到了座前,看到张辽仍是站着,不敢就坐,其他胡人领亦是如此。

张辽露出微笑:“诸位坐下吧。”

“不敢,不敢。”一众领看到张辽仍然没有落座的意思,忙出声推辞,有不开眼的坐下后,看到众人不坐,慌忙又站起来。

张辽身后一众并州官吏看到这些胡人如此敬畏掌控,心中大快,这些年来他们可是吃过这些胡人的苦,跋扈难治,还屡屡遭受其劫掠残杀,此番张辽一战功成,令并州大小官吏极为振奋,扬眉吐气。

张辽看到众人不做,没有强求,这个时候或者站着更好。

他环顾众人,声音平和,娓娓道:“此番本将下了两次召集令,第一次只来了四十九个部落领,而且都是小部落,还有休屠各不来也罢,反倒叛乱,本将只能平乱,这第二次倒是来了不少。”

众领不知道张辽要说什么,都不敢多说,不过前次来过的四十九个领神情轻松,其他的则颇是紧张了,尤其是右贤王,他麾下有贵族部落叛变,不知道这个杀神会不会怪罪,一声令下,刀斧手将他砍为肉泥。此番他不想来,但又不敢不来。

“本将召尔等前来,有三事宣告。”张辽神情平静,声音平和。

众领却不敢怠慢,忙躬身道:“我等愿听将军吩咐。”

此一时彼一时,三日前张辽召集众部落,他们大半不来,来的也未必会听从张辽的命令,但休屠各一战,此时无人敢违逆张辽的话,因为休屠各胡覆灭后,张辽的实力已经足以碾压并州境内所有胡人部落。

张辽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和:“第一事,而今我为并州牧,并州之内,便不容逆乱,不容法外,否则休屠各就是前车之鉴。”

众领无不打了个激灵,右贤王忙带头道:“我等绝不敢叛乱,远受将军管辖。”

“是啊,我等绝不叛乱。”一众领忙纷纷附和。

张辽的口气虽然平和,但提到了休屠各,其中威慑肃杀之意,足以令他们噤若寒蝉。

“第二事,”张辽声音微微肃然:“一个月内,并州境内所有部落之人,到所在县府编户。”

“啊?”下面不少领脸色微变。(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二章 定并州之事

张辽的声音清朗而严肃:“自今日始,凡并州境内居民,不论胡汉,皆要到官府编户备案,生有编户,死要销籍。”

大多数胡人头领一脸茫然,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编户,但右贤王等大部落领却知道,他犹豫了下,咬牙道:“将军,我族素来部落而居,编户恐怕不成……”

其他几个懂得编户的头领见右贤王出面,忙纷纷道:“是啊,编户难……”

张辽声音又变得平静:“两个月后,未曾编户者,有两条路,要么离开并州,要么埋尸并州。”

右贤王看到张辽眼中的森寒,不由面色一变,忙低下了头,其他几个附和的领登时噤若寒蝉。

“第三事,自今日始,并州牧命令不容违抗。”张辽直接跳到了第三事,眼神凌厉:“记住,做大汉的子民,而不是敌人,做本将军的朋友,而不是敌人,本将从来不怕叛乱,本将只是不想把并州这片土地变得血腥。”

众人闻言不由打了个冷颤,尤其是听到血腥两个字,当即急忙附和。

张辽扫过众领:“此三事可能做到?”

不少领看向右贤王,右贤王偷偷抬头看了张辽一眼,却见张辽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由打了颤,忙道:“禀将军,能做到。”

众领看到王庭已经表态,当即纷纷应和。

张辽点了点头,神情这才缓和了些,道:“本将军的眼里没有胡汉之分,只有敌我之分,从今而后,并州诸胡部落皆编户,设亭、里,分土地,屯田、畜牧、纳赋、入学,一切与汉民同。”

众胡人领闻言不由一震,一个领忍不住问道:“敢问将军,我等果能与汉人同乎?”

张辽点了点头:“不错,一切与汉人同,若有争执,可报县令郡守,除此之外,郡中有督邮,州府有部郡从事,皆监察地方,若有不公,可申诉至本将,本将自会公正处置。”

众领面上露出喜色,一人道:“我等相信将军。”众人皆附和。

张辽扫过众人,又道:“三日前应召集令来马邑的部落领可上前一步。”

众领一愣,很快有一部分领走出来,张辽大略扫了一眼,正是四十九人。

他脸上露出微笑:“尔等先前能奉令前来,足见忠诚,本将深感欣慰,本将不久要分田、屯田、建学堂,尔等部落凡是想种田之人,可半价得土地,屯田者子弟可半价入学堂,绩优者可为乡县掾吏,若是做的更好,可为郡府掾吏。”

那四十九个头领闻言,不由大喜,慌忙拜谢。他们都是小部落,而且多半来自太原、上党一带,早已习惯种田,与汉人的生活习惯也颇是接近,如今一听能半价得土地,还能入学堂,做官吏,对他们这些在夹缝中穷困生存的小部落而言,可谓莫大的恩赐,他们岂能不喜。

其他胡人领眼里露出羡慕之情,不过也羡慕不来,谁让他们第一次没有奉命前来。

事实上,张辽正是要通过这种手段,先行拉拢亲附自己的胡人部落,同时也扶住这些小部落胡人展,打破并州胡人目前的固有格局,与诛杀匈奴贵族有异曲同工之处。

很快有其他部落领道:“我等亦忠心归属将军,不知可得土地?可任官吏?”

张辽点了点头:“尔等亦可半价得土地,不过要为官府耕种三年,五五分成,子弟入学堂,要全付资费,至于入县府为吏,须经过考察方可。”

“多谢将军。”这些胡人领忙行礼道谢。

经过休屠各覆没之事,他们对此次拜见并州牧本就忐忑,做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并州牧竟然给了不少好政策,对于在并州境内生活的胡人而言,他们对汉人的富庶和安定生活还是很向往的,只是素来被汉庭排斥,加上王庭制约,难以融入而已。

看到一众胡人领欢喜的样子,右贤王神情低沉,却不敢反驳张辽,他不知道张辽的命令会对王庭造成什么影响,但毫无疑问,王庭对各部落的掌控力从此要下降了。

恰在这时,张辽看向右贤王:“右贤王,不知王庭可有难处?”

右贤王犹豫了下,道:“族人只是苦于圣朝招募我族儿郎,战死于北疆。”

自南匈奴内附以来,汉庭曾多次从南匈奴和乌桓征兵,讨伐北匈奴、鲜卑和羌族,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引起中平五年休屠各叛变,他们不满于汉人屡屡招兵,杀了羌渠,驱赶於夫罗,令立单于。

张辽闻言,却是看着右贤王,沉声道:“贵族当初分裂,依附我汉族,保贵族安定一百五十多年,一百五十年间,可曾征兵几次?若是贵族依旧居于塞北,却又不知要战死多少人?孰轻孰重,孰多孰少?”

“这……”右贤王一时不能回答。

张辽冷哼道:“贵族依附我族,本就该唇齿相依,齐心合力,共保安宁,北匈奴与鲜卑几番入侵,我汉兵皆为主力,从贵族征兵不过少数,难道有过吗?反倒是贵族几番叛乱,背信弃义,害我百姓,如今倒还来申诉?真是不知所谓。”

右贤王沉默,众领也不由沉思。他们对汉人几次征兵未尝不有怨言,但听了张辽所说,才细细去想,的确,如果他们还在塞北,那一百五十年来死去的族人会更多,绝不止征兵战死的那些。

张辽高声道:“今日,本将军命高顺为护匈奴中郎将,领两万兵马,驻西河,守朔方、西河,赵云为护乌桓中郎将,领两万兵马,驻云中,典韦为护鲜卑中郎将,领两万兵马,驻雁门,共护并州。”

“喏!”一侧高顺、赵云和典韦出列领命。

右贤王不由面色微白,他明白,张辽此举是对南匈奴王庭的震慑。

张辽又凛然道:“本将视胡人与汉人同,但谁若是违法乱纪,那便要依律处置,绝不容情!若是再有谋反叛乱,诛灭全族!汉人如此,胡人亦如此!”

“喏!”

众胡人领慌忙应道,休屠各覆没后,他们如今就是一盘散沙,哪能抵御张辽在并州的六万兵马!哪敢有丝毫怠慢!

事实上,两汉以来对西北四大异族就有防御将官,分别是使匈奴中郎将、破鲜卑中郎将、护羌校尉、护乌桓校尉,这四个官职虽然有校尉和中郎将之分,但实际地位相当。

不过因为他们都是朝廷任命的特殊官职,不在张辽的权利范围内,所以张辽打了个擦边球,一律以护中郎将任命,与那四个职务分别,免得惹不必要的麻烦。8

第四百五十三章 如火如荼

张辽在城外与众领约定三事后,便回了马邑城,由长史荀彧和别驾张既对一众领讲解编户、屯田等政令实行之法。天籁小说|2

一套政令要推行下去,需要从上到下的接续和配合,尤其是对于不懂汉人政令的胡人,更要因地制宜,引导到位,否则很容易出乱子。

平定休屠各这场大战,虽然规模很大,但作用不过是威慑,正如张辽一向阐述的,军事是为了政治服务,大战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安定并州,使并州能够得以治理。

威慑有了,接下来就要趁热打铁,做好治理之事,若是治理不好,先前的威慑也会化为流水,所以治理之事至关重要。

为此,张辽专门将长史荀彧从河东调来太原郡,统御大局,推行政令,他相信凭荀彧的大才,处理这些问题游刃有余。

统御大局的人有了,还需要基层的人才,并州这片土地不同于其他州郡,它脱离汉庭太久了,胡汉杂居,情况很是复杂,治理起来难度要比其他州郡难得多。

所以张辽此次将手下的精英干将几乎全部调来了,对并州的郡县人事全面布局,除了雁门太守郭缊、上党太守袁基、太原太守审配、西河太守崔钧没动外,其他五郡皆做了补充。

他任命沮授为云中太守,同时兼领右军师之职,与赵云共同守卫云中郡,同时处理云中休屠各的后续安抚之事。

任命耿武为朔方太守,耿武曾担任冀州牧韩馥长史,后来被张辽手下暗影救出,一直在张辽手下做事,此番也被委任为一郡太守,协助高顺安定边境。

任命李旻为定襄太守,领定襄之事,李旻曾为颍川太守,后来协助典韦处置黑山眷属安置之事,如今黑山军基本安定下来,所以此次在河东书院的李旻也被拉了出来为张辽卖命。

任命射援为五原太守,领五原之事,射援为皇甫嵩女婿,曾在张辽担任司隶校尉时任从事,其本身能力也极为出众,治理一郡不成问题。

任命荀攸为上郡太守,同时兼领中军师之职,上郡不是匈奴的势力所在,而是羌胡势力所在,不易安定,所以张辽必须派一个有大才的人去担任。

除了五郡太守外,张辽将司马朗、贾逵、徐庶、石韬、法正、王粲、贾玑、贾穆、常林等一众青年英才全部调任至五郡郡府任郡丞或到各县任县令。

这些人都是俊才,放到这些位置正当其用,张辽相信,凭借他们的能力,足以将政令迅推行,安置好胡人。而且越是复杂的环境越能历练人才,对他们而言这些位置正是历练,能让他们尽快成长起来。

但即便如此,张辽估计胡人编户之事阻力仍然很大,为此他又临时组织了宣讲团、巡查团,宣讲团宣讲政令,巡查团则巡查政令实施情况,对于现的漏洞不妥之处,也会及时报之长史荀彧处理。

军事威慑在先,大刀阔斧治理在后,并州诸郡县风风火火的行动了起来,编户、屯田、建里亭制,并行不悖。

与此同时,张辽俘虏的三万休屠各匈奴兵也派了大用场,一部分被高顺、赵云带去修复并州北部被破坏的长城城关。汉武帝时在并州北部从东到西修建了万里长城,后汉以来边塞乱,一些城关多有损坏,此时张辽便要将这些城关修复了,在防御上可以收事半功倍之效。

除了修复长城,就是开渠、建坊,开渠是要方便更多的百姓饮水和增加可灌溉良田,建坊则是将胡人迁徙到坊内,形成里正制度,与汉人一般管理。这种方式可以渐渐削弱胡人的部落制,令他们逐渐转变为以家庭或宗族为主的汉人管理体制,渐渐汉化。

张辽又大力鼓励小麦和棉花种植,如今没有花生和玉米、土豆之类的作物,小麦和棉花却都适合在并州种植,尤其是并州西北为河套地带,不同于后世的沙漠化,此时土地极为肥沃,被誉为塞北江南,开好了便是张辽的粮仓。

除此之外,张辽在太原、雁门、云中、朔方、五原、定襄等郡中开边市,将河东、中原的丝绸、瓷器、粮食、盐等运输到这里交易,换取胡人的兽皮、牛羊和战马,当然张辽对盐和粮控制的很严,经营的商人都有专门的盐引和粮票。至于铁,是完全不可能作为边贸了。

如今虽然与鲜卑形势未明,但商人是永远禁绝不了的,塞外缺乏一些常用物资,塞外商人常常入关贸易,开了边市之后,他们可谓大喜过望。

在饮食上,张辽引入了河东的饮食,苏婳手下的胡姬在晋阳、雁门开了胡姬酒家,将各种美食推广开来,与边市配合,也吸引塞外胡人来做贸易,张辽的暗影也趁机进入了塞北,打探地形和情报。

除了这些,张辽印象最深的就是并州的煤炭了,他对于并州的煤炭开采进行统一管控,设立了专门的官吏管理。如今对于煤炭的开采自然不可能如后世那般轻易,但这样也好,凭借目前的条件怎么开采也不会造成什么污染,而这些煤炭开采出来后,除了冬季御寒外,主要就是炼铁了。

对于炼铁,张辽了解的实在不多,他只知道建造一些高炉可以提升冶炼温度,达到更好的效果,至于具体怎么做,就交给马钧和铁官了。他期望这些能带来改变,但也并没有太高期望,毕竟在如今的时代,很多条件限制,有些东西是根本搞不出来的,但只要能展一些,便是进一步了。

至于火药,张辽不是没想过,但他做不出来,而且也不知道火药会带来什么不可预测的后果,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农业、商业、手工业,百业齐放,张辽在并州这片大地上如火如荼的行动着,他同样也没忘记军事。

军事才是他最根本的保障,并州民风剽悍,是最好的兵源地之一,张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优势,他在并州各郡县招募青壮,充实各军,除了汉人外,更鼓励胡人子弟从军,可以编入各军,也可以作为义从军。

至于骑兵训练,张辽更不会放松了,并州最大的优势就是展骑兵,此次赵云的骁骑营和徐荣的重骑兵都扩编到了两万,张辽从休屠各斩获的四万匹战马全部用于骑兵。

两营四万骑兵看似很多了,但在未来的征战鲜卑中根本不够用,张辽对于自己骑兵规模定位在五年内达到十万,而骑兵的根本在于战马。

目前张辽战马有六万匹了,却根本不够用。他一方面从并州的胡人部落购买了不少战马,另一方面则通过中山豪商苏双和张世平从鲜卑和乌桓不断引进战马。

与此同时,张辽重建马政,要展骑兵,关键还在于自己养马,否则战马作为消耗品只会后继无力。

如此一来就不能缺少马政,前汉骑兵的强大正是由于完善的马政和对河套地区的掌控,如今张辽掌控了河套,已经具备了养马的基础,自然要建立马政,源源不断的培养战马。

张辽在云中、朔方设立了马场,又设置了马丞,专门负责培养战马,以建骑兵,在未来十年里,他要让自己麾下的骑兵过大汉其他州郡的所有骑兵,在机动方面占据优势,可以实施闪电战、劫粮、迂回等战术。

除了骑兵训练,张辽在太原郡开设了第一所军事学院,名为靖远武堂。

第四百五十四章 武堂祭酒

黎明时分,天色蒙蒙亮,并州牧府后院,传来“哇哇”的怪叫声。

张辽怀拥佳人,懒洋洋的躺在被窝里,他的身旁是尹月,面带潮红,娇羞无限,晨起的一波**让她娇弱无力。

“哇哇……笃笃笃!”

窗外古怪的叫声不断传来,还有东西敲击窗户的声音。

“郎君,该起床了,小金饿了,在窗外叫唤呢。”

尹月忙起身要侍奉张辽穿衣,张辽一把将她揽住,狠狠的吮吸了她诱人的樱唇:“你再睡会儿。”

他知道尹月此时浑身无力,强行将她压在床上,盖上被子,自己起身穿了衣裳,推门出去,外面天色已经微亮,窗口处一只丑兮兮的粗腿勾嘴的灰毛小鸟正哇哇的叫着,啄着窗板。

灰毛小鸟看到张辽出来,登时兴奋的扑了过来,落在了张辽的肩头,用宽阔带勾的嘴巴亲昵地蹭着张辽的脸颊,锋利的爪子却抓得张辽肩膀生疼。

张辽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懒洋洋的撇了撇嘴:“小金,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是叫的这么难听就是你的错了,大清早便扰人清梦。”

噗嗤!

刚刚端水过来的婢女的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辽从小翠手中接过一片肉,灰毛小鸟立时叼着跳到了一旁窗台上,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这只小鸟并不是寻常的鸟,而是一只金雕。

一个多月前,张辽在雁门关查看地形时,山崖上落下一只幼鸟,正好被他接住,随行的一个亲卫曾是游侠,认出这是只金雕幼鸟,推测它多半是被同巢之鸟啄伤掉出巢穴。

野生幼鸟很难养活,张辽将这只小金雕带了回去,本以为救不活了,结果遇到左慈过来,喂养了一番,竟然顽强的活了下来,不过小金雕性子颇凶,只与张辽和几女玩耍,但是喂食却只让张辽喂,连左慈也不行,这令左慈有些抓狂。

张辽喂了金雕,洗漱后天色已然大亮,他来到后院,象龙远远在马厩里打了个响鼻,算是跟他打招呼。

后院里已经有不少人,都是女子,唐婉、蔡琰、苏婳、古采英和一众胡姬都在,不过众女都在看武场中。

武场正中一道曼妙轻盈的身姿在舞动,清叱声声,剑影重重,寒光闪闪,正是古采英的弟子貂蝉在舞剑,或者说剑舞,美丽之中有杀气。

貂蝉天资聪颖,本就擅长舞蹈,古采英传她剑术后,她将杀人的剑术与舞蹈融为一体,形成一种独特的剑舞,赏心悦目,令张辽与众女赞叹不已。

此时张辽看罢一舞,忍不住拊掌赞道:“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好一出剑舞!”

“貂蝉妹妹好剑舞,夫君做的好诗文。”蔡琰嫣然道。

张辽有些赧然,他原本背过公孙大娘剑器舞诗句,如今却只记得这四句了。

众女看到张辽,都迎了上来,貂蝉刚刚舞罢,俏脸微红,加上原本天生丽质,出落得更加美丽,不让于唐婉和蔡琰众女。

张辽又赞了貂蝉两句,忍不住去摸唐婉和蔡琰的小腹,二女羞涩的打开了他的大手。

两个月前,在张辽的努力下,唐婉和蔡琰先后怀孕,府中一片欢喜,连张辽的一众僚属也纷纷祝贺,毕竟张辽这个主公有后,对他们的意义极大。

张辽与众女一番说笑,又练了一会武,便去了衙署前院。

主簿田仪早迎上来,道:“主公,今日靖远武堂开课。”

张辽哈哈笑道:“好,九月鹰扬,我兼领武堂祭酒,又怎能不去武堂看看。”

张辽当即与田仪乘车直奔靖远武堂。

靖远武堂位于晋阳城外、晋阳湖畔,早在审配担任太原太守、张辽还在长安时就开始修建,而今历时一年多,终于建成,极为广阔,方圆数里,其中有屋舍与武场,一应俱全。

靖远武堂外是一条开阔的水泥大道,两旁植树,武堂大门开阔巍峨,上有“靖远武堂”四个大字,正是张辽亲笔所书,气势浑雄,武堂前有两尊石雕猛虎,却不是石狮,猛虎象征着兵锋。

石虎内侧悬有两面战鼓,二十个侍卫威严而立,荀彧、审配、沮授、郭嘉、高顺、典韦、赵云、张郃等人早在门前迎候,今日武堂第一天开课,意义非凡,镇边的武将也都赶回来了。

张辽与一众谋臣猛将进了靖远武堂,迎面是一尊雕像,正是张辽,跨坐象龙,手持钩镰长刀,极为英武。

雕像后是一道巨石屏风,上书两列字:兵者,国之大事。

往里便是学堂,学堂大门两侧也有两列字,左边写着:道、天、地、将、法,这是兵者五事。

右边写着:智、信、仁、勇、严,这是将者五要。

靖远武堂收纳学子极为严格,寻常士兵和世家子弟根本无法进来,收的都是各军之中的基层将领,面对的是将而不是兵,所以武堂中的一切都是对将的要求和约束。

张辽来到学堂中,学堂的格局是张辽亲自设计的,上是讲台,后有黑板,粉笔,毛刷。

下面两侧是汉式桌台席位,高顺、张郃等将领和荀彧、郭嘉、荀攸等谋臣分坐两侧,中间是胡桌胡椅,正是一众学子,徐庶、石韬等俊才,牵招、杨汉、郭淮、郝昭、典满、关平等小将列坐其中。

张辽兼领靖远武堂祭酒,也就是武堂校长,今日的第一节课由他来讲。

下众人,无论谋臣还是猛将,都颇是肃然,他们或智谋多端,或战功赫赫,但对于张辽这个主公却无不尊敬,不只是因为张辽的地位,更是因为张辽本身就是一位战略战术大家,从一个小小的军侯到今日的征北将军,都是一步步打出来的,击关东,平白波,定黑山,败李郭,破匈奴,从五百士兵到今日的近十万兵马,不过是两三年,他们怎能不佩服。

张辽环顾众僚属和学子,道:“战国时齐国立稷下学宫,百家争鸣,两汉独尊儒术,乃有太学,此皆教习学术经典,而今我在并州立武堂,是自古以来第一所军事学堂,主培养军中将领,行精兵强将之道。”

他顿了顿,又道:“前汉时,孝武皇帝强军事,东并朝鲜、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国威远扬,乃有今日汉之疆土,然百姓多有疾苦。后汉以来,光武皇帝精简兵事,大兴儒学、推崇气节,风化一时无二,然西北常有边乱难平。”

众人默然,张辽对于两位皇帝的评价,虽然未必大敬,但可谓公允,他们细想确实也是如此。

“而今我治理河东、并州之地,”张辽神采飞扬,声音铿锵:“南有河东书院,北有靖远武堂,一文一武,此强国安民之道,不可偏废,唯诸位谨记。”8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三十六计

张辽目光扫过众人,道:“武堂建立之初,定名之时,众人多有建议,有并州武堂,我以为局限于地域难以彰显建立武堂之要;有文远武堂,与我名字相合,又寓文武并重之意,乃为将之道,可谓佳矣。然而最后我与诸君商定,取名靖远武堂,何也?”

他看向众人,尤其是中间那一帮神情振奋的小将,声音沉定有力:“文远,为将之道,靖远,为将之本也。道,不如本!武堂定名靖远,就是激励众将,要时时勿忘为将之本,要以抵御侵略、平定天下为己任,要以安定社稷、守护百姓为己任!”

“我等谨记主公教诲!”高顺、典韦、赵云等将领齐齐起身抱拳,众学子也纷纷激动起身:“谨记主公教诲。”

张辽压了压手势,让他们坐下,看向众学子,问道:“武堂育将,不知谁能作答,何为将?”

典韦之子典满起身大声道:“驰战沙场,杀敌立功,不苟生惧死,马革裹尸,报效主公社稷。”

“说得很好。”张辽鼓励的点了点头,却有摇摇头,道:“此为兵,为勇士,为先登,却不足为将。”

典韦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典满忙缩头坐下,众人不由莞尔。

徐庶起身道:“兼文武,有勇力,通谋略,识天文,知地利,爱士卒,统万军,晓战机,能致胜,方为良将。”

张辽点头赞道:“元直所说为将之道,可谓尽矣,为将不易,诸位当时时自省,勿要骄满。”

“喏!”高顺等将领抱拳。

张辽又道:“元直所说,乃良将,然则何为大将?”

众人沉思片刻,纷纷看向张辽。

张辽的讲课方式是互动,能人思考,比之儒家一贯以来照本宣科的讲解要深入的多,令荀彧等人也颇受这种讲课方式的启。

看到众人询问的目光,张辽缓缓道:“大将者,能统观全局,能深谋远虑,能为主上计长远,能令士兵效死,能将出军魂!”

“何谓军魂?”关平起身问。

张辽道:“公孙瓒的白马义从有军魂,每战将士高呼‘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能以三千而令鲜卑乌桓闻风丧胆,是军魂之力。典中郎的猛虎营有军魂,每战犹如猛虎下山,有虎之威,虎之猛,虎之傲,凶悍无可当,虽死不后退;高中郎的陷阵营有军魂,冲锋陷阵,刀山火海,有进无退;张中郎的大戟营有军魂,灵巧机动,可战可退;赵中郎的骁骑营有军魂,纵横沙场,勇不可当。”

众小将不由纷纷看向典韦、高顺等将领,露出尊敬之色。荀彧、郭嘉等谋臣也连连点头,认同张辽所说的军魂。

张辽在黑板上写了“军魂”二字,又写了“本心”二字,缓缓道:“除却军魂,大将还能坚守本心,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众人望着“本心”二字,各有思索。

张辽看向右侧高顺、典韦、赵云、张郃等将领,肃然道:“本心,即责任,为将者,要追求功勋与荣耀,但归根结底,时时勿忘根本,勿负初心,以守护社稷为己任。我送诸将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将者的功勋,是百战沙场、牺牲士兵的性命换来的,是无数家庭的破裂换来的,代价沉重,弥足珍贵,是勿居功自傲,勿意气用事,时时记责任,一个疏忽,就会牺牲无数的性命,所以不可不慎,不可不省。”

一将功成万骨枯!

高顺等将领被张辽这句话震动了,典满、关平、郭淮等小将看着张辽,满是崇敬,他们用笔在纸上飞的记着张辽说的话。

张辽又看向左侧荀彧等谋臣:“出谋划策、治理地方亦如此,当时时自省,人难免有私心私利,但有私心更要有公心,怀私利却要顾念大局,一个计策的疏漏或失败,就会造成不知多少伤亡,一个政令的疏漏,就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唯诸位谨记。”

“喏!”荀彧、郭嘉等谋臣肃然抱拳,尤其是审配和沮授,神情更是肃然,兼有沉思。

张辽点了点头,又看向众小将,肃然道:“十年磨一剑,锋刃方能出,武堂培育将领不可能一步登天,一切要从基层做起,尔等要一步步磨砺自己,不要好高骛远,武堂也不会拔苗助长。大将终究不过几个,更多的还是基层小将,各在其位,各司其职,统全局靠大将,掌局部靠小将,大将如头脑,小将如手足,缺一不可。”

众小将连连点头。

张辽露出笑容,鼓励道:“要守护社稷安定,需要一代代的努力,不能断层,如今军中靠七大中郎将,靠四大军师,靠我这个主公,但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靠的就是你们,你们正当年轻,便如清晨初起之日,朝气蓬勃,当勇敢向前,不惧艰难,百折不挠,奋有为。”

张辽说罢,在黑板上又写了两句话,一句是唱歌行中的“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一句是满江红中的“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众小将深受震动,齐齐起身朝张辽作礼。

荀彧等人也连连点头,他们不得不承认,张辽讲课也是一绝,比大多数博学的儒士都要讲得好。

“将之道,将之本,便是如此。”张辽这才露出笑容,道:“接下来我便讲一些兵法策略,孙子兵法乃兵法谋略之,我师父贾尚书精通此道,几位军师也深明其道,日后便由他们为诸位讲解,我便不献丑了,只为诸位讲三十六计。”

“三十六计?”别说众小将,就是荀彧、郭嘉等谋臣脸上也露出疑惑之色,他们都没有听过三十六计的说法。

事实上,三十六计虽然是对历代兵法计策和军事谋略的总结提炼,但真正出书很晚,至少到了明末,此时还没有三十六计的说法,只是张辽提前将它们搬了出来。

“三十六计,分为胜战计、敌战计、攻战计、混战计、并战计、败战计六类,今日我先讲胜战计,胜战计乃我方占据优势时所用计策,第一计为瞒天过海。”

张辽在黑板上写下了瞒天过海四个字,讲解道:“瞒天过海乃伪装惑敌之计,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第四百五十六章 南庭

这已经是张辽在军校讲课的第六天,他本来打算一个月讲一课变成,没想到一众谋臣和将领联名请命,一定要让他把三十六计一口气讲完。

张辽无奈之下,只能耗费了六天,终于讲完,长舒了口气,看到一众将领和学子仍在沉思记录,他给荀使了个眼色,出了学堂。

荀跟着出来,二人到了后面演武场外,张辽问道:“文若,编户入坊政令行的如何?可有阻碍?”

“使君。”荀一袭白衣,步履儒雅,声音清朗:“上党、太原、雁门、云中四郡尚好,其余郡县阻力重重,有不少胡人部落或是逃入山谷,或是叛乱,非是郡守县令无能,胡汉本有仇恨,同化胡人实在不易,若非将军大败休屠各,政令本无法推行,如今只能缓缓图之,恩抚归附胡人,使其安定富庶,余者自然来归。”

张辽在马邑城北震慑诸胡人领,当时胡人领不敢反抗,个个领命,但回去后或受其他势力影响,或无法掌控本部落,造成不少部落抗拒编户入坊政令。而且不止胡人抗拒,连不少仇恨胡人的汉人也不愿意接纳他们,两个民族的融合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种情况张辽早有预估,但荀提到只有太原、上党、雁门、云中四郡推行顺利,让张辽有些郁闷,事实上也多亏他所派人才得力,否则并州早已大乱了,终究是并州胡人的势力太强。

他不由叹了口气:“安定富庶,使余者来归,这需要时日吧。”

荀正色道:“本是如此,大汉数百年未曾同化诸胡,若使君得之,此福泽百世之大事,数代功成,足以为喜,又岂能一蹴而就。”

张辽笑道:“文若此言甚是,却不知还有何难处,需要我亲自出动?”

荀犹豫了下,道:“将军既败休屠各,却还要安定南庭,否则政令难行。”

“南庭……”张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

武堂外,张辽赶回州牧府,郭嘉随行。

“主公,”郭嘉赞道:“三十六计尽囊战局机变应对之术,主公当为一代兵法大家,嘉身为谋者,却是惭愧了。”

张辽摇头道:“我知三十六计,但如何用计?何时用计?用何计策?还要靠奉孝诸君,因势利导,因时制计,因人制计,此天赋也,常人纵知之,也难用之。”

郭嘉摸着下巴,他就佩服张辽的能力和心胸,换作他人,能讲出三十六计这般精要的计策,早已自傲自诩,而张辽却始终能头脑清晰的看透事实本质,这样的主公才值得他们辅佐。

“奉孝。”张辽想起刚才与荀的交谈,问道:“休屠各虽败,并州胡人势力犹是强于汉人,不少部落叛乱,我要彻底推行政令,还该做什么?”

荀一向求稳,张辽还想知道郭嘉的建议。

郭嘉沉吟道:“主公当防范南庭叛乱,南匈奴归附一百五十年,统御并州诸胡,而今虽然势弱,但名义与威望犹在,主公要掌控并州,推行政令,南庭不可忽视。”

“南庭……”张辽突然问了一句:“若是撤了南庭则如何?”

“撤南庭……”郭嘉似乎并不奇怪张辽的想法,他们要掌控并州,迟早要与南庭冲突,以张辽的性格,自然不会妥协。

但南庭是大汉朝廷所设,是一国王庭,从名义上讲,地位是远远高于张辽这个并州牧的。要撤销南庭,必须谨慎对待,不但要面对叛乱,而且要面对朝廷的责斥与质询。

郭嘉想了想,笑道:“主公,或可用欲擒故纵之计。”

张辽露出笑容:“正合我意。”

这个计策荀也会想到,但他却不会提出来的,因为这是违逆朝廷之事,不合荀的理念。

……

西河郡美稷县,南匈奴王庭,单于的圆顶牙帐之中,南匈奴正开着贵人庭会。

贵人庭会是南匈奴单于召集族中各王、各重臣、部落大人共议国事的大会,等同于汉庭的朝会。

如今南匈奴单于於夫罗在中原,王庭之中本是老王摄政,但老王病倒,便由右贤王乌利召集众贵人。

牙帐之中,除了右贤王,还有右谷蠡王、左右温禺王及左右渐将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日逐、左右沮渠、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左右沮渠和一众万骑长。

匈奴政权的统治架构是以栾提氏为核心,但其实质则是通过血缘关系的亲疏来分配财产、权力和地位的,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温禺王及左右渐将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皆是匈奴皇族栾提氏子孙。

其余便是匈奴外姓官员和将领。

不同于汉庭,匈奴的官职也是世袭的,外官之中,日逐地位最高,不同于日逐王,日逐是官号,位于王侯之下,犹在左右大将和大都尉之上,相当于匈奴的辅相,由匈奴贵族呼衍氏世袭担任。呼衍氏常与栾提氏联姻,是匈奴外姓第一贵族。

其余有贵族丘林氏世袭左右骨都侯,须卜氏世袭左右沮渠,乌洛兰氏世袭左右大当户,不过左大当户呼于已经被典韦斩杀,如今只余下了右大当户,也是乌洛兰氏一部领。

前汉时,匈奴分左右两部,单于王庭在代郡、云中地区以北,左王、左将、左日逐、左骨都侯、左大当户、左沮渠皆居于单于庭东方,上谷以东的地区,连接秽貉、朝鲜。右王、右将、右日逐、右骨都侯、右大当户、右沮渠居于上郡以西,与氐、羌接壤。

他们随水草的好坏迁移,其中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所率部落最大,其余每个头领也都有自己的部落,拥有无数的骑兵和马牛羊,各自实力大小不一。

到了后汉,匈奴分裂,南匈奴王庭仍分左右两部,但地域却小了许多,张辽击败休屠各,其中有一部分是休屠各本身的势力,有一部分却是与南匈奴掺杂的,还有在太原被剿灭的南匈奴右部醯落,可算是真正的右部兵马。

南匈奴右部醯落的惨重损失令南庭很多贵族对新任并州牧大为不满。

而并州牧推行的政令更是危及南庭政权,不过三个月之间,南庭已经召开了五次贵人庭会,商议应对并州牧政令之事。

第四百五十七章 贵人庭会

}*by5v3qf>圆顶牙帐之中,一个声音大吼:“休屠各不服王庭调遣,但他们还是我族子民,这并州牧残杀我族人,是藐视我族!你们还犹豫什么?当尽起十万大军,杀他个片甲不留!”\r

说话的正是南庭左大都尉栾提褚由,左大都尉虽然在栾提氏中地位最低,但也曾有左大都尉继位单于的先例。网如今的褚由的部落势力颇大,与休屠各也有联姻,所以很是气粗,对并州牧张辽很是不满。\r

“还是小心行事。”右贤王乌利出言反对道:“并州牧有六万兵马,一日之间便打败休屠各主力与我部醯落六万精兵,岂能小觑!”\r

“还请王庭兴兵为我部报仇!我部精兵战死,那并州牧必然损失惨重,正是报仇的良机!”一个黑脸卷髯大汉悲愤的高叫着。\r

他是南匈奴右部醯落留守的一个万骑长,醯落一向与休屠各亲近,此番联合起兵,部落中兵马几乎全部被俘虏,如今只余下老弱病残,失去了兵马,他们在族中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很可能不久之后就会被其他部落吞并。\r

左日逐呼衍尤浮提点头赞同道:“不错,并州牧败我族六万精兵,岂能全无损伤,而今正是其势弱可图之时。”\r

右贤王乌利摇头道:“本王去见过并州牧,他的兵马很厉害,手下将领也很厉害,还有飞石车,我族要攻打,必然是两败俱伤。”\r

年迈的右日逐呼衍突灼咳了两声,道:“难道我族便任由那并州牧编户入坊不成?到时候我族部落离散,王庭便如虚设,诸位也将失去部落、战马、牛羊,咳咳……到时我族要亡,我族要亡啊!”\r

牙帐中一众匈奴贵族听了呼衍突灼的话,无不色变,右大当户乌洛兰呼产儿大声道:“我们绝不接受并州牧的编户政令!”\r

“不错!我们绝不接受!”众贵族神情狰狞,齐声大吼,他们绝不会放弃权势。\r

“杀死并州牧!”随着右大将一声大吼,众贵族慷慨激愤,齐声大吼:“杀死并州牧!兵!兵!”\r

右贤王看到连自己右部之中也是群情激奋,左部更是难以控制,无奈的道:“这并州牧绝非等闲,只恐我大军过去一败涂地。不如派人去见汉人天子,求罢并州牧。”\r

左大将不悦的道:“右贤王未免太抬举那并州牧了,我等部落联合起来,足有大军十万,皆是精锐骑兵,何惧那并州牧!汉人天子又如何,与那并州牧都是一伙的,想当初他们的使匈奴中郎将不知杀了我族多少单于,哼!”\r

一直冷眼旁观的左部辅相日逐呼衍烈土突然开口道:“眼下老王病重,我族无主,何不请于扶罗回来做单于,带着我族抵抗斩杀并州牧!”\r

“不可!”右日逐呼衍突灼立时反驳道:“于扶罗甘为汉人做奴,不可立为单于!”\r

右部诸多贵族纷纷跟着反对,当初正是他们右部联合休屠各部杀了于扶罗的父亲羌渠单于,如今自然不肯接回于扶罗了。\r

右大当户乌洛兰呼产儿厉声道:“我等可联合鲜卑,里应外合,劫掠并州,杀了并州牧,杀死所有汉人,抢了他们的女人,把并州变成我们的。”\r

“不成!”有人反驳:“鲜卑吞我族部落无数,更是大仇。”\r

右渐将王开口道:“可联结羌人,北地先零种、上郡沈氐种、西河虔人种,都曾臣服我族,并州牧推行编户入坊恶令,同样与羌人不利,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完全可以联合。”\r

他此计一出,立时有十多个贵族应和:“右渐将王所说有理,可联合羌人。”\r

众贵族很快达成一致,当即便有与羌族交好的部落去联络西河、上郡和北地羌人。\r

这时,右日逐呼衍突灼又道:“我们可派人请求与并州牧联姻,明里求和,迷惑于他,暗中行事,出其不意。”\r

“好!”众人应和:“右日逐真我族智者也。”\r

庭会议罢,右贤王乌利回到自己的部落,他一个十八岁左右的青年迎上来,正是乌利的儿子去卑:“大人,庭会如何?”\r

乌利叹道:“众部落大人决定联合羌人兵,杀尽并州汉人,控制并州。”\r

去卑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如此岂不大好?并州是我族居地,总不能任由那并州牧肆意妄为!”\r

右贤王摇头道:“他们看不清形势,我族已非昔日,若休屠各部没败还好,联合起来足以对抗并州牧,但并州牧太过狡诈,先制人,以雷霆之势攻灭休屠各部,令我族元气大伤,失去主动之势,以至于落到眼下的不利形势,绝非与并州牧冲突之时。”\r

乌利叹了口气,眼里又闪烁着异光:“不过如今汉人内乱,这并州牧迟早要与中原诸侯争雄,那时候才是我们的机会,并州牧如此着急平定我族也是因为如此,如今并州牧兵锋正胜,不可撄其锋芒,应当隐忍以待时机。”\r

去卑露出思索之色。他忽然现自己的父亲虽然老了,却不是人说的那般庸碌胆怯,而是老谋隐忍之人。\r

右贤王又道:“我见过并州牧,真一个英雄人物,杀伐果断,恩威并济,不可力敌,如今左部一力主战,右部也如此,今日庭会之时,我观众人之中,唯有右日逐王沉默不言,他是宁胡阏氏后人,老王之子,昔日宁胡阏氏之子伊屠智伢师为单于所杀,他们部落被族人排挤,素来亲汉,前次我去太原,并州牧曾问起过宁胡阏氏后人,若此番起兵失败,或许我等还要靠右日逐王。”\r

……\r

九月鹰飞,是游牧民族狩猎的季节,猎兽,猎人,打草谷。\r

西河郡,绵延的吕梁山脉中,张辽站在一处山峰上眺望着远处的离美稷县。\r

他的身边盘踞着一头斑斓猛虎,正是虎牙,还有典韦、郭嘉和史阿等一众护卫。\r

此时距张辽在武堂讲课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张辽马不停蹄走了十多个县,暗中巡查政令推行情况。\r

张辽对胡人的政策可谓优惠,各县的政令也宣讲到位,此次巡查他下了重手,凡是现有抗拒政令的人,不论胡人还是汉人,一律重处!一连抄了几家不法豪强,剿杀了几个胡人部落,他表现出一个姿态,无论是谁,只有阻拦政令,就绝不容情!\r

眺望着南庭的格局,张辽感慨道:“南庭,难办哪,没有什么对错,但彼此都不会妥协,除非不得不妥协。”\r

郭嘉摸着下巴道:“南匈奴劫掠成性,犹如蝗虫,百姓苦之,更兼反复无常,主公要安并州以图中原,南庭便不能留,否则关键之时后方起火,只会坏了大计,悔之晚矣。”\r

张辽点了点头。\r

这时,一个暗影匆匆过来,送来一封信函。\r

张辽打开看了看,递给了郭嘉,郭嘉一看,不由笑道:“联姻?此必南庭惑敌之计也。”\r

第四百五十八章 南庭动乱

“不错。”张辽冷笑一声:“暂且与他虚以应对,且看他们要做什么。”

郭嘉沉吟道:“主公击破休屠各胡,南庭必然忌惮,多半会联结鲜卑或羌族,先前我等离间之计,东西鲜卑紧张对峙,自顾不暇,如此一来,羌族倒是很可能掺和进来,尤其是西河与上郡羌人,皆在并州境内,同仇敌忾。”

“羌人……”张辽淡淡的道:“这是个迟早要解决的问题。”

并州九郡,多半为匈奴占据,但有一郡却完全被羌族掌控,这就是位于黄河以西、河套之内的上郡,中平元年羌胡劫掠上郡,上郡的郡治都移到了雒阳,属于侨治,上郡之地完全沦为胡地。

除了上郡,与之毗邻的西河郡也有两县为羌族占据。所以崔钧很惨,他这个西河太守能掌控的也就南面几县,北面全部为匈奴和羌族掌控。

羌族是东汉最大的边患,实力远匈奴,只从数目就能看出来,匈奴不过数十万人,而羌族竟有一千四百万人,相当于汉人的五分之一!

这是强敌,张辽并不想这么早就与羌族对上,但如今却不得不面对了。

这时一旁的崔钧开口道:“主公未到并州时,并州汉人苦于胡祸,被胡人欺辱,丢家财、失妻女、丧性命,时时难安,家家号泣,主公来后,大败休屠各,胡人畏惧,汉民无不欢喜,此钧所深知也,此次若能平定南庭,则并州复归汉人也,并州人心皆向主公也。若是失败,便是卷土重来,也名望大失,唯主公深思熟虑,谋定后动也。”

张辽点了点头,这个并州牧的确不好当,当初李傕郭汜表奏他为并州牧本就没安好心,真可谓任重道远,步步艰难,若非他手下都是顶尖猛将和谋士,又研制出车弩和霹雳车等利器,能不能击败休屠各坐稳并州还是两说。

他转头询问郭嘉:“若羌人与南庭联合,奉孝有何对策?”

郭嘉呵呵笑道:“羌人若动,易也。”

……

初平三年九月底,正与并州牧商议和亲的南匈奴王庭突然动叛乱,并州各郡的大小匈奴部落多有骚乱。

各郡守县令迅安抚平定,唯有西河、上郡聚拢匈奴大军近十万,气势汹汹,连高顺大军也不得不北走五原与云中郡。

又有上郡沈氐种羌、西河虔人种羌、以及与上郡毗邻的凉州北地郡先零种羌跟随南庭叛乱,越过黄河,他们越过黄河,与南匈奴合兵一处,意图攻伐并州太原等郡县。

叛乱的匈奴连同羌人足有十二三万,刚稳定下来的并州又陷入动荡不安之中。

叛军分作三路,一路向北攻打云中、五原和朔方,一路向东攻打定襄、雁门和太原,一路向南攻打西河南部县城,并意图穿过吕梁山脉夹击太原。

不过匈奴与羌族叛军一动,就现自己寸步难行,向北被高顺与赵云阻拦在五原、云中、朔方一线,向东被典韦大军阻拦在了吕梁山脉之中,向南则有张郃兵马阻截。

张辽早就防范南庭叛乱,几路大军在他们叛乱之初,就迅抢占了他们通往各方的要道,西河郡的地形恰好是东部绵延吕梁山,西北濒临黄河深谷,张辽占据先机,抢占要道,一时间竟以少制多,紧紧的将匈奴和羌人锁在了狭长的西河郡中。

但各处要道毕竟没有关隘,在数不尽的匈奴和羌人的疯狂猛攻下,双方陷入了激烈的厮杀。

匈奴和羌人素来勇猛剽悍,除了装备外,体质是要强于汉人的,此战的兵力更是二比一,也亏得张辽手下将士训练有素,军纪严明,否则早已溃败。

吕梁山南北绵延八百里有余,北端云中山直至雁门与恒山相接,中部南阳山隔开了河西与太原,南部龙门山直至河东郡。

匈奴与羌族进攻最激烈的就是南阳山和云中山一带,尤其是南阳山一带,是西河至太原的主要通道,匈奴和羌族在这里的几条要道中集结了五万人马,一波又一波的猛攻,不知疲惫。

“杀!杀了并州牧!”

南阳山一处山头要道前,匈奴左大将与两个万骑长带着数千精兵有又一次开始冲锋。

“并州牧!可敢与我一战!”南庭左大将盯着站在山前的张辽,嘶声大吼。

百里之内四道山口,这一个山口他们集结了两万人,整整攻打了三天,左大都尉、虔人种豪帅先后阵亡,手下匈奴和羌人更是死伤无数,这一道山口外到处都是尸体,每一次进攻他们不得不移开堆积的尸体才能冲上去。

如此惨重的伤亡,连箭失也耗尽了,但这道山口依旧是难以跨越,并州牧的兵马依旧是不急不缓,稳如重山。

左大将环顾左右,羌人已经开始懈怠,躲在后面,手下匈奴兵也是疲惫不堪,没了先前的锐气,而且他们的粮草也不济了。

此时左大将对攻破这道山口已经不抱希望,绝望之下他看着山口上大旗下那一道身影,嘶声大吼,想要挑战。

那道身影先前便在激战时出其不意的突袭,斩杀了左大都尉和羌人豪帅,随后他知道了那道身影的来历,赫然是征北将军、并州牧张辽!

所以左大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单挑并州牧,只要能斩杀并州牧,这三日的损失便值得。

狭窄的山口只容数千人作战,匈奴的两万兵马根本施展不开,只能一*分批进攻。

山道口上,征北将军大旗下,张辽观看着战局,准备应对敌人再一次猛攻。

他衣袍染血,这三日间好几次匈奴攻势太强,他亲自带着亲卫冲了几个来回,斩杀了敌人数员大将,才令敌人攻势溃散。

张辽的身边是郭嘉,郭嘉这两年一直跟着张辽习练禽兽拳,如今身体很是强健,每次征战基本都随军而行。

山口后面不远处的山谷中是数千青壮和医疗队,青壮不断将重伤员抬下战场,医疗队则负责救治伤员,荀彧、审配从太原、河东诸郡也调来了很多医师。

这是张辽迥异于他人的作战风格,战斗必须有医疗队作为后勤,不放弃任何一个伤员,这不但是对生命的重视,有利于凝聚士气和军魂,更能练出百战老兵,那些受过伤再上战场的兵才是最厉害的兵。

同样,担架和高浓度酒在救治伤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否则救治伤员极为困难,因为匈奴用的箭多半都沾过马粪的,很容易感染。

张辽正观察着战场,突然看到一个匈奴大将出来,而后操着生硬的汉语邀请他单挑。

他不由露出笑容,据他这几日观察,这个敌将应该就是这一股敌人中地位最高的将领了。

郭嘉看到张辽意动,忙劝阻道:“主公切不可出战,须防敌人使诈,万金之躯更不可轻易犯险,实为不智!”秋风知了说今天妹妹结婚,人在老家忙,所以这两天更的少,请大家见谅。

第四百五十九章 以一挑十

“奉孝尽可放心。”张辽嘿嘿一笑,而后看向山口外嘶声大吼的匈奴大将,哈哈大笑两声,纵声喝道:“一头小黑羊,比山鸡还弱的玩儿,也妄想挑战本将,去喝饱了马奶再来吧!”

“哈哈哈哈!”

张辽这边众将士被他逗得大笑,有不少人跟着大吼:“小黑羊,吃马奶去吧!”

笑声传遍了山道,令将士们紧张疲惫的心弦为之一松,精神更盛。

南匈奴这边,左大将听到张辽呼他小黑羊,不由大怒,在匈奴,羊代表的就是孱弱无能,张辽这句小黑羊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并州牧小儿!”左大将暴怒的大吼:“小儿!懦夫!快来与我一战!不战就是羔羊崽子,你又有何脸面做并州牧!”

对面张辽怒喝道:“小黑羊不服,要战也罢,将尔等最强大的羔羊拉出来,各出军阵二十步,两军阵前,本将以一挑十,否则不显本将勇力!”

“主公!”张辽身后郭嘉色变:“万不可犯险!”

不想他话音刚落,那边左大将已经狂喜大吼:“好!并州牧真英雄气概!我族勇士早已准备好了!”

这左大将在绝望之下一看到自己的激将之计成功,狂喜之下唯恐张辽后悔,立时回身吆喝了几个名字,身后兵马中迅冲出来十多个大汉,个个人高马大,一看就颇有勇力,有匈奴将领,也有羌人头领。

“请并州牧出战!”

左大将高举兵器,一声大吼,他身后十多个匈奴和羌人勇士跟着齐声大喝。

张辽手提钩镰刀,扫了一眼出列的十多个匈奴和羌人大汉,看装束多半都是高层将领,他咧了咧嘴,指着领头的左大将哈哈大笑:“尔等就剩这几个勇士了?”

左大将等人听到张辽鄙夷的言语,皆是大怒:“且出来一战!”

左大将沉声吩咐身后十多个将领:“冲过去,其他不必管,全力击杀并州牧!”

这十人中有两个万骑长,还有几个千长,羌人头领,是如今左大将能集结的最强勇士,他们听了左大将吩咐,一个个神情狰狞:“这个知道,杀了并州牧,大军立即杀过去。”

山口道上,郭嘉要阻拦,却见张辽手提钩镰长刀,沉声吩咐身边史阿和弓箭营:“带一百击刹士,搭箭上弩,隐于身后,随我向前,待我一声令下,立时箭,攒射那十人。”

“喏!”史阿早已习惯了张辽的无耻,立时令击刹士准备行动。

张辽又看向薛明和郝昭:“山口留一千人守备,薛明带两千猛虎士,郝昭领一千弓箭兵,准备冲锋,掩杀过去,阵型不乱,追击十里!而后迂回向北,夹击北山口,配合典中郎破敌!”

薛明和郝昭兴奋的领命。

“主公……英明。”郭嘉咧了咧嘴,摸着下巴退开,再看对面那十多个将领,集于一处,可不就是一堆箭靶子。

不同于匈奴箭矢耗尽的情况,张辽在作战中很注意节奏,弓箭手除了刚开始一波抛射外,再也没有行动,隐藏于后方,一来掩护,二来只等关键时候力。

山道口,一百击刹士在史阿的带领下迅到位,其余将士也提刀上弓,随时准备冲锋。

张辽提着钩镰刀,带着一百击刹士出了山道口。

匈奴那边,左大将看到张辽身后竟带了一百士兵,不由面色难看,喝道:“并州牧,既是单挑斗将,为何领这么多兵马?”

张辽仰天大笑,一副不屑的样子:“本将单挑,岂能无人呐喊助威,以壮声势!尔等亦可找人助威,快快上前,且让本将杀个片甲不留!”

左大将等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并州牧会是如此,有心怀疑,但看到并州牧一人当先,大步向前,当此千载难逢之机,他们又不愿意放弃。

“啰啰嗦嗦做什么,一群小羔羊,快上来单挑。”张辽一边大笑,一边行走很快,仿佛迫不及待的要单挑,双方距离转眼到了六十步内,左大将等人警惕起来。

“且慢!”左大将厉声喝道:“你单独……”

几乎同时,张辽一声厉喝:“攒射!”

早已上好弦的一百击刹士立时从身后摆出弩箭,齐齐箭。

啾!啾!啾!

百矢俱,攒射那左大将与十多个勇士。

击刹士攒射经验极为丰富,动作更是利索,箭矢出后,他们疾奔向前,越过张辽,手中弩箭毫不停息,迅扳开扳机,扣弦连,脚下奔跑动作不定,迅拉近距离,而后再扳开扳机,再扣弦。

不过几息功夫,近千支弩箭都攒射在了那一片地。

那里,匈奴左大将和十多个勇士包括两个万骑、几个千长和羌人头领,全部被万箭攒心,死不瞑目!

这一部匈奴和羌人兵马的高级将领几乎全部被一举击杀。

他们身后,那些匈奴兵都惊呆了,羌人也懵了,主将和几个大将全部身死,他们一时间失去指挥,无所适从。

张辽却毫不犹豫,手中钩镰刀一挥,喝道:“杀!”

山道后面立时鼓声如雷,山道上薛明和郝昭带着三千名早已蓄势待的士兵立时咆哮着冲了出来,朝万数匈奴和羌人兵马冲了过去。

两千猛虎士在前,一千弓箭手在后,猛虎士在前长矛一波投掷抛射,而后陌刀加双戟,陌刀在中,双戟左右,大步杀向前,弓箭手在后箭雨掩杀。张辽独特的练兵手段使得他手下的将士配合极为密切,犹如一体。

失去指挥的匈奴兵节节后退,随着数百匈奴兵惨嚎着死于陌刀之下,加之箭雨临头,匈奴兵立时大乱,有几个想要指挥的将领一冒头,立时被早有准备的击刹士攒射。

游牧民族本就是以部落聚合而成,向来是一窝蜂作战模式,散漫而缺乏韧性,有几个主将被杀的部落又承受了一波箭雨袭击,没有头领的他们立时转身逃散,如此一来,登时引了大规模溃散,一不可收拾。

而豪帅早死的羌人本就躲在后面,他们与匈奴素有摩擦,此次又是临时合作,见此情形毫不犹豫抛弃盟友立时退走。

当此情形,左大将等将领身死,匈奴和羌人再也难以组织起反击,这一道山口战局已定,张辽没有追击,而后退回后方,吩咐郭嘉:“传信典中郎,南山口已胜,一个时辰后,夹击北山口。”

南阳山一带四道山口中,又以南山口和北山口颇是开阔,由张辽和典韦亲自驻守,荀攸和郭嘉参谋。

两道山口一直以信鸽和烽烟传递信息,据张辽所知,典韦那边打得更激烈,匈奴兵和羌人的损失也更大,如今只需要添着最后一把柴了。

第四百六十章 离间

苦战了三天,张辽一举算计了匈奴这一路主帅左大将和几个万骑长,得逞之后,丝毫不给匈奴喘息的机会,不但击溃了这一支兵马,斩杀无数,而且在当日黄昏又迂回向北,与北山口的典韦夹击,破了另一路人马,直杀至入夜,匈奴和羌人死伤无数。

至此,南阳山一带的五万四路匈奴和羌人兵马溃了大半,只余下两路小股兵马,不足万人,由牵招几个校尉据山口而守。

张辽没有再去进攻这两路匈奴和羌人兵马,而是命典韦领兵连夜向南,与张郃夹击南庭南路人马。

路途张辽早已命人提前打探好,典韦带着六千兵马趁夜潜行,至子时抵达匈奴南路大军之后十里之外山林中,他们并没有立时行动,而是休息了半夜。

将近黎明之时,南部据守的张郃突然对匈奴和羌人南路军起了猛攻,匈奴和羌人不防之下吃了个大亏,正鏖战之时,典韦带兵从后方猛然杀出,匈奴南路军登时大乱。

典韦和张郃前后夹击,整整激战了大半日,直到午后,南路两万匈奴和羌人兵马被斩杀过万,余下的皆被俘虏。

随后典韦和张郃合兵一处,向北连下圜阳、圜阴二县,将虔人种羌掌控的西河郡中部地区全部拿了下来。

虔人种羌参与了匈奴作乱,派出的五千兵马被斩杀、击溃、俘虏,连豪帅也被斩杀,两县之中再无抵抗之力,很轻易被收复。

而后典韦和张郃并没有继续冒进,而是迅扫荡掌控地区内的匈奴和羌人残军溃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一片地区清扫彻地。

西河太守崔钧迅带着张辽任命的县长、县丞,掌控县府,安抚百姓。

吕梁山脉、南阳山中,张辽得知典韦和张郃得胜的消息后,不由露出笑容,这一战打得很艰苦,匈奴贵族的反噬前所未有的激烈,好在南路已经基本平定,如今剩下的就是北路四万骑兵和东路余下的两万兵马了。

这还是硬骨头,从高顺和赵云传来的消息看,战斗打得极为惨烈,将士阵亡不少,北面虽然有山口,但更有大片草原,匈奴人的骑射不容小觑。

更关键的是,还有南庭,只要南庭在,匈奴人的抵抗就不会停止,包括并州其他各地的匈奴部落也不会安稳。

只是张辽若亲手灭了南庭,也会引起胡人的仇恨,对于将来安定并州、安抚胡人颇是不利。

不过郭嘉早已计策。

就在河西郡激战之时,黄河西岸,上郡,治所肤施县中来了一支羌胡兵,在县境内徘徊。

这支突然来的羌兵自称是先零种羌,是应匈奴南庭之邀赶来进攻并州的,肤施县的沈氐种羌人并未怀疑,也并未有多少防范。

一来是因为先零种羌与他们虽然部落不同,但族类相同,二来因为他们部落的兵马多半也是应匈奴南庭邀请去了西河郡协助作战,自然对这支同样应匈奴邀请的先零种羌不会有太多怀疑了。

深夜,又一支不过三千人的兵马从东面渡过黄河进入了上郡境内,赫然是一支匈奴兵马。

这支匈奴兵马偷偷进入了先零种羌大营,与之汇合。

大帐之中,上赫然是张辽麾下中郎将徐荣,而这支进入上郡的先零种羌正是他手下的羌胡兵伪装。

而下却是校尉杨汉、韩却和牧寒,他们正是匈奴兵的统领,所带的匈奴兵是先前张辽在雁门俘虏的,还有一些是从上党等胡人部落招募的。

“徐中郎。”杨汉与韩却、牧寒抱拳道:“主公有命令,我等来了上郡之后,皆听徐中郎吩咐。”

徐荣点了点头,道:“某已得知主公计策,肤施城中已安排了内应,今夜子时,便合兵攻破肤施城,而今汉人全被驱赶城外,城中皆是羌人,入城之后,不可容情,斩杀沈氐种羌人,烧了他们的老巢,劫掠他们的牛羊,切记!须令匈奴兵大肆张杨,让羌人皆知是匈奴攻打他们老巢,这才是我们此战的目的。”

“喏!”杨汉三人应命。

当夜,沉寂中的肤施城东门突然出现了骚乱,而后城门大开,数千匈奴兵怪叫着攻入城中,四处放火。

城中聚拢的皆是沈氐种羌人,他们从睡梦中醒来,还没来得及反抗,就遭受了袭击,沈氐种羌人豪帅的府邸率先被攻破,豪帅去了西河郡响应匈奴叛乱,不在府中,府中全无抵抗之力,除却妇孺,府中反抗之人皆被高叫的匈奴人杀死。

城中还有千数羌兵,全部被攻杀,一直到天亮,城中一片废墟,到处可见匈奴兵张狂来去,抢掠了上万牛羊和马匹,堂而皇之离去。

不过在城外,这支匈奴兵却遭到了昨日来县城的先零种袭击,丢弃了牛羊,四散逃窜,跑到了其他县城和乡里劫掠羌人。

肤施城残存的羌人感激先零种羌人救助,先零种羌人却告知他们,匈奴此番准备退去塞外,需要劫掠大批牛羊,此前调走羌人去西河作战,正是毒计,一面消耗羌人兵马,一面趁机派兵进入上郡劫掠他们的牛羊。

沈氐种羌人闻言,无不惊怒,立时派人去西河报知与匈奴作战的豪帅。

而先零种羌人则叫嚣着要去报复匈奴,袭击南庭。

在那支匈奴兵的继续肆虐下,一时间竟有不少有不少仇恨匈奴的沈氐种羌青壮愿意跟随先零种羌去袭击匈奴南庭。

于是徐荣带着“先零种羌”和沈氐种羌跨过黄河,进入西河郡北部平定县内,沿途之中,遇到匈奴人,他们便自称是应匈奴之邀而来协助作战,此时匈奴大军皆在外面作战,匈奴部落对羌人还没有防范,他们行进竟然颇是顺畅。

就在这两日间,南匈奴王庭得知了南路军大败的情况,看到并州牧兵马逼近西河郡北部,慌忙又从各部落抽调了一万兵马,与赶赴过来援助的“先零种羌”汇合,在平定县南部阻击并州牧兵马。

不过匈奴还没喘口气,正在五原、云中一带协助匈奴作战的沈氐种羌人突然叛乱,袭击匈奴大营,南匈奴统兵的右大将和右大都尉大怒,反攻沈氐种羌。

赵云和高顺趁机进攻,南匈奴北路兵马陷入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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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南庭覆灭

十月初二,西河郡圜阴县北部大地,狂风漫卷,木叶摇落。

张辽领典韦、张郃共三万兵马屯驻于此,与驻扎在平定县南的匈奴兵马对峙。南匈奴已经失去了西河郡中部之地,据平定县南部的内长城而守,一时间不易攻打。

时近黄昏,秋风微寒,大旗招展,张辽站在一处高地上举着竹筒制成的望远镜观察着匈奴兵在内长城上的兵力分布。

这两日大战虽然损失不轻,但节节推进,将士们的士气很是高昂。

这时,郭嘉匆匆而来,喜道:“主公,徐中郎传来消息。”

张辽接过密信,拆开看了看,递给郭嘉,笑道:“徐荣如今已在平定县,离间之计进行的很顺利,估计云中、五原的沈氐种羌叛乱只在半日之间,今夜该让徐荣行动了,为羌人的叛乱添一把火。”

郭嘉摸着下巴道:“这一把火烧成了,南庭可定也。”

张辽伸出手,感受着漫卷的狂风,喃喃道:“夜黑风高,真是个好日子。”

他回身看向郭嘉:“传信徐荣,今夜便行动,再传令诸军,早点用餐,戌时休息,寅时起身,准备大战!”

“喏!”郭嘉领命而去。

……

入夜,平定县,位于南匈奴大营西侧的羌人大营中,一众羌兵早已休息,羌人此番是来援助匈奴的,他们单独扎营,早早休息,匈奴人也不便干涉。

这时,一个士兵匆匆来到中帐前,取出一块腰牌,又低声道:“保有厥士,克定并州。”

帐前亲卫查看了腰牌,抱了抱拳,放他进去。

大帐之中,一副羌人打扮的主帅徐荣接过密信,借着烛火看了之后,小心烧掉,看着密信化作纸灰,才转头看向传信兵,微显僵板的脸上露出微笑:“辛苦了,传信主公,徐荣已收到命令,今夜暗计行事。”

“喏!”

传信兵离开后,徐荣立时唤来亲卫:“令火长立时准备饭食,在传令各营,子时用餐,丑时拔营,攻打南庭!”

“喏!”亲卫领命出帐。

听着外面亲卫行动起来,徐荣又仔细的查看了地形图,再一次确定了路线,长舒了口气,忍不住站起身来,在大帐中徘徊着,思索着每一步每一个环节。

这一战,他责任重大,张辽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却知道,绝不容有任何差池。

丑时,正是人们沉睡之时,六千羌胡兵悄然离营,战马衔枚裹蹄,趁着夜色一路潜行向北,两里之外的匈奴兵根本没有察觉到这里已经是一处空营。

行出六七里,徐荣立时命令全军上马,六千骑疾驰向北。

路线早已打探好,一个多时辰后,六千羌胡兵进入美稷县境,南庭的所在。

这一次叛乱,南庭是孤注一掷,几乎调尽了所有的兵马,连各部落的青壮也被大批抽调,此时兵马都在百里之外的西河郡各处边境,南庭之中兵力空虚,仅王庭有千数士兵守护。

徐荣带着骑兵冲入美稷县后,马不停蹄,一路直奔匈奴王庭所在。

……

南匈奴王庭牙帐之中,右谷蠡王、左右温禺鞮王、左日逐王、左右渐将王、左右日逐、左右沮渠等一众匈奴贵族皆在,不过右贤王和右日逐王却不在。

牛烛下,众人的面色都不好看,年迈的右谷蠡王叹道:“尔等起兵,却不能败并州牧,反而丢了半个西河,又折损了数万兵马,而今在云中作战的羌人也叛变了,哎……该如何是好啊?”

右大当户乌洛兰呼产儿哼道:“羌人本不可靠,我已暗中联络鲜卑,许以共分并州,只要我等固守,待鲜卑兵马南下,并州牧必败!”

当初提议联络羌人的右渐将王面色很难看:“云中的沈氐羌为何叛乱?多半有缘由,不过当务之急最好派人去前去平定县告知左右骨都侯羌人叛乱之事,他们那里也有羌人,要防有变。”

“不错。”右温禺鞮王连连点头:“我这就派人去。”

这时,右日逐又道:“我等何不假意与并州牧讲和,拖延时日,等待鲜卑人南下。”

“好,这个计策好。”众人附和。

不料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

左渐将王露出不满的神色,立时唤来亲卫:“去看看生了什么事?”

不想亲卫还没离开,外面就有人急匆匆冲进来,大声道:“不好了,不好了,羌人杀过来了,羌人杀过来了!”

“羌人?”牙帐中的众人脸色大变。

“可恶的羌人!”左温禺鞮王拔出弯刀:“定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左日逐神色凝重:“有多少羌人?”

那亲卫慌忙道:“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他们到处放火,应该过一万……”

“一万!”众人不由大惊失色:“哪来的这么多羌人?”

“咳咳!离开牙帐,到本部落……”右谷蠡王喘着气:“单于庭不能毁于我等之手哪。”

他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激烈的厮杀声,众人环顾左右,不由面色苍白。

……

美稷县城中,到处火光冲天。

徐荣骑在马上驰奔,面色冷酷的看着手下骑兵泼出火油,抛出火把,张辽的军纪严明,但在这里,他们不需要军纪。

转眼之间,牙帐在望,徐荣立时下令:“杀过去,围住牙帐,放火箭!”

“乌拉!”一众羌胡骑兵嗷嗷狂叫,火箭一片片射向牙帐。

守卫牙帐的百数匈奴兵还没奔过来,就被杀死在牙帐前。

大火熊熊烧起,牙帐之中传来惊呼声,不少匈奴人冒火冲了出来,看打扮皆是匈奴领和贵族。

徐荣嘴角笑意更冷,一挥手:“此战不受降,格杀勿论!天亮之后,本将要看到南庭化为灰烬!”

“嗷呜!”羌胡兵更加疯狂,将这一片牙帐团团围住,拼命的放火箭。

冲出牙帐的匈奴贵族,包括左右温禺鞮王、左日逐王、左右渐将王、左右日逐、左右沮渠,一个个在匈奴身份尊贵的领皆被射杀,转眼被火海吞噬。

匈奴南庭兵力空虚,本就没多少兵马,如今大多还在沉睡中,根本没有什么抵抗之力,他们的兵马分布四方防御,也没料到会有一支羌胡兵冲进来,造成如此可怕的后果。

南匈奴牙帐在大火中熊熊燃烧,在徐荣的命令下,羌胡兵又将大火烧向了整个美稷县。

美稷县中近半都是穹庐,狂风漫卷之下,大火迅蔓延。

一个时辰后,整个美稷县陷入祸害,徐荣将兵马撤出城外,大火又烧向城外匈奴的穹庐。

此时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但熊熊火光照亮了半边天际,浓烟更是面面滚滚,到处都是羌胡兵的大笑声,到处都是匈奴人的哭嚎声。

混乱之中,羌胡兵不理会妇孺,但凡是遇到衣着华丽的匈奴贵族,一律射杀斩杀!

徐荣看着匈奴的南庭在火光中化作灰烬,他不知道自己在牙帐射杀了多少匈奴头领,但他知道,今日之后,匈奴南庭将不复存在,而主公张辽也绝不会再给他们在并州重建王庭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这场大火是羌人放的,与汉人无关,与并州牧无关,是匈奴叛乱,引狼入室,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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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定匈奴

黎明之时,美稷县西部数十里外,这里是一片穹庐,这是右贤王的部落。

右贤王乌利坐在大帐之中,神情憔悴,年方四十多的他此时显得苍老起来他,他的身边正是儿子去卑,还有右日逐王。

“大人。”去卑看着外面蒙蒙亮的天色,神情忧虑:“我族真要败于并州牧之手麽?”

“是啊。”乌利长叹道:“天不佑我族,派来了个并州牧。”

去卑咬牙道:“可是我们联合了羌人,有十三万兵马,难道就没有一点机会?也许还有取胜的机会。”

乌利摇摇头:“你还年轻,看不透,我族起兵十数万,志在攻破雁门和太原,杀死并州牧,可是如今连西河郡也出不去,足见并州牧早有准备,战事始终在他的掌控之中,何况南路五万兵马已经大败,没希望了。”

去卑神情沮丧:“难道我族就这么认输?接受并州牧政令?”

“不错。”乌利叹道:“要让族人活下去,只此一途,我已与右日逐王派人暗中去向并州牧结好,你一定要带着族人活下去。”

“大人!”去卑眼里露出屈辱的神色。

就在这时,一个匈奴兵仓皇进来,大声道:“大王,不好了,不好了,单于庭……南庭起火。”

乌利一下子瘫倒在地,去卑一把抓起那匈奴兵,厉声道:“单于庭因何起火?”

那匈奴兵慌忙道:“是羌人,是羌人放火烧了单于庭,牙帐中的大人全死了!”

“羌人?”去卑一呆,随即咬牙切齿:“羌人!”

“出去吧。”乌利突然摆了摆手,让那个士兵退下。

看着去卑铁青的脸色,乌利反而神情轻松了下来,看着儿子,道:“去卑,你要看清形势,匈奴的时代已经过去,鲜卑人崛起大漠,我们失去了草原,就失去了强大的根本,我本以为大汉也要终结,汉人也要遭受灭族劫难,可是看如今这并州牧,才知汉人气数还在,并州牧若是不死,迟早要兴旺汉庭,或是一个朝代,我死后,你要诚心投奔并州牧,这个人是个英雄,值得你效忠。”

“大人,大人不能死。”去卑有些焦急。

乌利露出笑容:“此次我族起兵,我们部落也派出了两个万骑长,无论如何总要有人出来承担,何况如今王庭之中以我为尊,我岂能退缩?我死了,可以保留我的族人,死得其所。”

“大人。”去卑咬牙:“部落不能没有大人。”

乌利摇头道:“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部落了,记得,一定不要为我报仇,我不是死于并州牧之手,而是死于那些不知进退的族人之手。”

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右日逐王,道:“伊达,去卑便托付给你了,我观并州牧对宁胡阏氏后人颇是亲近,你切忌不可生异心,便可保世代安稳。”

右日逐王伊达道:“贤王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去做糊涂的事。”

乌利又看向儿子,叹道:“从此以后你就改名叫刘去卑。”

“大人。”去卑一惊。

却听乌利道:“其实我们一脉是有汉室血脉的,一百多年前,大汉光武帝孙子刘进伯担任度辽将军,败于我族,被俘之后娶妻生子,我们便是他的后人,所以说我们与右日逐王一样,也有汉人的一半血脉,而且是汉室宗亲。”

去卑不由一呆,他还是第一次听父亲说起这个,不由沉默起来,本来心中的抗拒也消减了不少,原来他也有汉室的血脉,算是半个汉人了。

……

同在黎明之时,圜阴县,张辽带着典韦、张郃三万大军,早已用过早餐,集结成阵,随时准备进击。

就在黎明前,他已经收到徐荣传来的消息,南庭大火,而且徐荣也放纵那些匈奴人给南北守军传信。

张辽如今就在等待这个机会。

当东方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之时,山丘之上,望远镜中,张辽清晰的看到守卫内长城的匈奴兵骚乱起来,不过片刻,便有大股大股的匈奴兵疯狂的冲向北面南庭所在之处。

内长城上,只留下了不过两千匈奴兵守护。

张辽二话不说,一挥手,鼓声雷动,典韦和张郃带着三万大军起冲锋。

五架霹雳车在军阵中轱辘轱辘前行。

距离内长城八十步时,霹雳车先架起来,巨大的石块飞起,朝内长城上砸去。

霹雳车运输不易,只运过来五架,但这五架霹雳车最大的作用不在于杀伤力,而在于威慑力。

内长城本就破败不堪,城上匈奴兵此时心中惶惶更无心作战,当第五波巨石砸过去时,那些匈奴兵再也难以坚守,连滚带爬下了城墙,朝南庭方向逃窜。

典韦和张郃领着三万大军冲过了内长城,进入了西河郡北部,犹如潮水一般,横扫沿途遇到的一切匈奴部落。

大军分为左中右三部,典韦领一万,张郃领一万,张辽亲自领一万,他们没有对匈奴部落展开大屠杀,但是将所有部落的匈奴头领和将领全部抓起,又令那些匈奴部落原地待命,留在部落中不得流窜,凡是出了穹庐的,则一律格杀。

太阳当空之时,张辽的一万大军率先到了美稷县南庭所在之处。

看到一片灰烬的南庭,他心中长舒了口气,从此以后,南匈奴算是名存实亡了。

不过他还没感慨多久,就看到北面蹄声如雷,无数的匈奴兵疯狂冲过来,不过貌似是在逃散。

张辽很快看到了后面的旗帜,分明是赵云、高顺、牵招领兵追杀南匈奴北路和东路部分大军至此。

想必是南庭被烧的消息传到了匈奴北路军中,本就与羌族火拼的他们再也无心作战,慌忙赶回南庭。

而高顺和赵云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一路追杀,斩杀和俘虏无数,匈奴北路五万大军折损过半,而东路攻打雁门的大军是同样的情况,被牵招等将领驱赶过来。

看到匈奴最后一股强兵,张辽一声令下,立时带兵掩杀过去,紧跟着典韦和张郃也领兵赶过来,一并杀上来。

大战惨烈无比,匈奴兵马左右冲锋,绝境之下爆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而张辽这边的兵马士气更盛,匈奴覆灭在即,令所有人充满了斗志。

高顺的陷阵营步步突进敌人中军,逼迫的敌人帅旗连连后退。

典韦的猛虎营陌刀如刀山,典韦双戟左右开弓,将匈奴兵团团护卫的左骨都侯斩为两段。

赵云的骁骑营纵横来去,赵云一杆长枪先后刺死了匈奴的右大将和右大都尉。

张辽带着猛虎营,钩镰刀不分兵将,一条血路斩杀过去,凡是有自己的士兵被困的地方,就有他冲过去斩杀救援。

史阿带着击刹士,狩猎匈奴的千长、百长、什长等小头领,匈奴的大军失去指挥,越来越乱。

激战两个时辰后,匈奴大军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溃败,一部分跪地投降,一部分向西逃去。

第四百六十三章 追击

南匈奴王庭位于美稷县,而匈奴诸多部落多半都聚集在美稷以西、朔方以南、上郡和北地郡以北的地域之中,保持着游牧的习俗那里没有设郡县,只有大漠和草原。天籁小说

此时匈奴兵逃走的方向正是那里,显然是要去寻找部落,张辽自然不会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跨坐在象龙上,钩镰刀指前,振声大吼:“大戟留后,骁骑、陷阵、猛虎,向西追击!不破匈奴誓不不休!”

“杀啊!”

中军鼓声犹如九天雷动,十面战鼓俱起,震天撼地,典韦、高顺、赵云三员猛将率麾下猛虎、陷阵、骁骑,犹如出匣猛兽,大军汹涌如潮,席卷向西面逃走的匈奴溃军。

前番雁门之战从休屠各胡缴获了四万战马,经过几个月训练,典韦、高顺手下的士兵多半都能骑乘,此时无论步骑,皆是乘马追击,不落于匈奴。

张郃则领大戟营坐镇美稷,收拢投降的匈奴俘兵,以防生二次叛乱。

张辽将手下大多兵马交给张郃,自己只带了五百精锐亲卫,正要挥兵向西,这时郭嘉骑马匆匆而来:“主公,文若从太原传来消息,南庭右贤王和右日逐王两日前派使者去了太原,愿意为主公效命,遵从政令。”

“右贤王与右日逐王?”张辽皱起眉头。

匈奴的大王、名王、小王很多,名字也奇离古怪,但是对于属于六角核心的右贤王与右日逐王他还是知道的。右贤王乌利据说是光武帝裔孙刘进伯后人,而右日逐王伊达则是王昭君的后人,他们都有汉人血脉。

郭嘉身侧一个披着汉服的匈奴人在两个亲卫的看押下,慌忙过来,伏拜在地:“小人赵得力拜见使君,并代右部屠耆王、日逐王向使君问好,屠耆王、日逐王愿领部落向使君效忠,遵从使君政令。”

“赵得力?”张辽看他举止有理,谈吐不似一般匈奴人,问道:“你是汉人?”

赵得力忙道:“小人父亲是雁门人,母亲是匈奴人。”

张辽目光冷肃:“可曾助匈奴为祸汉人?”

赵得力额头大汗津津:“小人跟随右贤王,从未害过汉人,还暗中救过不少被匈奴俘虏的汉人,右贤王与右日逐王向来亲汉,与其他部落不同。”

张辽这才点了点头,问道:“右贤王、日逐王部落是在西面吧?”

“回使君,正是在美稷以西八十里外。”赵得力恭敬的应道。

张辽道:“右贤王之意本将已知,只是他为南庭之,南庭叛乱,他罪责不浅,此番我大军西向,他若是真心归附,自会领部落投降,并阻截收拢匈奴逃兵,若收拢过万数,本将可将功折罪,免他一死。”

“多谢使君大恩,右贤王早有计议,定会收拢溃兵!”赵得力脸上露出喜色。他一路上看到匈奴人伏尸遍野,南庭化为废墟,无数匈奴贵族人头落地,心中对这个年轻的并州牧极是敬畏小心,此时听到并州牧竟然松口,心中登时松了口气。

“嗯,汝便随我一道向西吧。”张辽道了句,让亲卫将赵得力待下去,他转头吩咐郭嘉:“奉孝,传信文若,着他领张既一众掾吏快马赶来美稷,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们将与我留在这里,全面处置安抚匈奴部落,迁徙分散,编户入坊。”

“喏。”郭嘉抱拳道:“主公今日平定匈奴,乃大汉四百年以来未有也,从此并州复入汉土矣。”

张辽眯着眼睛,指向西南:“并州有九郡,上郡尚在羌人掌控之中。”

郭嘉道:“此番上郡沈氐种羌附乱,主公正可挟大胜之势讨之,收复上郡,并进北地,他日便可顺势图谋凉州。”

“奉孝留在这里助儁乂处置俘虏吧。”

张辽点了点头,一拍象龙,长刀指处,五百亲卫向西,蹄声如雷。

郭嘉看着张辽绝尘而去,自语道:“今日收匈奴,当今天下诸侯,谁能及主公,只是主公所图甚远,要复雍凉,开西域,平乌桓,破鲜卑,任重而道远哪。”

美稷县以西,张辽带着五百亲卫一路追击,高顺、典韦和赵云早已在前面追击,沿途中处处可见匈奴人的尸体。前两日拉锯战时双方还各有伤亡,此时匈奴逃散无心作战,道旁留下的清一色都是匈奴人的尸体。

右贤王的使者赵得力跟随在张辽身边,为张辽指路,他们的目标是右贤王和右日逐王的部落。

五百精锐越过一道河水,绕过一处山头时,突然从道旁数十步外横着冲出来五六百匈奴骑兵,当先一人身高近丈许,手持一杆带齿巨殳,犹如狼牙棒,大吼着直朝张辽杀来:“贼将受死!”

赵得力色变道:“使君快走,此是乌洛兰右部万骑长黑屠,是右部第一勇士,力大无穷,百人难敌,他手下黑屠卫,精锐无比,必是在此伏击使君。”

张辽看黑屠那杆带齿巨殳上染满了血迹,显然杀了自己不少将士,神色一厉,喝道:“弩!散射!”

啾!啾!啾!

亲卫营中有二百击刹士,都配有连弩,出前便上好了弦,卡置在特制的马鞍一侧,听到命令立时取弩射击。

冲过来的数百匈奴兵登时惨叫着倒下一茬,冲在最前面的万骑长黑屠挡开了大多箭矢,中了两箭,却全然无视,凶悍无比,只舞着带齿巨殳朝张辽猛冲过来,志在杀死张辽。

张辽身侧猛虎士刚下马展开陌刀阵,见状立时要迎上去,张辽喝道:“闪开!尔等斩杀贼兵,贼将交予我!”

观将观势,张辽一看这黑屠的杀气和气势,就知道他不是寻常猛虎士能抵挡的,喝开猛虎士,一拍象龙,提着钩镰刀迎了上去。

黑屠看到张辽反冲过来,眼里露出狰狞和残忍,暴吼一声,手中巨殳朝张辽横击而来。

张辽眯着眼睛,看着巨殳击来,双手紧握钩镰刀,反转过来,以刀背和长柄反格巨殳。

铿!

刺耳的争鸣声响起!

巨殳被荡开,黑屠不防之下身子右侧转,而张辽早有准备,他的身子受力左转,却借势跃下马,又一个矫捷的起跃,钩镰长刀从下闪电般往上疾挑,一刀砍掉了黑屠的马头。

黑屠大惊之下,巨殳下砸,张辽在马下身子灵敏,一闪躲过,长刀再刺。

黑屠却因战马跌倒,一个踉跄。

寒光一闪,张辽的长刀已经刺入了他的胸膛,直穿而过!

黑屠瞪大了眼睛,奋出最后的力气想要挥动巨殳再砸张辽,却被张辽握住了殳杆,钩镰刀猛抽。

钩镰刀背有倒钩,这一抽将黑屠整个人带到,他的胸膛更是钩出一个大洞,惨嚎一声,横死当场,死不瞑目。

后面赵得力瞪大了眼睛,再看张辽,眼里更多了几分畏惧和崇敬之色,能在数招内击败匈奴右部第一勇士,这并州牧该有多厉害!

黑屠一死,本在与猛虎士厮杀的三百多黑屠卫登时狂吼着朝张辽这边杀过来。

张辽大喝一声,再次飞身上马,钩镰刀当空横扫,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黑屠卫被斩作两段。

三百猛虎士看到黑屠卫居然还敢分心去战主公,无不大怒,陌刀所向,斩人斩马。

两百击刹士则驱动战马,左右包抄,开始点射后方黑屠卫。

陌刀最克骑兵,何况黑屠卫余下不过三百骑,形不成冲击力,不过转眼之间,黑屠卫就倒下一半,余下的嚎叫一声,转身就逃。

张辽马快,钩镰刀不断收割着逃走的黑屠卫,击刹士继续点射,他们的战马先奔跑起来,占据先机,黑屠卫根本逃不走,但明知逃不走,他们也不敢回身反抗,只能一个个被杀死。

一盏茶功夫后,张辽带着亲卫营继续向西。

第四百六十四章 河套大漠

经过黑屠袭击之事后,张辽一路都很小心,免得栽了跟头,没想到接下来的一路倒很是顺畅。天籁小说|2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万骑长黑屠本是奉命带着黑屠卫去追击在云中作乱的羌人,返回时得知匈奴大军已败,恰好又遇到张辽这支兵马,便来袭击,没想到碰到了张辽这块硬骨头,袭击不成,反倒丧命。

张辽带着亲卫营,行了二十多里,前面一骑飞来,却是高顺派来的传令兵,告知张辽右贤王率众投降之事,请他决断。

张辽当即快马疾奔,又行了五十里,越过原使匈奴中郎将驻地旧城,入眼的情形让他不由一惊。

只见眼前是一大片开阔的草原,分布着一片片穹庐,显然这里是匈奴的一个聚集地,只是如今的这片草原上,跪着黑压压的一片匈奴人,一时间竟看不出有多少人。

高顺、典韦和赵云都在,典韦和高顺领大军列阵看护,收缴了无数的兵器和战马,赵云则带着万数骁骑飞驰盘旋,随时警戒,杀气腾腾。

四周有不少匈奴人的尸体,显然是妄图反抗者全部被杀了。

看到张辽到来,典韦和高顺带着数万将士朝张辽行礼,赵云也带着骁骑住了马,在马上向张辽作礼,数万人举动兵器齐声大吼:“将军!将军!”

浩大的声势震动了整片大地,下跪的匈奴人无不色变,噤若寒蝉。

张辽向众将士抱了抱拳,在众将士的拥簇下,来到匈奴人面前。

跪在最前面的右贤王和日逐王伏拜道:“罪人乌利、伊达领九万八千族人向将军效命。”

张辽飞身跃下象龙,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一片匈奴人,溃兵、青壮、老弱妇孺都有,其中溃兵被集中在一处看管,大约有一万多,显然大部分的溃兵都被这右贤王收拢了,此人倒是很识时务。

此时,这一片草原上鸦雀无声,只有寒风猎猎,所有人都在看着张辽。

尤其是近十万匈奴人,个个都极为紧张,他们知道,这个年轻的汉人能决定他们的命运,是生?是死?只在他一言之间。

“右贤王。”张辽的声音清朗,却令所有匈奴人不由一紧:“尔等如今愿意遵从州府政令?”

乌利和伊达忙道:“回将军,我等愿意。”

如今南匈奴几乎处于灭族的境地,只要能保全族人,他什么都能答应。

张辽缓缓的点了点头,环顾一众匈奴人,看到那些匈奴人或是惊惧、或是怨恨的目光,叹了口气:“州府所行政令,本是为了并州安定,于匈奴子民、于汉人百姓皆有好处,若非尔等贵族各怀私心,挑动叛乱,本将亦不愿轻易动刀兵,以至于此。”

无论如何,匈奴的百姓日后也是他的并州的根底,所以他先把仇恨都拉到了那些匈奴贵族身上。

“我等有罪。”乌利和伊达再次伏拜。

“你们是有罪!”张辽高声道:“但匈奴的子民无罪,天寒风大,凡是老弱妇孺,都回穹庐吧。”

“多谢将军大恩。”乌利和伊达脸上露出喜色,乌利回身大声道:“张将军有令,天寒风大,老人、女人和十五岁以下孩子,各回穹庐!还不谢过将军恩典,快快行动。”

那些匈奴人闻言很快骚动起来,乱七八糟拜倒一大片,南匈奴此次起兵叛乱,几乎调走了各部落所有的青壮,这十万人中老人、女人和小孩占了大多数,足有七八万,一个个拜谢过后,纷纷回后面穹庐。

老弱妇孺行动缓慢,这个过程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将近黄昏,而张辽就在这里静静的看着,静静的观察着匈奴的百姓。

这些百姓与汉人百姓倒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匈奴人凶残好战,匈奴人同样好客,正如人都有善与恶的一面,关键在于怎么掌控、教化和引导了。

张辽默默的站在那里,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出了长长的一道。

那些匈奴的老弱妇孺在进穹庐之前,几乎都会回头看一眼站在那里的张辽,他们心绪复杂,原本心中的仇恨淡了许多。

匈奴人重青壮和孩子,老人和女人地位很低,常常被抛弃,更习惯了承受战败后沦为奴隶的凄惨下场,而这个并州牧却重视他们,让他们有了一种不同的感觉。

而且归根到底,此次叛乱终究是他们先挑起来的,能怨并州牧吗?他们不少人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

至于右贤王、右日逐王和一众匈奴士兵却看的心中寒,并州牧一个时辰不动,他手下数万将士就与他一道站在那里,一个时辰间没有丝毫喧哗,仿佛草人木人一般。

这般这怕的军纪和意志,是他们匈奴人从来没有过的,难怪他们此战会败。

老弱妇孺离开后,这一片草原上只余下了三万多青壮和匈奴兵。

张辽看向乌利:“右贤王,西面还有部落吧?”

右贤王忙道:“回将军,有,西面大漠上还有上百个部落,大约十万人,只是很分散。”

张辽点了点头,看向右贤王和右日逐王:“明日一早,汝二人随本将前去大漠收拢部落。”

“喏。”右贤王和右日逐王忙应道。那一片部落皆属于南匈奴右部,正在他们的掌管之下。

当夜,张辽将那些青壮回穹庐,只命高顺、典韦和赵云将一万五千匈奴兵看押,第二日一早,张辽命高顺和赵云押送一万五千匈奴俘兵和五百万牛羊赶回美稷,而后高顺和张郃留在那里坐镇,赵云的骁骑营又赶回来,与张辽一道赶赴西部大漠。

美稷县西部这一片大漠位于河套之内,朔方郡以南,北地郡以北,南匈奴内迁后,大部分部落都居住在这里。

张辽纵马来到这一片大漠,却现大漠的植草已经被破坏严重,他不由皱起眉头。

他后世来过这一带,如果没记错的话,后世的这一带已经成为一片沙漠,叫做库布齐沙漠,方圆百里,而库布齐沙漠似乎从南北朝之时就开始记载了,而后汉以前是没有记载的。

如此算来,大漠变成沙漠,就在这三百年多年里了。

草原变沙漠,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过度垦田,一种是过度放牧,这一带自后汉以后至南北朝,一直是被异族掌控,显然不会是因为垦田,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过度放牧。

“右贤王。”张辽当即吩咐道:“一个月内,将这一片大漠里的部落全部迁出来。”

“喏。”右贤王应了声,又忍不住道:“只是我族子民已经习惯放牧,若是离开这一片大漠,恐怕会引起骚乱。”

“无论什么骚乱,都必须迁徙!”张辽语气强硬,看到右贤王低头,他叹了口气,又道:“右贤王,你仔细看看这片大漠,草地损失如此严重,这样下去,不过数十年,这里将成为一片沙漠,再也难以恢复。”

右贤王和右日逐王都是一惊,仔细去观察这片大漠,神色不断变化,额头冷汗直冒。

张辽道:“匈奴在塞外之时,本是逐水草而不断迁徙,你们放牧过后的草原都可以恢复,而内迁后就固定的居住在这一带放牧,对这里的草原造成了严重的损坏,所以这里的部落必须迁走,到其他地方放牧,过十多年恢复之后,可以再回来。”

右贤王长拜道:“将军远见,我等不如,当谨遵将军之令,带部落迁离此地。”

右日逐王也道:“将军恩德施于天地,令我等深感惭愧。”

张辽点了点头:“我知道匈奴人素来爱惜草原,待尔等部落编户入坊后,愿意继续放牧的,可以在长城内外开出牧场,流动放牧。”

“多谢将军。”右贤王和右日逐王神色欢喜。

第四百六十五章 第三次召集令

有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又为匈奴人所认同,就没了那种强迫的意味,这一片大漠的匈奴人迁徙之事变得很是轻易。

接下来的事便交给了右贤王和右日逐王,张辽与他二人几番交谈,对二人有了初步了解,知道这二人都是识时务的,而且对汉人也没有什么排斥,反倒是向往汉人的生活。

徐荣在南庭牙帐的一把火,几乎将匈奴的高层烧了个精光,余下的几个名王、小王和万骑长,也被早得了张辽命令的高顺、典韦和赵云顺势斩杀,来自匈奴贵族的抵制力量全部瓦解。

如今南匈奴就是右贤王和右日逐王说了算,当然,真正算数的还是张辽。

迁徙之事非一日所能完成,两日后,张辽赶回美稷县。

荀彧和张既一众僚属皆已抵达美稷县,与西河太守崔钧一道处置战后诸事,修建里坊房屋,划分田地,推行编户、屯田政令。

很多匈奴人并不擅长耕种,为此荀彧报于张辽后,从各郡县调来精通农事的老农和官吏,设田教吏,专门教导匈奴人种田。

而张辽回到美稷县的第一件事就是出第三道召集令,召集的依旧是并州的各胡人部落领,休屠各覆灭,南庭覆灭,让并州的胡人彻底失去了依仗,此次张辽召集,谁敢违背。

不过这第三次召集令与前两次比,杀气十足。

……

美稷县北一处山丘下,多了一大片陵园,陵园前,数万将士肃立,全军戴孝,张辽站在最前面,荀彧、郭嘉、荀攸、崔钧皆在一旁。

他们在为此次战死的同袍送行,这一战张辽虽然胜了,但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重,伤亡六千,其中有三千将士永远离开,余下的三千也都是重伤残,有的可能再也上不了战场了,至于轻伤的,就没有退下战场的。

这个伤亡数字比之匈奴要小了数百,但张辽行的是精兵战略,手下皆是强兵,损失一个都能让他心痛,何况是三千,这个伤亡是他作战以来前所未有的。

匈奴人确实强悍,若非用了郭嘉的离间之计,这一战的伤亡可能会更大!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带长剑兮挟秦弓,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长史荀彧一曲国殇歌罢,三军将士齐齐致礼,不少人失声痛哭。将士之间的感情是很深的,昨日的同袍兄弟今日埋于黄土,令很多将士悲伤。

张辽扫过陵园里一个个新坟,一个个很普通的名字,他回过身来,指着陵园,对一众将士道:“他们是为国而死,为讨逆而死,为并州的安定而死,他们死的壮烈,死的英雄,他们无愧于战士之名,他们无愧于我张辽的兵!我为他们骄傲,可是……我宁愿他们没有死……”

看着张辽潸然泪下,将士们不由大声哭泣。

张辽长吸了口气,放声大吼道:“让我们唱军歌,为战死的弟兄送行!”

他带头唱道:“风起卷,马长嘶,烽火四起九州乱。好男儿,敢担当,何惧生死赴国难。保父老,离家乡,英风锐气此心丹。宁流血,不流泪,从此儿是英雄汉……定山河,守社稷,但教四海永康安。”

唱到最后,数万将士泣不成声。

荀彧等人皆是眼中含泪,他们平时深在郡府,很少能这么近的感受到军中的感情,底层士兵付出,此时他们感受到了。

数万将士的另一旁是数万匈奴俘兵,他们皆跪倒在地,除此之外,就是各部落领,他们都是站着的,不过其中有一百多个部落领被绑缚着,跪在最前面。

张辽军歌唱罢,一步一步来到一众部落领面前,众部落领下意识的垂下了目光,最前面被绑缚的领身子微微颤抖着。

张辽走到一个被绑缚的黄卷曲的胡人领身前,面无表情的问道:“汝是石野何吧?”

“是……小人正是石野何。”那胡人领没想到张辽竟然记得他的名字,慌忙应道。

张辽道:“如果本将没记错的,上一次在马邑城外,汝说过愿意听从州牧命令,接受政令,又要了土地。”

“是……”石野何额头汗水津津。

张辽声音淡然:“汝部落可曾得到土地?”

“这……得……得到了。”石野何面色有些苍白。

“那汝为何要叛乱!”张辽突然大声怒吼。

石野何惊骇的一下子瘫倒在地,不敢看张辽凌厉的目光,慌忙道:“小人……小人一时糊涂……啊!”

张辽铿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大吼一声,一剑斩落,石野何只喊出半声,人头就滚落在地,尸体倒落,鲜血狂喷!

“啊!”他身边的几个胡人领吓得慌忙后退。

“全部斩杀!祭奠阵亡的将士!”张辽大吼一声。

那些被绑缚的胡人头领慌忙求饶:“将军饶命。”

张辽身后两百猛虎卫立时冲出,将绑缚的一百多个胡人领全部按倒在地,不顾他们求饶,手起刀落,一百多个人头落地,被气势汹汹的猛虎卫提去了陵园前。

后面原本站着的数百个胡人头领骇的再也不敢站着,慌忙下跪,面无人色。

张辽目光又看向那些还活着的胡人头领,面无表情的道:“如果本将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在马邑召集诸位,本将说过,做大汉的子民,而不是敌人,做本将的朋友,而不是敌人,本将从来不怕叛乱,本将只是不想把并州这片土地变得血腥。”

“可是,尔等很多部落叛变了,还有很多部落阳奉阴违,抗拒政令,或者说不是抗拒,而是对政令挑肥拣瘦,取了土地,却抗拒编户,当本将是傻子吗?”张辽声音冷肃:“所以,本将便以血腥来洗清一切,你们可以装糊涂,但本将说出来的话,就从来不会食言!”

张辽目光凌厉:“在大汉,谋逆叛乱者,诛灭全族!本将视胡汉如一,恩惠如一,惩处亦如一。今日,凡是参与叛乱的部落,千长以上头领全部斩,部落五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男子充作罪民,无偿屯田三年!”

“凡叛乱士兵,千长以上将领全部斩,士兵无偿屯田、劳役十年,有功者方可减刑!”

“凡抗拒政令的部落,领全部抄没财产,部落五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男子无偿屯田一年!”

“有二次叛乱者,诛杀全部落!”

张辽这次连问也没有问众胡人领,直接下令:“护匈奴中郎将高顺、护乌桓中郎将赵云、护鲜卑中郎典韦领兵督查,州牧府、各郡府、县府、屯田校尉、司马行之!”

“喏!”众人齐齐领命。

张辽又吩咐几个将领:“陵园外,建忠烈祠,凡阵亡与重伤将士,抚恤安置家属,所有将士,论功行赏,从上至下,不可克扣,凡有侵吞克扣者,斩!并除军属!”

“喏!”高顺、赵云、典韦几大将领肃然领命,众将士高呼:“将军!将军!”

这一战他们缴获了数百万牛羊,还有即将抄没的许多部落领,论功行赏的资财是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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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袁绍找事

一切安排妥当,众胡人领退去,张辽到了临时的行营之中,正与荀彧、荀攸、郭嘉、张既等人计议者收复匈奴的后续处置和重建郡县屋舍诸事,有亲卫来报,中郎将徐荣求见。

“徐中郎。”张辽看到进来的徐荣,露出微笑。

这一战,徐荣领的羌胡兵在其中的功绩极大,作用也极为关键,只是碍于招抚匈奴,没有让徐荣公开露面,但奖赏却不会少了,徐荣手下的羌胡兵都得到了重赏。

“主公,”徐荣抱拳道:“上郡沈氐种羌以破南庭有功,看到末将麾下羌人得赏,也要求赏。为免生变,可要除之?”

“求赏?”张辽露出冷笑。

这一次南匈奴叛乱,西河的虔人种羌与上郡的沈氐种羌皆是帮凶,虔人种羌当其冲,在开战之初便被平定,沈氐种羌叛乱,随后又在共伐南庭时出了力,但那归根结底是中了离间之计,而后他们又被匈奴追回上郡,逃过了一劫。

如今他们竟然还敢厚颜无耻来讨要奖赏,真当自己这个并州牧是泥捏的不成?看来沈氐种羌盘踞掌控上郡数十年,早已养成了目空一切的习惯。

这时荀彧在一旁道:“将军,上郡、北地、安定,山川险阨,沃野千里,土宜畜牧,水可溉漕,唯痛众羌内溃,元元遭灾,郡县兵荒数十年。夫弃沃壤之饶,捐自然之财,不可谓利;离河山之阻,守无险之处,难以为固。今羌人横行,而将军志在领义兵而安并凉,何不取上郡、北地与安定之地,如此既得沃壤之饶,又可西拒凉州,收流离之民,安百姓之心。”

张辽点了点头,立时道:“本就要收复上郡,而今羌人寻事,正要问其叛逆之罪,徐中郎,以汝为护羌中郎将,兵马稍做休息,五日之后,与典中郎分兵西进,一举取上郡、北地与安定!”

“得令!”徐荣大声领命。

看着徐荣欣喜而出,张辽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手下这几个战将都是好战分子,不过在这乱世中,岂非正需要这些好战分子。

正如眼下,取上郡、北地和安定这般局部战事,根本不需要自己亲自出征,以徐荣的骑兵加上典韦的步兵,足以平定。

他想了想,又转头看向荀攸:“公达,此番便由汝随军出征,汝为上郡太守,击破羌胡后,便留在那里安抚上郡,我会派五百亲卫保护汝,一切小心为上。”

荀攸躬身行礼道:“必不负主公所托。”

“公达出马,我自然放心。”张辽笑呵呵的扶起荀攸,又看向郭嘉:“塞外鲜卑可有动静?”

郭嘉呵呵笑道:“如今正乱作一团,无暇他顾,恐南庭覆灭之事他们尚未知晓。”

“如此正好,如今南庭甫定,并州需要安定展,鲜卑不来犯,我们便不挑衅。”张辽点了点头,看向荀彧和张既:“文若,德容,而今内患已除,如何教化胡人,安其心,使其尽快融入汉人,则要靠汝二位了。”

荀彧和张济肃然道:“敢不尽力。”

张辽颇是高兴的道:“文有文若、德容、正南诸君,谋有公达、奉孝、公与,武有典韦、高顺、子龙诸将,何愁并州不定,百姓不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除却徐荣和典韦出兵上郡、北地和安定外,并州开始了全面大建设。

收复南匈奴和其他胡人部落,编户入坊后,张辽一下子多出了近四十多万人口,迁徙的匈奴人被分散到各郡各县,迅划分了土地,愿意继续放牧的匈奴人则安置在了云中、朔方和五原一带。

此战先后俘虏的六万多匈奴兵,全部投入了大建设,建房、开渠、屯田、修路、开采煤矿,尤其是建房和开采煤矿,张辽要赶在入冬前将一切准备好,给归附的匈奴人一个安定的居处。

期间,张辽亲自去各郡县巡视,查看建设情况和政令推行情况,一切都让他颇是满意,而司马朗、徐庶、石韬、法正等一众年轻俊才在基层任职数月之后,都明显成熟了许多,行事风格更加明朗,思虑更加周全缜密。

巡视之后,张辽也现了个问题,新分配的田地开垦后,只能赶到明年开春才能耕种,冬季的粮草是个问题。

这时,张辽便想起了一年前他从冀州借了数百万石粮,当时因为运输困难,便将大部分粮草都存在了中山甄氏、苏氏和张氏等豪商处,此时急用,当即便让那几个豪商从中山运来粮食救急。

上郡方面,徐荣和典韦出兵后,步骑配合,不到半个月便大破羌胡,全部收复了上郡,上郡太守荀攸正式上任,安抚诸县,推行政令。

在攻打上郡的最后阶段,荀攸用计,令徐荣派其麾下羌胡兵假作沈氐种羌向北地的先零种羌求援,先零种果然出兵,不过当时上郡已定,徐荣和典韦则以先零种羌入侵为由,趁机向西攻打凉州北地郡与安定郡。

此时凉州最大的三股势力,马腾占据关中西部的郿县,韩遂远在金城,宋健亦远在陇西割据枹罕,与安定和北地都是相距甚远,此二地只有羌胡势力,正是夺取的最佳时机。

于是战火又如火如荼的在北地郡和安定郡展开,期间,张辽又通过王邑和皇甫郦,取得了当地汉人的支持,王邑出身北地泥阳,而皇甫氏祖籍就在安定郡,如此里应外合之下,战事变得极为顺利,羌人连战连败,已经有不少投降。

十二月中,并州降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在府中陪着几女的张辽本想亲自去北地和安定查看一番,慰劳军士,毕竟冬季作战太辛苦。

没想到就在十二月中,守备中山和常山二郡的高览突然传来消息,袁绍暗中派人游说他,图谋二郡。

此时袁绍与公孙瓒先后经历界桥之战、巨马水之战、龙凑之战,互有胜负,暂成均势,缓了口气,便趁机来图常山国和中山郡了。

常山国和中山郡是张辽下一步攻略冀州和幽州的跳板,哪能放弃,他当即令高顺领兵坐镇太原,自己则带着赵云赶赴常山与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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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陷阱

大雪纷纷,冀州,巨鹿郡,下曲阳县,位于巨鹿、常山与中山交界之处,距离常山真定县和中山毋极县各有百里,算是近在咫尺。天籁小说|2

中平元年黄巾之乱爆后,正是在这里结束了讨伐黄巾的最后一战,时任左将军的皇甫嵩与巨鹿太守郭典攻破下曲阳,杀死张角弟张宝,俘杀十余万人,在城南筑成“京观”。

如今已经将近十年过去,下曲阳县的创伤渐渐被抚平,而此时在城南的宅院里,有着一群特殊的人物。

堂屋中,上坐着的赫然是如今的冀州牧袁绍!

下面郭图、逢纪、许攸都在。

此时的袁绍神情有几分阴郁:“不知元才此行如何?可曾说服那高览?”

“主公尽可安心,”许攸抚须道:“元才虽然年轻,却有苏秦与张仪之才,区区一个高览,何足道哉!何况主公已收服渤海高氏,高览不过高氏旁支子弟,有高氏家主出面,必然马到功成。”

“嗯。”袁绍点了点头,又问许攸:“子远从中山毋极,不知甄氏意向如何?可愿附从于吾?”

“主公多虑了。”许攸傲然道:“甄氏二子甄俨在魏郡担任曲梁长,他们敢不依附主公吗?我又代主公许以高官厚禄,他们又岂会舍美玉而求顽石?若是不从,捉了那甄俨,他们必然屈服!”

袁绍点了点头,认同许攸所言,又看向逢纪,还没开口,逢纪便道:“而今主公为冀州牧,中山、常山本就当在主公麾下,苏双、张世平、刘氏,不过郡县豪商,当初取我冀州粮草,理亏在先,主公威逼、利诱,他们岂敢不从?”

“嗯。”袁绍点了点头,又看向正呆的郭图,道:“公则以为如何?”

“啊?”正在呆的郭图有些茫然。

袁绍神情有几分不虞,又问了一句:“公则以为此次可能除掉张辽?”

郭图犹豫了下,道:“张辽非寻常人也,恐不易图之。”

袁绍皱了皱眉,恨声道:“不想当初吾兄却是勾结张辽,劫掠冀州钱粮,又劫走了沮授、审配、友若等大才,真是可恨之极!”

逢纪道:“主公勿忧,麴将军已然出马,更有黑山为内应,张辽此次必然难逃一死!倒是别说中山与常山,便是并州与河东,亦在主公彀中矣。”

袁绍默然点了点头,眼里露出厉色:“张辽,几番辱我算我,此次必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

常山郡东北的大营中,高览坐在那里,神情有些沧桑,他的下有两人,一个是一个年轻文士,正是袁绍的外甥高干,另一个是个中年人,却是渤海高氏如今的家主高延。

“高将军,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高干神情诚挚:“高将军本是冀州之人,而那张辽却是并州之人,出身低下,而我舅父出身四世三公汝南袁氏大家,如今更统御冀州,大败公孙瓒,威及青徐兖豫,恩泽四方,郡县咸服,一高一下,清晰立辨,高将军还犹豫什么?”

看高览还在沉吟,一旁的高延不悦的道:“高览,我渤海高氏皆属袁使君,汝莫要糊里糊涂误了我高氏。”

高览想了想,肃然道:“张将军于高览有知遇之恩,更任以重职,未曾负我,我岂能背他,汝二人还是回去吧。”

高干嗤笑道:“区区一个校尉,算的什么重职,高将军若归顺我舅父,当任中郎将之职。”

高览不为所动,高延神情有些难看起来,想要作,高干阻止了他,又看向高览,淡淡的道:“高将军,汝心念张辽,乃忠义之士,令高干敬服,只是如今只恐张辽已身在九泉之下矣。”

“啊?”高览不由一惊,指着高干:“汝何出此言?”

高干眯着眼睛道:“吾前两日仿高将军笔迹写了一封信,言常山、中山有变,请张辽过来,而我舅父派了大将麴义在井陉道中早已设下埋伏,只恐张辽此时已经万箭攒心而死,若他侥幸不死,恐怕早怀疑将军,更深恨将军矣。”

砰!

高览一拍案台,面色大变,铿的一声拔出长剑,厉声道:“某待汝为座上客,汝竟敢如此陷害于某!”

看到高览拔剑,高延面色微白,高干却是镇定自若的笑道:“吾是为将军着想耳,若将军执意要杀我,便杀了也罢,只恐将军既难容于张辽,更为吾舅父与河北百姓所恨耳。”

高览手中长剑刺在地上,一下子瘫坐在席上,只觉得浑身无力。

他为战将,对于这些阴谋诡计却是不擅长,此时只感到六神无主,突然又想起一事,咬牙道:“汝能模仿某笔迹也罢,却是如何传出信去?”

高干淡淡的笑道:“吾诚心待将军,自然不会相瞒,将军军中有赵浮、程奂二将,昔日位在将军之上,今日位落将军之下,岂能心服,他二人又是出身河北大族,韩馥早已消失,今我舅父为冀州牧,大势已定,他们自然是深明大义之人。”

“赵浮、程奂!”高览气得咬牙。

……

中山郡因战国之时为中山国之地而得名,汉景帝三年,封皇子刘胜为中山靖王,也就是刘备的先祖。不过这中山靖王生平喜好酒色,生有一百二十多个儿子,传承数百年,开枝散叶,刘备为其后不足为奇。

中山郡在后世的石家庄、平山、定州一带,此时却是处于中原和塞外的交界地,民风剽悍,牧业、农业和商业竞相展,中山甄氏便是诗书传家,兼营商业。

不过中山甄氏的家主甄逸已在十年前病逝,长子更是早夭,只留下遗孀张氏和二子五女,次子甄俨如今正在魏郡曲梁县担任曲梁长,三子甄尧,年不满十三。

长女甄姜与次女甄脱皆已出嫁,三女甄道、四女甄荣待字闺中,五女甄宓更是年不满十岁。

此时甄府厅堂之中,一家人皆在,包括最小的女儿甄宓,不过气氛沉闷。

主事的张氏神情犹疑,昨日府中突然来了一人,道是冀州牧袁绍手下从事许攸,甄府不敢怠慢,小心款待,不料那许攸却要他们归附袁绍,将原本张辽交给他们的粮草归附州府,言语间更是几次提到了在魏郡担任曲梁长的甄俨,威胁与利诱之意显露无疑。

许攸离去后,张氏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归附袁绍,没办法,谁让她的儿子甄俨如今在魏郡,正在袁绍手中。

张氏与一众子女计议,不料年龄最小的甄宓却一力反对。

“阿母。”甄宓再一次道:“为人行事当重信义,当初张将军将粮食交予我甄府,是信任我甄府,前番他来信,我们便当还他,而不是交予袁使君。”

第四百六十八章 天罗地网

“宓儿。”张氏叹道:“姎何尝不知张将军对我甄家之惠,只是汝二兄在魏郡,袁使君击败公孙瓒,除却中山、常山,冀州郡国皆归于他,威势正盛,他派人前来,我甄府不可违逆啊。”

甄宓人虽小,却言辞清晰:“张将军在并州,破了匈奴,恐威势更胜于袁使君,他早晚要来冀州,到时与袁使君争,胜负未可知。”

“以儿之见,该当如何?”张氏不由愁起来。

甄宓虽然年龄小,但自小就聪慧而知事,有相师曾断定她命相贵不可言,是以张氏与府中人都很重视她的建议。

甄宓道:“若张将军来到中山,阿母可派人暗中告知他实情,他为人和善,必不会怪罪我甄府,反倒可以求他暗中救出二兄。”

“若是被袁使君得知,恐……”张氏迟疑起来。

甄宓道:“儿曾听闻张将军数败袁使君,更平定黑山贼,袁使君势大,张将军更不可轻慢,袁使君讨粮,我甄府告于事主,本属应该,他二人是做大事之人,终不会怪罪。”

看到张氏还在迟疑,甄宓又道:“我甄府亦有储谷,阿母先前以粮换金银珠玉,儿以为不妥,今世乱而多买宝物,匹夫无罪,怀璧为罪,恐招祸患,而左右乡邻皆饥乏,不如以谷振给亲族邻里,广为恩惠也,到时甄家名声远播,则无论袁使君或张将军,皆不敢轻易加害。”

张氏迟疑了下:“如此,便依儿之言,待张将军来中山后暗中遣人告知他吧。”

……

中山郡望都县,豪商张世平和好友苏双在府中密议。

“张兄。”苏双愁眉苦脸:“袁使君派人要挟我二人交出粮食,更索要马匹,眼下该当如何?”

张世平低声道:“我已派人偷偷绕道蒲阴陉,前去晋阳传信,如今只能拖延下去,张将军大破匈奴,威震并州,袁使君亦然,打败公孙瓒,名震冀州,他二人如庞然大物,我等都得罪不起,如今只能拖延下去,等他们二人博个胜负。”

“这倒是个办法。”

苏双长叹道:“本来我等依仗高览兵马坐镇保护,不想传言高览也投靠了袁使君,难知真假,我等的处境如今真是堪忧哪,实在不成,也只能交出粮草。”

张世平也只能叹气,他们商人在地方上还行,但与袁绍、张辽这般诸侯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他们曾经也尝试着资助扶持刘玄德,可惜刘玄德如今却远在青州,鞭长莫及了。

……

常山国元氏县,有豪商刘庆,据说是中山靖王之后,当初张辽运粮之时,郡县推荐了他,他家中车辆无数,因而也成为张辽安排的四大商人之一。

此时,刘府密室中,满脸横肉的刘庆来回徘徊着:“还没传回消息?”

“叔父尽可放心。”他的侄子刘奇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此番我等不但派了两百刺客,更暗请了山中匪寇,井陉道狭,突然袭击,那张辽安能躲过。”

“嗯。”刘庆满意的点了点头,眼里露出贪婪之色:“杀了张辽,则数十万石粮为吾家所有矣。”

“嘿嘿。”密室里传来奸笑声。

……

同在常山国元氏县,郡府之中,常山相孙瑾面色凝重,犹疑不决。

“使君。”

孙瑾身侧的掾吏张瓒开口道:“袁绍与公孙瓒皆派人前来,我等该如何是好?”

孙瑾皱眉道:“袁本初自立冀州牧,志向颇大,既得冀州,必窥伺幽州,与刘公冲突,我等皆属刘公门生,自然不能依附袁绍。”

张瓒点了点头,又迟疑道:“如此只能依附幽州,只是公孙瓒……”

孙瑾哼道:“公孙瓒亦是野心不小,而今兵强马壮,暴虐寡恩,频频劫掠百姓,与刘公数度冲突,以下犯上,自然不能投靠他。”

张瓒沉吟道:“如今常山在公孙瓒与袁本初之间,与刘公相隔甚远,我等怕是难保常山哪。”

“哎……”孙瑾长叹一口气:“世道日乱,汉室堪忧哪,实在不成,索性辞了这常山相,去投奔刘公。”

张瓒犹豫了下,道:“常山背靠并州,不若我等便依附征北将军、并州牧张文远,他是朝廷任命,又素来爱惜百姓,与刘公同道,若他日袁本初、公孙瓒与刘公交恶,亦可引张文远相助。”

“如此倒是个妙法!”孙瑾眼睛一亮,随即皱眉道:“却不知张征北能不能挡得住公孙瓒与袁本初?”

张瓒笑道:“使君有所不知,张文远曾数度击败袁绍,如今在并州又大破南匈奴,境内胡人咸服,编户入坊,分地屯田,可谓一片大好。”

“哦?”孙瑾一怔:“张征北还有如此之能?……如此,当知会张征北。”

张瓒点了点头,又面色凝重的道:“只是如今常山、中山的水很深,许多世家豪强都暗中投靠了袁绍或公孙瓒,传言高览似乎也投靠了袁绍……若是让张将军过来,须要提醒他小心,多带些兵马。”

孙瑾面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他敏锐的道:“仲琅,你说高览之事是否是袁本初在谋算张征北?”

张瓒神色一惊:“果真如此?”

……

巨鹿郡,下曲阳县,袁绍所在宅院附近的一处院子里,郭图回到自己的屋中,却做不下来,不断的徘徊着,面色变幻不定。

许久,他的神情才定了下来,长叹了口气:“张文远,这一次便当还了你的恩情吧。”

当初,贾诩将他的家眷捉走,令他不得不为张辽效命,后来张辽让他去关东游说诸侯,他便到了袁绍手下,袁绍对他非常好,常令他心怀愧疚。到了冀州不久,袁绍曾数次问起他的家眷,他都是含糊应过,忽一日张辽便暗中派人将他的家眷送了回来,一切都照顾的很好,自此,郭图对张辽反而心怀感激了。

此次袁绍谋算张辽,可谓天罗地网,不但伪作高览书信,而且派出了麴义和最精锐的弩兵,又策反了留守的黑山军,更暗中联结了附近一个乌桓部落,都在途中埋伏,若是张辽事先不防,几乎是十死无生,所以郭图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提醒张辽,还了恩情。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提笔迅写了一片小字,卷成团,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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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赵云色变

太原郡,长史荀彧半个月前安置好河西郡一带的匈奴,刚刚回到太原,手头积累了不少公务,正在审阅郡县递交过来的文书,却见一人急匆匆进来,正是张辽的从弟**,掌管着暗影司。

“荀长史,大事不好。”**脸上全是焦急与惊惶:“兄长危险,途中有埋伏。”

荀彧面色一变,沉声道:“何出此言?”

**迅递给荀彧一张纸条,荀彧接过一看,却见上面写着八个字:常山有变,途中陷阱。

**急声道:“这是冀州天字号暗影传来的消息,绝不会有假,荀长史,兄长离开前曾说并州河东一切事务由长史做主,如今该当如何?”

荀彧毫不犹豫的道:“派快骑疾追,先知会将军与赵中郎,再令郝昭带三千骑兵向井陉援助,沿途注意埋伏,还有,飞鸽传书上党,令毌丘中郎将派兵援助!”

飞鸽传书一般都是定点传信,张辽在途中随身亲卫带有信鸽,但只能他主动传给其他几个定点,其他几个定点却无法准确的找到他,除非他临时停下,做个定点。

而上党郡距离井陉最近,毌丘毅的兵马要援助张辽反而最快。

**忙道:“可要告知高览与黑山褚定?”

褚定是张燕的从弟,当初张燕被张辽收服后,调到了关中,但为了防止太行山再起新的匪寇,便留下张燕的从弟褚定带了五千兵马留在黑山一带,同时也是保护井陉要道。

听到**建议,荀彧却是面色凝重的道:“此番将军便是接了高览书信才去的常山,若常山果真有变,我等只靠暗影才知道消息,那高览和褚定怕是……”

**面色白,咬牙切齿:“好一个高览,好一个褚定,若我兄长出了……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荀彧徘徊了两步,拦住了要离开的**,又道:“再飞鸽传信褚定,令他小心保护好井陉要道,迎接将军,若他未叛,正好援助将军,若他果真叛变,定然会有埋伏,让他迎接也不会引起他的警惕。”

**急忙点头而去,他离开后,荀彧再也无心处理公务,如果井陉真的有埋伏的话,那张辽此次很危险。

因为他知道,张辽此行虽然带了赵云,但却是与赵云分开行军的。

从并州北部到冀州有两条路,一条是井陉,从太原郡晋阳县向正东方向穿过太行山抵达常山国井陉县,另一条是蒲阴陉,从雁门郡向东穿过太行山抵达中山郡卢奴县。

张辽从晋阳出,走的是井陉,只带了一千亲卫随行。

而赵云是从雁门出的,走的是蒲阴陉,带了五千骑兵,二人本是要在常山和中山汇合,相互策应,如今却不妙了。

眼下荀彧只盼望赵云接到消息后,迅援助张辽,他最担忧的还是高览和褚定,如果高览和褚定叛乱,那就真的凶险了。

并州眼下安定的形势来之不易,荀彧也完全认可了张辽这个主公,他绝不想看到生任何差池!

……

荀彧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蒲阴陉中,护乌桓中郎将赵云正领着五千骑兵与一支乌桓兵战成一团。

赵云带着五千骑兵,从雁门郡向东穿过太行山,在进入正东蒲阴陉和向北飞狐陉的岔口处,突然遭到乌桓人袭击。

乌桓人大约有三千左右,个个骁勇善战,却奈何赵云更猛,带着五百亲卫在乌桓人中纵横穿插数个来回,杀伤惨烈。

乌桓损失数百人后,立时一哄而散,向北逃入了飞狐陉,留下一地尸体。

赵云看到乌桓人逃走,并没有追赶,他对这股突然出现的乌桓人有些疑惑,虽说乌桓人时常劫掠边地,但看到他们这支五千人骑兵还敢劫掠的,实在少见。

他令手下捉了几个俘虏,这些乌桓人经不起审讯,很快便招了,不过他们知道的也不多,只说是奉他们大人难楼的命令来蒲阴陉埋伏,袭击经过的人马。

赵云是常山人,自然知道乌桓大人难楼。

而今乌桓以辽西丘力居为领,丘力居又统摄三王部,分别是上谷乌桓大人难楼、辽东乌桓大人苏仆延、右北平乌桓大人乌延,中平年间中山太守张纯叛乱,就是与丘力居勾结,自号弥天安定王,为三郡乌桓元帅,寇略青、徐、幽、冀四州,杀略吏民,那时的少年赵云还曾带乡兵抵御叛乱。

赵云满腹疑惑,却没有耽搁,迅带着骑兵赶赴冀州中山郡,不料走了一程,前面探路的斥候匆匆返回,捉了一人,说是此人要见张将军。

赵云当即到了那人跟前,却见那人年龄不大,一身裘衣,显然出身不差,他和声问道:“汝是何人?为何要见张将军?”

那人胆子倒是不小,反问道:“不知将军何人?”

赵云道:“吾便是张将军麾下中郎将赵云。”

“啊?”那人一愣,惊喜道:“可是常山赵子龙?”

赵云点头道:“正是。”

那人立时下拜,递上一封信件,道:“赵将军,你来的正好,小人张宏,叔父张安,字世平,曾手张将军之托经营粮食,如今有密信要送予张将军。”

赵云没有拆信,而是问道:“不知有何急事?先前运来粮草不多,如今我家主公正要赶赴中山。”

张宏急声道:“几日前,冀州牧袁使君差人来府中,说是讨要冀州之粮,小人叔父不敢轻予,只是拖延,令小人来报知张将军。”

“袁绍?”赵云比较心细,问道:“张将军为并州牧,在晋阳,汝走井陉更近,为何反倒要绕来蒲阴陉?何况还有高校尉驻守在那里,只找他便是。”

张宏犹豫了下,道:“如今中山、常山传着一个消息,说是高览高将军归附了袁使君,小人叔父不知真假,不敢轻动……”

高览归附了袁绍?!

赵云闻言,面色大变,他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当即急声问道:“汝可知袁绍可曾与乌桓有勾结?”

张宏点头道:“袁使君结好乌桓,听说他与公孙瓒打仗时,乌桓还曾相助哩。”

赵云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他瞬间明白了,今日乌桓人袭击自己,是袁绍的埋伏!

因为他清晰的记得,乌桓人说他们袭击的目标是经过蒲阴陉的人,而不是专指他们。

那么,会不会还有一股势力袭击井陉?!

主公有危险,赵云额头立时冒出冷汗,他此行还带了五千骑兵,而主公只带了一千亲卫,如果加上高览叛乱,那岂非危险之极?

赵云当机立断,下令道:“赶赴井陉!”

如今,他只盼着张辽无事,自己能来得及救援,毕竟井陉才是从太原通往冀州的要道,袁绍在那里肯定布置了重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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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郭嘉的敏锐

井陉西口虽在太原郡,但那是广义上的井陉,真正狭窄的井陉几乎全部位于常山国中,从上艾县开始,直至井陉县,长达一百多里。

不过上艾县虽然划分在常山国中,但实际位置在太行山中部偏西,与上党郡北部紧邻。

对于井陉,张辽后世就曾走过,从上艾县蜿蜒走出二十多里,就是一段燕赵古长城,长城上有旧关,不过早已废弃,张辽暂时也没有修复,这道古关口就是后世有名的娘子关。

张辽当初离开常山时,将井陉道交给了高览和黑山军把守,高览负责西口,黑山军则负责娘子关这一道口。

将士们从古关用餐后,一路向东,道路更加狭窄,天空仍飘着雪花,虽然不大,却也不适合行路,但从常山传来的消息比较紧急,张辽怕高览出事,便冒雪行军。

一路上积雪颇多,不易行军,战马蹄子上都裹了又厚又粗糙的麻布防滑,本来有滑雪板,亲卫都会用,但却不敢用,因为有的路段一侧就是深沟河谷,一旦滑下去就尸骨无存了。

直到午时,他们才行了一半,此次跟随张辽行军的还有郭嘉,另一侧则是虎牙,张辽肩头还有金雕小金。

看到郭嘉一路似乎都在思索什么,张辽搓了搓手,笑道:“奉孝,在想什么呢?”

郭嘉带着裘皮帽,缩在厚厚的裘衣里,闻言道:“嘉在思索,为何高将军来信,是令人以快马送来,而非通过飞鸽传书。”

“嗯?”张辽不由一怔:“这个我倒是没想过。”

郭嘉哈了口气,道:“而今袁绍派长子袁谭、公孙瓒派爱将田楷争夺于青州,冀州暂时安定,而袁绍已掌控了除中山、常山之外的所有郡国,他必倾尽全力谋取此二郡,故而嘉在想,袁绍会怎么做?”

张辽皱起眉头:“太行山以南尚有于毒等黑山贼,袁绍未必会倾力夺取二郡吧?”

郭嘉摇头道:“主公与黑山军,袁绍会选择先对付谁?”

张辽一怔,随即咧了咧嘴:“恐怕是我了,那家伙的心眼不大。”

不说他几次击败袁绍,揭过袁绍的短,单只他趁火打劫,抢了袁绍冀州近半数的粮草和两郡之地,就足以令袁绍对他咬牙切齿了,或许袁绍对他的恨还过了恨公孙瓒。

“如此,袁绍会不会让主公安稳抵达二郡?”郭嘉面色凝重的道。

张辽面色微变,他瞬间想到了许多:“莫非高览……”

他手下几大将领,典韦、赵云、高顺、徐荣都属于死忠的那种,而张郃和高览在历史上是有过背主行为的,官渡之战二人叛乱对于袁绍是个很大的打击。如今张郃在他手下多年,忠心自不必怀疑,而高览一直在外,就不好说了。

张辽不怀疑高览的品质,关键在于袁绍这个人从外表上看完全是高大上的明主,出身四世三公豪门,气宇轩昂,爱贤纳士,宽和待人,何况他如今是冀州牧,而高览是冀州人,很容易招揽的。

郭嘉道:“无论高校尉是否有变,但论智谋,他恐比袁绍手下几个智谋之士略差,袁绍定然会料到他请主公东进,如此,袁绍会不会在途中埋伏?”

张辽面色大变,他立时环顾左右,此时他们位于狭窄的井陉道中,如果被伏击,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此次他真的是大意了,诚如郭嘉方才的怀疑,高览来信为何不用飞鸽,而是令人送来?这其中莫非有什么暗示?还是出了什么变故?

他此时倒不怀疑高览了,如果是高览叛变而设陷阱引他前去,传信必然用的是飞鸽,而不是异乎寻常的派人亲自送!

如果高览没有叛变,那这信又是谁送来的,自己对高览的毕竟并不是那么熟,谁也可以模仿,他不禁想到了高览手下的赵浮、程奂,会不会是他们叛变?

这时,郭嘉又道:“主公当初将井陉道交予高校尉与黑山褚定,如果袁绍真谋算主公,而黑山军也没传来消息,那黑山军恐怕……”

张辽额头不由冒出冷汗,如果黑山褚定叛乱,那他们此次恐怕真的凶险了!

褚定最熟悉井陉四面地势,而且兵力足有五千,如果再加上袁绍派出的兵马,那恐怕要有一万吧,而自己只带了一千多人。

张辽立时让亲卫放慢了度,他取出怀中望远镜,向前后望去,却只见到茫茫雪花,什么也看不清。

“奉孝,眼下该当如何?”

敏锐的直觉告诉张辽,郭嘉的猜测是对的,他们如今的情形极为凶险。

郭嘉急声道:“当务之急,是查探敌情,看是否有埋伏,在哪里埋伏?”

张辽皱眉道:“茫茫大雪,两侧皆是高地,总有谷峪,也是积雪一片,斥候不易查探,恐有错漏,酿成大祸。”

郭嘉摇头道:“如此雪天,敌人必不会隐蔽在左近谷峪,否则要隐蔽不动,早已冻僵,如何作战,故而吾猜测其或处于高地,在我等看不到之处,可舒活手脚,只需以巨石滚木袭击便可,或在前后包抄,等待时机。”

他说罢看向张辽肩头的金雕:“主公,此雕可用乎?”又看向张辽另一侧:“此虎可用乎?”

张辽一拍脑袋,如此雪天,人看不清东西,但老虎是可以的,老虎不但嗅觉灵敏,也善于潜伏,很容易查到埋伏之地。而金雕更不用说,虽然还没有成年,但视觉锐利,飞在空中完全可以查探下方人群,张辽也专门请胡人训练过金雕探查敌情,否则岂非太浪费了。

他二话不说,放出金雕和虎牙。

金雕度快,飞在空中,先是向后,张辽以望远镜观察,看到金雕在后方大约十几里出出尖唳,在空中划着圆圈,他不由额头冒出冷汗,后面果然有敌人跟随,而且为数不少于五千。

紧跟着金雕又绕向前方,在前方同样十数里处,再次出尖唳,紧跟着是前方右侧,左侧。

自己果然陷入了重围!

他不知道金雕传递的信息是否准确,但如果准确的话,此次埋伏包抄他们的敌兵不下万数!袁绍可真是下了大本钱!

也是,如果换做自己,恐怕也会倾尽全力,一万的兵力或许还是自己保守的估计。

而且从两侧传来的消息看,两侧有兵力,那必然是埋伏在陉道两侧高地上,恐怕正如郭嘉所说,巨石、滚木早已准备好了。

这次一个不好,自己这条命就要丢在这里了。亲卫营的战斗力是不错,武器也精良,但地势不利,更落入陷阱,要反攻实在困难。

这时,虎牙在附近转了一圈回来,摆了摆尾巴,表示这附近没有敌人埋伏。

总算还有一丝喘息的几乎,也幸亏郭嘉察觉到情况不对,否则自己一头栽进陷阱,早就全军覆没了。

不过纵然一时没有危险,但他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被堵在这中间,迟早也是绝境。

张辽凝眉道:“奉孝,这次危险了,前后皆有伏兵,而且后方伏兵恐怕更多。”

郭嘉道:“主公,当务之急,须寻一处可歇脚固守的地方。”

张辽打量着附近地形,两侧有不少泉水溪流,他心中一动,道:“前面四五里处,是一条河流南北横穿陉道,为绵蔓水。”

郭嘉眼睛一亮:“可是韩信当初背水一战之地?”

“不错,真是,我上次从常山返回太原时曾路过,绵蔓水两侧有芦苇、树林,或可歇脚固守。”

郭嘉道:“如此正好,敌人必然在绵蔓水上下游布有伏兵,但不会靠近陉道,我等当迅寻找一处合适之地固守,做好防御,而后放回信鸽,等候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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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瞒天过海

计议已定,张辽当即带着一千亲卫加快了行军度,有虎牙在前探路,这一段两侧高地也不易埋伏,危险在绵蔓水对岸,张辽索性放开了度。

远远抵达绵蔓水后,他们才现,绵蔓水大约五六丈宽,两侧是茂密枯黄的芦苇,河水很深,结的冰很薄,有的地方甚至没有冰,原来绵蔓水的水源都是附近的泉水汇合而成,山泉温度较高,冬季也不易结冰。

如此从冰面北上或南下就行不通了,而河道两侧的道路也极为狭窄难行,尤其在这下雪天。

金雕的鸣叫声告诉张辽,上下游数里之外果然都有伏兵,而且都不少,这些伏兵只要卡住南北要道,便很难冲过去。

而河对岸紧跟着就是陉道高崖,张辽以望远镜又看了看,隐隐看到高崖上似乎有人在探望。

张辽心中一沉,看来敌人将伏击点放在了过河后的陉道中,到时两侧高崖上滚石落下,前面有阻击,后面有从河流上下游和后方围来的追兵,自己这一千人不死也难。

这时,郭嘉指着河道这边向北数百步外一处树林道:“主公,那一片树林背靠山崖,如果没有埋伏,可做固守之处。”

张辽立时用望远镜仔细看了看,面色沉重的轻轻摇头:“那里不成,有埋伏,还有陷阱,河道上下游道路也不妙,似乎都有陷阱。”

雪天最容易设陷阱,只要在路中间挖一些类似于陷马坑的小坑,人的腿脚便很容易滑进去骨折,难以行动。

郭嘉面色凝重起来,低声道:“主公,设伏主将必是精于作战之辈,不可小觑,越是生路,危机越大。”

张辽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道:“是否可以回头杀他个措手不及,先回太原?”

郭嘉摇头道:“太原乃主公本营,敌人必然在后方道中布置了大量的兵马,黑山军若出问题,我等所来古长城关口必然被敌兵掌控,难以退回,到时只会陷于绝地。”

张辽想到娘子关那一带的地形,道路崎岖狭窄,半山崖半深涧,来时还险些有士兵滑入深涧,不由心中一寒,知道回去的路途是行不通了,只会陷入绝境,如今只能向前!

眼下情况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个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敌人没有动之前,看似一切没事,但只要敌人一旦动,那必然是雷霆之势,他可不认为袁绍会派庸才过来!

是麴义?淳于琼?颜良?还是文丑?

更可能是麴义和淳于琼,都不易应对,眼下他们只有在被动中寻找一丝主动,才能在十死中寻出一线生机。

这时,郭嘉突然指着绵蔓河对岸一处略微开阔的地带道:“主公,可渡河,至河对岸那一段百步之地,那里势高于南北河道,路阔于东西陉道,便于结阵,可先伪作扎营开灶,而那里又靠近敌人设伏之地,我等停于将入未入之际,敌人必然耐心等候,主公则可趁机行瞒天过海之计。”

“瞒天过海?”张辽看着那片地方,若有所思。

郭嘉指着对岸陉道两旁的高崖道:“高崖之上,虽有伏兵,但只能砸石滚木,难以冲下陉道作战,是以数目必然不多,可先取之,反以制敌……”

片刻之后,一千兵马迅渡过绵蔓水,在河对岸扎营,向前百步便是东面陉道口,向后则是木桥,南北俯俯视略窄的河边小道。

张辽看了一眼四方,放声大吼道:“休息半个时辰,喂马!开灶!吃饱喝足了,一口气赶到井陉县!”

“得令!”一众亲卫早已得知了吩咐,齐声大吼,声音远远传开。

扎营之后,亲卫们从河道边上寻来干枯的芦苇,斥候混入其中,察知向南向北的河边小道上果然都有陷阱,被积雪覆盖,难以察觉和躲避,更不知有多长,当即绝了张辽向南向北的心思。

很快,营地升起了灶,冒起了缕缕炊烟。

军帐之中,张辽命随行的传信兵第一时间放出信鸽,向太原求助。

而后张辽用望远镜观察了附近地形,现北面高崖陡峭,从这里难以攀登,但南侧数百步外似乎有一处小道可以攀登高崖。

他当即命士兵割裂数张军帐,让史阿带着身手矫捷的二百击刹和猛虎裹在身上,准备行动。

而后张辽又高喝着让八百士兵舒活筋骨,在营地外来回走动,相互比武热身,吆喝连连,做出动静,吸引敌人注意力,而史阿等人则带着连弩,裹着白布,借着雪色,趁机从一侧偷偷攀登。

他们这二百人由虎牙在前引路,而虎牙也裹上了白布,雪地里根本看不出来。

二百精锐行动后,张辽看到高崖上敌人果然没有动静,不由松了口气。

如今他们距离陉道不远,距离微妙,敌人多半会耐心等他们进入伏击圈,这个灯火时间正是张辽刚才吼出的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的时间同样很微妙,是他与郭嘉商定的,短了不够,长了容易引起敌人怀疑或失去耐心,主动起攻击。

看到一众亲卫没有慌张,借着大帐掩护,镇定自若的卸了马鞍,塞了泥土,偷偷布置防御,张辽微微松了口气,他却不知正是他的镇定感染了众亲卫。

这时,郭嘉又指着身后木桥道:“先偷偷松动此桥,若后方敌人追来,数目众多,则断此桥,可阻一路敌兵。”

张辽眼睛一亮,他这才明白郭嘉选择这一处地方的妙处。

后路很可能是敌人最强大的一股兵力,如果将他们阻截住,那就有机会寻出一线生机了!

……

东面陉道两侧高崖高二十余丈,如同被巨斧从中劈开,下面陉道狭窄,不过丈许宽,上端则相距五六丈。

高崖之上,各有五百兵马埋伏,大多头裹黄巾,赫然是背叛的黑山军,除了黑山军,还有一少半则是袁绍的兵马。

高崖边上堆满了石头和滚木,随时准备砸下。

不过崖上寒风凛冽,这些士兵搭着几个简易的帐篷,大多数都躲在帐篷中,只有几个哨兵轮流在外观察张辽的兵马动向。

南面高崖帐篷中,一个大汉与众士兵正在喝酒御寒,此人正是张辽当初留守的黑山头领之一,杜长,也曾是张燕的亲信,本是协助褚定守卫井陉道,如今反过来伏杀张辽了。

“张辽可曾过来?”杜长询问刚轮流回来的一个哨兵。

那哨兵道:“他们在绵蔓河东岸扎营,听他们喊,要休息半个时辰,喂马开灶。”

“好!”杜长点了点头,眼里闪过厉色:“我等原本占据太行山,数十万兵马,劫掠为生,何等自在畅快,不想却被那张辽坏了大事,让我等去种田,哼!再等半个时辰,一旦张辽进入陉道,便将滚石檑木全部推下,将他砸为肉泥!”

一个黑山兵道:“若是砸他不死,我们该怎么办?”

杜长冷笑道:“此次袁绍联合了乌桓,更派了麴义,加上我等,四面足有两万人马,又以后方最多,是麴义亲自带领,听说前面井陉关也早布置了重兵,此次张辽是插翅难飞,便是过了我们这一关又怎样,还是十死无生!不过,他得先过了我们这一关再说。”

“那飞燕将军怎么办?”又一个黑山兵突然问。

杜长眯着眼睛:“只要张辽死了,飞燕将军自然会得救。”

北面高崖之上同样有帐篷,不过守将却没有在帐篷中,而且亲自在外观察敌情,这处守将是袁绍手下的吕旷。

此时的吕旷在高崖上观察着张辽的兵马,虽然隔着飞雪看不清,但他眼里仍是透着怨毒。

当初在河内,正是张辽杀了他的兄弟吕翔,他与张辽可谓仇深似海。

他当风深吸了口气,吩咐身边一个亲卫:“告知乌桓人,半个时辰后,从河道进攻!”

风雪弥漫中,无论吕旷还是杜长,都没有现,在南面山崖下,有两百人披着白布,正一步步向上攀登,将抵达杜长等黑山叛军的后方。

第四百七十二章 重围

南侧斜坡上,史阿带着一百五十击刹士和五十个猛虎士共二百人,头上身上笼着白布,沿着小道迅攀援,个个身手矫捷。

张辽手下亲卫营编制是三千,都是从猛虎、陷阵、大戟、骁骑几大精锐兵团中选拔出来的精锐,个个皆是百里挑一的战士。亲卫营除了护卫张辽的安危后,也被张辽分派出去保护重要地方和人物,比如州牧府、荀彧、沮授、审配等,还有几个月前到上郡赴任的荀攸,因为处境危险,直接派了五百亲卫。

而且历经几年展,张辽的亲卫营装备已经越来越完备,击刹士个个身着护甲,腰悬连弩,佩戴四尺长刀,猛虎士同样身着护甲,不过他们却是清一色手持陌刀,背着五尺双戟。

不过无论是击刹士还是猛虎士,都戴着羊皮手套,脚蹬皮靴,不惧冻手冻脚,几个月前匈奴一战让张辽斩获颇丰,亲卫营和神射营都配了手套皮靴,免得冻了手脚,影响拉弦、握刀和战斗。

斜坡坡度不小,小道雪滑,攀登不易,但有不少树木,而亲卫营的配合也很密切,三五成团,搭手扶肩,相互协助,攀登极快,有滑到的立时会被后面的推上,二百人竟无落下的。

下面营地之上,张辽指挥着士兵烧起热水,泼向南北河边坡道,他知道热水比凉水更快结冰,只要泼上几遍,南北两边坡道便会变得冰滑。

士兵们本来对张辽烧开水还感到奇怪,但很快看到坡道结冰,他们登时大为震惊,只以为张辽有神人相助,个个精神振奋,连郭嘉也看的惊愕不已。

与此同时,张辽时不时用望远镜看着南坡攀登的二百亲卫,随着亲卫越来越接近山顶,他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唯恐功亏一篑,那就悲剧了。

好在意外没有生,南坡的黑山军大多都在帐篷里,留在外面放哨的三个黑山兵还在一眨不眨的盯着下面张辽的营地,崖顶北风呼啸,雪天视线不好,他们看得很是辛苦,眼睛几乎被风吹的迷了。

史阿带着十多个亲卫攀在最前面,在接近崖顶数丈时,他们十多个迅散开,借助树木隐蔽,等后面的亲卫大多都上来后,史阿一挥手,带着五六个身手最灵敏的迅扑向那三个放哨的黑山兵,而其他人则举起连弩,挥起陌刀,冲向帐篷。

史阿度最快,一个哨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从后面捂住嘴巴一剑割了喉咙,几乎同时,另外四五个人迅扑向那两个哨兵。

一个哨兵也被割断喉咙,登时了账,不过却惊到了另一个哨兵。

“啊!”那哨兵出半声惨呼,被亲卫杀死。

不过这一声惨叫在崖顶犹如霹雳,躲在帐篷里的杜长等人大吃一惊,急忙冲出来,迎接他们的就是击刹士的连弩。

“有敌人!杀出去!”杜长反应极快,不过他一冒出帐篷,一支弩箭便擦过脸颊,身后紧跟着冲出的一个黑山兵惨叫一声倒下。

杜长慌忙缩回头,大吼道:“杀出去!他们人不多!”

“杀!”黑山军素来剽悍,一个个大吼着冲出帐篷。

“嗷呜!”

就在这时,虎牙一声咆哮。

一众黑山兵听到虎啸,又看到一头披着白布的斑斓猛虎冲了过来,登时一个个腿脚软,怪叫一声:“啊呀!老虎!快跑!”

霎时间将近一半的黑山兵转头就跑,连杜长也瞪大了眼睛。

但击刹士不会给黑山兵机会,连扣连弩扳机,一支支弩箭犹如暴雨梨花般射出,一个个黑山兵惨叫着倒下。

而猛虎士的陌刀更是可怕,一刀就能将人斩作两段,鲜血横飞,骇的黑山军还以为遇到了鬼神!

当此之时,主公张辽被围困,形势危急,忠心最强的亲卫营对这些设伏的人是毫不留情,只片刻功夫,那五百黑山兵根本来不及抵抗,就被射杀、斩杀了大半。

亲卫营迅掩杀过去,不容这些黑山军逃走。

如此近距离作战,连弩的威力实在太大了,一波一波不停歇的弩箭让那些黑山军根本喘不过气来,只能四处躲避。

不少中箭未死的黑山军什么也不顾了,连滚带爬滚下了山坡。

铿!史阿一剑闪过,中了两箭的杜长喉咙被穿透,剑刃从脖子后面此处半尺。

杜长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悔恨之色。

杜长一死,那些黑山军更是失了士气,全然放弃了抵抗,只顾着逃跑,有的干脆跪下投降。

但亲卫营这一战不留俘虏,也没时间处置俘虏,一个个人头飞出,不过片刻功夫,五百黑山军就被杀死了四百有余,余下的都是早已丧了胆,滚落了山坡。

山崖对面,吕旷看到这一幕,彻底惊呆了,看着那些如同虎狼一般射杀斩杀黑山军的白袍人,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等人中了张辽的惑敌之计了!

这边帐篷里的士兵听到对面的虎啸声和惨叫声,也纷纷冲出帐篷,看到对面黑山军如同鸡仔一般被斩杀,全无放抗之力,他们心头无不冒出一股寒气,一时间不知所措。

砸石头?貌似只对下面的陉道有用。

冲过去救援?貌似他们还要绕道很远,等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吕旷反应最快,嘶声大吼:“张辽现埋伏,立时传令乌桓人进攻!”

呜!呜!呜!

山崖上号角立时吹起,史阿站在南崖上,只看到南北两段河道两里之外,密密麻麻的冲出了无数的敌兵。

他看着对面下令的吕旷,目光一冷,立时呼来击刹士,低声道:“攒射他!”

崖顶两段相距不过五六丈,而吕旷所站的位置完全在连弩的射程之内,还有不少敌兵也傻乎乎的站在弩箭射程之内,虽然这般距离精准度差了点,但攒射不需要绝对的精准度,而击刹士无疑最擅长这一点。

一百五十个击刹士的弩匣中多半都还有弩矢,随着史阿一声令下,过一百支弩箭朝吕旷所在位置攒射过去。

吕旷还在查看着乌桓人的行动和张辽大营的反应,更在查探更远处后方麴义的兵马,不防对面高崖上倾泻过来弩矢,登时被射成了刺猬,只哼了一声就倒地身亡,连带着他身边的几个瞭望兵也全部身死。

“吕校尉死了!”北崖上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大叫,随着又一波弩矢射过来,又倒下数十个士兵,余下的连滚带爬离开了崖边。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他娘的算什么伏击,究竟是谁伏击谁?究竟谁才是猎人!

史阿看到对面敌兵全部离开了崖边的石头和檑木,登时松了口气,他又看到东西河道、南北陉道都有敌兵围过来,足有两万,显然是被刚才的号角声召来。

“校尉。”一个亲卫看着下面的敌兵,急声道:“我等可要下去与主公作战?”

史阿摇摇头,他早得了张辽和郭嘉的吩咐,看了看东面陉道远远冲过来的敌兵,指着崖边的石头和檑木,道:“接下来,我们就守在这里,只要东面那些敌兵过来,立时推下滚石和檑木,记得,不要一股脑儿推下去,要分批推,最主要的是震慑他们,让他们不敢穿过陉道!”

这也是郭嘉的吩咐,崖上的巨石和檑木真正砸下去,未必能砸死多少人,反倒是威慑的作用更大。

下面营地中,张辽已经看到南北河道冲过来的敌兵,他眼神一冷:“乌桓人!”

郭嘉道:“袁绍必是勾结了乌桓人。”

张辽手握方长槊,盯着那冲过来的敌人,也不知有多少,他沉声喝道:“结圆阵,准备作战!”

又不由分说,将自己身上的铁甲头盔脱了下来,给郭嘉披上。

郭嘉急忙拒绝:“主公,不可!”

“披上!这是军令!”张辽声音严肃:“什么中山、常山、袁绍,比之奉孝都不值一提,汝不可犯险!汝隐在阵中不出,我在外作战,脱了头盔铁甲,反不易引敌人注意!”

“是,主公!”郭嘉看到张辽严厉的神色,他知道张辽的性格,明白反驳无用,只会耽搁时间,当即披上铁甲,带上头盔,眼睛微微湿润。

事实上张辽也给他们这些军师也配有甲胄,只是他一向嫌甲胄笨重,从不携带,此时却是下定决心,以后若是随军作战,一定要带上甲胄,否则就是置主公于危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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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 惨烈厮杀

“呜啊!”

从绵蔓河道南北方向冲过来的乌桓人最先抵达,起猛烈攻击。

乌桓人一律穿的是羊皮袄,髡头,他们与匈奴一样,有着边地游牧民族的剽悍,而今以多攻少,打的是顺风战,更是士气高昂,嗷嗷直叫,杀气凛冽,勇猛非常。

张辽放眼望去,风雪中,南北两个方向大约有五六千乌桓人夹攻过来,个个手持角弓,腰跨弯刀,争先恐后。

最前面的乌桓人抱着门板,多半是从附近百姓家抢来的,到了大约百步之外,他们把门板铺到小道上,却是掩盖先前挖的陷坑,让后军踩踏而过。

他们挖陷坑本是算计张辽,本是断张辽的路,如今却同时也影响了他们的进攻。

乌桓人太多,源源不断从后面冲出来,河边小道狭窄,只容三五人并行,有不少乌桓人索性直接从绵蔓河的浅水泥泞处趟过。

乌桓比之匈奴和鲜卑都要落后,仍是近似于氏族制,以落、邑、部为三级建制,落是户,也就是一个帐落,落之上为邑,邑之上为部,一邑有二三十落,一部则有数百或上千邑,大小不等。

而眼前这五六千乌桓战士,相当于一个小部的实力了,必然有一个大人或小帅统领。

与五六千的乌桓人相比,张辽这列阵的八百亲卫显得极为单薄,不过个惧怕的,尤其是在经历了匈奴大战后,张辽手下的士兵都真正历练成长起来了,刀盾与猛虎在前,击刹在中,个个都是眼神凌厉,阵列严密,只等张辽一声令下,便立时起攻击。

乌桓人的攻击方式主要是箭,而后才是近战的弯刀。

而张辽需要防备的先就是乌桓人的箭。

亲卫营原本有三百刀盾兵,主要是用来守护主帅的,不过大多都被张辽分派出去保护重要谋臣,他的身边只留了五十个,如今面对如此多的敌兵就显得少了,因而张辽在扎营之初就命将士取下马鞍堆成高垒,防范箭矢,又以芦苇束成草垛,立在阵外。至于战马,此时根本用不上,早被赶到东面陉道口了。

看着乌桓人气势汹汹的冲到了八十步内,前面的乌桓人仍然是铺着门板开路,紧跟着乌桓人则拉起了角弓掩护。

郭嘉在阵中急声道:“主公,如今前后敌兵未至,只有左右乌桓进攻,定要抢在另外两路兵马来临前打掉乌桓的锐气。胡贼虽多,却是逐利而来,寡恩无信,只要以雷霆之势攻杀两成,令其难以承受损失,自然退去。”

“听命!”张辽眼睛一瞪,厉声大吼:“三连射!打掉这些胡崽子的胆气!”

八十步距离,乌桓人的角弓射程还不够,而这个距离已在连弩的射程之中!

连弩射程虽不如复合强弓与劲弩,但比乌桓人的马上角弓至少要远二十步。

随着张辽一声令下,击刹士分作两拨,迅瞄准南北两道。

喀!喀!喀!

随着齐刷刷的扳机声响起,数百支弩箭瞬间凌厉出匣!

啊!嗷呜!

冲在最前面的乌桓人当其冲,铺着门板的、拉开角弓的立时惨嚎着倒下了一茬!

喀!喀!喀!

击刹士回扣扳机,再射!

一连三射,冲在最前面的乌桓人倒下了三四百,伤者更多。

本来嗷嗷直冲的乌桓人士气为之一挫,他们这才现,所伏击的人似乎并不是那么弱。

“呜啦啦……”后面有乌桓仟长、佰长气急败坏的吆喝着,催促着乌桓人向前冲。

三连射过后,郭嘉道:“可放他们再近一些,多杀伤,损其兵,坏其胆。”

张辽当即命令击刹士收弩,诚如郭嘉所言,乌桓人若是就此拉开距离,不再前进,只等前后两路敌人赶到才一起共伐,那就麻烦了。

而且战斗才刚刚开始,弩箭若是用尽,后续必然更加艰难,如果来的是麴义,就更要注意他的弩兵了,要留下弩矢以弩制弩,否则只能被动挨打。

乌桓人本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行走了二十多步,看到张辽军阵竟不再弩矢,登时放开胆子再次冲过来。

到了六十步内,张辽立时又下令一波弩箭,而后迅命令刀盾兵立好盾牌,阵内将士则高举马鞍,防止头顶抛射过来的箭矢。

六十步,已经在乌桓人角弓的射程内。

果然,乌桓人在六十步内迅箭,一**箭矢朝这边射过来,张辽的亲卫本来就个个身披精甲,何况还有盾牌和马鞍遮掩,这个距离的箭矢对他们根本没有太大威胁。

“主公,”郭嘉这时在阵中又道:“左右可各分出数个击刹士,点射铺门板的乌桓人和将领,将他们控制在这个距离内,逼他们箭,这个距离他们的箭矢威力不大,却能消耗他们的箭矢数量!”

“哈哈!”张辽大笑:“还不依军师所言,各出五名神射!”

他才不相信这些乌桓人能够想出在路上挖陷坑,多半是袁绍这边的主将,不过如今却要让乌桓人反过来尝尝这陷阱的苦果。

接下来,张辽阵中便时不时放出冷箭,乌桓人最前面铺设门板的士兵一个个被射死,气得乌桓人哇哇大叫,箭雨疯狂的倾泻过来。

“假作惨叫,吸引他们放箭!”张辽在阵内低声吩咐,一众亲卫立时装出惨叫声,让那些乌桓人士气一震,箭更加猛烈了。

不过几个呼吸间,外面的芦苇垛子、竖立的盾牌、高垒的马鞍上便插满了箭矢,只有少数亲卫于缝隙里中了流矢,却不值一提,但他们却个个惨叫连天,只让对面的乌桓人振奋精神疯狂箭。

令乌桓人悲愤的是,他们箭无数,似乎完全压制了敌人,但只要一有人冲出来铺设门板,就被敌人阵中的冷箭射死,有愤怒的乌桓人不顾门板,直接从道上往前冲,却一个个滑入陷坑,跌倒骨折,有小心翼翼行进的,却被张辽阵中的冷箭射死。

不过有聪明的乌桓人直接冲地上爬着前进,还有乌桓人大吼着从一侧河中泥泞浅水冲过来,很快便有近百数乌桓人冲到了二十步内,不过他们在这一段的坡道前停下了,这一段坡道上早已被张辽用热水浇得结了冰,光滑无比。

风雪中,这一段冰面成为乌桓人的天堑!更成为他们的噩梦!

如此近的距离,击刹士根本不用齐射,而是每五人一组,轮流点射,既不浪费弩矢,也不放过一个乌桓人。

一支支弩箭穿过喉咙,一个个乌桓人仰面倒下。

张辽也在挽弓,不过他没有用弩,而是用的弓箭,张辽有五石强弓,有一部分亲卫也携带弓箭,乌桓人送来无数箭矢,弓箭不缺箭矢。

他在阵中瞄着外面,羽箭一支接着一支射出,他的弓强,射出的羽箭犹自过连弩,瞄的都是吆喝的乌桓人。

张辽不知道他们吆喝的什么,但估计他们都是一些什长、佰长之类的将领,风雪对他的视线造成了影响,同样对那些乌桓将领也造成了影响,往往等他们现射来的箭矢时,已然来不及了,只能或伤或死。

“杀啊!”

就在乌桓人遭受挫折之时,绵蔓河西岸一侧的树林中陡然冲出千数敌兵,大吼着从桥上冲了过来,却是先前埋伏在树林中的敌兵。

那里本来是郭嘉选择的一处据敌之地,却因为张辽察觉到有敌人埋伏而放弃。

这千数埋伏的敌兵本来还想继续潜伏,等后面援军赶来,但此时看到乌桓人情形不妙,唯恐乌桓败退,便冲出来策应。

南北两路乌桓人还在猛冲,西面敌兵又至,张辽与下子面对三面围攻!而且越拖延下去,情况会越危险,要知道,而今无论是东面陉道,还是西面陉道,袁绍的主力还没出现呢。

“放他们过桥!”

张辽盯着对岸冲过来的这千数敌兵,沉声道:“刀盾与击刹不动,继续抵御南北乌桓人,祝平,带一百猛虎士与我杀敌!”

“主公!属下带队便是,定能杀退敌兵!”祝平急声道。

“服从命令!”张辽眼睛一瞪:“当此之时,谁能后退?我为主公,便当在前!”

看到那千数敌兵已经有近百人冲过木桥,张辽大吼一声,手持长槊,与一百猛虎士冲出阵营,杀了上去!

此时正是敌人半渡之时,他们冲过去,就能将那些敌人全部堵在桥上,狭窄的木桥,一百猛虎士足以应对,多了反而混乱!

“杀!”张辽眼中杀机毕露,此次遇伏,是他始料未及的,此时危机重重,他心中的杀气也是汹涌沸腾。

长槊如飞龙一般窜出,柔韧的槊杆震动着,槊锋犹如梨花点点,瞬间刺入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敌兵胸膛之中。

鲜血激射,一击必杀!

八棱槊锋所带来的创伤是极为可怕的,一刺就是一个洞!

槊杆一抖,那个敌兵甩出,顺势又刺入旁边一个敌兵喉咙之中,直穿过脖颈,那敌兵眼睛突出,槊锋一抽,倒地身亡。

比之张辽的长槊更可怕的是一百猛虎士的陌刀,刀锋所过,一挥两断,便是如此。

猛虎士是张辽手下最精锐的人马,没有之一,而今更兼装备精良,这些冲过桥的敌兵不过一支寻常兵马,哪能抵挡。

凛冽的杀气,惨烈的情形,横飞的残肢,令他们一下子就懵了,同样也震慑了那些冲锋乌桓人!8

第四百七十四章 麴义到来

陌刀是一种大杀器,拿起陌刀的猛虎士便犹如鬼神,令敌人心惊胆战,试问面对那样杀气腾腾、寒光闪闪、兜头斩下的长刀阵,谁能不惧。

那种死法更是令敌兵胆寒,陌刀太过锋利,许多被斩作两段的敌兵犹自不死,一边血液倾盆,一边犹自抽搐着在地上惊哭惨嚎。

只是片刻功夫,那些从桥上冲过来的敌兵就崩溃了,后面的敌兵看不到情形,要往前冲,前面的敌兵却拼命向后退,只恨自己先前冲的太快!

有些敌兵直接跳下了河,宁愿面对深寒的河水,也不愿面对可怕的陌刀阵。

很快,冲过来的敌兵又冲了回去,留下了一地尸体。

张辽浑身浴血,看着在桥上惶恐退后的敌兵,俯身抬住桥梁,一声大吼,抱着木桥向一侧甩去!

咯吱吱!

木桥一段被张辽甩得落入河中,本就不算结实的木桥登时散了架,桥对岸还没退回去的数十个敌兵惊呼着,一个个滑入了河中。

“将军威武!”一众猛虎士齐声大吼。

南北两面进攻的乌桓人为之一惊,而后北面乌桓人纷纷大叫着率先退走。

南面的乌桓人还要顽抗,阵中郭嘉捉住机会,立时命令连弩齐射三波,犹豫的南路乌桓人立时又到了数百人,这时不待乌桓将领吆喝,那些乌桓人就回身惶恐而逃!

张辽断桥,成为压垮乌桓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止摄于张辽的神威,更是知道后路的援兵无法赶到,心生绝望而退走。

事实上,这一点也是张辽和郭嘉早就计议好的,早在扎营前,郭嘉就提到让张辽断桥,不过那时候他们只是令士兵将木桥的一端拔了钉子和固定的木桩,只是平架着。

接下来便是断桥的时机,如果早就断桥,对乌桓人未必有什么感觉,所以张辽选择在乌桓人进攻不利、渴盼援兵的时候断桥,对绝望中的乌桓人是致命的打击。

所以,他们退了。

这一战,乌桓人死伤过两千,河道上到处都是尸体。

而张辽这边的伤亡微乎其微,这并不是张辽的兵马对乌桓人就有压迫性影响,而是在张辽和郭嘉的计议下,他们从被动中博取了一丝主动优势。

先是择地扎营,选择的看似是四战之地,东西南北皆有道路,但实际上却牢牢扼守了四方。

只因这一块地势开阔,利于列阵防御。地势高出南北,而南北河道狭窄,却不利敌人大举进攻,若是换成在其他地方列阵,等南北河道敌人冲上道路,那时候数千人一窝蜂冲上来,就很难打了。

其次是瞒天过海,争取主动。

史阿带着两百猛虎士占据一侧高崖,不但解除了高崖上的滚石檑木威胁,将东面陉道掌控在己方手中,而且更令敌人措手不及,令南北两路乌桓人仓促进攻,与东西敌兵进攻时机脱节,让张辽先借助地利之势击败了他们。

最后就是战术了,张辽凭借连弩的射程和射优势,采用麴义当初对付公孙瓒所用的弩盾阵,牢牢掌控了阵地战的节奏,更以水化冰,令乌桓人损失近半,绝望而返。

如此大的损失,以乌桓人游牧民族的秉性,是绝不会回头了,只想着如何回去能保住部落不被其他部落吞食。

南北两路的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不过南北两路兵马刚退去不就,东西两路敌兵便到了。

西路也就是张辽背后的敌兵率先赶到,风雪中一面旗帜招展,上面有一个大字:麴!

当中一人身形高大,披戴甲胄,高鼻深目,面孔阴鸷,正是曾经与张辽交过手的麴义!

风雪中,张辽盯着麴义,看着麴义身后高举劲弩的精兵,还有陉道后面看不到头的兵马,一时间竟难以断定有多少,但绝对在五千以上。

几乎同时,东面陉道中也出现敌兵,两面旗帜“张”、“焦”,风雪中,人马同样看不到头。

张辽知道,大战才刚刚开始。

绵蔓河对岸,麴义看着断裂的木桥,还有这边南北两侧河道上积满的乌桓人尸体,面色铁青。

此次伏击战由他亲自指挥,包括陷坑、埋伏,兵力布置,都完全由他主导。

这不可谓不是一个完美的伏击圈,尤其是张辽只有一千兵马,以两万伏击一千,几乎是手到擒来,轻而易举覆灭之。

但如今怎的打成了这般模样!

麴义胸中怒火沸腾,却想不清楚,他遥遥跟在后方,听到号角声便匆匆赶来,怎么也没料到竟然会是这么一副情形!

张辽就在路中扎营,而过五千的乌桓人连两边河道也没冲出,就死伤枕藉,溃退而逃。

而高崖上的滚石檑木根本没起到作用,张辽根本没踏入那一步。

更令他怒恨的是,桥断了!

他们还怎么过去?

难道这一路上万兵力就这么废了?!

麴义看着对岸的张辽目眦欲裂,当初张辽给他的耻辱他至今不曾忘怀,那是他最憋屈的一战,此次本想一举擒拿张辽,一雪前耻,但如今看来,似乎并不那么容易。

这时,麴义也遥遥看到了东面陉道中杀气腾腾冲过来的兵马,立时纵声大吼:“张南、焦触,带兵猛攻张辽,格杀勿论!”

只要张南与焦触拖住张辽,等他们想办法过河,就能一举擒拿张辽!

麴义脸上露出狰狞与兴奋,但很快,狰狞和兴奋都僵在了脸上。

他看到,东面陉道的高崖上,一块块巨石和檑木陡然砸落下来,冲在最前面的张南、焦触兵马立时被砸死了一片。

陉道不过一丈多宽,根本无从躲避,巨大的石块和檑木砸下来,还要蹦跳几下,砸死砸伤极多。

更重要的是,那些兵马被陡然砸下的巨石和檑木惊住了,而后急忙后退,陉道转眼被石块和檑木堵住了一截。

“吕旷何在!”麴义目眦欲裂,嘶声大吼,叽里咕噜大骂,望着高崖,连喊吕旷的名字。

他却不知道,吕旷在一开始就死了,高崖也在一早就被张辽夺占了,如今的滚石和檑木,正要用来阻拦东面冲过来的袁绍兵马,真可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令精心策划埋伏手段的麴义等将领几乎喷血。

张辽却不管麴义,他知道麴义迟早会想办法过来,当务之急,是先阻拦一路兵马,他立时吩咐手下亲卫:“收拢敌人尸体,要百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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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填河

东面陉道中,从高崖上落下的滚石擂木砸死了不少袁绍兵马,但也有侥幸冲过来的,不过只有十余人,劫后余生刚松了口气,就被十多个猛虎士冲上去斩杀殆尽。

数千兵马挤在不过丈许宽的狭窄陉道中,难以舒展,令在后方指挥作战的焦触和张南又急又怒。

这一段狭窄的陉道长达数里,他们当初在此设伏,谋算着张辽有多惨,他们如今就有多惨,一切都被颠倒过来。

此时张辽心中也只有庆幸,若非郭嘉及时警醒,他们这一千人估计早死在了狭窄的陉道之中,前后堵截,上有滚石檑木,纵然再勇猛,也是回天乏力,插翅难飞。

“贴着崖壁,躲着石头冲过去!”张南在后面大吼,驱赶士兵。

“且慢!”焦触急声阻拦道:“陉道狭窄,无从躲避,徒死将士,不如我等便守在这边,等麴将军驱赶他们过来,以逸待劳。”

张南大声道:“只恐耽搁时辰,若张辽援军赶到,伏击失败矣。”

焦触沉声道:“先前听斥候禀报,张辽此行不过一千人,麴将军善战,以一万对一千,张辽岂能抵挡,必然败退,我等只需在此拦截便是。”

“这……”张南听焦触说的有理,不由沉吟起来。

焦触又道:“可等半个时辰,若张辽还不过来,我等便拼死冲过去夹击此獠,不过,眼下须先取高崖,左侧已被敌人占据,我等可强攻左侧,同时冲上右侧,只需占据一边,便可阻拦滚石,阻拦张辽退路。”

张南抬头看向头顶崖壁,大声道:“好,当行事!”

……

西面绵蔓河对岸,麴义大吼着驱赶士兵下水渡河,不过他驱赶的都不是自己的嫡系,而是协从作战的黑山军。此次黑山军计有三千跟着麴义的八千人马在后包抄张辽。

麴义向来残暴,黑山军也畏惧,这一路领军的黑山军头领是王当,他看了一眼麴义,转向手下士兵,咬牙道:“先行五百人,渡河!”

黑山军无奈之下,只能分出五百人下了河,绵蔓河虽然没有结厚冰,但水温处于结冰临界,极为冰寒,五百黑山军下河后,无不冻得倒抽冷气,更有人直接腿脚抽搐。

淌了两丈,河水已经没过胸膛,黑山军带着兵器,根本无法游泳,何况大多也不会水,一个个黑山军纷纷退回岸边,浑身淋漓,只冻得瑟瑟抖,嘴唇青。

麴义望着缓慢流动的绵蔓河,神色阴沉。

……

张辽在东岸,根本没理会那些渡河的敌兵,绵蔓河虽然不算很宽,但却极深,否则当初韩信也不必背水一战。

他指挥着将士迅收拢尸体,而后堆积在东面陉道口上,丈许的陉道口转眼就被尸体堵塞。

张辽又令将士将连弩的铁矢倒插在尸体上,又倒插上弯刀,露出刀刃,而后趁着东面敌人暂时没有攻击的契机,迅往那堆尸体上浇热水,加快冰冻。

一旦冰冻起来,就是一道狰狞的防线,铁矢与刀刃向外,彻底将东面陉道的敌人阻截,令他们无从越过,只需要全力应对麴义便是。

如果张南和焦触知道张辽在布置这个,恐怕早就后悔没有冲过来了。不过即便他们要冲过来,也很难,崖上的史阿一直盯着他们,单只落下的石块和檑木,便将陉道阻塞的难以通行。

与此同时,张辽令亲卫以刀戟破坏南北两面坡道的冰面,一面收拢连弩的铁矢,准备应战,一面将战马驱赶离开。

他知道麴义必然会想办法冲过来。

同一时间,绵蔓河西岸,麴义死死盯着一水之隔的张辽,看着他手下的将士将东面陉道堵死,面色铁青。

他扫了一眼身前的黑山军,眼里闪过狰狞,看向黑山军渠帅王当,森然命令道:“此战不容有失,汝手下三千人,全部渡河!”

王当看到麴义如此不把他们当做友军,只让他们送死,眼里闪过不满,抗辩道:“麴将军,绵蔓河水深,更寒冷无比,不说将士无法渡过,便是渡过了懂得无法作战了,只是送死而已。不如让将士骑着战马渡河……”

噗!

麴义手中长矛倏然刺出,穿过了王当胸膛:“违抗军令,杀无赦!”

王当一口血喷出,手中兵器落地,指着麴义:“麴……麴……恨!恨……不该叛……”

啊!

一众黑山军看到王当被麴义刺死,突然的变故令他们大惊失色。

而麴义已然下令:“驱赶黑山贼过河,不过者,射杀!”

“喏!”麴义手下嫡系全是凉州人,向来视人命如草芥,得了命令,毫不犹豫朝身前的黑山军砍杀过去,又有弩箭直接射杀黑山军。

黑山军没想到麴义转脸无情,失神中一下子就死了数百,余下的不由仓惶大叫,冲向绵蔓水,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麴义大吼道:“黑山贼叛乱,格杀勿论!用他们的尸体填河!”

最后一句话赫然暴露了他的想法,用黑山军的尸体填河作桥,绵蔓河水流缓慢,不怕冲走,三千黑山军的尸体,足以将五六丈的河流变作通途。

看到不少黑山军竟然没有过河,而是朝下游冲去,麴义色变,厉声道:“皆尽斩杀,一个不留!”

他手下的千数弩兵立时行动,箭矢如雨,一个个黑山军在绵蔓河中惨叫着倒下,更多的死在岸边,被麴义下令将他们的尸体扔向河中。

在麴义的眼里,这些黑山军的性命远远不如自己的战马重要。

……

这一幕惊动了河对岸的张辽,郭嘉反应最快,急声道:“主公,他们竟要用尸体填河!”

张辽看着那一个个被杀死的黑山军,他们曾经投靠了自己,如今叛乱,反倒被同袍所杀,只用以填河,还真是讽刺。

无论如何,自己如今根本无暇顾及什么,他转头看向同样震惊的众将士,肃然道:“我们的敌人是一群冷血的畜生,这一战是九死一生,尽快驱走战马,布置防御,准备作战!”

“喏!”众将士肃然领命。

这时,象龙奔到张辽身边,似乎也知道此次很可能就是生死一别,依依不舍的蹭着他,不愿意离开。

许多将士的战马同样如此,在共同的作战中,战马对于将士而言,便如同兄弟同袍一般,感情很深。

张辽默默的贴着象龙,抚摸着它的脖子、耳朵、眼睛和嘴巴,象龙眼睛里似乎有眼泪流出。

须臾,张辽看将士已经将冰面斩除,门板铺好,缓缓指向北面:“保重,带好它们。”

象龙出一声悲嘶,带着千数战马离开,张辽与众将士齐齐军礼相送,不少人虎目含泪。

他们知道,此战不但他们九死一生,就是战马离开后,也很可能被逃走乌桓人带走,但他们别无选择,大战当前,他们无暇顾忌战马,战马留在这里只会徒自伤亡。

战马落在乌桓人和麴义手中是完全不同的,乌桓人爱马,而麴义只会斩杀战马,防范他们借马逃走。

看着张辽离开后,张辽立时下令将士在岸边竖起盾牌,举起连弩,准备射击。

麴义要以尸体铺桥渡河,张辽便不容他轻易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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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血战

众将士迅布防,将防御重心转到西面。天籁小说|2

张辽则挽着强弓,瞄着对岸,凭着强大的力气和远的射程,极箭。

不射水中黑山军,只射麴义手下,射死一个算一个,不同于弩矢,他的羽箭多得很,旁边又一个亲卫专门给他递羽箭。

众将士看到张辽连连弓,无不佩服,一般弓箭手最多出二十箭臂力就会大减,而张辽加上先前对战乌桓之时,出的箭矢已不下百支。

麴义这边不防之下一连被射死了十多人,尤其是还死了几个小将领,令众人一阵惊乱。

麴义急令士兵竖起盾牌,又亲自出手阻格羽箭,却仍是难以凑效。

张辽知道麴义武力不凡,射他没有什么效果,只是一心射杀寻常敌将敌兵,他的羽箭穿透力太强了,而且那些敌兵要斩杀黑山军,总要露出空隙,根本无从躲避。

又死了十余人,麴义的士兵慌乱起来,四处躲避,麴义羞怒之下,连斩数名后退的士兵,厉声道:“斩杀黑山贼,填河,冲过去!他们不到一千人,只要冲过去,就能将他们斩为肉泥!”

他又大吼:“凡斩杀张辽者,加校尉之职,赏万金!”

人为财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麴义许诺一出,数千将士立时嗷嗷叫着向前冲,有的更是亲自下水,斩杀黑山贼,填河。

东岸之上,张辽不管对岸如何,只是一支箭一支箭出。

片刻之后,但河道填了一般时,张辽射杀的敌兵已经过两百人,到后来他都是一弦搭数箭,齐射而出,事半功倍。反正对岸敌人密密麻麻,射过去便不会有差。

麴义却已无法忍受张辽的弓箭,他一边令士兵大骂,一边让手下千数弩兵齐弩箭,一者压制张辽,二者掩护填河的士兵。

不想张辽早已算计好,他知道麴义有劲弩兵,劲弩的射程还要比他的连弩远一些,所以他令将士布置的防御和军阵与河对岸的距离恰恰在弩箭有效射程之外,麴义的弩箭射到这里,已是无力,都被盾牌轻易阻拦。

麴义大怒,又令刀盾兵和弩兵踩着填成的半边尸桥行进数丈,再次射。

张辽二话不说,将目标转向了这些前冲的弩兵,转眼就是数个冒头的弩兵被射死,令麴义心头滴血,对张辽怒恨之极,令弩兵撤回,又令士兵加快填河。

在麴义填河过半后,张辽令刀盾兵和击刹士突然前冲数丈,起了第一波攻击,目标就是那些填河的人,他们突然袭击之下,那些填河的士兵登时被射死大半,与黑山军一样成为尸桥的一部分。

麴义急忙又令弩兵射,张辽则令刀盾兵和击刹士迅后退,自己又以弓箭射杀麴义弩兵。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双方就陷入了反复拉锯之中,麴义的尸桥完全是以黑山军和他手下的士兵尸体堆成的,每推进一步,都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而张辽的亲卫营在与麴义的弩兵对射中,也出现了伤亡。

当麴义的尸桥搭成后,他的弩兵箭矢在张辽的引诱下已经消耗殆尽,更付出了两千人的代价,有一部分是死于张辽之手,更多的是死于连弩之下。

尸桥搭成之后,嘶声大吼:“全军开进,斩杀张辽!斩杀张辽!斩杀张辽!”

“斩杀张辽!”

麴义手下低落的士气被他带动起来,数千将士汹汹的冲过来,踩踏着尸体更令他们疯狂无比。

“刀盾护击刹,猛虎迎战!”张辽沉喝一声,带着三百猛虎士迎击上去,陌刀如林,斩向冲过来的麴义兵马。

余下的二百猛虎士则保护着弩兵、刀盾兵和中军郭嘉,这块阵地虽然宽阔,但毕竟是相对而言,三百猛虎士迎战已经是最好阵营,再多反而显得狭窄了,施展不开手脚。

真正的惨烈大战开始了,麴义的兵马悍不畏死,张辽的猛虎士更是不差,结成阵势,紧密如山,同进同退,将麴义的兵马牢牢阻击在河岸上。

麴义亲自出战,却被张辽长槊阻截,杀成一团,难分难解。

张辽拉弓无数次,臂力毕竟受了影响,原本武力能完全碾压麴义,如今却只能杀个平手了。

后阵之中,祝平带着击刹几次寻机攒射麴义,都被麴义躲过,此人对弓箭的感觉极为敏锐,而且也擅长格挡羽箭,不过到后来,麴义肩头还是中了一箭,他毫不犹豫,立时退入军阵之中隐匿起来,指挥作战。

张辽与麴义一番搏杀,麴义退去后,他的长槊又刺杀了数十人,感到有些手臂乏力,同样退入后方。

激烈的血战持续了半个多时辰,麴义的兵马又损失了数百人,猛虎营同样出现损失,他们纵然勇猛,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但毕竟不是无敌的神,面对的更是麴义最精锐的兵马,高强度的作战,令他们杀到乏力,有人开始倒下。

好在他的猛虎士始终不散阵势,结成一体,才能令损失远远少于敌人。

不过每一个猛虎士的损失,对张辽而言都是莫大的心痛,他看到猛虎士乏力,再战下去伤亡会迅增加,当即又带着猛虎士狠狠冲杀了一次,将敌人杀退到桥内,而后迅撤退。

此时敌人的攻击已经疲乏,但他的后方同样不稳了。

前方三百猛虎士在大战,后方的刀盾兵、猛虎士和弩兵也没有休息,而且压力更大。

他们已经不在大道上,而是结阵在南面的小道中据守,掩杀大片渡河的敌兵。

却是麴义以尸体堆积成桥,阻截河水后,绵蔓河北面水位升高,淹没河边大道,南面则是水流变小,足以令人渡过。

麴义的兵马自然不会傻等着过桥,而是纷纷转到桥南,大约两三千人直接从河中淌了过来。

击刹士以连弩掩杀,将一个个敌兵射杀在泥泞中,不过敌人太多,很快冲过来大片敌兵,刀盾兵和猛虎士立时冲上去接了厮杀。

张辽带着前锋猛虎士迅后退,南下小道,从侧翼掩杀了一番敌兵,而后与击刹、刀盾汇合,而后由猛虎断后,迅撤向山坡。

没错,就是山坡。

这是张辽早就计划好的,他们堵住了东面陉道,将东面的敌兵阻截住,而他们同样无法东撤,北撤也不知还有什么凶险,唯有南面山坡,攀爬上去便可与史阿汇合,据守高地,等候援兵。

如果没有援兵,那他们据守高地,被团团围困,迟早完蛋,但如今他们已经出消息,太原方向很快会赶来援兵,他们只要将战局拖延下去就行。

第四百七十七章 退向山崖

雪花仍在飞舞,绵蔓水东岸,麴义神色狰狞的看着撤向山坡的张辽兵马,手中长矛前挥,嘶声大吼:“追!追!杀上去,斩杀张辽!”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带着万余人马剿杀张辽一千人马,如今竟然只余下一少半!即便是除了自己斩杀的三千黑山兵,也战死了将近四千,这种损失是他行军打仗以来前所未有的惨重。

而且此次伏击除了他这一路万余兵马外,还有埋伏在南北河道的五千乌桓,埋伏在东面的张南、焦触六千兵马。

可是如今五千乌桓人对张辽没有造成丝毫伤害就被打得不见了踪影,而张南和焦触的六千兵马,从作战以来就没见过踪影!

他刚才在与张辽激战时,极为艰难,不知多少次估摸着张南和焦触该从东面陉道突然杀出,前后夹击,斩杀张辽。

但直至如今,他也没等到张南和焦触,这令他心中怒恨之极,若是那二人此时站到他面前,麴义不知道他会不会直接将那二人斩杀!

……

同一时间,张南和焦触在等候了麴义这边战场半个时辰后,还不见张辽被驱赶过来,二人一计议,决定强攻。

在耗尽了崖上檑木,损失了数百兵马后,他们终于冲过了那一片死亡地带,但迎接他们的是另一道障碍,尸体堆成,上有铁矢、刀锋,冰冻坚硬,无从越过。

张南和焦触听到将士禀报后,冲了过来,看着这道触目惊心的障碍,其中更有他们先前冲过来的同袍尸体,不由心中冒起一股寒气。

“用枪矛椎开!”张南咬牙下令。

他手下将士立时在障碍上插上铁矛,抱起石头锥击。

但上百具尸体凝结成冰,哪能一时椎开,而此时,张辽已经向山坡退却。

麴义哪能任由张辽撤退,他亲自带着手下最精锐的先登精兵起最猛烈的进攻。

面对麴义的猛攻,张辽让亲卫护着郭嘉和受伤的将士先行,他亲自带着状态最好的两百猛虎士、击刹士和刀盾兵断后,阻击敌人。

山道狭窄,太多兵马根本转圜不开,张辽将兵马分作两段,前面是一百猛虎和刀盾,在山道口结阵阻击敌兵,后面是一百击刹士,在坡道上居高狙杀敌人。

麴义的兵马则是一股脑儿冲上来,当此之时,他们根本顾不得什么阵势,只恐跑了张辽,全是一拥而上,有冲的慢的,直接被麴义斩杀。

激烈的搏杀再一次在山前展开,麴义一方蜂拥而上,刀枪齐刺,张辽一方结成阵势,齐声大吼,牢牢阻住山道,双方有进无退,杀红了眼。

历经几番战斗,后方山坡上击刹士的弩矢已经不多,他们此时不再片杀,而是点射,目标是那些冲的最猛的敌兵和吼叫着指挥作战的将领。

激战中,张辽与麴义再次对上,一杆长槊,一杆长枪,麴义嘶声大吼,须皆张,势若疯狂

但张辽跟着赵云练过一段时间枪法后,对于槊技更加成熟,加之他的武艺本就在麴义之上,麴义再疯狂,奈何武力不济,被杀的连连后退。

张辽杀机十足,每一招都是绝杀,十多个回合后,槊锋一闪,长槊刺穿了麴义肩头,登时鲜血狂喷。

麴义大叫一声,急忙后退,抽出肩头槊锋,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此人虽然凶悍勇猛,但也最是惜命,擅长自保,上次在冀州追杀张辽时就被他逃脱。

张辽想要向前一招了结了麴义,却被麴义的亲卫阻拦,槊锋连挑四五人,再看麴义,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将为兵之胆,麴义败退,加之他手下的将领和冲的最猛的士兵被击刹射杀了数十人,一众士兵的疯狂攻势为之一挫。

张辽趁机带着猛虎士且战且走,向山坡上退却,而处在后方高处的击刹士作为掩护,接连射杀紧咬不放的敌人,让张辽与一百猛虎、刀盾顺利向上退走。

这时,后退的张辽在高地上看到敌兵中上百架弩机高举,立时大吼:“防备弩箭!”

他手下刀盾兵立时举盾,猛虎、击刹小心防御,五面盾牌挡在了张辽面前。

几乎同时,退到后方的麴义一声厉喝:“射!”

却是他手下原本耗尽箭矢的弩兵过桥后捡回不少弩箭,劲弩再次射。

上百支弩箭攒射过来,目标集中在张辽身上,强劲的力道将挡在他身前的五面盾牌射穿了三面,其中两个刀盾兵直接被射死,一个受了伤,连带着张辽身侧几个猛虎士也身中弩矢,或死或伤。

如此距离,弩箭力道太大,他们在山坡上,无从躲避,不便格挡。

张辽指向敌人的弩兵方向,厉声道:“击刹,五连射!”

一百击刹士立时举起连弩,朝麴义和他的弩兵所在方向齐射。

喀!喀!喀!

连弩的射击度远远不是麴义的劲弩能比的,随着击刹士五次扣动扳机,转眼之间便是五百支弩箭朝那边射了过去。

麴义最倚仗的弩兵登时被射死了大半,连麴义也再次中了一箭,大叫一声,在士兵的拥簇下疾走后退。

他们冲在前面的将士也被吓了一跳,登时冷静了下来,才现张辽完全不是山穷水尽,仍有着无尽的杀招,追势登时一顿。

而张辽趁机下令:“退!”

他拉着一个右腿受伤的亲卫迅后退上坡,他手下的亲卫也是相互扶持,迅退走。

麴义受伤再次后退之后,前面追击的士兵也缓了下来,看着向上退走的张辽兵马,面面相觑,他们回顾左右,这才现自己的什长、屯长不知何时已然身死,一时间无所适从。

张辽带着断后的士兵迅攀爬,小道上的积雪早已被前面的亲卫清楚,他们行走很快。

看到后面的敌兵暂时不再追赶,张辽不由松了口气,但向上攀爬一段距离,他们听到从东面山坡传来一阵喊杀声。

他们加快了脚步,绕过一处山梁,看到前面撤走的亲卫被一群敌兵在山坡上拦截住了。

这些敌兵却是张南和焦触的手下,他们二人先前无法通过陉道,便分兵从东面山坡攻上南北山崖,北面山崖上本来就有吕旷的旧部,被他们轻易掌控。

而南面则被史阿带着二百猛虎和击刹阻截在山坡中道,张辽向山崖撤退后,先行退却的士兵在山坡中道遭遇了正进攻史阿的敌兵,于是战成一团。

张辽目光扫过,不由面色大变,他看到数十个亲卫护着郭嘉,被一群敌兵围困在一处。

那些敌兵显然知道郭嘉是重要人物,源源不断的围攻过去,而史阿等人也在从上往下救援,但还离得太远,也被其他敌兵阻截,一时间难以救援。

第四百七十八章 据守高地

“杀过去!”

张辽心中大急,将手中受伤的亲卫交给其他人,一声厉喝,朝那边冲了过去。

绝不能让郭嘉出任何意外,如果郭嘉出了差池,那便是杀了袁绍也无济于事!

疾冲之中,张辽灵机一动,大吼一声:“张辽在此,谁来杀我!”

果然,他这一声吼出后,那数十个围困郭嘉的敌兵立时看了过来,他们之中指挥作战的将领立时喝道:“分出兵马,诛杀张辽!”

那边立时有过一半的敌兵朝张辽这边冲过来。

张辽环顾左右,高举大声道:“与我破敌!杀他个片甲不留!”

“杀!杀!杀!”

他身边的数十个猛虎士和击刹士齐声大吼,士气如虹,杀气凛冽。亲卫营是最忠于张辽的将士,只要张辽长刀所向,他们便没有任何畏惧,视死如归。

张辽冲在最前面,在小道上与十多个敌人前锋遭遇,他的长槊有一丈八尺之长,本是马战兵器,此时被他用作步战,也丝毫不差。

那些敌兵还没够着他,他的长槊便已抖动,没有前刺,而是甩动拍击横扫,山道狭窄,这一个拍击,数个敌兵便被他强大的力气拍出山道,惨叫着滚下山坡。

而后张辽长槊突进,又将一个敌兵刺穿,大吼着向前猛冲,直接将一群敌人推得向后退倒,又有几个敌人滑出山道,落下山坡。

张辽也不抽长槊,就是一路推下去,有遗漏过来的敌兵,又被他拔出腰间中兴剑斩杀。

在敌人惊骇的目光中,他一人推着数十人向后退去,沿途不断有敌兵惨叫着落下山坡,令那些冲过来的敌人心胆俱裂。

狭窄的山道,形格势禁,让敌人的数量优势无法展现,而张辽的个人勇力则得到了最大体现。

“放箭!放箭!”那个指挥的将领看到这一幕,骇然大叫:“放……啊!”

击刹士一支弩箭插入了他的咽喉,几个刚拉起弓的射手也被张辽身后紧跟的击刹士射杀,惨叫着滚下山坡。

这些冲过来的敌兵不过是袁绍手下寻常士兵,远远不如麴义的先登,被张辽和击刹这么一杀,登时士气尽失,纷纷后退。

张辽长槊挑着一具尸体一路前冲,带着数十个击刹配合,无往不利,转眼便冲到了被围困的郭嘉面前。

保护郭嘉的数十个亲卫都是伤兵,而郭嘉手臂中了一箭,额头直冒冷汗,看到张辽,挤出笑容:“主公,大难不死哪。”

张辽迅处理了郭嘉的伤口,拔出箭矢,上了伤药,迅包扎好,而后不顾郭嘉反对,背起他向上攀登,一众猛虎和击刹在前开路。

不多时,史阿也赶下来接应,进攻的这波数百个敌兵被打退。

一众人疾快的上了山崖,崖上寒风呼啸,刺骨冰冷,好在那些埋伏的黑山军在这里留下了十多个帐篷,架在树木之间,不惧被风吹走,张辽便将郭嘉和一众伤员先安顿到了帐篷中,包扎伤口。

“主公,”郭嘉看着要出帐篷的张辽,开口道:“我等据守此处,敌人必然不甘失败,要起猛攻,可斩小树荆棘,树冠朝下,堆积在可攀爬的要道之上,可阻敌人攀援!”

“好!”张辽眼睛一亮,嘱咐道:“好好休息,只要挨过一晚,援兵必至。”

郭嘉摇头道:“若公则有信,援兵会更早。”

张辽点了点头,出了帐篷,看到下面敌兵还没有攻上来,而山崖上的檑木已经被全部滚下陉道,只有一些石头。

如今陉道已经没用,张辽便让士兵将石头抱到背侧,若是那些敌兵从山坡上来攻,这些石头滚下去同样杀伤力不小。

另一边山崖上被敌人占据,不过帐篷离山崖边颇远,那些敌人的羽箭也射不过来。而且他们敢靠近山崖边的,先前都被史阿带着击刹射死,他们也吓得远离山崖了,只能远远隔崖相望。

张辽没理会他们,又四处转悠,一边打探地形,一边接连踹倒数棵碗口粗的树木,令将士又斩了些荆棘,按照郭嘉的建议,将这些树木朝下,与荆棘一道堆在山道口上,作为阻拦。

这些树木看似没啥,但阻拦在山路上,足以令敌人的进攻难度数倍加大。

与此同时,张辽又让将士寻了一些干枯的树木和枝叶,堆放成数堆,却是用于烤火,否则夜间天冷,他们在山崖上会被冻成冰棍,不用敌人进攻,也死的差不多了。

……

山崖之下,陉道之外,张辽原本的扎营之处,浑身浴血的麴义看着姗姗来迟的张南和焦触,目若喷火,不待二人辩驳,便抬脚将二人踹到在地,大骂道:“汝等庸将!怠误战机,当斩!”

张南和焦触又羞又怒,从策略上讲,他们也没错,他们在那边埋伏,被陉道阻拦,又怎么会想到麴义带着一万士兵,加上五千乌桓人,竟然不能打败张辽一千人马,连迫入陉道也不能!

只是麴义职位比他们高,更是此次行动的统兵将领,此人又向来跋扈而刚愎自用,他们无从反驳,否则只会遭到更大的屈辱。

“立时领兵攻上山崖!”麴义暴吼道:“今夜定要击杀张辽,否则明日太原援兵一到,我等只能撤退,不但完不成袁车骑军令,更会成为奇耻大辱!”

“是!”张南和焦触只能领命。

他们如今的兵马加起来已不足一万,参与的乌桓人死伤近半,全部退却,黑山军几乎全部被杀,这也是张南和焦触抵达这里后才知道的,看着那铺成桥的黑山军尸体,让他们心惊胆寒,对麴义的狠辣深感忌惮。

“东面井陉关袁车骑可曾派人镇守?”麴义又问。

井陉关位于常山国井陉县,是井陉的东口,本来是高览镇守的。

张南道:“主公派校尉高翔领五千兵马镇守,赵浮、程奂暗中协助,以防万一。”

麴义断然道:“传信主公与高翔,令他们派兵来援!勿要在今夜拿下张辽,否则一切晚矣。”

第四百七十九章 援兵至

黄昏之时,雪花依旧飞扬,麴义亲自在后督战,张南、焦触作为前锋,共计一万兵马朝张辽据守的山崖起猛攻。

整个山坡上的雪几乎全部被他们铲除,长枪兵在前,弓箭手在后,步步朝山顶围困进逼。

山顶之上,在敌兵最多的时候,张辽指挥亲卫起了一大波滚石攻击,令敌人折损了数百人,惨嚎声传遍山坡。

但这一次,无论是麴义还是张南、焦触,都铁了心要攻下张辽,一波一波的攻击一直持续到天黑,借着雪色,他们仍不放弃攻击。

敌人损失了近半数,而山崖上同样惨烈。

崖顶的石头早已全部滚下,击刹士的弩矢也消耗殆尽,重伤的亲卫将死之时大声唱着军歌扑下,连带着十多个敌人滚落山坡。

张辽已经拉断了数张强弓,他的胳膊已经酸软乏力,连虎牙也受了伤。

山坡下面,麴义早已说不出话来,张辽亲卫营的强悍和坚韧出乎了他的意料,各种战法更是层出不穷,让他们承受了难以承受的损失。袁绍手下也就是他还能坚持,换做其他人,包括颜良、文丑,也早就败退。

麴义如今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凶悍如他也生出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愿与张辽作战的念头。

山崖上,张辽浑身浴血,身上多处受伤,他身边余下的数百个亲卫没有一个没受伤的,这一战是他出道以来最艰苦的一战,犹在河西郡鏖战匈奴之上。

双方的兵力差距太大了,而且是他们被有心算无心,落入了陷阱,才导致如此艰难。

如今敌兵虽然还有五千有余,但他们同样疲惫,士气更是低落,就看谁能坚持下去了。

又一波进攻暂时停息,高崖之上,张辽烧起熊熊火堆,带头高唱军歌,激励士气,他们随身携带的疗伤酒,也被将士一人一口,喝了御寒。

郭嘉也喝了一口,辣的直呛,却大笑:“主公,今日嘉若亡,来世还为主公效命!”兵力悬殊太大,连郭嘉的手段也用尽了,他毕竟不是神。

不过疲惫的众亲卫看到连郭嘉这个文若的文士也如此豪言,不由纵声大笑,精神又振:“我等世世愿为主公效命!”

“诸位兄弟。”张辽将长槊插在雪地中,手臂微微颤抖,咧嘴笑道:“都是好样的,一个杀他们十个都不止吧,今日一战,我等若是不死,他日这些敌兵谁敢再与我等战!”

众亲卫大笑,今日张辽一个人不知多少次冲阵救人,他们大多数人都被张辽救过,生死与共,感情更近了一步。

众人啃了随身携带的饼子和肉干,吃了些雪,下面又传来敌人进攻的声音。

“诸位兄弟。”张辽起身,正要说话,突然身子一震,二话不说,从脖子下取过望远镜,向山崖下望去。

雪色映照之下,只见西面一支人马犹如黑色长龙向绵蔓河靠近,又缓缓渡过了绵蔓河,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有多少。

唳!小金的尖鸣声在夜空响起,落在了张辽肩头。

“援兵来了。”张辽咧了咧嘴,眼中露出喜意。

众亲卫闻言,无不一震,纷纷爬起身来,看向下方。

郭嘉哈哈笑道:“主公安矣,主公安矣。”

此时,麴义还在督战士兵再次起进攻,并未察觉来自身后的张辽援兵。

片刻之后,山崖之下陡然爆震天的吼声:“杀!杀!杀!”

听那吼声,人数足有上万。

刚冲上山坡的袁绍兵马霎时间大乱,麴义正在督战,不妨西面杀来上万人,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张辽的援兵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他不知道原因,但他知道,此次伏杀张辽是彻底失败了。

“撤退!”麴义咬牙下了命令,心中再有不甘也没办法,再不走他们就永远走不了了,以万数对一千尚且打得如此凄惨,他们如今不过五千疲兵,哪能与张辽的上万援兵战斗。

麴义手下还活着的将士听了麴义撤退的命令,无不松了口气,眼看张辽援兵杀至,他们再也顾不得什么,立时一窝蜂涌向东面。

实在是他们的傲气今日全部张辽的一千亲卫营打没了,如今张辽来了万数援兵,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想法,只想着逃走。

来援张辽的是上党的毌丘毅和从太原赶来的郝昭,二人共带了一万五千兵马,战斗变得毫无悬念,袁绍一方彻底溃退。

高崖之上,张辽举着望远镜看着下面的战场,一旁的史阿开口道:“主公,我等可要再战?”

“用不着了。”张辽呵呵一笑,指向东面:“东面似乎也来援兵了,我们可以放心休息了,大家太累了。”

他话音刚落,东面也传来惊天的喊杀声,阻截了那些向东逃走的袁绍兵马。

众亲卫见状,立时瘫坐在地,他们实在是太累了,不少人更是直接在帐篷里睡着了。

张辽没有进帐篷,他靠坐在一颗树下,迎着寒风,思索着此次中伏的前后,直到如今,他才有空思考这个前因后果。

主谋是袁绍无疑,驻守常山的黑山军叛乱同样无疑,除此之外,还有乌桓人,这一点张辽也不奇怪,历史上袁绍官渡之战兵败不久后身死,他的儿子便是以乌桓为大后方抵御曹操的。

唯一让张辽沉吟的还是高览,高览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他有没有叛乱?

或许自己让他独自坐镇常山和中山二郡就是一个错误,高览的能力不差,但他面对的是袁绍,还有袁绍手下那一帮谋士,连自己都要小心应对,何况是高览一个武将。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布局失当,而且低估了袁绍。

不知不觉,张辽靠在树上睡着了,等他醒来,已经身在帐篷之中,篝火烧的很旺。

“主公,我等来迟,请主公降罪!”

篝火前,毌丘毅、赵云和牵招都在。

张辽摇了摇头,露出微笑:“麴义何在?”

赵云道:“已被末将一枪刺死,取了头颅,就在帐外。”

毌丘毅道:“敌将张南、焦触也被斩杀,敌兵全军覆没,未留活口。”

“袁绍此次损失不小。”张辽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结果没有意外,又黯然叹了口气:“可是我们兄弟也死了很多。”

几个将领沉默,以一千亲卫抵抗了袁绍万数大军半日,更将袁绍大军杀的无数,他们不知道张辽与亲卫营是如何打的这一场战,但他们看到了无数的尸体横陈陉道内外,令他们心中寒,让他们心中不由升起敬畏。

“袁绍刚打败了公孙瓒,有些清闲了。”张辽沉默了片刻,又突然冒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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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头号大敌

深夜,常山国元氏县郡府之中,常山相孙瑾坐在堂中,浑身颤抖,面色铁青,声音愠怒:“袁本初竟敢偷偷调兵入我常山境内,两万兵马入境,吾竟然不知!真是荒唐之极!”

常山掾张瓒恨声道:“不想常山十二县,竟有八个县的令长暗中投靠了袁绍,还有郡县豪商大家,他们皆为袁绍兵马掩护,我等形同盲瞽,若非赵子龙攻破井陉关,我等尚且蒙在鼓里。”

孙瑾面色颓然,良久摇头:“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满天下,袁本初又有爱人重士之名,郡县附之,不足为奇,只是此番他伏杀张文远,无论成与不成,常山皆会陷入兵乱,恐百姓遭祸。”

张瓒沉吟道:“张文远素来爱惜百姓,袁本初同样爱名,百姓当是无恙。”

孙瑾看了看外面天色:“赵子龙攻下井陉,前去救援,却不知胜负如何?”

张瓒还没说话,外面就匆匆小跑来一人,急声道:“使君,有结果了,麴义战死,袁绍兵马全军覆没于陉道之中,张征北大军已连夜赶来常山。”

孙瑾和张瓒二人都是一呆,那人退下后,张瓒不由叹道:“素闻张文远战无不胜,果然名不虚传,麴义如此凶将也败于他手,袁绍此番招祸矣。”

孙瑾沉默片刻,缓缓接下绶带,将官印放于案台。

“使君这是?”张瓒不由惊问。

孙瑾长叹道:“吾为常山相,却郡县背离,为官至此,无颜复居郡府,且此番张征北在常山境内遇袭,吾虽不知,岂言无过?他纵不问罪,吾岂安然?索性与他个方便,辞去常山相,隐居避世。”

张瓒一愣,随即慨然道:“瓒愿随使君去之。”

孙瑾摇头道:“汝便留下,若张征北用汝,他日刘公与公孙瓒交恶,汝也可劝张征北相助一二。”

张瓒默然。

同在元氏县,豪商刘庆在府中徘徊着,一个人影匆匆进来,正是他的侄子刘奇。

“叔父,大事不好。”刘奇面色苍白,急声道:“我等所派刺客与匪寇,竟去伏击赵子龙,被他斩杀殆尽。”

刘庆面色微白,急问道:“张辽呢?可曾被袁冀州杀死?”

刘奇颤声道:“袁冀州……袁冀州全军覆没。”

“什么?”刘庆一下子跳起来,面色惨白:“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张辽一来,我的粮米不保矣。”

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那些刺客和匪寇可曾透露是我刘家所派?”

刘奇慌忙摇头:“侄儿不知。”

扑通!

刘庆一下子瘫倒在地,随即又急忙爬起来:“大祸,大祸,我等去邺城,投靠袁冀州……”

不想他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嘈杂声,二人一惊,还没出去,堂门就被一下子撞开,只见一群士兵举着火把,个个声色冷厉,杀气腾腾,当先一人手持长矛,目光扫过刘庆,森然道:“刘庆,谋刺朝廷大将,形同造反,该杀!”

“啊!”刘庆惶恐大叫一声,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将军饶命!小人冤枉!”

噗!

长矛直接刺入了刘庆的喉咙,倒地身亡之时,他只听到半句话“全部捉拿,籍没家产……”

……

深夜,下曲阳县,袁绍所在的宅院中,厅堂灯火通明。

一个头裹黄巾的白脸汉子带着十多人进了院子,而后汉子独自进了厅堂。

厅堂中,袁绍坐在那里,神色阴沉,逢纪、郭图、许攸几个谋士都在,先前游说高览的高干也在,他们身后则是一众亲卫肃立。

头裹黄巾的白脸汉子进了厅堂,开口便问道:“袁车骑找我前来有何要事?张辽可曾被杀死?”

不想他这句话一问出,袁绍就厉声大喝:“将此反复无常的小人与我拿下!”

哗啦!

厅堂中的亲卫立时冲上来,将那白脸汉子按倒在地,几乎同时,院子里也传来惊呼声,却是白脸汉子带来的十多个人全部被捉住。

“袁车骑,汝此是何意?”白脸汉子又惊又怒,急声叱问。

此人正是张燕的族侄褚定,原本被张辽留守常山一带的太行山中守护井陉,不想却被袁绍策反了,杀害了活动在太行山的暗影,又派手下黑山军协助麴义伏击张辽。

袁绍腾地起身,指着褚定大骂:“麴将军传来消息,汝手下黑山贼临阵叛乱,坏吾大计,吾本不该相信尔等叛贼!真是死有余辜,将他拖出去砍了!”

“袁车骑!袁使君!”褚定面色白,惶恐道:“某冤枉!冤枉!”

袁绍咬牙切齿:“汝有何冤!”

褚定还没开口,一旁郭图就急声道:“主公,此人当杀!此番伏杀张辽皆因黑山叛乱而生变,张辽素得人心,吾怀疑此人为张辽死间,非但坏了主公大计,更置主公于危难,杀了此人,便该退走,赶回邺城。”

“死间?”袁绍听了郭图所说,脸上闪过狰狞,一挥手:“将此人斩了,割下级,此番若张辽侥幸不死,便将他的级送予张辽!”

“不要!”褚定大叫,慌忙之下拔出腰间长剑,却被几个亲卫直接砍了手臂,又一剑刺入了胸膛。

褚定瞪大了眼睛,砰然倒地,眼里充斥着悔恨。他本想趁着从兄张燕不在黑山之时,趁机掌控黑山军,做一番大事,不想竟如此而死。

亲卫将褚定的尸体拖出去后,袁绍没有坐下,而是徘徊着,看向郭图:“公则以为吾当退回邺城?”

郭图忙道:“正是如此,黑山叛乱,乌桓退走,麴义既然来信求援,井陉关更被张辽手下大将攻破,此番伏击失败矣,张辽必会报复,此处不可久留。”

“然则如此放弃常山与中山?”袁绍眼里满是不甘,看向许攸:“子远以为如何?”

许攸眼珠一转,抚须道:“主公倒也不必非要离开此地,可令人散播主公身在邺城的消息,此处可安,何况而今常山、中山豪商大族皆暗中归附主公,正是占据此二地之良机,麴义骁勇,纵然伏击失败,也不必气馁,可待他归来,可再图张辽。”

袁绍看向逢纪,逢纪开口道:“张辽据并州,控太行,他若不死,冀州难安。”

袁绍又看向高干,高干迟疑道:“张辽不易图也,此番说服高览,极为艰难,多亏高氏宗族出力,又因我假作其信,绝其后路,否则难成。观其将而知其主,高览不过跟随张辽旬月而已,便已如此忠心,足见张辽之能。”

几位谋士建议各不相同,袁绍一时间主意难定,就在这时,一个士兵慌忙来报:“主公,麴、张、焦、高四位将军战死,兵马全军覆没,张辽连夜兵出井陉关。”

“什么?麴义战死?全军覆没?”袁绍面色大变。

许攸、逢纪等人也纷纷色变,他们纵然不喜欢麴义的跋扈,但不可否认麴义的能力,算是袁绍手下第一大将,能力犹在颜良和文丑之上,手下更有弩兵和先登,精锐无双,竟这么就战死了?

他们有些不敢置信,更何况这传令兵说的是全军覆没,除却黑山和乌桓,他们此次也派出了足有一万五千人马,就这么全军覆没了?

几乎相当于袁绍三成的兵力,就这么全军覆没了,这对他们可是致命的打击。

袁绍一时间瘫在席上,又厉声道:“再探。”

他还是不相信自己的一万五千兵马会全军覆没。

郭图急声道:“主公,当务之急,是退走。”

其他几个谋士这时也保持沉默,不再反对,张辽的战斗力乎了他们的想象,他们不由又想起了当初讨伐董卓之战,心中升起一股无力的感觉。

如此天时地利的伏击,张辽犹自不死,那如何才能除掉张辽?

袁绍当初的战略是占据冀州、并州、幽州、青州,而后逐鹿中原,如今并州被张辽占据,对冀州造成极大的威胁,张辽更是兵进常山,岂不令他们寝食难安,取代公孙瓒,成为他们的头号大敌?

第四百八十一章 平二郡

清晨,常山国,雪花依旧飞扬,真定县以东,原本高览驻军的大营空空如也。

张辽默默的站在辕门的一杆旗帜前,那面旗帜上绣着一个高字。

他连夜从井陉道快马赶来,衣裳也没换,仍是满身血污,赵云、高顺、毌丘毅、郝昭、*、史阿等将领默然陪在他身后。

“没想到他还是叛变了。”张辽声音很平淡。

众将都知道张辽说的是高览,眼里无不露出怒意,此番张辽实在太凶险了,若非郭嘉在他们踏入埋伏圈之前察觉异常,张辽早已身死,即便如此,他们也是九死一生,损失惨重,张辽如今还是多处受伤。

赵云与高览先前有过交情,如实道:“听说高览初时并未投靠袁绍,而是赵浮和程奂先被袁绍拉拢,后来高览的宗族族长也来了……”

“是啊,宗族当前,他的选择我可以理解,换做我,或许我也会这么选择……可是,”张辽平淡的声音陡然转高:“为何他连个警示也没有!”

张辽铿的拔出长剑,一剑斩断高字旗:“枉我信任他,让他镇守二郡!他一封救援信过来,我没有怀疑,只带着一千亲卫就来援助他,直到袁绍中道伏击我,我心中还是相信他,想着他是被人算计,带着伤连夜兼程来到常山,不是为了追击什么袁绍,就是来看看他是否被人算计,被人害了……呵呵,我还是他娘的太天真了!”

众将默然,张辽对他们这些将领的确很信任,对他们如兄弟一般,将他们的家眷照顾的很好,对他们的子弟常常教诲,悉心培养,他们平日里都能感觉出来,所以他们才对张辽死心塌地。

“我张辽自谓从来不会亏待兄弟和朋友!”张辽的声音越来越高:“他高览要另投明主,一封信过来,我由他去投,好聚好散,如此而已,可是他做了什么?他什么也没做,连郭公则都不如!我五百兄弟阵亡,麴义的人头祭奠还不够,他高览必须给我个说法!”

张辽后面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就在那半日之间,他亲眼看着一个个亲卫为了杀敌,或是为了保护他,死在他的面前。

战场上,他强忍悲痛,鼓励将士,将士需要他的镇定,但此时,他却一下子泄出来了!

看着身子微微颤抖的张辽,众将默然,他们理解张辽的心情。

这次伏击战,袁绍损兵折将,但他们同样损失很大,虽然只是五百亲兵,但那些都是从各军中挑出的精锐中的精锐,很多都是他们的亲信,从亲卫营历练出来后就要到军中任职的,如今却一下子死了这么多。

张辽大喘了几口气,才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徘徊了两步,他转头吩咐众将:“毌丘兄,汝带兵赶回上党,听候命令,随时准备出兵滏口陉,进击魏郡与赵国!”

“喏!”毌丘毅躬身领命。

张辽又看向高顺:“高兄,常山国便交给你了,凡是参与伏击,暗中通谋袁绍的,全部抓起,遇到袁绍兵马,或杀或俘,任尔自专,只要一个要求,迅掌控常山。”

他又看向赵云:“子龙,汝是常山人,不便在常山行事,中山郡便交予汝了,凡恶霸、通敌、作乱的,全部抓起,甄氏、苏氏、张氏可以助汝。切记,不要牵连无辜,不要扰了百姓。”

高顺和赵云领命而去。

“伯道。”张辽又吩咐郝昭:“汝带兵扎营整训,随时听候命令。”

“喏。”郝昭急忙领命。

郝昭是太原人,年方弱冠,却得张辽知遇重用,是第一批进入靖远武堂的将领,他对张辽这个传奇的征北将军很是尊敬。尤其是昨日井陉道中之战,令张辽在他心中的地位不止提高了一筹。

郝昭离去后,张辽身边只余下了*和史阿。

“三子,阿衡。”张辽吩咐*和史阿:“此次被伏击,还是冀州的暗影太薄弱,冀州的暗影需要重建,分内外两司,外司传递军情,内司高度保密,不到重要之时不传递情况,绝不能暴露。”

“喏。”*和史阿领命。

尤其是*,心中一直愧疚,此次袁绍设伏,他的暗影居然没有提前传来消息,这算是失职了。

张辽并未怪罪*,事实上暗影司的展还是很不错的,不过此前的重心一直在并州和凉州,冀州无暇顾及,才出了差错。

众人离去后,张辽自去休息,只是躺在榻上,他心中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不只是此次亲卫折损过半之事,还有冀州的情况。

事实上张辽上一次来冀州,就现冀州与并州、河东、关中等地方并不同,关中、并州、河东一百多年来饱受战乱,地方势力破坏严重,所以他占据这些地方,施行政令都颇是顺利。

而冀州则不同,放眼整个大汉,冀州与南阳最为特殊,是后汉光武帝的龙兴之地,这两处的豪族势力也最为强大。

如此强大的豪族势力,不说他的政令难以实施,便是要真正掌控也是极难的,无论袁绍还是韩馥,掌控冀州都是拉拢和依靠了地方势力,否则他们哪能坐稳。

但如此掌控冀州,后患也是极大的,韩馥不用说,冀州地方势力直接默许地把他给卖了,而袁绍做了冀州牧后,他手下职务和权力最高的都不是他最初的嫡系,而是支持他的河北势力,如审配、沮授、田丰等人,嫡系如郭图、荀谌、逢纪、许攸,都不过是谋士,说的好听点是心腹,真论实权却不大。

在后期袁绍手下两大势力内斗严重,郭图谗言田丰与沮授,还不是为了权力,袁绍不可能不知道,但却无法控制,只因冀州地方势力太强大了,他想平衡,反倒越乱。

对于张辽,此次高览背叛就是一个警示,高览未必想叛,但他有宗族在冀州,权衡之下,他选择的自然是宗族。

所以,张辽如今考虑最多的就是如何稳妥的处置河北地方豪族势力,否则这种叛乱以后还会更多。

此次常山和中山给了他一个机会,先前他一直没在这二郡推行政令,便是阻力太大,时机不到,如今这二郡中很多豪族暗中勾结袁绍,就给了他名正言顺的理由来处置他们。

他要度田,他要编户,谁敢反对,先想想自己有没有与袁绍勾结吧。

他推断,越是强大的豪族,多半越有可能与袁绍有勾结,只此一罪,便足以让他们理亏,而他则借口推行政令,在让出利益和丢掉性命两种选择下,他相信大多豪族还是会理智的做出选择的,不理智的就只能杀鸡儆猴了。

至于其他郡国的豪族,如今他与袁绍名正言顺敌对,就意味着那些豪族也与他处在了对立面,他夺取一地,便能以处置敌人的名义推行政令,谁敢反对,他绝不留情。

他要在与袁绍的对峙中,耗光和平复这些豪族的势力。

在这个过程中,固然会遭到极大的反抗,但同样也会有支持他的人,一来是受益的寻常百姓会支持他,这股势力不容小觑,二来就是一些诗书传家或是明智见机的世家会成为他的助力,如中山甄氏、苏双、张世平,他们这次的选择就很不错。三来就是他会以学堂和科举的手段培养出自己的一些新兴势力,这些势力再自己的掌控之中,又能制衡原本的地方顽固势力。

接下来的几日,张辽的近两万兵马以雷霆之势迅掌控了常山国和中山郡,他又调别驾张既为常山相,周晖为中山太守,治理二郡,推行政令。

在他的兵马坐镇和连消带打下,加上中山甄氏、张氏、苏氏几家的例子在前,二郡的豪强势力纷纷屈服,政令顺畅通行。其间有刘氏抗拒,被张辽直接借着刘庆谋逆的罪名毫不犹豫给予重处,令郡县肃然。

于是张辽的势力从并州跨过太行山,延伸到了冀州。

与此同时,张辽也没有放松对袁绍的军事打击报复。

第四百八十二章 报复

安平国南宫县,与常山国和中山郡之间隔了巨鹿郡,在得知麴义战死后,袁绍第一时间就退到了这里,而且他没有进入郡府,仍是在一处隐蔽的小院中。

就在这数日间,袁绍已经确信了麴义、张南、焦触战死的消息,袁绍对于跋扈的麴义并没有什么痛惜的感觉,但对折损的近两万兵马实是痛心之极,一连数日脸色都极为难看。

他与公孙瓒打了一年也没有损失这么多兵马,此次伏击张辽,实在是得不偿失,更何况目标没有达成,他对张辽是怨恨之极。

厅堂之中,袁绍来回徘徊,再次问:“子远、元图、公则,可有什么对策除去张辽?难道就任由张辽占据二郡不成?”

底下许攸、逢纪、郭图几人沉默不语,面对袁绍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的询问,他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此次设计伏杀张辽,可谓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可是两万人马在占据天时地利的情况下,竟然没杀死张辽一千人马,这个结果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这样都打不过,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很多时候都在想,若是换做在平原上正面包围作战,或许目标已经达成。

张辽两万兵马东出井陉关后,几日来许攸、郭图、逢纪、高干几人都在劝袁绍撤回邺城,从长计议,但袁绍却是不甘,只向东退了一百里,还想寻机除掉张辽。

看到几个谋士都不开口,袁绍重重的叹了口气:“张辽,张辽,果然不可战乎?”

许攸眼珠一转,开口道:“主公,图张辽不在一时,可行驱虎吞狼之计。”

“哦?”袁绍露出喜色:“计将安出?”

许攸抚须道:“中山、常山,固然是冀州之地,但亦毗邻幽州,素来为公孙瓒觊觎,先前长安派赵岐前来招抚关东,说和诸侯,主公何不顺水推舟,应朝廷之意暂与公孙瓒结好,在暗中写信给公孙瓒,许诺将中山、常山二郡送予他,张辽强势,岂会让出,如此他二人必然交恶,主公正可坐观虎狼争斗。”

袁绍眼睛一亮:“此计可行!”

一旁逢纪也忙开口道:“张辽为并州牧,他来夺取冀州,乃是逾越之举,主公亦可令赵岐前去劝说,让他交出二郡,他若不从,就是反叛朝廷,主公正可名正言顺讨之。”

“好!”袁绍长舒了口气,又道:“而今公孙瓒锐气已失,唯张辽为心腹大患,不除之寝食难安,连幽并燕代之大计亦不可图矣。”

“主公。”郭图开口道:“还是早回邺城为妙,此次伏杀张辽不成,他必然报复,寻不到主公,却恐邺城生变。”

“不错,”高干接口道:“如今太行山陉道都在张辽掌控之中,他若是……”

高干话音未落,院外传来马蹄声,一个士兵急匆匆进来,一下子拜倒在袁绍面前,急声道:“主……主公,上党、河内冲出敌兵,与黑山贼分三路攻打魏郡,连破数县,赵太守被杀,田别驾请使君领兵回。”

袁绍面色大变,他脑海里只回荡着刚才郭图的那句话,他知道这是张辽的报复。他看张辽这几日一直在安定常山和中山二郡,本以为张辽暂时不会行动,没想到报复来的这么快。

“立时传令颜良与高览,回邺城!再快马赴河间传信淳于琼,分兵出一万兵马援助邺城。”

袁绍毫不犹豫下令,如今的邺城就是他的根本,若是丢了邺城,他这个冀州牧就成了大笑话了。

如今邺城是文丑和朱灵等将领坐镇,淳于琼领两万兵马在河间国防御公孙瓒,至于袁绍身边,是颜良带着两千精锐暗中跟随保护他,还有刚刚投靠过来的高览,有五千人马。

半个时辰后,袁绍与一众谋士在颜良和高览的护卫下迅南下。

不想在穿过巨鹿郡广平县时遭到截击,五千骑兵从西面而来,突然起猛攻,正是赵云的骁骑营和史阿的击刹士。

骁骑营倏然而来,铁蹄如雷,箭矢如雨,一连三波朝袁绍的七千多兵马倾泻过去。

史阿的两百击刹士更是骑在马上,连连扣动连弩扳机,每个人都射空了十支箭矢。

等到袁绍大军反应过来,要架盾举弩反击时,赵云和史阿带着五千人马已经倏然而去,向北消失不见。

这一战犹如雷霆闪电,接战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结束,但袁绍的损失却是极为惨重的,击刹士和骁骑营的攻击重点就在袁绍的中军。

他的亲卫营死伤大半,袁绍的战马被杀死,跌落马下,狼狈不堪,而许攸也很不幸的中了一箭,正在腰上,痛的惨叫不已。

至于将士,死伤过千,令颜良暴跳如雷,要请命追赶,却被袁绍阻止,他们多半是步兵,而张辽来袭的都是骑兵,他们哪能追的上。

“张辽!”袁绍被亲卫从地上扶起来,头冠歪斜,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令将士收拾战场,救治伤兵。

数千人士气低落,这时逢纪突然道:“主公,须防他们再次来袭。”

袁绍面色一变,立时吩咐颜良和高览:“小心防范。”

他话音刚落,西面又是马蹄声如雷,五千骑兵再次奔袭而来。

“保护主公!”颜良大吼,指挥着将士迅将袁绍与一众谋士围起来,他亲自护在前面,高览带兵护在侧翼。

不过骑兵度极快,颜良刚刚指挥了两千士兵围起中军,架起长枪,还没来得及指挥士兵开弩射箭,骑兵就到了近前。

不想这一次,骑兵攻击的重点竟然不是中军,而是高览的兵马,骑兵没有冲阵,到了数十步外倏然分开,从侧翼掠过,而后箭如雨。

袁绍的兵马还没来得及攻击,骑兵已经远去,再次消失。

“张辽竖子!如此无耻!”袁绍在中军气得大骂。

张辽的这支骑兵完全不同于公孙瓒的骑兵,根本不与他们硬拼,就是远距离驰射,来去如风,他们连打也打不到,憋屈之极。

这时有士兵来报:“高中郎受伤。”

高中郎就是高览,投靠袁绍后做了中郎将。

袁绍急忙询问情况,当听到高览身中两箭,侥幸未死,而程奂和赵浮被射杀的情况后,心中一寒,与逢纪、郭图和高干几人对视了一眼,面色都有些难看。

这一次被袭后,袁绍更加小心了,一路警惕慢行,不想那支骑兵再也没有出现。

不过刚进入魏郡斥丘县时,又有士兵急报:“中郎将朱灵在与黑山贼厮杀时,被一支兵马突袭,乱箭攒心,当场身死。”

噗!

袁绍眼前一黑,一口血喷出。

第四百八十三章 初平四年

初平四年正月,整个北地仍是一片大雪,北地郡被典韦和徐荣夺下,正式纳入张辽地盘。

河东一片过年的热闹气象,对联、舞龙、爆竹,家家户户欢天喜地。

并州的汉人百姓过了数十年来第一个安定的新年,再也不必担忧被冬季缺粮的胡人抢掠,而那些被编户的胡人也过了一个同样安定的新年,往年冬季下雪,那些匈奴贵族自然没事,但寻常匈奴子民却是挨饿受冻,冻死无数,极为艰难。

但今年却不同了,他们被编户后,在军队和战俘的帮助下建了房屋,过年前郡县府库又开仓赈济,他们不必担心饿死冻死,享受着汉人新年的气氛,感到双方陡然亲近了许多。

正月初三,冀州中山郡毋极县,甄府之中,一片热闹。

大年初一,张辽在中山郡府与太守周晖安顿了一众掾吏,放了津贴之后,本打算到各郡县转一转,不想收到了中山甄氏的请帖,邀请他到府赴宴。

左右没事,张辽便带着赵云、郭嘉和史阿来到甄府赴宴,赵云家在常山,本来被张辽遣回去过年了,不想他只在家中呆了一天,初二就过来了。赵云如今坐镇中山郡,对自己要求很是严谨,尤其是张辽身在中山,他更要小心保护,免得再生意外。

几人到了甄府,甄俨、苏双和张世平几人早在门外相迎,进了府门,张氏带着甄府满门上下相迎。

经历了井陉一战,甄氏、张氏和苏氏三家如今是死心塌地跟着张辽了,这固然是张辽实力不凡,能打败袁绍,占据二郡,更是因为张辽的胸襟和政令。

从人品上讲,当初张辽能一下子把那么多粮草交给他们处置,足见张辽的胸襟和对他们的信任,换句话说,他们是有过合作的,而且是他们获利匪浅。

从政令上,虽然张辽要求度田编户,但同时也鼓励经商,他在并北的几个郡都开了边市,曾邀请他们几个大商参与互贸,而且张辽时不时提出的一些经商理念,都令他们耳目一新,震撼极大。

这一点与只知道理直气壮索取的袁绍是不同的,所以他们选择了张辽。

“妾身还要多谢将军救回我儿。”

酒宴上,张氏频频向张辽敬酒,她此时心中很是庆幸听了小女儿甄宓的话,选择了投靠张辽。要知道张辽可是轻而易举的从魏郡救出了她的儿子甄俨,这就意味着如果她当初选择错误的话,张辽同样能轻而易举的在魏郡杀了她的儿子,更能灭她满门,常山刘氏就是前车之鉴。

而且甄俨被救回来后,又被张辽任命为北平县县令,可谓恩遇。

“在下敬将军。”一旁甄俨姿态恭敬,他是孝廉出身,一举一动都是彬彬有礼。

张辽点了点头,一饮而尽。今日张氏安排的很是妥帖,形同家宴,她的两个儿子和三个未出嫁的女儿都陪在一旁。

比之严守礼法一板一眼,张辽倒是破喜欢这种气氛。

酒宴之上,张辽随意谈着,他提到了在中山开边市之事,令苏双、张世平大为欢喜,中山郡本有边市,但自中平年间中山太守张纯叛乱之后,边市就一直陷入混乱,到后来形同虚设了,如今张辽要开边市,自然不同于过去。

除此之外,张辽又提到了从乌桓和鲜卑互贸战马之事,不同于甄氏兼营粮食,苏双和张世平本来就是贩马的商人,听到张辽所说,连连应允。

张辽也大是高兴,只要有战马引入,他的骑兵就会一步步强大,成为他的资本。

酒过三巡,张辽无意扫过张氏的三个女儿,甄宓尚小,甄道和甄荣却已经到了嫁人的年龄,皆是丽质天生,容颜美丽,尤其是甄道,时不时看过来,美眸落在了他身旁的赵云身上。

张辽心中一动,看了一眼身旁的赵云,低声道:“子龙,你觉得甄家的二女儿甄道如何?”

赵云一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边,正好甄道偷偷看过来,赵云脸色微红,低声道:“属下不识得哪个是甄道女公子。”

张辽嘿嘿一笑:“就是刚看子龙的那个。”

赵云脸色更红,讷然道:“主公取笑了。”

张辽声音一正,道:“我看她很不错,知书达理,对子龙也颇有情意,不如我做个媒,将她说与子龙如何?”

“啊?”赵云一惊,手中酒险些丢了,忙道:“主公,属下此时并无成家之念,再者甄氏乃大家……”

张辽摆摆手:“她出身大家不错,子龙为中郎将,两千石大员,由我做媒,岂能差了?汝看典韦、高顺诸将成家有子,汝比我尚大一岁,早该成家了。”

赵云下意识的又看了对面的甄道一眼:“这……”

张辽呵呵一笑,他了解赵云的性格,在战场上镇定自若,勇猛善战,但在日常生活中却是个老实厚道、优柔寡断的家伙。

“张夫人。”张辽举杯遥敬张氏,开门见山:“今日我便唐突一次,为我子龙兄弟做个媒如何?”

“做媒?”张氏一怔,不过她是个聪明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女儿:“却不知将军要为何人做媒?”

张辽拍了拍身旁赵云:“这便是我的兄弟常山赵子龙,今为两千石中郎将,相貌堂堂,襟怀坦荡,器宇轩昂,一身英雄气概,当世无双猛将,在郡中曾数次抵御贼寇胡匪,想必夫人也曾听过,正要说媒与甄道女公子。”

“啊?”对面正偷偷看着赵云的甄道惊呼一声,面色嫣红,慌忙低下了头。

而赵云早已满脸通红,他是被张辽那番话说红的。

张氏盯着赵云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一眼羞涩的三女儿,嫣然笑道:“常山赵子龙大名,妾身自然听过,本不敢高攀,但有将军做媒,妾身便大胆一次,将小女许于赵将军。”

“哈哈哈哈!”张辽大笑:“夫人痛快,真女中豪杰!如此我们今后便是一家人了,明日便准备纳采之礼。”

他做了一次媒人,而且那女子确实不错,配得上赵云,心中不由大为畅快,苏双和张世平也上来道贺,一时间酒宴更是热闹了。

张辽兴致很高,又多喝了两倍,看另一旁郭嘉频频向赵云道喜,搞的赵云手足无措,他不由嘿嘿笑道:“奉孝,汝若是有意,将甄荣说与你如何?”

郭嘉猛咳了两口,连连摇头,张辽不由更是大笑,他知道郭嘉好酒,但在女色方面便颇是谨慎,他的夫人宁氏可不是等闲之辈,刚柔并济,将郭嘉这个鬼才治得死死的。

张辽正要再取笑郭嘉两句,这时史阿匆匆过来,低声道:“主公,飞燕将军从关中赶来了。”

张辽点了点头,举杯向张氏道:“夫人,劳烦备一间客房,我有事务要处理。”8

第四百八十四章 飞燕北来

甄府一处厅堂中,甄俨让两个丫鬟上了热茶后小心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了张辽一个人,赵云和郭嘉都被留在了酒宴上。 更新最快

张辽独自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飘飞的雪花,微微失神。

年前留守的褚定等黑山军叛乱,张辽还没来得及处理,叛乱的黑山军就死在了战场上,麴义的刀下。

平定中山、常山之后,张辽亲自给在关中左冯翊的张燕写了封信,大致的说了情况,着他尽快赶来常山。

黑山军的叛乱,让张辽知道太行山地区并不是那么容易掌控,如果他已经掌控了冀州,倒也不怕,关键是如今冀州在袁绍手中,而太行山正好处于冀州与并州数百里交界线,所以这一块地区变得关键,如果能完全掌控,那他在与袁绍对峙中就完全占据了优势。

当初自己收降了张燕,将他的大多黑山旧部迁入上党和太原,留下五千人守在这里,本就是为了防止这一块地区被他人占据,没想到他们竟然丝毫不顾及张燕,叛变了。

如今对于太行山地区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尤其是当初自己只收了活动在北太行的张燕,还有活动在南太行的于毒等黑山军,也有十余万人马,数十万家眷,这股势力他还是想尽快掌控,不然在中原内乱中消耗干净或便宜袁绍那就可惜了。

所以他调来了张燕。

张辽正在思索,这时外面传来史阿的声音:“主公,张中郎来了。”

他快步去打开门,却见一人跪在门前,身上没有披戴甲胄,衣裳上犹自有不少雪,正是中郎将张燕,只是此时的他全然没了当初在黑山初见时的风采,容颜颓废沧桑,显然此次事情对他打击很大。褚定是他的从弟,此次叛乱,无疑是从张燕背后捅了一刀,只因张燕还在张辽手下,他们在外叛乱,从常理来讲,张燕的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主公,张燕前来请罪,请主公责罚。”张燕伏拜在地,双手高举中郎将绶带符令,声音沉重,

“飞燕快起。”张辽两步上前,扶起张燕,接过他手中绶带符令,亲自将绶带符令又系在了张燕腰上,和声道:“黑山叛乱,汝在关中,何罪之有?外面寒冷,且进屋说话。”

张燕看到张辽亲自给他又系上绶带,险些落下泪来,他一路赶来,本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没想到张辽竟然如此待他,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了。

要知道,他的从弟此次叛乱,不止将他置于必死之地,更险些害死了张辽,他已经从史阿口中得知,张辽此次实在是九死一生。

进到屋里,张燕再次下拜:“请主公降罪!”

张辽再次扶起他:“莫要如此,此次召汝前来,并非问罪,乃有重担相托,不知飞燕可愿助我?”

“末将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万死不辞!”张燕大声道。

张辽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此次褚定之事,也是我大意,管束不力,乃至于此。”

“主公……”张燕哽咽不能语:“是……是末将之过。”

张辽摆摆手:“我并非虚假之辞,将士叛乱,是军队治理不到,身为主公本就该自省,此次险些身死,便是教训。”

他顿了顿,又道:“此次叛兵必然是要处置的,听说他们这段时间还偷偷劫掠地方,当初没有活路,大家无可奈何入山做了土匪,有情可原,如今有好路走,却还要叛乱做土匪,那便要重处!该斩的要斩,该罚的要罚,只是没想到麴义手段狠辣,将他们全部杀死填河了,前几天,袁绍又将褚定的级送来,说是褚定又背叛他……”

张燕眼里闪过悲色,咬牙道:“他是咎由自取,袁绍本与我等寻常百姓不是一道,普天之下,唯有主公心怀百姓,是我等明主,他却背叛主公,死有余辜。”

“令弟若是有飞燕看的这般明白,也不至于身死袁绍之手了。”张辽叹了口气,看到张燕虽然悲伤,颓废却去了许多,当即开门见山道:“此次召汝前来,便是处置太行山之事。如今于毒等人率十万黑山军在魏郡、河内、兖州一带行动,败于曹操之手,如今正在魏郡与袁绍作战,多半还要失败,士卒离散,所以要汝趁机南下,收拢黑山残部,整编成军,仍守太行山,必要令袁绍寝食难安,此番丘毅与徐晃皆会从侧相助,汝可能做好?若有困难,尽管说出来,此事须尽快做好。”

张燕肃声道:“末将必不负主公所托!”

张辽点了点头:“汝在太行山近十年,此事非汝不能为,切忌,收束士兵,不可为祸百姓,无论冀州还是并州。”

“喏!”张燕大声领命。

张辽大笑:“走,一路风尘困顿,且与我先在这甄府混口酒喝,而后在行事。”

此次张燕回来,张辽让他带了一千亲兵,都是精锐,以张燕在太行山的威望,想必掌控黑山军并非难事,尤其是在于毒等人连连败退、山穷水尽的情况下,就更容易了。

回到酒宴上,苏双、张世平、甄府众人看到名震冀州的张燕前来,心中无不凛然,张燕这些年聚拢百万人,常山和中山正是他活动的重要地方,所以二郡的百姓都很敬畏他,此时看到威名赫赫的张燕对张辽毕恭毕敬的样子,他们心中立时对张辽更增了几分敬畏。

张辽最擅长活跃酒席气氛,看到众人似乎有些敬畏张燕,当即又说起了赵云和甄道的话题,甄道不堪羞涩,中途退席,更令众人大笑。

当夜,他们就在甄府休息。

书房中,张辽与郭嘉正在促膝长谈。

郭嘉此次中了一箭,不过他一直跟着张辽习练禽兽拳,身体远胜从前,此次纵然受伤,却也恢复的很快。

“奉孝。”张辽看着案台上冀州的地形图,沉吟道:“此番袁绍设伏失败,我等数路兵马齐出,袭击冀州,但对他难以造成重创,依汝之见,他会采取什么手段对付我们?”

这次袁绍伏击他,张辽在风风火火平定二郡的同时,毫不犹豫暗中命令徐晃和丘毅兵分两路袭击袁绍后方,又引蛇出洞,寻到袁绍行踪,派赵云和史阿中途拦截袁绍。

只是他探知袁绍身边有数千弩兵,若是强行伏杀,损失必然惨重,所以他给赵云和史阿下的命令就是轻骑快袭两次,只放箭,不近战,一旦敌人结阵防御,便立时退走。

他对丘毅和徐晃的命令同样如此,因为他知道袁绍的后方有田丰、文丑等谋臣猛将坐镇,不易攻打,不能恋战,否则得不偿失。

张辽自然要报复袁绍,但未必非要袁绍的性命,也未必要争一城一地,他此番与袁绍博弈,不止限于冀州,更要从青徐兖豫幽冀整个棋盘上破坏袁绍的战略图谋。

第四百八十五章 布局与离间

听到张辽询问袁绍下一步动向,郭嘉摸着下巴,沉吟道:“袁绍手下谋士不少,以嘉之见,袁绍必然会采取祸水东引,驱狼斗虎之计,暗结公孙瓒,以制主公。”

“不错,袁绍喜欢借力,他多半会用此计。”张辽点头认同,又问道:“我们该怎么做?”

郭嘉笑道:“主公可将计就计,远交近攻,舍公孙瓒而联结刘虞。”

“远交近攻,舍公孙瓒而联结刘虞?”张辽手指轻敲着桌面,看着那副地图,若有所思。

“不错,主动当舍公孙瓒而结刘虞,其因其利有五。”郭嘉掐着手指道:““一者,公孙瓒而今屯兵近在易县,与我中山郡接壤,本就难以相安,而刘虞则远,此远交而近攻也。

二者,公孙瓒跋扈,又恃其强盛,必与主公冲突,而刘虞不知兵事,此联弱而制强也。

三者,刘虞忠于朝廷,行事恭谨,爱惜名声,而公孙瓒恣意妄为,将军为朝廷委派,此抚顺而讨也。

四者,公孙瓒虽然威震乌桓,却纵兵劫掠幽州百姓,为害与乌桓何异,是以乌桓恨之,百姓患之,而刘虞善政,安抚乌桓,安定幽州,抚青徐流民百万,幽州之人皆爱之,此结善而制恶也,可为主公蓄名,得幽州人心,于大计有利。

五者,公孙瓒数败于袁绍,锐气已失,虽有勇力,却四面皆敌,不足为道也。”

“好!就依奉孝之计!”张辽听了郭嘉所说,当即抚掌而笑,他本与郭嘉想法相同,去公孙瓒而结刘虞,但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好处。

郭嘉又呵呵笑道:“而今袁绍必然离间我等与公孙瓒,我等只需固守,若公孙瓒来攻,便以逸待劳,可战而胜之,又占据大义,趁机进兵幽州,取上谷之地。”

张辽不由大笑,郭嘉的计策总是那么合他的心意。

他低头在地图上比划着,这时郭嘉又神秘一笑,摸着下巴道:“主公今日可是在思谋青州?”

张辽豁然抬起头来,看郭嘉笑吟吟的样子,无奈的道:“奉孝哪,汝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过我也是刚有此想。”

郭嘉呵呵笑道:“纵观幽州、冀州、青州、徐州、兖州、豫州、荆州,整个中原之地,以袁绍和袁术为,逐鹿争雄,袁绍联结曹操与刘表,而袁术联结公孙瓒与陶谦,而今公孙瓒败于袁绍,袁术被刘表驱出南阳,不得不移兵向北进入兖豫战曹操,却屡屡不利,吾料其不久必败,而陶谦也非用兵之主。”

郭嘉说到这里,顿了顿,神色微微凝重:“不久之前,曹操刚收降了三十万青州兵,得此臂助,如虎添翼,反之公孙瓒已退守幽州,袁术与陶谦失去主战之力,此消彼长,袁绍与曹操在青徐兖豫战场必然大胜,青、徐、幽、冀四州之地迟早落入袁绍之手,而兖、豫、徐则落于曹操之手,此皆不利于主公也,是以必须破局,令袁曹难以得势,或削弱其势,掣肘其手脚。”

张辽眼睛明亮,他知道郭嘉的判断完全正确,历史的走向正是如此,自己的情报加上郭嘉的能力,竟然将这个走势推演了出来。

他沉声道:“如何破局?”

“而今冀州战事暂歇,而青、徐、兖、豫乱作一团,正是分胜负关键之时。”郭嘉手指在地图上划着,指向了青州:“尤其是青州最乱,其境之内,公孙瓒以田楷为青州刺史,与单经、刘备屯平原、高唐、齐地,袁绍以臧洪为青州刺史,占据一方,而陶谦与袁术则联合北海相孔融,其境内征战不断,已近两年,郡县多半无主,主公可暗中派一支精锐进入青州,占据一郡之地,迅壮大,扶弱击强,乱其局势,若掌有青州之地,可随时干预徐州与兖州之战,他日亦可连幽州与并州,将整个冀州包围起来,吞而食之。”

张辽看着郭嘉在地图上比划着,眼睛越来越亮,哈哈大笑:“奉孝之谋,谁人能及!”

如今的郭嘉除却天马行空的思维外,因为经常与荀彧、荀攸、沮授等人切磋,在大局上也有很大进步,更胜从前。

“何时行动?”张辽沉声问道。

郭嘉道:“青徐兖豫局势随时可见分晓,自然是兵贵神,越快越好,而今袁绍正与黑山于毒作战,无暇他顾,正是良机,我等浑水摸鱼,穿过冀北,进入青州。”

“好!”张辽看着郭嘉在地图上划出的那条线,大笑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嘿嘿笑道:“不知袁绍如今与元皓如何了,我等的离间之计可曾凑效。”

……

魏郡,邺城州牧府中,袁绍面色难看,此番魏郡遇袭,上党和河内兵马很快退去,唯有黑山于毒数万人四处劫掠,颜良与文丑两员大将鏖战数日,才将黑山贼击退,但郡县损失极大。

魏郡太守战死,校尉朱灵战死,兵马折损数千,如此已令袁绍糟心,然而更令他心有块垒的是,有人向他密报,河内与上党的张辽兵马攻打邺城之时,田丰亲自上城头指挥守御,不想张辽兵马看到田丰却是大喊:“我主公昔日在冀州与田先生交好,主公曾言,见田先生则退避,不可伤了先生。”

而后那些兵马竟然真的退了。

袁绍本不信这些话,以为不过是离间之计,但他暗中派人查探,竟得知张辽在冀州之时确实多次拜访田丰,与田丰相谈甚欢,而后离开冀州时,劫走了审配、沮授与荀谌,却偏偏留下了田丰。

这不能不让他心生怀疑,如今的田丰可是他的别驾,权力极大,如果他真的与张辽有勾结,那后果是极为可怕的。

这两日,郭图、逢纪、许攸几人已经多次警示他防范田丰,袁绍对此深为苦恼。他当初慕田丰之名而重聘之,但任用之后才现,田丰性格刚强,多次让他下不了台,令他心中很是不快。

但如今他在冀州立足未稳,却是觉不适合动田丰的,否则只会寒了冀州士人之心,令他失去本土势力支持,那个后果是极为严重的。

所以袁绍如今不能动田丰,但袁绍心中已有决断,日后对于田丰要防范一二,对于一些重要的事情要交予许攸、逢纪等人去做,毕竟他们才是自己的嫡系,唯有依靠自己才有权力和地位,与河北士人是截然不同的。

第四百八十六章 天子使节

“哈哈,赵伯父远道而来,张辽有失远迎。 更新最快”

中山郡府,张辽带着周晖亲自在府外大笑着迎了一行人,当先一人是个年过六旬、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是天子使节赵岐。

赵岐如今任九卿之一的太仆,与太傅马日一道被派来关东安抚诸侯,马日去了南面袁术所在,而赵岐则来了北面劝和袁绍和公孙瓒。

赵岐看到张辽,脸上也露出笑意:“文远别来无恙?”

张辽上前搀住他:“伯父一路风尘困顿,先到府中饮茶,再叙别情。”

他又看向赵岐身侧一个相貌俊朗的中年人,呵呵笑道:“叔茂兄,许久不见。”

中年人这中年人是赵岐的侄子赵戬,曾担任尚书,典选举,性格正直,当初多次违逆董卓之意,王允死后又不顾生死为王允收尸,张辽对他颇是佩服。

赵戬脸上露出笑容:“文远,河东治理的很不错,我与叔父经过时,百姓无不称道伏虎太守张使君。”

“叔茂兄过誉了,只是为百姓做了分内之事而已。”张辽哈哈大笑,指着一旁的周晖道:“此周太尉之子周晖。”

赵戬又与周晖见礼,至于赵岐,却与周晖的父亲太尉周忠是同辈。

一行人进了府中,周晖早安排了酒宴接待。

一来赵岐身份不一般,是朝廷使节,代表着天子巡守。

二来张辽与赵岐关系也很不错,赵岐年轻时曾是胡广的门生,而胡广又是蔡邕的师傅,赵岐又精通经学与作画,因而在关中之时,赵岐与蔡邕来往很多,时常切磋。那时张辽也常在蔡府,蔡邕将他介绍给了赵岐,一来二去,二人也熟悉了。

更重要的是,在李郭汜之乱时,张辽不但痛击李郭汜乱军,更将朝中大臣的家眷几乎全部救到了左冯翊,其中就有赵岐的家眷,包括赵戬,他们对张辽也很是感激,交情自然不浅。

可以说,张辽当初救走朝臣家眷就是一大妙招,如今朝中大臣大多家眷都在左冯翊,他们也不接回去,因为长安太危险,放在左冯翊反而安全,这样一来,这些朝臣自然对张辽都有感激之心,同样也不敢过于得罪张辽,因为他们的家眷在张辽手中。李郭汜也察觉了这一点,曾数度索要朝臣家眷,都被徐荣打了回去。

此次赵岐前来,自然是被袁绍鼓动,但袁绍不知关中情形,却低估了张辽在关中的影响力,以及与众朝臣的微妙关系。所用计策不错,却用错了对象。

郡守府中,推杯换盏,气氛热闹,张辽几番话将赵岐说的畅快大笑。

席间赵岐谈到关中朝廷情形,连连叹气,只道李、郭汜跋扈,胡兵劫掠百姓,长安城几乎没有多少居民了。

谈到河东,赵岐和赵戬叔侄皆是兴致大起,河东的气象确实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震撼,他们一路东行,在左冯翊本已惊讶那里的安定祥和,但到了河东才知道左冯翊不过是起步。

叔侄二人专门在河东书院、新建城池和各地学堂走了一遭,处处感到的是一股盛世气象,比之关中和长安要强出百倍,完全是一处世外桃源,而河东百姓称道的皆是张辽。

再往关东,到了冀州、兖州,沿途看到处处战乱破败的惨象,巨大的反差让他们对河东更是向往,连带着对张辽这个后辈小子也敬佩起来。

无他,一切以政绩说话。

酒过三巡,赵岐才提起了袁绍的责问,又劝道:“文远,汝为并州牧,来冀州确实不合规矩。”

“哎!”张辽长叹一声,摆出一副冤屈和无奈的神情:“小子年前在并州平定了境内胡人,将他们编户入坊。”

“平定了南匈奴?”赵岐大为震惊:“文远果真如此乎?”

“不敢欺瞒。”张辽肃然道。

赵岐愣了半晌,起身举酒道:“文远功在社稷,吾当向天子表奏请赏。”

张辽呵呵一笑:“说来小子能平定胡人,颇受伯父《御寇论》启。”

“咳咳,好一个张文远。”赵岐呛了口酒,不由大笑,神情畅快。

却是张辽不经意给他拍了个马屁,赵岐在二十七年前就曾担任过并州刺史,当是也是正逢南匈奴、乌桓、鲜卑扰边,赵岐到任后查看情形,出了一份抵御边寇的策略,正要上奏朝廷,就遭到党锢之祸,后来他自己将守边策略整理成了御寇论,他时常以当初未能安定并州为憾,如今张辽这个马屁一下子拍在了正处,令老头大为欢喜。

他细细询问了张辽平定南匈奴的情形,一旁赵戬也听得入迷,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时辰。

张辽才接着前面赵岐的问询,道:“胡人编户入坊后,过冬粮食便成了问题,小子与中山几个商人颇有交情,便来借粮,不想在井陉道中,竟然遭到了袁绍的重兵埋伏,小子所带亲卫死伤过半,自己也是身上多处受伤,九死一生,险些见不到伯父了。”

赵岐色变道:“果真如此?”

张辽拉开手臂几处伤口,道:“此事常山路人皆知,袁绍也折损了不少兵马。”

赵岐沉默了许久,才长叹道:“袁本初出身大家,不想竟也如此,袭击朝廷将军,实是大逆之罪。”

张辽哼道:“他何止大逆,当初要与韩文节另立刘幽州为帝,只是刘幽州忠于汉室,以远走塞外逼迫,袁绍才作罢,他心中何有天子与朝廷。”

赵岐神色黯淡:“天子长思还都关东,只是老夫一路所见,关东人心早已大变,王子师当初寄重望与关东,是失策矣。”

张辽也叹了口气:“我为征北将军,并州南匈奴稍定,便思应对北面鲜卑与乌桓,而常山、中山与乌桓、鲜卑交界,亦是边地,可与并州互为犄角,且幽州、冀州日乱,吾据此处,亦思定乱安民耳。”

赵岐露出欣慰之色:“吾观河东,便服文远之能,之德,之爱人,此事老夫不再多提,只望文远能安定一方,爱惜百姓,抵御外寇,为社稷效力。”

“敢不尽力!”张辽肃然抱拳,又看了看一旁的赵戬,道:“伯父,叔茂兄才识过人,小子只是缺乏得力之人,可否将叔茂兄借予小弟一用?”

赵岐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大喜之色:“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当即转头看向侄子赵戬,肃然道:“叔茂,汝日后便留在文远身边助他,定要尽心竭力,助他安抚郡县。”

如今关中朝廷混乱,赵戬为王允收尸又得罪李郭汜,赵岐此番出使关东带上侄子,本就有让他躲难之意,更不乏为他寻个前程,如今能到张辽麾下,自然大好。

“尊叔父之命。”赵戬俊朗的脸上也露出喜色,向叔父作了一礼,又朝张辽礼道:“赵戬见过将军,愿任将军驱驰。”

张辽哈哈大笑,忙扶起赵戬道:“从今日起,汝便是我的别驾。”

赵岐登时晓得合不拢嘴,拉过侄子,再次教导起来。

别驾与治中在州牧府中地位最高,原本的别驾张既被张辽任为常山相,如今赵戬过来,正好补缺,可为心腹,叔侄二人怎能不喜。

赵戬曾任尚书,能力自然不差,是个大人才,历史上他客居荆州,曹操破了荆州见到他时也曾叹相见恨晚,只是他的前半生太过坎坷。

如今张辽既得了大才,又结好了天子使节赵岐,可谓一举双得。

事实上,他对赵岐的心思和赵戬的处境也看的很准,才敢提出来这个想法,果然皆大欢喜。

如果袁绍知道这个结果,恐怕还要吐血。

第四百八十七章 平原

海岱惟青州,潍、淄其道,厥土白坟,海滨广斥。厥贡盐絺,海物惟错。

《尚书禹贡》中的这句话道出了青州的地界和特色,东至大海,西到泰山,地为肥沃白壤,海边有广阔的盐碱地,进贡的物品是盐、细葛布和多种海产品。

青州自古以来就是文化中心,春秋之时齐国为东方第一大国,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有“冠带衣履天下”的美誉,战国之时齐威王在这里创建了稷下学宫,成为百家争鸣的核心之地。

但自中平元年黄巾作乱以来,这里成为黄巾肆虐的重灾区,加上天灾连连,十年来,数十万黄巾军如同蝗虫过境,一遍又一遍摧残着青州这片大地,官吏死亡、百姓不敢耕种,或是加入黄巾,或是四处逃散,导致土地荒芜、青黄不接,饿殍无数,白骨遍野。

关东诸侯开始倾轧后,袁绍和公孙瓒将冀州侧翼的青州开辟成第二战场,公孙瓒任命田楷为青州刺史、单经为兖州刺史,屯驻在青州平原国、齐国一带,而袁绍以臧洪为青州刺史,又派长子袁谭为都督,与田楷和单经在这里展开征战,东面的北海相孔融也与公孙瓒和袁术结盟、加上徐州的陶谦,与袁绍、曹操和袁术争斗其间,以致青州更是满目疮痍。

青州有五国一郡,平原国、济南国、乐安国、齐国、北海国和东莱郡,共六十五县,诸多郡县大多失控,多为黄巾、宗贼、山贼和海贼占据。

平原国位于青州最西面,西与冀州清河国交界,北与冀州渤海郡交界,南与兖州东郡和泰山郡交界。

此时平原国郡府内,正当壮年的平原相刘备正在处理政事,他当初在讨伐董卓失败后,就去北上去投靠同门师兄公孙瓒,被表为别部司马,初平二年公孙瓒与袁绍爆大战后,刘备被派来青州,跟随青州刺史田楷从侧翼对抗袁绍,因累次建立功勋而升为试守平原县县令,半年前领平原国相,算是两千石大员了。

刘备对于平原很熟悉,他在讨伐董卓之前就曾在平原国辖下的高唐县先后担任高唐尉、高唐令,此番担任平原相可谓游刃有余,外有关张抵御贼寇,内则乐善好施,即使不是身为士人的普通百姓,都可与他同席而坐,同簋而食,不会有所拣择,所以刘备在平原国深得人心。

但随着公孙瓒在冀州败北,退入幽州,刘备没有了后援,处境也尴尬起来,他虽然是平原相,但手下也不过三千兵马,而且在名义上受青州刺史田楷管制,与袁绍和曹操动辄数万兵马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如今田楷与袁绍的兵马作战已有两年,互有胜负,但粮草后继无力,田楷和袁绍兵马已经开始纵兵互相抢掠对方百姓,刘备纵然不认同此举,却也说不得什么,只能保平原国安定。

唯一可虑的是,公孙瓒节节败退,他这个平原相还不知道能做多久,好不容易有个根据地,刘备很是珍惜。

时近黄昏,处理完公事,刘备刚起身,忽然外面一个声音大吼:“大哥,大哥,看谁来了!看谁来了!”

刘备一听就知道是张飞的大嗓门,他知道这个三弟向来性急,不紧不慢的整理了衣服。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近,张飞和关羽二人大步进来,他们却还带着一个人,刘备一看到这个人,不由失声道:“文远!”

跟随关羽和张飞进来的正是张辽,他呵呵笑道:“兄长,别来无恙?”

“贤弟,汝……汝怎会来此地?”刘备神情愕然,又惊又喜。

张飞哈哈笑道:“四弟此番要在青州闯荡一番了,我兄弟正好戮力同心打袁绍。”

关羽在一旁抚着长须,神情也颇是欢喜。

“快到后院。”刘备当即拉着张辽便去郡府后院。

后院是家眷居住之处,刘备在平原娶了个妻子,是个不错的女子,登堂见过张辽后便退下了,留下两个丫鬟为四人斟酒。

四人把酒畅谈,刘备最大,自然坐在上座,大略谈了自己三兄弟离开雒阳后的情形,又问张辽:“贤弟如今官居何职?因何来青州之地?”

张辽大致说了自己在河东和关中之事,包括董卓身死的前后情由,当然也有很多隐瞒的,不过即便如此,他的离奇经历仍是令刘关张三兄弟大是愕然,连关羽的丹凤眼也瞪开了,长须掐断了好几绺。

刘备当即便起身作礼道:“不想贤弟已是天子亲命的并州牧、征北将军,备失礼了。”

他虽然是平原相,但毕竟是公孙瓒任命的,名不正言不顺,比之张辽的天子任命差远了,更何况张辽的征北将军地位犹在公孙瓒之上。

张辽一把刘备他扶住,放在上座,哈哈笑道:“什么征北将军,什么并州牧,在兄弟面前都是浮云,我们只论情义,理他什么狗屁将军。”

“哈哈!”张飞拍着张辽肩膀大声道:“四弟此言说到了俺心里,本就该如此,喝酒,喝酒,一会再比试一场。”

“刚才不是刚比过一场,喝酒,喝酒。”张辽连连摆手。

关羽眯着眼睛:“四弟重情重义,真我辈中人。”

“贤弟。”刘备又问道:“贤弟既任并州牧,征北将军,却因何来这青州?”

关张二人也都看向张辽,他们对张辽的来意也很好奇。

张辽咧了咧嘴,叹道:“小弟是被袁绍那厮欺负了,本是去中山借粮,不想在井陉道中被袁绍埋伏,九死一生,心中不忿,但在冀州又打不过袁绍,便来摸来青州报仇,从侧翼捅袁绍一刀,让他没那么舒坦。”

听到这个理由,张飞哈哈大笑,刘备和关羽却有些懵,好一会刘备才道:“贤弟离开并州,却不怕并州……”

张辽摆摆手:“小弟在并州时也是将事务交给僚属去做,在不在并州都一样,趁机来青州玩玩,倒也不错。”

刘备又呆了呆,只能苦笑着摇摇头:“为兄做个平原相,都忙的不可开交,贤弟倒是自在。”

“我那是懒。”张辽咧嘴笑了笑,随口找了个借口。

张辽的理由让张飞更是大笑,连刘备和关羽也不由莞尔。

事实上张辽是不想打击刘备,他如今手下文有荀彧、荀攸、审配、沮授、袁基、杜畿、张既等一众能吏,武有赵云、典韦、高顺、张郃、徐荣等一众猛将,哪是刘备这个光杆司令能比的,垂拱而治也是需要人才和底气的。

他只说了自己的官职,并没有说手下有多少人,在人才和兵力方面,他如今在诸侯中绝对是第一的,不过他志在改变陈旧,推行新政令,而且大多兵力都在对抗异族和李傕郭汜,所以看起来才显不出什么。如果他真的不顾一切,将所有兵力集中起来,足以横推任何一个诸侯!

不过刘备毕竟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张辽当即又道:“小弟来此也是无奈,可谓公私兼顾,袁绍出身汝南袁氏,门生故吏满天下,他如今坐拥冀州,又打败了公孙瓒,势力日益坐大,兵锋不可阻挡,一旦夺取了青州与幽州,迟早要向西威胁到并州,故而小弟才来青州,想与三位兄长联合,寻机狠狠的打袁绍一番,保住青州,让袁绍无暇他顾。”

“嗯。”刘备这才信了张辽的话,笑道:“如此甚好,如今袁绍势大,贤弟此来,正好保住青州。”

张辽点了点头,道:“要保青州也大为不易,如今公孙瓒败于袁绍之手,而兖州牧曹操刚收降了三十万青州兵,整编之后,也有五六万,势力大涨,他本与袁绍一体,此消彼长,若是曹操顺势向南击败了袁术再,向东击败了陶谦,青州也迟早沦为他和袁绍的口食,不可不远虑也。”

刘备神色凝重起来,他虽然心怀大志,也善于用人,但出道以来一直是四处奔波,手下也没有什么谋士能人,此番只是直觉的感到危机,但还从来没有从这种天下大局中分析形势,此时一听张辽所说,登时感到了自身所处形势的严峻,不由沉声道:“贤弟有何计议?”

张辽呵呵笑道:“兄长还守这平原,小弟向东取济南、千乘,暗中展,互为犄角,同进同退。”

刘备点了点头,又沉吟道:“济南、千乘之地多有黄巾与宗贼,不易图之,贤弟还要避开齐地,免得与田楷冲突。”

“这个自然,小弟只是一番尝试,成与不成还是两说。”张辽笑道:“到时候说不得还需二哥与三哥相助。”

“这个自然。”刘备应道。

关羽点了点头:“我兄弟自是同进同退,福祸与共。”

张飞更是哈哈大笑:“俺早就闷得慌了,偏偏大哥有许多顾忌,四弟要打时至说一声,俺定然去杀一条血路出来。”

“如此,多谢三位兄长。”张辽举杯相敬,有张飞和关羽相助,他在青州的谋划会更加容易。

又饮了两杯,关羽终是忍不住问道:“四弟,汝在河东为太守,可曾见过……”

看这个一向冷傲的大汉神情忐忑的样子,张辽大笑:“这个自然,小弟到任河东太守后,先杀了几个刺头,第二件事既是去解县见了嫂夫人和侄儿。”

“他们如何?”关羽的声音颤。

张辽笑道:“兄长尽可放心,小弟去时,倒是有个吕义要找麻烦,小弟一刀剁了他,然后在安邑为嫂夫人置办了一处宅院,买了几个丫鬟侍奉,又将侄儿入了学堂,跟着大儒司马徽学文,跟着小弟学武,他日又是一个文武皆能的大才,说不定还要在兄长之上哪。”

关羽虎躯微颤,朝张辽深深一拜:“多谢贤弟。”

张辽一把扶起来关羽,摇头道:“这就见外了,我等乃兄弟,情同手足,小弟侥幸做了河东太守,岂能不照顾嫂子和侄儿!”

关羽不言,却再次一礼。

这时刘备举杯道:“贤弟所言不差,只是为兄无能,奔波十余载一无所成,乃使二位贤弟受屈,实在是……”

关羽和张飞忙道:“大哥何出此言……”

第四百八十八章 青州黄巾

当夜,张辽与刘备三兄弟彻夜长谈。

张辽的理想和目标强烈而直接,就是外御胡虏,内定中原,结束乱世,安定百姓,而他的军事目标和所实施的政令也都是朝着这个方向进行的。

相比起来,此时的刘备还不是后来的雄主,仍是一个四处奔波的草根人物,虽然胸怀大志,但没有战略人才辅助,仍是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闯。

张辽谈到的理想和做法,令刘关张都不由默然,心中翻腾着巨浪,他们都不是安分的人,张辽的经历让他们热血沸腾,相比起来他们这些年只能算是苦哈哈的流落江湖。

而张辽的政令,令刘备看到了另一个天地,激动不已。

其实这个时代的百姓要求很简单,只要安定与温饱就行,刘备与民秋毫无犯,已经深得百姓拥护,而张辽治下的百姓,对他更是拥护的无以复加,他在地方上一句话,已经胜过朝廷。

与关羽和张飞的震撼不同,刘备无疑是更深刻的看到了这些政令的前瞻和巨大作用,不由挑起灯烛,又叫来简雍,将张辽的政令一一记录下来。

看到刘备这番姿态,张辽倒是对他敬佩起来,此人不愧是个人物,换作其他人,听到他的这些政令恐怕早已斥责或退缩,毕竟乱世之下大多人都是求稳,而张辽的政令更是在削弱世家的,也只有刘备与曹操这般人物才能看出政令的前瞻性,才有魄力实施政令。

张辽毫不隐瞒的将政令教给刘备,并不怕多出一个对手,一来知道政令是一回事,推行起来又是一回事,其中难度只有张辽知道,不知用了多少血腥手段。

二来这天下世家势力太强大了,凭张辽一个人是独木难支,而且会越走越艰难,毕竟他如今活动的地方只是西北边地,世家势力最强大的地方还是在中原和东南。

他需要的是帮手,如果曹操和刘备这般人物都能施行他的政令,能先将这些政令在中原和东南走一遍,那就太好了,不管是什么效果,自己再推行起来都是事半功倍,而且不会成为出头鸟,毕竟已经先行有过出头鸟了。

所以张辽觉得自己很阴险,不过他同样也是实心实意,他希望有助手,才能更快的结束这个乱局,至于将来谁主沉浮,他从来不畏惧任何人。

张辽又给刘备说了政令推行中的阻力,反而令刘备更坚定了信念。

而且张辽现,关羽和张飞二人中,关羽对这些政令更感兴趣,毕竟他出身平民,知道寻常百姓的艰辛,反而张飞是豪强出身,显然没有什么切肤之痛,对此不感兴趣。

与此同时,刘备也给张辽详细讲了青州的情形,张辽对青州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青州有诸侯、黄巾、宗贼和海贼势力,最难对付的还是黄巾军,平原国的黄巾势力算是很薄弱了,都被刘备驱赶了出去,黄巾的主要势力还是在青州东部。

青州黄巾有其特殊性,中平元年张角黄巾起兵失败后,黄巾余部四分五裂,到了后来,最大的三股是黑山、白波和青州黄巾。

白波被张辽平定,黑山也被平定了一半,但真正说来,与黑山、白波相比,只有青州黄巾才是黄巾的正统,也是始终不渝尊奉太平道的一支黄巾,从本质上讲,这是宗教性质的起义。

张辽曾询问过左慈,对黄巾的了解很是深入,事实上中平元年的百万黄巾起义,明面上看是河北巨鹿郡的张角三兄弟起义,但实际上太平道的根源还是起于青徐一带。

因为太平道的纲领《太平青领书》就是出自徐州琅琊道士于吉,而南华老道就是青州人,自称居蓬莱,更在八十多年前,青州就有道巫张伯行宗教起义,抄略幽、青、徐,算是黄巾起义的前驱了。

青州的宗教氛围很浓郁,如今太平道更是覆盖整个地域,他们奉祀的神为黄帝和老子,认为黄帝时的天下是太平世界,最美好的世界,没有剥削压迫,没有饥寒病灾,没有诈骗偷盗,人人自由幸福。

除了黄帝和老子外,青州黄巾又尊奉中黄太乙。

太乙是道教尊奉的最高天帝,太平道在太乙之前冠以中黄二字,是与五德终始说相合,光武帝得赤符称帝,以火德自居,火生土,太平道便以土德自居,五行中土又居中,色尚黄,所以他们尊奉中黄太乙,是要让主运土德的太平道将取代主运火德的后汉王,建立黄天太平世界。

青州黄巾又信仰符水治病和符咒,参与的百姓已经陷入痴迷的状态。以符水治病为例,他们坚信符水灵则是黄天显灵,符水不灵则是自己心不诚,甚至献出子女,献尽家财。

在信仰的力量下,黄巾兵打起仗来也是奋不顾死,高念着“咒语”,挥着木棍、锄头、铁叉、枪矛等兵器,凶悍而疯狂,毫不惧死。

年前三十万黄巾进入兖州,曹操采取固守游击策略,三十万黄巾因缺粮最终投靠了曹操。但这只是青州黄巾的一部分,青州本土还有大量的黄巾军。

同样,青州黄巾投靠曹操,并非放弃信仰,也是缘于信仰,因为黄巾军只敬黄老和太乙,不奉他神,对于其他的神鬼祠庙一律禁毁,而曹操任济南相时曾毁坏神坛,其所作所为与“中黄太乙道”相合。

张辽更知道,在曹操收编青州兵的二十多年中,青州兵始终比较独立,而且军纪涣散。在兖州与吕布吕布作战时,青州兵先溃散,在淯水与张绣作战时,青州兵肆意劫掠,被于禁惩处。这与曹操麾下的其他部队都是截然不同的,这不符合曹操霸主的性格,依张辽猜测,曹操对他们比较放任,或许是也不敢捅这个马蜂窝。而在曹**后,青州兵立时散去,因为没有再与他们志同道合的人了。

宗教起义一向是最敏感、最反复、最难以处置的,对于狂信者,张辽不认为自己能轻易处理好,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尤其是在这崇信鬼神的时代,百姓很容易被蛊惑,即便安定,也必须小心处置,避免再次出乱。

第四百八十九章 粮草问题

几人一直谈了大半夜,直到快天亮时才停了下来。天籁小说

张辽不知刘备三人有没有睡着,但他却没有睡着,心中一直在思虑青州之事。

他来青州这个时间巧的很,三十万青州兵刚刚离开青州进入兖州,被曹操收降。

三十万兵源对诸侯而言,确实是个大助力,但张辽并不可惜。

一来他并不缺兵源,尤其是在收编了数十万南匈奴后,而且兵力并不是越多越好,太多的兵力只会消耗元气,张辽行的是精兵战略,如今手下兵力一直在控制,并州还有很多强壮的胡人只是作为预备兵而已。

二来这三十万青州黄巾离开青州被曹操收编后,正好让他趁虚而入,掌控青州的阻力会小很多,建也会相对容易,所以张辽很是庆幸将这个包袱丢给了曹操,毕竟只有曾担任济南相的曹操有这个优势,换作他一时间也很难招抚这些宗教兵。

三来三十万青州兵离境后,虽然十室九空,人烟稀薄,但青州离了黄巾也不缺乏人口,近百万的人口在这数年之间都迁徙到了幽州和辽东,只要自己将青州治理好,他们还会回来的,而回来的这些百姓会更加珍惜太平,不易作乱。

不过虽然阻力去了很多,但眼下掌控青州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听刘备所说,青州黄巾的主力离开后,青州仍有很多小股黄巾,或占据郡县,或啸聚山林,或占据海岛,很是难缠。

而且青州各地有很多太平道的神坛,很多百姓成为太平道的信徒,每日诵经,祈求托难,太平道在这一片地方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

其实太平道的教义是好的,导人向善,追求人人平等,天下太平。

但他们只是提出不切合实际的空想,没有系统完善的治国方略,凭借信仰维系,缺乏理性,只是杀官杀富,而且实质上也没有所谓的平等,因为宗教中的地位等级是很明显的,要膜拜神,膜拜大贤良师,哪来的平等。

何况太平道的教义也比较狭隘极端,排斥其他信仰,聚拢数十万黄巾兵,只将信仰太平道的百姓当作兄弟,所过之处,只要不是信仰太平道的百姓,都会被劫掠一空。

这才是青州最主要的问题,是恶性循环,黄巾军的壮大是通过劫掠,而劫掠则使寻常百姓无家可归,无以为生,走投无路,只能加入黄巾,同样通过劫掠其他人来生存,如此一来,只会越滚越大,而百姓也在劫掠中失去了本性,匪性汹涌。

所以要打开局面,必须双管齐下,先占据一方,在军事上抵御黄巾,保护百姓免受侵扰,在经济上展农业,令百姓安居乐业,并招纳流民,招抚误入黄巾期望安定的百姓来投靠,从根基上缓缓抽丝剥茧,消除黄巾军壮大的基础。

当然,在青州这个乱地,一切的基础还是军事力量,必须有足够的防御和打击力量,才能保护农业展,保护一方安定。

不过眼下一切还是谋划,起家之时,先军队的粮草就是个大问题。

这一点张辽早考虑过,所以他此行青州只带了两千精兵,其中骑兵只有五百,既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因为大股骑兵进入青州很容易引起袁绍和公孙瓒的警惕,同样也是为了防止兵力和战马过多消耗粮草,尤其是战马,消耗粮草比士兵更要厉害,战马只吃草料是没有耐力的,需要吃豆料。

但即便只带了两千兵马,还是需要粮草的,自己初来青州,是无本之木,如果一上来就向本就举步维艰的百姓征粮,只会引起百姓反抗,起步更加艰难。

但没有粮草,自己的军队别说打了,连生存都成问题。

刘备的粮草是从田楷那里要来的,田楷不可能给自己粮草,自己也不能依靠刘备,毕竟刘备也不是大户,比较艰难,只能另想办法了。

天亮之后,张辽在郡守府匆匆用过早餐,拒绝了张飞的邀战,回到刘备昨日为他安置的宅院中。

一进院子,就有一个绝色貌美的女子便迎了上来:“将军,饭已做好,可要用早餐?”

“吃,怎么不吃。”张辽摸了摸鼻子:“郡府的饭太难吃,这不是回来尝尝你的手艺。”

女子抿嘴而笑,妩媚动人,全然一个祸水级女子,正是貂蝉。

自上次在井陉道遇袭后,身在并州的唐婉、蔡琰几女后怕不已,传信过来说是要把古采英派过来保护张辽,却被张辽回信拒绝,他毕竟有勇力在身,不同于几女没有自保能力,古采英还是保护内眷最好,既方便又安全,换做其他人张辽也不放心。

没想到数日之后,貂蝉就来了,带了唐婉几女的一封信,这一次几女没和他商量,就派来了貂蝉,貂蝉的天资确实很不错,剑术已经仅次于古采英,几女安排她在张辽身边,一是保护,一就是照顾了。

貂蝉的厨艺很不错,得了尹氏真传,如今几女吃惯了张辽明的新美食,对于原本的食物再也吃不惯了,也怕张辽在外受屈,就让貂蝉给张辽做饭。

张辽此次来青州,本想将貂蝉留在中山,没想到貂蝉竟是个刚烈的女子,得了师父和主母吩咐,誓死也要跟着张辽,否则就要自杀。

张辽无奈之下只能带上了她,不过带上之后,现确实方便很多,自己再也不必为寻常小事操心了,女子的细心确实是男人不能比的。

而且说来奇怪,此次同样随行的虎牙和小金雕都能让貂蝉喂,这倒是省去了张辽很多功夫。

“昨夜休息得如何?可还习惯?”

张辽一边吃饭,一边接过貂蝉递来的温酒,随口问了句。

“嗯,将军放心,妾身都能习惯的。”貂蝉乖巧的点了点头。

吃了饭,貂蝉给张辽又梳了头,洗漱了一番,张辽正要出去寻找此次随行的赵戬和几个将领,外面就传来一声大吼:“召虎!召虎!”

我去!张辽忍不住想要拍脑袋,这才多大一会,张飞就找上门来了,这厮除了比武,估计就没其他事。他为了身份保密,所以在青州用了张召虎的名字,昨夜便让张飞等人改了称呼。

听到张飞的大嗓门,张辽还没应声,张飞和关羽进了院子,来到堂屋。貂蝉来不及退下,二人登时看到了貂蝉,不由一呆。

貂蝉的绝色的确是男人难以拒绝的,当然,张辽自诩自己还是有点抵抗力的。

“好召虎!俺道汝为何急着回来,原来是金屋藏娇,着急着见这女人。”张飞的嗓门一如既往的大。

貂蝉俏脸微红,朝二人行了一礼:“妾身貂蝉,见过二位将军。”

关羽点了点头,张飞却大声道:“召虎,大哥常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四弟不能为了女人罔顾兄弟情义啊,快出去比试一番。”

“好一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张辽咧了咧嘴,嘿嘿笑道:“其实二哥理解错了大哥的话。”

张飞一愣:“此话怎讲?”

张辽呵呵笑道:“从来只见过断手断足的残疾人,却很少见过脱了衣服在外跑的。”

咯!貂蝉忍不住笑了声,急忙低头退了下去。

张飞不由目瞪口呆,关羽摸着长髯的手也僵在那里。

张辽见状,不由哈哈大笑:“走,我带几个兵,咱们去军营里转转。”

张飞眼睛一亮:“如此甚好,多带些兵,到了军营比个高低,看看名震天下的张……召虎带的兵到底有多厉害,可能抵得过俺的兵。”

张辽呵呵一笑,当即叫了史阿,带上随行的牧寒、郝昭几个将领和二百亲卫,难得遇到关羽、张飞这等猛将,也让手下士兵长长见识,这对他们的成长是很有裨益的。

第四百九十章 背后的力量

关中,长安未央宫尚书台中,太尉周忠愕然的看着下面的尚书贾诩。

一个月前,原太尉皇甫嵩因天象异常被策免,周忠代之为太尉,更录尚书事,掌管尚书台。不过名义上是录尚书事,实际上一切还是听李傕和郭汜的。

“贾尚书。”周忠执拿着一份奏表,惊愕的道:“文远……征北将军竟表奏犬子为中山太守,这如何使得?”

贾诩声音平和:“征北将军素来识人,既是他表奏,周公子自能当之。”

“此表若呈报车骑将军,恐……”周忠神情无奈,他此时心中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知道自己的长子一切无恙,而且还得到张辽重用,忧的是李傕与郭汜会怎么想,谁都知道李傕郭汜很是仇恨张辽。

贾诩声音依旧平和:“周公勿忧,此事诩会禀报车骑将军。”

“如此多谢文和了。”周忠神情一松,谁到知道李傕和郭汜最听贾诩的话。

贾诩突然道:“周公,使征北将军领青州牧如何?”

“啊?”周忠不由一惊,面色顿变:“青州黄巾肆虐,如何使得,不妥,不妥,征北将军与朝廷有功,不可如此薄待于他。”

对于官职的任命有很精准的用词,擢、迁、领等各自代表的意思不同,所谓领青州牧,就是不改变张辽如今的征北将军和并州牧,让他兼领青州牧。

不过青州自中平元年以来就是黄巾重灾区,难以收拾,朝臣都不愿意去那里,因为那里的官吏常被黄巾袭杀,是九死一生,被任命到那里的官吏都是被配的,汝当初的孔融,就是因为反对董卓废帝被配去了青州做北海相。

张辽如今为征北将军、并州牧,让他再领青州牧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是累赘。

贾诩目光低垂:“征北将军如今已经身在青州,需名正言顺……”

周忠身躯一震,他震惊的不仅是张辽竟然去了青州,更震惊的是贾诩竟然知道张辽的行踪,这意味着什么?贾诩竟然是张辽的人!

他心中登时兴奋起来!再看贾诩立时感到亲近了很多,只是一想到李傕郭汜对张辽的仇恨,不由忧虑道:“只恐车骑将军反对,终是无用。”

贾诩道:“此事吾自会向车骑将军进言,若他询问周公,还望相助一言。”

“好!文和尽可放心。”周忠当即应下。

贾诩又道:“此事还需保密。”

“吾自是省得。”周忠神色肃然。

李傕正邀郭汜在府中畅饮,突然听人报知贾诩过来,急忙与郭汜起身相迎。他二人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掌控朝廷智慧有所不及,很是倚重贾诩,便如董卓当初倚重李儒一般,二人跟随董卓,一切都是效仿董卓行事。

“哈哈,天寒地冻,文和快来饮酒一杯。”李傕和郭汜将贾诩迎了进来。

贾诩严谨的行了一礼,坐下之后,将奏表交予李傕:“将军,此并州牧张辽之奏表。”

李傕和郭汜登时面色一变,李傕接过之后一看,一口否决:“凡张辽之奏表,一律不应。”

贾诩叹道:“若是不应,只恐张辽暴怒之下,又来攻打长安。”

李傕和郭汜面色再变,想到当初长安大战,二人便心中打鼓,李傕恨得咬牙切齿:“难不成便应了他?”

郭汜突然道:“这周旷莫非是周忠之子?”

李傕色变,看向贾诩:“莫非周忠勾结张辽不成?”

贾诩摇头道:“周太尉反对此奏表,中山太乱,公孙瓒与袁绍正在征战,他恐周公子见害。”

李傕和郭汜闻言,不由神情一缓,李傕又皱眉道:“张辽为何要表奏周忠之子?”

贾诩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或许张辽听闻将军重用周忠,更录尚书事,此举是想拉拢周忠,不过显然不得周忠喜欢,是画蛇添足也。”

“不想张辽也有失策之时。”李傕和郭汜不由哈哈大笑。

李傕道:“如此,我等便驳回此表,结好周忠。”

贾诩摇头道:“不若许之,周忠必恨张辽多事。”

李傕眼睛一亮,拍着案台,连连大笑:“此举甚妙,此举甚妙!”

这时郭汜又道:“却不知那张辽在并州如何?”

并州距长安道路遥远,中间又被左冯翊和河东郡阻隔,是以李傕和郭汜也不知道张辽在并州的情形。

贾诩道:“并州已乱数十年,北有鲜卑,内有匈奴,东有黑山,南有白波,西有羌族,反复叛乱,四处劫掠,朝廷数十年未能平之,张辽在并州岂能安然,他若有功,早已上报请功,如今迟迟未见奏报,显然诸事不顺。”

李傕和郭汜不由大笑。

郭汜又拍案道:“只恨不能亲自杀了这张辽。”

贾诩目光低垂:“将军若要为难张辽,倒也简单。”

“哦?”李傕忙道:“不知文和有何妙计?”

贾诩道:“不知将军还记得初平元年董公在雒阳与关东群贼大战乎?”

李傕道:“怎能不记得,那一战凶恶之极,吾未曾料到关东群贼竟有此战力,飞熊骑遭到重创,着实可恨。”

贾诩道:“如此,将军可还记得,关东群贼初时是迟迟不进,但自张辽在战场上自报姓名后,十数万关东兵登时疯狂如虎,才致董公大败。”

“不错。”郭汜恨声道:“那次战败皆怪张辽,却不知他如何与关东群贼结下大仇。”

贾诩淡淡的道:“不论他如何结仇,关东群贼仇恨他是事实,关东州郡又数青州最乱最凶险,袁绍和公孙瓒都自任了青州刺史,何不如让张辽领了青州牧,引来关东群贼新仇旧恨,围攻于他,此谓驱虎吞狼也。张辽若去青州,则关中可安,一旦张辽身死,将军更可拱手得到左冯翊与河东郡。”

“青州牧?”李傕先是一愣,又听了贾诩的驱虎吞狼之计,不由大笑:“好计!好计!”

郭汜却道:“月前便让刘表做了荆州牧、陶谦做了徐州牧,区区青州牧,没什么用处,让张辽领了也不算什么,但如今朝廷政令难出关东……”

贾诩淡淡的道:“将军只需将张辽任青州牧传于关东,再责令张辽前往青州,关东群贼自会攻之。”

这时李傕沉吟道:“如此免了张辽的并州牧则如何?”

贾诩摇头道:“并州、青州,皆天下最乱之地也,张辽领之,更增负担,若那边出事,便可责之。而将军如此重用张辽,他人不知究竟,反会赞将军襟怀气魄,可谓一举双得。”

“好!便让张辽领了那青州牧,可让周太尉拟诏书!”

李傕和郭汜大笑,实在是对他们而言,关东太过遥远,鞭长莫及,让张辽做青州牧,不过是又给诏令的事,能让张辽招惹麻烦,他们很是乐意。

贾诩看到李傕和郭汜应下,心中松了口气。

这件事并不是张辽提出来的,而是贾诩主动谋划的。

他在听到张辽去了青州之后,就立时生了这个想法,因为张辽如今是并州牧,擅离并州进入青州是逾矩的,若是让杨定等人得知,必然大肆弹劾,于张辽名声会极为不利。

如果张辽是要做李傕郭汜这样的权臣,名声倒无所谓,但张辽显然不是如此,所以名声便极为重要了。

贾诩便索性谋划,让张辽领了青州牧,名正言顺的在青州闯荡一番。

张辽虽然没对他说过自己的想法,但贾诩何许人也,从张辽的展轨迹上,就判断出了他的战略意图,据关凉,连幽并,吞青徐,眼下并州已定,张辽若是再取了青州,那无论是夹击幽州还是冀州,都极为有利。

贾诩相信这个弟子的能力,便默默的在后方为他营造有利的条件。

如今的大汉虽然名义上还是大汉,实际上早已名存实亡,关东烽烟四起,关西乱成一团。

李傕、郭汜哪里懂得政事,执政之后的行为比之董卓还不如,官吏变动比董卓在时更加频繁,而且李傕、郭汜纵兵四处劫掠百姓,如今长安城、京兆尹和右扶风的百姓都趁夜偷偷逃到了左冯翊,朝廷能掌控的百姓越来越少。李傕郭汜不得不派兵南下武关,去南阳和豫州一带劫掠。

关中朝廷被李傕郭汜等人搞的如此乌烟瘴气,满目疮痍,贾诩心中是有愧疚的,他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坏了,他只能期待弟子能够多做一些,挽回一些。

第四百九十一章 校场比试

青州,平原国,张飞和关羽军营中,看到张辽带来的二百士兵,关羽的神情一下子凛然起来,眯起了丹凤眼:“四弟的这二百兵卒杀气很足,很强。”

张辽微笑不语,他用不着谦虚,亲卫营是他手下最精锐的士兵,个个都是身经百战,进入亲卫营后更是习练虎拳,阵战、配合、攀岩,是张辽仿照后世特种兵的训练方式训练的,绝非寻找士兵能比,便是关羽和张飞的士兵也不成。

张飞自然也能感受到二百士兵的杀气,但看到张辽坦然承认这二百士兵比他们的士兵强,却是不服了,瞪眼道:“孰强孰弱,比过才知道,来,俺也出二百精兵,先战过再说!”

关羽立时道:“此法不错。”

作为一员战将,他也急切的想知道张辽这支兵马的战斗力,是不是他判断的那样强大。

张辽呵呵笑道:“二百人太多,便出五十人,以木棍比试如何?”

“好!”张飞死死的盯着张辽的二百亲兵:“俺倒要看看,到底谁的兵厉害。”

张辽笑道:“三哥尽可派出手下最强的士兵。”

张飞看到张辽如此自信,更是瞪眼,朝着营中大吼:“击鼓,集结!”

转眼之间,军营中集结了大约两千五百多人,张辽一眼扫过去,不由哑然失笑,这些士兵的精气神自然不用说,比自己的亲卫营差远了,便是他们的装备也很是眼熟,多半还是自己当初在雒阳丢给刘备三兄弟的。

两千五百士兵关羽和张飞各领一千,还有五百是一个年轻人统领的,其中有一些杂胡兵。

此时军营校场中,两方兵马对立,论数量张辽兵马不过十之一,但就是这二百士兵,肃然而立,横竖成列,整齐划一,五一喧哗。反观关羽和张飞的兵马,整列虽然勉强也算齐整,但根本无法和张辽的亲卫比,那一个个士兵更是好奇的看过来,不少士兵认出了张辽,不由纷纷低语,至于其中的杂胡兵,就更乱了。

这一对比,高下立见,关羽和张飞的脸就有些挂不住了,关羽丹凤眼扫过手下士兵,众士兵立时肃然,张辽则是朝士兵大吼:“中曲前队出列,准备比试!”

随着军阵一阵骚乱,有一队五十人出列。

张辽也道:“中曲前队出列!”

刷!五十人整齐出列,阵型不乱。

关羽看的眯起了眼睛,他平日里自感手下士兵也不差,但这一对比,实在是不能看了。

他吩咐一旁那个好奇的年轻将领带兵去取了木棍,他们兵甲缺乏,校场中最不缺乏训练用的木棍。

很快一百根木棍取来,两队早得了吩咐,各领了木棍。

校场上,数千士兵都在观看着,看到两队相距二十步,都已准备好,张飞来到阵前,一声大吼:“战!”

几乎就在他声音落下的一瞬间,张辽的五十亲卫齐声大吼:“杀!”

声音震天,气势凶悍,把张飞也吓了一跳,场外观战的其他士兵也吓了一跳。

“杀!杀!杀!”五十个亲卫一连三声大吼,气势迅攀登,没有任何迟疑,如同猛虎一般朝张飞的那五十个士兵冲了过去。

反观张飞那五十个士兵,“杀啊”的喊声刚出口就被压了回去,而后就看到对面的五十个士兵犹如猛虎一般扑了过来,虽然他们手持木棍,但一股凛然的威势令他们不由色变。

冲过二十步距离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张飞的士兵只冲出了五步,张辽的士兵已经冲过了十五步,杀入敌群。

五步距离,张飞的五十个士兵阵列已经微乱,前后不齐,而张辽的五十个亲兵则分作了三股,中间三十人作为矢锋直插敌阵,左右各十人从两翼包抄。

一阵急促的木棍交击声,夹杂着惨叫声,张辽的士兵气势如虎,张飞的士兵气势散乱,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张飞的五十个士兵已经彻底散乱。

又几个呼吸的功夫,地下倒下了一片,全是张飞的士兵,一个个躺在地上惨叫着。

而张辽的士兵纵然挨了棍子,也一声不吭,将张飞的士兵全部击倒后,立时退回,又是整齐成列。

关羽的丹凤眼倏然睁开,校场上寂静一片,刚才还有些嘈杂的关羽张飞兵马全部惊呆,看着张辽那列阵的五十个亲卫,心中不无不冒出一股寒气,几乎同时再想,这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如果他们是敌人,那……他们根本不敢想下去。

同等兵力,阵战之下,竟然挺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这让他们大受打击,这般对手他们怎么应对?

张飞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手下的士兵在张辽的士兵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再看张辽的士兵整齐列阵,而自己手下的士兵倒地哀嚎一片,登时暴怒,冲过去,抓起一根木棍就四处抽打,厉声大吼:“都爬起来!爬起来!”

那些倒地的士兵慌忙爬起来,一个个四处躲避,身子颤抖。

看到这一幕,张辽不由皱起眉头,转看一旁关羽,同样皱眉。

他脑海里不由闪过历史上对于关张二人的评价,二人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倒是不差,不过又有不同,关羽是傲上而不忍下,张飞却是重士大夫而轻士卒,暴而无恩,最终死于士兵刀剑之下。

不爱护士兵,不能成为名将,张辽一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不爱护士兵,士兵又怎会为你效死?

历史上,关羽和张飞的威名同样赫赫,但二人都没有带出像高顺的陷阵营、公孙瓒的白马义从那样有特色的精兵,以他们二人的武力和威名,这本是不应该的,皆因二人都有缺点。

不过二人相比起来,关羽爱护士兵,比之张飞更强一些,他带步兵不差,带水兵同样上手很快,打过几场精彩的大战,刘备更放心让他单独坐镇一方。

而张飞在历史上的战绩就要差很多了,以他的凶悍和勇猛本该更强一些,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得士兵爱戴,带不出一支强兵,手下更没有培养出像样和忠心的将领,所以刘备一直让他跟在身边,这也是刘备看人精准的地方。

可惜到了最后,张飞还是死于手下士兵之手,这在三国一众猛将中也是极为少见的。

看张飞犹自不休,张辽哈哈笑道:“三哥,莫要责怪儿郎了,我此番带来的都是精锐,在井陉道中曾以一千破两万……”

“一千破两万?”张飞立时瞪大了眼睛,疾步过来,大声道:“果真如此乎?”

张辽点了点头,叹道:“折损了五百。”

他一想起这事,至今仍是痛心不已。五百精英,绝对是巨大的损失。

张飞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张辽的那些士兵:“你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张辽看了一眼张飞:“训练不过是其次,是我把他们当兄弟对待,把他们的父母当家人看待,他们才会与我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生死与共!”张辽身边一众亲卫齐声大吼,个个神情狂热而坚定,崇拜的看着张辽。

哐啷!

张飞看着自己手下那些或沮丧或哭泣的士兵,手中木棍落地,他本来还想与张辽亲自比试一番,拉回来士气,此时听了张辽的话,一时间竟没了任何心思,只是回想着张辽的话。

关羽眯着眼睛,拂着长髯。

他们身旁那个年轻的将领也振奋的看着张辽,眼里闪动着敬佩之色。

张辽看着沉默的张飞,没有再多说什么,每个人的性格都是固有的,张飞的性格应该很难改变了,但希望自己的话能对他有一些改变吧。

第四百九十二章 雷霆横扫

雁门以北,阴山长城之外数百里的大漠中有一大片穹庐,这里就是鲜卑檀石槐后裔步度根的部落。

檀石槐之后,其子和连无能,又战死北地郡,导致鲜卑四分五裂。

西部鲜卑中,曾经参加过檀石槐会盟的索头部大人拓跋邻带众部落叛离鲜卑王庭,七分国人,使诸兄弟各摄领之。

中部鲜卑,单于蒲头与骞曼各据一方,争夺单于位,蒲头的两个兄弟扶罗韩和步度根也各自拥兵数万,自立山头,其中又以步度根实力最强。

东部鲜卑,则有素利、弥加、阙机等大人统领各自部落,分布在幽州以北。

如今却是中部鲜卑最乱,步度根驻扎雁门以北一带大漠,坐观鲜卑王庭争斗,但在其兄蒲头和从弟骞曼之间,他自然倾向于蒲头。

此时步度根的牙帐中,一个匈奴大汉怒冲冲的道:“步度根,汉人强大,那并州牧更是霍去病之流,我族既灭,你迟迟不兵,定不能长久,再犹豫下去,迟早要被那并州牧灭掉!”

此人赫然是南匈奴右大当户乌洛兰呼产儿,当初匈奴一众大小王和贵族皆被徐荣一把火烧死,唯有这右大当户乌洛兰呼产儿竟逃了出来,偷偷跑到了塞北,找到了步度根部落,请求步度根兵攻打并州。

如今已有数月,但看他此时的神情,显然是没有说动步度根。

坐在上的正是步度根,他神情沉吟不定,看着气冲冲的乌洛兰呼产儿,最后还是摇头:“不是我不兵,实在是不了兵,几个月来,东面几个部落屡屡挑衅,劫掠我部落牛羊,杀害我部落子民,还要趁着王庭混乱的时候抢夺单于位,我此时若是兵,部落难保……”

乌洛兰呼产儿又怒又恨:“你迟早要死于并州牧之手!”

不想他话音刚落,步度根身边一个汉人大声道:“大人拥兵十万,岂能惧怕什么并州牧,大当户要报仇自己去报就是,大人却不能任由你呼来喝去。”

“你这汉人,必是并州牧的奸细!”乌洛兰呼产儿指着汉人大骂。

汉人还没说话,步度根就不满的道:“你不要诬陷,杨汉是我从东面乌桓人手中买的奴隶,怎么会是并州牧的间隙?”

乌洛兰呼产儿怒气冲冲的离去。

步度根看着他的背影,徘徊了两步,犹豫不定,转头询问身边杨汉:“杨汉,呼产儿说的也有理,你们汉人不能我该不该出兵?”

杨汉摇头道:“我们汉人有句话,攘外必先安内,而今北面王庭争斗不见结果,大人若是南下并州,恐王庭出变故,而且东面部落也是几番劫掠,实在不能离开,而且……”杨汉说到这里露出悲色:“中原如今乱的很,董卓劫持天子,汉人哪还顾得上出塞。”

步度根想了想,道:“汉人大乱是好事,我是不是该带兵南下,趁机夺取并州?”

杨汉神色微变,道:“大人一族是马上民族,入了中原未必是好事,就像南匈奴,进了中原,失去了大漠,再也回不来了。”

步度根皱眉想了想:“只取并州就是,劫掠些粮草。”

杨汉眼珠一转,道:“大人要劫掠并州,还需先安定好王庭,还有东面部落……”

步度根脸色冷了下来:“东面那些部落已经忘了我祖父檀石槐的威名了,也好,先打了他们再说。”

……

中山郡,郭嘉此番被张辽留守在这里,协助赵云防范公孙瓒,同时主持离间各部鲜卑之事。

此时,他拿着手里的一封信,喃喃道:“南匈奴大当户居然逃走了,又鼓动步度根南下攻打并州……”

他身旁的赵云色变道:“步度根答应了?”

郭嘉冷笑道:“他动心了,看来鲜卑还是太安逸了。”

赵云道:“军师有何妙计?”

郭嘉摸着下巴呵呵笑道:“先助骞曼杀了步度根的兄长蒲头,让鲜卑庭彻底乱起来,给步度根找些事做,免得他无聊。”

赵云不由赞道:“军师真是神机妙算,难怪主公放心留下军师主持鲜卑之事。”

郭嘉呵呵而笑:“难得看到子龙夸誉,看来娶得娇妻之后果然大不一样。”

赵云面色微红。

……

青州平原国,平原县外校场中,张辽指挥着士兵操练,关羽和张飞在一旁观摩,连刘备也过来了,还有那个年轻将领,名为田豫,年方弱冠,被公孙瓒派来跟随刘备。

张辽并没有藏拙,事实上他的练兵之法强悍,固然是在于操练之上,同时也在于他对军人的待遇、军属的优待、战后的抚恤多方面因素,刘备三人纵然得到,但也未必能得精髓,因为他们没有经济基础。

而且每个将领都有自己的固有风格,就像张飞,在那日被张辽点悟之后,已经大有改观,但还是时不时有暴脾气,而关羽在感染和激励士气方面差了些,他不擅长那些热血言辞。

他们二人的兵马均有改观,但仍是没有张辽兵马那般气势与凝聚力,这是张辽屡破强敌、屡战屡胜积聚出来的势,加之教习教导,平时军民鱼水,形成了自信、坚毅、勇猛的军魂,刘关张则是多年奔波,士兵早已离散疲惫,哪有那般精气神。

用一句话说,同是带兵,张辽的兵对他是敬爱,关羽的兵对他是敬畏,而张飞的兵对他则是畏惧了。

相比之下,张辽对田豫这个年轻人更是看好,田豫有着高顺的风格,虽然年轻,但行事带兵颇是严谨,稳重而勇敢。

这几日来,他不吝指点田豫,甚至还教了他几招禽兽拳,田豫对他是感激不尽。

关羽和张飞对此没有在意,张辽教导田豫都是当着他们的面,何况张辽手下郝昭、牧寒几个将领都不差,加上亲卫营的勇猛,二人只觉得自己的兵马在张辽面前实在孱弱和寒酸,反倒是田豫为他们争回了些面子。

而且张辽每次给郝昭、牧寒、田豫讲解一些兵法时,关羽和张飞也过来听,,如今时代书籍珍贵稀少,兵书更少,关羽和张飞只读过一两本兵书残卷,还是艰涩难懂。

张辽擅长言辞,讲解直白而有趣,听得关羽和张飞等将领常常入迷,张辽讲罢,他们仍是意犹未尽。

至此,关羽和张飞才知道张辽纵横沙场,又做了征北将军,绝非侥幸,这个兄弟不但武力高强,而且深通兵法谋略,纵然二人是自信之人,也自愧不如。

此时已是二月初,张辽操练完毕,又应张飞的邀请讲了一些兵法战术,却见金雕飞来,足下缚信。

张辽取过,看了看,呵呵笑道:“二位兄长,如今斥候已经摸清济南、乐安黄巾与贼寇情况,有黄巾贼司马俱、徐和,还有袁绍所派郭祖、公孙犊四股势力最为强大,可平之矣。”

张飞大笑:“俺早就憋不住了!”

关羽眼里也闪烁着战意。

他们二人在练兵上败了,却还想在战场上与张辽一比,如今他们袭击济南、乐安正是机会,看谁杀敌更多更快。

接下来的数日内,张辽、关羽、张飞兵分三路,跨过黄河,如雷霆一般向东横扫济南国内黄巾和各个贼寇。

青州西部地势平坦,中部多山,东部丘陵,如今他们在西部,因为情报探得清楚,前期进展很顺利。

无论张辽、关羽还是张飞,都是一等一的猛将,在黄巾主力已走的情况下,讨伐这些零星的黄巾和贼寇不过是牛刀杀鸡。

尤其是张辽,在经历了匈奴和井陉之战后,只感到这一战从所未有的轻松和容易,在他们的猛攻下,黄巾和贼寇几乎是一触即溃,连袁绍所派的郭祖和公孙犊等五六个校尉也被杀的节节大败,战死数人。

张辽正要一鼓作气占据济南国,不想从南面突然传来消息,济北相鲍信北上进击济南国,显然是要为曹操向北开拓势力了。8

第四百九十三章 大骂曹鲍

济南国境内,济水之畔,一支大约八千人的兵马沿着河边大道一路向北,几面“鲍”字旗飞扬,中军一个方面虬髯大汉,身披甲胄,正是济北相鲍信,前面领头做先锋的则是他的弟弟鲍韬。

济南与济北皆因济水而得名,济水是从西南流向东北,所以济北国反而在济南国的西南,济北属于兖州,而济南属于青州。

兖州牧曹操收编黄巾后,实力大增,向南追击袁术,大败袁术于匡亭,又追入豫州境内,战事破顺,济北相鲍信则带着八千兵马向北进入青州对抗田豫,免得田豫南下策应袁术。

鲍信带着兵马进入济南国最南端的历城县境内数十里,突然看到迎面一支残兵仓惶而来,鲍信当即令士兵警戒,待那千数残兵接近后,鲍信才知这支残兵竟然是袁绍派入青州的校尉郭祖。

鲍信对袁绍没什么好感,但曹操毕竟与袁绍是盟友,他当即上前接了郭祖,看到郭祖凄惨的样子,他不由皱眉道:“郭校尉,听闻汝等在青州与田楷相持对峙,难分胜负,眼下怎会如此大败?”

“鲍使君。”郭祖大哭道:“我等本与田楷互有胜负,不想这几日忽然来了个个凶人,他们兵马不过一千多,我们也没在意,不想他们在三日前平旦突然袭击,抢光了我们的粮草,我们整军要抢回来,却中了埋伏,大败而回,赵晖、王开、李楞都战死了,他们还不罢休,穷追不舍,鲍使君定要为我等报仇啊。”

“一千兵马?”鲍信神色微微凝重:“汝可知是何处兵马?可是公孙瓒援兵?是骑兵还是步兵?”

他可是知道袁绍在青州派了七八个校尉,手下足有上万兵马,敌人不过来了一千多援兵就扭转了战局,那这支兵马绝不简单,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公孙瓒的骑兵,传闻白马义从勇猛无双,虽没于界桥之战,却不排除公孙瓒还会重建起来。

“步骑皆有。”郭祖又恨又惧的道:“那将领自称张召虎,使一杆长槊,与刘备手下关羽和张飞三人合击,极为厉害,无人能挡,赵晖、王开等人皆是死于他们手下。”

“张召虎?”鲍信皱眉。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马蹄声,随即有七八百骑兵出现在视野内,远远可见后面有两千多步卒。

鲍信当即命士兵列阵,凝目看去,只见最前面一杆“张”字旗飞扬,后面还有“关”、“张”两面旗帜。

“结阵,准备迎敌!”鲍信一声沉喝。

不想这时对面军中一个大吼声传来:“鲍允诚何在!”

“张文远!”鲍信不由身躯剧震,失声惊呼。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他凝目看去,果然,最前面那道身影分明就是张辽。

鲍信一时脑子有些懵,张辽怎么会出现在青州?!听说他不是做了并州牧吗?

与此同时,鲍信军中十多个将领皆是身躯剧震,神情激动,他们正是当初在伊水之畔离开张辽的士兵,窦老三和陈个小等一千人皆在寿张战死,只余下了二十人,此次有八人随鲍信出征青州。

济水之畔,张辽领着关羽、张飞和数百骑兵当先,一路面色阴沉如水,令关羽和张飞不知生了什么事,自从张辽听说鲍信北上的消息后,神情就一直如此。

张飞大大咧咧的道:“四弟,放心,要是那鲍信与你有仇,我一矛捅了他!”

张辽没有说话,只是远远看着那几面“鲍”字旗飞扬,他突然纵声大吼:“鲍允诚何在!”

关羽和张飞吓了一跳,张辽却死死盯着对面军阵,看到对面军阵中出来两人,一人正是济北相鲍信,另一人是他的兄弟鲍韬,二人都是张辽的老熟人。

“文远……”鲍信刚抱拳,还没说话,张辽便厉声喝道:“鲍允诚,曹孟德何在?!”

鲍信一怔,不明白张辽为何一上来就声色俱厉的询问曹操的情况,他沉吟了下,道:“孟德南下追击袁公路……”

张辽打断他,骂道:“曹孟德也就能欺负袁术那头猪!”

“文远因何出此恶言?孟德却不曾得罪于汝吧?”鲍信皱起眉头,神情困惑。

张辽怒声道:“窦老三和陈个小何在?我来向曹孟德为我无辜战死的兄弟们讨回公道!”

鲍信身子一颤,本来微怒的神情消失,眼里闪过痛苦之色,沉默不言。

他军阵中那七八个将领不由热泪盈眶。

张辽却怒气不息,从听到鲍信过来,他心中就憋着一股火:“寿张之战打得是个狗屁!别以为他曹孟德收降了三十万黄巾我就不骂他,知己知彼的道理他曹孟德都不懂,兵法读到狗身上了?”

看到张辽厉声大骂,别说关羽和张飞有些愣,就是鲍信的兵马也懵了。他们自然知道张辽骂的是谁,刚刚收降了三十万黄巾、名震兖州的兖州牧曹操,他们的大头领。

“刘岱那脑残前车之鉴,曹孟德做了兖州牧脑袋就烧了?被狗咬了还是猪啃了?十年前还打的黄巾贼屁滚尿流,如今竟被黄巾贼算计?”张辽怒气不熄:“什么乱世奸雄,活脱脱一头乱世黑熊!许子将当初被他吓傻了吧!他曹孟德脑子不会用,割过来我教他用!”

张辽的骂词令两边将士都是大开眼界,不由暗里咂舌,关羽和张飞也是第一次看到张辽的另一面,他们不明究竟,但鲍信那边很多将士是明白的,他们都看向鲍信和鲍韬。

鲍信和鲍韬默然,他们也只能默然。

“文远……”鲍信叹了口气:“此事也怪不得孟德……”

“不怪他难道怪汝?也对,曹孟德昏,汝鲍允诚也跟着犯傻,酸枣吃多了?带着儿郎们往坑里送!”张辽转骂鲍信:“早知道当初在荥阳就不该手下留情,早该一刀剁了汝二人!鲍允诚,汝过来让我狠狠打一顿!不然我这心气不顺!”

鲍信苦涩的道:“若是儿郎们能活着,我死了又何妨。”

他阻止亲卫,上前几步,径自来到张辽面前:“文远想动手自动手便是。”

他的兄弟鲍韬急忙跟着兄长,唯恐张辽真的动手。不过他却不敢怒视张辽,只因张辽也曾救过他。

第三百九十四章 拐来援军

张辽骂了一顿,心中块垒散了些,再看鲍信苦涩的神情、束手待毙的姿态,终究是没有再火。

说来他与鲍信算是老同僚了,曾经的鲍信在大将军府任骑都尉,比他的假司马地位要高多了,但也未曾轻慢他。

他知道鲍信的性格倒是与他有几分相似,是个很讲义气的汉子,他听说过,在寿张战场上,鲍信是拼死掩护曹操撤退的,没有失了本色。

张辽更想揍的是曹操,说实在的,有时候张辽都会怀疑曹操是不是故意的,起兵之初卫兹倾尽家财给他募兵,然后卫兹跟着他战死了,而后是鲍信一力迎他为兖州牧,而后鲍信也跟着他战死了,典型的恩人坑啊,到了最后可能对曹操有制约的队友一个也没留下来。

张辽下马,来到鲍信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罢,允诚,择日我们一起祭奠下兄弟们,他们为了保护主将而死,死的很英雄,没有丢我们的人。”

鲍信眼睛微红,点了点头:“他们很好,文远带兵,我不如,如果不是他们,如今已经没有什么鲍信了。”

张辽也不知说什么,只能转了话题:“允诚此来青州作甚?”

鲍信没有回答,而是同样看向他,目光变得炯炯如炬:“却不知文远因何在青州?”

没想到鲍信这么快回过神来,果然不是一般人,张辽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我乃朝廷所命青州牧,本该在此。”

“青州牧?!”本来淡定的鲍信气势一滞,瞠目结舌,惊呼出声。

张辽身后关羽张飞二人面面相觑,四弟不是并州牧吗?什么时候成了青州牧?

鲍信也开口问道:“文远,汝非并州牧乎?如何又做了青州牧?”

“并州牧?”张辽一脸愕然:“允诚从哪里听来的传言?”

“不是吗?”鲍信看到张辽的神情,也茫然起来。

张辽连连摇头,后面关羽和张飞脸颊抽搐,他们突然明白张辽为啥比他们三兄弟混的好了。刘备说话有时还遮遮掩掩,张辽纯粹就是张口胡说了。

“我为青州牧。”张辽看了一眼鲍信身后,叹道:“允诚带这么多兵马来青州,让我很为难哪。”

鲍信脸颊抽搐了下,眼睛炯炯的盯着张辽:“汝果真是青州牧乎?为何我等未见朝廷诏令?”

“诏令自然有,不日就会传到青州。”张辽此时还不知道贾诩的谋划,他一边信口开河,一边趁机道:“允诚哪,别跟着老曹了,也别做什么济北相了,我表奏汝为济南相如何?”

鲍信黑起了脸,看了张辽片刻,转头朝兄弟鲍韬吩咐道:“整军,回济北!”

他又看向张辽:“若汝有虚言,某定会再来。”

“不急,不急。”张辽忙道:“允诚,左右来了青州,就别急着走了,我尽尽地主之谊,汝……先帮我讨伐黄巾如何?一个月为期,无论战果如何,汝尽可离开青州。”

鲍信回过头来,看着张辽,脸颊抽搐。

关羽和张飞下意识转过了头,装作不认得张辽。

“半个月!只需半个月便可!”张辽一看鲍信回头,立时道。

看鲍信不语,张辽断然道:“十天!不能再少了,老鲍,青州与兖州唇亡齿寒,你我更是交情深厚,如今黄巾在我家中肆虐,汝向来义气,不会见死不救吧?”

“汝不会是借刀杀人吧?”鲍信沉默片刻,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还记得自己在荥阳被张辽坑走五千兵马的事。

“怎么会!”张辽看到鲍信口气松动,咧了咧嘴,拍了拍鲍信肩膀:“老鲍,我就知道你最讲义气,索性趁着一鼓作气,先扫灭济南全境匪寇再说!”

鲍信沉吟了下:“也罢,黄巾肆虐,本该铲除。”

“哈哈,好兄弟。”张辽狠狠的熊抱了鲍信一下:“此番可以并肩作战了。”

鲍信露出无奈的神情,转头吩咐鲍韬:“让将士们继续行进吧。”

“好。”鲍韬朝兄长抱了抱拳,又向张辽抱了抱拳,转头回了队列。

鲍信和张辽叙了几句,他手下那八个将领也过来激动的见过了张辽,而后又回了队列。

张辽身侧,关羽和张飞不由相对无言,他们自然知道鲍信,济北相,袁绍和曹操的阵营,与他们是敌对的,如今被张辽三言两语便厚着脸皮拉了过来,帮他打青州……这个反转让他们有些难以置信。

这时,史阿趁着鲍信没注意时,忍不住低声问道:“主公,这青州牧……”

张辽低声道:“阿衡,传信长安,看我师父能不能给我讨来个青州牧。”

一旁正侧耳倾听的关羽和张飞险些打了个趔趄。

……

同一时间,一匹快马奔进了平原国平原县。

郡府之中,平原相刘备看完手中书信,起身徘徊了两步,看着下面的猿臂蜂腰的英武青年,沉声道:“黄巾贼管亥领一万兵马围困北海都昌?”

“正是,情势危急,还望使君兵相救!”那个英武青年声音急切。

刘备打量了他一番,问道:“足下何人?可是孔北海手下将领?”

那英武青年抱拳道:“某太史慈,字子义,东海之鄙人也。与孔北海亲非骨肉,比非乡党,特以气谊相投,有分忧共患之意。今管亥暴乱,北海被围,孤穷无告,危在旦夕。孔北海闻君仁义素著,能救人危急,故特令某冒锋突围,前来求救。”

刘备闻言,肃然道:“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耶?”

太史慈朗声道:“刘使君英雄也,谁人不知。”

刘备面露喜色,这时一旁的简雍突然问道:“管亥围城,却不知义士如何突出重围,前来报信?”

太史慈道:“某略通射术,前三日在城壕边插箭靶,出而习射,三日之后,敌人习以为常,不再防备,某便趁机冲出重围,赶来平原求救。”

“真豪杰也。”刘备忍不住赞了声,他眼睛最毒,一眼就看出这个青年卓尔不凡,只是这青年因孔融而来,而且孔融如今危在旦夕,他一时间倒不好拉拢了,只想着先救了孔融再拉拢。

“子义且安心。”刘备当即道:“吾三位兄弟皆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们此时带兵在济南国,吾这就派人去传信于他们,可兵北海。”

“多谢使君!”太史慈大喜。

第三百九十五章 最佳选择

济南国,张辽带着鲍信、关羽、张飞共计一万两千兵马横扫境内一切黄巾,向南至泰山,向东至齐国,向北至乐安,境内的大小黄巾皆被雷霆扫灭,南面的司马俱、北面的徐和两股黄巾大势力被一举击溃,向东逃入齐国,交给了田楷处置。

因为有刘备事先知会过田楷,田楷并未干预,只是屯兵齐国,小心防范,至于鲍信,早就掩去了旗号,挂的是张辽的旗号。

此前张辽和关羽、张飞本已扫灭了济南国过半地方,如今加上鲍信八千兵马,万数兵马皆是强兵,一路推进势如破竹,一日之内便攻入乐安国境内。

乐安国往北,便是渤海湾了。

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将士们在休息、疗伤、开餐,张辽与关羽、张飞、鲍信在一起商议着下一步的攻击目标。

张辽有些失神,他在思考着自己在青州的定位,起先还想着隐瞒身份在青州打下一块地盘,但遇到鲍信北上,迟早要暴露身份,索性主动挑明,并借助鲍信的实力帮忙扫平青州。

一切都按预想的进行,只是如今形势不同,他的战略也要相对调整了。

先前他为了避免袁绍和公孙瓒的警惕,来青州不过一千五百兵马,只想着与刘备联合,用三到五个月之间扫平附近黄巾,在毗邻平原国的济南国和乐安国展。

这样可以借势展,事半功倍,但同样会有很大后遗症,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一旦与公孙瓒交恶,势必会面临来自北面渤海郡和东面齐国的夹击,到时西面的刘备也会陷入两难。

退一步讲,即便与公孙瓒交好,也随时可能陷入袁绍、田楷的交战中。

故而占据济南国和乐安国可谓利弊参半,也是他在不引起几大诸侯注目下的选择。

这也是他初时谋划的第一步行动,第二步则是在青州展壮大后,寻机继续向东穿过齐国、北海,占据东莱郡。

东莱郡比较特殊,属于半岛,远离中原,突出海中,整个境内是低缓丘陵地形,有平原,有山脉,北面是渤海湾,东面是大海,更遥望辽东,南面则可下徐州琅琊国,参与中原之战,沿海更有大小数十个天然海湾。

这是张辽谋划的未来水战根据地,如今诸侯没有重视水战的,对大海更有一种天生的敬畏,都在争夺中原,东莱郡在中原之外,只被黄巾占据,只要张辽平了境内黄巾,就能完全占据东莱郡,安安稳稳的展水军。

水军不急于一时,但却可以走的早一些,未来可以随时从海面出,无论是辽东、东吴都将在水军打击之内,水6配合,事半功倍。更远一些,还可以东进倭国,南下琉球,不过这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东莱郡除了战略地位外,资源也极为丰富,先是海盐、海产品,除此之外,便是黄金。来自后世的张辽知道,中国十大金矿,有五个都在青州,而且都在东莱郡中。如今的黄金虽然不是主要流通货币,但其珍贵性是不言而喻的,能为天下认可。

何况占据东莱,将来进军倭国后,还能搞到大量白银,也是大好资源。

不过一切的想法和远景,都是建立在夺取东莱郡的基础上的,此前自己实力不足,但如今情况不同了,有了鲍信八千兵马的相助,足以向东进击东莱,扫平境内黄巾,占据其地。

“文远,汝因何被派来青州任州牧?”

鲍信的话打断了张辽的沉思和构想。

看来这家伙还是怀疑自己青州牧的身份,张辽看了鲍信一眼,心中嘀咕着,仰头看天,长叹道:“一切都是因为我太正义了!”

噗!一旁正在喝水的张飞一口水喷出。

关羽转过了头,鲍信的脸黑了下来,史阿等亲卫无不暗笑。

张辽却是一副伤感的神情,摇头道:“一年前,董卓身死,王允处置凉州人不当,导致十万凉州人攻破长安,挟持天子,屠杀百姓,关中哀鸿遍野,吕奉先败退武关,余者皆降,我张辽却不能与残暴的凉州人同流合污,我当时只有一万兵马,奋力抵抗凉州人,掩护百姓撤退,更想救出天子与朝臣,无奈凉州人太强大了,太多了,内有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外有马腾、韩遂虎视眈眈,在长安城激战了七天七夜,救出了数万百姓和朝臣家眷,我与手下儿郎受伤无数,最终还是寡不敌众,不得不败退到左冯翊,据渭水而守。”

随着张辽的叙述,鲍信和关羽、张飞神情皆变,默默的听张辽说着,他们在关东争夺地盘,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中的情形。

十万凉州人,足以令他们色变,张辽没有详细讲述战场情况,但他们已经完全脑补了。

“之后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凉州人挟持天子与朝臣,据守长安城,我无力再行攻击,只怕他们玉石俱焚,杀害天子与朝臣。”张辽继续道:“李傕、郭汜也曾数度攻打左冯翊,但没能讨得好,他们无奈之下,便以天子诏令安抚于我,先是征北将军、并州牧,而后是青州牧,什么地方最险,什么地方最乱,他们就把我往什么地方塞,这不,他们知道关东诸侯最恨于我,便将我打到了这里,名为青州牧,实际上我的兵马都留在关中独力与河东对抗李傕、郭汜,以牵制其不敢加害天子与朝臣,否则以李傕、郭汜那般虎狼之性,朝廷早已危险,关中早已十室九空,更好引兵东来劫掠郡县……”

关羽和张飞眼里露出敬佩之色,张辽的所作所为足以令奔波十余载一事无成的他们汗颜,鲍信沉默片刻,朝张辽抱拳一礼,慨然道:“不想当初我等五人离开大将军府,反倒是最弱的文远做的最好,关东群雄本为讨贼,匡扶社稷,安定百姓,如今一个个失去本心,争权夺利,反倒是文远不愧英雄,某不如也。”

张辽摇摇头,叹道:“时势混乱,皆是身不由己,倘若诸位在关中,未必不如我张辽,只是如今我来到这青州,势单力薄,袁绍、袁术、张邈等关东诸侯更是深恨于我,我只能借助几位兄弟之力,尽快在青州寻一处立足之地,免得身亡于此,实在不甘。”

关羽抱拳,肃然道:“四弟放行,某定然倾力相助,助四弟杀出一块立身之地来。”

张飞拍了拍张辽肩膀,大声道:“正是,杀出他几个郡国,我兄弟齐心合力,成就大事。”

张辽抱拳:“多谢二位兄长。”

关羽抚须呵呵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气。”

“正该如此。”张飞示威的看了鲍信一眼。

鲍信也抱拳道:“某既应文远之请,自然会助文远,文远不安,某兵不退。”

张辽欢喜的道:“多谢!多谢!”

他心中却在嘀咕着:不知师父能不能给讨来青州牧?

没想到鲍信看了一眼关羽和张飞,沉吟了下,又道:“如今青州形势混乱,文远要在青州立足,济南与乐安并非上选。”

张飞眼睛一瞪:“一派胡言,此二地与我平原国相邻,互相照应,如何不是上选?”

鲍信看了他一眼,道:“刘玄德倒是英雄人物,二位也骁勇善战,万人之敌,然则公孙瓒却非善主,文远在此处,若袁绍来攻,汝二人会相助,若公孙瓒令田楷来攻,汝二人又该如何?”

张辽气势一滞,又强道:“田楷赶来,俺也杀他个片甲不留!”

鲍信摇摇头道:“田楷不过是公孙瓒一条鹰犬,汝等若与田楷交恶,公孙瓒自渤海举大兵来攻,恐平原、济南、乐安皆不可守。”

张飞再次语塞,还要再说,张辽心中一动,阻止了他,看向鲍信:“允诚有何建议?”

鲍信指向东面:“而今青州之地,西有刘玄德、田楷与袁绍,中有孔文举,唯东面东莱郡为黄巾占据,若除之,可安居也,文远与关东诸侯有隙,不便留于此地,正可东向取东莱,求得喘息之机,暗中积蓄实力……”

“好,就依允诚所言。”张辽大笑。

鲍信果然是深通谋略之人,与他所见不谋而合,关羽和张飞在武力上强于鲍信,但在谋略上却差了不少。

张飞神情不悦,嘀咕道:“文远便不留在这济南国了?”

关羽也眯起眼睛不说话。

张辽呵呵笑道:“如今我等攻下济南,乐安也不日可下,两位兄长出力颇多,此地便留与汝等,如今我为青州牧,可表奏二哥为济南相,三哥为乐安相,与大哥平原互为拱卫,势力大增,岂不妙哉?”

鲍信看了一眼张辽,对他更是佩服了,拿起的放得下,如此干脆利索,恐怕曹操也不如。

关羽和张飞听了张辽所说,皆是一愣,二人迟疑了下:“此事须问过兄长。”

他们二人一直在刘备手下,如今一下子要与刘备同列,不由迟疑起来。

张辽笑道:“此事好事,兄长岂有不应之理?”

他话音刚落,就有士兵来报,刘备来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诏令至

“管亥围城,孔北海求援?”张辽愕然看着匆匆赶来的刘备,

“正是。”刘备沉声道:“情势紧急,吾已写信告知田楷,当前去,不知贤弟……”

张辽脑海里瞬间闪现出这段历史事件,刘皇叔北海救孔融。

北海相孔融被管亥带数万黄巾军围困,危急之时托太史慈孤身出城求援于北海相刘备。孔融乃孔子二十世孙,名望极高,闻他求救于己,刘备受宠若惊,立时举兵相救,遂解了北海之围。而孔融又与陶谦交好,刘备因此进入了徐州牧陶谦的视野,此次援救也成为刘备后来做徐州牧的缘由之一。

不过张辽关心的不是这个事件,他看向了刘备身侧落后两步的陌生青年,相貌英武,卓尔不凡,毫无疑问,这个青年就是太史慈了,也是他此次来青州的挖人目标之一。

“贤弟?”刘备看张辽愣,又问了声:“贤弟可一并前去?”

张辽与鲍信对视了一眼,大笑道:“自当前去,我今领青州牧,讨贼平乱本是分内之事。”

他如今正愁不知怎么跨过齐国与北海国前去东莱郡,如今倒好,一个最好的理由摆在了面前,为北海相孔融解围,田楷不会阻拦,孔融更不会有异议了。

正可谓瞌睡送来枕头,张辽又如何不喜?

“青州牧?”刘备听到张辽的话,却是愕然不解。

张辽呵呵一笑,忙拉过鲍信:“兄长,此乃济北相鲍信,字允诚,此番来助小弟定乱。”

鲍信的名望和实力皆在刘备之上,刘备见到张辽身边之人竟然是鲍信,不由一惊,忙抱拳行礼:“平原相刘备见过鲍济北。”

鲍信抱拳回礼:“刘平原不必多礼,某带八千兵马本助文远讨贼,今日正好一道向北海。”

“八千兵马?”刘备先是一惊,随即大喜,他与张辽不过四千兵马,本来还有些势单力薄,如今加上鲍信的八千兵马,足以轻易击退管亥,解北海之围。

刘备身旁的太史慈也露出喜色。

张辽早已迫不及待,当即下令:“传令,整军,一刻之后,急行军,向东……北海进!”

“喏!”手下将士立时却做准备,鲍信也传令下去。

张辽看向了刘备身旁的太史慈,打量了一番,笑道:“敢问这位兄台可是太史子义?”

太史慈不想眼前这年轻将领竟然一下子就叫出了他的名字,不由一惊,当即抱拳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因何认得太史慈?”

刘备心中也诧异张辽竟认得太史慈,转看太史慈,道:“子义,此乃备之结义兄弟张辽张文远,朝廷所命征北将军、并……”

不想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史阿匆匆过来,面上犹带惊异之色,递上一卷锦帛:“主公,关中传来天子诏令。”

刘备、鲍信等人几乎同时看向了张辽手中的锦帛,天子诏令?

张辽也是一怔,他看了一眼史阿惊异和欣喜的神色,当即打开了诏令,目光一扫,也不由愕然,摇了摇头,将诏书给了刘备。

刘备整了衣袖,恭谨的接过天子诏令,仔细一看,失声道:“贤弟领青州牧?!”

张辽叹道:“我先前便得知关中李傕、郭汜算计于我,想要将我来青州凶险之地,故而赶来青州先查探情况,不想而今诏令果然下达……”

一旁的鲍信看了一眼,点头道:“果真是天子诏令,令文远兼领青州牧。”

他曾在大将军府担任骑都尉,却是认得诏令的,上面加盖天子之玺与尚书令印,作假不得。

刘备身侧的关羽和张飞面面相觑,他们先前还以为张辽在胡说,没想到如今诏令竟然下来了。

却不知张辽心中也在嘀咕,他让史阿传信给师父贾诩,但不过半日,根本不可能这么快,除非……师父贾诩早就算到了自己到青州之后的窘境,为自己早早做了谋划。

一念及此,张辽心中既感动又愧疚,他如今也有了地盘,但师父贾诩仍然呆在李傕和郭汜身边,总是不好,只是贾诩坚持,他也无法,只想着寻个机会将师父带回河东或并州,总比长安那乱地要好很多。

这时,刘备颇是震惊又带着几分感慨的道:“不想贤弟年方弱冠,如今已是征北将军、领并州牧与青州牧了,实在前所未有。”

他语气中不由带了几分羡慕,说来张辽与他出身差不多,但他奔波半生也不过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平原相,而张辽已经是朝廷所命重臣了,督领二州,恐怕而今天下也只有刘虞有这般权力。

刘备却没想到,如今的朝廷官吏任命全被李傕和郭汜等人把持,这帮没有政治头脑的家伙哪懂得多少,任命张辽做了如此重职,想的也不过是把张辽往乱地里塞,给他找麻烦。

“青州、并州,皆是乱地苦差。”张辽摇了摇头,看向刘备:“兄长,而今济南、乐安基本已定,正所谓举贤不避亲仇,我意表奏二哥为济南相,三哥为乐安相,与大哥互为策应,保三郡安宁,则如何?”

刘备没想到张辽竟然会做出这个选择,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喜色:“如此甚好。”

张辽点了点头,看向关羽和张飞:“二哥、三哥,文武兼能,方是英才,两位兄长武力不容置疑,足可保郡县安定,只是政事之上还需多听大哥建议,多征辟贤才,安抚百姓,切忌不可扰民。”

关羽和张飞对视了一眼,此时也不敢言笑,齐齐向张辽抱拳:“谨遵使君之命。”

张飞又大声道:“四弟,这郡守俺从来还没做过,只能听大哥和四弟的了。”

张辽沉吟了下,道:“其实为人、领兵、理政,皆是一理,二哥与三个皆是忠义之人,既为郡守,在其位而谋其政,只要有忠于社稷和百姓之心,明察之目,兼听之耳,不怀私心不贪不怠,加上掾吏协助,便可做个好郡守。”

“好一个忠于社稷与百姓。”刘备不由拊掌而赞:“四弟此言得之。”

一旁的太史慈本来还感到张辽这个青州牧任人唯亲,但随后听了张辽的这番言语,登时对张辽改观,心中升起敬佩之意,这番话可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眼前这个年轻将领不一般。

他心中正想着,没想到张辽又看向了他:“子义方从辽东归来不久吧?”

太史慈大为惊愕:“将军怎知?”

张辽呵呵笑道:“某生平最爱结交豪杰,某这三位兄长便是当世豪杰,某也曾听闻子义大名,箭法无双,年方弱冠,便义助本郡,妙取奏章,因而得罪州里,不得不避居于辽东,不想今日竟能得见。”

“不想将军竟知太史慈。”

太史慈神情震惊,他没想到眼前这个青州牧竟然真将他的来头和底细说个一清二楚,却不知张辽在立足河东后,曾派对他知道的三国名将名臣列出名单,让暗影四处查访,而太史慈就是其中一个。

张辽看着震惊的太史慈,恳切的道:“而今我为青州牧,安抚州郡,平定黄巾,举步维艰,任重道远,还望子义助我。”

一旁刘备没想到张辽先开口招揽太史慈了,心中不由暗自后悔。

“这……”太史慈不想张辽如此直接的招揽,犹豫道:“此番慈特为救孔北海而来,且容慈救了孔北海,报恩之后再做决定。”

“好!便先救孔北海。”张辽大笑。

只要到了东莱,太史慈还能逃了他的手掌心?

第三百九十七章 志大才疏孔北海

一万两千兵马浩浩荡荡的从乐安国向北海国开进,张辽今为朝廷所任之青州牧,鲍信也是应他之请而来,这一场救援战自然由他总指挥。

他没有用什么战术,就是迅推进,闪电进击。

不是他轻敌,而是他已向太史慈打探清楚了管亥黄巾军的情况,不过一万五千人,而孔融在都昌城内还有五千兵马,在兵力和战斗力都占优势的情况下,其他什么战术都是多余的,闪电横推就是最好的战术!

从他们所在地到北海都昌大约有三百里路程,按正常行军需要五天左右,张辽将这个时间压缩到了三天。

出前,张辽又让士兵将这几日斩获的粮草全部做成馒头、饼子各自随身携带,而后留下三千兵马护送辎重和粮草在后缓慢行进,其余八千士兵则全行军。

如此行军也是有妙处的,一般而言,越是缓慢的长途行军最容易导致士兵疲劳,消磨士气,所以张辽让士兵加快步伐,日夜兼程,虽然疲累,却一直保持紧张的节奏,士气不减,待接近北海国边境时,再休息一夜,恢复过来,精神正旺,正好作战。

张辽将时间算的很精准,他和关羽、太史慈带着数百骑兵在前开路,刘备、鲍信、张飞带着大军在后紧跟,行进很是顺利,三日后的黄昏,八千兵马抵达北海国西部边境,而后大军趁夜休息,准备作战。

当夜,张辽派斥候去都昌打探消息。

北海国的治所本在剧县,位于北海国的正西方,孔融刚到北海国上任时便与黄巾作战,败于张饶之手,退居到了西南的朱虚县,筑城邑而守,把朱虚县作为了治所,此番管亥带万数黄巾从东莱郡杀来,肆虐北海诸县,孔融便移兵向东,带五千兵马驻守到了都昌,不想与管亥一战而败,不得不退守都昌城中,为管亥所围。

管亥围困都昌后,一边攻打城池逼迫孔融,一边分兵劫掠诸县,孔融无力阻止。不得不说,孔融在北海国的文治和教化做的很好,但完全不通兵法,无力制约诸贼,屡战屡败,所用名士也是与之舞文弄墨而不论政事,好空谈高论,重仁义礼法,行事随心所欲,但凭所好,导致很多百姓和名士都躲避去了辽东,其中就包括大儒管宁以及他手下的计佐邴原等人。

将近黎明之时,孔融在县府后院醒来,穿戴整齐,来到前面衙署,郡丞刘献、功曹孙邵、主簿王脩、谷曹掾左丞祖以及王子法、是仪、刘义逊等人皆在,都是神色凝重。

“战况如何?管亥可曾退去?”孔融不慌不满的开口问道。

众人看了一眼孔融,这个使君倒是镇定,又自负于才气秉性,立志平定国家的危难,可是擅长文治而不通武功,在文治上置城邑,立学校,表显儒术,荐举贤良,令人心服,但在抵御黄巾贼方面全无手段,实在令他们失望。

谷曹掾左丞祖开口道:“管亥已经围城半月,城中断粮,将士挨饿,不得不将仓中储存的大枣放给将士充饥。”

“大枣不错。”孔融悠然道:“甜而美味,可冲作军粮。”

左丞祖恨铁不成钢的道:“可是仓中大枣不过些许,又能支得几日?”

“这……”孔融皱起眉头,又松口气道:“管亥远道而来,或许过几日就会退去罢。且取酒来,我等饮酒便是,不可慌张,否则将士会丧失斗志。”

众人面面相觑,不过他们已经习惯孔融的不着调,都没理他,也没人去取酒,主簿王脩道:“却不知太史慈何时请来援兵,算来他已去了六日,想必援兵不日即来,如今我等只需坚守,切不可失了城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孔融拊掌笑道:“叔治所言甚是,想必援兵不日即来。”

王脩曾被孔融被推举为孝廉,如今是孔融的主簿,代高密令,此人忠勇而正值,高密人孙氏素来强横任侠,门客多次犯法,贼人进入孙氏门下,吏役无法去捉拿,王脩带领吏役百姓包围了孙氏家,孙氏抗拒防守,吏役百姓畏惧不敢靠近。王脩强行破入,慑服孙氏,令当地横行不法的豪强都惧怕屈服。

北海国中多有乱贼侵袭,孔融每次有危难,王脩即使是在家里休息归养,没有不马上赶到孔融身边的,为孔融出谋划策,孔融往往倚仗王脩得以免于祸患,因此对王脩很是信任。

除此之外,孔融身边还有是仪、孙邵等大才,可惜都不能重用,只是摆在那里而已。

“快取酒来。”孔融再次大叫。

众掾吏心中沉重。

……

城外,天色蒙蒙亮,管亥已经带大兵在城外准备攻城。

青州之地,管姓乃大姓,西周之时,武王灭商,封其三弟管叔鲜于管,建立管国,为当时周朝之东方重镇,其后管国灭亡,后人却大多迁徙到齐鲁之地,后裔中最有名的就是管仲,到了后汉,管氏更是开枝散叶,遍布各地,如管宁就是管仲后人,至于管亥,也自称管仲后人,但不可考。

管亥是东莱郡长广人,黄巾肆虐之时,管亥趁机跟从太平道,带门客三千,更聚拢黄巾上万,占据长广县,还有数个海岛,横行东莱郡,三十万青州黄巾南下兖州后,管亥这上万人的规模成为余下的黄巾之中颇大的一支。

此番攻打北海国,既是借粮,也为扩大势力。

此次孔融被困都昌,管亥本可趁机攻打其他诸县,但他志在消灭孔融的兵力,令北海国再无抵抗之力,是以围困都昌县半月,也不曾退却,想要一举消灭孔融。

他手下这些士兵个个头裹黄巾,兵器杂乱,有戈矛刀剑,还有锄头、铁叉、木棍,甚至很多人头上裹的黄巾都是黄泥涂就的,但却个个士气旺盛,眼里满是狂热,悍不畏死。

随着鼓声擂动起来,数千黄巾再次攻向都昌城,“管”字大旗下,管亥高坐马上,他身边是一个头裹黄丝锦帛的黑衣青年,正是管亥的侄子管承。

管承看着都昌,眼里满是凶狠:“叔父,今日便能攻破这都昌城吧?”

管亥傲然道:“若非孔老儿胆怯,不敢出战,我等早已攻入都昌城。”

管承道:“孔融空谈无能之辈,若非手下有几个能人,又怎能抵挡叔父。”

管亥哈哈大笑:“此战过后,北海任我等纵横来去矣。”

“只是那日曾有人出城,恐是去请援兵了。”管承眼里闪过一丝阴霾。

管亥摇头:“青州之地,何来援兵?袁绍与公孙瓒在西面争夺,谁又能顾得上孔融,便是来些许兵马也不足为道。”

说罢,他沉声大喝:“全力攻城,今日定要拿下都昌,杀了孔老儿,粮草金钱任取。”

“杀啊!”他手下黄巾兵登时个个精神振奋,奋勇前冲。8

第四百九十八章 横推

太阳升起之时,都昌城中,孔融凭几读书,与亲信的王子法、刘孔慈谈笑自若,俨然镇定无比。

城楼之上,将领管统带着众士兵奋力抵抗黄巾的凶猛进攻。

孔融亲近文士而轻视武将,他手下基本没有什么猛将,什么武安国、宗宝皆是演义虚构出来的,他手下能打仗的也就一个管统,还有王脩,却是更擅长政务。

接连半月苦战,城中的士兵早已饥饿疲惫不堪,而城外黄巾轮番进攻,士气依然激昂,几架攻城梯被毁了,他们便人堆人爬上来,都昌城并不高大,城楼上几次短兵相接,残酷而血腥。

今日的进攻尤其猛烈,若非管统几次亲自上阵鼓励士气,将士们早已崩溃。

连主簿王脩也几次上城,看到惨烈的战况,不利的形势,神情忧虑,回到县府,却看到孔融仍在读书,又邀他一起论道,王脩心中抑郁,拒绝之后再次上城查看情况。

管亥的又一波攻击动,数千黄巾贼嗷嗷叫唤着冲过来,是仪、孙邵、左丞祖几人在城中动百姓,为守城将士送水,搬运石块,王脩与管统则在城上鼓励士兵,但看到一波又一波的凶猛攻击,他们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再看身边将士惨状,他们知道,如无意外,城破就在近日了。

“管兄……”王脩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

他与管统立时齐齐向西看去,但见西面数百骑兵朝都昌奔袭而来,骑兵之后更有近万数步卒。

“叔治。”管统颤声道:“是贼兵,还是援兵?”

王脩脸上露出振奋之色:“兵马从西而来,必是援兵。”

二人对视一眼,齐声大吼:“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城楼上将要崩溃的守兵闻言,向西看去,但见上万兵马奔来,登时个个精神大振,齐声大吼:“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城上城内的将士和百姓闻言,皆是一震。

城外,管亥看着西面奔来的上万兵马,神色震怒,大声道:“这援兵是哪里来的?青州哪来的这么多兵马!”

他的侄子管承忙道:“叔父,如今该怎么办?”

管亥看了一眼都昌城,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怒,再看西面冲来的士兵,眼里闪过狠色,大吼道:“杀过去!杀退援兵!黄天当立,天下太平!”

“黄天当立,天下太平!”上万黄巾大吼着,转向西面杀去。

西面来军中,鲍信、刘备坐镇中军,张辽、关羽、张飞、太史慈、鲍韬皆在前军。

张辽看着一窝蜂冲过来的黄巾军,再看身边关羽、张飞、太史慈等猛将,不由大笑:“如此土鸡瓦狗,冲过去,一举破贼,二哥、三哥、子义,看谁能取管亥级!”

关羽、张飞、太史慈眼里皆露出凌厉之色,如他们这般猛将,从来没有畏惧过战场,战场就是他的舞台。

两方各自上万兵马对冲在一起,杀声震天,而张辽、关羽、张飞、太史慈和他的一千五百亲兵却没有行动,这一千五百亲兵包括五百骑兵和一千步卒。

张辽打量着战场,双方兵力已经完全投入,他抬手指向敌人中军那个“管”字大旗,振声道:“我等领骑兵直冲中军,夺管亥级!杀!”

随着他一声令下,象龙驰奔而出,带着五百骑兵从侧翼直冲敌人中军,关羽、张飞、太史慈皆在其中,一千步兵紧跟在后。

黄巾军没有骑兵,这五百骑兵如一柄利刀直插其中军,先是弩箭攒射,在黄巾军中打开了一道口子,而后骑兵直冲而入。

张辽和关羽在前,一杆长槊连刺,一柄长刀狂斩,那些黄巾兵根本无力抵挡,当者身死。

张飞和太史慈在侧,丈八蛇矛气势凶悍而凛冽,加上张飞的大吼声,令敌人心胆俱寒,退避三舍。而太史慈的长矛也如同蛟龙出洞,一矛便刺死一个敌人。

五百骑兵也皆是千里挑一的勇士,陌刀在马战中威力更增,那些黄巾被一斩两段,尸体到处横飞。

紧跟在后面的一千步卒这次用上了新兵器,长矛抛射,他们个个身后都插着数杆长矛,临近敌阵时,齐声大吼,奋力投掷出长矛,上千支长矛呼啸着插入黄巾军阵中,登时空白一片,数不清的黄巾军直接被长矛钉在了地上,骇的侥幸活下来的黄巾军慌忙就逃。

黄巾军是狂热,是凶悍,但也要看他们遇到的是什么人,但遇到连狂热和凶悍也无用的对手时,他们的士气跌的更快,溃败的也更快。

正面阵战仍在继续,侧面黄巾军战场已经崩溃,五百骑兵直插中军,一千亲卫在四杆长矛抛射过后,手持双戟和陌刀在后掩杀。

在四员猛将和精英亲卫的强势打击下,黄巾的侧翼崩溃太快了,以至于中军的管亥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那支骑兵快冲到了近前。

“阻挡敌兵!”管亥怒吼,他身边立时有上百亲兵朝张辽等人迎了上去。

张辽哈哈大笑:“二哥、三哥、子义,看谁杀的多!莫要被我的亲兵抢了管亥头颅。”

张飞立时大吼:“俺要杀个痛快!”

关羽丹凤眼中杀气如同实质般迸射,长刀毫不留情,他更盯得是旗下的管亥,看着管亥心中寒。

太史慈也丝毫不弱,长枪杀过,又取长弓连射,应者无不立倒,更连射管亥,管亥不防之下,中了一箭,惊得慌忙躲入亲卫之中。

那一百亲卫虽然比寻常黄巾兵要勇猛,但根本抵挡不住张辽、关羽和张飞这几个杀神,惨嚎声声,一个个不断倒下。

“撤退!”

管亥看到这一幕,心中更是大骇,惊叫一声,急忙拨马就走。

这时,都昌城中的管统和王脩看到管亥失利,早已狂喜下令,城门打开,城内士兵立时冲出,夹击黄巾兵。

这些守兵这半个月来被黄巾打得着实凄惨,更有无数同袍战死,此时看到黄巾落了下风,无不化悲愤为力量,猛冲在前,要杀敌雪恨。

看到管亥后退逃走,张辽立时大吼:“管亥逃了!管亥逃了!”

他手下亲兵早已习惯了他的乱敌之术,立时跟着齐声大吼,声音响彻了整个战场。

正在阵前与刘备和鲍信苦战的黄巾兵听到喊声,回头一看,自己的渠帅管亥果然逃走了,他们不由大哗,士气登时跌落到底点,立时就有数百黄巾兵后退,这一退便如同大厦崩溃,整个战场立时崩溃起来。

鲍信和刘备皆是作战经验丰富,立时擂鼓,命全军全力出击。

战场由胶着变成横推。

张辽哈哈大笑,与关羽、张飞、太史慈几个猛将立时前冲,要斩杀管亥。

他们几人的凶猛黄巾早已领教,看到几人猛冲,黄巾兵立时向两旁疯狂拥挤,退开一条道路。

亲卫在旁开路,几人朝管亥疾追,眼看就要追上管亥,张飞兴奋的大吼,张辽紧握长槊,太史慈再次取了弓箭,不想关羽动作最快,身子一个前探,手中长刀扫过,管亥人头落地。

关羽哈哈大笑:“管亥已死,却是某取了先。”

张飞看到管亥已被二哥抢走,有气无处,大吼着杀向那些黄巾兵。

管亥一死,黄巾军崩溃的更快了。

张辽喝道:“追!杀到东莱去!破了管亥老巢!”

这可是他名正言顺杀向东莱的最好机会,岂能放过!

都昌城内的孔融兵马还没夹击到黄巾军,就看到管亥被杀,黄巾军大溃,而后一路向东退去,那些援兵丝毫不停,直向东追去。

管统不由转头看向王脩:“叔治,这……”

王脩立时道:“管兄带兵追杀,吾赶回去报知使君。”

“好!”管统立时下令:“追击!”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夺取长广

虽然管统与管亥同姓,很可能五百年前是一家,但青州管姓的多了,而且管统对管亥之流可谓深恶痛绝,此时管亥已死,他却要扫除这股黄巾贼,为青州除患。

不过战局太过顺利,根本没有他们挥的机会,连逃跑的黄巾军也追不上,只能跟着刘备沿收拢俘虏。

接下来刘备收拢俘虏,并与随后出城的孔融相见,而张辽则带着关羽、张飞、太史慈一路追杀,直向东莱。

鲍信带兵紧跟张辽,他是来助张辽的,与孔融无干,何况孔融属于陶谦与公孙瓒阵营,与他不是一方的,他北来青州本来就是与田楷、刘备、孔融作战的,见了反而尴尬。

追杀了十余里,黄巾兵彻底崩溃,全部投降,管统带兵停下协助刘备收拢俘虏,张辽却马不停蹄,带了几个黄巾俘虏,与鲍信领大军直扑管亥的老巢广平县。

都昌城,孔融迎刘备入城,叙礼之后,当即便要令人设宴相庆。

刘备看城中情况凄惨,忙劝阻道:“文举,此番来援非止备一人,还有吾之结义兄弟青州牧张文远尚在杀敌,不如等他灭了贼兵归来再设宴不迟。”

“青州牧?张文远?此何人也?为何吾感到此名有些熟悉?”孔融一愣,这才想起此次援兵足有上万,而刘备是没有这么多兵马的。

随即他面色大变,沉下脸道:“汝所说张文远可是董卓鹰犬张辽乎?”

刘备道:“而今董卓已死,朝廷任文远为青州牧。”

“董卓真的死了?”孔融大声道:“死的好,可是这张辽如何做了青州牧,可是他效法董卓,逼迫天子?”

刘备忙道:“吾弟乃忠义之士,岂能为此大逆之事。”

“忠义之士?哼!”孔融不屑的道:“当初关东诸侯讨伐董卓,正是张辽为董卓效命,屡败诸侯,令讨董之事难以成功,此**乱天下,乃大恶之徒也,焉能言忠义!”

刘备看到孔融如此态度,不悦的道:“备素闻孔北海贤名,不想亦不过人云亦云耳。”

孔融怒道:“吾如何人云亦云了?试问关东州郡,谁不知张暴虎的凶名!”

刘备摇头道:“此言差矣,前日鲍济北领八千前来与我战,吾弟竟能说服他来救北海,足见吾弟与关东诸侯并非大仇。”

“鲍信?”孔融再次色变,他自然知道鲍信与他并非一道,更是怎么也难以想象鲍信会和凶名远扬的张辽走在一起。

刘备趁机道:“当初备亦曾出兵雒阳,讨伐董贼,乃见文远,与之结为兄弟,其中更有隐情,非寻常人所能知也。”

“有何隐情?”孔融眼里满是质疑:“张暴虎屡败关东诸侯,坏讨董大事,纵有隐情,也难掩其罪。”

刘备沉声道:“中平元年,诸侯讨伐董卓,名为讨董,却遥望雒阳,迟迟不进,坐观董卓焚烧雒阳,劫驾西迁,更驱赶百万百姓,肆意杀害,正是吾弟挺身而出,护送百姓入关,免除大祸,而后他暗恨关东诸侯迟迟不进,一番痛打,乃令诸侯同仇敌忾,并力向西,大败董卓。”

“难道关东诸侯讨伐董卓,是张辽一力为之乎?真是荒唐之言。”孔融嗤笑。

刘备道:“文举可知,吾弟曾在荥阳义释曹操、鲍信,更在酸枣放过张邈、张、袁遗等诸侯,否则关东诸侯早已被他斩杀殆尽,而后诸侯入雒,与董卓共二十万大军对阵宫阙之前,诸侯各自迟疑不进,只因吾弟一声大吼,于是十数万大军猛扑,大破董卓兵马,几乎将其斩杀……”

刘备为张辽陈词辩解,不止是为了兄弟义气,不忿张辽落个恶名,同时也是为了他自己,毕竟他与张辽是结义兄弟,如果张辽真落了恶名,他也麻烦。

而此时,张辽与鲍信已然进了东莱,直奔广平县。

广平县在东莱郡西南,与北海国毗邻,这里自中平年间以来就一直为管亥的黄巾军所占据。管亥在这里修建了堡坞,作为他们的根据地。

不过此番管亥带了万数兵马侵入北海,导致老巢兵力空虚,虽然沿途有很多岗哨和散乱的黄巾,但面对大军全无抵抗之力,张辽与鲍信几乎是横推进来,直抵管氏堡坞前。

他此次没有搞什么迂回和诈取,这里黄巾是主场,他们到处都有耳目,反而自己人生路不熟,直接突进是最好的办法。

管氏堡坞的大门紧闭,吊桥高起,显然他们已经知道了管亥失利和张辽进军的消息,事实上管亥的侄子在叔父被斩杀之时就趁机逃走,快马赶回,收拢部曲,在堡坞中严阵以待。

如今坞中有三千部曲,占据坞楼堡墙,弓箭和木石早已准备好。

管氏坞前,张辽、鲍信、关羽、张飞、太史慈都在,一众士兵列阵在后。

鲍信看着眼前的堡坞,沉声道:“文远,汝兵少,吾为先锋,攻下此坞。”

张辽大笑道:“允诚来助我,我又岂能让允诚做先锋。”

他指向堡坞前的吊桥,回头看太史慈:“子义,可能射断那绳索?”

太史慈瞄了一眼吊桥的两根绳索,二话不说,取弓搭箭,连拉满月,随着尖啸声,两箭几乎同时射出。

砰!

堡坞前被吊起的木桥晃了晃,绳索断裂,木桥轰然落下,堡坞上传来惊叫声。

“子义好箭法!”

张辽长笑一声,长槊直指堡坞,朝身边亲卫大吼:“亲卫营,出动,一举破之!”

“杀!”一千五百亲卫振声大吼,个个神情激昂,热血沸腾。

如今的张辽,在军中威望极高,临战之时他不需要说什么慷慨激昂的话,只要一声吼叫,就能瞬间点燃士气,攀至巅峰。

一千五百亲卫在张辽的带领下嗷嗷叫着冲向堡坞,到了八十步内,堡坞上敌人还没有放箭,张辽就一声大吼:“射!”

五百架连弩朝堡坞上齐,弩矢比箭矢的威力更大,这一波箭雨过去,堡坞上登时惨叫声一片。

“突进,十连射!抛矛!”张辽再次大吼。

亲卫脚步不停,急冲向前,五百支弩箭一波接着一波,而后又有上千支木矛抛射向堡坞城楼。

一千五百亲卫营,几乎是在瞬间爆出了最强打击!犹如暴风烈雨,巨浪狂卷,一波接着一波。

第五百章 子义来归

在几个呼吸的功夫,过五千支**矢和两千支长矛倾斜在堡坞城楼之上,不过方圆数十步的地方,几乎每一处的插满了箭矢和木矛,这一片守卫堡坞的黄巾贼和管氏部曲根本没来得及任何还击,就全部身亡,无一幸存,包括指挥战斗的管承,身中数矢,又被一杆木矛插在地上,死不瞑目。

堡坞里的其他部曲看着这惨烈的一幕,惊骇的无以复加,竟然无人敢再上堡坞城楼守御,疯狂向堡坞里面逃去。

堡坞外,鲍信倒吸了口凉气,他没想到张辽这一千五百亲卫竟然有如此强劲的攻击力,那铺天盖地的**矢和木矛,他不知道自己手下这一万士兵能不能抵挡,或者说会不会崩溃,他回头看去,但见手下士兵皆是嗔目结舌,震撼莫名。

他不由庆幸在济水之畔自己顾念张辽往日救命之恩,没有翻脸,否则绝对是难以承受的损失。

别说鲍信,就是一向凶悍的张飞也瞪大了眼睛,暗吞唾液,估摸着自己能不能承受这般打击,想了想,不由颓然,没有任何人能面临这般打击,只要你在打击范围之内,就绝无生理。

关羽和太史慈也不必说,太史慈本来还未自己的箭法自傲,但看到这一幕,他才知道,自己那点箭法,在张辽的亲卫营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不是他的箭法不精,而是这一千五百亲卫太凶悍,尤其是那十连的**,太史慈下意识的看向了那些连**。

他们这些人惊呆了,张辽却没有任何停滞,带着亲卫直冲堡坞大门,这一波攻击过后,堡坞楼上再也没有任何攻击力,在箭塔里侥幸存活的弓箭手也连滚带爬逃下了楼墙。

轰!

大门被张辽和亲卫轰然撞开,而后千数亲卫一拥而入,管氏堡坞就这么被一举拿下了。

后面的鲍信露出苦涩的笑容,他以后可没勇气和张辽对阵的,这货这几年究竟是怎么成长的,不但武器精良,而且手下有这么一群强悍的家伙,能将木矛抛得那么远,每一个亲卫的实力都不次于他手下的强将,除了自己的弟弟鲍韬、大将于禁之外,其他人都不成。

他强忍心中的震撼,挥了挥手,让士兵跟进。

“俺要让四弟帮俺也练这么一支强兵。”张飞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眼神狂热的冲向了堡坞,如果张辽帮他也训练出这么一支精兵,那他还惧怕什么?

张辽的这一波攻击彻底击毁了管氏坞的士气,他带着亲卫冲入堡坞后,里面再也没了任何抵抗力量,全部投降。

张辽令士兵收拢俘虏,他则捉了一个领路的,带着数百亲卫查探堡坞内的情况,结果让他眉花眼笑。

管氏坞虽然不如当初的郿坞,但经过管亥近十年经营,积蓄的粮草足有数百万石,足以供张辽的兵马数年之需,还不论其他的金银、珍珠、珊瑚之类的。

正如他的料想,攻下了这管氏坞,他在青州的第一步就打开了。

虽然鲍信的兵马没来得及作战,但张辽也没亏待他们,他知道鲍信带着这些将士过来帮自己打仗,他们心中未必没有怨念,便将金银、珍珠等财物了一半给鲍信的将士,让那些将士乐得合不拢嘴。

鲍信只能无奈摇头,张辽太会做人了,让他无话可说。

至于关羽和张飞,是自家人,张辽反倒没那么客气了,让二人尽管挑。

管氏坞内的情况迅理顺,此时尚未黄昏,张辽看着身边的太史慈,道:“子义,我今为青州牧,第一步就是平定东莱郡,剿灭贼寇,安抚百姓,子义为东莱人,不知有何见解。”

太史慈听到张辽将在东莱剿灭贼寇,安定郡县,眼里露出喜色,毕竟东莱是他的家乡,他听到张辽询问,不敢怠慢,沉吟了下,道:“东莱虽在青州,虽近齐鲁,却与其他郡县不同。”

“哦?有何不同?”张辽诧异的道。

太史慈道:“东莱在古时曾是东夷民的居地,也称莱他们依海而渔,靠山而猎,民风剽悍,箭法精良,上古东夷极为强大,夏有后羿射日之说,便应东夷之战,商纣王也因克东夷而使国亡,周武王得天下分封诸侯,姜太公被封于齐鲁,莱夷与之争营邱,后被齐灭,与华夏同,然则民风不变。”

张辽点了点头,他在后世曾游山东,也知道一二,但了解不深。

太史慈接着道:“东莱有三害,一是海贼,占据海岛,劫掠县里,二是山贼,占据各处山头或堡坞,为害甚烈,三是太平道,东莱民最是崇信神道,蓬莱、方丈、瀛洲皆在传说之中,秦始皇曾在此遣徐福童男童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汉武帝也曾在此多次求神访仙,太平道兴盛起来,几乎人人皆信太平道,以致黄巾灭而不绝,此为最大祸患,使君若要定东莱,不可不慎处之。”

张辽闻言,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东莱竟然还有如此特色,不过想想也是,传说中三仙山都在东莱海外,从汉唐以后,也是山东的宗教起义最多。

他要在这里推行政令,什么贼寇不怕,平定了就是,最麻烦的怕就是神神道道了,尤其是太平道。

他曾问过左慈,知道太平道的一个老巢就在东莱郡的崂山之中,那里是黄巾起义的幕后黑手之一,据说有南华老道,有巫师,还有黄巾力士作为守卫。

这颗毒瘤一定要斩去,否则自己在东莱根本施展不开手脚。

张辽看向太史慈:“子义,安定郡县,任重道远,但吾誓将为之,子义可愿助我?”

太史慈抱拳下拜:“太史慈拜见主公,愿为主公效力!”

“好!好!好!”

张辽哈哈大笑,一把扶起太史慈:“从今往后,戮力同心,共创大业。”

太史慈也神情激动,这一路他早已想好了,张辽如今为青州牧,又以他的家乡东莱为根据地,而且英武不凡,胸襟开阔,爱护士卒,正是他该投效的明主。

第五百零一章 名士恶风

太史慈归顺之后,二人的关系立时亲近了许多,张辽问了一些东莱郡的情况,突然又问道:“子义,孔文举其人如何?”

太史慈肃然道:“慈与孔北海素未谋面,今方从辽东归来,老母便云,自我离家之后,孔北海赡恤殷勤,对老母比故人旧亲有过之而无不及,故而慈身入都昌,为求援兵。”

张辽点了点头,他也听过孔融进贤好士之名,恰在这时,鲍信过来,张辽便又问鲍信:“允诚,汝曾与孔文举同被大将军召辟,想必认识,其人如何?”

鲍信沉吟了下,道:“孔文举才高当世,好结交奇异之士,却是看不起我等之辈。其在北海,自负才气,志在靖难,但高谈清教,辞气清雅,论事考实,却难以悉行。”

“嗯……”张辽明白了,孔融是典型的眼高手低,擅长高论,也喜欢结交人才,但不会用人,更不会干事。

鲍信又道:“孔文举在北海,置城邑,立学校,表显儒术,荐举贤良郑玄、邴原等名士,其余人但有一介之善,莫不加礼焉。郡人无后及四方游士有死亡者,皆为棺具而敛葬之,是以百姓归附,人称孔北海。”

“唔?他的文教做的不错。”张辽露出赞许之色,他也很重视教育之事,这是培养人才、不断强大的根本。

鲍信却嗤笑道:“他好交接举荐奇异之士,却不过是叶公好龙而已,其所任用,皆轻剽之才,至于稽古之士,谬为恭敬,礼之虽备,只与论文,不与论事也。其邈俗,却不达治务,所在败绩,奸民污吏,猾乱朝市,亦不能治,是以一时能得人心,久之人必去之矣。自负才高,而不能务实,只堪为御史、博士,行弹劾与教化之事,而不能为郡守,安定一方,智有余而力不足也。”

“哦……”张辽皱起眉头。

说实在的,他最喜欢的是如荀彧、张既、杜畿那般实干的人才,荀彧不必说,张既在历史上初任新丰县令,政绩就是三辅第一,如今在张辽手下干的也很好,杜畿任河东太守数年,曹操征战马腾韩遂时,河东一郡之粮就足以供应全军,而杜畿也被誉为最好的河东太守,任职河东太守十六年,政绩常为天下最,后世河东的文化传承便始于杜畿的教化。

如这般人才,实干、谦虚、正直,正是张辽最喜欢的人才,反之,张辽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空谈高论、自负才气、目空一切的名士了。

他一直认为,自负才气、目空一切是一种缺陷,尤其在为官之上,自负才气,连一般人才都看不起,何况是治下百姓,这样的官员又怎能真正为百姓做些实事,所做作为,也不过是得了些虚名,因为他们看得太高,扑不下身子,所以看不到百姓的疾苦,看不到治下真正存在的问题,又怎能解决问题?

他还记得前世看三国时,看到庞统刚投靠刘备时不得重用,守耒阳县令,在任期间不理县务,被张飞责问,而后一日间处理白日事务,足见其能,但也看出他行事比荀彧和诸葛差了。

张辽曾在县府呆过,知道一县之时虽小,但真正做起来却是没有穷尽的,庞统能一日处置百日事务,但那只是下面报上来的,真正的民情如何,真正的问题能不能解决,绝不是坐在县府中就能完成的,至于喝酒怠政,换作张辽,先收拾他一番,而后再重用其谋划才能也不迟。

做人要知足,做事要知不足,这是张辽一向提倡的,如果换做荀彧、杜畿,便是做县令,也会尽心做好。

所以,张辽用人最重实干能力,对于自负才能、而且确实有真材实料的,先拉下去基层磨练一番再说,他将徐庶、石韬、司马懿、法正等年轻人先下放县里,便是这个打算,只有在基层县里干过,懂得百姓疾苦,将来才能大用,而且他们的成就会比历史上更大。

至于孔融这类名士,已经成型,很难改变其性格,那就只能将他放到合适的位置,恩威并施了。

不过对于这类名士,有余其名望太高,也最难处置,主要还是因为当前的名士之风盛行。

汉末的这股名士之风,起初应该是党人用来应对桓灵党锢之祸的手段,党人被罢免政治权力,只能彼此相互提携,令名声大起,从而不惧被宦官加害。

这本是好手段,可惜渐渐的走样了,连这些名士自己也忘了本心,只要有名士捧起一人,这人又有些料子,那么就是他坐在家中,也有无数人哭着求着来拜访,一来或许真的是为了瞻仰名士,二来多半也是为了混入这个名流圈子。

到了而今,名士不出仕,不为官,不造福百姓,只是躲在家中读读书,教几个弟子,培养些门生,再处好邻里关系,就能被人大书特书、大肆宣扬了。

如兖州名士边让,如果不是因为曹操杀了他,后世谁知道他是哪根葱,此人在陈留颇有名气,擅长占射和辞对,连蔡邕也推崇他,中平元年何进召他为令史,公务未必处理的怎样,但宾客每日满堂,到了中平九年,朝廷任命他为九江太守,本来是大展抱负的机会,不想这厮认为自己做不了太守,天下一乱,他就弃官回家,曹操担任兖州牧后,此人又仗着名声和才气,看不起曹操,多次贬斥他,曹操可不是何进,惹毛了曹操,直接将他满门处斩。

这也造成了兖州之变,陈宫、张邈等人在曹操出征徐州时直接叛变,迎了吕布做兖州牧,几乎让曹操无家可归。

杀一个全无作为、只知道牢骚的名士,下场就如此悲催,可见这个时代名士的麻烦。

张辽对边让这种人就最为不耻,你喜欢求学,不喜欢做官,丢了太守不做,这是个人选择,无可厚非,但既然不参政,那就一心读书教化罢了,偏偏还要诽谤曹操,行干政之事,自己不做事,还干扰别人做事,实在恶心。

这种人还说什么名士,要是张辽,见一次打一次。

第五百零二章 打草惊蛇

当然,名士之中也有很多志虑淳朴、一心向学之人,如郑玄、卢植、蔡邕等人,学识渊博,节操高雅,为人谦逊,受人敬仰,要么一心为国,行忠义之事,要么一心向学,只教授弟子,研究询问,而绝不问政。

这类名士张辽是很佩服很喜欢的。

但眼下的沽名钓誉之辈太多,而且这股名士这风越刮越歪,乃至到了魏晋南北朝之时,所谓的名士几乎全成了蠹虫,散漫放任,自甘懒惰,甚至以捉身上的虱子为风,如此恶心的事成了美事,风气扭曲至此,士人再无积极向上的本心。

主导天下之人若是再无上进之心,那样的结果是极为可怕的,两晋的窝囊便是结果。

事实上名士之风不是坏事,积极向上的名士之风可以导善去恶,引领风尚,这也是张辽在河东所施行的,河东书院行的就是这个理念。

但名士之风是一柄双刃剑,关键是需要引导,不能走偏,也不能没有任何制约。如平原陶丘洪,与边让齐名的当世名士,手下毛也没有一根,就想着与八厨之一的王芬谋划废除汉灵帝,最终被华歆阻止而罢,与其说是胆大,不如说是幼稚无脑,终究是被名望冲昏了头脑。

所以张辽提起这类名士也颇是头疼,如果相处不好,就时时给你几句牢骚,不会造成伤害,但很恶心人,而且他们的名望摆在那里,三人成虎,会造成很恶劣的影响,但偏偏又杀不得,曹操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真论对天下的贡献,曹操比边让多得多,但杀了曹操众人会拍手称呼,杀了边让就让天下人指骂了。

归根结底,还是曹操在平定天下的过程中,得罪了许多既得利益集团,也树立了很多敌人,骂曹操国贼的多半都是他的对手,也就是在野党,曹操手下那么多名臣名将不也混得滋滋有味,至于在朝骂曹操的也不过是为了争权夺利而已,如董承之流,真正为了大义的不是没有,但不见得有那么多。

张辽在平定州郡的过程中,得罪过的既得利益者比曹操更多,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像曹操一样被骂的准备,这几乎是迟早的事,不同的是,他会通过科举扶持出自己的一批势力,与那些反对者对骂。

当然,在张辽看来,边让等名士固然自负不逊,但也不至于满门抄斩,而孔融比之边让之流还要强很多倍,毕竟孔融在北海国是真正为百姓做了事的,只是有些地方做的不好而已。

至于鲍信说的孔融不会用人才,那倒不算什么,毕竟天底下不会用人的人多了,只能说他不能做一方诸侯。如今张辽占据东莱郡,与北海国毗邻,他更是青州牧,孔融不会用人,对他而言反倒是件好事,正好挖墙脚。

不过如何处置好与孔融的关系,也需要斟酌一番。

恰在这时,关羽过来问道:“四弟,管亥已死,堡坞也破,可要去见孔融?”

张辽呵呵笑道:“二哥,我是青州牧,要见也是他该来见我,而非我去见他。”

如果孔融是寻常名士,白身一介,他去见孔融能得爱士之名,与经营青州有利,但如今孔融是北海相,是他的下属,有着明确的上下级关系,一个上司上任后主动去拜访下属,这就不是礼贤下士了,而是全无政治头脑,只会让人嗤笑,更失了声望。

何况孔融的才能也没那么突出,而张辽如今的身份也着实不一般,四征将军,位在九卿之上,孔融与他相比还不够格。

关羽却没想这么多,但也不再多说,他本来对孔融这种名士也不怎么感冒,只是想着刘备还在孔融处,随口问了一句。

张辽既然决定暂时不去北海见孔融,便不再想孔融的事,而是转到了安定东莱郡之事上,东莱郡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平道了,而且必须尽快处理,一来他要尽早立足展,二来鲍信和关羽、张飞也不会留在东莱太久,眼下最好趁着他们在的机会搞定一切。

“太平道……”

张辽沉吟着,问太史慈:“子义可知太平道老巢在何处?”

太史慈摇头道:“太平道的老巢非常隐秘,他们在东莱郡各处都有神坛,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老巢究竟在什么地方?”

“这么说来,太平道的老巢非常隐秘了?”张辽若有所思的问道。

“不错,非常隐秘。”太史慈肯定地道。

张辽心里有了几分算计,他看向鲍信、关羽和张飞:“允诚,二哥,三哥,汝三人这几日便各领兵马,分为三路突袭太平道在东莱各县的神坛和黄巾残部,记得寻些向导,会更加快捷。”

鲍信和关羽、张飞领命。

张辽看向太史慈:“子义,汝便先在我手下任个行军司马吧,统领亲卫营五百兵马。”

太史慈不想张辽一上来便如此重用他,要知道张辽手下如今总共也不过一千五百人,就交给了他三分之一,足见信任了,他忙躬身拜道:“慈誓死效命,以报主公知遇之恩。”

张辽点头道:“汝熟识东莱路途,此番与史阿一道去崂山。”

他又吩咐史阿:“阿衡,汝带三百击刹,与子义同去崂山打探情况,嗯……着重在崂顶之南,道观之后,那道观只是掩饰,太平道的老巢应该在山穴中。记住,一定要小心,多打探情况,不要轻举妄动。此计为打草惊蛇,允诚他们在各处突袭神坛,正是令太平道陷入慌张,各路头领退回老巢求助,汝与子义便守在崂山,他们回来一个,汝等便捉拿一个,而后将他们老巢看好,务要一网打尽!”

“喏!”史阿领命。

张飞诧异的问道:“四弟果真知道太平道老巢?”

张辽呵呵笑了笑,这个消息还是他从左慈那里打探来的,寻常人还真不知道。

而且他先前问过太史慈,连东莱郡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太平道的老巢,正因为如此,太平道的警惕性就会相对差一些,自己的打草惊蛇、以逸待劳、直捣黄龙之计成功的几率会很大。

第五百零三章 分合乱世

在接下来的数日里,整个东莱郡震动了。

先是东莱郡最强大的势力之一管亥被灭了,万数兵马突然出现在东莱郡境内,纵横诸县。

很快,所有的东莱人都知道了,朝廷新任的青州牧张辽抵达青州,以东莱郡为治所,强势横扫了境内所有的黄巾和贼寇,捣毁了各处太平道神坛,没有任何姑息,有妄图顽抗的全部被斩杀!

整个东莱郡的贼寇和黄巾懵了,根本没有想到这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往日里嚣张劫掠的东莱郡贼寇要么被捕杀俘虏,要么逃到了大海之上或深山之中,在数日之内销声匿迹。

而东莱的百姓也一片哗然,如果说他们对新任青州牧剿灭贼寇拍手称快的话,那对捣毁太平道神坛就褒贬不一了。

广平县,管氏坞中,张辽看着从各县传来的战报,旁边是青州地形图。

这几日里,鲍信、关羽和张飞展开大扫荡,鲍信兵强马壮,关羽和张飞勇猛无匹,张辽将自己的亲卫也给他们配了一些,加上连弩和陌刀进攻,威力更增。

与此同时,他的斥候和暗影也全部配合打探和传递情报,使行动更加顺利,貂蝉女扮男装,在一旁帮他整理情报。

这时,别驾赵戬疾步进来,抱拳作礼:“使君。”

赵戬是张辽此次来青州带的唯一文臣,这几日一直带着人在下面县乡暗中查访,了解东莱的民风,以及张辽捣毁神坛所造成的影响。

他少年时曾与叔父避难青州北海七八年,青州可以说就是他的第二故乡,对这一带的情况很是了解,也认得一些人,这几日寻找了一些故友乡亲,行事比较方便。

张辽看了一眼赵戬,现他面带忧色,不由笑道:“叔茂,情况如何?”

赵戬忧虑道:“剿灭贼寇,人心大快,但捣毁太平道神坛,令很多百姓痛哭流涕,暗中也有人诋毁使君,鼓动百姓,戬恐如此下去,会生乱子。”

“哦?果然有人暗中生乱。”张辽眼里闪过厉色:“凡是蛊惑百姓作乱的,绝不姑息,告知祝平,全部捉住,反抗者杀,必须刹住东莱这股邪风!”

“使君三思。”赵戬忙道:“东莱郡信奉太平道的百姓太多了,只恐杀之不绝,引起大乱哪。”

张辽摇摇头:“叔茂不必担忧,我自有办法。”

赵戬道:“此事不宜拖延,迟则出乱,使君在东莱将……”

“我在等不其山的消息。”张辽看向东南的不其山方向,那里是青州东部的最高山,也是未来被道教誉为洞天福地的崂山。

赵戬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天下自中平元年以来,已乱有十年,而今却不见靖平,反而四方日乱,有秦末逐鹿之势,却不知何时是头。”

张辽来到窗前,感受着吹来的寒风,慨然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便是如此,大汉虽强盛四百年,却也难逃衰亡之劫。”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赵戬玩味着这句话,喃喃道:“使君此言大有道理,细思之,自商周春秋战国以来,大势俱不离此言也。”

他看向张辽:“却不知因何而如此分分合合?”

“势因利分,一个利字而已。”张辽道。

“利?”赵戬有些不解。

人都有长短,赵戬为人正直,处理政事游刃有余,但在远见卓识方面却差了些。

张辽解释道:“此利非小利,乃群体之利,或为士大夫之利,或为豪族之利,或为庶民之利,所谓分有分利,合有合利,分利大则人心思分,合利大则人心思合。寻常百姓因小利而争,天下大势因大利而分,如此而已。”

赵戬凝眉沉思。

张辽手指轻敲着窗棂:“以当世言之,大汉数百年太平治世,世家门阀鼎盛已极,内掌控官吏察举,外掌控盐铁命脉乃至赋税、土地与佃户,利益层层密密难以打破,不过从来都是此消彼长,与世家豪强崛起相对的,则是中央皇权的衰落。当此之时,天子要维护权柄,故而结内宦而行党锢之禁,本在制约士大夫,但宦官不堪任用,反而更乱。士大夫鄙弃宦官残暴,故而结外戚而诛之,此乱之始也。

张辽声音平淡,却让赵戬如闻雷霆:“乱局一开,从上到下,人心皆思分,皆思乱。

世家诸侯凡有野心者,无不窥视神器,欲夺取天下,更进一步,此世家思乱!

寒门与商贾小势力者,久为世家压制,乱世征兆既显,寒门诸小势力者逐高低,角逐朝堂,取世家而代之,此寒门思乱!

百姓经历数百年太平,久忘乱世之害,易为蛊惑,遇逢灾年或压迫,则为黄巾之流,至于安定郡县,宗族乡亲、草莽市井,则易为州郡守牧所用,此百姓助乱!”

张辽的这番话听得赵戬神色变幻不定,只感到匪夷所思,但心底又不得不承认张辽说的很有道理,一针见血,振聋聩。他本以为只要诛灭权臣,平定叛乱,天下就能安定,如今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他神色沉重:“使君,这乱世又该如何平定?”

“自然是要重新划分天下利益,有两条道路。”张辽伸出两根手指:“一条路如同秦末,项羽聚六国贵族,高祖以白身相争,最终高祖胜出,贵族败退,天下土地与权力重分,利益均衡,是以安定四百年;另一条道路便是世家胜出,继续掌控土地与权柄,盛极一时,不过利益更加偏斜,盛不可久,祸根深伏,迟早会酿成更大祸患。”

赵戬神色更加沉重。

张辽声音坚定:“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击败袁绍、袁术这些野心勃勃的世家势力,打破世家对于朝堂的垄断,给予寒门兴起之机,更要度田编户,重新划分田地,为百姓谋一条生路,如此天下才能真正安定数百年。”

“原来如此。”赵戬长舒了口气,恭谨的拜道:“属下定当竭诚倾力,以助主公安定天下。”

张辽露出笑意,不说赵戬能力很强,而他更代表着关中的部分群体,他的真正效忠,必然会为自己带来很大助力。

他又道:“权力的更替、利益的划分,不是一时之功,需要时日,需要我们去杀开一条血路,而要达到这个目标,先还是要定人心,人心定才能天下定,人心思安才能天下安,否则若人心思乱,天下难安。而今我们在青州,就是要先定人心,人心有常,久静思动,久动思静,久安思乱,久乱思安。青州乱之久矣,百姓深受其苦,安人心比之他处更加容易。”

赵戬神色并不轻松,面带忧色:“东莱素来敬鬼神,当因势利导,缓缓图之,此番主公捣毁神坛,百姓惶恐不安,更兼天平道暗中推波助澜,主公要定人心,事倍功半,大为不易。”

张辽摇头:“我们哪有时日去缓缓图之,何况天平道在此扎根,时日已久,深入人心,必须以雷霆之势下猛药,才能收奇效。”

赵戬期待的问道:“主公有何妙法?”

张辽呵呵笑道:“既然他们崇信太平道,那便破了他们的信仰。”

“破信仰?”赵戬一怔,沉思起来。8

第五百零四章 太平道

崂山,又称不其山,位于青州东南沿海,是华夏数千里海岸线第一高峰,被誉为海上“第一名山”,有“泰山虽云高,不如东海崂”之说,山区方圆数十里,有山头数十个,河流二三十条,绕山区东南的海岸线长有近二百里,有十三个海湾,大小岛屿十六个。|2

崂山更是道教的祥地,自春秋时期就云集一批养生修身的方士之流,史载吴王夫差尝登崂山得灵宝度人经,直战国后期,崂山已成为“东海仙山”,前汉武帝建元元年张廉夫来崂山搭茅庵供奉三官并授徒拜祭,奠定了崂山道教的基础,此时的崂山还没有后来的灵宝派、上清派、茅山宗等有名教派,但却有着最兴盛的太平道。

太平道其实起源于黄老学说,黄老学说是先秦百家之一,兼容并包,在以道、法为主的同时,又兼采阴阳家、儒家、墨家和名家思想,是一套比较完备的治国思想体系,突出刑德观念,主张恩威并施以巩固政权,在西汉初年,便是以黄老之学治国经世,休养生息,成文景之治,到了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黄老之学便成为治身养性之学了,仍不失为一种积极向上的思想。

但到了后汉数十年来,一些方士把黄老之学与神仙长生、鬼神祭祷、谶纬符箓等方术杂糅一起,视黄帝、老子为神仙,形成了原始道教,最早的是天师道,取原始巫道淫祠而代之,有教化导善之德,随后兴起的太平道教义也是导人向善,但如今早已失去本意,成了祸乱地方的根源。

太平道的主要传道方式为是教人叩头思过,以符水咒说治病,蛊惑了很多百姓,被医治的人病好了,是符水灵验,治不好,是心不诚。

太平道展极快,信徒无数,总坛却极为隐蔽,整个崂山之中有道家的太乙仙洞、道观十数个,加上一些山头山贼、海贼横行,成为太平道总坛最好的掩护,数十个山头,寻常人根本找不到。

此时,在崂山东南的一处山腰中,史阿和太史慈带着亲卫隐藏在密林中,遥望着不远处一座并不大的道观。

就在这座道观之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山洞,开在山腹之中,洞外守卫着三十六个黄巾力士,个个头裹黄巾,身着黄袍,魁梧强壮,是太平道专门挑选出来的护道兵,共有八百人,战斗力比之寻常黄巾兵要强的多。

山洞中火把通明,有三座巨大雕像,各有数丈之高,分别是黄帝、老子和黄天太乙,黄帝和老子是所有道教尊奉的神灵,而黄天太乙则是太平道所独有尊奉的。除了神像,还有管、笙、坛鼓、云锣、铛子、铙、磬等各种道场乐器,三十六个蒲团。

这里就是太平道的总坛,平日里太平道的核心成员都在各地传道,但每逢大事或祭神之时,太平道的核心成员便会聚集到这里。

此时山洞中有二十多人,个个都是道装打扮,坐在蒲团上,为一人是个鹤童颜的道士,三绺长髯飘飘,闭着眼睛,看不出年龄。

他正是太平道的道主宫祟,琅琊于吉的弟子,此人志在兴盛太平道,大约五十多年前顺帝之时,宫祟曾诣阙献《太平清领书》,想要将太平道作为国道,却被有司奏劾所上妖妄不经。其后他在青徐之地传道,以南华为道号,二十多年前曾教授张角太平道,想在中原兴道,不过张角搞出的动静乎了他的预料。

宫祟左侧是个妙龄女子,一声米黄道装遮掩着窈窕的身姿,年龄大约在二十六七,容貌极是美丽。她是太平道的圣女,宫祟的族孙女。

宫祟右侧是个胖道士,一副笑眯眯的神情,眼神却不时望年龄女子身上飘,他是于吉的族人于牙,在太平道中地位很高,只在宫祟之下。

他们三人地位最高,余下的二十多个道士,也各有男女,不过其中有巫祝打扮的,还有俗装的,各不一样,但神情却是同样的凝重与愤怒。

“道主。”一个道士恨声道:“这什么青州牧着实可恨,青州这么大,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来了东莱,不过几日之间,就捣毁了我们十几处神坛,弟子损失惨重啊,道主快想想办法,这么下去我们可没法传道了。”

“是啊,道主快想想办法。”几个道士跟着哭叫。

宫祟身旁的于牙哼道:“若不是三十万教徒在兖州投靠曹操,这区区青州牧,焉敢在东莱放肆!”

宫祟睁开眼睛,缓缓道:“当初百万教徒都败于朝廷之手,而今形势更艰难,曹操此人不凡,三十万教徒投靠于他,未必不能为我太平道寻一条兴盛之道。”

于牙道:“如今青州牧逼迫太甚,坏我神坛,我等又该如何?”

宫祟默然片刻:“还劳诸位动教徒,这青州牧在东莱失了根基,不足为道,他总不能杀尽东莱黎庶。”

底下一个道士开口道:“这几日我等已动教徒抵抗,只是被捉去了很多,这青州牧很是凶恶,我们损失惨重。”

“想当初皇甫嵩那恶徒就杀了二十万教徒,我等不可不引以为戒。”于牙眼珠一转,道:“不如派出力士刺杀此贼,托为天谴。”

底下一众道士听了于牙的计策,立时纷纷附和,他们本来在东莱生活的有滋有味,还受到教徒和百姓尊崇,如今却都被青州牧破坏了,因而对新任青州牧恨得是咬牙切齿。

宫祟身旁的圣女蹙眉道:“这青州牧出手不凡,只怕他也会来袭击总坛……”

于牙大笑:“圣女多虑了,我道总坛隐在这山中十数年,也未曾有人觉,更不必说我等平日也不在这总坛,那贼子便是来了又如何?”

不想他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惨叫声,紧跟着一个守门黄巾力士慌忙进来,大声道:“道主,诸位护法快走,有贼人来袭,很是凶猛。”

众道士无不色变,转眼之间,外面的惨叫声更加急促,这下子连宫祟脸色也变了起来。

第五百零五章 来了没

东莱十二县,随着张辽风风火火的毁灭神坛行动,在有心人的暗中推动下,无数的百姓喧嚣着,要驱赶青州牧出境,这固然是信仰的力量,也足见东莱的民风剽悍,不同他郡。

而且参与的百姓越来越多,新任青州牧张辽已经被完全描述成了邪恶凶暴之徒,可止小儿夜啼。

刘备和孔融在北海也得知了这种情况,孔融对张辽的行径不以为然,刘备更是亲自赶到了广平县,相劝张辽因势利导,不可强横。

眼看一场风暴就要在东莱刮起,就在这个时候,新任青州牧张辽却出通告,已经捉住太平道魁,要在东牟县召开太平大会,要求各县令丞、乡有秩、亭长等大小官吏必参加,不来者视作黄巾同党,更鼓励寻常百姓前来观看。

通告迅下达诸县乡,诸县乡一片哗然,青州牧的强势似乎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对于汹涌群情直接迎上,毫不退缩,至于太平道魁被捉的消息,他们反而不信,在他们看来,太平道魁无不是神灵的代表,住在虚无缥缈之间,怎会被一个青州牧捉住。

不过这个消息实在惊人,一时间有无数的官吏和百姓日夜兼程赶往东牟县,其中更有很多太平道信徒,他们要看看这个胆大妄为的青州牧是否真的捉了他们的道主、护法、贤良和神祝。

东牟县位于东莱郡中部,这也是张辽选择这个地方的原因,各郡县的官吏和百姓路程相当,都能及时赶到。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东莱大地上时,东牟县南部的平原上已经搭起了一座丈许高台,张辽就站在这座高台上,高台两侧,数百亲卫肃立,史阿和太史慈已经回来,更远处,关羽、张飞、鲍信等将领皆在,刘备也在人群之中。

高台前,数百人被绑缚着,其中大多都是道袍,赫然就有宫祟、于牙那二十多个太平道核心,当日皆被史阿和太史慈一网成擒。

张辽伫立在那里,看着各县乡官吏和百姓6续到达,人越来越多,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有上万。

这些抵达的官吏和百姓的目光第一个投向的就是站在高台上的张辽,看到青州牧如此青年俊朗,无不惊愕。

旋即他们的目光都投向了高台前被绑缚的数百人,心中不由惊骇起来,他们赫然现,这些被绑缚的道士中竟然有很多是他们曾经见过的贤良师、神祝和太平道护法,曾经神通广大、高高在上的他们,如今却一个个被绑缚着,极为狼狈,这种反差,令他们心中震撼又复怪异。

而一个个太平道信徒眼中则露出愤怒之色,汹涌着想要冲上来,却被披甲执戈的士兵牢牢拦截,于是场面越来越汹涌。

日上三竿之时,赵戬上来,低声道:“主公,各县官吏皆已到齐。”

张辽点了点头,一挥手,四面鼓声如雷,千数亲卫举起兵器齐声大吼:“肃静!肃静!肃静!喧闹者,杀!”

而后是鲍信的八千士兵高举兵器跟着大吼:“肃静!肃静!肃静!喧闹者,杀!”

震天的吼声过后,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近万士兵齐吼的气势太震撼了,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威势,一时间不敢再喧闹。

看到四周静了下来,张辽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朗高亢:“诸位,我就是青州牧张辽!刚来青州,我就听闻太平道神通广大,于是我把太平道的道主、护法、圣女、神祝、贤良师全部请来了,今日便是要与诸位见个究竟。”

他顿了顿,高声道:“如果太平道果真神通广大,我便是新了他们又何妨!”

底下官吏和百姓登时一阵骚动,随着亲卫再次高喝“肃静”,场面再次静了下来。

“如果,”张辽的声音依旧高亢:“他们是装神弄鬼,蛊惑百姓,那就莫要怪我这个青州牧无情了!我治下,绝不容许装神弄鬼欺瞒百姓的鬼祟之徒存在,想必百姓也不愿意被糊弄了。”

他目光扫过底下众人,高喝一声:“带上来!”

亲卫立时带了二十多人上了高台,其中就有太平道的道主宫祟,左护法于牙、圣女和几个神祝、贤良,他们曾深入民间以符咒治病,很多东莱百姓都认得,瞪大了眼睛看着被押上去的二十多人,或是愤怒,或是沉默,或是惊愕,不过以愤怒的人居多,很多人都愤怒的看着那个青州牧,恨不能杀了他。

张辽对众人愤怒的目光无视,他看着一个个被押上高台的太平道核心人物,一个个还摆出一副高人姿态,不由冷笑。

他没有看道主宫祟,此人年齿太高,不便折腾,否则死了就麻烦了。

也没理会圣女,女人容易引起同情,他也不便在女人身上开刀。

他看向了其中一个道士,这个道士是太平道一个护法,眼里始终透着狂热和愤怒,张辽让人将他拎到台前,来到他的面前。

道士昂然怒视着他,姿态强势。

“汝是太平道的护法,听说黄天太乙很厉害?”

张辽突然开口,声音依然很大,高台四周的官吏和百姓都能听到。

那道士眼里透出狂热,大声道:“黄天太乙是无所不能、无处不在的。”

“好!本官要验证一下,看他是否那么灵验。”

啪!

张辽说罢,兜头给了道士一巴掌。

道士不妨张辽会突然动手,被打得转了个旋,怒视张辽:“汝安敢羞辱贫道……”

张辽却大声道:“今日,我便抽打黄天太乙的护法,看无所不能、无处不在的他能不能显灵,来救走他的护法。”

啪!

张辽又兜头给了那道士一巴掌,朝天高喊道:“无所不能的荒田太乙,来看看汝被抽打的护法吧。”

底下官吏和百姓面面相觑,更有信徒跟着张辽看向天上。

张辽连喊两声,看向下面官吏和百姓,问道:“怎么没来?是不是忙着吃饭没看到?”

“贫道……贫道不与汝这贼子干休!”那道士被张辽打了两巴掌,愤怒的冲上来,就要和张辽拼命。

张辽一把拎主他的道髻,反手又是一巴掌,啪!

“来了没有?”

啪!

“还不来吗?”

啪!啪!啪!

扑通,道士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张辽一把将他丢在地上,摇了摇头,叹道:“看来他最亲最爱的黄天太乙没来救他。”

“哈哈哈哈!”众亲卫不由大笑。

底下不信太平道的官吏莞尔而笑,那些信徒眼里却透着愤怒和迷茫。

张辽转头看向了胖道士于牙:“听说汝是太平道的左护法,地位只在道主之下?”

于牙脸色有些白,底下看到他的很多信徒已经忍不住喊出声:“是于仙长,于仙长……”

张辽早听说于牙此人喜欢宣扬道术,在东莱名望很高,此时一见,果不其然,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亲手将于牙拎了过来。

“于护法,黄天太乙可是无所不能的?”张辽再次高声问道。

他不待于牙回答,更是高声道:“只要汝能证明,有在场的官吏和百姓为证,我便归了太平道。”

下面的官吏和百姓目光立时都集中在了于牙身上,尤其是那些信徒,眼里露出渴盼之色。

第五百零六章 我要拜师

“黄天太乙可是无所不能的?”张辽又问了一声。

“正是!”于牙咬牙道:“黄天太乙尊贵无上,法力无边。”

“哦?”张辽反问:“那黄天太乙刚才为何不来救那个护法?”

于牙大声道:“黄天太乙尊贵无上,岂会为了些许苦痛来救他?他受苦痛,正是黄天太乙对他的考验。”

于牙此言一出,底下那些信徒眼里登时又露出狂热和激动之色,立时就有不少人大喊:“不错,就是考验!是考验!”

张辽眉头一挑,这厮果然是狡言善变之辈,难怪能做了太平道二把手。

于牙看到下面有信徒附和,眼里不由闪过得色,又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张使君,黄天太乙神通广大,汝还是早早入道的好……”

“嗯!”张辽点了点头,于牙以为说动张辽了,不由大喜,忙道:“只要张使君入道,贫道必保使君……”

他话说到一半,却见张辽铿的拔出了腰间长剑,声音顿时戛然而止,吃吃的道:“……张使君……这是何意?”

张辽摇摇头,大声道:“方才我抽那护法,汝说黄天太乙是考验他,还是我下手太软,看来我还是要来点重手段,把黄天太乙引出来,大开眼界一番,好磕头拜师。”

“汝欲何为?”于牙眼里闪过惊恐。

张辽大声道:“砍了汝的脑袋,看黄天太乙能不能为汝安上。”

“啊?”于牙面色大变,慌忙道:“贫道……贫道方才说……啊!”

张辽却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长剑斩下,于牙出半生惨叫,一颗人头滚落,尸体倒下,鲜血狂喷。

高台上一众太平道头领无不大惊,圣女面色苍白,宫祟身躯微微颤抖,其他人更是站不住了,被绑缚着,掩面不能,有几个直接跪下。

下面的众人大惊失色,他们没想到张辽说动手就直接动手,一剑砍了太平道的二号人物。

“于仙长!于仙长!”立时有信徒大哭着就要冲上来,还有人大骂张辽,毫不退缩。

“哭什么!慌什么!”张辽长剑一挥,怒喝道:“有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黄天太乙在,很快就会来救他。”

那些哭号的信徒听了张辽这话,无不一呆,停下了哭声,下意识的看向了于牙的无头尸体,还有滚落的头颅。

张辽两手向天,大声道:“本官坚信,有黄天太乙在,他是能活过来的。难道尔等这些信徒反而不信吗?”

“哈哈哈哈!”下面的张飞突然大笑起来:“俺信,俺信了!”

一众亲卫大吼:“我等信了!”

关羽看了一眼身旁大笑的张飞,脸颊抽搐了下,刘备和鲍信神情古怪,到了此时,他们哪里还不明白张辽的算计,分明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坏了太平道的信仰,他们心中不由暗赞张辽的手段。

看到如此多的人高喊着相信黄天太乙,那些哭号的信徒反而懵了,有不少狂热的信徒期待的看向天上,还有信徒期待的看那些太平道“仙长”。

众太平道“仙长”们此时却是额头冒汗,道主宫祟仍然是闭着眼睛,面色却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圣女同样闭着眼睛,嘴里喃喃念叨着。

“愣着干什么?还不行动!”张辽回过身来,朝二十多个太平道“仙长”喝道:“快快祈求汝等膜拜的黄天太乙来救他!该升坛的升坛,该念经的念经,该跳大神的给我跳起来!不要耽误我拜师!”

众太平道“仙长”和围观的信徒不由面面相觑。

张辽指向着宫祟和圣女:“听闻汝二人神通最是广大,便祈祷罢,其余人等,一半念经,一半跳大神。”

他挥手:“台上台下的仙长们,都给我跳起来!道袍、草裙,本官都已准备好。”

他话音刚落,立时有亲卫抱来二十多件草裙,一半放在台上,一半放在台下。

宫祟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那些草裙,额头青筋暴跳,那些仙长更是傻眼了。

“女仙念经,男仙跳舞!”张辽朝亲卫喝道:“帮他们穿起来,不穿的直接裸跳!”

“啊?”那些仙长不由惊呼,来不及反抗,百数亲卫已经冲上去,强行扒掉他们的道袍,给他们套上草裙。

有挣扎的厉害的,直接扒了道袍,丢在地上,赤果果的丢在地上,围观的女教徒立时纷纷转过头去,那些男教徒却瞪大了眼睛,至于亲卫,在张飞的带动下,无不大笑。

道袍被撕成了布条,那些赤果果的仙长不得不抢过草裙穿上。

转眼之间,台上台下多了二十多个穿着草裙的道士,在上万人的围观下,从来都是道貌岸然的他们一个个羞愤欲死。估计从今往后,他们死也不会在外面传道了,只会躲在山里。

“很好,我相信诸位仙长,做法的道具我为尔等准备好了,我的拜师礼也准备好了,我张辽已经准要准备拜师了!”张辽一副振奋激昂的神情,一挥手,又有亲卫送来了案台,香炉,猪羊,腊肉,作法和拜师的,一应俱全,连太平道总坛的那套道乐也带来了。

底下信徒看到张辽这幅姿态,一时间竟然有很多人相信青州牧的诚意了……

随着锣、鼓、铙、磬声响起,那些穿着草裙的道士却一个个遮掩着面容,直向后退。

张辽一挥手,乐声停下,他看着那些草裙道士,怒道:“尔等是仙长,向天祈求,何等神圣,一个个遮什么脸,装什么阿婆,左护法都死了,尔等还消极怠工,真是不义之极,跳!谁敢不跳,本官让他来陪左护法等大家跳!”

一个年轻道士大声道:“贫道宁可陪左护法,也不跳这……”

“很好!”张辽打量了他一眼,一挥手:“人头留着,把下面的家伙割了,黄天太乙是无所不能的,定然能给他接回去。”

张辽话音一落,立时有亲卫上去,将道士按倒在地,二话不说,草裙一拉,利刀就过去了。

围观的众人下意识夹紧了双腿,包括张飞。

那道士一下子吓傻了,疯狂挣扎着,嘶声大叫道:“贫道要跳,跳!”

“起乐,再敢不跳者,阉!”张辽厉喝一声。

乐声再起,这一次,那些仙长不敢怠慢,歪七扭八的跳起了草裙舞,只是一个个动作拙劣,逗得众亲卫无不大笑,连那些官吏和不少百姓也笑起来,他们今日可算大开眼界了。

只有不少信徒还在看着天上,看着于牙的尸体,期待着黄天太乙显灵。

片刻之后,乐声停下,众道士羞愧的相互躲避,张辽踢了一脚于牙的人头,面无表情的拍手道:“好一曲草裙舞,可惜左护法的人头没回去,看来黄天太乙很忙,没工夫理会他,尔等还是为他哭丧吧。”

有几个道士下意识点头,余者沉默不言。

“给本官哭起来!”张辽一脚将那人头踢入太平道信徒中,斥骂道:“如此见死不救的黄天太乙,尔等拜他作甚!真是一群贱骨头!还是尔等造了一个黄天太乙出来,欺瞒良善百姓,搜敛钱财,满足一己之欲?”

众道士噤若寒蝉,此时那些信徒也不喧闹了,纷纷看向太平道众仙长,眼里透出了怀疑和困惑之色。

张辽一把将一直沉默的太平道主宫祟拉出来,喝道:“宫祟,汝为太平道主,汝且告诉本官,告诉在场的所有百姓,为何祈祷不出黄天太乙?尔等是否编造一个黄天太乙,欺瞒良善,搜敛钱财,图谋不轨?”

宫祟睁开眼睛,缓缓道:“一切上真天仙神将,不附生人之体,若辄附人语者,决是邪魔外道,跳大神乃巫祠所为,我道家自有符咒正法,不曾有跳大神之说,却不知张使君是从哪里听来的,真是荒谬。”

第五百零七章 喝!

“我的道主啊,汝怎么不早说?”张辽大声叹息:“凭白让众仙长跳了一通草裙舞。

底下亲卫一阵哄笑。

别驾赵戬连连摇头,张辽安排他布置这一切时,他曾提醒过张辽道教没有跳大神之事,张辽却硬要给他们加上,分明就是故意的,不过这样一来,效果大好,别说那些仙长以后没脸布道,就是信徒也一下子去了大半。毫无疑问,这一场草裙舞虽然很损,但张辽的目标已经达成了一半。

宫祟的反驳可谓有力,太平道最擅长的是符咒,而符咒很难验证,因为是心诚则灵,不诚不灵,救好了神通广大,救不好就是不信不灵。

但他显然低估了张辽的手段,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说正中张辽下怀,就是他不提符咒张辽也会把场子歪到符咒上,符咒是太平道的核心手段,不打断了太平道的七寸,他张辽岂会收手!

“符咒?原来太平道擅长的是神奇的符咒之术,这让本官本来失望的一颗心又充满了期待,来人,备好拜师之礼!”张辽的声音传遍了四周,让那些亲卫和官吏不由想笑,新任青州牧的言辞是那么凌厉而诙谐。

张辽看向下面那些信徒和百姓:“这一次,本官允许尔等推荐精通符咒的太平道仙长,让本官也开开眼界,本官最近忙着剿贼,腰痛背痛,急需符咒医治,谁推荐的仙长治好了本官,赏金一千!”

底下那些信徒和百姓面面相觑,目光不由投向了台上台下的一众太平道仙长,能赶来这里的大多都是真正狂热的太平道信徒,都认得其中几个仙长,也都曾受过符咒。

只是这些信徒看到台上于牙的尸体,还有那一群穿着草裙的仙长,一时不知该不该开口举荐。

“没有人举荐吗?难道这台上台下的仙长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张辽的不悦的声音响起。

这时,人群中一个声音大喊道:“俺推荐吕仙长,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符到病出,还能唿风唤雨,撒豆成兵!”

立时有十几人高声附和:“吕仙长!吕仙长!”

台下一个草裙道士脸色一下子白了起来。

另一边,张飞嘀咕道:“二哥,俺怎么觉得刚才这声音有些熟悉?”

关羽眯着丹凤眼:“是牧寒。”

“好小子。”张飞忍不住想笑。

鲍信的目光也瞬间投过去,牧寒曾是他的手下,他岂能不识。只是没想到曾经憨厚老实的一个人,如今也跟着张辽学坏了。

“好!请吕仙长上台!”张辽一挥手,立时有亲卫将下面那个惊叫挣扎的吕仙长架了上来。

紧跟着下面又有人高喊:“俺举荐李神祝,李神祝能缩地成寸,飞沙走石,起死回生……”

这次不用关羽提醒张飞也听出来了,是张辽手下亲卫祝平的声音。

他还没说话,很快就看到四面的很多信徒大喊起来:“陶神祝!吴仙长……”

那些信徒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唿喊,对于自己所崇拜的仙长就如同催命符,令一个个仙长身躯剧震,面如土色。

很快,一个个仙长面色白被亲卫架了上来,竟有十二人,大多都是太平道的神祝,平日里都用符水救人。

张辽扫过十二人面孔,这些人他这几日都认下了,在审讯了一些道士后,这些人哪个平日里做了什么事他都知道的七七八八,比如刚才的那个于牙,淫辱民女,作恶多端,所以他才顺手一剑砍了。

他从十二人中点出六人,让他们站在于牙的尸体前,大声道:“汝等符咒能否治病?”

六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犹疑不定。

“说!”张辽暴喝一声。

六人吓得打了个哆嗦,一个瘦小的神祝慌忙道:“能……不过贫道法力不够,不能……不能救左护法……”

“没让汝等救死人。”张辽摆摆手,看向其他几人:“汝等的符咒能否治病?”

“能!能!”几个神祝一听不用救死人,登时慌忙应和,心中无不松了口气,只要是活人,他们就有办法打混过去。

“这么说符咒也能解毒了?”张辽又大声问了一句:“我军中常有人中箭毒。”

“能!能!”六个神祝对视了一眼,坚定的点了点头,一个神祝抚须道:“不过符咒之术,贵在心诚……”

“放心,绝对心诚!”张辽道:“汝等先做好符水。”

一旁早有亲卫呈上来纸笔朱砂和酒,几个神祝动作倒很是熟练,顷刻便各自做出了符,而后烧成灰,泡在酒里,嘴里喃喃念叨着咒语。

底下众人都静静的看着他们施法,张辽的目光仿佛则打量着下面的百姓,片刻之后,六个神祝都停了下来,六碗符水放在了案台上,他们同时看向张辽。

“好了?”张辽淡淡的问了句。

“回使君,好了。”一个神祝忙忍不住又道:“不过,符咒必须心诚……”

“喂药!”张辽不待他说完,一声沉喝,朝亲卫一挥手。

立时有十几个亲卫冲上来,将六个惊唿的神祝挟住,捏住了他们的鼻子,掰开了嘴巴,六个神祝呜呜叫起来,只感到心中一阵不妙。

而后又有六个亲卫各端一碗汤药上来,直接朝六个神祝嘴里灌了下去。

咕嘟,咳!咕嘟咕嘟!咳!咳!

汤药连灌带洒下肚,六个神祝拼命的咳嗽着,亲卫将他们放开。

张辽呵呵一笑,朗声道:“刚才几位仙长喝下去的是六碗毒药。”

“啊?”那六个神祝面色登时苍白,额头冷汗直冒,浑身打起颤来,拼命的打着呕。

“不要慌。”张辽笑呵呵的道:“汝有万能的符水,可以解毒,喝吧,喝下去就没事了,本官相信汝等对自己的性命是心诚的。”

呕!呕!

六个神祝的脸色渐渐紫,拼命的呕吐,一个个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却没有一个去喝符水的。

台上台下的其他太平道领看到这一幕,身子无不抖索,宫祟面如死灰,他知道,看到张辽这个手段,他就知道自己是彻底败了,太平道完了。至于圣女,始终低着头,一言不。

底下众人纷纷看向几个神祝,有信徒高喊:“陶神祝,快喝符水啊!”

“吕仙长,喝符水!”

“喝啊!”

符水治病,这些信徒大多数人都是深信不疑的。

台上几个神祝却对那些喊声充耳不闻,他们痛苦的翻滚着,一个神祝哀嚎道:“使君,救命,救命啊。”

“快喝符水!”张辽立时让亲卫将那六碗符水端到六个神祝面前。

神祝们颤抖着接过,怎么也不肯喝,张辽一挥手,亲卫们立时将符水给他们强行灌了下去。

“好了。”张辽拍手大笑道:“喝下万能的符水,毒药自然无用,一切没事了,本官准备拜师了,来人,准备拜师礼,腊肉要上好的!”(未完待续。)r

第五百零八章 怒斥!

“啊!……嗷!”神祝们却叫得更惨了:“使君,使君,救命,贫道……贫道再也不敢了。”

“没事,汝等不是喝下符水了?”张辽笑呵呵的道。

“那……那是骗人的,骗人的!啊!”一个神祝痛的瘫倒在地,大声惨叫。

张辽脸色一冷:“大声说出来,那符水是不是能治病?”

那神祝豁了出去,大吼道:“符水……符水都是骗人的!”

底下听到这一句话的信徒和百姓无不惊呆了,看着那个仙长,眼里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张辽冰冷的目光又看向了其他五人,有人带头,那五个神祝也放开了,争先恐后嘶吼:“符水都是骗人的!”

看到六个神祝同时嘶吼符水骗人,底下的信徒和百姓登时一片哗然,竟有人伏地大哭,如丧考妣。

“很好。”张辽点了点头,吩咐亲卫:“把他们拖到台下灌粪水,催吐!”

六个神祝立时惨叫着挣扎起来,却被亲卫拖到了台下,很快又有亲卫端来几盆粪水,臭不可闻,下面的官吏和百姓纷纷躲避。

神祝们看到粪水,惨嚎声变得凄厉起来,更加疯狂的挣扎起来。

一众亲卫却捏住他们的鼻子,直接开始灌粪水。

四周围观的众人忍不住想要作呕,纷纷转开头去。

张飞喉咙动了动,忙看向一边,关羽也不抚须了,只有刘备面色如常,看了一眼张辽,却暗自点头。

“呕!呕!呕!”

那几个神祝更是恶心的吐,吐,吐。

他们吐了,亲卫再灌,再吐,再灌。

如此再三,几个神祝的面色惨白,但乌青色却褪去了,肚子也不疼了,刚才灌下去的毒药全被吐出来了。

亲卫放下几盆清水,几个神祝急忙爬过去,一头扎进水里狂喝狂吐。

围观众人看着这一幕,尤其是那些信徒,看到曾经无所不能的神祝如此模样,只感到所有的信仰都崩塌了。

恰好张辽骂了声:“他阿母的,这符水还不如粪水!”

众人更是哑然无声,事实当前,连神祝们都说是符水骗人了,此时那些信徒再也无力为太平道反驳了。

张辽来到面色颓然的宫祟面前:“宫祟,汝有何话可说?本官许汝辩解!”

一些信徒又不禁将目光投向了宫祟。

“哈哈哈哈……”宫祟突然仰天长啸,须皆张,状若疯狂:“张辽,贫道推行太平道,旨在导人向善,济世救人,建立太平世界,汝却毁了这一切,汝罪大恶极!”

“好一个导人向善,好一个济世救人!”张辽厉声喝骂道:“乃公一巴掌唿死汝这无耻老贼!”

他一把将宫祟拎到到高台前,指着一众太平道领,神情冷厉:“建立太平世界?且先看看汝等看看你们这些年的暴行,看看原本丰饶富足的青州大地变成了何等模样,满目疮痍,一片苍凉!皆是黄巾所为!太平道所为!从前百姓饥饿,乃天灾所致,而今青州荒芜,白骨枕藉,十室九空,却是**!**勐于天灾,太平道,真好大的本事!黄天太乙,果然是无所不能!”

张辽一脚将几个太平道头领踢倒在地:“太平道!黄巾贼!看看无数的良善百姓被汝等害得家破人亡,看看那些一心为公的好官被汝等肆意杀害,无数的女人成为寡妇,无数的老人失去依靠,无数的孩童成为孤儿,更有无数的冤魂在质问尔等,太平道,太平何在!”

四面一片寂静,那些太平道的头领面色苍白,宫祟苍老的身躯剧烈颤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张辽的怒斥,犹如一道惊雷,拨开了乌云,将太平道和黄巾贼这些年在青州的罪行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什么理由,结果说明一切。朝廷没有派兵在青州镇压,青州已被黄巾搞的一片焦土。

那些官吏眼里露出厌恶之色,很多百姓露出思索之情,而那些太平道信徒,更是沮丧。

张辽一挥手,赵戬大步上来,手捧一份卷宗,交给了张辽。

张辽看向底下的张飞:“三哥,汝嗓门大,汝来念给大家听。”

张飞一愣,却没有犹豫,大步跃上高台,接过卷宗,目光一扫,神情登时冷厉,手臂青筋毕露,他几乎是大吼出来的:“于牙,太平道左护法,中平二年四月,骗走广平北乡民女李氏,淫辱杀害……五月,暗抢东牟李五之妻张氏……四年三月,以送子为由……”

张飞一口气吼出了于牙诱骗暗抢民女六十多人,读罢又大吼一声,一脚将于牙的尸体提出数丈。

这时,有亲卫带来很多蓬头垢面的女子,她们看到于牙的头颅和尸体,无不疯狂大笑起来,而后扑上去撕咬。

又有亲卫推来数十车金银财物,数不胜数。

张辽冷然道:“这些女子是从于牙暗巢里救出来的,这些财物同样是,但据本官所知,于牙的暗巢绝不止一处,方才宣读的罪行也不过他这些年恶行的十之一二,而且,除却于牙,太平道中还有十多人皆有恶行,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穷百姓而奢自己,一个个仙长便是如此!”

底下那些官吏和百姓彻底震惊了,连宫祟眼里也露出震惊之色,这很多情况他也是从来不知道的。

啪!

张辽将卷宗摔在宫祟面前:“尔等摸摸自己的良心,如果这黄天太乙就是这般德行,这般神通,我张辽定要与他不死不休,粉身碎骨,绝不退缩!只要能让青州这片大地恢复安宁,只要能让良善的百姓不再被无辜杀害,只要能让勤勉官吏不枉死贼寇之手,神,我张辽也敢去砍!鬼,我张辽更要杀!纵然粉身碎骨,身化灰灰,也绝不回头!纵然下了黄泉地府,我张辽也要聚起旌旗十万斩了贼阎罗!”

“杀!杀!杀!”

张辽手下一千五百亲卫立时大吼,而后是刘备的兵马,鲍信的兵马,上万人跟着大吼起来,让鲍信和刘备也热血沸腾。

张辽拔出长剑,高举过头:“今日,我便在这里举剑为誓,一个月内,凡弃恶从善的黄巾、流寇,我张辽既往不咎!但如果继续为害为祸,那就莫怪我斩尽杀绝!我张辽为青州牧,青州便绝不容贼寇,绝不容恶行!不瞒尔等,在并州,我已经杀了十万侵害百姓的胡人,我的剑从来不怕见血,莫要自误!”

张飞突然大吼:“剿灭太平道,粉身碎骨,死有何惧!”

张辽手下众亲卫立时跟着大吼起来:“剿灭太平道,粉身碎骨,死有何惧!”

而后又是刘备和鲍信上万士兵大吼,声势震天。

紧跟着,那些青州的官吏也跟着唿喊起来,在这个新任青州牧身上,他们看到了剿灭太平道,安定青州的希望。

那些黄巾信徒彻底惊呆了,面对如此声势,心胆俱寒。

宫祟瘫倒在地,他知道,太平道是彻底完了,退出青州只是时日的问题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九章 鼓舞

看着众士兵吼罢,张辽挥了挥手,场面立时静了下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张辽下了高台,来到了那些沮丧痛哭的黄巾信徒面前,史阿带着亲卫急忙要跟随护卫,张辽摆手阻止了他们。

那些信徒看着张辽,有敬畏,有感激,有沉默,有颓丧,有悲伤,还有仇视,有些人信仰已深,陷入魔症,并不是所有人在太平道被揭穿后都会感激张辽的,失去信仰的他们会更加彷徨痛苦。

张辽来到几个哭泣的信徒面前,停下了脚步。

“哭什么!死了一个畜生就开始哭丧了?本官要将他们全杀了,尔等可要全部陪葬?本官可以成全尔等孝心。”张辽声音冷厉,吓得那几个哭泣的信徒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哭泣,眼里露出畏惧之色。

“看看尔等一个个颓丧的怂样!”张辽却怒气不歇,戟指一众失落颓废的太平道信徒,恨铁不成钢的斥道:“一个个拜什么黄天太乙……那都是泥巴捏的,烂铜做泥巴是用来种地的,用来踩的,烂铜是用来铸钱,用来花的,不是用来拜的!

一个个对太平道比对尔等父母还亲,忠孝仁义丢的一塌煳涂,扪心自问,父母给了尔等什么,身体肤,养育成人,恩重如山!

太平道又给了尔等什么?期满诈取,骗了尔等的钱财,拐了尔等的妻女,尔等还把他们当做祖宗一样膜拜!

脑袋被驴踢了不成?还不如去崇拜猪狗,猪给尔等肉吃,狗给尔等看门!”

张辽又指向于牙的尸体和那群太平道领:“就说那于牙,尔等崇拜他什么?吃的肥胖?长得丑陋?是头牲畜?还是花言巧语,行径恶劣,帮尔等花了钱财,照顾了妻女?

再看那一个个所谓的仙长,脱了道袍连只落毛鸡也不如,说他们是没毛鸡,真是侮辱了鸡,以后还让鸡怎么见人!穿上草裙一个个披头撒鬼鬼祟祟人模狗样,跳舞比不上猴子,念经不如猪哼,符水不如粪水,有什么可崇拜的?尔等穿上草裙比他们英俊百倍!打个喷嚏都比符水有用!”

噗嗤!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张辽身边一众亲卫更是爆笑,主公这一番斥骂太痛快了!

那边二十多个草裙道士更猥琐了,恨不能钻到地里。

而那些太平道信徒一时间都被骂懵了,不过有很多人眼里露出羞愧之色,张辽的话字字见血,令他们深感羞惭,不少人已然如梦方醒。

一口气骂完,张辽看到有人露出羞愧之色,这才哼道:“知道羞愧,还算有救,否则直接埋了算了。”

他目光扫过一众信徒:“汝等可有人曾被符水治好的?”

众人这次什么也不敢接茬了,实在怕了这个不按套路来的青州牧,没看那些仙长被整的多么凄惨。

不过也有人胆子颇大,开口道:“俺娘的病就是太平道的仙……治好的,所以俺才信了太平道。”

“这才正常,”张辽点了点头,道:“太平道的符水,有不少里面是搀着草药的,自然有用,不过是装神弄鬼的用药救人罢了。”

“啊?原来是这样。”不少人恍然大悟。

张辽又大声道:“不过有些符水,未必有药,但也能治好病,所以才能蛊惑人。”

“张使君,这是为何?给俺们讲一讲。”人群中牧寒装作寻常百姓大声问。

张辽大声道:“其实,治好汝等病的根本不是什么符水,而是汝等自己!”

“自己?”不少人迷惑起来。

张辽道:“很多时候,我们生了小病,不用吃药,过几天自然也会好,这是为何?这是因为,人体本身对病邪是有抵抗力的。”

他顿了顿,手一比划:“我曾给一个少年病人打过一个比喻,他的病很快就好了,我说,人体就像战场,精气神是士兵,病邪就如外来贼寇,人的精气神强,就等同于兵强马壮,岂会惧怕什么病邪贼寇。人的精气神弱,就等同于带着老弱残兵,只能被贼寇入侵,到处肆虐。”

张辽这个比喻,令众人耳目一新,包括许多官吏都不由连连点头。

张辽又大声道:“而太平道的符水,只不过是让汝等相信,只要喝下去病邪就会好,人一自信,一振作,精气神自然会强,病邪自然会被驱赶,所以,治病的不是什么符水,而是尔等自身!所以,太平道才说什么符水要心诚则灵,一则是作为治不好病的托词,而则是激尔等自身潜力,焕精气神,抵抗病邪。”

“原来是这样!”这次,连高台上面如死灰的宫祟眼里也露出异色。

张辽看到众人纷纷思索,恍然大悟的样子,又大声道:“人生于天地之间,当自强不息,而不是膜拜什么鬼神,拜什么泥胎坯子,拜什么铜铁疙瘩,人一辈子,靠的是自己!靠的是兄弟!靠的是朋友!而不是什么鬼神!本官有一言送予青州的百姓,人若自强,不惧鬼神!”

“人若自强,不惧鬼神!”

张辽身边一众亲卫立时跟着大吼起来。

人群中,刘备忍不住大赞:“好一句人若自强,不惧鬼神,真英雄气也。”

鲍信眼里闪烁着异彩:“张文远,比之孟德不遑多让,或尤胜之。”

张辽趁机高喝一声:“亲卫营,面朝大海,给青州的诸位同僚和百姓高歌一曲男儿当自强!”

“好!”亲卫营振奋的齐声大吼,而后在牧寒的开头下,齐声高唱:豪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我奋图强做好汉……我是男儿当自强,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比太阳更光!”

一曲歌罢,亲卫营士气如虹,众人震撼。

这歌曲虽然曲调截然不同当下,但那千数亲卫营唱来气势浩瀚,令人不由热血沸腾。鲍信和刘备手下的士兵纷纷看向张辽的亲卫营,神情振奋,面色涨红,恨不能他们自己也能立时去唱如此豪气的歌曲。

刘备和鲍信几乎同时想到:“定要教将士学会这曲战歌。”

他们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曲歌对提振士气太有效了,不但歌辞奋进,而且统一而豪迈的曲调,能令成千上万兵马立时热血激昂,战力大增。

士兵尚且受到如此感染,那些太平道信徒更是大受影响,本来的沮丧和悲伤消散殆尽,张辽斥骂了半天,先是让他们惊醒,最后又以这一曲歌收尾,带起高昂的节奏,令他们震撼亦复振奋,手段可谓高明。

今日之后,在场的这些信徒谁还会那么在意什么太平道。

而那些官吏,都对这个截然不同的年轻青州牧充满了期待。(未完待续……)r

第五百一十章 策略

清晨,管氏坞中,张辽正在翻看赵戬送来的文书,都是赵戬了解到的东莱和青州一些情况。

三日前那场太平大会,太平道败得一塌糊涂,不但核心人物被一网成擒,而且名声大毁,在张辽的痛骂和开悟下,许多太平道信徒幡然悔悟。

随后张辽又让暗影四处散播当日情形,大肆宣扬,青州牧张辽智破太平道的事迹迅传遍了整个东莱,乃至毗邻的北海、琅琊,更将太平道一些神祝和贤良师的恶行彰显四方,震动青徐。

舆论宣传的效果是很明显的,尤其是张辽让暗影刻意放大了太平道的罪行,包括抢夺民女民妇,诈骗钱财,害人性命,甚至连太平道好吃人肉的说法也有了,有名有姓,有模有样,黄天太乙被描述成了邪神,太平道一夜之间恶名远扬,而张辽的一些经典言辞也广为传播,令人称道。

张辽要迅在青州树立威望,只能厚颜无耻的让暗影夸他,当然,也没有过于粉饰,他让暗影将那日情形如实宣扬,而那些崇拜他的暗影自然而然就将他的形象放大了。

与此同时,张辽也让各县官吏和百信宣扬他对匪寇的政策,一个月内投靠,一切无虞,否则赶尽杀绝。

但从赵戬提供过来的情报看,各县的匪寇没有任何行动,显然抱有侥幸心理或继续逍遥为恶的心态。

张辽手指轻敲着案台,思索着如何才能尽快的将这些匪寇处置干净。

他虽然搞定了太平道,但东莱的匪寇实在是太多了,除了黄巾,许多无赖和豪族也趁机聚拢门客家兵劫掠地方,啸聚山林和海岛,大大小小足有上百股,一时间难以尽数清缴。

但留着又是毒瘤,反复劫掠,很是麻烦,最好能一并处置了,不过却要想个办法了,他不由怀念起了郭嘉,如果郭嘉在这里,眼珠一转就是一堆主意,自己却没那水平了,往往都是灵光一闪才行。

可惜郭嘉被自己留在了中山,与赵云、张燕配合,防范随时来自乌桓、袁绍和公孙瓒的攻击。

正自思索着,一身男装的貂蝉端着茶施施然进来,将茶水放在案台上,轻声道:“将军,请用茶。”

张辽点了点头,接过茶水饮了一口,不由赞道:“不错,这茶艺与昭姬有的一比了。”

他喜欢喝茶,所以身边总时不时带着茶叶,而貂蝉也跟着蔡琰学了茶艺。

貂蝉抿嘴一笑,又轻声道:“将军,太平道圣女想要来见将军。”

因为主簿田仪在并州协助荀彧处理事务,这几日貂蝉除了照顾张辽的起居外,也暂时充当起了他的主簿,记录传达,倒也利索,而且也赏心悦目,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张辽让她穿了男装,只是没想到穿了男装,貂蝉反而更显出一种独特的魅力,常令办事人员失神。

听闻太平道圣女要见他,张辽皱了皱眉,忽然心中一动,点头道:“让她过来罢。”

片刻之后,太平道圣女进来,屈身一礼:“妾身宫瑛拜见将军。”

“不必客气。”张辽面无表情的道:“汝有何事来见我?”

宫瑛迟疑了下,脆声道:“使君,其实太平道只是向传道而已,并非……”

“本官不反对传道,但汝等那是传道吗?那是造反!那是作孽!害了多少人,也敢说是传道?”张辽一言打断了她:“想要建立太平世界,当这世界是玩儿的吗?天下那么多贤臣能吏,也未必能将天下治理好,尔等一群从来没有接触过政事,从来没有体验过民情的道士也敢说要无为而治,建立太平世界?当别人都是酒囊饭袋,都是邪恶丑陋,天底下只有尔等最正义,最聪慧,最能耐?!”

貂蝉在一旁看的暗自心悸,张将军平时很是和蔼,很少怒,但一旦起怒来,那威势却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圣女低头道:“不想使君也知道太平道教义。”

“怎么不知道,无为而治吗,有那么容易?”张辽冷笑道:“我敬仰黄帝与老子,但尔等,不过是借了圣人的名义!百家争鸣,归根结底是建立一套秩序,儒家能建立最稳定的秩序,无为而治也算一种,但那是一种至高境界,是登泰山而观天下,是熟知天下之事而返璞归真不扰民,除了老子,有几个人能达到?何况汝圣女要无为,他人会不会无为?就像那败类于牙一样,正是尔等的无为助涨了他为恶之行!”

圣女脸上露出惭愧之色,低声道:“我祖叔父并不知道于牙和那几个神祝的恶行,他只是一心想要传道,并无恶意。”

“嗯,放眼太平道,汝这个圣女还算不错,做了不少有益于百姓之事,但宫祟,嘿!他他倒不坏,但他入了魔怔,是个糊涂蛋!”张辽斥道:“糊涂蛋自己也迷糊,也能传道?他没有为恶,但他教出了张角,带出了太平道,导致上百万无辜百姓死于战乱,这些年间接造成的罪恶,罄竹难书!百死难赎!该下九幽地狱!不是看他老迈,本官早将他千刀万剐了!而今也要把他幽禁起来,免得再生祸端。”

圣女眼睛一红,低落的道:“妾身知道这些,此番事情对叔祖父打击很大,他年事已高,妾身恐……”

张辽对宫祟这个传说中的南华老仙没有任何同情,他漠然道:“道家最讲究修心养性,如果他连这点心性也没有,活着也是辱没了黄老。”

他从是后世知道,历朝历代,独汉以强亡,其灭亡固然因素颇多,但至少有一半的因素在黄巾之乱上,也就是张角和南华这对罪魁祸身上。

他本也以为黄巾起义,是官府昏聩,欺压百姓激的民乱,但他当初从皇宫里得到上万卷书籍,看过其中一些记载,知道黄巾之乱并非只因为官府盘剥压迫,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张角的野心。

从那些记载中他统计过,从灵帝亲政到中平元年黄巾乱起的十五年间,大汉生战乱近三十次,但地方民乱仅有两次,其余九成多为异族之乱。由此可见虽然朝政混乱,但百姓生活还勉强过得去,当时并没有多少百姓造反。

汉代的田赋并不高,民难有很大一部分因素在于天灾,也就是汉末的小冰河时期所致。在灵帝当政期间,生大规模天灾十数次,包括水灾、旱灾、疫灾、震灾等,受灾范围都很大。对此,灵帝也不是全无作为,采取了致送医药、拜天祈雨、修建河渠、减免田租等荒政。

其间又生了四次瘟疫,前三次灵帝都有赈灾,唯有最后一次因国库空虚,没有致医药,当时灵帝还在西园卖官敛财呢,而张角便是在这次疫灾中趁机施符水,展壮大了太平道。

转变就生在中平元年黄巾之乱,从黄巾之乱后,或许是缘于对百姓的怨恨,灵帝才变得更加恣意荒唐起来,此后非但没有赈济百姓,反而加重赋税,导致民不聊生,此后不到六年之间便生了十数次民乱。

从这个角度来看,可以说是黄巾之乱的疯狂破坏和劫掠,引了大范围的民不聊生,让朝廷不得不放开兵禁,令地方郡守和豪强自募兵马,从此天下失控,大汉这栋大厦开始无可挽回的崩溃起来。

而这个崩溃带来的后果是毁灭性的,如今的人还只是刚刚意识到这一点,并不知道后来的可怕。

只有张辽这个来自后世的人才知道,大汉崩溃之中,诸侯逐鹿中原,大伤元气,而北方异族趁机强大起来。到了西晋末年,匈奴、鲜卑、羯、羌、氐等异族更是加剧入侵中原,这些野蛮异族还保留着原始的食人兽性,其中以羯族、白种匈奴、鲜卑族三族最为凶恶。

一百多年后的西晋永安元年,慕容鲜卑大掠中原,掳掠了数万名汉族少女,回师途中一路上大肆***又把这些汉族少女充作军粮,宰杀烹食,走到河北易水时,吃得只剩下八千名少女了,他们一时吃不掉,便将八千名少女全部淹死,易水为之断流!

而羯族军队行军作战从不携带粮草,专门掳掠汉族女子作为军粮,羯族称之为“双脚羊”,夜间供士兵***白天则宰杀烹食。

在羯赵的统治下,汉民族几乎灭族。到冉闵灭羯赵的时候,中原汉人只剩下四百万,冉闵破邺之后,一次解救被掳掠的汉族女子就达二十万。

汉族百姓遭此惨祸,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三国时期汉族人口的急剧下滑,综合实力大降,否则哪由得异族嚣张!

后世很多砖家说什么五胡乱华是民族融合,褒扬不已,说什么融合就需要牺牲,张辽对此嗤之以鼻。民族融合的方法多了去了,凭什么是那些异族几乎杀尽我们汉族百姓,而且是这种残酷的方式,如果那些砖家处于这个时代,恐怕就不会那么说了,他们从来不会去从人性的方面去考虑。

民族融合可以,但要按照他的方法来!

所以张辽在并州对匈奴开刀,一举击破南庭,主导匈奴融入汉民族,至于那个羯族,匈奴别部、石国后裔、白种异族,早就在并州之战中让张辽斩尽杀绝了。

归根结底,汉族的衰弱还是从黄巾之乱开始,所以张辽在极力挽回这一切,最大限度保留汉民族元气。

如今他虽然搞定了太平道,但他知道,青州百姓素来崇信神仙,这是一种固有的挂念,数千年都难以消除,绝不是他一言半语能改变的,他毁了黄天太乙,但这些百姓迟早还会树立起黑天太乙、白天太乙。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宗教是难以避免的,关键在于引导。

何况他如今只是毁了太平道的总坛和部分信仰,青州很有很多崇信太平道的地方,都需要引导。

他看向太平道圣女:“本官不反对导人向善的传道,但是从今往后,凡在青州传道,必须经过本官审核道义,放道碟,才有资格传道,若是没有道碟就妄自传道,莫怪本官刀下无情。”

圣女没想到张辽竟然会在传道上松口,不由大喜,忙伏拜道:“多谢使君,使君之明,烛照四方,我等不及。”

张辽摆了摆手:“莫说好听的,宫祟还是不能放,汝倒可以出去,带几个良善的、有威望的贤良师,去将各处的太平道都引导起来,改了教义,莫要再为恶。”

“改教义?”圣女迟疑道:“妾身不知怎么改……”

张辽道:“自古医道不分家,往后太平道要好好济世救人,以赎罪孽,莫搞什么邪道,真正学点歧黄之术,治病救人,当是大德,道家可兴,看看左元放那家伙,虽然炼制的丹药不靠谱,但不会拿去害人,都是自己磕了,而且医术不错,会治病救人,要多跟着他学。”

圣女眼里露出惊喜之色:“使君认得乌角先生?”

“交情还不错。”张辽想到左慈那厮,嘴角不由露出笑容,因为唐婉和蔡琰怀孕,此番他将左慈留在了并州,以防万一。

一想到妻子,张辽心情就好了些,饮了口茶水,又嘱咐圣女:“记住,救人就是救人,药水就是药水,莫装神弄鬼,搞什么符咒,当然,如果尔等的符咒能先说服本官,便可以推行。”

“妾身谨记。”圣女恭敬的应了声,又突然试探的道:“使君,莫不如由使君来做太平道道主可好?”

噗!张辽一口茶水喷出。

开什么玩笑,让他做道主,那还不被天下笑话了,朝廷更会怎么想,不干。

圣女并不是一时冲动,实在是如今太平道几乎消亡,她也是无路可走,看到张辽的神态,不由露出失望之色。

不想张辽心中一动,突然道:“如此,过几个月,我将左元放招来,带尔等重改教义罢。”

圣女喜道:“如此甚好,多谢使君,乌角先生必能孚众望,带领教众。”

张辽点了点头,心思却转到了自己刚开始一个想法,他看向圣女:“汝太平道在东莱根深蒂固,想必很是熟悉东莱的情况吧?”

圣女迟疑了下,点了点头,别的不敢说,东莱的情况他们太平道还是非常了解的。

“很好。”张辽语气不容置疑的道:“本官需要东莱乃至青州大小贼寇的所有情报,他们的头领是谁,有多少人,老巢在哪里,有哪些豪强与他们勾结……”

第五百一十一章 围困

二月底,太平大会的第五日,就在东莱的百姓还在争执于天平道的骗局之时,青州牧张辽兵马突然出击,在当地官吏和百姓的帮助下,再度横扫整个东莱境内乃至北海国的大小贼寇!

这是一次联合出击,北海相孔融的兵马也出动了,鲍信、刘备加上孔融派来的兵马共计一万五千人,三日之间,斩获上万贼寇,东莱郡和北海国的贼寇损失惨重,许多小股贼寇直接被一窝端了。

不过还有李条、从钱、王营等大贼和不少小股贼寇闻风而走,或是躲入深山,或是退入海岛,一时难以寻找。

三月初五,张辽又在广平县召开诛贼大会,东莱、北海共有数万百姓参与,凡是被百姓指认作恶多端的,直接斩示众。

是日,贼寇头颅堆积如山,令侥幸逃过一劫的东莱、北海诸贼又恨又怕。

东莱、北海境内一时靖平,贼寇无踪,呈现出十多年来从所未有的安定,而张辽凭着这一雷霆手段迅融入青州,得到了官吏和百姓的拥戴,谁都知道这新任青州牧嫉恶如仇,敢作敢为。

与此同时,张辽宣布了编户和屯田的政令,令郡县震动。

三月初八,又一个消息传遍东莱,前来协助青州牧作战的济北相鲍信、平原相刘备、北海相孔融兵马各回本郡,只余下青州牧八百兵马驻扎在广平县,势单力孤,而青州牧正在紧锣密鼓招兵,扩充实力。

这个消息传开后,那些躲入深山和海岛的贼寇登时骚动起来,三月初十,东莱大贼张饶、李条、从钱、王营聚拢各处流寇共两万人,气势汹汹的攻打长广县,围困了管氏坞,誓要杀死青州牧。

东莱震惊!

无数官吏和百姓都在暗中猜测和惋惜,这个强势的青州牧是否昙花一现?

两万贼寇攻打管氏坞,气势汹汹而来,本以为能轻而易举攻破管氏坞,杀死青州牧,但事实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他们不少人曾来过管氏坞,但如今他们才现,管氏坞外的护城河被拓宽了近一倍,而且更深,里面丢满了荆棘竹刺,连对面的侧壁也插满了竹刺,他们带来的填坑沙袋根本不够用。

倒是有几架粗糙的攻城梯,只堪堪架上就被城上弩箭射杀了架梯士兵,而后从坞门里冲出来的士兵掀翻了,结果连几架攻城梯也丢了。

无奈之下,贼寇只能就地挖土,装沙袋填坑,他们尝试过就在护城河边直接挖土,结果挖土的士兵来几个死几个。

管氏坞城楼上,张辽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两万多贼寇,几乎塞满了那一片平原。城墙上,他的八百亲卫遍布。

这一场贼寇攻城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也是他设计的,所以他在三日前就动民壮挖宽了护城河,又塞死了北门,只留下南门便于防御。

坞内除了八百亲卫外,还有三千多青壮,城楼城墙上除了弓弩外,堆满了石头,火油,烧火的锅,可惜暂时都还用不上,因为那些贼寇一时间连护城河也冲不过。

张辽看着那些挖土的贼兵,呵呵一笑,朝身边史阿道:“阿衡,去取那张琴来。”

史阿神色古怪的去了,片刻之后,史阿抱着一张几,身后跟着一身男装的貂蝉,抱着一张琴,到了城上架上几,搁上琴,还有两个面色微白的婢女端上了茶水。

张辽大马金刀的坐下,拨了两下弦,城上的亲卫都不由瞪大了眼,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主公还会弹琴?!

叮!咚!随着悠扬的琴声响起,便是没怎么听过弹琴的亲卫也知道,这个主公的琴艺还不错。他们心中不由浮起一个念头,自己这个主公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平民出身的武人对于那些会弹琴、会书画的文人总是有一种仰望的感觉,何况张辽的武力也远远在他们之上,足以让他们更加敬服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张辽一向自诩是个勤奋好进的青年,对于什么本事都想学一点,这是他自认作为主公的基本素质,不求精专,但求博学,什么都懂一些,才不会轻易被下属欺瞒。

至于琴技,自然是跟着蔡琰学的,她的琴技可谓冠绝当世,张辽能学三成,就足以笑傲儒林了。

张辽是并州武人出身,但前世是文科出身,如今要尽量改变武人形象,不能像吕布那样,需要向周瑜或曹操那种文武皆能的全才转型,所以他从来没有间断过读书,更学了书法、琴技、棋艺,加上本来就精通的数术、时不时剽窃一些诗词,如今的他真可谓是个全才了。

书法、琴技之类可是装逼利器,张辽心中总有这么一种期待,如果有朝一日那个名士鄙视他这个武人,却现连他们自己引以为傲的儒家六艺都不如张辽,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打击。

不过张辽此时在城上弹琴,除了些许显摆的心思外,他有自己更重要的意图,他要激怒这些贼寇,让他们留在这里。

当琴声从堡坞上传下去时,攻城的几个贼头不由大怒,张辽那堡坞上不过稀稀疏疏八百人,竟然敢如此轻视他们。

众贼之中,张饶势力最强,当初孔融刚担任北海相时意气风,想要驱逐境内黄巾贼寇,正是张饶给了他当头一棒,逼得孔融不得不迁了治所,从此受到打击,对黄巾转为守势。

此时看到张辽竟然在堡坞门楼上悠然弹琴,还不时传来谈笑声,登时感到耻辱,大骂道:“张辽小贼欺人太甚,再派两千儿郎挖土,某今日要填平这护城河,活捉张辽!”

一旁贼头李条大声道:“可再让人寻些木头丢下去,也能填河。”

海贼从钱颇是狡猾谨慎,沉吟道:“这……张辽会不会在此设伏?”

“不会吧?”同是海贼的王营犹豫道:“如果是这样,我等可要小心了。”

张饶不以为然的道:“他这些兵马设什么伏?离他最近的北海相孔融某知道,手下一群乌合之众,何足惧哉。”

“某以为,此事当是无诈。”这时旁边一人突然开口道:“据某所知,张辽此番来青州,兵马不过千数,是带了准备与孔融作战的济北相鲍信才有如此雄壮的兵力,此番他们合兵之后,鲍信与孔融生嫌隙,鲍信和孔融退去,所以张辽如今正是孤军。”

第五百一十二章 回马枪

“果然如此?”海贼从钱看向说话之人,面露狐疑之色:“汝是何人?如何得知?”

那人道:“某是泰山寒牧,与鲍信是同乡,而今在北海讨生活,此番鲍信来助张辽讨贼,他军中有一人是某故友,正是得了他的暗中通报,某与儿郎们才躲过一劫。”

“原来如此。”一旁又一人道:“寒兄好运气,在下祝平,在不其山,却是没那般运气了,此番被这青州牧一番扫荡,儿郎死了大半,只余下不到百人,今日正是来报仇的!”

寒牧道:“某也势单力弱,手下不过三百儿郎,比不得诸位头领。”

几个贼头一听他们兵马总共不过四百,便没有在意,不想寒牧又开口道:“诸位可知张辽是什么来头?”

“却是什么来头?”张饶几人纷纷询问。

寒牧肃声道:“酸枣歌知道吧,那里面的张辽就说的是他,他就是传说中的张暴虎,曾经大败十万关东诸侯兵马。”

不少贼头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他们这些贼寇一直在东莱、北海一带混事,根本不知道雒阳之事。

不过毕竟还是有人听说过张辽名声的,张饶、李条和几个贼头不由色变:“竟然是他。”

从钱露出狐疑之色:“既然这张辽曾大败关东诸侯,为何鲍信还会助他?”

寒牧嘿嘿一笑:“从头领有所不知,张辽与鲍信本是同僚,都曾在大将军府任职,他二人私交还是不错的。”

“竟是这样。”其他几人纷纷点头,看向牧寒的神色也多了几分重视,毕竟能了解如此多内情的人,值得他们拉拢和结交。

从钱又道:“这张辽不过八百人,却如此镇定,某心中着实不安。”

“呵呵。”寒牧笑道:“从头领有所不知,这张辽实乃天下一等一的猛将,当初三千人就敢冲关东诸侯十万兵马,更战而胜之,此后更是连战连胜,傲气十足,如今他有八百人,根本不畏惧我等两万人。”

张饶冷哼道:“难怪他敢弹琴,竟然是小觑我等,今番定要教他知道厉害!”

海贼王营微微色变道:“张辽如此勇猛,我等两万人恐拿他不下吧?是否从长计议?”

祝平却忙道:“万万不可退却,张辽是勇猛,但他如今不过八百人,正是最薄弱之时,若这次放过他,等他招募上万人马,哪里还有我等活路!”

众贼人闻言登时色变,张饶立时道:“不错,此番绝不能退,否则我等必然错失良机!”

正在这时,那边堡坞上琴声稍歇,一个声音朗笑着:“将士们,可畏惧下面两万贼寇?”

“我等不惧!杀!杀!杀!”城楼上立时传来齐喝声,铿锵有力,众贼听了不由微微变色。

却又听那个声音笑道:“不错,我等虽只有八百将士,但城下那两万贼寇,本官视之如两万头蠢猪土鸡耳,我八百壮士,会惧怕他两万头猪乎?不过却要委屈将士们做一次屠夫了。”

城上士兵轰然而笑,底下这些贼寇可险些气炸了肺。

“张辽小儿如此猖狂!”张饶大喝道:“命令儿郎们,加紧取土,黄昏之前填平护城河,定要在明日之内攻破管氏坞,活捉张辽!某要砍了他的狗头给儿郎们下酒!”

接下来整整一日,张辽在城楼上弹琴喝茶,与赵戬等属吏谈笑风生,底下的一大片贼寇却在吭哧吭哧的挖土填河,而且填河的代价极大,只要靠近护城河边,就进了弓箭与弩箭的射程,填土一次,就要丧几条命。

一众贼寇想尽了各种办法,甚至集中了三百多弓箭手到护城河边掩护,只是那三百弓箭手一到河边,就被城上的弩箭射的七零八落,屁滚尿流而逃,气得张饶等头领大骂,众贼寇谁也不肯去河边了。

这时寒牧又建议,让士兵白天挖土,夜里填河,城上弓箭手无法瞄准。

张饶等贼寇听了大喜,当夜便全力动贼兵填河,将近黎明之时,堡坞城楼一段的护城河终于被填平,众贼大喜,立时起一波攻击。

但城楼上随之而来的箭矢和滚石、檑木和开水,给众贼浇了一头冷水,折损了数百人,仓皇而退。

张饶等人暴跳如雷,在寒牧的建议下,只能等天亮再攻,此时的寒牧屡屡出计,已经获得了众贼头的重视,将他引为核心人物。

祝平“敬服”之下,竟带着手下百人依附了寒牧,被众贼引为佳话。

天亮之后,众贼开灶用过早餐,正要起猛烈攻击,不想突然有一些人从四面赶来,带来了一个个噩耗,他们的老巢被端了!

其中更有人大喊:“大头领!山寨破了!山寨破了!青州牧的兵马抄了我等的老巢。”

众贼头听了这个消息,无不懵,脑袋一片空白,在那些讨来贼兵的呼喊下,两万贼兵也很快知道了消息,一片哗然,无不惶恐。

就在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之时,四周出现了大批兵马,足有上万!

清晨的阳光照射下,一面面旗帜招展,上面一个个字晃得贼兵心寒。

鲍!刘!孔!

济北相鲍信!平原相刘备!北海相孔融!

至此,他们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等人中了青州牧之计。

不过,张辽此番用的正是引蛇出洞,调虎离山,外加回马枪。

他看到众贼兵隐入深山海岛,难以剿杀,于是便用了个计,让孔融兵马回本郡,鲍信和刘备的兵马也装作浩浩荡荡的离开,而后夜间赶回来,隐藏在山林之间。

与此同时,他令暗影四处宣扬,说是鲍信、刘备等兵马离去,如今境内只余下他和八百士兵,引蛇出洞。

又让牧寒和祝平带着四百亲卫伪装两处山贼,四面鼓动众贼寇合兵攻打广平。

这些贼寇果然皆尽出山出海聚拢,朝广平而来,随后张辽便将他们牵制在广平,而鲍信、刘备、孔融加上张辽派出的太史慈则兵分数路,根据张辽从太平道得来的情报,迅扫荡各贼寇老巢,而后杀了回马枪,袭击围观广平的众贼。

众贼兵正惶恐之时,看到万数兵马攻来,更是慌乱。

“杀过去!”张饶等头领急忙组织手下迎战。

不想他们命令刚出来,上百支弩箭便覆盖了中军,张饶、李条、王营等贼头是弩箭打击的重点,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出,就被射成了刺猬。

海贼头子从钱谨慎,逃过一劫,看到动手的牧寒和祝平,登时明白了什么,一边疯狂逃走,一边嘶声大吼:“寒牧是……”

话只说出一半,就被几支弩箭射死。

中军生的变故震惊了整个贼营,牧寒厉声大吼:“某为青州牧麾下司马牧寒,张饶、李条、从钱、王营诸贼头已死!而今大军已至,尔等投降,可活性命!”

众贼一片寂静,一时间无所适从。

“杀了他们,为头领报仇!”

有凶悍的贼人头领大吼,想要趁机聚拢贼兵围攻牧寒,立时有数百人凶悍的贼兵响应,朝牧寒他们冲过来。

牧寒毫不犹豫下令,四百亲卫结阵,弩箭齐,一连三波,那数百冲过来的贼兵瞬间便死伤大半,余者无不心胆俱裂,连滚带爬逃走。

众贼震惊,再也没有人敢过来。

牧寒大喝:“放下兵器投降!”

与此同时,鲍信、刘备和孔融加紧攻击,关羽、张飞、太史慈三员猛将带着精锐横扫战场,纵横切割,诸贼失去指挥,根本无心抵抗,四散逃窜,但鲍信和孔融大军早已包围了整个战场。

这时,管氏坞城门也轰然大开,数百人冲出,当先一人正是青州牧张辽,贼兵昨夜花了一夜功夫填好了护城河,正好为张辽铺出了道路。

六百亲卫列阵而出,陌刀如林。

“放下兵器,降者不杀!”

张辽清朗的声音响彻战场。

中军沦陷,头领被杀,前后皆被猛攻,无从抵挡,贼兵再也没有抵抗之心,随着一波贼兵丢下兵器,众贼立时纷纷伏地投降。

张辽看着将近两万贼兵投降,心中大定,他知道,东莱和北海算是彻底定了,从此之后不虞贼患之苦。

今日之后,他相信东莱再也没有敢于叛乱的势力了,收拢了这两万贼兵,自己实力大增,再占据沿海诸岛,掌控东莱,余下的就是迅恢复民生了。

如今不到四月,一切正好。8

第五百一十三章 文化战略

管氏坞外,张辽看着将士们收拢安置俘虏,又吩咐关羽、张飞和太史慈各领一部精锐,趁机一举扫清余下的贼巢。|2

此番他们杀了个回马枪,横扫了几个主要贼巢,但毕竟时日太短,地方太大,还有沿海一些山头和岛屿中贼巢尚未来得及清扫,如今贼寇主力灭亡的消息还没传到那些地方,正是一举清扫贼巢的大好机会。

安顿了几人后,这时刘备、鲍信与一个中年文士快步走来,那中年文士远远就拱手作礼,大笑道:“孔融见过张青州,今日诛贼之战,着实大快人心。”

张辽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孔融是这番情形,这个名士似乎并没有传说中的自负傲慢,没想到孔融紧接着又带着几分钦慕的道:“融最佩服张青州的却是高坐城头,一曲琴音谈笑破贼兵,真是风雅无上。”

张辽神情一滞,原来孔融态度如此之好竟是因为他在城楼上弹琴之事,他一时间哭笑不得,这厮果然是那么不着调。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居然歪打正着了,至少以后不虞孔融时不时找麻烦了。

似孔融这般洒脱而又苛刻的性格,只要认同了,那就很好相处,无限洒脱,要是不认同,那就怎么也不能处,无限苛刻。

当然,孔融此番看张辽顺眼,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张辽剿灭了贼头张饶,更让他参与,洗刷了当初败于张饶之手、被迫迁徙治所的耻辱。

张辽看孔融上道,自不会拿架子,当即与孔融把臂,笑道:“张辽微末琴技,怎比文举兄,今日多亏文举、允诚和玄德几位兄长相助,才能一举破贼,眼下将士们在此处置俘虏,我等留下也无用,索性进坞去畅谈一番。”

“好!好!”孔融大笑,刘备和鲍信自然不会反对。

张辽是海量,而孔融也是好酒之人,几番推杯换盏,张辽卖弄了几个学问,孔融就视张辽为同道之人了。

张辽见状,趁机道:“文举兄,而今我初到青州,手下人才匮乏,不知文举兄可有大才举荐?”

孔融闻言,抚须自得的道:“青州大才,如邴原、管宁、王烈,皆避难辽东,吾素来爱才,余者皆被招揽在府下,有王子法、刘孔慈、王叔治、左丞祖、是子羽、刘义逊、孙邵、滕胄,数不胜数,却不知张青州所需几何?”

张辽眼睛一亮:“多多益善。”

孔融沉吟道:“王子法、刘孔慈、王叔治、孙邵皆在北海担任重职,不可离开,余者……”

张辽心中大喜,孔融说的那几个他还真看不上,他看上的偏偏正是孔融不重视的几个人,当即道:“如此左丞祖、是子羽、刘义逊、滕胄便先借予我一用如何?”

孔融长叹道:“也罢,便借予张青州,还望张青州善待之。”

“哈哈,多谢文举兄!”张辽举酒敬上:“吾必善待诸多大才,才尽其用。”

孔融又叹道:“可惜邴原、管宁、王烈去了辽东,郑康成又隐居徐州,着实可惜。”

“是啊,人才乃国之根基,不得为用,可惜之极。”张辽连连摇头,他没想到几个人才会这么轻易的挖到手,当即狠狠的给孔融敬酒,以示感谢。

次日,刘备、孔融和鲍信先后告辞,各回本郡。

三日后,左丞祖、是仪、刘义逊、滕胄几人来见张辽,张辽与诸一番畅谈,当即任命左丞祖为治中,是仪为都官从事,刘义逊为功曹从事,滕胄为典学从事。

他如今兼任征东将军、并州牧、青州牧,手下有三套班子,职位空缺多的很,根本不怕没职位安排。

五日后,关羽、张飞、太史慈等将领赶回,又俘虏了三千多贼兵,缴获了数十万石粮草和财物。

张辽收编了俘兵,将财物奖赏给众将士,随后关羽和张飞离开,张辽对此次作战将士论功行赏。

太史慈、牧寒、史阿、祝平、郝昭等将领进校尉之职,各领一部兵马,严加操练。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张辽武有太史慈、牧寒等将领练兵,文有赵戬、是仪、左丞祖等干吏行编户、屯田政令,同时还借助太平道圣女之力,将东莱、北海一带的太平道各分坛、零碎势力全部收复,加以教训。

对于青州地区百姓崇神之风,张辽再次出号召:君子以自强不息!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太史慈、牧寒、郝昭等各部兵马继续继承张辽军民鱼水的作风,下到县乡帮百姓挑水洒扫,以积极向上的行动和风气感染和影响这里的民风。

为此,张辽又选了自己曾唱过的几军歌,稍作修改,交给了众将士,在东莱大地上掀起了一股军歌热。

一亮剑军魂,让将士们最是喜爱,到处都响着那歌:

如果家乡遭受到侵犯,热血男儿当自强,喝干这碗家乡的酒,壮士一去不复返。滚滚大河,滔滔长江,给我生命给我力量。就让鲜血染成最美的花,撒在我的胸膛上,战旗飘飘,号角响。剑已出鞘,雷鸣电闪。从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战旗飘飘,军鼓响。剑已出鞘,雷鸣电闪。从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大汉军魂!

除此之外,就是拥军爱民歌了,连百姓也能朗朗上口。

歌曲抒心声,虽然曲调不同,但古今之人的感情一同,习惯了,一切就顺其自然了,而且越来越好。

张辽又将快板文化提前在这里开启,包括说书,传唱英雄的故事,到后来谁都能说一段三英战张辽的故事,让关羽、张飞和刘备也沾了不少光。

他在青州推行的就是文化战略,通过这些新奇独特的文化,将鬼神文化最大限度的淡化。青州有着雄厚的文化根基,百姓更容易接受这些独特的文化。

到后来,连孔融的北海国也跟着效仿起来,孔融也隐隐有以张辽马是瞻的意思。

张辽算是掌控了东莱和北海二郡,而这二郡的土地,已经占到了青州的一半,与其他四郡国等同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欢声笑语

东莱郡北部大海之中,直至辽东半岛之间,有一长条群岛,而今被人称为蓬莱、方丈和瀛洲,也就是后世的长岛、庙岛群岛,其中有三十二个岛屿和六十多个明礁,其中可居住的岛屿也有十多个,足以容纳四五万人。

青州的百姓来往辽东,都是乘船通过这一条岛屿,太史慈往来就是如此。

此时,张辽在太史慈的带领下,乘船到了群岛之上,后世张辽也曾游历过庙岛群岛,此番算是故地重游,这一片群岛的地形图在他脑海中也有个大概。

庙岛群岛包围了一个天然的港湾,将是他下一步实施水军战略的起点,从庙岛起步,而后到青岛那一片港湾,到时他的船队可以北上辽东,南下扬州,甚至东进东瀛,南至琉球,即可经商赚取财富,也可随时挺进长江,实施水6打击。

统领水军的自然是太史慈,太史慈本就出生在黄县,正是海边,精通水性,带领水师不成问题。

至于造船技术,张辽也曾于皇宫中获得,他当初看到造船技术后,曾与马钧等人探讨过,事实上汉代的造船技术已经很高明,最有名的楼船可高达十余丈,楼层四五重,一船可载三千士兵,伏波将军马援南征时,就曾率有大小楼船两千艘,战士两万余人,可见楼船军规模之大。

不过楼船也有缺点,高而不稳,在内河还行,到了外海就惧怕风浪了,重心高,很容易翻船。

张辽却知道在船两侧加上浮板,稳定性会好一些,而且他也不追求太华丽太高层,在他看来,三层足以,只有够大够稳,攻击防御设施齐全,杀伤力绝不差于高层楼船。

而且此时的造船技术动力都是帆和桨,帆靠风力,桨靠舵手臂力,张辽却还知道车轮桨,考的是腿脚之力,更加快捷,此时却还没明出来。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如何设计是另一回事了,马钧是关内人,不懂海船,真正要设计,还要靠沿海乃至吴越之地的造船行家,所以张辽下令四处招募精通造船之人,看加上的他见识,能不能研制出适合海航的大型战舰。

造大船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非一时之功,好在张辽也不急于一时,他如今的战略目标还都是6战,他可以有十年的时间来准备一切。

张辽正在乘船沿着庙岛群岛探查港湾情况,半空中传来唳的一声,小金落在了甲板上,张辽取了它腿上绑缚的信函,打开一看,不由身躯一阵,脸上露出喜色。

随后,张辽立时下令返航,回到东莱后,将一应事务交给赵戬等属吏,留下了太史慈、牧寒和郝昭,他带着史阿和一百多亲卫快马赶赴并州。

并州,太原郡,州牧府,四面卫士林立,后院中,一片紧张的气氛,因为唐婉要分娩了,而且生产颇为不易,痛的唐婉面色苍白,几个稳婆着忙不已。

张辽的母亲、嫂子、挺着大肚子的蔡琰,还有尹月、苏婳、古采英、荀彧的妻子唐氏都陪在唐婉身边,安慰着她,一众胡姬和婢女忙里忙外,院子外面还有左慈皱着眉头,蔡璎、董白几个小丫头愣愣呆,前府荀彧也有些神思不属。

这是张辽的第一个孩子,是否能够顺利生下来,是男是女,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意义不同寻常。

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孩子还没生下来,里外的人脸上都露出了焦虑之色。

嗒嗒嗒嗒嗒!

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近百骑奔到了州牧府前,一身风尘的张辽飞身下马,大步进府,府门口守卫正要阻拦,看到是张辽,急忙行礼开门。

“主公,主母正在……已有半个时辰。”荀彧迎上来,急忙到了一声。

张辽点了点头,二话不说,直入后府,貂蝉紧跟在他身后。

一路有神情焦急的婢女看到张辽,登时面露喜色,纷纷让开,又有婢女急报屋里。

蔡璎和董白看到张辽回来,都是大喜。

“元放,婉儿怎样?”张辽急忙问左慈,他当初将左慈留在并州,就有以防万一之意,因为他知道,这个时代生孩子很危险,无论对于母亲或婴儿皆是如此,如果碰上难产,那就更可怕了。

左慈摇头道:“当是无妨。”

里屋正陪着唐婉的蔡琰众女听到婢女禀报,张辽赶回来了,无不大喜,蔡琰急忙在唐婉耳边道:“婉儿,夫君回来了!”

本来已经筋疲力尽的唐婉闻言,登时又生出一股力气。

就在张辽脱了外袍,抖去寒气,踏入门槛之时,哇的一声从屋里传来,里面传来惊喜的呼喊声:“是个公子,母子平安。”

张辽身子一震,忍不住热泪盈眶。

里外众女齐声欢呼,不少婢女激动的直落泪,跪下连连磕头感谢上天,足见唐婉平日在后院的恩惠。

张辽进了屋里,两个稳婆陪着张母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婴儿上来:“恭喜将军,是个公子。”

“哈哈!好!好!赏!重赏!府里府外,皆俸禄加倍!”

张辽高兴的无以复加,小心的接过婴儿,没想到小家伙竟然不是闭眼的,而是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感到自己整个人似乎都不一样了,抱着孩子走路都有些不稳了。

蔡琰和众女急忙迎上来要看孩子,张辽小心的将孩子给了蔡琰,而后来到了面色苍白的唐婉身边,拉住了她的手:“婉儿,受苦了。”

唐婉无力的靠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不苦,妾身心里喜欢的很,夫君千里迢迢赶回来,累了吧?”

“没事。”张辽抱住了她。

唐婉苍白的俏脸上又晕起兴奋:“夫君,妾身想看看我们的孩儿。”

蔡琰几女急忙小心的将孩儿抱到了榻上,唐婉看着婴儿骨碌碌的大眼睛,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一旁的蔡琰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唐婉分娩,她也快了,起初看到唐婉如此痛苦,她心中还有几分忐忑,但看到如此可爱的婴孩,她心中又充满了期待。

“我和小白能看看宝宝麽?”在旁边挤了好一会也没挤进来的蔡璎拉着董白可怜兮兮的道。

屋里登时一片欢声笑语。

第五百一十五章 吕布来投

州牧府后院,与一个月前同样的情景,里里外外忙成一团,因为二夫人蔡琰要分娩了。

这一次,蔡邕也从河东赶过来了,女儿分娩,他可谓又喜又忧,与他随行的还有从考城接来的后妻吴氏和幼子蔡琅,当初蔡邕被董卓强召,生怕家人出意外,又因在吴地生的幼子少人知晓,便将幼子隐藏在了考城,与兄长一家同住。

这两年在河东安定下来,他就非常想念幼子,蔡琰向张辽提起后,张辽便派亲卫去将小舅子接了过来。

此次蔡琰分娩,蔡邕便将他们全从河东领了过来,看护女儿。

屋子里,张辽紧紧拉着蔡琰的手,感受着她的痛苦,为她擦拭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汗水,蔡琰与唐婉一样,文雅的她们痛得闷哼,也不会放声嘶叫。

好在蔡琰分娩比较顺利,片刻之后,随着一声哇的哭喊,又生下一个男孩,屋里屋外众人齐声欢呼,年过六旬的蔡邕在外面哭的像个小孩子,蔡璎对这个外甥可是疼爱的不行。

张辽为第二个儿子取名张祯。

一个月内,张辽先后添了两个儿子,消息传开后,整个并州与河东都为之欢庆,不但官府为之庆贺,连百姓也纷纷自上街买酒庆贺,欢天喜地,载歌载舞,包括许多匈奴人,他们独特的舞蹈也引起了一时风尚。

接下来的整整两个月中,张辽一直留在并州,除了处理政事外,大多时间都留在府中陪伴几女,逗弄着初生的孩子,享受着初为人父的喜悦。

期间,四方也不安定。

在郭嘉的操纵下,北方鲜卑王庭中,一直处于下风的蹇曼突然袭杀单于蒲头,王庭大乱,部众离散,雄踞在雁门以北的鲜卑大人步度根得知兄长蒲头身死,立时移兵向北,进入王庭,与蹇曼征杀,各自夺取部众,鲜卑人再也无暇南顾,甚至有不少鲜卑难民逃到并州,被荀彧稳妥安抚下来,像匈奴一样编户入坊。

西面北地郡,典韦在荀攸的协助下,稳住了阵地。典韦长于阵战而不长于机变,荀攸便给典韦设计了一套战法,抢占先机,一步先步步先,掌控战场节奏,每次袭击敌人要害,或攻敌必救,逼迫羌人不得不出来与典韦阵战,而论阵战,他们根本不是典韦的对手,几番阵战后,凶悍的羌人可谓畏典如虎。

不少羌人投降,张辽通过太尉周忠上表朝廷,以皇甫郦为北地太守,算是在凉州挺进一角,有北地郡为西沿,上郡算是彻底安定了下来,在荀攸的治理下,开始焕生机。

河内郡由桥瑁和徐晃一文一武坐镇,抵挡了几次袁绍的攻击,原本黑山军也在其中劫掠,但张燕从太行南下后,掌控了数万黑山余部,反而成为河内的助力,令袁绍焦头烂额,河内形势也稳定了下来。

并且张辽开始布局向南扩张,他以沮授领骑都尉,带五千兵马南下进入雒阳屯田,并聚拢兖豫百姓,逐步恢复曾经被毁于一旦的焦土废墟。

东面冀州,在袁绍的离间计下,公孙瓒兵攻打了一次中山郡,被赵云强势击退。

公孙瓒陈兵边境,誓不罢休,郭嘉当即派人伪作袁绍使者,鼓动乌桓人从侧翼袭击公孙瓒,又派人给公孙瓒报信,公孙瓒得到消息后,有了准备,大败乌桓,感激中山的暗中通信,又听说乌桓人是袁绍鼓动的,大怒之下,复去进攻袁绍,中山一时又安定了下来。

至于关中,有牛辅挂着左冯翊的名头,李傕、郭汜仍是不好动手,而且他们吃过李儒和徐荣几次亏,也不敢动手了。

张辽在四面布置的无不是顶尖猛将与谋士,每一处都是一文一武配合,足以让他在并州高枕无忧。

六月中,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河东小麦又是大丰收,河东郡在张辽势力中心,据地利之势,最是稳当,加上开渠之利,屯田政策,展的最好,府库充裕,百姓富足。

而关中则是大风、冰雹和地震连,华山崩裂,太尉周忠被策免,朱儁担任太尉,录尚书事。

张辽暗叹失去了一个助力,因左冯翊也受到了灾害,他从河东调粮赈济流民,又迁部分流民于并州。

张辽地盘上的各处郡县基本都安定了下来,百姓不虞战乱之苦,四处传扬张辽名声,他手下那些属吏也越来越拥戴他,形势比之关中长安和关东其他水深火热的郡县,可谓一片大好。

不过唯一缺乏的就是人口,并州之地的人口本就稀薄,一州还比不上关东一郡,所以张辽在并州并没有闲着,他在治下又开始大力鼓励生育,在各郡县都配备了官方医馆,重点针对婴幼儿疾病,宣扬一些基础的卫生知识,建立了紧急救援体系。

因为有很多难产的情况,尤其是脐带绕颈或胎位不正的,生下来或者活下来的机会很小,所以张辽又向左慈提起了剖腹产,剖腹产在这个时代有三大难处。

一是消毒,不过张辽有高浓度酒精,唯一可虑的就是酒精刺激性较大,但危机时候这个不算什么了。

其次就是麻醉,剖腹的痛苦是寻常人难以忍受的,所以必须要麻醉,张辽知道华佗明过麻佛散,他一边派人去寻华佗,一边让左慈研究,因为他知道麻佛散的最主要成分是曼陀罗花。

三者就是缝合伤口了,这个就需要医术了。

当然,在这个时代,剖腹产不可能普及,张辽只是提出一个方向,用于万一之时拯救死难,希望会越来越好。

时下气候变幻无常,瘟疫频频生,所以他又提高了医生和稳婆的行业地位,使他们不再成为贱役,又明了简简单单的产钳,却令婴儿的存活机会大大提高。

他要求官吏上任之前,深入民间,查访民情,提出了没有查访就没有政令的理念,深得荀彧等人认同和重视。

他又提高了督邮的监察地位,选取深得民心和正直严明的官吏担任督邮,明察暗访,巡查诸县,查察不法。

张辽的奇思妙想和一系列善政,令治下官吏之风为之一变,百姓无不称道。

七月初,张辽收到从青州传来的消息,曹操大败袁术、於夫罗和于毒,袁术攻杀扬州刺史陈瑀,割据淮南,而曹操回师兖州,准备攻打徐州陶谦。

曹操回师后,袁绍底气大足,改自己任命的青州刺史臧洪为东郡太守,又以长子袁谭为青州刺史,领兵进入青州,再次与刘备和田楷对战。

青州西面民生凋敝,张辽虽然给了关羽、张飞两郡之地,但没有粮草,难以征兵,何况还有公孙瓒任命的青州刺史田楷掣肘,刘备三兄弟施展不开。

青州的情况再次复杂起来,张辽正与荀彧等谋士商讨策略,突然有人来报:“司隶校尉吕布来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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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 决定

太原城外,马蹄翻飞,一骑赤红骏马当先,红袍飞扬,二十骑跟随其后,马上之人高大英俊,正是吕布。

只是如今的吕布早没了当初在长安诛杀董卓、大权在握的意气风,自从长安之后,先后投靠袁术和袁绍,经年奔波,面容显得有些疲惫。

远远要奔到太原城门前时,吕布一眼就看到了在城门口迎候的张辽,不由身躯一震,回头高喝:“下马。”

赤兔马正好奔驰到城门下,吕布飞身下马,大声道:“文远,好久不见!”

“呵呵,奉先兄,真是好久不见!”张辽大笑相迎。

吕布看着张辽,感慨莫名:“文兄如今走投无路,来投靠兄弟了,却不知肯否收留?”

“哈哈。”张辽大笑:“汝与我情如兄弟,如何这般客气,但留下便是。”

吕布长舒了口气:“实是世道险恶,为兄自离长安后,先投袁术,不想他徒有虚名,在他手下无粮无兵,难以伸展,为兄便北上去投袁绍,不想袁绍这厮竟暗算于我,明表我为司隶校尉,实则埋伏兵马暗中加害,幸得为兄警觉,逃得一劫,如今却来并州投靠文远了。”

张辽摇头道:“我等出身低,与袁氏兄弟本就不一道,何况奉先兄,汝手下兵马约束不严,到处劫掠,却是不好,到了并州我自会供应粮草,切忌勿要行劫掠之事,否则我是要以军纪处置的,我手下兵马亦是如此,当初汝在小平津便可知得。”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吕布尴尬的笑了笑,他在袁绍和袁术手下不得待见,有一半原因就是军纪太差,四处劫掠,他本来隐去了这一节,不想张辽却知道的很清楚。

张辽也是将丑话说在了前头,否则生了意外更伤感情,他叹了口气,又道:“奉先兄,我等出身低,世家不附,唯有依靠百姓,若是再劫掠百姓,真是无所依靠了。”

吕布点了点头,带着几分羡慕的道:“不想文远而今已经是并州牧了,而为兄却是一无所就。”

如今的吕布处境实在不佳,当初逃出长安时不过数百骑,其后虽然几次募兵,但苦于没有根基和粮草,袁术和袁绍又对他多有防备,他的兵力始终没有过一千,比之当初在长安统领上万禁军实在不可同日而语,更无法与如今的张辽比了。

张辽也不知说什么,他如今手下随意一支兵马都能碾压吕布。

吕布与张辽一边入城门,一边又叹道:“当初若知文远在长安能敌李傕郭汜,为兄也不会离开长安,以致连家小也丢的不知所在。”

张辽呵呵一笑,带着吕布进了城门,突然指着旁边一个泪眼汪汪的高挑女孩道:“奉先兄且看这是何人?”

吕布转头看去,虎躯一震,失声道:“玲绮!”

“阿父!”吕玲绮哭着奔跑上来,紧紧抱住了吕布大哭。

吕布抱住女儿,虎目含泪。

张辽露出微笑,当初他在长安将吕布家眷救出来,带到了并州,安顿在太原城中,与州牧府离得不远,吕玲绮还常常上州牧府跟着张辽和古采英习武,唐婉和蔡琰还交她学文、刺绣,她活的比跟着父亲时还快乐,只是思念父亲却是难免的。

此时他们父女相见,吕玲绮更带着吕布去见母亲,张辽也不多打扰,径自回了州牧府。

至于吕布的那千数兵马,都安置在了军营里。

吕府之中,吕布与妻女相见,一番惊喜后,互道别情。

当吕布听女儿说了张辽如今的实力,尤其是听说连高顺也统领了上万兵马,他呆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感到满心的苦涩。

这对一向自傲的他打击太大了,尤其是曾经比他弱的张辽,更让他感到抑郁。陌生人强大没感觉,反而越是熟悉的人强大才越对心灵有冲击力。

吕布是有野心的,他说是来投靠张辽,但还是颇有几分自矜,以为凭自己的实力足以成为仅次于张辽的人物甚至越张辽,但如今他才知道,眼下他的实力竟然连张辽手下一个司马都不如。

他本来还想留在并州闯荡一番,但得知了张辽的实力,他的心思一下子淡了不少。

不过听到女儿说起张辽对她们母女恩待,更教女儿学问习武时,心中又颇是感激。

第二日,吕布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州牧府见张辽。

张辽一如既往的热情,拉着吕布到后堂喝酒,酒过三巡,张辽呵呵笑道:“奉先兄,如今并州还算安稳,没什么战事,奉先兄是想留在并州安稳的过一段日子,还是想去其他地方闯荡一番?”

吕布心中一动,眼睛一亮:“文远此言何意?”

张辽嘿嘿笑道:“我知奉先兄,与我一般,都是不安平静之人,如今青徐兖豫曹操、陶谦、公孙瓒、袁绍正打得热闹,我想去闯荡一番,不是奉先兄意下如何?”

“去青徐兖豫?”吕布忍不住站起身来:“果真如此?”

“不错,”张辽道:“秋高气爽,正是动兵的好时候。”

吕布大为意动,他最喜欢征战和混乱,不过又苦笑道:“奈何为兄如今手下无兵。”

“这个简单。”张辽呵呵笑道:“我手下如今有不少苦役兵,都是当初从南匈奴俘虏过来的,他们擅长骑射,我可送汝三千,更兼战马。”

“太好了!”吕布面露大喜之色,当即拜下:“文远之恩,为兄没齿难忘!正当同去兖豫,杀他个痛快!”

他如今本就不想在并州呆,张辽的建议正和他的心思。

张辽扶起他,肃声道:“奉先兄,只有一点莫要忘记,带着这些兵勿要扰民,不可劫掠地方,那是杀鸡取卵,而且寻常百姓没有多少粮草,军队没有粮草,可以抢敌人的,或是向那些凶暴豪强夺取,即可多得粮草,又可获取民心,有利于尽快立足。”

“好!我听文远的。”吕布连忙应道。

张辽点了点头:“我兄弟二人到了中原,暂且分开,我在青州,汝在兖州,奉先兄可去陈留与张邈结交,兖州不过一年必生变故,到时候或许有奉先兄的良机。”

吕布被张辽这话说的茫然。

张辽也没多说,历史上吕布从袁绍那里离开后投靠的是南面的张杨,路过陈留时与张邈结交,后来张邈等人趁曹操讨伐徐州时背叛,迎吕布为兖州牧,算算时间,也就一年之内。

张辽觉得,吕布这个不安分的主,放在后方不是那么放心,还是到兖州给曹操找点乱子,免得曹操坐大太快,同时也为自己在青州展相互策应。

他对曹操还是很忌惮的。

第五百一十七章 兖州

初平四年秋,七月末,兖州济阴郡,定陶县,年已四旬的曹操正在州牧府处理公务,他刚在南边大破袁术,如今正是气势雄壮,手下有兵马五万有余。

这时,一旁佐吏禀报:“使君,戏先生求见。”

“快请进来。”曹操放下手中文书,急忙吩咐。

很快,一个略显瘦弱的文士匆匆进来,正是曹操倚重的谋士戏志才。

曹操见到戏志才,颇是高兴,笑道:“志才所来何事啊?”

戏志才急声道:“主公可是令人杀了边让?”

“哦?汝为此事而来?”曹操眯起了眼睛,抚着胡须道:“不错,边让匹夫,恃才狂傲而实无一能,又几次污蔑于吾,此番又暗中谋算于吾,自当该杀。”

戏志才叹道:“边让不过一儒士,何来异动,此番是他乡人诬陷于他……”

曹操摆摆手,笑道:“吾欲杀之久矣,如此假才,于国无用,杀便杀了,无复再言。”

戏志才皱眉道:“边让在陈留乃至兖豫素有名望,又与陈公台交好,主公杀了他,又夷灭全族,恐引起士人不满,变生肘腋哪。”

“哈哈哈哈。”曹操大笑道:“志才多虑矣,吾今掌精兵五万,驻守兖州诸郡,不弱于袁本初,何惧区区一文士哉!”

戏志才只能摇头。

曹操突然又不明不白的说了一句话:“听闻朝廷任命张辽为青州牧,治在东莱。”

戏志才沉吟道:“不错,却有此事,只是属下对张辽其人并不了解,坊间传闻,多有不实。”

提起张辽,曹操眼里露出复杂的神色,良久叹道:“张文远,吾亦难料也。想当初吾与允诚西进雒阳攻打董卓,兵败于荥阳,兵马折损惨重,十不存一,而后吾亦被张文远弩兵伏击,本以为必死无疑,不想他竟然放过了吾,也放过了允诚,着实令吾不解,不过自此,吾知他与董卓非一心也。其后张文远突袭酸枣,大破诸侯,更在酸枣城外截击允诚、孟卓、伯业,一番侮辱,却不曾害之。”

戏志才奇道:“竟有此事?坊间传闻张文远以八百精兵大破关东十万兵马,张文远果真如此善战乎?”

曹操叹道:“八百破十万,与三千破十万有何分别,此关东之耻也。而张文远,却有善战之能,他初平元年时在董卓麾下还不过一个不知名的司马,不想四年不到,而今竟然做了征东将军、青州牧,必有其不凡之处,只恨他当初在大将军府下时,吾未曾结纳而收为己用。”

戏志才神色凝重起来:“如此,张文远在青州,便多出许多变数,若与刘备、田楷为盟,来攻兖州,恐不易应对。”

曹操大笑道:“张文远虽勇,吾岂为病夫乎?他在青州不过数千兵马,吾十倍之,何所惧哉?”

戏志才也点头道:“主公所言极是。”

没想到曹操突然又蹦出一句:“听闻允诚此番在青州相助张文远。”

戏志才立时明白了,曹操对鲍信起了疑虑,他沉吟了下,道:“鲍济北素以主公马是瞻,纵助张辽,也不过是念往日情分而已。”

“不错,本是如此。”曹操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但谁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鲍信虽然唯他马是瞻,但毕竟也曾是一路诸侯,更是曾经比他强大,如今鲍信兵马仍是独立,他不得不顾虑一二。

正在这时,有佐吏来报:“曹校尉求见。”

曹操不由大笑:“吾弟来也。”

很快一员将领进来,正是曹操的从弟曹仁,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主,黄巾之乱时就暗自结集地方少年,游于淮河、泗水之间,曹操荥阳兵败后,曹仁带队跟随曹操,在追击袁术之战中表现突出,作战勇猛,颇有建功,而今任别部司马,行厉锋校尉。

“使君。”曹仁年轻时放荡,长大了反而行事严谨:“任城来报,徐州牧陶谦与下邳反贼阙宣合兵攻破任城。”

“陶谦老匹夫,安敢如此欺我!”曹操大怒而起:“传令,兵徐州,讨伐陶谦!”

他顿了顿,又道:“吾父尚在徐州琅琊,当遣人去接,让他绕道泰山,切勿南下,否则必被陶谦老匹夫加害!”

……

陈留郡,陈留太守张邈正在府中处理事务,这时,张邈的弟弟张匆匆过来:“兄长,边文礼被杀,全族皆被夷灭。”

“是何人所为?”张邈身子一震。

张哼道:“兖州牧曹操。”

“孟德?”张邈脸色有些难看,再也无心处理政事,起身徘徊两步,长叹:“不想孟德竟真的杀了边让,这几年我也看不懂他了。”

张哼道:“想当初讨伐董卓之时,曹孟德不过仰仗于兄长,更遣卫兹助他,如今他反倒做了兖州牧,随意戕害忠良,恐怕他越来越妄自尊大了。”

张邈摇头道:“孟德与我交情颇深,袁绍几次让他害我,都被他拒绝……”

“兄长!”张摇头道:“曹孟德乃虎狼之性,绝非善类,而今他为兖州牧,岂容手下有不附之人?兄长为陈留太守,掌近万兵马,迟早要与他冲突,袁绍让他害兄长,他今日不会,但焉知来日不会?”

张邈身躯一震,张一下子说中了他心中最担忧的地方,正因为他与曹操关系不错,所以他才了解曹操的性格,曹操有雄才大略,重情义,但亦是多疑之人,如今他手下掌控近万兵马,迟早不为曹操所容,倒是难免兵戎相见。

而让他将兵马全部送予曹操,他心中又有不甘,毕竟他从中平六年以来就占据兖州最繁华的陈留郡,实力曾一度压过袁绍,如今要一下子放弃权势,哪里甘心,何况他一旦放弃了兵马,没有了倚仗,他日袁绍或曹操要杀他,他还不是俎上鱼肉,全无抵抗之力?

张邈陷入了犹疑不定的处境之中。

张虽然不满曹操,实际也没什么好办法,曹操如今兵强马壮,凭他们兄弟二人,根本无力对抗。

这时,又下人来报:“司隶校尉吕布经陈留县,求见。”

“吕布!”张邈一怔,随即面露喜色:“吕奉先诛杀董卓,可谓英雄,某当设宴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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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灾害来临

初平四年十月,北方边塞之地已经飘起了雪花,关中一场寒雨过后,天气明显转寒。

长安城,车骑将军府中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哈哈,张辽小儿,真笑煞我也!”

李傕看着对面的郭汜,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张辽小儿,前段时间听说他躲在东夷那个荒野海边捞鱼种地,与贱民同流,而今竟上表说什么夜观天象,察知年末与来年会有大灾,要让朝廷下令州郡储粮蓄水,以备灾年,他以为他是何人也?青州有灾,便当天下又灾乎?”

郭汜满饮一杯,哈哈大笑:“想必张辽远在青州之地,恐朝廷忘了他,以为他被黄巾所害,故而上表,以示他一息尚存也。”

一旁的杨定恨声道:“张辽实乃十恶不赦之徒,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会有机会的。”李傕畅快的笑道:“贾文和之计真是厉害,那张辽被往青州海鄙之地,再也难为我等心腹之患矣。”

“不错。”郭汜笑道:“前番我等派使者前往匈奴南庭,本是行驱虎吞狼之计,让匈奴人找并州麻烦,坏了张辽根基,不想使者侥幸回来,说是那南庭早就与并州打成一团了,并州边地大多丧失,张辽大势已去哪!”

李傕连连点头:“若是张辽尚在并州,不至于此,可惜他去了青州……贾文和……贾文和……真是计谋多端,他不在身边,我二人恐难以应对那些朝臣与四方诸侯哪。”

李傕说罢看向一旁的尚书郎,问道:“贾尚书还没从河东回来吗?”

那尚书郎小心翼翼的道:“半个月前,贾尚书来信,母亲病已稍愈,须再照看十天半月,眼下应该快回长安了。”

李傕皱眉不语,贾诩两个月前因母亲病重,辞官去了河东照看母亲,李傕和郭汜本不想放人,更怕他投靠张辽,但尽孝事大,他们不好阻拦,只好留下了贾诩的中子为质,让他去了河东。如今贾诩一日不归,他心中就有不安。

郭汜道:“贾文和既然未曾回来,何不将尚书先与他人做,给他个光禄大夫,等他回来再安顿不迟。”

李傕面色微沉:“贾文和会否不再回来,投靠了张辽?”

杨定眼神闪烁了下,若无其事的道:“不无可能。”

郭汜却摇头大笑:“稚然多虑矣,想贾文和将张辽算计的如此之惨,某料他入河东,恐怕还是小心翼翼过去,不敢被张辽旧部知晓,否则早已身死,他又哪敢去投靠张辽?”

李傕一想,确实如此,释然道:“是我多虑了。”

杨定却大声道:“张辽既然远在青州,无以为虑,何不派兵趁机多了左冯翊与河东郡,彻底断了他的根基,更能令朝廷政令传至关东。”

“不错。”郭汜拍案道:“冯毅、河东,如鲠在喉,令我等难以舒展,更可恨的是关中的贱民十有七八都去了冯毅与河东,如今某的儿郎想略些粮草与钱财都不能。”

李傕眼里闪过厉色,他心中最忌惮的还是张辽,若是张辽在左冯翊或并州,他不敢妄动,但如今张辽远在青州,他却不必顾忌了,当即道:“我等原本顾念牛中郎旧恩,才止步左冯翊,如今已有两年,听闻牛中郎更被张辽幽禁,我等正当攻破左冯翊,为牛中郎报仇!段煨在华阴,我等可联合段煨,夹击左冯翊,再图河东郡。”

“李将军,段煨不可靠!”杨定与段煨有旧怨,大声反对道:“他这些年在华阴,正处于河东与左冯翊之间,却安然无恙,若非与张辽勾结,岂能如此?”

李傕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若非整修提醒,某险些忘了此事,段煨与那徐荣一般,皆是背主之贼,可恨!”

“不错!段煨该杀。”杨定附和。

李傕徘徊了两步:“如此,该当如何?徐荣在左冯翊,不可小觑,我等要攻破他,需要一番苦战,只恐朝廷生变。”

杨定眼珠子一转,道:“何不先让朝廷下诏,命徐荣接替张辽为并州牧,让他入长安拜见天子,他若来,便杀之,若不来,我等正可讨之,可联合右扶风马腾、韩遂兵马,破之不难。”

“联合马腾韩遂?”李傕皱起眉头。

郭汜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道:“何不先让马腾、韩遂迁十万凉州人入关中?”

李傕眼睛一亮,正要说话,突然有人送来一封文书,言征西将军马腾有表奏上。

李傕打开一看,登时大怒:“好个马腾,竟然想要开府之权,真是贪得无厌!”

郭汜闻言,接过奏表一看,也嗔目怒:“某功在社稷,尚未开府,他马腾聚拢贼寇,无尺寸之功,竟然也想开府?”

李傕看了一眼郭汜,他从郭汜的话里听出了不满,当初十万凉州人入京,入京还是李傕权势最大,车骑将军、开府、假节,仅次于他的郭汜却差了些,只是做了后将军,封了侯,并未开府。

这时,又有人来报,贾诩来见。

李傕大喜,忙道:“快请进来。”

看着风尘仆仆的贾诩进来,李傕露出关切的神色:“文和,不知令堂如何?”

贾诩作礼道:“劳将军过问,尚好,只是需要休养时日。”

郭汜急不可耐的道:“文和,汝以为我等如今夺取左冯翊与河东如何?要是夺了河东,汝母便在治下,随时可以照看。”

李傕也道:“马腾奏请开府,文和以为如何?”

杨定道:“张辽既能开府,为何马腾不成,正该安抚于他。”

李傕只是看向贾诩。

贾诩沉吟了下,道:“张辽远在青州,他开府,也不过是与关东争锋,与我等无害,我等的根基乃在凉州,马腾在扶风,只在将军卧榻之侧,他若强大,可连凉州而吞关中,况马腾开府,则韩遂如何?他二人若生异心,连兵数十万,我等后路绝矣。”

“不错,”李傕色变道:“绝不能与马腾开府之权。”

杨定面色难看:“吾身体略有不适,先行告退。”

杨定下去后,贾诩又道:“马腾,有十万兵马,虎狼之心,此番心愿不偿,多半会生变故,将军当小心防范。”

李傕神色耸然一惊:“不错,正是如此。”

三人又议了一些细节,李傕忽然想起了什么,取过刚才张辽那份奏表,大笑道:“文和且看,却不知那张辽何时竟成了巫祝,懂得天象之术,敢言天灾了。”

贾诩接过一看,双目微垂:“可将张辽此表奏请朝廷,宣之百官,斥其荒唐,削其声望。”

“此计甚妙!”李傕眼睛一亮,大喜赞同。

第二日,李傕便召集朝会,当着天子和满朝大臣上奏张辽之事:“陛下,今有征东将军、并州牧、青州牧张辽,妄行妖言,自称夜观天象,察知天下将有大灾,请朝廷令州郡备灾,如此荒唐之言,必是被太平道所惑,枉为大臣……”

“张辽与太平道同流合污,与黄巾贼沆瀣一气,可斩也!”杨定大声应和。

不想他话音未落,忽然整个地面开始震动起来,朝堂上众臣立时跌掉一片,更是看到整个大殿都开始晃动起来。

“不好!是地动!”立时有朝臣嘶声惊呼。

李傕跌倒在地,看着手中张辽那个奏章,只感到背后一股凉气直冲脑际,大灾……难道张辽真会观望天象不成?

众朝臣急忙护着天子出了大殿,来到空旷之处,感受着大地的震颤,无不骇然。

贾诩心中也不平静,三个月前母亲病重,他赶到河东,却见愕然的到了张辽和左慈,原来张辽当时还在并州,听闻贾母病重,急忙就带着左慈偷偷赶到河东卫贾母医治,等贾诩到时母亲病情已经大为好转。

随后贾诩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一边照看母亲,一边与张辽密谈,其中张辽就提到了今年末的震灾和来年旱灾之忧,贾诩半信半疑之余,也给弟子出了计策,让他上奏朝廷,即可警示朝廷,也可令自己声望更重。

没想到,如今地震竟然真的生了。

初平四年,十月二十二,长安生地震,有异星横空,司空杨彪被免,太常赵温为司空,录尚书事。

左冯翊也生地震,但因为张辽的令书早已昭告治下郡县,令百姓察鸡狗、固房屋以防震灾,储粮草、修水库以防旱灾,养鸡鸭、织密网以防蝗灾,所以杜畿不敢怠慢,不但备好了各项防震手段,专门在各县乡派人观察鸡鸭牛羊的动向,一旦这些动物躁动不安,便立时招呼百姓到空旷之地,所以左冯翊百姓虽多,损失却小。

本来张辽的命令还有一些郡县不以为然,但关中震灾生后,消息很快传开,不但左冯翊与河东,就是并州郡县也无不肃然,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紧锣密鼓的准备防灾。

因为据张辽命令,除了震灾,来年还会有旱灾与蝗灾,这两种灾害对于百姓来说最为可怕,能令农田颗粒无收,一年辛勤化为乌有。8

第五百一十九章 琅琊

自初平四年秋季,曹操带三万大军,又向鲍信借兵五千兼将领于禁,合三万五千兵马向东南攻打陶谦,先收复兖州任城国,陶谦败退,而后曹操进入徐州境内,兵分三路,曹操带本军,于禁左路,曹仁右路,一路势如破竹,两月之内攻拔十余城,至冬季之时,大军沿着泗水已至彭城。

陶谦在彭城外聚兵与曹操大战,一连苦战三日,陶谦大败,死伤过两万有余,泗水为之不流,陶谦退守东海郡郯县,也就是徐州的治所,陶谦的老巢。

曹操又向东连攻傅阳占据,横扫彭成国,又折向东北攻入东海郡境内。

因为曹操两年来先后征伐黑山、黄巾、袁术,而今又是陶谦,丝毫没有停歇,兖州民生凋敝,粮草匮乏,加之曹操如今收拢的青州兵军纪败坏,所以在徐州境内四处劫掠和屠杀,除了各处守兵外,百姓也被殃及无数。

徐州北部是琅琊国,南与东海郡相接,东临茫茫大海,北接青州东莱郡和北海国,西接兖州泰山郡。

徐州牧陶谦手下第一大将是曹豹,曹豹出身徐州大族,其兄曹宏为陶谦亲信,曹豹掌控着徐州大多的兵马,但徐州还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就在琅琊国,是骑都尉臧霸。

臧霸本是兖州泰山郡华县人,其父臧戒为县狱掾,因据守律法不听从太守凭欲私杀狱犯,太守怒而令人收押其父诣郡府备罪,时年十八的臧霸获悉父亲被押囚,召集食客十数人在费县西山将父亲救出,并杀死太守,时押送役卒百余人惧臧霸健勇皆避而窜逃,臧霸与父亲逃亡东海郡,自此臧霸的孝烈勇名遍闻乡野。

中平五年十月,青徐两州黄巾复起,劫掠郡县,朝廷任命陶谦为徐州刺史,镇压黄巾,陶谦一到徐州便任用亡命东海的臧霸及其同乡孙观等人为将,一战便大破黄巾,随后将黄巾驱赶出徐州,陶谦上表拜臧霸、孙观为骑都尉,令其屯琅玡国开阳县,驻守徐州北面。

五年来,因为青州黄巾始终肆虐,是以臧霸屯驻开阳未曾移兵,加上臧霸为人勇猛而豪气,手下聚合同乡孙观、吴敦、尹礼、昌豨等泰山寇,兵马足有三万,已然自成一方霸主,连陶谦也轻易不能调动。

此时开阳县骑都尉府中,臧霸、昌豨与孙观、孙康兄弟皆在,气氛沉闷,曹操攻伐徐州,陶谦兵马节节败退,他们四人自然知晓。

陶谦先前攻打兖州时,大将吕由兵进兖州任城国,而臧霸也分兵西进,夺取了泰山郡华县和费县,吴敦、尹礼两人被他派了过去,而今还在华县和费县。

事实上陶谦安定徐州后,多重用曹豹等豪族出身之人,起先倚重的臧霸只能沦为边缘之将,所以臧霸对陶谦也颇有不满,自重一方。

如今曹操的进攻路线在南面,激战之地彭城距离开阳更有四百余里,臧霸还插不上手,只能小心防范,固守徐州北线。

但他们已经收到消息,陶谦在彭城大败,兵马折损惨重,曹操大军已经折向北上,东面郯县城高难攻,曹操多半要先来取费县、华县和开阳。

看到臧霸神色凝重,粗狂的昌豨大声道:“宣高,不必忧虑,泰山乃我等之地,兵强马壮,何惧曹操一个远来之人。”

臧霸叹了口气:“某非是畏惧曹操,而是想起张青州先前所传之信,他曾言曹操大军进入徐州,必然屠戮无辜,伤及百姓,让我等早些进言陶恭祖,疏散百姓,我等未曾重视,而今曹操大军果然屠戮颇多,某心有愧疚哪。”

臧霸性格豪放重义,喜欢匡扶弱小,所以得人心,而昌豨与臧霸不同,本就是贼寇出身,平日还多行劫掠之事,闻言大笑道:“宣高未免妇人之仁了,打仗岂能不有杀戮,他自屠戮贱民,与我等何干,那张辽乃青州牧,连一个青州都拿不下来,竟来干涉我徐州之事,真是可笑。”

臧霸不满的看了昌豨一眼,肃然道:“张青州乃豪杰之士,并有爱民之行,他在东莱所为人所共睹,百姓皆受其惠,我等出身贫寒,正该敬重他,他此番也是好心,却不可轻侮。”

先前张辽来信之时,臧霸本要依从,便是昌豨在旁几番进言,让他一时犹豫,没有行动,才致如今愧疚。

昌豨被臧霸责备,眼里闪过不满之色,却没有再多少什么。

孙观开口道:“而今曹操大军携胜北上,必要先取回费县与华县,我等还是小心防备为好。”

“他来便罢,正好一战,何所惧哉,费县与华县若不能守,便让黯奴和卢儿退回这里,我等在开阳结阵与他一战。”

臧霸自有一股豪气,沉吟了下,又道:“伯台、仲太,汝二人先将开阳百姓移向琅琊之北,免得曹操来了祸害无辜,实在不成先迁入东莱也可。”

“好。”孙观与孙康兄弟一向敬重臧霸,闻言立时下去照办。

……

开阳县之北,有阳都县。

入夜之时,在阳都县东南的一处山岭间的废弃道观中闪烁着灯火,道观之外,守着二十多人,看模样多半是门客和家丁。

道观之内,有七人正在用晚餐。

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文士、一个年约三旬的妇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儒雅青年,两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女,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少年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

中年文士看着几个有礼有节用餐的晚辈,面色忧虑,又看着摇曳的灯火微微失神。

一旁的儒雅青年先恭谨的照顾好妇人用餐,而后才来到文士面前,低声问道:“叔父可是担忧行程?”

“嗯……”中年文士点了点头:“而今曹操攻入徐州,陶恭祖不能挡,郡县不安,又听闻曹操兵马四处劫掠屠戮,只恐我等途中遭逢祸乱,我倒也罢,但汝等出了差池,九泉之下我无颜去见兄长。”

儒雅青年叹道:“汉室倾颓,诸侯并起,有秦末群雄逐鹿之势,时势如此,无可奈何。”

一旁十三岁左右的少年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言语,趁着两个姊姊和弟弟没注意的空当走了过来,他不过十三岁,但神情却是异乎寻常的沉稳,低声道:“叔父不必忧虑,若往南不成,可往北,侄儿在途中听闻青州牧张文远治理东莱有方,或可去东莱安定,待徐州战事平定后,再考虑去往他处。”

中年文士听了,心中登时一动,沉吟了下,看向那儒雅青年:“子瑜,汝以为……”

不想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切的声音:“家主,当躲避,有兵马前来此处。”

中年文士面色不由大变,急忙吩咐几个子侄:“快避到观后,为叔留在此处应对。”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了观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足有数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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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 再收弟子

观中几人根本来不及躲避,外面负责守卫的一个护卫就急步进来,慌忙道:“家主,他们太快了,直朝这边而来,来不及躲避。”

这个护卫是随从中的副执事,中年文士看他一脸冷汗,面色白,带着几分惊惧之色,心中一沉,忙问道:“来的是什么人?可是匪寇?有多少人?”

“大约二百骑,不是匪寇。”那副执事语气很是肯定:“是精兵,很强很强的精兵。”

“精兵?是曹操还是陶谦?”中年文士心中念头刚闪过,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诸葛先生,青州牧张辽前来拜访。”

“青州牧张辽?”中年文士露出惊愕的神色,他完全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张辽!这可是徐州,而且张辽是直接点的他的名,显然是奔着他来的。

中年文士心中松了口气,青州牧张辽在青徐一带的名声很好,既然是他来,显然没有什么危机,只是张辽为何而来?

中年文士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他虽然自认有些才能,但名声不显,家族算是书香传世,但不是什么望族,前汉之时先祖诸葛丰曾担任过司隶校尉,但随后的两百多年来,族中并无什么官吏大员,直至自己的兄长诸葛珪,也不过在泰山郡中担任过郡丞,自己则在刘表手下担任过掾吏,比之征东将军、并州牧、青州牧这般重职,实在不算什么。

没错,这中年文士正是诸葛玄,本是荆州刺史刘表属吏,初平三年十月被刘表派遣入朝奉贡,李傕为了拉拢刘表,派黄门侍郎钟繇拜刘表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封成武侯,开府,假节,督交、扬、益三州军事。

诸葛玄在出前得知兄长诸葛珪病逝,便向刘表请求完成使命之后赴泰山照料诸葛圭的后事,获刘表准许,从朝廷回来后便赴徐州照顾诸葛珪的遗孀及子女。此番曹操出兵徐州征伐陶谦,为躲避战祸,他携带两个侄子和两个侄女南下避祸,不期在这里遇到了张辽。

诸葛玄是从朝廷来的,自然知道张辽在关中的威名,曾打得李傕、郭汜凄惨无比,朝廷官拜征东将军、领并州牧、青州牧的重臣,而且途径河东郡,他更知道张辽的河东的名望,包括大儒蔡邕、司马徽都在张辽的河东书院之中任职,那里更有藏书无数,所以他才对张辽的亲自到来有些震惊,这么一个文武并重的大吏赶来这荒山野岭找他做什么?

跟随诸葛玄的青年是他兄长诸葛珪的长子诸葛瑾,少年是诸葛珪次子诸葛亮,妇人是诸葛亮的继母,两个少女则是诸葛亮的两个姊姊。

一旁的诸葛瑾看到诸葛玄这个时候竟然起呆来,忙低声道:“叔父,既是青州牧前来,当外出迎接。”

诸葛玄这才回过神来,忙整了整衣裳,道:“正是,正是,子瑜,阿亮,快随我一道出去迎接。”

诸葛玄带着诸葛瑾和诸葛亮兄弟到了观外,月色下,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相貌英武、目光湛然的冠袍青年站在那里。

这就是青州牧张辽张文远了。

诸葛玄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这个冠袍青年的身份,无他,气度和威严自然就在那里,让见惯了场面的他也不由心中一凛,他在朝廷见过那些官吏,也在刘表手下干过,更见过许多名士,但论气度与风采,还是此人为最。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刚才副执事为何那般惊惧,张辽的身后的这些亲卫杀气太强了,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便有一股强烈的威严和杀气逼来,让人喘不过气来,远远不是他的这些门客和护院能比的,二十多个护卫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青州牧张辽见过诸葛先生,还有诸葛家的两位千里驹。”

张辽看到一个中年文士领着一个青年、一个少年出来,嘴角露出微笑,抱拳为礼。

他看着诸葛玄右侧那个十三岁的英俊少年,身材颇高,正目光有神的打量着他,对四周亲卫全不在意,他心中不由暗自点头,这就是传说中的诸葛亮了。

虽然还少年,但是哈哈,归到自己手下了,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嘛,算来自己手下如今可是有很多少年俊才了,一念及此,张辽每次都是乐得合不拢嘴,纵然自己现在艰难,但未来的二十年里,自己必然能有横扫天下之力。

对于诸葛亮,后世褒贬不一,很多人说诸葛亮军事不行,或者说揽大权,或者说是劳民伤财,但在张辽看来,历代军事家对诸葛亮评价都很高,包括司马懿、李靖,而且诸葛亮能以蜀国之力抵抗魏国数十年,足见其能。

要知道,当时的蜀国虽然富庶,但经历了汉中之战、夷陵之战,已经是民生凋敝,与魏国根本无法相比。从地域上,大汉三十州,魏国就占据了司隶、徐州、青州、豫州、冀州、并州、幽州、兖州、凉州九个州,加半个荆州和扬州,尽是中原繁华之地,而蜀国只有益州,多是山区边鄙之地,从人口上,蜀国只有魏国的三分之一,这还不算隐匿的人口。

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如果蜀国在刘备死后不频频出动伐魏,将战场开在本土之外,那魏国的大军早已入蜀,而益州的本土势力早就投降了。所以可以说,是诸葛亮维系了蜀国国运,虽然耗尽了国力,但比之战场开在本土,已经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了,这也是小国寡民的无奈,先天不足,非人力之所能为。

至于在治国方面,就更不用说了,贾诩和刘晔都曾赞过诸葛亮的治国,不论理政,单说平衡内部势力,诸葛亮在蜀国就比魏吴做得好。

当时的三国之中,各有世家势力错综其中,在魏国,曹操多次祭起屠刀,汝颍荀彧、河北崔琰、三辅金、耿、吉、韦等名士或士族皆成为牺牲品,到了曹丕之时,士族崛起,乃至后来生高平陵政变,士人大胜,而以曹氏宗族为核心的沛国势力几乎烟消云散,血流遍地。在吴国,孙策前期杀戮,孙权后期屠杀,加上他的继承者又都是变态,血腥比之魏国有过之而无不及。唯有蜀国,其内虽有荆州、益州、羌氐等各方势力被诸葛亮统合的最好,没有生什么血腥政变,算是比较平和了。

只治国这一点,诸葛亮就让张辽大为满意了,对一个上位者而言,他最喜欢的就是诸葛亮这种鞠躬尽瘁的手下,至于军事什么的,他手下还有贾诩、郭嘉、荀攸诸多谋士,更有典韦、赵云、张郃、徐晃、太史慈等大将,还有郭淮、徐庶等后继者,根本不愁军事问题。

张辽很早就让暗影盯着琅琊诸葛氏了,有先知之能,岂能不用?前期他考虑诸葛氏求稳,未必好拉拢,而且诸葛亮父亲去世,需要守孝,但如今他在青州东莱,与琅琊毗邻,诸葛氏守孝期满,又要流落迁徙,前途未定,正是最好的拉拢时机,所以他出现了。

诸葛玄听到张辽再次打招呼,忙恭敬行礼道:“诸葛玄领侄子诸葛瑾、诸葛亮拜见将军,却不知将军因何来此?”

张辽呵呵笑道:“我此番前来,乃听闻诸葛先生大名,特为征辟而来,还望先生不弃鄙陋,出山相助。”

“将军之言,令玄惶恐。”诸葛玄听到张辽来意,心中一喜,又有几分惊异和不安,他自认自己的名声还是没那么大的。

没想到张辽却递上一封书信,呵呵笑道:“我与刘荆州是旧识,先生本在荆州奉职,我已向刘荆州书信征询,他同意让先生随我去青州,先生不必顾虑旧主之疑。”

“将军竟然认得刘使君?”诸葛玄又惊又喜,接过新建,借着月色一看,确实是刘表的手迹,举荐他到张辽手下。

张辽微笑道:“诸葛先生在荆州,可曾听过赵武?”

“赵中郎?”诸葛玄又是一惊,赵武在刘表手下可是重将,不但有步卒五千,更有八百铁骑骁勇无双,多少叛逆都被一踏而平,在荆州独树一帜,只亲刘表,不结党,不营私,深得刘表信重,也令很多将领信服,连势力强大的蔡瑁也忌惮许多。

随即想到了什么:“是了,将军与赵中郎是同乡。”

张辽摇摇头:“岂知是同乡,当初刘景升南下荆州,路过轩辕关,我看他单枪匹马,便将手下爱将赵武并八百骑派与相助他。”

“竟是如此。”诸葛玄大为震惊,想到赵武在荆州的影响力,他心中只涌出一个念头,这个张辽绝非等闲,在关中有朝堂许多大臣亲近,在并州、河东,还有这青州,乃至荆州,皆有势力,势力竟已如此强大,而关东诸侯还不知晓。

他下意识的看了张辽一眼,却见张辽叹了口气:“我本要早来请先生出山相助,却又怕先生拒绝,便在犹疑之中,不想徐州突然生兵乱,曹操此番杀戮太重,徐州处处险地,我听闻先生南下,唯恐先生出了差池,特来护送先生入青州东莱,先生尽可放心,有我在东莱,可保东莱安稳无虞,先生的侄子侄女也能安全成长。”

诸葛玄看了一眼身旁的诸葛瑾还有年幼的诸葛亮,想想观中的两个侄女,心中已是千肯万肯。

不过他还没说话,张辽就看向一旁的诸葛亮,再次开口:“我自谓识人,观诸葛贤侄实乃人中龙凤,意欲收他为弟子,教习兵法与治理之道,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诸葛玄脸上不由露出惊喜之色,没想到竟然有这种好事临头,若是自己的侄子能拜张辽为师,那可是大好!

张辽又道:“我可以教导兵法,但经典稍有欠缺,不过河东有书院,乃我亲手所建,大儒司马德操、蔡伯喈皆在其中,我更思将大儒管宁从辽东请回,我可将弟子交由他们传授经典,绝不至于误人子弟,不知可好?”

诸葛玄看了一眼颇是意动的诸葛亮,又看了一眼点头的诸葛瑾,朝张辽恭敬的拱手为礼:“玄愿任主公驱驰。”

“好!好!”

张辽哈哈大笑:“如此甚好,今后便是一家人了。”

诸葛玄意会,忙道:“阿亮,快来拜过师父,稍后再奉拜师之礼。”

“师徒相得,我得好弟子,亦是大喜之事,岂独有拜师之礼,亦有弟子见面礼。”张辽大笑:“外面天寒,且到观中再说。”

他一挥手,亲卫立时散开护在四周,又有十余人从后面马车上取下被褥、饭食,送予诸葛家的护卫,让诸葛玄叔侄暗自点头。

随后又有亲卫带着被褥、饭食,还有一些箱子随张辽进了观中。

到了观中,诸葛亮的两个姊姊也来见过张辽,张辽将被席铺地,让坐上,又送了美食佳肴,行事之贴切,令诸葛玄一家大感温暖和感激。

随后诸葛亮在观中恭敬行了拜师之礼,张辽送了他一箱书籍,诸葛亮借着灯火打开一看,看到一本本整齐的书籍,其中赫然孙子、吴子、孙膑、太公四套兵法,还有一本三十六计,三本官仪、农事、律法之书,唯有经籍最少,诸葛亮聪慧无比,很快知道了自己这个师父的喜好,重实干而不尚空谈。

他翻开书籍,看到里面整齐的字迹,立时想到了叔父从河东带回来的几本印刷书籍,不由大是喜欢,再看兵法中的一些注解,更是入迷。

看到诸葛亮转眼就看书入了迷,有些失礼,诸葛玄想要去提醒侄子,张辽阻止了他,呵呵而笑,这些兵法注解可不简单,都是他的师父贾诩,还有他,郭嘉、荀攸一起注解过的,绝对见解精深,有如此基础,他期待诸葛亮成长的会更好。

他看一旁忍不住几次看向箱子的诸葛瑾,呵呵一笑,又从旁取了两箱书籍,送予了诸葛玄和诸葛瑾,二人大是欢喜,他们不好其他,最喜书籍,张辽的礼物可算是一下子送到了他们心上。

接着,张辽又送了诸葛亮两个姊姊一些漂亮衣服和饰,令两个颇有几分拘谨的小姑娘眉花眼笑。

转眼之间,诸葛一家就被张辽全部搞定,他此来可是做足了准备,恩威并施,勿要一举成功。

看到张辽如此周至的安排,张辽身旁一个少年眼里闪过敬服之色,他也是张辽此番到琅琊招揽而来的,姓徐名盛,琅琊莒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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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一章 求援

十一月,青州北海国,天气寒冷,草木凋零,天空飘起了雪花。

郡府之中,北海相孔融正招待着一人,乃徐州牧陶谦的别驾糜竺,糜竺是东海郡豪商,祖辈世代经营垦殖,养有僮仆、食客近万人,资产上亿,被徐州牧陶谦辟为别驾从事。

其人虽是商人,却雍容大方,敦厚文雅,虽不擅长谋略,却熟习弓马,善于骑射,在徐州很有名望。

不过此时,糜竺的神情却颇是急切:“明公,今曹操纵兵大掠徐州,残暴不仁,徐州生灵涂炭,百姓有倒悬之危,徐使君特遣我来向使君求援,望明公垂救。”

上孔融道:“曹操心怀异志,吾与陶恭祖相交莫逆,子仲又亲到此处,自当援救,只是曹操兵强马壮,又善于用兵,非吾一人可敌,子仲可曾去向田楷求援?他家主公公孙瓒与陶恭祖本是约为盟友,当守望相助。”

糜竺忙道:“竺已去见过田刺史,他答应兵相助。”

“如此甚好。”孔融点了点头,又道:“田楷手下有平原相刘玄德,其弟关羽、张飞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可向他求援。”

糜竺喜道:“如此,竺当上平原求助。”

孔融笑道:“何老子仲前往,吾且修书一封,传于玄德,他必引兵相助。”

“多谢明公!”糜竺大喜。

孔融当场修书一封,让士兵送去平原,饮了一杯酒,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拍案道:“吾怎如此糊涂,还有一人,若得他相助,曹操必败!”

糜竺闻言,又惊又喜,忙问道:“却不知明公所言何人?”

孔融起身振声道:“他曾以三千兵马大破酸枣十万诸侯大军,在关中打得李傕郭汜十万凉州人损兵折将,在并州大破匈奴,在青州平定黄巾,铲除太平道,便是青州牧张辽张文远是也!”

“张青州!”糜竺眼里闪过神往之色:“竺亦曾听闻其大名,只是他为青州牧,位高权重,又与关东素来不协,却不知他肯否相助?”

“哈哈哈哈,子仲多虑矣。”孔融大笑道:“张青州性情豪气爽直,正是我辈中人,又爱民如子,曹操屠戮徐州,他先前为青州牧,不便出兵干涉徐州之事耳,只要陶恭祖出言相求,他必然会倾力相助。”

糜竺闻言喜道:“如此,竺当去拜望张青州。”

孔融笑道:“正好同去,吾已有旬月未曾与张青州畅饮矣。”

……

今时的东莱郡已经是大不同往日,自夏秋以来,青州牧张文远令郡县备灾,动百姓和士兵上山射猎,下海捞鱼、采海带,而后烤制、晒制肉干、鱼干与海带干进行储存,又动民妇入山采蘑菇,同样晒干储存。

与此同时,张辽又动士兵和青壮开水库、凿水井、建房屋、挖鱼塘养鱼,青州多年来本就灾害不断,张辽的备灾举措大受百姓欢迎,百姓有了生存之道,对生活充满了期望。

东莱郡处处生机,处处可以见到文远池、文远库、文远井,甚至连张辽经过的山头也改成了文远山、文远岭,都是百姓自以张辽的名字命名的,随后孔融在张辽的建议下,也在北海展开了备灾行动,刘备、关羽和张飞在平原、济南、乐安治下同样如此施为,只是他们对郡县掌控力度不够,效果自然远远不如张辽。

张辽将东莱郡规划治理的井井有条,名声越传越远,附近郡县百姓多有来附者,随着八月份徐州大战的开始,渐渐有更多的百姓来归,他先前建设的那些房屋派上了用场,不过粮食却不够了,屯田不过一年,还见不到什么效果。

而且张辽知道,在下一年,也就是历史上吕布入主兖州的那一年,从关中三辅到青徐兖豫,生了大面积的旱灾和蝗灾,加之各处战乱,民不聊生,饿死无数,所以张辽向朝廷上书,就是想尽一份力,至于他的治下,更是紧锣密鼓备灾了。

他估计到明年,会有更多的流民涌入青州,粮米就是个大问题。

为此张辽将目光放到了跨海的幽州,幽州牧刘虞这几年经营幽州,民生安定,粮草充足,而刘虞又素来仁爱,可以说服,故而在九月中,张辽亲自乘船跨海去了趟幽州,见了次刘虞,向他借粮救急。

刘虞如今为朝廷任命为大司马,督北方六州之事,青州按理就在他管辖之下,何况他本是徐州东海郡人,听闻家乡战乱,流民无数,起了怜悯之心,答应借粮给张辽两百万石。

张辽感激之余,得知刘虞有攻伐越来越暴戾的公孙瓒之心,他知道刘虞的下场,便劝阻了一番,但他看刘虞情形却是没怎么听从。

从幽州借粮回来后,张辽便去徐州收了诸葛亮和徐盛,本还要在徐州搜刮一番人才,但东莱却出了点意外。

此时的长广县管氏坞中,张辽看着一封情报,手指轻敲着案台,一旁的诸葛亮看到本来在讲解兵法的师父接到一封情报后就沉思不语,心中也不由好奇起来。

“阿亮。”凝眉思索的张辽突然开口问道:“幽州牧刘虞兵十万攻打公孙瓒,反被公孙瓒打败,被困居庸县,汝以为为师该不该救刘虞?”

诸葛亮听到张辽询问,反问道:“刘幽州被困千里之外,师父如今是否能救下刘幽州?”

张辽摸着下巴微须:“我若要救,自能救之。”

诸葛亮道:“如此便该去救。”

张辽看了他一眼:“为何?”

诸葛亮道:“公孙瓒日益暴戾,刘幽州乃汉室宗亲,素来仁义,深得民心,又与青州有借粮之义,师父救之,即可偿还恩义,又可得幽州民心,于公于私,救刘幽州有百利而无一害。”

“哈哈哈哈,好一个于公于私,好一个有百利而无一害。”张辽笑道:“如此,便救之!”

张辽刚才只是考问诸葛亮,实际上他心中早已计议,当即写了书信,命暗影传给在中山郡的郭嘉和赵云,让他们策划救助刘虞之事。

他相信郭嘉加上赵云,不会让他失望,以郭嘉的智谋加上赵云的勇武,如果他们都救不下来,那自己亲自去了也没用。

书信出后,张辽正要继续教导诸葛亮兵法,突然有亲卫来报:“北海相孔融求见。”

第五百二十二章 意外之变

厅堂之上,张辽在打量着传说中的糜竺,此人自有一番沉静雍容的气度,丝毫看不出来是个商人。|2

而糜竺同样也打量着传说中的张辽,张辽的年轻出乎了他的意料,但那股气场却让他不敢有丝毫轻视。

“徐州别驾糜竺见过张使君。”糜竺恭谨的行了一礼。

张辽抬了抬手:“子仲不必多礼,且先坐下吧。”

“明公,”糜竺道:“徐州危在旦夕,糜竺实在无心安坐,此来特向明公求援,还望明公兵相助,则徐州上下感激不尽。”

“且坐下说。”张辽摆了摆手,待糜竺坐下,才道:“曹操在徐州杀戮无辜,若是三天前,我定会倾力相助,如今却是不成了,东莱生了一些变故,须要先处置了才好。”

糜竺一怔,眼里露出失望之色,孔融已忍不住问道:“使君,却不知东莱生了什么变故?”

张辽叹了口气道:“三天前,辽东公孙度派一万兵马渡海而来,又委派了个什么营州刺史柳毅,扬言要把东莱郡纳入辽东治下。”

“辽东太守公孙度?”孔融一惊。

张辽遥遥头:“如今已经不是什么辽东太守了,他在辽东自封为辽东侯、平州牧,追封其父公孙延为建义侯,立庙设坛,祭祀天地,乘坐銮驾,着王服,设羽林军,手下精兵六万有余,远在中原诸侯之上。”

“逆贼当诛!”孔融大骂。

糜竺也颇是震惊,没想到辽东那个偏远之地竟然悄无声息的崛起了这么一股强大的势力。

“我先前已准备出兵徐州相助陶恭祖,只待陶恭祖允许便可出兵徐州,但辽东之变却是始料未及。”张辽叹道:“公孙度经营辽东数年,船大坚固,他此番来侵,东莱数百里海岸线袒露在前,实在难以防范。”

公孙度的来攻确实是在张辽的意料之外的,虽然太史慈和郝昭打退了公孙度派来的营州刺史柳毅,但张辽知道,他们迟早还会来的。

他已经从太史慈口中得知,公孙度如今实力强横,为人也霸道,吃了一个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在东莱郡数百里海岸线,张辽已经布置了上百个烽火台,屯兵三处,一处受袭,他处可及时来援,只是这种防御还是被动的。

张辽原本打算在长岛一带建港造船,但如今也不得不搁浅,长岛正在辽东来攻必经之路上,他的水军很难展起来,他将目标投向了东莱南部的胶东湾和后世的青岛港一带,准备在那里秘密展水军,将来与公孙度迟早要有一战。

糜竺得知张辽如今的处境后,无奈的道:“不想张使君也遭遇贼人入侵。”

张辽沉吟道:“我听闻陶恭祖虽然败退,却收尽了各城粮草,曹操连年征战,兖州疲敝,粮草必然难以为继,加之冬季天寒,最多来年,当会退兵,陶恭祖只需坚守便可。”

糜竺闻言,眼睛一亮:“果真如此?”

张辽点了点头,又叹道:“不过曹操对徐州是势在必得,便是来春退兵,夏季多半还会进攻,徐州须要做好长期征战的准备。”

对于徐州、兖州、豫州和冀州的战局,张辽也有些无语,两年前袁绍与曹操、刘表结盟,公孙瓒与陶谦、袁术结盟,当时曹操、袁绍一方实力微弱,袁术与公孙瓒、陶谦何其强大,但两年下来竟然是节节败退,如果说公孙瓒败于自傲和战术,那袁术和陶谦就是无能了,把一手好牌打得如此之烂。

一个猪一样的队友已经令人头疼,何况是三只猪队友凑到了一起。

此番是陶谦主动进攻兖州,张辽对此倒没什么看法,因为陶谦与曹操是敌对关系,兖州与徐州迟早有一战,陶谦趁着曹操攻打袁术疲惫之时,趁机将兵马插入兖州,从战略上讲是完全正确的,但关键是他打败了,败得一塌糊涂,这只能说是能力问题了。

张辽其实是不愿意搀和曹操与陶谦之战的,但他身在青州,却身不由己了,一来不能放任曹操坐大,二来曹操在徐州的屠杀行为确实过分了。

如今张辽对人口极为珍惜,曹操的举动无疑是残暴加暴殄天物,该狠狠收拾一番。也难怪后来的诸葛亮根本没想过投靠曹操,他在少年时亲眼看到曹操屠徐州,从而流离失所,显然对曹操极度反感。

糜竺不擅长谋略,但他听了张辽的分析,便知道他所说不差,神情更加黯淡,抱拳:“如此,竺便先行告退,赶回徐州。”

张辽沉吟了下,又道:“曹操八月攻入徐州,如今已经是冬季,他的兵马缺少冬衣和粮草,在退兵前多半会在徐州郡县起更加惨烈的杀戮,子仲回去后当提醒陶恭祖,让他将百姓收入城池之中暂时避难。”

糜竺身子一震,忙道:“使君思虑周密,爱民如子,竺谨记在心。”

张辽想了想,又道:“如此,我修书一封给曹操,劝他退兵,是否有用,却不得而知了。”

糜竺喜道:“多谢使君,徐州之民感激在心。”

张辽摆摆手:“形格势禁,不能兵,一封信不足为道,关键还在于陶恭祖能任用贤良猛将,整肃兵马,击败曹操。”

糜竺暗自叹了口气,陶谦如今已经六十二岁,不但精力和魄力不及从前,便是性情也不比从前了,所用多是小人,名士受到打压,整个徐州竟然只找出曹豹一个大将,在曹操的进攻下是屡战屡败。

张辽当即修书一封,让人与糜竺一道前往徐州。

数日后,刘备来信,说是应陶谦之请赶赴徐州支援,将关羽和张飞都带走了。

张辽得知这个消息,沉默许久,没想到刘备还是去了徐州,而这一去多半不会回来了,而袁绍的势力恐怕会趁机进入青州西部,自己暂时却是无暇顾及了,必须要全力以赴应对辽东公孙度,一旦失败,自己在青州将无立足之地。

而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徐州和兖州还会有接连的大战,看来自己需要调取援军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援救

幽州,公孙瓒与刘虞早有龃龉,当初刘虞儿子刘和被袁术胁迫,刘虞便派三千骑兵去与袁术合兵讨伐董卓迎接天子,不想公孙瓒暗中使了阴招,派自己的弟弟公孙越带着骑兵投靠结好袁术,夺了刘虞的兵马,扣押了刘虞的儿子,结果公孙越也死了,公孙瓒与刘虞更结了仇怨。

随后的几年里,公孙瓒频频用兵,而且手下兵马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刘虞看出公孙瓒野心之徒,怕他强大之后难以制衡,便反对他出兵冀州,并削减其粮草供应,公孙瓒没了粮草,便去劫掠百姓,刘虞赏赐给胡人的财物也被公孙瓒劫去。

于是刘虞上奏朝廷,陈述公孙瓒暴掠之罪,公孙瓒也上书朝廷,指责刘虞克扣粮草,二人相互非毁,朝廷鞭长莫及,无可奈何。公孙瓒在蓟县筑城,刘虞几次相召不至,终于怒,于数日前聚拢十万大军攻打公孙瓒。

此时公孙瓒大军皆在外,蓟县只有数百兵马,仓皇至下想要挖地道逃走,不想刘虞在兵前就嘱咐手下十万士兵,这次只杀公孙瓒一人,不要伤及其他人。如此命令,让将士怎么打?他手下士兵本就不善战,又束手束脚,数万大军竟然无法攻下一个蓟县。

公孙瓒没想到刘虞的兵马如此无能,当即挑勇士数百人,趁风纵火,径直冲杀过去,刘虞十万兵马大败,携裹着刘虞向北逃至居庸县,公孙瓒追击攻城,三日城陷,将刘虞满门老小捉到了蓟县。

战局变化太快,反差太大,坐镇中山郡的郭嘉还没反应过来,刘虞就被公孙瓒捉住了,聪明如他对此结果也是始料未及,只能报信与张辽。

随后张辽回信,让郭嘉救出刘虞,幸好此时公孙瓒将刘虞控制在蓟县,还没有杀害,只是作为傀儡继续掌管幽州文事,给了郭嘉机会。

初平四年冬季十二月初,蓟县西市,寒风凛冽,刘虞及妻子儿女满门被绑缚在刑场,公孙瓒的上千兵马守护四方,公孙瓒与一个面色白的中年官吏站在市前看着刘虞。

这中年官吏正是天子使节段训,此番来幽州传达朝廷诏令:增加刘虞封邑,委任他总督六州,委任公孙瓒为前将军,封易侯,假节督幽、并、青、冀四州。

不想遭遇幽州变故,刘虞被公孙瓒捉住,而公孙瓒看到朝廷任命中刘虞还是比自己权重,立时想到了一个借刀杀人的计谋,他向段训告刘虞之前与袁绍等密谋称帝之事,并将刘虞满门押到了蓟县西市,胁迫段训亲自监斩刘虞满门。

段训纵然不愿,但被公孙瓒所逼,又不敢不从。

西市前,刘虞妻女哭泣,白苍苍的刘虞却是面色沉默,他虽然仁慈,性格优柔,但并不怕死。

公孙瓒扫过刘虞面孔,犹豫了下,他知道刘虞在幽州名望很高,杀了之后恐怕后患不小,但不杀同样后患不小,眼里闪过一道厉色,公孙瓒大步来到刘虞面前,向天大声道:“若虞应为天子者,天当降风雨以相救。”

说罢,他看了看天上,又看向刘虞,嘿然道:“看来天也不饶汝。”

一旁段训脸颊抽搐,谁不知道幽州数月来一直干旱,而且此时是冬季,便有降水也是下雪,哪来的雨。

公孙瓒转身看向段训,抱拳道:“请天使下令,斩逆贼刘虞!”

披头散的刘虞抬头看了公孙瓒一眼,冷笑一声,面无表情。

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哭声,几个人冲出来大骂公孙瓒:“公孙逆贼,胆敢加害刘公,无耻之尤,罪当天诛!”

却是故常山相孙瑾、掾张逸、张瓒,来求与刘虞共同赴死。

公孙瓒大怒,眼里闪过戾气,喝道:“全部斩杀!”

他一瞪段训,段训打了个冷颤,不由闭上了眼睛,颤声道:“行……行刑。”

十多个刽子手提起刀来,就要斩杀刘虞众人,不想突然又传来大喝声:“刀下留人!”

从四面人群中突然冲出来数百人,向刑场攻来。

公孙瓒没想到城中居然多了如此多敌兵,又惊又怒,立时命令手下士兵:“杀了这些逆贼!”又朝刽子手大吼:“立时行刑!”

那个监斩刘虞的刽子手正要下刀,两支羽箭倏然而至,穿过了他的喉咙。

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喝:“射杀公孙瓒!”

又有人大喊:“奉并州牧之命,前来救刘幽州。”

人群中,赵云挽弓搭箭,转眼就是十多箭射出,加上身边弩兵配合,刑场上刽子手全部倒地。

几乎同时,数十支弩箭攒射公孙瓒,公孙瓒大惊失色,抢过段训挡在自己面前,段训只出半声惨嚎,就被射成了刺猬,公孙瓒却借机躲过一劫,已是一声冷汗。

紧跟着又是弩箭扳机上响起,公孙瓒脸上露出骇然之色,毫不犹豫带着士兵立时撤退,此人曾经征讨乌桓鲜卑,悍不畏死,但如今却极为怕死。

这时,西城门也被攻破,却是有弩兵里应外合,射杀了守城士兵,让城外数千骑兵冲了进来。

公孙瓒又惊又怒,但他擒拿刘虞后,又将兵马外放易县一带防范袁绍与中山,蓟县兵少,眼下根本无从抵挡,只能逃离。

而赵云带着兵马救了刘虞,也不多留,撤离蓟县,向西南退入中山。

东莱郡,张辽收到郭嘉和赵云救得刘虞的消息,又听闻刘虞经历此事,大受打击,想回朝廷,沉吟了一番,给刘虞写了一封信,劝刘虞留在幽州,有兵马在外,天子会更加安稳,若他回了长安,天子反而危险。

他又给刘虞指了一条路,让他据守幽州西部的代郡、上谷、涿郡,招揽旧部,安抚百姓,制约公孙瓒展。

张辽此次救助刘虞在幽州所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让他的名望一下子暴涨,无数的幽州百姓都知道有个扶危济难的张文远,郭嘉更是趁机让**带着暗影展到幽州,宣扬张辽往日的英雄事迹。

张辽的影响力开始无声无息向幽州渗透。

与此同时,郭嘉收到张辽书信,得知公孙度跨海谋东莱,便给张辽出了一计,示敌以弱,放任公孙度兵马上岸,而后伏击聚歼之,再夺大船以为己用。

张辽收到郭嘉回信后大喜,当即谋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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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 曹嵩

北风呼啸,寒风如刀,徐州东海郡阴平县,曹操三万大军集结于此,三日前曹操攻破此城,但城中根本没有多少粮草,曹操只能放任兵马劫掠。

此时城中,曹操眯着眼睛,看着一封书信,他的对面坐着戏志才,缩在一领裘衣中,却是曹操怕冻着了他,专门从大户家中抢来的。

“志才哪,”曹操哈了口气,将书信递给戏志才:“这是张文远给我写的信,要我退兵,又说来年有大灾,要我回兖州休养生息,汝以为如何?”

戏志才极快的浏览了一番书信,沉吟道:“张文远所言亦有道理,如今主公连年征战,退黑山、破黄巾、败袁术、击陶谦,兖州着实疲敝,是该休养生息了。”

“嗯。”曹操点了点头,又摇头道:“可是陶谦不死,徐州不取,安能休养生息?此番还须先破了陶谦,凭徐州之富庶,以济兖州之疲敝。”

戏志才没有反对,此番曹操兵进徐州可谓所向披靡,势如破竹,如今退去确实会丧失良机,他又道:“不过张青州书信中提到的屯田之策却是休养生息之道,主公尽可在兖州行之,还有科举之道,更是大妙哪。”

“不错。”曹操慨然道:“当今之世,志在安天下而无私心者,文武而兼能者,唯张文远乎?屯田之道,前汉有之,倒也罢了,唯有这科举之道,实乃妙策,可医痼疾,可揽贤才,真妙策也,真妙策也!”

曹操一连三个妙策,显然对科举之道推崇之极,又道:“此番平定徐州,回去便试行之,必能使天下大变,人才辈出。屯田、科举,吾且纳之,退兵之事,且待破了陶谦再说。”

曹操说到这里,眼里闪过狠色:“陶谦老匹夫躲在城中不出,吾便破了整个徐州,看他缩到何时!”

戏志才沉默,他听出了曹操言语间的煞气,破了整个徐州,以他们目前的粮草状况和青州兵的军纪,恐怕整个徐州都会遭劫,但战争便是如此,慈不掌兵,仁慈的下场就是兵败身死。他转了话题:“如今徐州兵乱,唯曹公不肯离开徐州,却是不妥。”

听戏志才提到父亲曹嵩,曹操皱起眉头,他在八月讨伐徐州之时,便派人去接回父亲,没想到父亲却不愿意离开,如今与陶谦打成这般情景,必须要派人接回父亲了。

……

同在东海郡,治所郯县,州牧府中,年已六十二岁的徐州牧陶谦须皆白,神情苍老,俨然一个垂垂老者,不复年轻时的刚直意气。

此时的陶谦看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别驾糜竺,咳了两声,忙问道:“子仲,如何,陶谦与田楷可愿兵相救?”

糜竺道:“孔北海、田刺史及平原相刘玄德皆应兵相助。”

“太好了。”陶谦面露喜色:“三路兵马当有上万,与我徐州兵马相合,定能阻止曹操,救我徐州。”

糜竺又道:“青州牧张文远本也要兵,只是辽东公孙度兵马攻入东莱,他分身不暇。”

“张文远?”陶谦眯上眼睛:“听闻此人善战无前,他若能来,曹操不需担忧矣。”

“正是。”糜竺道:“吾见张文远,风采气度非凡,有英雄气,此番他不能来,却也写了一封信,劝曹操退兵,却不知是否能劝退曹操。”

陶谦叹了口气:“曹操士气正盛,若不败之,岂会轻易退却,子仲,且先下去休息吧。”

糜竺躬身道:“属下告退。”

糜竺离开后,一人从幕后出来,却是陶谦亲信的治中曹宏,曹宏躬身道:“使君,糜子仲虽请的不少兵马,但毕竟是外来之人,不会尽心,要破曹操,终究还要靠我徐州的兵马。”

陶谦抚着花白的胡须,颓然叹道:“无奈曹操手下猛将无数,更擅长用兵,实在难以抵挡。”

曹宏眼睛一转,道:“属下有一计,可乱曹操心神。”

陶谦忙道:“汝有何计?还不快快道来。”

曹宏眯着眼睛,做了个手势,狠声道:“曹操攻我徐州十座城池,杀我士兵无数,而今他的父亲曹嵩却在琅琊国,何不派兵杀了他,如此曹操必然心神大乱,再命吾弟曹豹趁势追击,必能大败曹操。”

“杀曹嵩?”陶谦犹豫起来:“两方交战,祸及家人,似有不妥。”

曹宏反问道:“若曹操攻破徐州,可会饶过使君,可会饶过使君家人?”

陶谦坐在席上,良久,缓缓道:“着都尉张闿,领五百骑前去行事,不要杀人,先把他们捉回来,胁迫曹操退兵。”

曹宏一愣,随即大喜道:“使君英明,此计甚妙。”

……

琅琊国西面有临沂县,与兖州泰山郡相接,县境西面与泰山郡华县交界的一处山庄大宅中,住着一个不寻常的富户,曹操的父亲曹嵩。

此时的曹家上下都在打点行李,准备迁离。

曹嵩是中常侍曹腾的养子,依靠曹腾的关系,加上得体的待人处世,桓灵之时先后任司隶校尉、大司农、大鸿胪,位列九卿,位高权重,他更是个大贪官,在灵帝卖官鬻爵时花一千万金买了崔烈的太尉之职。到了十常侍乱政时,曹嵩便辞了官,董卓入京时,曹嵩见机快,早早就离开雒阳,隐居到了琅琊,避免了袁氏那样的灭门惨祸。

因为曹嵩的养父曹腾是宦官加大儒,所以曹嵩敬重儒士,行事低调,喜欢规规矩矩展,尤其是对于他的儿子曹操,曹操少年好为游侠,不得曹嵩喜欢,后来曹操被举为雒阳北部尉,干的井井有条,曹嵩才开始鼎立扶持儿子展,先出任顿丘令,又辗转回京出任议郎,到了黄巾之乱的时候,在曹嵩的疏通下,张让举荐曹操出任骑都尉,后因战功升济南相,任东郡太守,再到后来曹操成为“西园八校尉”典军校尉,曹嵩在幕后起了巨大的作用。

但曹操反出雒阳在陈留募兵讨伐董卓后,曹嵩就不认同儿子的做法,拥有大量钱财的他并未出手资助,只是做了个逍遥的富家翁。

曹操八月出兵讨伐徐州时,派人来接曹嵩,曹嵩当时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随着曹操在徐州连下十余城四处杀戮,曹嵩不淡定了,时刻提心吊胆。

在儿子曹操第二次来信时,曹嵩不再坚持,决定去兖州鄄城与儿子一家老小回合。

收拾完行礼,足有上百车,曹嵩只等待儿子所派的泰山太守应劭来接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马蹄声和拍门声,曹嵩面露喜色:“此必是应仲瑗奉孟德之命前来接应我等,阿疾快去开门。”

曹操的同父异母弟曹德听了父亲命令,急忙跑去开门。

第五百二十五章 出手

曹德接应了张闿,看到他们的装束和姿态,感到有些不妙,让几个护卫陪着来人,自己疾步后院走去,说是要去找父亲迎接。

进来的是陶谦派来的都尉张闿,张闿带着兵马进入曹嵩大院,看到院子里竟然集聚着上百辆车,装满了金银布帛和粮草,他眼里闪过贪婪之色,走过一辆辆车,看着那些诱人的财物,张闿的呼吸粗了起来,神色也越来越狰狞。

此时,他将陶谦的命令抛到了脑后,何况治中从事曹宏在自己来之前就曾吩咐过,能活捉最好,不能活捉就全部斩杀。

斩杀!

张闿此时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他陡然厉喝道:“曹操在徐州杀戮无数,今奉使君之命,将曹操满门全部斩杀!”

“喏!”那些士兵哪里知道张闿身负的实际命令,一听闻这院子里竟然是曹操的家眷,登时个个仇恨满怀,直欲杀个痛快!

“杀!”张闿一声令下,他手下数百士兵立时冲入院子,到处砍杀,那些来不及反应的曹家护卫和仆从一个个惨嚎着倒下。

“是贼兵!”反应过来的护卫和仆从慌忙大喊着逃窜。

曹嵩让幼子去开门,自己去后院呼唤姬妾,不想刚到后院,就听到前院传来喊杀声,惨叫声。

他立时知道情况不对,急忙冲入后院,拉着自己的姬妾就向后逃走,不想到了后门,远远就听到后门也传来喊杀声。

曹嵩面色白,急忙带着姬妾又奔向后院一处墙角,那里有个墙洞,曹嵩先让姬妾钻出去,不想姬妾太胖,卡在洞口出不去,记得大声叫唤。

曹嵩又把姬妾往里拉,却也拉不出来了,这时四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曹嵩慌忙之下急忙逃向一旁的厕所,躲在厕所中听着外面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的喊杀声,瑟瑟抖。

他听到了幼子的惊呼,而后听到了姬妾的惊恐大叫声,曹嵩忍不住绝望的闭上了眼,这一刻,他心中极为后悔早先没有听从儿子的话离开徐州,与此同时,又怒恨儿子肆意妄为,终是为曹家惹来祸端。

时间变得极为漫长,仿佛过了许久,心中越来越惊恐的曹嵩耳边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曹太尉?”

曹嵩靠在厕所墙上,闭目咬牙道:“要杀便杀。”

“呵呵,曹太尉想多了,该杀的已经杀了。”那个清朗的声音又传来:“来人,将曹太尉扶出来。”

曹嵩这才察觉到异常,不由睁开眼睛,看到厕所外站着一个玄衣青年,相貌英武,气度不凡,完全不像是贼人。

随即他被两个士兵从厕所里搀了出来,看到外面厮杀声仍然没有停,又看到自己的姬妾和幼子都在一旁,没有受到伤害,不由又惊又喜,看向那青年,下意识的问了句:“汝是何人?可是孟德派来……”

青年摇了摇头:“在下张辽,与曹孟德有过几面之缘,得知有人要害曹太尉,便来相救。”

来的自然是张辽,事实上张辽早就让暗影盯着陶谦和曹嵩,暗影一察觉陶谦派兵向北而来,就飞鸽传信报于他,张辽才能在关键时候快马赶来。

“张辽?”曹嵩一呆,失声道:“可是青州牧张文远?”

张辽呵呵笑道:“不错,正是在下,不曾想曹太尉也听过在下薄名。”

“琅琊之地,谁人不知道青州来了个张文远。”曹嵩躬身一礼:“多谢张青州赶来相救,否则吾命休矣。”

他急忙又唤姬妾和幼子来拜张辽。

张辽扶起曹嵩:“曹太尉不必客气。”

曹嵩忙道:“救命之恩,莫有大于之,我如今不过一介白身,张青州也莫要唤我太尉,只呼声曹兄便可。”

“曹兄?”张辽一呆。

曹嵩笑道:“昔日桥玄与我儿相差四十余岁,犹结为朋友,如张青州这般俊才,更胜我儿,今日我便效仿桥玄一次又何妨,还请贤弟莫要见怪。”

张辽没想到曹嵩提出这个建议,更是直接叫上了贤弟,他咧了咧嘴:“好吧,曹兄,小弟有礼了。”

他心中却几乎笑翻了天,怎么也没想到曹嵩来了这么一出,那他以后见了曹操可就高出一辈了,一想到曹操那时的神情,他就想笑。

曹嵩又急忙让幼子曹德再拜过张辽这个叔父,看到张辽应下,登时大松了口气,他此番死里逃生,更加珍惜性命,眼下无论如何都要靠上张辽这座大山,否则张辽离开后自己还是危机重重。

此时与张辽称兄道弟,一下子拉近了关系,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暂时不用担忧安危了,当即问道:“贤弟,方才杀来的可是陶谦手下?”

张辽点了点头,叹道:“陶恭祖老了,越来越糊涂了,他无力抵抗孟德,却行此卑劣之事,只会给徐州带来大难,孟德可不是什么良善的性格,若得知曹太……曹兄被害,必然会行屠戮之举,我也是不忍汉民遭此大劫。”

曹嵩赞叹道:“素闻张青州爱民如子,今日才知传言不差,不似为兄那逆子,派人来接应,也迟迟不到,险些害了我与阿疾。”

张辽沉吟道:“曹兄,贼人已退,正可等孟德派人前来,接汝去兖州,不过兖州眼下也……”

不想张辽话还没说完,曹嵩便摇头道:“为兄不去兖州了,去东莱,如今四处兵荒马乱,那个逆子胜负难料,兖州也不是安稳之地,有贤弟在,还是东莱最是安稳。”

张辽又是一呆,看到曹嵩立时就吩咐下人准备车马赶去东莱,张辽只能无语的摇摇头,不过细细想来,这个家伙着实聪明,懂得躲避祸端,要是他真去了兖州,恐怕不久还要遭受一番惊吓。

“这个……曹兄,汝还需给孟德写一封信,告知情况,免得他以为汝等出了变故,在徐州乱来。”张辽只能这么吩咐了。

曹嵩闻言,抚须笑道:“不错,还是贤弟思虑周密,为兄这就修书与孟德。”

张辽点了点头,急忙离开这里,被这么一个老头子喊兄弟,尤其是曹操的爹,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第二百五十六章 震怒

泰山郡费县,泰山太守应劭带着五百兵马一路向东。

应劭博学多才,擅长律例,又懂得一些军事,初平二年冬三十万黄巾侵入泰山郡,应劭领郡中文武拒城而守,几番作战,击退黄巾,而后黄巾才逃向背面,被公孙瓒击败。

此番应劭领兖州牧曹操之命,前来接应曹操的父亲曹嵩去兖州。

将近华县时,突然一骑迎面而来,马上之人跃下,急声道:“使君,不好了,曹太公被陶谦的兵马杀害了。”

“什么!”应劭面色大变,急忙跃下马,疾步上前,颤声道:“曹太公遇害了?汝可是亲眼所见?”

那人急忙道:“小人奉使君之命前去曹府通报,不想到了曹府之外,突然看到五六百徐州兵杀进了曹府,府中护卫仆从皆被杀死,曹太公也……小人不敢停留,赶来报知使君。”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应劭面色惨白,他奉兖州牧曹操之命前来接应曹嵩一家,但因躲避尹礼等人的兵马耽搁了一些时日,不想曹嵩竟然被人所害,曹操若是得知,必然不会放过他。

应劭徘徊两步,环顾左右,肃声道:“近曹兖州父亲与幼弟被害,若是他问罪,我等皆难逃一死,吾今决意离开泰山前往冀州投奔袁本初,尔等可愿与我一道前往?”

众士兵也畏惧曹操迁怒,忙道:“我等愿随使君左右!”

应劭当即不再犹豫,转了方向,一路直奔冀州,不过沿途中却有人悄悄逃走,应劭也没理会。

……

徐州,东海郡阴平县,曹操正与戏志才在商讨徐州战事,突然有人冲进来急报:“主公,大事不好了。”

曹操皱眉道:“有何大事如此慌张?”

那人哭道:“主公,曹老太公被陶谦派兵杀害了!”

戏志才闻言,面色大变,不由抬头看向对面的曹操。

扑通!曹操一下子跌坐在席上,面无人色:“消息可属实?”

那人忙道:“是应劭手下人来报,应劭未能救得太公,逃去了冀州,他手下人前来报信。”

半日后,曹操三万大军从阴平开拨,日夜兼程,向北直入泰山费县、华县,三万大军疯狂勐攻,本来夺取费县和华县的尹礼和吴敦一下子本打蒙了,兵马折损惨重,慌忙向东退入琅琊国临沂县,而后又被曹操大军一路追赶至开阳。

在开阳,曹操与臧霸、孙观、昌展开大战,他麾下曹仁、曹洪、曹纯、夏侯渊、乐进、李典、吕虔、史涣、任峻,加上鲍信派来相助的于禁数员大将个个勇勐非常,打得臧霸、孙观的兵马连连败退,尤其是乐进和于禁,先后击败臧霸和昌,逼得他们不得不拒城而守。

曹操一时攻城不下,便率大军从开阳迂回南下东海郡,勐攻郯县,陶谦在城中惶恐无比。

城池之下,身披孝服的曹操双目赤红,怒视郯县,下令勐攻,一波一波毫不停歇。

身旁的戏志才看到悲痛和暴躁中的曹操,犹豫了下,低声道:“主公,已经攻城三日了,大军千里奔波,连日作战,疲惫不堪,郯县坚固高大,如此勐攻,损失惨重。”

曹操戟指城上,咬牙切齿:“此番不将陶谦匹夫捉来碎尸万段,难消吾心头之恨!”

戏志才道:“只是如今军中粮草已尽,大军恐难以久支。”

“粮草已尽?”曹操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戏志才:“那便从徐州取粮!”

他眼里闪过凶暴之色,看向一旁同样戴孝的曹仁,声音沉闷:“子孝,传令收兵,大军南下,吾要屠了东海与下邳,夺取粮草,为父报仇!”

“主公!”戏志才色变道:“万万不可,若是屠城,主公难得徐州矣,百姓亦无辜者……”

曹操打断他,浓眉怒耸:“百姓无辜,吾父如何!附陶谦者,杀无赦!传令,大军南下!”

戏志才看着大步离开的曹操,默然许久,长叹了口气,眼里闪过阴郁之色。

……

中平五年正月十三,朝廷大赦天下,改元兴平。

正月十六,年满十五岁的天子刘协举行加冠之礼。

关东徐州,曹操兵马从郯县南下,一路屠杀,东海郡的百姓因地处战乱中心,早已躲入堡坞和城池之中,曹操大军也不攻城,只是一路南下,冲进下邳国。

下邳相笮融本是佛教信徒,借助权势,搜刮钱财,兴建佛寺与浮屠塔,平日聚拢佛教信徒数万人举行浴佛会,在徐州影响极大,名望极高,但并无什么军事才能,他得知曹操大军攻来下邳国之后,立时带着手下士兵和佛教信徒共一万多人、兼马匹三千,运输财物,南逃广陵郡。

下邳国失去兵马保护,曹操大军毫无阻拦的涌入下邳,劫掠粮草与冬衣,肆意屠杀,尤其是他手下的主力青州兵,犹如蝗虫过境,无数的无辜百姓倒在屠刀之下,下邳哭嚎一片。

……

青州,东莱郡,张辽将曹嵩带了回来,在他看来,曹嵩得救,曹操应该不会有过激举动了,因此没再关注徐州之事,只是一心去布置防御公孙度之事,东莱郡如今迁来很多百姓,也是他的重要据点,不容有失。

为此,他远调典韦三千兵马前来,准备依照郭嘉之策,先示敌以弱,将公孙度的水军引入岸上,围困聚歼,要打疼公孙度,让他一时不敢窥伺东莱,后方安定,自己才能腾出精力来谋划徐州和兖州之事。

典韦与三千兵马已经暗中抵达,在长广县休息,张辽正与典韦叙旧,询问北地与安定的情况,顺便指点典韦一些兵法,这时史阿匆匆进来:“主公,暗影消息,曹操攻不下郯县,南下下邳国,纵兵屠城。”

正谈笑的张辽脸色笑容消失,转头看向墙壁上挂着的徐州地形图,沉默片刻,看向典韦:“集结勐虎,随我去一趟徐州。”

又转看史阿:“传令太史慈、郝昭,镇守东莱,依计行事,汝带四百击刹,随我同入徐州。”

“喏!”

史阿领命退出,他一直在张辽身边,很熟悉张辽,知道此时张辽杀机很浓烈,他眼里也闪过杀机,他是平民出身,最恨士兵屠杀无辜百姓。

……

下邳国取虑县,曹操站在一处山丘上,身披甲胄,外裹孝服,手持长剑,冷然看着手下士兵肆虐。

这时,戏志才匆匆奔走过来,气喘吁吁的道:“主公,主公,有一人前来报信,说……说是曹太公还健在……”

“什么!”曹操身躯一震,双目圆睁:“可是当真?是何人传信?带来!”

“人已带来!”戏志才一指身后,只见任峻带着一个护卫模样的人匆匆赶来。

曹操一看到那护卫,眼睛放光:“汝是曹平!吾父何在?”

那护卫曹平气喘吁吁的道:“禀大公子,曹公赶去了青州。”

“青州?”曹操眼睛盯着曹平,急问道:“如此怎会有传言吾父被陶谦杀害?”

曹平忙道:“陶谦是派人来杀曹公,府中很多护卫和家仆都被杀害,危急之时,是张青州赶来救了曹公和少公子,之后曹公执意要去青州,派小人和几个护卫前来送信,不想途中遇到了逃走的陶谦贼兵,杀害了其他三人,小人侥幸逃出,不敢怠慢,一路来寻大公子……”

“青州牧,张文远,救了吾父?哈哈哈哈……”曹操仰天大笑:“吾当敬张文远!”

戏志才忙道:“既是太公未曾遇害,这屠戮之事当立时喝止。”(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七章 屠杀

听到戏志才所说,曹操目光扫过远处,缓缓摇头:“军令已下,岂能再改,况且陶谦匹夫确有谋害吾父之举,吾岂能轻饶徐州!且等三日,再收兵不迟。”

“主公!”戏志才想要再次出言劝阻。

曹操眯着眼睛道:“吾此番要让徐州人知道,陶谦匹夫是何等无能,附从陶谦匹夫而阻吾军,唯死一道!”

戏志才知道难以说动曹操,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

东海郡,郯城之中,陶谦在曹操退去后本来松了口气,但听闻曹操竟然深入下邳国屠城之后,吐了一口血,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徐州毕竟是他多年经营的根基,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但如今要让他出城去阻止曹操,他又不敢,唯恐中了曹操是在引他出城,趁机伏击。

他的精气神已然全部垮掉,全然没有年轻时的锐气,感到自己大限不远了。

放眼四周,陶谦一时竟不能找到可以倚重之人,原本的别驾赵昱和治中王朗被他派去觐见天子,又外放为广陵太守和会稽太守。

如今的治中从事曹宏自那日出计追杀曹嵩招来大祸后,一直托病躲避在家,倒是别驾糜竺忙碌不堪,但他不通军事,于事无补。

所倚重的大将曹豹,屡战屡败,陶谦已经对他失去了信心。

至于自己的两个儿子陶商和陶应能力平庸,陶谦根本就没让他们参与徐州军政之事,免得招来大祸。

陶谦此时才察觉,自己也算昏聩之辈,徐州能人不少,竟然不能任用,但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正靠在榻上唉声叹气,却见别驾糜竺匆匆而来,喜道:“使君,使君!张青州出兵相助也!”

“果真如此?”陶谦一下子从榻上做起,浑浊的眼远在何处?可曾到达城外?”

他原本对张辽还有几分忌惮,但此时在山穷水尽之时,竟然是张辽第一个出手相助,他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糜竺听到陶谦询问,眼里露出敬重之色:“张青州没有入城,已领兵南下追击曹操。”

“他竟真的去追击曹操?”陶谦一呆,忙问道:“他带了多少兵马?”

糜竺赞道:“大约三五千,听说东莱尚且不安,但张青州听闻曹操在徐州屠城之后,怒而追击,如此急公好义,真英雄也。”

“三五千。”陶谦闻言,苍老的脸上露出惭愧之色,他手下的兵马足有三五万,十倍于张辽,还有精锐的丹阳兵,却不敢出击,相比之下,实在丢人。

糜竺又道:“骑都尉臧霸领五千兵马,随张青州南下追击,使君,我等可要出兵?”

陶谦徘徊了两步,立时道:“命曹豹领一万兵马出击,此徐州之难,岂能让张文远专美于前。”

“正该如此!”糜竺喜道:“吾亦出门客三千,协助作战。”

……

下邳城南,有一座宏伟的浮屠寺,是下邳相笮融斥亿万巨资修造而成,寺中有巨塔,上有金盘,下有重楼,塔为九层八角,每层皆有飞檐,每面镶有铜境,塔顶亦有一面铜镜朝天,称为“九镜塔”。

寺中有佛像,以铜为身,黄金外裹,衣以锦采,四周堂阁环围,阁道周回,可容三千余人。

此时曹操与戏志才走在其中,看着宏伟的气象,曹操转头问戏志才:“志才可知佛道?”

戏志才道:“略有所知,听闻孝明皇帝建白马寺,引佛徒,译佛典,楚王刘英曾建浮屠祠,如今又见笮融建浮屠寺。”

曹操慨叹道:“听闻笮融常在此举办佛会,多设酒饭,布席于路,经数十里,民人来观及就食且万人,费以巨亿计,骇人听闻。”

戏志才色变道:“竟有如此耗费!”

曹操冷笑道:“陶谦匹夫昏聩,那笮融本是黄巾贼,归附陶谦后,陶谦以笮融为丹阳同乡,遂将彭城、下邳、广陵三郡之粮皆交由其转运,此贼将粮草全部扣下,皆用作建此浮屠寺,开佛会,当此州郡疲敝,百姓流离之时,行如此荒唐之事,陶谦岂不该杀?”

戏志才默然。

曹操又道:“后汉数十年来,天下有四处最为繁华,京师、南阳、河北、徐州,今雒阳化为焦土,河北为本初所据,南阳毁于袁术之手,唯有这徐州之地,最是富庶,四通八达,豪商蚁聚,富于公卿,陶谦匹夫,冢中枯骨,据守膏腴之地却不能守,而肆意挥霍,每念及此,令人心中愤懑,匹夫岂不该杀?”

戏志才道:“陶谦该杀,然徐州之民却不当受害。”

曹操目若鹰隼,扫了戏志才一眼,摇头道:“自古慈不掌兵,若白起、项羽、高祖,乃至后汉光武皇帝所称云台二十八将,如吴汉屠成都,鲜血淹没人的足踝,耿弇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实乃杀一儆百,提振士气,振奋军心,志才不知,徐州之民乃陶谦之民,甘为其所用,不屠之难以破其胆,吾军经年累月作战,疲敝之师,不纵之士气不振,又缺乏粮草,须因粮于敌,两日之后,吾自会收兵。”

他说罢唤来亲卫统领曹纯:“子和,众军如何?”

曹纯如实道:“各军皆已抢到不少粮草与冬衣,足一月之用,青州兵杀戮掳掠过甚,唯于禁兵马每日操练,未曾出动。”

曹操听罢,叹道:“青州兵流寇出身,终是不堪大用,唯于文则真良将也,却是允诚之将,不得我用,惜哉。”

……

下邳国南部,取虑、夏丘两县,一片人间地狱,惨象犹胜董卓雒阳迁都之时。

曹操兵马四处劫掠屠杀,尤以青州兵为最,曹操三万兵马从郯县南下后,与彭城的守军回合,五万大军中有三万都是青州兵。

其他兵马尚好,只捉鸡赶羊,抢夺粮草,顺带杀人,青州兵却不同,在曹操的放任下,一路烧杀抢掠,那些大户人家早就躲进堡坞,受难的还是寻常百姓与小富之家,无数的百姓被驱赶着杀戮,无数的女子被残暴的士兵侮辱,孩童被残忍杀害,期间竟有以人为食的。

数百里之间,尸横遍野,血浸道途,百姓哭嚎震天,无力反抗,四处奔逃,跑得慢的就死于屠刀之下。

曹操或许还不知道他一个屠城的命令下来后,那些被放纵的暴兵会有多残暴,经年累月的奔波苦战,这些士兵一旦释放心中的暴躁,将是极为可怕的。

午后,夏丘县东北,僮国交界之处,青州兵在这里立了一处军营,军营前,人头堆堆,其中不乏孩童尸体。

军营之中,女子的悲泣与嘶喊声到处可闻,竟有直接拖着女子在外施暴的,一个个青州兵大笑着烹羊宰牛,精神振奋,大笑不禁。

统领这部青州兵的是夏侯渊,他在营中看着一副徐州地图,比划着一个个地方,对外面的情形听而不闻。

就在这时,地面陡然震动起来,夏侯渊一愣,随即面色大变,经验丰富的他知道这是骑兵行动,而且是从东北而来,但曹操如今手下唯一的骑兵在曹仁的统领下,应该在夏丘,而不是从东北而来。

哪里来的骑兵?敌袭?夏侯渊脑海里瞬间闪过数个念头,却不敢迟疑,提剑厉声喝道:“查探,是何方来骑!”8

第五百二十八章 什么是屠杀

“啊!”

军中之中,一个被身下女子咬了一口的青州兵大吼一声,将女子掐死,提了衣裳,又要取兵器刺两下,突然感到地面震动起来,他抬头看去,只见数百步外,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奔冲而来,犹如一只凶猛而庞大的野兽朝军营吞来……

“敌袭!”他心中涌起一股恐惧,嘶声大叫。

几乎同时,军营中的青州兵都骚动起来,看到黑压压的骑兵袭来,无不惊惶,取兵器的取兵器,逃走的逃走,一时间乱成一团。

夏侯渊出了中帐,立时召集嫡系亲兵,千数兵马立时结成阵势,准备迎敌,但那些青州兵却根本呼喊不住,夏侯渊怒斩数人,仍是无济于事,这两日的屠城,早已经让这些青州兵失去了控制。

轰隆!轰隆!轰隆!

骑兵转眼驰来,正是张辽的三千猛虎卫,六百亲卫加四百击刹士!

典韦从凉州安定带来的三千猛虎卫皆是配备战马的,上马为骑兵,下马为步卒,这是张辽手下最精锐的兵团,也达到了他当初预想的步骑双战之能。

除此之外,还有臧霸领的一千骑兵,他将四千步兵交给孙观在后跟随,自己领着一千骑兵紧跟张辽。

“杀!”骑着象龙冲在前列的张辽怒吼一声:“让这些贼兵知道,什么才是屠杀!一个不留!”

“杀!杀!杀!”三千猛虎士和四百击刹士齐声大吼,臧霸的骑兵也跟着大吼。

张辽的军纪素来严明,灌输的守护百姓理念,行的是军民鱼水之道,麾下将士与百姓关系很深,但此行一路上看到的皆是惨象,处处是被屠戮的百姓,早已令这些士兵义愤填膺,张辽一声令下,他们如虎扑出。

五千骑兵踏营而过,拦路的青州兵皆被踏为肉泥,穿营之后,典韦大吼一声,领着千数猛虎下马步战,陌刀成阵,反杀回来,直冲中军,所过之处,一律斩杀!

张辽带着两千猛虎和六百亲卫勒马回冲,史阿领四百击刹紧紧跟随,弩箭一片片射出。

臧霸也不甘示弱,领骑兵从另一侧冲杀,勇猛无前。

这犹如雷霆般的攻击,毫不留情的斩杀,射杀,让青州兵转眼之间就折损了上千人。

刚聚拢亲兵的夏侯渊见状大惊,看到领头的张辽更是面色大变:“张辽!”

他当初在荥阳之战中就与张辽杀过,根本不是张辽的对手,何况如今的张辽更是名震四海,犹在曹操之上。

张辽竟然出手了,那就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送给曹操。

战,还是退?夏侯渊一个犹豫,典韦的千数陌刀兵已经朝他们这边杀过来了,刀阵如山,沿途阻拦或者逃窜的青州兵皆被斩作两段,鲜血横飞。

那些被掳掠来的女子看到这一幕大感快意,但夏侯渊心中却是一阵冰凉,他久经战阵,所以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他们抵挡不住张辽的来攻。

几乎同时,张辽的骑兵也朝这边奔冲而来,钩镰长刀收割着一条条性命,青州兵的惨叫声一片,只是一个照面,他们便被这支突然来袭的军队杀的寒了心。

“退!”夏侯渊毫不犹疑下令,他们这处军营总共不过五千人,而张辽来攻的兵马就足有五千,他们哪能抵挡。

“杀!”猛虎、亲卫、击刹齐声大吼,张辽的屠杀的命令让他们毫无顾忌的全力斩杀,一往无前,乃至臧霸的骑兵,也被张辽的兵马带起了从所未有的战意与杀气。

屠杀这个命令确实能最大限度的激起士兵的杀气与战意,只是曹操下令屠杀的对象是徐州的士兵与百姓,而张辽的屠杀命令却是针对他的。

夏侯渊最擅长急行军,撤退也同样如此,在付出亲兵近半伤亡后,他身中数箭,仓惶逃走,根本不敢与张辽对战,因为他知道张辽的厉害。

那些青州兵更是早就失去了战意,四散逃窜,但却被张辽骑兵屠杀。

半个时辰后,这处军营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青州兵,一片人间地狱,张辽坐在象龙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臧霸大笑:“痛快!张将军,真是痛快!这些贼兵就该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这时,不少女人从军营中冲出来,嚎啕大哭,看着外面死去的一个个青州,疯狂撕咬,她们被掳掠而来,她们的父母、丈夫与孩子自然已经被害,对这些青州兵可谓仇深似海。

臧霸笑声停了下来,骂道:“曹操狗贼,真是作孽。”

张辽转头道:“宣高,留下一些士兵看护着她们,再收拢附近侥幸活着的百姓向北撤退吧,后面糜子仲应该很快就会跟来,交给他们接应就行。”

“好,我听张将军的。”臧霸毫不犹豫应下,分出二百人看护这百数幸存的女人,又嘱咐那些士兵不可欺辱民女,而后又看向张辽:“将军,我等是否继续向南?”

“向南!屠杀!”张辽只吐出四个字,当先纵马,数千铁骑立时跟进。

夏丘城,驻守的是鹰扬校尉曹洪,同样是五千人,包括他的一千亲兵和四千青州兵,不过眼下四千多青州兵皆在城内城外劫掠,四面同样一片惨象。

曹操手下宗族兄弟,曹洪虽然勇猛,却更偏爱财物,此时曹洪正在城中聚拢抢来的粮草和财物,突然听到城外传来如雷的马蹄声。

他心中有些诧异,曹仁的千数骑兵已经护送一批粮草和辎重离开了夏丘,赶去了下邳城,怎会又折返。

他刚要让人去查探,突然看到守城的士兵仓惶而来:“校尉,不好了,骑兵来袭!”

曹洪身上立时冒出了冷汗,这个时候怎会有骑兵来袭?他们此番军事行动是屠杀,而不是夺占城池,故而整个夏丘城全无防御。

曹洪立时下令:“关闭城门,擂鼓聚兵,准备迎战,再查探敌人来头!”

他带着数百亲卫就要冲向城门守御,远远就看到去关城门的士兵被射杀,紧跟着刚闭合一半的城门被冲开,一支骑兵冲进了城楼,转眼奔驰而来。

一看到这支骑兵的气势,曹洪心中就是一沉,如他这般宿将,对敌我实力很容易判断,一眼就看出这支骑兵很强。

随后他看到了那匹高大的骏马,森寒的钩镰长刀,让他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张辽!

曹洪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与夏侯渊一样的选择。不是他不敢战,而是他如今手下大多兵马都在四处劫掠,以无备对有备,面对的更是威名赫赫的张辽,他毫无胜算。

张辽的铁骑冲入城中,而后典韦带步兵入城屠杀曹操兵马,张辽则与臧霸领骑兵穿城而过,到城外横扫游荡的青州兵。

他如今根本不关心敌将是谁,是否逃走,他的目标在于最大限度的斩杀曹操的屠城乱兵,击溃他们,止住这场屠杀。

他要让这些敌兵知道什么是屠杀,从此不敢再屠杀,或者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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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一角

夏丘县与睢陵县之间,泗水之畔,富陵诸湖以北,有富陵东乡与富陵西乡,四通八达,土地肥沃,民殷物丰,聚居着上万百姓。

黄昏,富陵两乡却是陷入一片战火,数千曹兵冲入这里,杀烧抢掠,无所不为,斜阳下往日的安宁之地一片血腥,到处都是吆喝、大笑、悲嘶与哀泣。

有了屠杀的命令,这些曹兵心中的野性彻底被释放出来,犹如野兽,比之凶残的异族不遑多让。

无数的百姓疯狂涌向东南,很多人跳入了泗水与富陵诸湖,但更多的是来不及逃跑,倒在屠刀之下。

富陵之北的一处大宅前,驻扎着这支兵马的中军,门墙被毁,院子里一车车辎重与粮草,都是此番抢掠而来的军资。

数百亲兵守在这里,一杆“李”字旗飞扬,是山阳豪强李乾的部曲。

李乾在黄巾之乱时便聚集数千宾客,曹操担任兖州牧后跟随曹操先后破青徐黄巾,又从征袁术,几番立功,得曹操重用,命为校尉,此番征伐徐州统领家兵宾客两千与青州兵两千,合四千人。

“父亲,如此放纵乱兵屠杀无辜黎庶,实在残暴不仁……”宅院之中,一个少年询问李乾,正是李乾的儿子李整。

李乾看了他一眼:“这是曹使君的命令,要遵从命令,不可违背,这就是兵事,要死人,古来如此。”

“可是……”李整还要再说,突然之间,整个地面开始震动起来。

“地动?”李整一惊,李乾却是面色大变:“是骑兵!”

他话音刚落,外面已经传来家兵的嘶吼声:“敌袭!”

李乾立时带着李整冲出院子,喝道:“列阵!”

他持长枪在手,向北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冲了过来,蹄声如雷,声势如洪!

李乾一看这气势,立时知道大事不妙,喝道:“枪兵在前,弓箭手列阵,准备放箭!”

他命令落下,骑兵已经进入百步之内,他的弓箭手还没来得及拉弓,迎面就是一片弩矢呼啸着倾泻而来。

“啊!……”他的那片弓箭手瞬间被射杀大半,余下的慌忙寻找躲避之处,李乾也中了一箭,嘶声大吼:“退入院中,据墙守御!”

这些家兵训练有素,一边持枪防备,一边徐徐后退。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对面的骑兵驰入三十步内,转眼又是一波弩箭,这次距离太近,箭雨之下,数百家兵毫无抵挡之力,折损过半。

李乾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去,却被儿子李整和身边家兵拼死拉到院子里。

骑兵之前,张辽冷冷的扫了一眼院子,不去理会,挥兵向南。这里不过是敌兵中军所在,大多兵马都在南面的乡坊中劫掠。

富陵两乡之中,正劫掠与屠杀百姓的李乾宾客与青州兵听到了马蹄声,看到一支骑兵北来,又听人大吼:“敌袭,中军被袭!”

他们急忙要聚拢起来,一个经验丰富的青州兵将领大吼:“用这些贱民阻拦在前,抵挡战马,破了他们的阵型。”

那些青州兵立时领命行事,捉住一个个百姓,当此之时,无论青壮、老人还是妇孺,都被推在前面,想要阻拦张辽奔袭的骑兵。

李乾的宾客见状,也纷纷效仿,那些本就痛苦绝望的百姓看到战马远远冲来,只以为还是贼兵,更加绝望而惊恐,有人忍不住大哭。

张辽远远看到那些曹兵竟然将百姓阻拦在前,意图阻拦他的骑兵,不由神色更冷,杀机更浓。

“将军!怎么办?”臧霸大吼。

张辽厉喝道:“兄弟们,让这些暴兵知道,屠杀他们,不需要阵型!散开,分散包抄!屠杀!”

“杀!”张辽麾下四千兵马齐声大吼,臧霸也立时领会,喝道:“听命,分散砍杀!”

数千骑兵在疾驰中倏然分开,两翼陡然向东西驰去,全面包抄,中军也分散开来,冲了过去。

那些曹兵没想到迎面而来的骑兵居然分散开来,先前下令的敌将大喜:“敌阵以散,不足为虑,杀人抢马!啊!”

一支弩箭穿过了他的喉咙,他双目圆睁,出赫赫的声音,不甘的倒下。

骑兵分散开来,或五人一组,或十人一组,杀入了这一带数千曹兵之中,张辽同样下的是屠杀的命令,将士的杀气极为强烈,他们又是精锐中的精锐,装备与兵器远胜曹兵,这些曹兵哪能抵挡,一个个惨叫着头颅飞出,尸体断裂。

那些百姓惊惶大叫着,却见一个个衣甲血红的士兵从他们身旁冲过,丝毫没有伤到他们。

张辽带着亲卫冲的最快,钩镰刀已经不知斩杀了多少曹兵,这一带的曹兵大多还在抢掠,极为分散,还有不少曹兵在各处院子里施暴,猛虎和击刹冲进去一一了结。

随着上千曹兵倒下,余下的数千曹兵慌乱起来,疯狂溃逃,但他们皆是步卒,哪能经得起骑兵的追杀,何况一个个衣裳里塞满了财物,根本跑不动。

大道之旁,一个想要逃走的曹兵正要砍杀厮缠他的妇女,钩镰刀闪过,曹兵那颗狰狞的人头飞出。

那衣衫不整的妇女看到曹兵被杀,突然大哭起来,在一堆尸体里疯狂刨着,哭嚎着:“孩子!孩子!”

张辽跳下马背,朝亲卫喝道:“向前追杀贼兵!”

他走到路旁,推开几具尸体,抱起里面一个浑身染血的孩子,朝那妇人道:“这是你的孩子吗?”

那妇女看到张辽抱起一个孩子,疯狂的扑过来,看到孩子满脸是血,一动不动,拼命的厮打着张辽:“你们这些暴兵,我要杀了你们,我好恨!我的孩子……”

张辽阻止了要拉开妇人的亲卫,挡开了妇人要抢孩子的手,掐了掐孩子的人中,又拍了拍孩子的背,孩子突然哇的一下子哭了出来。

正在疯狂厮打张辽的妇人一怔,随即狂喜,又止不住大哭:“孩子!我的孩子!”

“孩子没事,大嫂不要惊慌,吓着他。”张辽声音温和,让妇人情绪平静下来,又从从怀中掏出伤药,小心的给孩子胳膊上的伤口敷上,而后撕下中衣一幅,小心包扎上。

他如今也懂得一些医术,看出这孩子是胳膊受伤,又被摔在地上,加上其他尸体压迫导致昏厥。

自从他有了孩子做了父亲后,才真切的感受到孩子对父母的重要,而且他知道眼下这孩子这惨象只是冰山一角,在这些曹兵的肆虐下,更多的惨象比比皆是,所以他心中更是痛心与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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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 对战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那妇人看到张辽救活了她孩子,有小心的包扎伤口,感激的连连伏地磕头。

张辽扶起她,将孩子交给她:“大嫂,家里还有人吗?”

那妇人悲伤大哭:“没了,都被害了,都被那些乱兵杀害了。”

张辽默然,叹道:“此处难以为生,待退了贼兵,我会派人将大家安置到东莱,放米粮,救助无所依靠的妇孺,大嫂且先在此等候吧。”

那妇人一怔,随即又是伏地大哭,泣不成声:“将军……”

这时,旁边院子里冲过来一个文士,同样大哭,骂道:“将军为陶使君的兵马乎,怎来的如此之迟?使我等遭受屠戮,无处求生啊!”

张辽没有说话,他身边的祝平大声道:“我等非是徐州兵马,张将军是朝廷任命征东将军、青州牧,本是驻扎在青州,距此八百多里,听闻曹兵屠戮徐州,收到消息便带着我们日夜兼程赶来,斩杀贼兵,救护百姓,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青州牧……不是陶使君兵马。”那文士一呆,随即大哭着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多谢张青州怜我徐州百姓,还望将军战尽贼兵,我徐州上下感激不尽!”

张辽看他言语不俗,问道:“汝是何人?”

那文士惭愧的道:“小人是下邳南部督邮陈立,本去睢陵巡查,不想遭遇乱兵,只恨不能杀贼。”

张辽点了点头:“陈督邮,贼兵交予我了,汝且寻乡中官吏与青壮搜寻安顿存活的百姓,这一带还有战乱,如果不嫌路远,可以去青州东莱郡,那里还算安稳。”

“多谢将军!”陈立伏拜于地。

“上马,向南!”张辽一声低喝,与十多个亲卫跃上战马,继续向南。

收拾了这一带战场,将肆虐的曹兵或斩杀,或惊走,已经是天黑,张辽安顿将士用过干粮,就在富陵诸湖之畔休息,连日奔波,又毫不停息的厮杀,将士们已经是困顿不堪。

夜间不易用兵,不过张辽还是撒出斥候,查探各处曹兵情况,如果还有夜间屠城的,他也不介意夜间屠杀。

与此同时,他也期望今日逃走的曹兵能将他出兵的消息传开,让那些屠杀的曹兵有所忌惮,收了屠刀,防范自己也罢,回师下邳城寻曹操也罢,总之将这一场屠杀结束,自己就算达到目的了。

当夜,徐州别驾糜竺带领三千家兵赶到与张辽汇合,随行的还有典农校尉陈登,陈登是下邳淮浦人,虽然与曹兵屠杀地点相隔百数里,但也恐曹兵屠杀到他乡中,得知张辽出兵后,也随糜竺南下查看情况,至于曹豹,听闻张辽南下大胜的消息,受了刺激,带一万兵马去攻打下邳城曹操去了。

糜竺和陈登看到张辽疲惫的样子,得知他们日夜兼程奔袭八百里,对张辽此番奋不顾身来援徐州都极为感激,连连道谢。

张辽自然知道陈登之名,与陈登叙过之后,也才知道,原来今日见到的下邳南部督邮陈立竟是陈登的弟弟。

当此之时,张辽也无暇去费心拉拢陈登,他只是让糜竺和陈登不要参战,而是收拢官吏,组织疏散和迁徙三县受难的百姓,免得救治不及造成更大伤亡。

糜竺和陈登都不是热血之人,何况此前徐州连战连败,他们自然知道自己与曹兵的差距,也不强求,只是应张辽之命收拢和疏散百姓。

……

下邳国南境睢陵一带,一个消息在肆虐屠杀的曹兵中迅传开,青州牧张辽出兵了,领数千骑兵连破数支兵马,已经抵达睢陵北部。

睢陵一带还有万数曹兵,大多都是青州兵,那些青州兵从逃散过来的自己人口中得知张辽一路已经屠杀了将近万数青州兵,无不大怒,聚拢起来,便要与张辽一战。

次日清晨,张辽领骑兵与万数青州兵战于睢陵之野,青州兵大败,在张辽的追杀下,开始向北大逃亡。

与此同时,几个县境内的豪强部曲也从堡坞中冲出来,追赶围杀落单的青州兵。

睢陵一带算是安定了下来,比之夏丘和取虑情况要好很多。

……

下邳城,曹操面色阴沉的看着下面的夏侯渊、曹洪、李乾等将领,乐进、满宠、曹仁、曹纯、于禁、任俊、史焕等将领皆在一旁。

曹操沉声道:“张辽果然出兵了?”

“正是。”曹洪咬牙道:“他带了大约五千骑兵,皆是精锐,我等不曾防备,兵马散乱,不能抵挡,折损惨重,怕不有上万,尤以青州兵居多。”

砰!

曹操一掌拍在案台上,震怒而起:“吾讨伐陶谦,他张辽安敢如此多事!当我曹操好欺不成!”

这时又有士兵来报:“徐州大将曹豹领万人来攻下邳!”

曹操眯起了眼睛,看向一旁戏志才,戏志才抚须道:“如今张辽在南,曹豹先来,必是想要抢功,主公可集中兵马先破曹豹,再防御张辽。”

“诸将依计行事,一个时辰内吾要看到曹豹人头!”

曹操挥了挥手,他根本没把曹豹这个手下败将放在眼里,他心中更重视的是张辽。

当日,徐州大将曹豹攻打下邳城,反被曹操大败,万数兵马折损过半,仓惶逃回郯县。

曹操打败曹豹后,迅整顿兵马,又收拢从南部逃回来的溃兵,在下邳城重新整编,这一整编,他才现,自己竟然折损了过一万五千兵马,其中有一万多都是青州兵。

曹操本还想着写信与张辽谈和,毕竟他与张辽没有什么仇恨,此番也是徐州之事,但看到那些逃回来的士兵无不是士气低落,神情惶恐,他不得不准备与张辽一战,提振士气,否则他的过半数士兵从此就废了。

两日后,张辽领五千骑兵抵达下邳国下邳县南境,而此时的曹操大军早已严阵以待。

虽然折损了上万人,但曹操还有三万五千兵马,在兵力上完全占据优势,而且麾下战将极多,乐进、于禁、曹仁、夏侯渊无不是一流猛将,曹洪、史涣、曹纯也差不了多少,余下满宠、任峻也是统兵良将。

反之张辽这边,猛将就他、典韦与臧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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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阵战

时隔三年,张辽再次与曹操对战沙场。不同于荥阳之战,当时的张辽只是辅助徐荣,而曹操依旧有鲍信的兵马支持。

此战势在必行,曹操有必战之由,两年来他先后击败于毒黑山、青徐黄巾、於夫罗与袁术联军、徐州陶谦,皆是以弱胜强,气势如虹,渐至巅峰,如今却被张辽当头敲了一棒,沉重打击了士气,损失惨重,曹操必须扭转这个态势,否则他的兵马将无法与张辽再对战沙场,就像公孙瓒与袁绍一般,明明兵强马壮,但自界桥战败后就一直是败多胜少。

而且张辽的威名太盛,如果曹操能打败张辽,那他的威名必然令四方震颤。

至于张辽,更要与曹操一战,一者看到徐州的情况,他想战,将士想战。二者如今的曹操膨胀太快,犹如蛟龙起6,猛虎添翼,将要一飞冲天,他要一把将这翅膀折断!

相隔数百步,两军对阵,杀气凛冽。

张辽的军阵整齐,典韦领三千猛虎下骑为步,个个身披铁甲,作为中军,史阿领四百击刹与三百张辽亲卫弩兵在后掩护,左右两翼,臧霸领千骑,张辽领八百骑。

将士浑身浴血,肃立无声,杀气冲天。

相比起来,曹操一方阵容豪华,不但军阵宏伟,而且猛将倍出,此战曹操可谓用了全力,丝毫没有轻视张辽。

前军三千,是陷陈都尉乐进统领,乐进此人容貌短小,胆烈勇猛,此人不擅长统帅全军,但却最擅长冲锋,单一能力强到了极致,是曹操手下的一柄尖刀,每战必为先登,他手下的兵马也是曹操手中的精锐步兵。

中军是夏侯渊和史涣,,领一万兵马紧跟乐进之后,其间有曹洪和夏侯渊嫡系三千,还有七千收编的青州兵,其中列阵两千弓箭手,紧跟乐进之后。

左军是于禁领五千兵马,曹洪领三千兵马,尤其是于禁治军素来严谨,指挥有度,军容也是曹操军阵中最为整齐的。

右军是李乾和吕虔,领八千兵马,除了李乾和吕虔的三千家兵,余下五千皆是青州兵。

后军是曹操居中,曹仁领一千骑兵在左,曹纯和任峻护卫在右。

军阵之中,曹操身披甲胄战袍,位于大旆之下,高坐绝影宝驹,手持长剑,看到张辽军容,心中凛然,却戟指张辽,大喝道:“张辽竖子,前番趁乱偷袭,折我兵马,此人惯于偷袭,却不精阵战,今日,定要一战而擒张辽!”

“擒拿张辽!”曹仁大吼。

“擒拿张辽!擒拿张辽!擒拿张辽!”

数万曹军齐声大吼,气势陡涨,声威震天。

张辽看着举兵器大吼的曹兵,钩镰刀指前,厉喝:“向前,屠杀!”

“屠杀!”数千将士气势凛冽,杀气腾腾。

这几日,他们的口号就是两个字:屠杀!

无复他言,只这两个字,就能激起他们心中最强烈的杀意!曹兵屠城的惨象历历在目,令他们杀机无限。

典韦领猛虎阔步向前,前排刀盾,中间陌刀与大戟,后方则是与史阿击刹一样的弩兵。

曹操大军也行动了,如潮水一般向前涌来。

两方中军鼓声如雷,那边曹操中军未动,这边张辽与臧霸的骑兵也未动。

张辽默默的观察着曹操的军阵,两军距离迅拉近百步之内,曹操军阵中弓箭手已经拉开了弓弦,而张辽这边七百弩兵率先矢!

这是张辽与李傕郭汜、匈奴历次作战中的经验,百步之内,弩兵率先压制,连弩射程不如劲弩,但却略强于普通弓箭。

嗡!一波弩箭打击,曹操前军倒下一片。

五步功夫,又是一波弩箭打击,前军又数百人中矢。

再五步,再一波弩箭打击。

曹操前军将领乐进被一连数波弩箭打懵了,如此下去,他的前军还没有接触到敌人就要折损殆尽了,他格开数枝弩箭,当机立断,急忙指挥弓箭手箭,箭矢飞出,但如此距离难以形成有效杀伤,何况张辽前军猛虎士皆是身披铁甲,箭矢基本无功。

再五步,弩箭再次打击。

每次七百弩箭不为多,但一连五,曹操前军惊乱起来,连带两翼前锋也损失不少。

但乐进此人最是凶悍,他身中两箭,却不管不顾,身先士卒,厉声大吼,直冲向前,将为兵之胆,前军转眼之间又稳定了下来。

曹操中军之中,坐在绝影宝驹上的曹操看到这一幕,悚然惊道:“此何弩箭,为何矢如此之快!”

他说话之间,又是一波弩箭出,射入了曹操的弓箭兵之中。

一连十,曹操前军损失惨重,尤其是其后几波弩箭,目标不在前军,而是紧跟前军之后的弓箭手,军阵整体向前,夏侯渊和史涣来不及指挥弓箭手躲避,就死伤大半,士气大跌。

张辽这边,击刹十箭连后,在后装箭,准备点射,典韦背插双戟,手持陌刀,率猛虎士大步向前,杀入敌阵之中,两军轰然相撞。

乐进手持铁矛,勇猛无前,但他此次遇到的是典韦,实力远强于他的顶尖猛将,陌刀连砍,杀的乐进寸步难前。

紧随典韦的猛虎士与曹操前军杀在了一起,除了数量,猛虎士的强悍与装备完全碾压曹操前军,直破而入。

不过三千猛虎士比之曹操数万大军,数量差距实在太大,后方史涣与夏侯渊看到乐进苦战典韦不下,反而落了下风,立时迎上,合战典韦,典韦一手拔戟格杀,一手陌刀横扫,大开大合,丝毫不惧。

猛虎阵中,击刹士已经装好了弩矢,三人一组,沉着冷静,不断阻杀指挥战斗的敌将,夏侯渊和史涣几次险些中箭,不得不分心应对,他们的亲兵急忙上前帮助格挡,但那些军侯、屯长、队率之类中低层将领却不成了,转眼之间就被射杀了十余个。

曹军左右两翼看到前军失利,立时向典韦猛虎营合围,准备夹击。

右军李乾和吕虔各自杀进,左军的曹洪也不差,但于禁这边却突然出现了变故,他军中数员将领拒战,正是曾经在张辽麾下训练过的窦老三和陈个小麾下的士兵,寿张一战中活下来的几人,如今在鲍信军中已经担任将领。

他们本就不是曹操本部兵马,只是被鲍信派来协同作战,曾被张辽灌输过军民鱼水的理念,此番对曹操屠杀百姓厌恶至极,之前就拒绝屠杀百姓,还谏言于禁劝阻曹操,终是无果,此次战前他们得知是与旧主张辽作战,屡次向于禁请命拒绝作战,被于禁处罚了一番,强行拉上战场,此时真正与张辽兵马对阵沙场,面对曾经熟悉的典韦,他们再次以死拒战。

于禁没想到战场上竟然出现变故,震怒之下便要斩杀几员将领,但却被他们手下千数士兵阻止,这些将领训练出的士兵同样很独特,被灌输过守护百姓的理念,他们的数目更是占到于禁兵马的一半,如此一来,于禁的五千兵马立时出现了混乱,跟不上了曹洪的节奏。

在后方观战的曹操从前军伤亡惨重的痛惜中回过神来,一下子就现了于禁兵马的变故,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治军最为严谨的于禁这边出了问题,心中瞬间浮现过一件事,那就是鲍信与张辽的交情。

张辽这边,大阵之后,观察着敌阵的张辽同样现了曹操左军的变故,臧霸振奋的道:“将军,可要从那里冲杀?”

张辽摇了摇头,突然指向敌阵右翼,眼神凌厉:“宣告,与我一道冲击敌阵右翼!”

他看出来了,曹操右翼,大多都是青州兵!青州兵顺风勇而逆战怂,军纪差而军阵不齐,最容易陷入混乱。

突弱以乱强,正是骑兵冲阵的秘诀之一。8

第五百三十二章 乱军

“杀!”

铁蹄如雷,两军阵后,曹操的骑兵还在严阵以待,等候机会,而张辽的骑兵率先突袭,目标正是曹操的右翼。

他与臧霸分为两路,犹如两柄尖刀,插入了敌阵右翼。

张辽两杆常用兵器,长槊灵活凌厉,便于战将厮杀,破重甲,钩镰刀难破重甲,却是片杀威力更大,如今曹操的兵马大多都是皮甲或是布衣,少有重甲,张辽舍长槊而用钩镰刀,与亲卫骑兵呈矢锋冲入敌阵,钩镰刀一个横扫,就是两个头颅飞出。

象龙在厚毡和铁叶甲的包裹下,犹如重车,一下子就冲倒了十余个敌兵,铁蹄更是直接踏死数人。

亲卫的战马同样有厚毡保护,冲击力极强,曹军的右翼如同薄纸一般被切割开来,张辽的目标不是右翼主将李干和吕虔,就是乱军。

他的八百骑兵加上臧霸的一千骑兵相互切割,目标主要是那些青州兵,一如前两日。

青州兵不少人都曾经过那场被屠杀,心中本就畏惧张辽,此番看到张辽的铁骑竟然直冲他们,只一次冲杀,就死了近千人,余下的大乱,顺着张辽的驱赶,竟慌忙向曹操中军冲过去。

正要去围杀典韦的李干和吕虔两将见状面色大变,急忙要喝止溃乱的青州兵,但张辽一声令下,已经有百数亲卫朝李干和吕虔杀来,让二人自顾不暇,他与臧霸则全力冲击青州兵。

曹操中军夏侯渊和史涣也现了不对,夏侯渊立时脱身指挥中军稳住阵势,更是亲手斩杀了数个冲过来的青州兵,想要阻拦溃散的右军对中军的冲击,但他的中军也有大半兵马是青州兵,在右军青州兵的吆喝下,也乱了起来。

典韦连战乐进、曹洪、史涣,越杀越勐,杀得几员敌将都是心惊胆战,他们一向自认为勇勐,但眼下才知道,比之典韦,他们差的不是一点。

乐进的前军先前就被弩箭射杀过千,接战之后,更是被典韦带着勐虎营杀的半残,两翼冲过来的敌兵勐攻勐虎营不下,勐虎营就如同一个铁块,配合的极为严密,反倒他们是被中间的击刹士狙杀了数十个将领和冲的最勇勐的士兵,虽然疯狂,却陷入了无序和散乱。

曹操的中军已经被右翼的青州兵冲的散乱,各自为战,青州兵又逃向左翼和后方,曹操整个军阵都乱成了一团。

张辽的目标达成之后,带着数百亲卫冲入中军,杀了个通透,连砍夏侯渊数刀,若非有亲卫拼死抢救,夏侯渊险些被张辽斩杀当场。

夏侯渊也算剽悍,虽然身上多处受伤,但犹自不退,被救到后方便立时指挥士兵围杀张辽,但张辽岂是那么容易围杀的,他身上披的是精甲,头上铁盔,丝毫不惧寻常刀剑砍杀,一柄钩镰刀左右横扫,所向无敌,加上祝平等精锐亲卫配合,那些想要杀上来抢功的曹兵皆被斩杀,张辽反倒向夏侯渊中军逼近,惊得夏侯渊面色大变,连忙后退。

臧霸领着千数骑兵勐冲勐攻,配合张辽,又杀向敌军左翼。他的勇勐虽然略逊张辽,但也是一等一的勐将,而在史上更是丝毫不比张辽差,根本不是吕布手下的什么八健将,具有很大的独立性,他投靠曹操后封邑和地位犹在张辽之上,足见其能力。

张辽杀退夏侯渊,逼得中军步步后退,士气大落,而后目标同样转向了左军的曹洪和于禁,他带着骑兵冲过去,大吼一声,一刀砍断了左军大旗,众亲卫振奋唿喝。

曹洪本就被典韦杀的筋疲力尽,看到张辽竟然朝他这边冲了过来,二话不说,提刀就退,他对张辽是心怀畏惧的,尤其是在战斗力上,差的太远,丝毫不敢对战。

曹洪一退,本就被青州兵冲击的左军彻底乱了起来。

张辽看到曹洪后退,也不追赶,招唿了臧霸,直朝那面“于”字大旗冲过去,他知道那里是于禁,另一块难啃的骨头。

于禁的兵马本就在混乱之中,近半数兵马失去指挥,让他大怒之余,又难以皆尽斩杀,当机立断之下,让那些不愿作战的兵马退到一旁,这个命令刚下了,张辽便杀了过来。

于禁立时指挥余下的嫡系兵马结阵迎战,更让弓箭手攒射张辽,不想他手下那些退却的将领中突然有几人同时大喊:“张将军小心暗箭!”

张辽身边数十个亲卫立时向前保护张辽,盾牌加刀剑,格挡开攒射过来的箭矢。

张辽听到敌阵中几声提醒,加上先前在阵后现的于禁兵马变故之事,立时明白了那几人应该是自己的旧部,窦老三和陈个小的手下。

他立时大吼:“曹操无道,屠戮百姓,尔等岂能助纣为虐!与我一道破曹!”

“我等愿随将军诛杀无道!”那几个将领立时振奋大吼:“杀曹兵!”

张辽又朝于禁喝道:“于文则,鲍允诚若在,必会劝阻曹操,汝却要助纣为虐乎?”

于禁神情犹豫,张辽却不给他机会,率亲卫朝他那边杀过去,半数叛乱,于禁的军阵早已混乱,难以抵挡张辽的冲锋,于禁与张辽接战,几个回合,便向后败退,他是统兵大将,却不擅长厮杀。

张辽看到于禁后退后,也不追杀,带着那几个跟随他的将领和两千多兵马反杀向曹操中军,尤其是那些青州兵。

曹兵后军之中,曹操起先注意的是左军于禁的变故,正要让曹仁去督战,回过头来,却看到张辽骑兵冲击右翼时就感到不妙,便又要派曹仁骑兵阻拦,但已经晚了一步,张辽骑兵冲入右军,右军青州兵大乱,随即倒冲中军,中军大乱,而后是左军。

整个军阵混乱,不过是须臾的功夫,让曹操面色阴沉如水,曹仁请命骑兵出战,曹操摇头阻止。

骑兵最大的优势在于战前突袭和战后追击,如今战场混乱,两军犬牙交错,骑兵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便是冲击也无从入手,除非张辽大败,还有机会追击。

在骑兵的运用上,曹操还是差了张辽一筹,一步落下,步步失去先机。

曹操看到青州兵对军阵冲击极大,而且有朝后军冲来的架势,面色一沉,喝道:“曹纯,领兵斩杀后退逃兵,稳住阵势!楼异,领兵援助中军!”

只是他命令刚一下,就听到东面传来喊杀声,而后一股兵马突然从东面冲入战场,计有七八千人。

曹操面色大变,如今他的兵马与张辽胶着,正处于平衡状态,而且战得越久胜算越大,没想到对方突然来了援军,那平衡就会立时被打破,自己难逃溃败。(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三章 破曹

冲入战场的正是臧霸的手下孙观三千兵马,还有糜竺的三千家兵和陈登临时聚拢的一千郡兵。

孙观本就是张辽和臧霸安排的后手之一,糜竺和陈登本来在疏散百姓,但却不放心张辽孤军作战,向陶谦求助不得,二人计议一番,率家兵和郡兵赶来支援。

不过陈登是文士,没有上战场,将收拢的一千郡兵交给糜竺,自己继续疏散百姓,而糜竺看似文雅,却熟习弓马,善于骑射,与弟弟糜芳亲自带着家兵上了战场。

孙观的三千兵马略强,糜竺和陈登的兵马战斗力一般,但当此之时冲入战局,对战局将会造成决定性的影响。

曹操毫不犹豫下令:“子孝,骑兵出击!”

曹仁率领的一千骑兵正是曹操后来虎豹骑的雏形,虽然此时还没训练出来,但以曹仁的勇猛善战加上骑兵的战斗力,对上孙观、糜竺和陈登还是丝毫不差的。

战阵之中,张辽领着投靠他的两千于禁兵与臧霸会和后,集中力量猛攻曹操中军,曹操中军被他们杀开了一大片空白。

孙观、糜竺和陈登加入后,张辽立时现了,随即他注意到曹操派出了骑兵,当即毫不犹豫吆喝臧霸与他骑兵合一,脱离战场,迂回杀向曹操派出的骑兵。

此番曹操骑兵出击及时,张辽与臧霸没赶到时,他们已经冲入了孙观军中,奔袭的骑兵直接从援军中冲杀切割而过,援军的阵型立时散乱。

孙观还好,经验丰富,急忙命枪兵结阵防御,糜竺和糜芳却是经验不足,家兵大乱,又被曹仁杀了过来,只靠着家兵拼死保护,二人射杀了几个骑兵,但他们的损失更加惨重。

反之曹仁作战经验丰富,就认准了软肋糜家二兄弟,骑兵直朝他们冲杀,糜家兄弟处境岌岌可危,他们那些家兵反而冲散了孙观的阵型,正如张辽方才的战术效果一般无二,都是突弱乱强。

曹仁的骑兵极为强横,孙观几次想要救援糜家二兄弟,都被冲退,反而折损了不少人。

糜家兄弟这才知道平日里的弓马射御与战场是完全不一样的,眼看曹仁朝他们杀来,正绝望之时,突然一声大喝传来:“贼骑休得猖狂!”

糜竺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大喜,转头看去,果然是张辽领骑兵而来,孙观也看到了臧霸。

正斩杀糜竺家兵的曹仁面色大变,他此时的骑兵冲向正是背对张辽,最是不利,当即吆喝一声,带着手下骑兵直接向远处退走,想要拉开距离再折返与张辽对决。

但事与愿违,他们正在厮杀中,骑兵度远远没有起来,而张辽和臧霸是从战场迂回而来,度已然奔到最快,曹仁的骑兵刚冲出百步,便被张辽和臧霸追上,从后面斩杀,射杀。

如此情形,曹仁不得不令骑兵分散开来,向两侧逃逸,寻求反击的机会。

但张辽岂会给他机会,毫不客气斩杀着曹操手下最精锐的骑兵,他已经意识到了这支骑兵很可能就是后来威名赫赫的虎豹骑,绝不能放过,一声令下,与臧霸兵分两路,追杀骑兵。

曹仁领数百骑回马与张辽作战,想要阻拦张辽的追赶,但几个回合就被张辽杀得大败,不得不退走。

曹操在后军看到骑兵落入下风,急忙下命亲兵接应曹仁。

张辽看到曹操后军来人,大吼一声,命孙观去支援典韦,臧霸继续追击敌骑,他则领着亲卫直接杀向曹操后军,目标曹操。

他这一动,曹操大惊失色,他的兵马大多都派出去了,如今后军只有不到两千人,若果真被张辽冲进来,那就是毫无抵抗之力,他忙令任峻结阵,两百弓箭手准备。

张辽自然知道曹操身边必然有弓箭手,但试问他的亲兵谁不会骑射,当即令骑兵收了兵器,从马背取弓搭箭,围绕曹操后军驰射,目标就是曹操的弓箭手,还有曹操本人。

任峻急忙又组织盾兵防御,张辽看到这一幕,当即将钩镰刀卡在马鞍上,取弓搭箭,他的力气极大,弓也是最强的弓,连五箭,皆是呼啸而出,直奔曹操本人。

曹操的身前挡着亲卫,但这箭矢力道极大,那些亲卫挡在曹操面前也没用,倒下十余人,更有一支箭矢连穿三人,插在了曹操胸口,入肉半寸,险些要了曹操的性命。

曹操大骇,急忙骑着绝影,在亲卫的重重保护下逃走。

与此同时,他的后军急促击鼓鸣金,召各路将领回救。

战场一侧,正与臧霸激战的曹仁看到这一幕,大吼一声:“张辽休伤吾主!”撇了臧霸,想要急援曹操,却被臧霸死死缠住。

战场之上,曹洪、夏侯渊、曹纯,包括乐进、史涣等将领也看到了曹操被张辽骑兵追杀的一幕,无不大骇,拼死脱离战场赶去援救。

张辽几箭出,又与亲卫破了任峻的弓箭手,便提了钩镰刀直追曹操。

任峻领兵拼死阻拦,张辽分出一半亲卫缠住任峻,自带了二百亲卫追击曹操。

曹操的亲兵都极为忠心,纷纷回身阻截他们追击,但在张辽的

曹操看到张辽追来,更是魂飞魄散,回身大呼道:“文远何追之急也?吾伐陶谦,本为报仇,与文远何干?昔日在荥阳……”

他此时再也没有了战前要大败张辽的豪情壮志。

张辽厉声喝道:“昔日在荥阳,汝兴兵伐无道,诛暴乱,某敬汝为英雄,放汝归去,今日汝为暴乱,某为征东将军,伐无道,诛暴乱,岂能饶汝!”

曹操急声辩解道:“陶谦纵兵加害吾父,父仇岂能不报?”

张辽喝道:“报父仇,自去杀陶谦,岂能屠杀无辜汉民,祸害郡县,与黄巾何异,与异族何异!况某已救了曹嵩,派人传信于汝,汝岂是不知?汝若期他死,某回去便剁了他!”

“不可!”曹操眼珠一转,忙大声道:“文远竟救了吾父?正是太好了,吾着实不知也!否则岂能与文远为敌,必以兄弟相称。”

第五百三十四章 广陵

“汝不知?”张辽眯起了眼睛。

曹操的绝影也是上等宝驹,论强壮或爆力或许不如象龙,但度绝对在象龙之上,何况象龙披着重甲,张辽奋力急追,但距离却在渐渐拉大。

张辽一边思索着曹操言语的真假,一边想着追赶曹操的办法,他连几箭,都被绝影躲过。

“着实不知!”曹操看到张辽放箭,心中更慌,大叫道:“吾只见应劭来人报知吾父被害,否则断不会为此怒而为此恶事,吾素爱民,文远岂不知吾!”

曹操的话是七分真三分假,他下令屠城前确实不知父亲被害,但下令之后不久便收到了消息。

不过张辽何许人也,思维最是缜密,他只看曹操的风骚着装就知道这厮说了假话,若是他果真没有收到曹嵩活着的消息,以为父亲被陶谦杀害,那此时应该是披麻戴孝。

“原来如此,倒不怪孟德。”张辽语气一转:“汝且停下,与我慢慢分说。”

曹操却不傻,大声道:“只恐文远加害,文远且回,今日暂且休战,吾立时退回兖州,他日定当登门拜谢救父大恩。”

张辽看这厮越跑越快,眼看就要跑到前面的浮屠寺中,再次引弓搭箭瞄准了绝影,不想前面突然飞来一箭,直朝他射来,赫然是曹操这个阴险的家伙突然暗里来了个回头箭。

张辽一把捉住那支羽箭,怒道:“阿瞒我侄,曹巨高已与我结为兄弟,汝要弑叔不成?快下马给叔父赔罪!”

前面绝影上的曹操身子一个踉跄:“张辽,休得胡言!”又狠鞭了几下绝影,绝影跑的更快了。

张辽取箭引弓,正要再次放箭,突然从前面浮屠寺里冲出上千人,接了曹操,又有弓箭手冲了过来,纷纷拉弓放箭,正是在后方的戏志才见势不妙,领着守护在寺中的死士杀出来接应曹操。

几乎同时,后面传来大喝声:“张辽休伤吾兄!”

却是曹洪还有数员张辽不认识的将领带着千数士兵冲了过来,那边曹仁也纵马冲了过来。

见此情形,张辽知道自己今日追杀曹操无望了,再不抽身,自己反倒要危险了。

“孟德,今日便就此作罢,若再有下次,势不两立!”张辽一声厉喝,而后朝亲卫沉喝:“回骑!”

张辽回骑,曹洪、曹仁等众将也不敢去追他,急忙去接应曹操。

战场上,曹操、曹洪、曹仁等主要将领撤离接应曹操后,数万曹兵也彻底溃散了,典韦、臧霸、孙观、糜竺领兵趁势掩杀,曹军仓惶逃向了浮屠寺。

几乎同时,下邳城中的散乱曹兵也被驱赶了出来,却是陈登又召集了一些兵马夺回了下邳城。

曹兵无处可去,到了浮屠寺后,不做停留,再次西撤,直至出了徐州,退到兖州,又守住了从徐州通往兖州的亢父等要道。

张辽也命典韦收兵,下邳国的一场大战就此结束。

这一战算是彻彻底底打痛了曹操,曹仁、曹洪、乐进、夏侯渊、史涣等将领无不受伤,李乾险些战死,青州兵更是不用说了,加上前几日的伤亡已经折损过半,连于禁的兵马也丢失了一半,投靠了张辽。

张辽这边死亡不多,但从典韦以下几乎人人挂伤,而糜竺和孙观的兵马在曹仁骑兵的冲击下折损了上千,算是颇大的损失。

这一战迅在徐州传开,徐州郡县振奋!

在徐州人眼里,这一战的结果是辉煌的,在陶谦数次大败,徐州上下绝望,百姓惨遭屠戮之时,正是青州牧张辽出兵,斩杀乱兵,救援百姓,更以五千兵马大破曹操三万大军,将曹操赶出徐州,于徐州功莫大焉!

数日之间,到处都传扬着张辽的威名,尤其是劫后余生的数万百姓,甘愿迁徙到青州东莱,寻求张辽的庇护,曹操的屠城,陶谦的无能,当日的惨象,让他们失去了安全感。

徐州最南端有广陵郡,北接淮河,南滨大江,土地肥沃,物茂人密,太守为陶谦前别驾赵昱。

曹操兵临下邳之时,下邳相笮融带着手下士兵和部属男女共一万多人,运输粮草财物数千车南逃广陵郡,在张辽与曹操苦战之时,笮融抵达广陵郡,广陵太守广陵郡长赵昱听闻笮融前来,将他奉为贵宾,并摆下盛大的酒席招待笮融及其士兵和部属。

正酒酣耳热之时,突然郡丞萧豹进来,唤赵昱前往后堂,赵昱到了后堂,萧豹神色凝重的递给他一封书信,赵昱打开一看,不由摇头失笑:“张文远固然善战,但岂能占卜乎?笮国相乃徐州名士,更兼信佛,岂会害我?彼曾为董卓效力,更坏勤王大事,吾恐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

说罢转身而出,又到前堂,一身文士服、相貌堂堂的笮融见赵昱回席,露出温和的笑容:“元达可有要务乎?”

赵昱笑道:“吾听闻张辽大破曹操,本以为英雄也,今方知未可见得也。”

“无量光佛。”笮融抚须笑道:“元达何出此言?所言张辽可是昔日为董卓鹰犬,阻截关东诸侯勤王之张辽乎?”

“不错,正是此人。”赵昱摇头道;“此人突然来信,道是笮兄要加害于吾,真是不知所谓!”

赵昱却没现,他这句话一出口,对面的笮融面色大变。

笮融眼神闪烁了下,突然起身举杯:“无量光佛,吾逃难之人,却得元达厚待,甚为感激。”

赵昱也起身举杯:“笮兄不必客气……啊!”

一道寒光闪过,笮融突然拔出腰间长剑,刺入了赵昱胸膛。

席间众人大惊,随即却见笮融手下主将一个个露出狰狞的面容,刀剑相向,四处斩杀。

赵昱不敢置信的看着笮融:“笮……为为何?”

笮融面色依旧温和自如,起手道:“吾本该相谢元达厚待之恩,奈何广陵太过富庶,吾当取其财物,再建浮屠寺,光大我佛!”

赵昱嘴巴动了动:“张……张文远,吾……恨……不听……”

笮融拔出长剑,自语:“那张辽却如何知道吾要杀汝,真是奇乎怪哉。”

赵昱倒地,死不瞑目。

笮融回身,看到席中广陵十余个郡吏皆被斩杀,当即朝自己部曲和信徒喝道:“谷仓、府库一个不要放过,劫掠郡县,抢夺财物,三日后南渡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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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张纮

继彭成国与下邳国之后,徐州广陵郡难逃一劫!

不过与彭城、下邳不同的是,此次的施暴者是徐州牧陶谦最信重、广陵太守热情招待的下邳相笮融,甚是讽刺。|2

笮融此人看似和善,实则胆大妄为、心狠手辣,他恩将仇报,当场杀了广陵太守赵昱后,一声令下,手下上万乱兵冲入城内烧杀劫掠,那些骑兵又冲到城外,凡是富户大员,都难逃一劫,不少堡坞猝不及防之下也被攻破,百姓更是多有伤亡。

不过就在笮融纵兵劫掠的第二日,整个广陵郡惶然之时,征东将军张辽带着三千骑兵突然出现,大破笮融乱军。

笮融那一万兵马战斗力比之曹操尚且不值一提,在张辽的三千铁骑冲杀下,更是一触即溃,被斩杀三千,余下七千全部跪地投降,成为俘虏。

笮融见势不妙,带着亲信抄小路逃走,却被史阿擒住,带到了广陵城上。

张辽于广陵城上揭穿笮融面目,历数其累累罪行,当场斩杀,血溅三尺,士人百姓无不称快,赵昱虽然有些迂腐,但在徐州士林中名望甚高,也得百姓爱戴,张辽救广陵于水火,斩杀笮融,为赵昱报仇,又将笮融在广陵劫掠的财物全部还百姓,令广陵士人与百姓心存感激。

至于笮融从下邳带来的财物连同七千俘虏、三千战马,张辽全部收下,作为战利品。

广陵城外,笮融尸体高挂示众,张辽带着众士兵救治受伤百姓,他身旁是陈登。此番陈登与糜竺随他一道入广陵,赵昱身死,广陵一片乱局,张辽让糜竺回报陶谦,由陈登代为主持广陵事务。

陈登出身世家,从祖辈陈球便是名臣,位列三公,陈家在徐州势力很大,他本也是自傲之人,对于张辽这种武将起家的一般是无视的,正如在历史上算计吕布一样,但张辽在徐州着实做了几件漂亮事,退曹操,保广陵,严军纪,护百姓,甚至张辽多次亲自为百姓包扎伤口,让同样爱护百姓的陈登刮目相看。

尤其是在与张辽接触后,陈登现张辽的博学、眼界、思维、智谋皆是当世少有的,性格更是与他相投,不由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不过数日,便引为至交。此人便是如此,行事素来旷达、豪放、洒脱,看得起就深交,看不起,你就是名士也无视。

此时陈登跟着张辽出城查看民情,看到笮融尸体,陈登感慨的道:“赵元达命丧笮融之手,实为可惜,但若非将军及早察觉,报信于萧豹,恐元达满门尽灭矣。”

当日,笮融当场杀了太守赵昱与诸多郡吏,唯有郡丞萧豹因张辽书信而心怀警惕,见机逃走,及时到后院带走了笮融的妻儿,否则赵昱又难免与历史上一样落个满门尽灭、血脉不存的悲惨下场。

张辽摇头道:“元龙,笮融如此狠辣小人,竟然身居要职,老陶这事干的失败。”

陈登嘿然道:“未必是识人不明,笮融是丹阳人,自然更得陶恭祖信重。”

张辽没有说话,重用自己人很正常,不过也需要选择和平衡,看陈登神情,显然对陶谦也颇是不满。

但张辽并没有小看陶谦,到了徐州之后,张辽才对陶谦有了更多的认识,此人野心不小,也非是昏聩之辈,战略眼光不差。

观此人展轨迹,张辽就能现很多过人之处,陶谦在关东诸侯第一次讨伐董卓之时并未行动,而是借机迅掌控徐州,积蓄实力,闷声做大,待诸侯第一次讨伐董卓失败后,陶谦已经在徐州站稳脚跟,而后联合前扬州刺史周干、琅邪国相阴德、东海国相刘馗、彭城国相汲廉、北海相国孔融、沛相袁忠、泰山太守应劭、汝南太守徐璆、前九江太守服虔、博士郑玄等人共朱儁为太师,移檄牧伯,同讨李傕等,奉迎天子。

此时从陶谦联合的各郡守来看,陶谦的实力已经跨有徐州,并影响徐州三面的青州、兖州、豫州和扬州部分郡国,将大汉东面靠海的郡县掌控大片,而且借助朱儁之名,奉迎天子,当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意,因为此人绝非愚忠之辈,此前就曾与下邳称帝的阙宣合作。

可惜因为朱儁中了贾诩之计,被李傕、郭汜召入朝廷,陶谦的打算落空了。

而后陶谦又选择另一条道路,奉贡朝廷,被封为安东将军、徐州牧,又借机表举赵昱为广陵太守,拔除与曹操同盟的原广陵太守张势力,表举王朗为会稽太守,加上吴郡太守盛宪,掌控力跨过长江深入扬州,又策动扬州刺史陈瑀也就是陈登的叔父背叛袁术,在东南与袁术这个盟友几番博弈,在西北则兵进兖州泰山郡与任城国,想要进一步扩张势力,可惜遇到了曹操这个强人,被打得一败涂地。

在张辽看来,陶谦的野心和战略手段都不差,可惜不善于用人和统兵,更注重名士,只通过世家和名士来掌控地方,无疑是个短板,志大、眼高、才疏,无法成为袁绍、曹操那样的雄主。

不过自己在徐州如此折腾,陶谦心中恐怕不无想法吧,自己虽然是征东将军、青州牧,但陶谦为安东将军、徐州牧,论地位丝毫不比自己差。

张辽正想着,突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到了城门下,车上下来一个四旬上下的中年文士,看着城楼上笮融的尸体,眼里闪过恨色,放声大哭道:“赵使君!不想汝竟为笮融小人所害。”

张辽看此人虽然悲伤,但气度不凡,不由看向陈登。

陈登叹道:“此广陵张纮张子纲也,虽然出身贫寒,却有大才,尝游学京都,随博士韩宗学习易经和欧阳尚书,又到外黄跟濮阳闿学习韩诗、礼记和左氏春秋,大将军何进、司空荀爽、太尉朱儁皆曾辟他为掾,他均拒绝应召,隐居江都,去岁为赵元达举为孝廉,便视赵元达为主,而今赵元达见害,他必是来吊唁也。”

张纮……

张辽细细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江东二张之一,正想着能不能趁机把他收到麾下,随意扫了一眼他身后马车,忽然身躯一震,失声道:“孙策!”

第五百三十六章 孙策

入夜,兖州东郡东武阳县一处宅院书房中,烛光毕啵挑动,里面坐着三人,正在密议,赫然是兖州牧曹操麾下三个从事,陈宫、王楷与许汜,皆是神情严肃而凝重。

王楷率先开口:“公台,汝可曾收到消息,曹孟德兵败徐州,损兵折将而回?”

陈宫点了点头:“曹孟德用兵可谓强矣,以弱击强,陶恭祖不能御,此番是遇到了张辽,张辽骁勇善战,曹孟德败于他手,不足为奇。”

“公台。”王楷沉声道:“汝可知兖州诸家对汝已多有不满?”

陈宫默然。

王楷道:“汝当初与鲍信一力主张迎曹操为兖州牧,不想他做了兖州牧竟杀害边文礼,更屠戮满门,如此暴戾狠毒,令兖州大家与名士大失所望,深恶痛绝,汝与边文礼为好友,岂不为此痛心乎?”

许汜恨声道:“想当初,曹操困于一隅,何等凄惨落魄,正是公台与我等迎他为兖州牧,但此贼做了兖州牧,却过河拆桥,所用皆曹氏宗族与寒门之人,兖州名士倍出,尤以公台为最,而今以公台迎立之功,反不如区区程昱、戏志才之辈,屈于东武阳,尚有那蠢货夏侯惇在旁监看,真是令人心寒。”

陈宫闭上眼睛,长叹:“昔日东有黑山、北有黄巾,侵逼兖州,刘公山不能当,反鲁莽战死,以致兖州危急,吾观曹孟德善于用兵,又有匡扶之志、雄才伟略,遂说服州府迎他为兖州牧,以期他安定兖州,他初为兖州牧,破黑山、收黄巾,倒不负我兖州之望,不想他逐贼之后,不思联结大家,重用名士,休养生息,治理州郡,先是戕害边文礼,又讨袁术于豫州,伐陶恭祖于徐州,屠戮无数,暴戾犹胜董卓,而连年征战,兖州亦深受其苦,此皆吾昔日之过也,每思及此,心中未尝不悔恨痛绝,只怪当初错看了人,昔日许子将评之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真无差也。”

王楷趁机道:“而今兖州八十县,皆对曹操穷兵黩武大有怨言,听闻袁绍几次逼迫曹操加害张孟卓,曹操此前已杀王公节,兼并其军,孟卓必然心不自安,如今何不暗结张孟卓,以公台之智,连郡县之力,趁着曹操兵败,兵马折损,将他赶出兖州!”

陈宫沉吟片刻,摇头道:“张孟卓虽有名望,用兵实不及曹孟德,结他抗曹,有败无胜。”

许汜顿足道:“早知如此,先前曹操征伐徐州未曾回师之时,便该行事。”

陈宫摇头:“莫忘了济北还有鲍允诚,他素来亲曹,有他在,我等难以行事。”

王楷皱眉道:“如此该当如何?”

陈宫闭上眼睛:“且等曹孟德归来吧,只期他此番遭逢大败,能一心治理兖州,不负我等之望。”

……

徐州,东海郡郯县,州牧府中。

“张文远尚未折返乎?”陶谦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询问了,他的精神比之前些日子要好了许多,曹操的退兵让险些绝望的他喘了口气。

一旁治中曹宏忙道:“听闻张辽杀了笮融,屯兵广陵,又徐州之民前往青州,必有所图,使君不得不防哪。”

“曹治中此言差矣。”别驾糜竺反对道:“曹操攻入徐州,连下十余城,屠杀百姓无数,曹将军不能挡,徐州危急,幸得张青州赶来援助,拼死作战,身受数伤,打败曹操,才使我徐州免除大难,如此大义之举,岂有他图?况笮融弃郡而逃,乃至下邳大祸,又杀害赵元达,劫掠广陵,此举与贼寇何异,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曹宏哼道:“便是笮融该杀,也当由使君处置,还轮不到张辽插手。”

糜竺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陶谦,恳声道:“使君与笮融是同乡,若笮融前来,使君必顾念旧情而恕之,如此必然令徐州名士离心,如今张青州动手,正可免使君尴尬处境。”

曹宏还要再说,陶谦摆摆手:“笮融已死,此事不必多议。”

曹宏又道:“使君,听说正是那张辽救了曹嵩……”

陶谦脸色不虞,拂袖哼道:“说来都是曹豹无能,屡败于曹操之手,使我为此下作之事,乃使曹操借口屠城,勿复再提!”

他转头看向糜竺:“子仲,广陵便由陈元龙任太守罢,汝且再派人去知会张文远,若是广陵事了,请来郯城见吾,共议破曹之事。”

糜竺点了点头,迟疑道:“我听闻张青州此番去广陵,是有私事要办,可能还要呆一些时日。”

曹宏却疑惑的道:“使君,曹操已经退兵,何须再议?”

陶谦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徐州之于曹操,乃必得之地,此番他便是退却,来日还会再来,岂能不早做防备?”

曹宏不由面红耳赤。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使君,平原刘玄德与青州刺史田楷领兵来援。”

陶谦眼睛一亮:“快快有请。”

……

广陵郡府之中,护卫清洗着血迹,当日被害的郡吏皆已入殓。

张纮到了郡府之后,先去后堂祭拜举主赵昱,孙策则跟着张辽到了一处偏堂之中,陈登与张纮打了招呼,便去处理事务,至于孙策虽然气度不凡,但还不入陈登之眼。

张辽与孙策坐下,貂蝉送上酒来,给二人满上,张辽举杯致意,笑道:“雒阳一别数载,昔日的少年英雄如今已经加冠成人,真是可喜可贺,回想当日之战,仿佛犹在眼前,虽说我辈武人,难免马革裹尸,文台却走得早了些,甚为可惜。”

孙策看着张辽神情不似暗讽,反问了句:“将军当日与先父为敌,莫非不曾怨恨先父乎?”

张辽失笑道:“不知伯符可曾怨恨于我?”

孙策摇头:“彼时各位其主耳,策虽不才,当日与将军交手,却也知将军不同于董卓,亦英雄也,此亦先父之言也。”

“孙伯符果然非是常人,不过英雄之谓过誉了。”张辽摇头道:“初平元年,关东诸侯十几路大军讨伐董卓,某独敬三路,曹孟德、鲍允诚、孙文台,又以孙文台为最,余者皆是庸碌鬼祟之辈。”

孙策抱拳为礼道:“多谢将军赞誉,先父若得知,九泉之下亦足畅怀大笑,只恨刘表小人,伏击先父,此仇必报!”

张辽沉吟道:“文台之死,其过非在刘景升,而在袁术,如此英雄人物,却被袁术呼来喝去,任意驱使,着实委屈,可叹当今天下世家为尊,文台纵为英雄,也不得不屈居袁术之下,此无奈也。”

孙策眼里闪过认同之色,道:“实不相瞒,策方从寿春归来不久,本是向袁术讨还父亲旧部,以承父业,不想被袁术拒绝,使策去丹阳寻舅父募兵,策本要渡江,却听闻曹操进攻徐州,恐母弟有失,遂先回江都。”

“竟是如此。”张辽点了点头,他本来还诧异孙策怎么还在广陵,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他已经去见过袁术一次了,他不由叹道:“可叹袁术眼拙,伯符如此英才,竟然不能笼络,反而为难,真是可笑,若换做我,便是将兵马归还再送些又如何,得伯符一人,足胜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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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 请求

孙策没想到张辽竟然对他有如此之高的赞誉,眼里露出惊异之色,忙抱拳朗声道:“孙策年已弱冠,一事无成,何敢当将军之誉。 ”

说来孙策是自信甚至可以说是自负之人,在郡县也颇有名声,但他在张辽面前却完全自傲不起来。

在他最引以为傲的武力上,当初他与父亲和几个悍将联手也没打过张辽。

在起步上,张辽与他们一样出身微末,甚至更低更差。

在地位和成就上,张辽如今已经是朝廷征东将军、青州牧,位高权重,比之袁术、袁绍等依靠家世起家的官二代丝毫不差,别说他还一事无成,就是他的父亲孙坚也望尘莫及。

孙策为父守孝之时,常与小周瑜谈论当世人物,提及张辽,周瑜也是赞不绝口,虽然张辽在关东的名声不怎样,但对于他们这些眼光独到的豪杰,自然不会被流言遮蔽视野。

而且在当初雒阳一战中,张辽的强悍碾压对正成长中的孙策影响是极大的,以至于孙策从那以后一直关注张辽的展,在尊崇张辽的同时,也将张辽作为自己奋斗和越的目标。

张辽在孙策心中的地位是独特的,两人年龄相差六岁,看似同辈,但孙策不敢把他当做同辈看待,张辽是与袁术、袁绍同等的存在,与他父亲孙坚齐平,他心中隐隐尊为父兄之辈。

是以此番孙策听闻张辽南下徐州,专程随张赶到广陵,目的就是为了见张辽。

这一点张辽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孙策在城门口下了马车就神色从容的主动来拜见他,全无意外相遇的诧异与躲避,让张辽隐隐察觉到了一些,所以张辽心中才更加好奇,孙策来找他做什么?

他打量着孙策的神情,呵呵笑道:“伯符谦虚了,此次伯符既是与张子纲一道过来,想必已得他相助,他必然为伯符分析过时势,伯符而今志在江东吴会之地吧?”

孙策身躯一震,失声道:“将军怎知?”

张辽笑道:“观人观时观势,如此而已。”

他心中却有些感慨,此番他来广陵,本想招揽张,没想到孙策还是先行了一步,孙策的手段很高明,往往都是登堂拜母,拉拢感情,又将家眷托付,如周瑜,如张,这般义气之士,一旦接受了家眷托付,那是绝不会再有反复的。

孙策此时对张辽更加敬服了,他是个直性子,当即收拾心中震撼与惊骇,开门见山的道:“孙策此番来拜见将军,是为借兵。”

借兵?张辽看向神情肃然的孙策,先是一怔,随即微笑道:“伯符如何知道我肯借兵?”

孙策神情从容而慷慨,抱拳拜道:“当世英雄,舍将军其谁?将军今借兵马与策,策必能取江东之地,他日将军若保有并州河北之地,策当为盟友,以将军为尊,将军若保有中原之地,策当北面而臣,若违此誓,天人共诛!”

好一个孙策!好一个江东小霸王!张辽眼里露出赞许之色,果然是敢想敢说敢干!

他当即扶起孙策,声音平和:“这个兵可以借。”

“多谢将军!”

孙策大喜,他此行固然对借兵充满期望,但也做好了费一番口舌甚至失望而回的准备,毕竟张辽如今位高权重,远远不是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比的,但没想到张辽竟然会如此利索,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相比之下,袁术不肯还他父亲旧部,气量顿显狭隘,二人高下立见。

张辽答应借兵给孙策,也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此事完全可为,也更符合他的整体战略布局。

一来张辽目前的战略还在关凉与中原,对于江东之地,他在未来近十年内都可能无暇顾及,如此便需要一个得力的盟友,而孙策无疑是最适合的,可谓瞌睡送枕头。

二来两人出身相似,在对待地方豪强势力上所选择的态度和道路相同,绝不妥协,甚至孙策更加激进,吴会之地的世家地方势力强大,张辽将来要进军江东必然是阻力重重,如今有孙策打前锋最好不过。

三来他相信孙策,如果换做其他人如刘备、曹操、孙权借兵誓,张辽只会当他们在放屁,但孙策说出这话张辽就信了,因为孙策不完全是一个政客,更近乎一诺千金的侠客。这种人一旦许诺,除非身死,不会违背。

所以张辽不但要借兵给孙策,还要全力保住孙策的性命,对他而言,有孙策在江东,比之孙权要强出百倍,孙策可以为他开路,孙权却会选择与世家妥协联结。

至于除掉孙策和孙权,张辽根本没想过,以他如今的地位已经不用考虑什么提前除掉敌人的事了,因为不需要,同时对他而言这些手段已经显得低劣了,他如今的境界应该是以天下为棋,会用各种人来完成各种事,达成各种战略目标。

何况张辽如今对天下形势看的很清楚,时势造英雄这句话一点没错,历史上孙权能立足江东,固然是他有些权谋和能力,但更主要的是江东世家需要一个政权代表,让他们能与中原抗衡,维护他们的利益,所以张辽便是砍掉一个孙十万,这些世家最终还会拥立或扶持出孙百万、孙千万出来,就像兖州当初迎立曹操为兖州牧,冀州迎立袁绍为冀州牧一样。

袁绍联结冀州世家,所以他在冀州暂时展稳定,曹操现在不懂这个,所以还要跌一番跟头。张辽反对这个,所以他要以孙策为先锋。

孙策起身后,饮了一杯酒,又道:“将军,此番孙策前来,还有一事要告知将军。”

“哦?”张辽笑道:“伯符说来,如今你我一体,不须有什么顾虑。”

孙策沉声道:“策此番离开寿春之时,袁术曾嘱咐一事,让策到了丹阳之后,捉拿原会稽太守唐瑁一家。”

张辽身躯一震,面色冷了下来:“袁术这厮还是如此卑劣!”

第五百三十八章 八百

张辽此番南下广陵,还有一件私事,便是要渡江把岳父唐瑁一家接回来。顶点小说

唐瑁本是会稽太守,当初张辽从颍川接走唐婉之时,唐母、唐翔一家都去了会稽。但在去年,陶谦为了扩张实力,与李郭汜联结,表奏王朗为会稽太守,唐瑁算是被解了职务,随唐翔住到了丹阳。

张辽知道丹阳兵乱,而且未来更乱,妻子唐婉也曾多次担忧父母安危,他此行便决定将唐瑁一家接回河东或并州,没想到如今竟然听到袁术要捉拿唐氏一家,这分明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也亏得孙策此番前来告知,否则妻子一家真要遇害,自己可要愧疚一辈子了。

袁术,嘿!看来还要狠狠敲打一番。

孙策看张辽震怒,道:“策受袁术之托,本不该告于将军,但策深恨祸及家眷之举,是以告知将军,策之家眷在广陵,亦多为陶谦忌惮,也常思搬走。”

张辽点头道:“陶谦这厮与袁术一般不择手段,也能做出祸害家眷之时,前番曹孟德父亲便险些被害,多亏我赶到救下,伯符还是将家眷早早搬离的好。”

孙策叹道:“只是如今乱世流离,策尚无基业,难寻一处安稳之地安顿母弟。”

张辽心中一动,道:“不若将令堂与弟妹迁至东莱或河东如何,某自认这两处还是比较安定的,待他日伯符在江东建立基业,自可接回去。”

“河东与东莱?”孙策大为意动。

张辽沉吟道:“河东之地,乃我经营数年,最是安稳,有河东书院,司马徽、蔡邕、荀友若等大儒皆在,可为教育之地,只是离这里有些远了。东莱学堂而今尚未完全建立,不过地近吴会,他日来往也方便。”

孙策忍不住起身徘徊:“将军,且容我思之。”

张辽点头道:“此事可细细思量,伯符……”

唳!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雕鸣,张辽一怔,很快貂蝉送进来一封信,张辽打开一看,不由面露喜色。

这信是从东莱传过来的,此番他离开青州,将东莱兵力空虚的消息传的纷纷扬扬,公孙度手下兵马果然上当,万数人冲上东莱海岸,杀向东莱郡治所黄县,却被太史慈、郝昭和牧寒领兵埋伏,一举击破,俘获八千,更得巨船十二艘,可谓收获巨大。

张辽心情大快,公孙度一事总算暂时了结,他要再进攻也是几个月后的事了,自己一时倒不必急着赶回青州了,文有赵戬、诸葛玄,武有太史慈、牵招和牧寒,完全可以放心放手。

他收了书信笑道:“伯符,且先与我去校场一观兵马。”

孙策眼睛一亮:“如此大好。”

二人正要出门,张从后院出来,见到张辽便下拜,张辽忙扶起他:“张先生这是作甚?”

张哽声道:“吾已听萧郡丞说了情由,此番笮融行凶,将军先已提醒恩主,只是恩主不曾听从,如此也罢,但若非将军,我恩主满门都要被笮融那贼子杀害,代恩主谢过将军大恩。”

张辽叹道:“张先生亦性情之人也,只是赵使君宽厚,不曾提防才遭大祸,如今人已去了,只能照看好他的家眷了。”

张道:“吾当以亲待之,将恩主子女抚养成人。”

张辽点了点头,他知道张家境不好,又道:“我已命人留下资财,是从笮融手中获得,正用的应该,张先生只需费心照看即可,若是难寻安定之处,可安置到东莱。”

张朝张辽又躬身一礼:“吾以听闻将军抚恤百姓,今日方知将军大义,且受一拜。”

张辽扶起他,笑道:“先生不必客气,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本该为天下效。”

“好一句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孙策与张眼睛皆是一亮,张赞道:“将军真英雄襟怀也。”

张辽拉上他二人:“且先去校场一看兵马。”

广陵县的校场在城外,张辽的三千骑兵大破笮融后就驻扎在这里,同时还有笮融的七千俘兵。

张辽带着孙策和张一路赶向校场,在快到达校场之时突然开口:“伯符可知吾曾借刘景升兵马?”

孙策一愣,面色微变,摇了摇头。他的父亲是死于刘表之手,对刘表可谓仇恨之极。

张辽道:“吾亦知伯符与刘景升之仇,是以先言明此事,中平元年,文台北上讨董途中杀死荆州刺史王睿,董卓命刘景升为荆州刺史,却未给他一兵一卒,他路过轩辕关,我看他前途凶险,便借了他八百骑兵,护他到荆州。”

孙策俊朗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吾父攻打荆州战死,过不在刘表,但仇不可没,他日定要报仇,尤其是黄祖小人,定要将其斩杀!”

张辽点了点头,道:“文台之死,甚是可惜,但冒进而不惜身,被乱箭杀害,伯符当引以为戒,无论何时,身边时刻要有亲卫护从。”

孙策虽然激进,但绝非不明是非之人,闻言感激的道:“多谢将军忠言教诲。”

张辽沉吟了下,道:“伯符,此番借汝八百兵马如何?”

“八百?”孙策和涨红皆是一怔,八百着实不算多,不过孙策一想张辽也是借了刘表八百,登时升起一股豪气,笑道:“八百足以,刘表尚能取荆州,某绝不差于他,定能取吴会之地!”

张辽笑而不言,三人到了校场,守卫士兵见到张辽立时恭敬行礼,打开辕门,又有一人急忙要去报知典韦。

张辽摆手阻止了他,带着孙策和张进了校场。

“杀!杀!杀!”

校场之中,典韦正带着猛虎营和张辽的亲卫营操练。

虽是操练,但典韦素来要求严厉,如同真正作战一般,整个阵列散出一股凛冽的气势,令孙策和张皆是面色一变,露出震撼之色,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强兵,虽然没有战斗,那股气势是掩抑不住的。

尤其是孙策,他曾随父亲驰战沙场,更能感受到这支兵马的气势和杀气,他便是父亲最精锐的兵马也远远不及。

张辽一进来典韦便看到了,但他没有停下操练,直到将一套阵法操练完毕,才带着三千士兵齐齐向张辽行礼:“拜见将军!”

三千将士,三千声音,皆是大吼出来,齐如一人声,而气势干云霄,令孙策和张不由热血沸腾。

“诸将士辛苦,请起!”张辽声音清朗。

“谢将军!”三千将士声音落下,刷的一声站起,没一个人散乱的,这种整齐划一的气势从视觉上是极为震撼的,孙策和张再次察觉到了张辽兵马的与众不同。

张辽带着孙策和张来到阵前,看向阵中一人:“宋出列。”

刷!

一个将领三步出列,笔直而立,正是校尉宋,张辽手下曾经的八军侯之一,最早从并州丁原时就跟随张辽的元老。

张辽又一声沉喝:“亲卫营左曲、猛虎营左曲出列!”

刷!

八百士兵整齐出列。

张辽目光扫过他们:“从今日始,尔等由校尉宋统领,随孙伯符作战,听他命令,视他如我!”

“将军!”宋与八百将士眼里都露出震惊之色,宋忍不住道:“我等不愿离开将军。”

“我等不愿离开将军!”八百将士齐声大吼。

张辽肃声道:“这是军令!”

宋与八百将士沉默了下,而后齐声大吼:“领命!”

张辽点了点头,转身看向孙策:“伯符,这八百儿郎就交予汝了,而今他们是遵从我的军令,但我更希望汝能折服他们,勿使他们心怀抗拒,战力不显。”

孙策目光扫过那八百将士,朝张辽躬身一礼:“谢将军,孙策必不负誓言!”

张辽目光扫过八百士兵还有孙策,深吸了口气,道:“三年前,我派司马赵武带八百骑兵协助刘景升,曾对他说过,安定荆州后,他麾下必然兵将众多,派系林立,争斗复杂,若是还用的上我的儿郎,便留下用之,若用不上,还请遣回来,切莫让儿郎为他人所算……伯符,今日我还是那句话,我的儿郎不怕战死,但请善待,平定吴会之后,若是还用得上,请留下用之,若是用不上,还请遣回来,切莫让儿郎为他人所算。”

张辽说罢,向孙策一礼:“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将军!”宋与八百将士眼眶通红。

“将军……”孙策深吸了口气,抱拳回礼:“孙策绝不负众将士!”

张辽点了点头:“伯符明果独断,勇盖天下,乃当世豪杰,但我的儿郎也不差,这八百儿郎都是从各军中选拔出来的精锐,比之当初派去相助刘景升的要强。”

他转身看向众将士:“猛虎营左曲左屯左什将士,放下兵器出列!”

刷!有十人整齐出列。

张辽看向孙策:“伯符可赤手一试他们的武力。”

孙策大步上前,看向那十人:“孙策领教!”

刷!孙策话音一落,十个猛虎士便如同猛虎出匣一般朝孙策扑去,惊得张不由失声惊呼。

孙策是高手,自然早有防备,寻常他一人能打数十人不成问题,但此番一上手,他心中便不由一惊,这十人竟然人人都极为强悍,不差于当初他父亲军中的军侯甚至司马,不但力气极大,气势凶悍,出手迅猛,而且自成小阵,彼此配合无间,孙策本还想留手,但此时用尽了全力,一时间竟然还拿不下来,反而落了下风。

第五百三十九章 十万

双方拳**击,转眼之间便是数十招,孙策虽然落在下风,挨了不少拳脚,但心中却又惊又喜,难怪张辽只送给他八百兵马,他算是真真领略到了这八百兵马是何等的强大,足以抵得上精兵三千!

虽然落在下风,但孙策此人越是受到挫折,就越是勇猛,挨了一些拳脚,反而激起了他的战意,大吼一声,奋起反击,与十个猛虎士战成一团,没想到十个猛虎士也是越战越猛。

十个人同时攻击孙策,但又不是一拥而上,以四人为组,分为两波轮流进击,空间正好转圜开来,余下两人在侧补招,一个个拳脚强劲,打得孙策手脚生疼,孙策拳脚击在他们身上,他们退后几步转眼又会冲上来,仿佛不知疼痛,一时间让孙策捉襟见肘。

张辽见状,微微一笑,喝道:“退下五人!”

刷!立时有五人脱离战场,余下五人来开距离,五人成阵,攻势更加凌厉。

不过孙策毕竟勇猛,五个猛虎士战他却是不够了,在激烈的搏杀中,战局渐渐逆转,猛虎士落在了下风,但猛虎士跟随典韦,磨砺的军魂就是凶悍,孙策能占据上风,却不能打败他们,除非下杀手,但猛虎士也有同归于尽的手段。

激烈的搏杀了近一盏茶功夫,张辽看火候已到,喝道:“罢战!”

刷!

五个猛虎士立时退出战场,孙策的拳头击到一个猛虎士面前,也及时收住,那猛虎士神色不变。

见此情形,孙策忍不住大声赞道:“真猛士也!”

“入列!”张辽朝猛虎士喝了一声,又吩咐:“宋,领八百将士上马驰射!”

“末将领命!”宋大声应道,立时领八百将士到校场旁取马,转眼之间,八百骑列阵,手持马战兵器,杀气凛然。

随着宋一声令下,八百骑轰隆而出,围绕校场奔驰,兵器向前。

将要抵达靶场时,宋一声令下:“驰射!”

喀!八百骑齐齐将兵器卡入马鞍,兵刃斜指长空,取弓搭箭,八百箭矢疾射而出,校场一侧的数十面箭靶和草人插满箭矢,更有箭靶被射得开裂。

如此威势,直看的孙策和张纮目眩神驰,情难自已。

张辽笑道:“如此八百人可足够?”

“如此雄兵,足以横扫江东!”

孙策此时的语气又与刚才不同了,刚才是些微失望下的豪情爆,此时却是惊喜之下的底气十足。

张辽沉声道:“伯符,他们是我的亲卫和麾下最精锐的猛虎士,身经百战,在井陉之战中他们曾以一千破袁绍两万兵马,而且他们不只是勇猛,军纪严明令行禁止不必说,更精通战术,人人识文断字,粗通兵法,虽然只有八百,实可抵兵马上万,我是将他们当做军中基层将领乃至未来的大将培养的,折损一个也是痛心之极,此番借予伯符,他们只会听从伯符的命令,他将不能指挥,还望伯符能够珍惜善待,战死不怕,但莫让将士枉死。”

孙策下拜道:“将军之恩义,之教诲,孙策铭记于心!”

张辽扶起他,点头道:“虽有这八百兵马,但文台旧部还是要讨回来的,不能留给袁术,日后也是汝的忠心助力。”

孙策毅然道:“不错,定要讨还父亲旧部!”

张辽沉吟了下,嘱咐道:“还有一事要切记,万万不可向袁术提到向我借兵之事,否则必然交恶。”

孙策面色凝重的点头,他自然知道袁术与张辽的仇恨,昔日雒阳战场上袁术对张辽的仇恨最为激烈,而今从袁术要捉拿唐氏满门就能看出来其仇恨程度丝毫未减。

……

济阴郡,兖州治所鄄县。

曹操坐在州牧府中看着眼前的地形图,胸口还包扎着箭伤。

当日张辽一箭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令他至今仍是后怕不已,那日他可是真正感受到了张辽心中的杀意,想到自己此番征伐徐州节节胜利,却败在张辽手下,功亏一篑,不但青州兵损失过半,而且父亲还真的与张辽兄弟相称,他就抑郁不已。

“仲德,志才。”曹操抬头看向对坐的程昱和戏志才:“吾欲再伐徐州,如何?”

二人都是沉吟不语,显然对曹操的想法早有预料,但一时也难以定夺。

戏志才沉吟道:“张辽善战,加之陶谦兵多,再伐徐州,须要苦战。”

曹操摇摇头,面色凝重:“正因张文远善战,便绝不能容他在徐州安稳立足,而今他兵马尚少,若容他安稳坐大,他日难制也,必是大敌!”

程昱抚须道:“正是如此,不可容张辽坐大,然则明公连年征战,兖州疲敝,郡县多有怨言……”

曹操不以为然的道:“正因如此,才要拿下徐州,以徐州之富庶,补兖州之不足。”

戏志才沉吟道:“若战事顺利也罢,若是不顺……”

曹操大笑道:“志才多虑矣,此番兵败于张辽,皆因兵马散乱劫掠,为他所趁,否则岂能遭此大败!再伐徐州,定要报仇!”

程昱和戏志才看到曹操战意已决,便不再多言。

曹操当即便安排诸事:“一个月后出战,此番还由仲德坐镇鄄城,与万潜一道调度州事……妙才此次伤势颇重,不宜出征,也留在鄄城吧……”

曹操说到这里,眼神闪烁了下,似是随口道了句:“前番青州兵折损惨重,此番出征,须要再从允诚与孟卓处借兵。”

程昱与戏志才对视了一眼,道:“正当如此。”

……

徐州,广陵郡江都城,貂蝉扶着有些微醺的张辽回到房中,随行的婢女点了灯烛,倒了热水,貂蝉让她退出去,侍奉张辽脱了外衣,洗了脸,躺倒榻上,然后坐在榻边给张辽轻揉着太阳穴。

张辽今天着实与孙策、张纮喝的有些多了,手脚懒得动弹,何况已经习惯了貂蝉的侍奉,任由她柔软的小手揉捏着,舒舒服服的打了个酒嗝,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想着她一个女子一直跟着自己奔波,慨叹道:“貂蝉,这些日子跟着我来回奔波很累吧?”

“不累,”貂蝉看了一眼张辽,轻轻摇头,眼里透着并不掩饰的柔情与崇敬:“貂蝉跟着将军,学到了很多,昔时在司徒府,貂蝉觉得司徒大公无私,而今跟着将军,才知道谁是真正的英雄,心地仁慈,锄强扶弱,匡扶正义,侠义为怀。”

张辽懒洋洋的笑道:“你可是把我夸得晕乎乎的,快要上天了。”

貂蝉抿嘴道:“貂蝉可是不说假话呢,当初在弘农道上,貂蝉亲眼看着将军不分贵贱,日夜不眠,救活了一个个百姓,看到将军累的睡倒在雨棚下,就知道将军是个大英雄,真正的大英雄。”

张辽看到她崇拜自己的样子,呵呵笑道:“那后来还应王允来算计我?”

貂蝉道:“司徒于婢子有恩,婢子也不愿将军屈于董卓麾下,落了恶名。”

“唔……”张辽酒意上来,看着貂蝉绝美的容颜,有些把持不住了,不由闭住了眼睛:“貂蝉……去休息吧。”

貂蝉轻声道:“将军安心睡吧,貂蝉再给将军揉一会就睡。”

“那就再说一会儿话吧。”张辽有些无奈的睁开眼,他知道貂蝉看似温柔,其实很固执,她要给自己揉一会,那就是一会,劝不回去的。

“嗯……”貂蝉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奇的道:“将军今日见到那个碧眼小孩,为何要喊他孙十万?真是如将军所说,他将来能统领十万兵马麽?”

张辽忍不住嘴角上扬:“因为他与我有缘,我是张八百,所以他是孙十万,不过以后他应该没有当孙十万的机会了。”

貂蝉神情更加茫然了,不过她不是多问的人,又道:“那个小姑娘孙香香很不错呢,婢子看她将来能练剑,而且一定很厉害。”

张辽呵呵笑道:“那你可是后继有人了。”

貂蝉笑道:“是呢,以后婢子要是老了,拿不动剑了,还有香香保护将军。”

张辽失笑道:“你才不过十六岁,等你老了,那我早爬不动了,哪还需要保护。”

“需要的。”貂蝉神情坚定:“婢子要保护将军一辈子。”

张辽摇了摇头:“你总该要嫁……”

一股香风扑鼻,温香软玉入怀,他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忍不住伸手去抱怀中温玉,貂蝉却轻笑一声躲了开去,娇躯轻盈离榻,面容嫣红妩媚:“将军,今日在他人府中,婢子要小心保护将军呢,将军早些休息。”

张辽无语,心中又复感激,他今日在江都孙策家中,见过了孙策的家眷,包括吴夫人、孙权与孙尚香,虽然在这里应该没有危险,但毕竟不是万全。

事实上一路皆是如此,正是有貂蝉在,他每次都能睡得很安稳。这个小姑娘为他付出良多,更是倔强的连他也劝不动,只能任由她在自己放松之时悉心的保护着自己。8

第五百四十章 搜刮

荆州,襄阳城,一个魁梧大汉快步来到州牧府前,守门护卫看到这大汉,忙恭敬行礼:“小人见过赵中郎,使君已在府中等候。|2”

这大汉正是当初被张辽派来相助刘表的赵武,他朝护卫微微点头,大步进入州牧府。

州牧府中,年已五十三的刘表正在等候,看到赵武进来行礼,抚须道:“赵中郎不必多礼,且坐。”

赵武坐下,刘表知道他性格严谨,不喜繁琐,当即开门见山的道:“今日文远来信,说是要向吾借一人,甘宁甘兴霸,汝可知此事?”

赵武没有犹豫的点头道:“月前张将军曾来信询问我,可知荆州有擅长水战之人,我言使君麾下擅长水战将领众多,不过皆得重用,难以离开,唯有甘宁闲来无事,或可借用。”

刘表颔:“如此甚好,蔡张二将掌管水军,黄祖屯于江夏,皆不可轻离,甘宁倒是正好。”

赵武没有说话,刘表又关切的问了一几句,才道:“赵中郎且下去吧,吾这就安排人送甘宁前去青州。”

赵武离开后,幕后进来一妇人,正是刘表的妻子蔡夫人。

“夫君。”蔡夫人蹙眉道:“夫君真要借将领与他人?”

刘表抚须笑道:“正是如此,张文远非比他人,当初吾被董卓陷害,单骑下荆州,前途渺茫,吉凶难测,不想路过轩辕关时,张文远知我前路艰险,借我八百精骑送我至荆州,途经南阳之时果然遭逢袁术乱军,幸得赵武保护才得以穿过南阳来到荆州,吾有今日,皆文远之恩义也,如今他不过借一将领,有何不可?”

蔡夫人不由道:“原来如此,我道夫君为何如此重视赵中郎,只以为他是夫君旧部,却不想竟然是张文远所借。”

“是哪。”刘表感慨道:“文远所借皆精锐也,赵武随吾在荆州数年,骁勇善战,八百骑破贼无数,却从无所求,不结党,不营私,只听吾命,真良将也。”

蔡夫人道:“而今荆州已安,夫君何不将赵中郎交还张文远,也算圆满。”

刘表慨然道:“想当初张文远将赵武借予吾,曾说过,安定荆州之后,若用之则善待,若不用则遣回,如今吾却是在不舍。”

他怎不知蔡夫人的心思,蔡夫人的兄长蔡瑁曾多次暗中拉拢赵武无果,便想将赵武调离,只是赵武是刘表如今在荆州的唯一嫡系势力,与其他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截然不同,只忠于刘表,成为他制衡地方势力的倚仗,他实在舍不得还给张辽。

……

滚滚长江,东流入海,宽阔的广陵渡口挤满了人群,迎着浩浩荡荡的江风,等待着南下的大船。

自曹操征伐徐州大屠杀以来,徐州的士人百姓看到了陶谦的无能,心怀危机,恐曹操二伐徐州大祸临头,于是纷纷拖儿带小、大包小包,要南渡大江,去江东吴会之地避难。

南下的人太多,络绎不绝,以至于广陵渡口的船只已经不够使用,只等排队等候。

人群中,有两个二十六七岁左右的青年正看着江面,二人皆是寻常布衣,所有资财也不过各自一个包袱,显然不是大族之人。

此二人一个叫步骘,字子山,徐州下邳国淮阴县人,祖先为周代晋国大夫杨食,因其采邑于步地,遂以步为氏,后步氏族人中有步叔乘,为孔子七十二弟子之一,秦汉之际步氏族人有为将军者,以功封淮阴侯,步氏成为淮阴大族,乃至后汉以来,已经衰微,到了步骘一代,已经是家境穷困。

另一人叫卫旌,字子旗,徐州广陵郡人,学识广博,才干过人,但家境同样不好,几近穷困潦倒。

他们皆是要南下渡江避难,在渡口遇上,言语颇是投机,又知彼此到了江左也无定处,遂相约同行,相互照顾。

卫旌相貌英俊,看着滚滚长江,颇有几分清高之意,慨然长叹道:“汉室衰微,先有黄巾乱于州郡,再有董卓祸害朝堂,逼迫车驾,而今关东四处战火,兵祸降临徐州,乃至我等背井离乡,实可叹也。”

与卫旌的姿态飞扬相比,步骘的神情宽雅深沉,同样看着滚滚长江,道:“徐州乃南北咽喉,八方通衢,四战之地,南不得此,无以图河北,北不得此,无以窥江东,乃南北胜负转战之地,又无险可守,兵祸降临,在所难免。”

卫旌叹服道:“子山真可谓真知灼见,一言道破其中缘由。”

步骘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卫旌看着前面涌涌人群,神情多了几分焦虑,来回徘徊着:“也不知何时能乘船过江,如此等在此处,着实令人心焦。”

步骘取出一卷书坐下道:“且耐心等候,先读书打时日。”

卫旌眼睛一亮:“如此甚好。”

但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大江之上十余艘大船行来,卫旌不由大喜,忙要拉着步骘起身,就听到前面有人大喊:“江东有战乱,不能去江东!”

随即人群汹涌,那十余艘大船靠岸后,很多先前乘舟南下的人又下了船,前面挤成一团,嘈杂无比。

卫旌一惊,急忙道:“我去前面打探一番。”

须臾,卫旌回来,神情忧虑,叹道:“子山,江东也不能去了,朝廷所命扬州刺史刘繇与扬州牧袁术交恶,大战也是一触即,前去江东的人大多又回来了,这十几艘大船也不肯再去江东了。”

步骘皱起眉头,微叹道:“莫非这天下再无一处安宁之地不成?”

卫旌突然道:“子山兄莫急,我还听人说,如今青州牧张辽安定了青州,徐州之人纷纷去归,张青州善战,兵强马壮,此番正是他击退了曹操,斩杀了笮融,青州想必安稳,我等不能南下,索性北上青州如何?”

“青州……”步骘沉吟起来。

不想就在这时,有数人朝他们二人行来,当前一个青年气度不凡,他身后数人皆是气势凛然,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人。

卫旌警惕的看过去,拉着步骘后退了两步:“汝等何人?”

第五百四十一章 子敬

步骘也看向青年,不过他的神情却颇是镇定。

青年抱拳为礼,微微笑道:“在下张辽,久闻淮阴步子山有大才,特来相见。”

“张辽?”步骘和卫旌先是一怔,随即立时想到了张辽何人,皆是一惊,卫旌失声道:“征东将军、青州牧?”

步骘也看向了张辽,沉稳的他眼里也露出震惊之色。

张辽依旧是面带微笑:“正是在下。”

步骘和卫旌二人确认了张辽的身份,当即躬身见礼,张辽今为征东将军、青州牧,位在九卿之上,统摄一州之事,而他们二人只是贫寒布衣,面对张辽不敢怠慢。

张辽亲自上前扶起二人,开门见山的道:“子山、子旗不必客气,此番张辽前来是邀请二位出山相助,方今汉室衰微,天下大乱,我志在与天下仁人志士一道平定战乱,匡扶社稷,安定百姓,还望二位不弃鄙陋,相助于我。”

步骘和卫旌又是一怔,他们没想到堂堂征东将军、青州牧竟然亲自来邀请他们,如此重视,可比寻常的征辟要强出百倍!

二人一时心中激荡,步骘还算镇定,卫旌却是喜形于色,忙拉着步骘一同行礼道:“我二人何敢当将军如此看重,实是惶恐,愿随将军建功立业。”

“哈哈哈哈!”张辽躬身一礼,大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从今往后,同舟共济,休戚与共,请二位上车!”

他一挥手,立时有亲卫驾过来两辆马车,将步骘和卫旌迎上了马车,二人晕晕乎乎就跟着马车一路向北。

……

东城县位于徐州下邳国西南角与扬州交界之处,整个县的地形犹如一根犄角,突进扬州九江郡之中,此县距离睢陵足有上百里,曹操大军屠城之时并未抵达此处。

在东城县,有一少年俊杰,姓鲁名肃字子敬,年方弱冠,体貌魁伟,性格豪爽,有壮节、喜读书、好骑射、通谋略。

鲁肃随无祖辈为官,但家境富庶,他幼年丧父,由祖母抚养长大,自董卓之乱以来,他早早察觉天下大势,不仅不治家事,相反大量施舍钱财,卖出土地,以周济穷困,结交贤者,深得乡人敬慕,时常召集乡里少年往来南山中射猎,练兵习武,弱冠之年便声名远播。

曹操屠戮下邳之时,鲁肃曾聚拢乡里少年准备应对,幸得曹操被张辽击败退去,东城县未收到波及,但经此一事,鲁肃便开始思考未来该何去何从。

正是上午之时,东城县南,鲁肃正带着数百乡里青年操练习武,突然有人急忙来报:“子敬,有客人登门来访。”

鲁肃颇是诧异,急忙赶回家中,却见家门外不远处栓了十几匹战马,族中一个少年正在看护着,他一眼看出那十余匹战马皆是上等好马,尤其是其中一匹雄骏非常,纵千万钱未必能买到。

他不由心中一凛,问那少年:“鲁小四,这是何人之马?他们可是去了府中?”

那少年看到鲁肃,忙恭敬的道:“兄长,是救了徐州的张辽来访,已在府中。”

“张辽?征东将军、青州牧?”

鲁肃不由一惊,他如何不知道张辽的名字,此番正是张辽将曹操赶出了徐州,解救了无数百姓,早被徐州人四处传赞。

如此大人物来自己府中做什么?

鲁肃深吸了口气,大步回府,到了府中,家仆迎上来,道:“少主,客人正与老夫人说话。”

鲁肃点了点头,他已经看到十多个护卫肃立在院中堂门两侧,目不斜视,屋里传来笑语。

“老夫人莫说什么使君,张辽只是一个后辈,一个想要结束乱世,让百姓过太平好日子的有志青年而已,与子敬一般无二,老夫人只把张辽当后辈看待就是,若是太过客气,张辽反而要手足无措了,怕是一口水也喝不下去了。”屋里传来的声音温和,让鲁肃立时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呵呵呵呵……”紧跟着是祖母的声音:“也好,老身就托大,喊张使君一声文远了,看到文远这般使君,老身才知道为何人人称道了,若是子敬那纨绔子能有文远一分本事,老身死也瞑目了。”

“哈哈哈哈,家有美玉,却被说成顽石,子敬如此大才,竟被老夫人谦虚的说成纨绔子,常言说谦虚是美德,则老夫人之德犹如浩瀚长江,亘古不息也。”

“呵呵呵……”

鲁肃在祖母的笑声中进屋,只见屋里一个青年正与祖母谈笑风生,他心中极是诧异,他自幼与祖母相依为命,感情极深,但十几年来他还从没见祖母如此开怀畅笑,心中登时对这来访的青州牧大生好感,再细看青州牧,大约二十五六,相貌英武,双目有神,笑容真切。

这就是青州牧张辽吗?守牧一方的大吏,竟如此年轻,恐是古之未有吧!

鲁肃心中震惊,几乎在他打量张辽的同时,张辽的目光也看向了他,双目如星,笑容灿烂,声音温和:“可是鲁兄弟回来了,在下张辽,冒昧来访,还望不要见怪。”

鲁肃行了一礼,还没说话,他的祖母陈老夫人就斥道:“子敬,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快来拜见张使君?”

鲁肃心中苦笑一声,当即不再迟疑,忙拜道:“乡野小民鲁肃拜见张将军。”

“子敬快请起,无需如此客气。”张辽一把扶起鲁肃,笑道:“我此番来徐州,听闻东城有一豪杰,姓鲁名肃字子敬,忠烈壮节,行事豪爽,急公好义,文武双全,思度弘远,故而特来相见。”

鲁肃被张辽这一番话夸得有些懵,还没开口,他的祖母便道:“文远过誉了,这小猴儿哪有那么好。”

不过老人家嘴上虽然这说,但听到张辽夸赞孙子,脸上早已笑成了花。

鲁肃回过神来,也忙道:“将军过誉了,小子万不敢当此之誉。”

“当得。”张辽神情笃定:“我平生没其他本事,自认最擅识人,子敬虽然年轻,但有谋略远见,罕有人及,老夫人,此番前来,还望您老人家能割爱,将子敬派来助我,则张辽感激不尽,亦在此为誓,同甘共苦,绝不相负,否则天人诛之。”

陈老夫人忙阻止道:“文远这是作甚,什么誓?只当童言无忌,老天莫记,老身自认看人也不差,老身也相信将军,子敬就交给将军了,日后还望将军多提携照看。”

她说罢看向鲁肃,神情严肃:“子敬,汝常说天下大乱,无以为靠,老身以为,张使君便是可靠之人,汝日后便跟随着他,不图什么光大门楣,但要竭心尽力,就如张使君说的那样,结束这乱世,让百姓过太平日子!”

鲁肃看到祖母严肃的神情,不敢违背,忙躬身道:“孙儿听祖母的。”

老夫人呵呵笑道:“如此,汝便陪着张使君,老身先退下了。”

她说罢起身就走,张辽急忙起身搀扶,比鲁肃还快了一步,让鲁肃心中一暖,看了一眼张辽,暗自心服。

老夫人退下后,张辽朝鲁肃抱了抱拳:“子敬,如何?可愿跟随于我,建功立业?”

鲁肃苦笑道:“将军好手段,祖母大人已经做了主,鲁肃哪敢有违背之处。”

张辽呵呵一笑,旋即正色道:“子敬以为当今天下形势如何?徐州又如何?”

鲁肃沉吟道:“自董卓入京,车驾西迁,汉室失去权柄,地方州郡割据自立,诸侯并起,寇贼横暴,一时难以收拾,徐州位于淮泗之间,四战之地,数十年不能安定,非遗种之地。”

张辽问道:“子敬以为何处可安?”

鲁肃看了一眼张辽,沉吟道:“吾闻江东沃野万里,有大江阻隔中原,可以避害,将军意欲取江东乎?”

张辽摇摇头:“我自河东而起,又取关中左冯翊,而今占据并州之地,扫平匈奴南庭,尽收其民,又得青州一郡,有兵马近十万,意欲连幽并而围冀州,据河东而取关凉,而后南下中原,平定天下。”

鲁肃没想到张辽如今竟然已经有如此强大的实力,远远不是一个征东将军、青州牧所能表现的,他心中震惊之余又复惊喜,他原本还觉得张辽占据青州一隅之地,难图中原,难有前途,但如果张辽已然占据河东、并州和关中一半的土地,那他已经完全有了平定天下的资本。

鲁肃忍不住起身徘徊了两步,突然问了一句:“将军意欲匡扶汉室乎?”

张辽同样起身,徘徊两步:“我志在平定战乱,扫平外虏,安定社稷,开科举,聚人才,开创一个文化与武略兼备的盛世,若汉室可匡扶,便匡扶之,若不可,我自为之。”

鲁肃问出这句话,也没想到张辽竟会如此坦白的回答,他脸上露出笑容,当即下拜于地:“鲁肃拜见主公,愿任主公驱驰。”

张辽不由大喜,他知道鲁肃算是归心了。

事实上,鲁肃本就是个有远略、敢作敢为之人,绝不是演义中的憨厚软弱性格,在历史上正是他向孙权提出榻上策,料定汉室不可兴,提出让孙权建号帝王以图天下,足见其非迂腐之人,更有远见。

同样,鲁肃的大局观很强,在曹操强大之后,他断定孙吴不能独自抗曹,就及时转变战略,提出联刘抗曹之策,并且一辈子都在为此竭尽全力。事实证明他是对的,鲁肃死后,孙权与吕蒙偷袭关羽,虽然得了荆州,但却破了鼎足之势,蜀国失去元气,再也难以联吴抗曹,最终皆亡。

张辽不缺乏谋划全局的谋士,贾诩、二荀、郭嘉、沮授皆擅长这一点,但他需要一个能平衡全局、又擅长外交的大才,而鲁肃无疑最擅长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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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二章 抉择

东海郡,郯县,州牧府中,徐州牧陶谦大宴带兵前来援助的田楷、刘备和孔融,曹宏、糜竺等府吏陪同,年过六旬的陶谦兴致颇高,推杯换盏,连连向三人道谢,又有歌女作舞,气氛热闹。|2

酒过三巡,一身戎装的田楷举杯道:“陶将军,既然曹操已经退回兖州,我等也不便多留,袁绍虎伺青州,若是久离,恐出差池。”

陶谦对此似乎并不意外,抚须叹道:“田刺史所言极是,只是曹操此次虽然兵败而回,必然还要再兵来攻……”

“这……”田楷为难道:“我等实在不便在徐州久留,一旦青州有变,某难向蓟候交代。”

陶谦心中早有计议,沉吟道:“吾亦知田刺史之难,如此……不若田刺史且先回青州,留玄德相助老夫如何?”

田楷闻言,眼神闪烁了下,看了一眼愕然的刘备,大笑应承道:“如此甚好,便依陶将军之言,留玄德在此相助。”

他转头看向神情愕然的刘备,道:“玄德,青州之事,有某便可,陶将军与蓟候一荣俱荣,徐州却是出不得差池,汝便留在此地相助陶将军,某自会向蓟候禀报情由。”

田楷却是早察觉刘备非同常人,担忧他坐大之后喧宾夺主,尤其是张辽入主青州之后,刘备与张辽关系不差,让田楷更是不放心刘备,所以陶谦一开口,他此正好顺水推舟,借机将刘备留在徐州。

陶谦见田楷答应下来,面露喜色,呵呵笑道:“如此便有劳玄德了。”

“这……”刘备面露沉吟之色,看了一眼田楷,登时明白了此人心中的忌惮,既生龃龉,那留在青州却是也不便了,尤其是自己夹在张辽和田楷之间,更是尴尬,但让他抛弃平原国的家业,他又有些不舍。

陶谦看刘备沉吟,忙问道:“玄德有疑虑乎?”

刘备抱拳道:“能相助使君一臂之力,备荣幸之至,奈何将寡兵微,恐无济于事。”

他这次从平原国赶来,就只带了不到三千人,加上一些杂兵,战斗力不强,与曹操动辄数万大军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他辗转十余年就这点家当,可不想全部丢在这里。

“玄德勿忧!”陶谦大笑道:“吾送汝四千丹阳精兵如何?”

四千丹阳精兵?刘备心中一喜,他曾随毌丘毅募兵,知道丹阳兵的精锐,如今陶谦一下子送他四千,手笔很大,顶的上他十多年打拼,不过他心中虽然颇是喜欢,面上仍是神情自若的起身抱拳:“若得使君精兵相助,何惧曹贼。”

随即田楷告辞,酒宴结束,孔融喝的伶仃大醉,陶谦当即安排给刘备四千丹阳兵,刘备回到城外军营,告知关羽、张飞、简雍和田豫几人情由。

张飞当场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俺们离开青州,文远怎办?他在青州可是独力难支。”

关羽也看向了刘备,虽没说话,却也有询问之意。

刘备看了一眼关羽和张飞,摇头叹道:“我等离开青州,于文远有益无害,文远今为青州牧,本该掌管青州,然我兄弟三人在青州,却属公孙伯圭麾下,若他与田楷生隙,无论我三人还是文远,皆是左右两难,如今我等到徐州,倒是正好。”

简雍点头道:“正是如此。”

关羽和张飞不再多说,唯有田豫眼里闪过犹疑之色。

……

州牧府中,陶谦面色不虞的看向治中曹宏:“张文远果真要将孙策家眷迁到青州?”

曹宏忙道:“正是,他们已经从江都启程,如今该要到东海郡了。”

“哼!”陶谦道:“孙策何在?可曾追随张文远?”

曹宏道:“孙策据说是下了江东,未曾跟随张辽,不过他们必然关系不凡,那孙策又是孙坚之子,多半与袁公路有勾结,属下以为张文远与孙策勾结,必暗通袁术,要图我徐州哪。”

陶谦摆了摆手:“袁公路与张文远有宿怨,他二人倒不虞勾结,只是这孙策不可小觑,张文远所图甚大……除了孙策,他还寻了何人?”

曹宏板着指头道:“张辽去丹阳接了前会稽太守唐瑁一家,到了徐州,还有淮阴步……步骘、广陵卫旌、县吏吕……岱,还有东城县的鲁肃,除却吕岱,余者皆不足三十,不过随行庶民众多,皆要跟着张辽去青州。”

“哼,这帮庶民,不知所谓。”陶谦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也没办法,曹操屠城之时他不敢出城,袖手旁观,已令徐州之人多有怨言,若是再阻止他们,既得罪张辽,又易出乱子。

一念及此,陶谦有些焦躁,徘徊了两步,抛开此事,又问:“张子纲可曾跟随张辽?”

曹宏摇头:“据说张纮随孙策去了江东。”

陶谦松了口气,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这张文远徒有爱才之名,所纳之人却无一名士,一个个皆是无名之徒,如此年轻,复有何能,不足为道也。”

曹宏又道:“那就任由张文远将孙策家眷带到青州?若是他日张文远与孙策勾结,夹击徐州,大祸临头矣,可要将他们截下?张文远失了孙策家眷,二人必然交恶……”

陶谦徘徊了两步,摇头道:“由他去吧,只要孙策不在徐州,一切无虞,张文远自回他的青州便是,吾已戒示田楷,让他小心张文远,青州不一,张文远无力南下。”

曹宏眼珠一转,又道:“那臧霸与张辽似有勾结,琅琊又与东莱交界,可要将臧霸调离琅琊?”

陶谦看了他一眼,哼道:“臧霸与孙观、昌豨、尹礼、吴敦诸贼勾结一气,数万兵马在琅琊,岂能轻动。”

曹宏顿足长叹道:“难不成就任由臧霸坐大?琅琊毕竟还是徐州之琅琊。”

陶谦眯起了眼睛:“待打败曹操再思虑琅琊之事,如今大敌在外,出不得任何差池。”

“只能如此了。”曹宏长叹。

就在这时,有人来通报:“征东将军、青州牧张文远来到城外求见。”

“他回来了?”陶谦抚着花白的胡须沉吟片刻,吩咐道:“就说吾身体抱恙,不宜会客。”

“使君不见张辽?”曹宏有些诧异。

陶谦道:“张文远此人,行事难以捉摸,吾今不知张辽所图为何,暂时不见也罢,免得被他小觑。”

曹宏顿时明白了,陶谦是安东将军、徐州牧,而张辽是征东将军、青州牧,二人是同等级别的人物,不能轻易相见,而且陶谦显然对张辽如此年轻就与他地位平齐心怀芥蒂。

他当即道:“我这就遣人打张辽回青州。”

“且慢。”陶谦阻止了他,徘徊了两步,道:“汝代吾设宴款待张文远,再送他十万石粮草,以谢其援助徐州之恩,犒劳其军。”

曹宏没想到陶谦下了这个命令,忙道:“十万石粮草,会不会多了些?”

“哼!”陶谦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我徐州岂缺乏这些粮草,若是让张文远空手而归,只会令天下人笑吾,去办。”

“喏。”曹宏只能应了一声,出了州牧府,吩咐一人:“去寻糜子仲接待张辽,再拨张辽十万石粮草。”

他却是也不愿意见张辽,只让糜竺去安排一切。

第五百四十三章 犒劳

郯城东面数里之外,大道上车马成片,数千兵马在此扎营开灶,正是张辽的兵马,他的兵马井然有序,但此行还有很多家眷,七千多俘虏,加上糜竺领着部曲杀牛宰羊犒劳,连附近许多百姓得知他们回师,也箪食壶浆纷纷来迎,场面一时热闹非常。

道旁一处,唐瑁、唐翔还有唐婉的母亲一家和孙策一家在这里歇息,他们旁边便是鲁肃、吕岱、步骘、卫旌几个被张辽招揽过来的大才,他们都是徐州人,彼此便是没有见过,熟络起来。

看着四周来来往往送食送水的百姓,步骘眼里露出赞叹之色:“不想张将军竟如此得徐州人心。”

吕岱道:“将军挥义师逐曹操,斩笮融,救活百姓无数,实是大善。”

鲁肃看着那些百姓和士兵,若有所思的道:“主公麾下这些士兵,一路军纪严明,斩杀拦路匪寇杀气凛然,对这些百姓却如此温言和语,犹如亲人,如此兵马前所未见,想是主公教导有方,真济世安民之主也。”

几人不由点头,又看旁边还有一人,也在看着那些百姓和士兵,神情赞许。

此人年龄大约二十七八岁,相貌儒雅,气度非常,鲁肃性格豪爽,喜欢交朋友,先过去抱拳打招呼:“在下东城鲁肃,字子敬,敢问这位兄台大名,何方人士?”

那青年回礼道:“在下顾雍,字元叹,吴郡吴县人。”

鲁肃神情肃然道:“可是任合肥长之顾元叹?”

顾雍道:“正是。”

鲁肃喜道:“吾听闻合肥在顾元叹乃俊杰,治理地方,郡县称道,不想也被主公招揽而来。”

顾雍露出苦笑:“本为合肥长,月前调娄长,赴任途中,被张将军请来。”

“请来?”鲁肃不由一呆,他能琢磨出这个请的意味,不过想想也是,顾家在吴郡是大族,寻常情况下要请顾雍可不容易。

顾雍眼里又露出几分期待:“此番随张将军北上,亦是听闻吾师在河东,正要赶去拜见。”

鲁肃问道:“敢问尊师大名?”

顾雍神情肃然:“陈留蔡伯喈。”

鲁肃神情也肃然:“不想竟是海内闻名的蔡伯喈,听闻他被董卓强行召去为官,如今竟在河东?”

顾雍点头道:“我听张将军所言,吾师在长安,险些被王允所害,是张将军救他出来,今在河东书院著史,书院中有典籍数万卷,又有大儒司马徽,学子无数……”

顾雍说到这里,眼里露出神往之色,一旁的步骘、卫旌和吕岱听到,忙过来问道:“顾兄,汝言当真?河东书院果有典籍数万卷?”

顾雍看到几人激动的神情,操着一口吴话笑道:“当是无差,听闻张将军在董卓作乱时曾于皇宫救出典籍无数,皆入了河东书院。”

几人皆是好书之人,神情振奋。

这时,张辽带着糜竺过来,大笑道:“定公、元叹、子山、子旗、子敬,此是徐州别驾糜竺糜子仲,乃温良君子也,此番正是他带家仆款待我等。”

吕岱、鲁肃几人忙过来向糜竺见礼,糜竺看到如此多俊才,也颇是欢喜,当即招呼着一众家仆在此设席,酒肉佳肴无不俱全。

张辽又去请来岳父唐瑁一家和孙策家眷,唐瑁曾担任会稽太守,唐翔担任丹阳太守,皆在江东,二人治理地方也算不差,所以几个名士都曾听闻,至于孙坚的家眷,他们更是知晓,纷纷敬酒。

糜竺不愧是做过豪商的,虑事周到,又带来自己的夫人陈氏、妹妹糜贞和一众婢女招待唐母、孙策母吴夫人、鲁肃母鲁陈夫人以及顾雍妻6氏等家眷,至于他的弟弟糜芳,则领着众家仆杀牛宰羊去犒劳将士了,也就糜竺家仆过万,资产上亿,才能有如此手笔。

几人与糜竺行过礼后,就迫不及待的询问张辽河东书院之事,他们对书籍的痴迷程度过了张辽的预期。

张辽对自己当初从皇宫般书之举也颇是自得,当下给几人细细讲了当时的情况,直到后来从颍川请众大儒,担任河东太守后建立河东书院,期间南面提到迁都之事,让几人不由升起敬重之情,待听到印刷术和印刷书籍,几人一时间只想立刻就赶去河东书院一看盛况,连一旁的糜竺也听得心驰神往。

张辽见此情形,立时浮现一个念头,需要将河东书院的盛况在天下各州郡宣扬,如此一来,自己不必四处搜刮,也有无数人才送上门来。

对于陶谦未曾露面之事,糜竺心中歉疚,倾心招待,张辽对此事却并没在意,他从陶谦下手追杀曹操父亲一事就看出这厮气量不够,坐观百姓被屠戮而不敢出城相救,也可见这厮没什么气节,再说快要入土之人了,不见也罢,相比起来他更注重糜竺,当即只是与糜竺深谈。

糜竺常年经商,往来各处,见识广博,对民生也颇有了解,张辽更是不用说,前世的经商之道顺手拈来,加上他这些年身居高位的历练,眼界远糜竺,小处将兵法之术融入经商之中,大处提出了诚信为先、立己立人、达己达人、回报天下等儒商理念,听得糜竺激动又复震撼,连连询问,连对经商不感兴趣的鲁肃等人也不由静听,张辽不摒弃商人之利,而是将之转为儒商,更兼济天下,为几人打开了一扇窗口。

言谈之中,张辽又提到曹操会二次攻伐徐州之事,让糜竺提醒陶谦,自己也小心防备,保护好家眷,糜竺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时辰,将士们已经用餐完毕,张辽准备再次起行,此时已是午后,张辽想再赶一程,晚上在琅琊国休息,那里是臧霸的地盘,他早将一切都安顿好了。

临行前,糜竺突然提出一个要求,让他的兄弟糜芳、儿子糜威和妹妹糜贞带着三千家兵跟随张辽,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张辽能让他的儿子进入河东书院,拜个名师,至于他自己,要留在徐州与陶谦一并守城。

张辽虽然对糜芳不太看待,说他贪生怕死吧,他在刘备最落魄的时候紧紧跟随,说他忠心义气吧,完全沾不上边,毕竟此人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叛了蜀国,导致关羽和荆州覆灭,绝了蜀国争夺天下的可能,也导致兄长糜竺郁郁而死。

虽然根由很可能是关羽责骂糜芳在先,但糜芳坐镇后方重地,在前方战事最关键的时候连军资也打理不好,烧毁了军资,这本来就是大罪,关羽作为最高军事统帅责备他是很正常的事情,换作张辽怕是直接要砍人了,因为那一战是关乎蜀国命运的大战,前方关羽打得很辛苦,你却在后方出漏子,就是国舅爷也要骂你。

当然,糜芳投降孙吴,也不一定是因为关羽的责骂,或许是被傅士仁影响,或许是因为妹妹糜贞而不满,毕竟刘备抛妻弃子是常事,难免令妻族寒心。

不过对于糜竺的托付张辽并没有拒绝,他不是关羽,不怕糜芳生二心,也未必有机会,只是看到糜竺提到糜贞时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心中不由涌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这个君子该不是像历史上那样把自己当作刘备一样投资吧。

正要起行之时,几匹战马追来,却是刘备、关羽和张飞。

刘备说了自己要留在徐州的打算,关羽沉默不语,眼有歉疚,张飞大骂田楷落井下石。

张辽虽然心中很是惋惜,但刘备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他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交待了一些事,让刘备小心防范曹操,还有曹豹。

事实上他与关羽和张飞的关系不错,但与刘备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刘备是不甘人下之人,喜怒不形于色,自己目前的地位和实力似乎还不能让他臣服。应该说这本就是一个不能轻易压服的枭雄,设身处地,如果换作自己,也绝不会轻易臣服他人。

第五百四十四章 我为青州牧

东莱郡,州牧府,张辽皱眉看着几封书信。

他一回来就收到几个消息,先是关中战事又起,朝廷并没有重视的他备灾之言,反倒是李、郭汜与马腾、韩遂这帮凉州人闹翻了。

先是李郭汜和马腾相攻,刘协派使者劝解,没有成功,随后屯于金城的韩遂率兵前来劝解,也没成功,继而与马腾联合,一起进攻李与郭汜,朝中也有部分朝臣欲诛杀李等人,秘密与马腾联系,明里暗里皆是波澜汹涌。

长安、右扶风乱成一片,这里本就不多的百姓纷纷逃离,或是西进蜀中,或是东进左冯翊。

张辽回信令徐荣和杜畿小心防范,不要搀和李郭汜和马腾韩遂的乱战,只要小心护持好迁徙过来的百姓就好。

除了关中,河东与并州无事,但冀州中山却又面临公孙瓒的攻击,当初张辽让郭嘉和赵云救出刘虞后,刘虞收拢旧部,屯驻在幽州西面的代郡和上谷郡,与中山郡成守望之势。

刘虞在幽州名望极高,他在上谷和代郡,便有无数百姓和名士跑到幽州西部来投靠他而不附公孙瓒,连乌桓也来上谷拜见刘虞,公孙瓒大怒之下又兵攻打中山和上谷。

面对公孙瓒的进攻,刘虞不能抵挡,但有郭嘉和赵云一文一武相合,打退了公孙瓒,牢牢将他阻截在涿郡东部,但看公孙瓒的架势,似乎毫无退却之意,据郭嘉在信中的分析,公孙瓒很可能已经与袁绍暗中达成一致,共同对付中山和常山,目标指向了他。

公孙瓒如此行事,张辽自然不会客气,就在回到青州的第二日,张辽便以青州牧之名昭告郡县,历数田楷罪名,并在告示未行之前,大军已然开拨,向西攻伐田楷。

田楷此人不是个善茬,武夫一个,与公孙瓒一样行事无忌,常常劫掠百姓,而且他这个青州刺史与张辽的青州牧本就不能共存,此前袁绍委派的青州刺史臧洪在朝廷任命张辽为青州牧后已经退回冀州,只有这田楷还在装傻,张辽自然不会放过他,此前若非他无暇西顾,加上刘备夹在其中,早就动手了,此次刘备离开,他便不再留情。

因为战场开在青州之地,为了保护青州的元气,张辽实行奇正相合的闪电战,大战还没有开始,就将史阿和击刹先行派出。田楷刚从徐州回到青州不久,还不知道张辽兵,就在夜间被刺杀身亡,紧跟着张辽坐镇东莱,典韦、太史慈、郝昭、牧寒等将领全部出动,大军几乎是横扫而过,数日之间就平定了青州全境。

加之前番袁绍的势力被横扫出境后,主要精力被张燕牵制在邺城,无暇再谋青州,张辽扫除田楷后再无阻力,将青州中西部齐国、乐安、济南和平原四郡国全部纳入掌控之中,加上孔融向他靠拢,张辽算是掌控了整个青州,这个青州牧变得实至名归。

张辽的行动太快,以至于孔融还没反应过来向张辽说和,田楷就死了,至于刘备,收到消息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田楷原本将刘备留在徐州,就是免得自己与张辽对战时刘备在其中搀和,但如果他知道与张辽作战是如此结果,恐怕打死也不会将刘备这根救命稻草撇开。只能说是他小觑了张辽,张辽在前期的低调迷惑了他,让他不知道一头猛虎早就卧在身边,随时可能被吞噬。

掌控青州后,张辽将治所移到济南国,东莱郡成为大后方,而后他任命诸葛玄为东莱太守,左丞祖为齐国相,刘义逊为乐安相,是仪为济南相,赵戬为平原相,至于吕岱、顾雍、步骘、鲁肃、诸葛瑾、卫旌、糜芳,皆入了他的州牧府,担任各部从事和掾吏,熟悉事务。

各郡守属吏到任后,在张辽的命令下,迅与军队配合展开大建设,第一件事就是安顿从徐州迁徙而来的百姓。

青州本来十室九空,田地荒芜,最缺乏人口,但此次从徐州迁徙过来的百姓极多,前前后后足有十余万,如此巨大的人口迁徙,是因为张辽使了个暗招,他一方面派暗影宣传青州的安定与政令,一方面用从笮融处抢来的钱财,将江都、广陵几个渡口南下大船全部买下,而后宣传吴地战乱,不再运营,使那些本来要南下的百姓纷纷北上,步骘和卫旌就是这么被拦截的,当时卫旌打探到的消息都是暗影放出来的,如今那些大船基本都被**带着暗影接管了。

迁徙过来的百姓多固然是喜事,但张辽也感到了沉重的压力,因为他知道兴平元年这一场大灾是何等严重,加上各处战乱,大汉的人口在这一年锐减。所以张辽让各郡县组织百姓耕种、采摘、蓄养家禽,存储物资以备灾年。

至于安定方面,在先后收编了太平道和田楷的兵马后,加上典韦带来的三千猛虎士,张辽在青州的兵马已经达到了近四万,他命太史慈守东莱,牵招、牧寒屯驻乐安、平原北部,防范公孙瓒从渤海进兵,典韦则守济南、平原西南一线,防范曹操和袁绍的攻击。

事实上,曹操还完全不知道青州的变故,他正在磨刀霍霍,再向徐州。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杂花生树,张辽在东莱海岸,迎着咸湿的海风,看着众将士和百姓在海中捞鱼备灾,尤其是十二艘巨船带着一众小船,撒开大网在海上捕鱼,蔚为壮观。

这十二艘大船就是张辽从公孙度手中截获的,本来是战船,如今全被他用作渔船,四周还有不少小船,除了东莱百姓的,就是糜竺派来的,糜家就有一只船队,如今由糜芳兄妹掌管。

“主公,这一年真会有大灾吗?”糜芳跟随在张辽身边,看着张辽想要亲自上船捞鱼,不由问道。

“嗯,如果没看错天象的话,大汉半数州郡都要受灾,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否则青州饿死一个百姓,都是打我的脸哪。”张辽感慨的道,他本来对糜芳没什么好感,但接触下来,现人还不错,不能算什么大才,但办一些寻常事务是很利索的。

“如主公这般爱民者,怕这天下也没几人。”糜芳这段时间跟着张辽,看着他忙前忙后,亲自指导百姓采摘捞鱼,又甩开膀子挖鱼塘,让他难以相信这是那个在下邳战场上纵横来去、救他性命的猛将,但心中却不由涌起敬意。

他也知道青州的官吏和百姓为何那么拥戴张辽了,在内爱民如子,在外纵横无敌,青州境内原本的无数股流寇山贼全部消失,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安定,实在不能让青州百姓不拥戴他,那些官吏也一反往日懒散作风,无不雷厉风行,亲力亲为,青州涌现着一股活力。

很多时候糜芳觉得,比之张辽的年轻有为,有勇有谋,能做能为,徐州牧陶谦就是个渣。

张辽正要和糜芳一起上船,忽然史阿匆匆而来:“主公,甘宁快到了。”

“唔?”张辽一愣,随即露出笑容:“走,去看看!嗯……等等,典韦不是也来了东莱,让他过来。”

第五百四十五章 刺头

东莱军营大帐之中,张辽坐在上,打量着眼前的魁梧青年,大约二十五六岁,皮肤微黑,浓眉飞扬,眼神恣意,手臂粗壮,拳头钵大,正是他从刘表处借来的甘宁甘兴霸。要看书一旁典韦、史阿都在,二人没有说话。

甘宁同样在打量着张辽,神情大大咧咧,眼神毫无拘谨的直视他,让张辽知道,这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主,与自己所打探到的情况一致。

甘宁祖籍荆州南阳,但出生在益州巴郡,少有气力,好游侠,行事恣意,聚合数百不良少年,自任渠帅,成群结队,挟持弓驽,头插鸟羽,身佩铃铛,四处游荡,被人称为锦帆贼。

而甘宁也绝不委屈“贼”这个称呼,性情意躁,在郡中轻侠杀人,收拢亡命之徒,大有名声,又最张扬,好排场,一出一入威风炫赫,步行则陈列车骑,水行则连接轻舟,侍从之人,披服锦绣,停留时常用锦绣维系舟船,离开时又割断抛弃,以显其富有奢侈。又爱慕虚荣,郡中豪强官吏凡是隆重接待他的,他便倾心相交,可以赴汤蹈火,但如果礼节不隆,他便放纵手下抢掠对方资财,甚至杀害官员郡吏。

如果甘宁只是如此,张辽绝不会招揽他,但甘宁在二十多岁后却突然变了,虽不能说是幡然悔悟弃恶从善,却不再攻掠别人,反而开始攻读诸子百家,后来被补了蜀郡郡丞,按说这厮该安分守己了,不想在益州牧刘焉病重,刘璋要继承益州牧时,这厮又与几个将领反对叛乱,被刘焉部将打败,带着八百人跑到了荆州投靠刘表。

刘表素来注重德行与出身,当初若非张辽迁都事做得好,刘表也不会看重他,甘宁到了刘表手下自然不得重用,赵武将这个消息告诉张辽,正好张辽需要水军将领,就给刘表写信,将甘宁借来。要看书·u·

张辽与甘宁通过名姓,二人确定了彼此身份,坐下后,甘宁率先问:“张将军为何向刘景升借我老甘过来?”

张辽笑道:“本将要建水师,听闻蜀中有锦帆贼甘兴霸最长于水战,故请汝前来为将。”

“莫提锦帆,我老甘早不干那营生了。”甘兴霸看了张辽一眼,哈哈一笑,大摇其头:“老甘说句不客气的话,将军要在青州建水师怕是不成,青州境内虽有大河,有湖泽,却比不得大江,建水师不过小儿戏耍,无用,将军徒费钱财耳,看来老甘是白来一趟了。”

“本将要建水师,自然不会是在大河湖泽。”张辽呵呵一笑,手指向东:“乃在大海也。”

“大海?”甘宁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张辽的气魄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咋舌道:“将军,老甘虽未见大海,却知海上风浪百倍于大江,这水战怕是不易。”

“甘兴霸也有畏惧乎?”张辽哈哈大笑:“浪虽大,怎奈船更坚,只要战船够大够坚,何惧风浪?本将所缺唯水战能将也,不知兴霸可能胜任?”

甘宁目光直视张辽:“不知将军这海战却是要与何人战?”

张辽声音平淡,却充满霸气:“北上辽东,南入大江,东进瀛洲,遨游大海,何处不可去的?”

“好宏大的想法,将军虽然年轻,志向却比刘景升大,老甘喜欢。”甘宁咧嘴大笑,眉毛一扬,又问道:“将军他日可要攻蜀?蜀地天府之国,民殷国富,刘焉已死,刘璋暗弱,必不可久,可一举攻下,以为粮仓。”

“哦?”张辽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久闻甘兴霸有恩必还,睚眦必报,想必是被刘焉赶出来,想要回去找场子吧?”

甘宁没想到张辽一下子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被揭了老底,尴尬的笑了笑,也不隐瞒:“将军明见,老甘只是想,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实在不可行。”

“哈哈,好一个不可行!”张辽大笑道:“好!只要兴霸能攻入蜀中,他日便让汝富贵还乡!”

甘宁没想到张辽堂堂青州牧也是个爽快之人,全然不同于刘表那般文人,当即大喜下拜:“甘宁拜见主公!”

“嗯……”张辽点了点头,起身去扶甘宁,正要给他介绍一旁的典韦和史阿,不想甘宁却不起身,仰头大声道:“主公,老甘听赵武说主公武力天下无双,不知能否向主公讨教一番?”

果然是个刺头!拜了主公还想掂量一下。

张辽呵呵一笑,他咩有说话,一旁沉默的典韦就闪身而出,看向甘宁:“要想挑战主公,先过某这一关。”

典韦最是尊敬张辽,此是却是对甘宁在张辽面前表现的大大咧咧看不过了,尤其是看到这厮竟敢挑战主公,立时想要出手教训一番这厮。

甘宁看了一眼典韦,大笑:“哈哈,汝虽长得比我宽大,相貌比我凶恶,但武力可不是比块头比凶相的,先报上名来。”

张辽笑道:“此乃中郎将典韦,我麾下第一猛将。”

甘宁眼里闪过不服,看着典韦满是战意:“嘿!第一猛将,我甘宁要比一比,看谁为第一!”

典韦神情不变:“且出去一战。”

“战!”甘宁大步而出,姿态狂放,他自少年出道,还没遇到过能单打独斗的对手,一向以武力自傲,颇有目中无人的霸气。

大帐之中,史阿看着张辽,神情古怪,他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主公是不是早知道甘宁要起挑战,所以才让他专程叫来典韦,他可是知道典韦的厉害,那已经出了人的极限,放眼天下,怕是唯有张辽与吕布能与他一战吧,这甘宁虽然厉害,但恐怕要吃个亏了。

张辽似乎看出了史阿的想法,呵呵笑道:“甘兴霸是上等猛将,勇敢坚毅,豪爽开朗,善用战术,轻财好施,士兵乐于从命,论武力,如今我军中怕也只有典韦与赵云能压服他,但他的缺点也很明显,是个刺头,自恃武力脾气暴躁,桀骜不驯,江湖习气重,杀戮重,甚至违抗命令也不无可能,是柄双刃剑,所以让典韦先压压他的傲气。”

史阿这才恍然大悟。

张辽嘿嘿一笑:“走,出去看热闹。”

大帐外就是校场,校场上还有一营士兵正在操练。

甘宁出了大帐,看着紧跟着出来的典韦,大笑道:“典中郎,可要让你的人马回避?莫要被我打败,落了汝第一猛将的声望!”

典韦没有说话,看了甘宁一眼,取下了腰间长剑,摆开架势,做好了赤手搏杀的准备。

甘宁看到典韦如此利索,也摘下长剑,一甩衣衫,挥提着硕大的拳头,露出森白的牙齿,大喊:“来战!”

“战!”典韦嗓子里出近乎咆哮的低吼,整个人陡然迸出凶悍的气势,全然不似方才那个沉默的讷汉,犹如一头凶恶的猛虎朝甘宁扑来。

甘宁不是弱手,瞬间就判断出典韦极为厉害,他立时绷紧了弦,大吼一声,爆出最大的力量,向前迎击。

砰!砰!砰!

两人轰然撞在一起,拳**加,衣衫烈烈,犹如两头凶兽搏杀,激烈无比。

张辽与史阿出来,看着二人搏杀,也不由暗惊典韦的进步,典韦平日里与他比试都是收了几分力气,更没有什么凶悍之势,此时与甘宁比斗,却全然爆了出来,战斗力何止提了一成。

而甘宁也是以猛为主,大开大合,与典韦搏杀成一团,一时不落下风,让张辽不由暗赞,传说中百骑劫魏营的甘兴霸果然不同一般。

第五百四十六章 曹操出兵

张辽在赞叹,却不知道甘宁此时心中的苦涩,他本来还想狠狠的把典韦揍一顿,显示自己的实力,当作投奔张辽麾下的筹码,但一交手他才知道,娘的自己根本打不过对面这个满脸凶相的大汉,这典韦太猛了,十几招下来,甘宁已然大汗淋漓,手脚麻,捉襟见肘,这可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单打独斗如此狼狈。

大意了!大意了!甘宁想这么喊,但心底却知道,就是不大意自己也打不过这典韦。

转瞬又是十几招过去,甘宁已经退后了十余步,期间他大吼着拼着受伤搏杀了几次,想要击退典韦,但几次突袭都失败了,典韦的凶悍压到了一切,他的突袭反而成为破绽,受了几拳,浑身疼痛。

张辽看到甘宁落在下风,嘴里怪叫着应该是蜀地的方言,再也没有了刚才的霸气,不由暗自好笑,看火候差不多了,当即喝道:“到此为止,日后想要切磋随时都行。”

典韦最听张辽命令,他占据着上风,说收手就收手,立时后退脱离战场,甘宁也作罢,微喘着气,看着典韦,眼睛瞪的滚圆:“典韦兄弟,不愧是主公麾下第一猛将,老甘打不过。”

此人倒是个直性子,打不过就直接说出来,绝不遮遮藏藏。

“兴霸武力不差。”典韦朝甘宁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甘宁的身份,在他这般猛攻下能抵挡数十召的着实没几个,随后他退在张辽身侧,又是一言不。

甘宁见此情形,才真切的感受到了张辽的威严,能令如此强大的悍将俯帖耳,岂会差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又看向张辽:“主公的武力比之典兄弟如何?要是和典兄弟相当,老甘真服了。”

张辽有些无语,这厮还是不死心,想打探自己的实力,不过想这厮本就是地痞出身,死缠烂打倒是正常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练力的一对五十斤石锁,走过去一手提着一个,抛起来玩,扔得足有两丈之高,接的很是轻松,犹如玩儿一般。

“我###”甘宁瞪大了眼睛,嘴里吐出一串蜀地方言,随后再也不吭气了,彻底老实了下来,抱拳道:“主公,老甘不如,愿任主公驱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辽抛了石锁,看向甘宁,神情转肃:“兴霸,要入我麾下,绝不相负,但有一事汝必须做到。”

甘宁看张辽神情肃然,不由一怔,问道:“却是何事?”

张辽朝那边操练的将士喝道:“诵军纪!”

操练的将士立时齐声大吼:“凡我将士……”

众将士军纪诵罢,甘宁不由色变。

张辽看着他,沉声道:“本将带兵,志在匡扶社稷,安定百姓,是以军纪第一,这三要九禁,不可违背,兴霸若能遵从,则留下,若不能,本将只能忍痛割爱了。”

张辽知道甘宁的前科,所以他要把丑话说在前面,免得自己将来有一日要挥泪斩马谡。

他看到甘宁神情不定,不由皱眉道:“甘兴霸,大丈夫在世,快意恩仇没错,但岂能任意欺凌弱小,恣意妄为,汝苦读诸子,志向远大,本就图个抱负,莫非还想回到原来的贼寇生活不成?”

甘宁虎躯一震,深吸了口气,抱拳朝张辽下拜:“将军所言极是,甘宁愿遵守军规,绝不违背!”

张辽大声道:“好!本将知道兴霸是一言九鼎之人,从今往后,便随本将同舟共济,共谋大业!”

甘宁振奋道:“主公,末将当为前驱!”

张辽大笑:“那还不把汝藏在山林中的八百嫡系带过来?”

“主公怎知?”甘宁愕然,随即咧嘴大笑:“若非主公提醒,老甘险些把他们忘了。”

一旁典韦和史阿也忍不住笑起来。

却是甘宁此次北上还带了他的八百锦帆旧部,不过在进入青州之后就将那些旧部藏到了山林里,他一个人来见张辽,这厮也是狡猾,恐怕抱了见机不对立即退走的想法。

……

东海之中,甘宁跟着张辽站在一艘巨船之上,望着茫茫大海,咂舌道:“主公,老甘虽然在大江纵横来去,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浩渺大海,真是壮观!”

张辽呵呵笑道:“若是起了风浪,数丈之高,更是壮观。”

甘宁色变道:“如此风浪,这大船可能抵挡?”

张辽摇头:“这些战船是从公孙度手中斩获,入大江足以,沿海岸行驶也可,但要深入大海还差了些,巨浪足以将战船倾覆,木板也经不起激烈拍打。”

甘宁皱眉:“那该如何?”

张辽道:“改造战船。”

“改造战船?”甘宁摇头道:“谈何容易。”

张辽道:“只要将船舷以下包裹铁皮,不但坚固,而且重心下沉,便能经得起风浪。”

“包裹铁皮?”甘宁瞠目道:“那岂不下沉了?”

张辽呵呵笑道:“兴霸想多了,我已令造船人员做小铁船试过,可行。”他不会给甘宁解释什么浮力,直接说试验结果。

甘宁震惊道:“果真能如此?真是不可思议。”

张辽换个角度解释道:“兴霸熟悉漕运,寻常大船栽万斤铁也不成问题,那么包裹了铁皮岂会下沉?”

甘宁一愣,随即眼睛大亮起来,在甲板上徘徊了两步,喜道:“主公真奇人也,此举若果能成功,甘宁定能率水师横扫天下!”

张辽哈哈大笑,随即摇头:“可惜镔铁缺少,要打造大船也非一日之功,兴霸还需耐心等待。”

“等待!老甘虽然有些等不及,但如此利器,想想就振奋,能等得,一定要等。”甘宁有些语无伦次。

张辽笑道:“兴霸也不须太过焦急,战船暂时起不来,便先6战,兖州战事将起,兴霸要做好准备。”

甘宁兴奋道:“老甘最喜欢冲锋陷阵,主公指哪打哪!”

张辽忍不住又是大笑,这甘宁倒是有趣。

张辽在甘宁归附后,任命他为折冲校尉,甘宁本部有八百人,因为甘宁要尽快上战场,所以张辽没有让他招募新兵,而是分给他两百亲卫,又从各军中抽调了两千士兵,合计三千,组建折冲营,皆由甘宁统领。

而后张辽让甘宁的折冲营和典韦的猛虎营共同操练,以求迅成型。

四月初,就在甘宁与典韦联合练兵半个月后,张辽收到一个消息,曹操二度出兵徐州,兵马五万,除了本部兵马外,还有从鲍信、张邈处调拨的,袁绍还分兵支持了一部分。

如此大的规模,如此大的阵仗,显然曹操此次对徐州是势在必得。

第五百四十七章 吕布的守望

青州济南国,州牧府中,貂蝉去偷偷教导孙尚香武艺去了,步骘、鲁肃、吕岱等人在处理政事,张辽则在后院与弟子诸葛亮,还有孙权一道看书。

“师父。”诸葛亮看张辽读罢一卷书,趁着空当询问:“亮有一惑,师父为何断定曹操出兵后,兖州必有大乱?”

孙权也看了过来,显然也想知道答案。

张辽合上书,道:“为师已经向汝讲过,袁绍的冀州牧与曹操的兖州牧皆是州府迎立而来,汝二人以为他们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诸葛亮道:“根基不稳。”

孙权也连忙点头应和。

张辽道:“正是根基不稳,在这种情况下,袁绍与曹操采取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方法,袁绍联结地方士族,致力于地方治理,将战事基本都开在冀州之外,并且一切战事皆是以维护冀州利益为主,所以冀州稳固,人民爱戴袁氏,而曹操则差了许多,他被兖州迎为兖州牧,却不懂得维护兖州利益,先是擅杀名士,而后屡屡出兵征伐,违逆了兖州人的利益,加上州里还有张邈这个诸侯,岂能不遭背叛?”

事实上历史也是如此,袁绍在冀州治理十余年,深得冀州人心,以至于他死后两个儿子逃奔塞北乌桓,还有数万百姓跟随。而曹操初时做的远远不如袁绍,所以兖州人民爆了他的后庭花,让他几乎无家可归,兖州八十县只有三县没有叛乱,可见老曹在兖州不得人心到了何等程度,还傻乎乎的去征伐徐州。

不过袁绍宽厚而无威严,得人心而不会用人才,加之做冀州牧之初是被地方势力迎立的,而且是两个地方势力,先天不足,导致后来无力压制,败于内讧。而官渡之战对于袁绍的实力损伤虽然加大,但他当时占据四州之地,完全可以重整旗鼓,却因襟怀不足,前期太过顺畅,起步太高,经不起打击,一下子气死了,因为他是被自己前期一直扶持的马仔给打败了,可谓自掘坟墓,这种心理落差让带头大哥情何以堪,换作其他人恐怕也轻易承受不了。

曹操在得人心上不如袁绍,但他最擅长用人,而且占据挟天子优势,而曹操擅长用人,恩威并济,又和刘备一样是小强一样的人物,起步低,经历挫折多,马仔上位,吊打高富帅,自然是败而不馁,坚忍不拔,所以笑到了最后。

当然这些事都是后来生的,是张辽平日里自己分析警示自己的,他自然不会对诸葛亮和孙权讲。

即便如此,孙权和诸葛亮二人对张辽的分析已经很是佩服了,眼下的诸葛亮还不是后来那个料事如神的军师,不过诸葛亮的见识仍然是不凡:“师父,那袁绍与曹操岂非将来要受制于地方势力,后患无穷?”

张辽暗赞他的聪慧,点头道:“正是。”

孙权却问道:“该如何平定这些地方势力,岂能容他们主导朝廷大吏?”

张辽诧异的看了孙权一眼,却没有拒绝回答:“有两个办法,一者强势入主,不依赖地方,不受地方制约,二者改变体制,瓦解他们操纵地方政事的根基……”

诸葛亮和孙权都静静的听着,张辽的很多见解对他们启很大。

……

兖州,陈留郡,曹操出征徐州的第十日傍晚,陈留太守张邈刚回到府上,忽然弟弟张过来,说是有一朋友来访。

张邈随着张来到他家,看到府中几人,不由面色微变,来者赫然是陈宫和许汜、王楷诸州府从事,他心中顿时知道了是什么事。

“使君。”几人坐下后,陈宫开门见山:“今雄杰并起,天下分崩,君以千里之众,当四战之地,抚剑顾眄,亦足以为人豪,而反制于人,不以鄙乎!今州军东征,其处空虚,吕布壮士,善战无前,且暂迎之,共牧兖州,观天下形势,俟时事之变通,此亦纵横之一时也。”

“这……”张邈犹疑道:“吾与孟德情若兄弟……”

陈宫反驳道:“君以他为弟,他岂以君为兄,曹操此番出征徐州,已夺君近半兵马,此贼行事暴虐,先杀边文礼满门于前,又屠徐州在后,所做作为,暴戾不仁,天人共怒,如此狠毒之人,他日必然不会容君性命。”

张邈面色连变,一旁许汜进言道:“张使君切莫迟疑,曹操不用我兖州之人,而今兖州八十县,已有七十余县响应杀曹,此谓众望所归,曹操已然众叛亲离矣。”

“竟有如此多人?”张邈大惊。

张道:“不错,李封、氾嶷、徐翕、毛晖、薛兰、薛永诸将皆响应,小弟还联络了豫州刺史郭贡,他有数万兵马,加上兄长与吕布,足以掌控兖州,斩断曹操退路。”

张邈徘徊片刻,咬牙道:“如此,便迎奉先,共谋大事!”

陈宫道:“吾去河内迎吕布,他方今穷困无路,必然响应。”

……

而今天下诸郡,唯河内郡最是复杂,郡守桥瑁统领郡中一切政务,军事方面则分为三部,徐晃驻守西部,张杨驻守东北,吕布驻守东部。

艳阳高照,吕布与张杨正在对坐畅饮,吕布已然醉意醺醺,长叹道:“稚叔,当初文远让某南下并州,说是会有机遇,某依照他的吩咐,特意去陈留见了张邈一面,而后回到河内每次操练兵马,已是半年有余,如今却不见什么机遇上门,真等得我心焦,莫非文远欺我不成?”

张杨劝道:“文远既说有机遇,但便不会毫无根由,奉先且等候便是。”

吕布涩然道:“想某当初诛杀董卓,位列将军,在九卿之上,统领禁军,何等风光,只因王司徒处事不周,十万凉州人入京,才落个如此结果,袁术、袁绍欺我,无处可留,在这河内,兵马不过五千,如今连高顺也不如,实在憋屈哪。”

张杨叹了口气,当初他们并州三将,如今也就是张辽混得最好,他比之吕布还不如,初次募兵在上党被打败,而后讨伐董卓无果,又被於夫罗劫持了一年,后来还是张辽派人救他出来。

如今他的情况就属于依附张辽了,只是张辽没有提过让他归附,他心中也有些不舍手下兵马,就这么一直拖着。这就是张杨的性格,优柔寡断,随波逐流,在这乱世中无疑显得无力了些。

“奉先。”张杨看吕布喝的多了,劝道:“且再等等吧……”

不想他话音刚落,一个人就匆匆进来禀报:“将军,有一人前来拜访将军,自称东郡陈宫。”

“陈宫!”正酒意朦胧的吕布身躯一震,霎时间酒意全无,失声道:“果真是陈宫?!”

那人忙道:“正是,来人自称陈宫。”

吕布顿时整个人精神焕,长身而起,忙道:“快去迎接,且慢,等某整了衣裳再去迎接!”

看到吕布有些语无伦次,欢喜非常的样子,一旁张杨诧异的道:“奉先,这陈宫是……”

吕布喜不自胜的道:“当初文远告我,当一个叫陈宫的人来寻我之时,便是机遇降临之时,他果不欺我,果不欺我!”

张杨大是惊奇,没想到张辽竟能未卜先知,不由问道:“文远可曾说过什么机遇?”

吕布稍微冷静了一些,道:“只说是在兖州,等到了兖州某再问他不迟。”

……

徐州,曹操二度征伐徐州,直接从任成国出击,路途熟悉,推进极快,徐州之人惧曹如虎,纷纷逃走,被曹操数日之间连破五城,逼近郯县。

陶谦没想到曹操二度攻伐竟然如此迅,急忙派大将曹豹与刘备在郯城外阻截。

结果曹操数路大军齐出,曹豹先败,刘备对新收拢的兵马掌控不足,紧跟着大败,曹操兵马开始围困郯城,城内一片惶恐。

陶谦大为后悔,急忙唤来糜竺,令他去青州寻张辽求救,但此时城池被曹操围困,哪还能出城求援。

而这一战,也让刘备知道了自己与张辽的差距。

曹操大营之中,曹操志满意得,望着郯城大笑道:“此番定破徐州,可笑陶恭祖昏聩,将张辽驱出徐州,否则若结张辽,吾安能如此势如破竹。”

曹仁等将领也无不振奋:“主公,旬月之内,必能拿下徐州。”

曹操抚须大笑道:“张辽不助陶谦,亦失算矣,吾若得徐州,与本初夹攻青州,张辽不足为惧,吾必擒之,以雪前耻!”8

第五百四十八章 陈宫之谋

四月中,济南国州牧府,张辽看着手中的消息,不要摇头,一旁史阿忍不住道:“主公真是神机妙算,竟然能早早料到张邈和陈宫会背叛曹操,而且果真是陈宫去河内迎的温侯。”

张辽叹了口气:“兖州要乱了,曹孟德真是自寻绝路。”

一旁诸葛亮道:“或许是因为师父在青州,曹操才急迫的想取徐州,免得徐州落入师父手中。”

张辽笑了笑,或许真有这方面原因,历史上曹操迫不及待二度讨伐徐州屠戮更甚,多半有为其父报仇之意,如今他父亲未死,如此急切的讨伐徐州恐怕也是因为自己给他带来了压力。

而且这一次袁绍也从侧翼相助曹操讨伐徐州,不但派了兵马支持,还令其长子袁谭屯兵青州边界,分明是牵制自己,不让自己南下攻打兖州,抄曹操的老巢。

只是他们防范的方向错了,曹操老巢还用得着自己动手吗?如今没有荀彧,没有典韦,张辽对曹操的结局并不看好,不过同样,吕布这边比之历史上也缺少了自己和高顺,战力大减,或许算是势均力敌吧。

诸葛亮询问张辽:“师父这次要趁火打劫,出兵兖州吗?”

史阿也看向了张辽,张辽看着面前的青徐兖豫地形图,沉吟道:“此次见机行事罢,当务之急,一切以备灾为主。”

他隐隐记得,兴平元年的旱灾好像一直持续了三四年,范围遍及关中、兖州、豫州、青州、冀州,久旱必有蝗,旱灾引的蝗灾同样持续了三四年,比之战乱对人口的灭减更加厉害,人竞相食的惨绝比比皆是,战乱只是加剧了灾害。

从今年二月开春以来就一直没有降雨,此时大旱的征兆已经显现,青州多雨地区尚且如此,何况其他地方,很多官吏和百姓已经相信了张辽对于灾年的判断,纷纷加紧了备灾进程。

备灾主要有四种手段,一是重农区田,旱灾蝗灾一般在夏季,所以张辽在去年就让青州百姓全部种植冬小麦,秋季种下,生长期和冬季和春季,到次年夏季就能收割,免得被蝗虫祸害,又采用区田法播种,保墒抗旱。

第二种手段是平籴仓储,就是在粮价低的时候买入粮食,储存起来,到了灾年时赈济灾民,这一点张辽同样在做,他在修建了几座大仓,一方面鼓励百姓自己捞鱼采摘,储存干货,一方面通过糜竺从徐州和扬州购买过来大量的粮食作为官储,在这一方面他很感激糜竺,资助了他数千万钱财用来购买粮食。

第三种手段是兴建水利,开渠,张辽自去年一来就一直动百姓开渠挖井,从黄河、济水等各处河流引水,保证农田灌溉和收成,又命各县乡至少要修建一座大水库储水。

第四种手段是林垦畜牧,植树造林是保水土、减灾害,这是个长期过程,一时间难有效果,但张辽鼓励百姓种植桑树果树,不但桑果能充饥,还能养蚕展纺织,同时蓄养家禽,尤其是鸡鸭等禽类,在蝗灾时能起一些作用,虽然不大,但那些被杀死的蝗虫却能成为鸡鸭的食物,也有助益。张辽又让各家修鱼塘,自己养鱼,海鱼毕竟不是那么好捞的,养鱼补充食物,而且塘泥与田地能形成生态小循环。

这四种手段不但是青州,在张辽目前掌控的所有州郡都在实行,左冯翊、河东郡、河内郡、并州。

但青州的形势无疑是最严峻的,十多年的黄巾肆虐,地方人口稀缺,田地荒芜,渠道荒废,此番从徐州涌入十余万人口,人口问题倒是得到了缓解,但接着面临的就是安顿的压力了,在灾年的情况下,至少需要两年甚至更多的时间才能缓过气来。

诸葛亮听到张辽的决定,赞同道:“师父此举甚好。”

一旁孙权却迟疑道:“将军,兖州之地轻易可取,若不取之,岂非要后悔?”

张辽摇摇头,笑道:“一者,兖州并不易取,曹孟德不易对付,陈宫等地方势力选择的是吕奉先,我等进去没有任何根基,只会陷入混战的泥潭,难以自拔,二者,地盘并不是越多越好,人才是最关键的,济大事者必以人为本,本理则国固,本乱则国危,一屋子稻草比不上一小块金子,当务之急是要经营好青州,否则曹孟德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孙权还是不甘:“难道就此放弃良机不成?”

张辽呵呵一笑:“虽不可图兖州全境,但图一郡一国却是可以的。”

孙权和诸葛亮同时看向了地形图,二人看的目标是一致的。

张辽又道:“还有一人要救。”

……

就在张辽在济南国思虑兖州形势的同一时间,吕布在陈宫的带领下,从河内郡移兵向东,悄然渡过黄河,进入兖州最西面的东郡燕县。

在燕县,吕布见到了从陈留暗中北上的张邈。

“哈哈!孟卓兄,去年一别,弟甚念兄长,昔日把臂饮酒,何等畅快!”吕布一见到张邈,便大步迎了上去。

本来还有些迟疑不定的张辽看到威风凛凛的吕布,想到他昔日在关东战场的雄姿,不由精神一振:“奉先,此番要共谋大计了,若驱逐曹孟德,得了兖州,邈当尊奉先为主。”

“兄弟之间何分主从?”吕布嘴上客气,脸上却笑开了花,拉着张邈不放。

他此番可谓数年积郁,一朝得志,心情舒畅,精神百倍。

“温侯,孟卓。”陈宫沉声道:“当务之急,还是还是先议如何占据兖州除掉曹操为是。”

吕布和张邈忙道:“公台所言极是。”

他二人可不敢小觑陈宫,陈宫在兖州名声极大,影响力也不小,此番能说服兖州诸县反叛,皆是陈宫之力,而且陈宫也掌控着兵马,不是单纯的谋士。

几人进了屋,陈宫当即谋划取兖州之策:“方今兖州,大多郡县皆已叛曹,唯有济北、鄄城、范县、东阿、濮阳五处依附曹操,济北鲍允诚实力本是最强,但此番被曹操调走大部兵马,实力反倒微弱,如今已有孟卓弟仲高前去诈取,当不足为虑。”

吕布和张邈点头,二人都不是善谋之人,此时只听陈宫谋划。

陈宫比划着地图:“除却鲍允诚,就是濮阳和鄄城,此二城皆乃大城,濮阳辎重粮草无数,驻守此地的夏侯惇兵力最强,计八千有余,鄄城有夏侯渊与程昱驻守,曹操的家眷皆在此处。”

陈宫如此一说,吕布一下子就看出了这两个地方的重要性,忙问道:“公台,如何取之?”

陈宫道:“鄄城对曹操最为重要,但濮阳对我等极为重要,若不先取,攻打鄄城时必然腹背受敌,吾与孟卓商议,已派郡中名士刘翊前去鄄城,直道温侯兵助曹讨伐徐州,需要粮草,如此一来,程昱必然能察觉不妙,鄄城兵少,曹操家眷重要,他必然召夏侯惇赶去援救,如此一来,我等可轻取濮阳,更可伏击夏侯惇,夏侯惇虽然兵马众多,然有勇无谋,吾已安排内应,作战之时可以诈降擒之。”

吕布不由赞道:“公台真神机妙算,谋有君,武有布,何愁兖州不得,曹操不灭?”

陈宫抚须道:“除却此地,还有范县与东阿,范县已令范嶷自大河以南攻取,东阿吾自带兵向北迂回攻取,取此三地之后,到时温侯从濮阳东进、孟获自陈留北上,范嶷自范县西向,吾自东阿南下,四面围困鄄城,可尽取兖州之地。”

吕布激动的徘徊道:“如此大好,某为兖州牧,必以公台为谋主,孟卓为辅翼,共谋大业!”

张邈道:“孟德而今在徐州,得知奉先入主兖州之后必然回师,可以阻拦亢父与泰山要道?”

陈宫道:“亢父、泰山,皆在东面,可先取三地,再挥师东向,阻截曹操不迟。”

吕布傲然道:“何须阻截,当令曹操回师,而后一举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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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鲍信之难

东平国寿张县,十三骑一路南下,当先一骑正是济北相鲍信,鲍信来到城中,到了一处宅院前,鲍信朝门口守卫道:“烦请告知张孟卓,就说鲍信应邀来访。 ”

门口守卫立时热情的道:“鲍使君,主人早有吩咐,快请进来。”

鲍信点了点头,带着十二个亲卫进了府中,此次正是张邈邀请他来府,他与张邈算是老交情了,当初讨伐董卓之时就有合作,此次虽然不明白张邈为何邀请他,但想必与曹操向他们招兵不无关系。

鲍信进了院子,远远看到张迎上来,他不由抱拳笑道:“仲高竟也在此?孟卓何在?”

张回礼笑道:“家兄正在后堂备酒,允诚快请进来。”

鲍信不虞有他,当即便让亲卫留下,他自己随张进屋,不想一个亲卫忙道:“使君,小人等要相随保护使君。”

张面色微变,鲍信却没有看到,皱了皱眉:“陈六儿,吾在好友府上,何须保护?”

陈六儿却坚持道:“小人要保护使君。”

鲍信无奈的摇摇头,这陈六儿却是当初在寿张城外为了保护他而死的陈个小的族弟,也是当初被张辽带走训练过一段时间的老兵,到了这寿张城,鲍信难免思及昔日血战陈个小、窦老三为了保护他而死之事,便不忍责备陈六儿,转头看向张:“仲高,便让他跟着吧,这些家伙拗的很。”

张摇头道:“既是随从,岂能不知尊卑,不听主人之言?”

鲍信皱了皱眉:“他们亦是为了保护于我,一片忠心,岂能责备?”

张尴尬的笑了笑:“也罢,一道进来便是。”

进了堂屋,鲍信坐下,陈六儿与另一个护卫立在他身后,张道:“允诚稍等,吾去寻兄长。”

他一出去,陈六儿便低声道:“使君,情况有些不妙。”

“有何不妙?”鲍信失笑,正要说话,忽然堂屋后面冲进来二十余人,个个挟弓带箭,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陈六儿与另一个亲卫急忙护在鲍信身前。

鲍信不由色变,看着那些冲进来的家兵,喝道:“汝等这是作甚?张孟卓何在?!”

这时张从后面出来,叹道:“允诚,吾兄今在东郡,此番却是无暇见允诚兄了。”

“张仲高,此是何意?”鲍信厉声质问,随即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失声道:“汝等要背叛孟德?”

鲍信的智慧自然不必说,但是他从来没想到张邈竟然会背叛曹操,要知道此前曹操一直将家眷托付给张邈,二人亲如兄弟一般,比与他的关系还要好一些,所以此次张邈邀他,他根本没有怀疑。不过到了此时,他哪里还不明白,张邈背叛了。

张摇头:“非是我等要背叛,乃不得不为耳,今日不反了曹操,明日曹操的屠刀就要落到吾兄弟头上。”

鲍信喝道:“一派胡言!孟德与孟卓亲如兄弟,岂会害他?”

张哼道:“曹操如今已经不是当初的曹操了,他屠杀边让满门,抽调我等兵马,又在徐州屠城,杀害黎庶无数,如此狠毒残暴之人,连父亲都不顾念,又岂会顾念什么兄弟之情?他唯袁绍之命是从,排斥兖州之人,迟早要害了吾兄,我等不过是保命罢了。”

鲍信面色微变,他也现曹操变了很多,在诛杀边允满门和屠杀之事上,他此前曾劝过曹操,但因为他的部分兵马在徐州战场上叛逃之事,让他心怀愧疚,并未多言。

张又道:“允诚,汝与我等一道反了吧,否则他日也为曹操所害。”

鲍信回过神来,看着张:“还有何人背叛?”

张道:“除却濮阳、鄄城,诸县皆叛,陈宫、王楷、许汜……”

张一下子说出了一串名字,听得鲍信心中大惊,没想到情况竟然如此严峻,深吸了口气,摇头劝道:“仲高,收手吧,孟德此番带走了兖州大半精锐兵马,唯有孟卓手下有数万,但绝不是孟德对手,孟德一旦回军,尔等皆要身死。”

张冷笑道:“吾自然知道曹操善战,但我等请来了吕布,迎他为兖州牧,以吕布之骁勇,曹操不足为虑。”

“汝等迎了吕布?”鲍信失色,又怒道:“吕布勇而无谋,行事凶暴,惯于劫掠,比之孟德远远不如,为何要迎他?”

张嘿声道:“正因吕布无谋,不足为患,我等才让他做兖州牧。”

鲍信明白了他们的心思,因为曹操的手段太厉害了,所以他们想要找一个可以操纵的傀儡,不由失望摇头。曹操纵然行事残暴,但亦能治理地方,而吕布,恐怕只会祸害兖州。

这时张却有些不耐烦了:“允诚,投降吧。”

鲍信冷哼道:“但杀便是,岂有投降的鲍信!”

张脸色阴沉了下来:“允诚果真要与曹操一道赴死乎?汝是兖州人,曹操是豫州人,何必为他效死?”

鲍信不语。

张眼里闪过厉色,但要让他杀害鲍信他又有些迟疑,因为鲍信在兖州名声很不错,何况他兄长张邈临行前曾交待不可害了鲍信,当即只能冷声道:“允诚,汝便留在这屋中仔细思虑罢,待我等破了曹操,再放汝出去。”

鲍信厉声道:“要么放了我,要么杀了我,否则我亦自绝于此!”

张色变,随即看了一眼陈六儿,哼道:“汝若死,这些护卫全要为汝殉葬!”

鲍信面色铁青,怒道:“张,何必如此无耻!”

张冷笑一声,转身而出:“将这处堂屋牢牢看守,不可放他离开!”

众家兵应道:“喏!”

鲍信恨得咬牙切齿,心中却是沉了下去,他知道曹操这次怕是麻烦,兖州又要陷入战乱了。

……

事实果如陈宫所料,鄄城的程昱在看到前来借粮的刘翊后,立时察觉情况不对,断定张邈出了问题,他迅作出三个举措:一是派人前往徐州前线向曹操告急,二是派人去濮阳通知夏侯到鄄城汇合,三是全城严兵,固守待援。因为鄄城是曹操的根本,曹操的家眷都在这里,容不得出错。

第五百五十章 兖州之乱

不是程昱要中计,而是陈宫这一手占据了先机,程昱即便猜到了陈宫的计策,也不得不让夏侯惇来援。鄄城对他们而言太重要了,城内虽然有夏侯渊,但夏侯渊有伤在身,又无多少兵马,无力防御,必须集中夏侯惇在濮阳的兵马前来镇守。

身在濮阳的夏侯惇收到消息后大惊失色,顾不得辎重与粮草,立时带着兵马离开濮阳,轻军一刻不停急援鄄城,与此同时,吕布领兵直扑濮阳,二人在中途不期相遇,立时爆大战。

不过吕布急于取濮阳,占据立足之地,坐拥兖州,夏侯惇心系鄄城,更是奋不顾死,两军一时间难分胜负,战不多时,吕布不愿虚耗时间,立时退出战场,脱离战斗,又依照陈宫之计派人诈降,而他本人则带着兵马迅奔赴濮阳。

陈宫的谋划一直在暗中进行,夏侯惇此时根本不明情由,并不知道遭遇的是吕布,只以为是兖州的乱军,他心系鄄城,看到乱兵投降,便没有多想,带着他们继续行进,以壮大实力,镇守鄄城。

不想到了途中停军就餐时,那些诈降的兵马骤然暴起,劫持了夏侯惇,不过这些诈降的士兵都是兖州人,畏惧夏侯惇的威名,竟然不敢杀害,只求钱财,夏侯惇手下副将急忙筹集钱财交给诈降士兵,那些士兵在夏侯惇兵马的团团围困下,不敢收钱杀人,竟然就此放了夏侯惇。

不过夏侯惇却没有客气,反过来将这些诈降兵全部斩杀,而后继续奔赴鄄城。

夏侯惇带着兵马离开后,濮阳只有数百兵马,吕布轻易袭取了濮阳,获得了大量辎重,不由大喜,当即在濮阳布置兵马,城外又扎营安寨,准备把这里作为他夺取兖州的后方。

在吕布行动的同时,张邈从陈留兵向东,陈宫从东武阳兵向北,二人振臂一呼,兖州郡县几乎全部响应,旬日之内,未改旗易帜者仅剩三城。连济北国的鲍信兵马,也被陈宫伪造鲍信一封书信过去,告知那些兵马鲍信决意反曹,也改换旗帜了。

夏侯惇虚惊一场,连夜赶到鄄城,陈宫在兖州根基极深,此次叛乱的势力盘根错节,鄄城中也有不少人暗中参与,寻找机会与陈宫里应外合,夏侯惇的兵马赶到鄄城后,夏侯渊和程昱心中大定,而后连夜查获有谋反迹象的数十人,全部处死,鄄城的局势暂时稳定了下来。

不过他们还没喘口气,没有迎来吕布的攻击,就有另一支数万人的兵马逼近城下,领头的是过来趁火打劫的豫州刺史郭贡,当此之时鄄城将士无不恐惧,因为曹操没有荀彧,留下主持州事的人是程昱,郭贡在城下直接点名要见程昱。夏侯惇、夏侯渊劝阻程昱。

历史上是荀彧镇守鄄城,出城会见郭贡,但荀彧是颍川人,荀氏在豫州名望极大,荀彧名声也很大,郭贡并不敢加害,所以相对还安全一些。程昱却不同,他是地地道道的兖州人,出去会面风险极大。

不过程昱虽然年已五十有余,却是老而弥坚,性格刚强,胆子比将领还大,因为郭贡担任豫州刺史不久,他的分析一针见血,断定郭贡与张邈并不是老交情,如今来得这样迅,必是还未定好策略,便决定趁他尚未定好策略时说服他,即便不能引之为援,却也能让郭贡保持中立,若是不出城会面,反而会让郭贡下定决心攻城。

出城之后,程昱义正辞严,论以朝廷大义,指责郭贡这个豫州刺史不该进入兖州境内,郭贡看到程昱这个老头如此刚硬,毫无畏惧,以为城中早有应对之策,反倒有些心虚忌惮了,想起曹操的豫州追击袁术的强势,当即收起贪婪之心,引兵而去,张邈拉拢的一路援军就此而破。

回城之后,程昱迅了解了兖州而今的情况,得知只有东阿、范县等寥寥几县还没有叛乱,而且与鄄城临近的范县县令靳允的母弟妻儿全部被叛军捉走了,投降只在顷刻之间,形势十分严峻。

为了避免鄄城成为孤城,他们必须要东阿和范县互为照应,程昱当即让夏侯兄弟镇守鄄城,他亲自与从事薛悌等人带着一支骑兵赶往范县和东阿,因为他是东阿人,在这一带还颇有威望。

到了范县,陈宫派遣的将领范嶷已经攻至,程昱入城劝家眷被挟持的县令靳允:今天下大乱,英雄并起,智者须谨慎择主,得主者昌,失主者亡,陈宫叛迎吕布而百城皆应,似能有为,让吕布为人粗暴,匹夫之雄,陈宫等以势假合,不过是相互利用,不会真正奉吕布为主,兵虽众却必败无疑,曹使君智略不世出,殆天所授!君必固范,我守东阿,则田单之功可立也,难道不比汝违背忠义去跟随恶人,结果母子都被杀死要好吗?

程昱行事偏执,从来不会从道德方面考虑,靳允也非徐庶那般奋不顾身的孝子,被程昱一劝,便流涕表示不敢有二心,又假作投降,伏击杀死陈宫派来的范嶷,瓦解了陈宫和吕布一路攻击,范县遂定。

而后程昱马不停蹄,急忙赶往东阿,在途中他得知陈宫从黄河北岸而上,准备在仓亭津渡河南下攻打东阿县,当即派骑兵截断仓亭津渡口,待陈宫率军赶到河边时已经无法渡河。

到达东阿,却见东阿县令枣祗已率领吏民在城墙上坚守,程昱松了口气,当即留在东阿守城,等待曹操归来。

……

五月天气已经颇是炎热,在兖州乱成一团之时,曹操还不知道后院起火,犹在猛攻郯城。

刘备抵御了一阵,终究兵马太少,丹阳新兵掌控不住,节节败退。至于曹豹,早就一败涂地了,徐州士气低落,难以再战。

郯城之中,州牧府后院,徐州牧陶谦此时更加苍老了,他唤来两个儿子,让他们暗中准备行装,做好了带着家眷逃回扬州丹阳老家的准备。

郯城之外,曹营之中,眼看徐州就要攻下,曹操踌躇满志,看向一旁戏志才,大笑道:“哈哈哈哈,志才,而今徐州指日可破,若得徐州,张辽不足为惧也。”

戏志才自从经历了曹操屠城之事后,精神就一直不太好,春季又病了一场,此时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看到曹操颇有自得之意,他咳了两声,开口道:“主公,不可大意,须要防张文远,主公得徐州,必然威胁到他,但他此时按兵未动,颇是蹊跷。”

曹操抚须道:“志才有所不知,此番出征前汝卧病在家,吾已命人去见本初,请他带兵东进青州,牵扯张辽,此时张辽恐怕无暇他顾也,待取徐州,当与本初合围青州,大破张辽,以雪大耻!”

戏志才皱眉不语,他自前次曹操败于张辽手下之后便仔细调查过张辽的情报,分析过张辽的展历程,这一查才骇然现,张辽的起步比曹操要低得多,但展度却疾快,从五年前一名不值的军侯,到司马、都尉、校尉、中郎将、河东太守、执金吾、司隶校尉、征北将军领并州牧,直至而今又为征东将军领青州牧,并州牧的官职仍然存在,如此展经历、如此势力甚至过了袁绍和袁术!

再看张辽的战绩,河内败王匡、破袁绍,荥阳破曹操、鲍信,酸枣破诸侯十万大军、取颍川、败孙坚,雒阳大战再显锋芒,他又从长安来人之中听闻张辽在关中也是威名赫赫,威慑跋扈的李傕和郭汜,乃至关中、弘农无人不知张辽的名字。如此人物,岂能小觑?

戏志才不认为袁绍是张辽的对手,此次曹操攻打徐州,他一直让曹操小心防范张辽,但直至如今张辽也没有任何行动,他总感到有些不妙。

曹操看戏志才凝眉不语,知道他仍是心存忧虑,和声劝道:“志才多虑了,且先去休息吧,看吾三日之内破了郯城,活捉陶谦!”

“兄长!大事不好!”

曹操话音刚落,就看到统领后军的曹洪慌忙跑来。

曹操看到曹洪慌张的神情,心中一个咯噔,脸上笑容消失,沉声道:“子廉,生了何事?可是张辽来攻?”

曹洪大哭道:“兄长,不是张辽,是张邈,妙才差人来报,兖州张邈、陈宫等人叛乱,迎吕布为兖州牧,而今兖州只有鄄城、东阿、范县三城尚在,余者皆叛哪。”8

第五百五十一章 曹操回师

“汝道何来?”曹操一下子蹿起来,拉住曹洪,目光凌厉:“孟卓、允诚与公台叛吾?”

他一挥手:“绝不可能,我与孟卓、允诚清如兄弟,公台又是一力迎吾为兖州牧,岂能叛吾?”

戏志才脸上震惊的神情消散去,接过曹洪手上书信,迅扫了一遍,递给曹操,沉声道:“主公,此事恐怕是真的……”

“汝有何证?”曹操猛然回头,却不接书信,而是戟指怒目:“汝可知,吾与他们同生共死?汝可知,吾曾将家眷托于他二人?汝可知,吾前番征战而回,与他二人抱头哭泣,喜得生还?汝可知,吾与二人……”

戏志才看曹操神情激动,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主公还记得袁本初令主公诛杀张孟卓乎?”

曹操大声道:“吾已拒绝,岂会加害孟卓?”

戏志才摇头道:“张孟卓心中未必安宁,且他昔日为关东诸侯之,仅次于袁本初,而今屈于主公麾下,未尝不心有戚戚……主公可还记得去年他曾结交吕布乎?此番迎吕布入兖州,不足为奇……陈公台,主公可还记得此番出征前他曾劝阻乎?至于鲍允诚……主公杀边让,征徐州,恐兖州不满……”

“哈哈哈哈……”曹操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直流,状若癫狂:“好!好!彼等叛吾,竟迎吕布,吕布何人也?勇而无谋,狼子野心,轻狡反复,见利忘义!匹夫也!真笑煞吾也!笑煞吾也!”

戏志才暗叹,能体会到曹操的心情,挚友背叛,还是两个,而且迎的是上不得台面的吕布,若是换做应张辽,恐怕曹操还不会这般癫狂,不过戏志才却猜到了他们的心思,迎吕布,自然是更好掌控。

曹操泄了一番,陡然戟指帐外,眼里透着煞气:“子廉,令诸军斩杀鲍韬、于禁,收其兵,立刻回师,吾要破吕布,诛叛逆!”

此次他兵徐州,从鲍信处调来了鲍韬和于禁,此时却要先将怒火爆到他二人身上了。

“主公且慢!”戏志才忙阻拦道:“张邈、陈宫叛乱,当是无疑,鲍允诚却不然,程仲德信中存疑,且鲍允诚将他弟弟与爱将皆派遣而来,想必并无背叛之心。”

曹操毕竟不是寻常人,先前只是受了打击,一时疯狂,此时略微冷静下来,听了戏志才的话,缓缓点了点头:“如此,先将他二人看护起来,待查明情况后再做处置!”

戏志才忙道:“鲍韬也罢,是鲍允诚兄弟,须要谨慎,唯有于禁,大将之才也,主公可信之,借机拉拢……”

曹操眯起了眼睛:“便依志才之言,子廉,命三军回师,汝带本部人马为前锋,从亢父行进,查探敌情,若无阻碍,去支援范县,驻扎东平征集粮草,以为大军作战之用!”

“得令!”曹洪知道情况紧急,刻不容缓,接了命令便大步而去。

曹操看着曹洪出去,也跟着戏志才出了大营,东望高大的郯城,长叹了口气:“陶谦匹夫何其幸也!”

眼看徐州就要攻下来了,他却要退却,心中很是不甘,但又不能不退,别无选择,兖州是他的根基,他的家眷都在那里,军中的大半将士的家眷和财产也在兖州,如果兖州被吕布占领,

曹操别无选择,这些将士里大多数人的家眷、财产都在鄄城,一旦鄄城被吕布占领,他的兵马就彻底散了,变得一无所有。

很快,主要将领都知道了兖州的变故,无不惊惶,在曹操的一番镇定安抚下,大家总算稍稍安定了些,大军当即开拔,回师兖州。

从郯城到鄄城大约四五百里,共有四条行军路线:任城郡的亢父要道、泰山郡的山路、鲁国平地、沛国北部,其中,亢父被苏秦称之为“车不得方轨,骑不得并行,百人守险,千人不能过”的险峻要道,曹操回师,这里是必经之地,如果绕道他处,则要大大耽误时间。

曹操认为,如果他是吕布,必然会在东平国驻守大军,分兵把守任城、泰山,所以才令曹洪领一军,率先打探情况。

一连三日马不停蹄,很快前方传来曹洪的消息,亢父要道没有被吕布占领,吕布占据的是西面的濮阳,曹洪前锋已经顺利的到了东平国。

曹操不由大喜,谓左右道:“吕布一旦得一州,不能据东平,断亢父、泰山之道乘险要我,而乃屯濮阳,吾知其无能为也。”

左右闻言精神大振。

过了亢父要道,曹操正整兵歇息,又收到一个消息,他的别驾毕谌的母弟妻子被张邈劫持。

曹操长叹了口气,当即唤来随军的别驾毕谌,说了情况,毕谌不由失声痛哭,曹操感慨道:“子礼,卿老母在彼,可去。”

毕谌忙连连顿表忠心:“属下绝无二心。”

曹操驱赶再三,看毕谌还是铁了心跟随自己,不由露出欣慰之色,毕谌是东平名士,又颇有才能,才被自己任为别驾,此番他不离去,必然能安定人心,当即拉着毕谌,双目落泪道:“卿真忠义之士也,若卿母弟妻儿见害,吾必诛张邈满门!”

毕谌露出感激之色:“愿为主公效死!”

曹操豪气顿生:“尚有三城,此番回师,必破吕布与叛贼!”

毕谌退下,曹操当即令大军再次起行,刚走了一段,有人来报:“别驾毕谌逃走了。”

曹操不由愕然,向来老奸巨猾的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耍了一遭。

……

东平国,寿张县,张邈府中,张来到堂屋,看着被拘禁了十余日的鲍信,怒道:“鲍允诚,汝还不投降乎?”

鲍信这些日子该吃吃,该喝喝,精神不错,看到张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摇头笑道:“仲高,如此慌张,是孟德回来了吧?”

“不错,曹操回来了!不过他回来之时,就是授之日!”张声音冷厉。

鲍信摇头:“孟德擅用兵,手下大将无数,汝等非是他的敌手,某且看汝等如何收场。”

张冷笑道:“鲍允诚,汝还如此拥戴曹操,岂不知他已经害了汝的兄弟。”

鲍信面色大变,看着张,喝道:“汝等莫非散布了谣言?”

张笑道:“不错,我等已传信州郡,道汝与我等一道起兵诛杀曹贼。”

鲍信脸色铁青:“好!好!某囊日真是看错了人,早知如此,当初在酸枣便该让张文远杀了汝兄弟,今日也不晚,孟德回师,必杀汝等叛逆!”

“鲍信,如此冥顽不灵,助纣为虐,今日先杀了汝!”张眼里闪过厉色:“来人,动手,送此贼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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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出手

鲍信转头看着陪着他的两个护卫,歉然道:“悔不听汝等之言,而今反倒连累汝等陪我一道死在小人之手了。”

“使君何出此言,不能保护使君,小人之过也。”

二十多个家兵手持利刃围了过来,陈六儿与那个护卫早与鲍信一道被缴了兵器,此时只能护在鲍信面前。

鲍信看向面容狰狞的张还有那些围上来的家兵,冷笑一声,昂然不惧,大声道:“张,大丈夫死则死矣,却不能死于家奴之手,汝亲自动手罢,某要看汝的剑利不利?”

张阴沉着脸道:“鲍信,汝要陷我于不义乎?吾绝不会亲自动手。”

鲍信气急而笑,正要说话,外面一个笑声传来:“啧啧,允诚,汝怎的这般无义?朋友都要杀汝了,汝竟然不乖乖送上人头,还要陷他于不义,真是不仁不义哪,哎……莫非我看错了人?”

“什么人!”张面色赤红,厉声大喝!他只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鲍信脸上却一下子露出喜色,大笑道:“汝个张文远,来便来了,还要奚落我一番。”

他身前那两个亲卫也露出惊喜和如释重负之色。

轰!

大门直接被撞开,十余人进来,当先一人束戴冠,相貌英武,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不是张辽又是谁?

“张辽!”张看着张辽,目若喷火,一看到张辽,他就想起当初在酸枣城外自己与袁遗的头碰头嘴对嘴的一幕,犹如噩梦一般,直到袁遗死于袁氏兄弟之争,他才感觉好一些,此时看到张辽,登时又羞愤起来:“来人,杀了此贼!”

喀嚓!

十余架弩机对准了张,张一下子僵在那里。

张辽呵呵笑道:“老,莫要冲动,冲动是小鬼。”

张厉声道:“张辽,汝怎会在这里?”

“骑马来的。”张辽摆了摆手:“山高路远,走路太累。”

鲍信忍不住大笑,看到张在张辽手中吃瘪的样子他就高兴,与此同时,他心中又感激之极,张辽能来这里,自然是来救他的,算来张辽已经救了他好几次了。

“张辽!”张看自己问不出什么,只能咬牙道:“鲍信如今还在吾手中,汝莫非不顾他的生死乎?”

张辽呵呵笑道:“我觉得还是老的命金贵,鲍允诚如今不过是只脱毛的凤凰,汝兄弟二人顷刻却要大败曹操占据兖州了,成为一方霸主了,如此身死,岂非可惜之极?可惜之极哪!”

张面色变幻不定,看到张辽如此镇定的模样,他哪里还不知道外面已经被张辽掌控了,如今他今日杀死鲍信,那就得陪葬了,他咬牙道:“张文远,吾若饶过允诚,汝肯放吾离开乎?”

张辽摆摆手:“我一向以德服人以和为贵,此来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带着汝的人离开吧。”

张看张辽神情不似作伪,不由松了口气:“素闻张文远信义之人,吾本也不愿杀害允诚,只是他非比常人,又一心结附曹操,不得不为耳。”

他倒也利索,说罢直接让家兵撤下,而后大步离去,张辽并没有阻拦,杀张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反而结个仇恨,正如他所说,他此来就是救人而已。

看到张离去,鲍信松了口气,朝张辽抱拳感激道:“文远又救了我一命,实在惭愧。”

张辽笑道:“允诚何须客气,若非允诚前番相助,我难以在青州立足,此番也无力来救允诚,说来还是允诚自救罢了。”

鲍信摇摇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心中很是感激。

二人怕张再带兵回来,当即出了院子,院子里张的人早已退的一干二净,只有张辽带来的三百人。

鲍信劫后余生,却面带忧色:“此番孟卓兄弟反叛,将吾困住,又宣扬吾亦从乱,吾弟随孟德出征,此时却不知性命如何?”

鲍信最了解曹操,所以他才知道曹操的性格,该狠辣时非常狠辣,自己的弟弟性命多半难保了,一念及此,不由悲从中来,他此番实在是冤枉之极。

“哦?允诚是说鲍韬兄弟?”张辽的声音传来:“昨日方救了鲍韬兄弟回来,已经到济北了。”

“啊?”鲍信一呆,转头看到张辽自然的神情,突然心中畅快之极,纵声大笑:“哈哈,汝个张文远,何不早言,害我悲痛?”

张辽挑了挑眉头:“方才我没说吗?可能是忘了。”

鲍信捶了他一拳,长长一礼:“文远,大恩没齿难忘!”

张辽摆了摆手:“这般说就没趣了,汝助我平定东莱,我可没说过一个谢字,这是打脸吗?”

鲍信忍不住再次大笑,与张辽交谈,他只觉得分外轻松。

如今的兖州可谓乱成一团,寿张县同样如此,得知曹洪已经领兵马到了东平,距此不远,大战降临,寿张的人纷纷逃散。

张早已不知去向,估计是赶去陈留了应对曹操的反击了,所以张辽和鲍信趁乱轻松出了城,离开了寿张。

到了城外,早有备好的马,二人并骑向北,鲍信突然问道:“文远,此番吕布入兖州,可有汝在谋划?”

张辽摇摇头:“我就是看热闹的,得知允诚有难,前来救汝,兖州太乱,我将少兵寡,不敢搀和。”

鲍信目光炯炯:“文远,如今兖州将要大乱,汝岂能坐视?”

“哦?我想起来了,我与奉先是好友。”张辽看向鲍信:“依允诚之见,我是该去打阿瞒呢,打孟德呢,还是打曹操?”

鲍信无语,郁闷的接过张辽递过的酒壶喝了一大口。他的本意是让张辽不念前嫌相助曹操,但张辽这么一说,他才想起,张辽与吕布的关系应该更加密切,毕竟曾经都是同袍,又都是并州人,相比起来,张辽反而与曹操在徐州大战了一场,孰近孰远一目了然了。

张辽突然嘿嘿一笑:“允诚,且告诉你一件大事,曹巨高在琅琊强迫我与他结了兄弟,阿瞒以后见了我得喊叔父

“噗!”鲍信刚喝下的一口酒喷出,连连咳嗽。

“我是无辜的。”张辽耸了耸肩膀:“都是曹巨高逼的,他从徐州回去老曹还怨怪我不对大侄子手下留情。”

咳咳咳!鲍信咳嗽的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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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曹操反击

张辽看向鲍信:“老鲍,汝与阿瞒还真是好基友。 ”

“什么是好基友?”鲍信一愣,直觉告诉他张辽说的不是好话,便多问了一句:“可是好朋友?”

张辽转过头:“唔?就是一起吃桃子一起睡觉的好朋友。”

“吃桃子?”鲍信还有些茫然。

张辽摇摇头,一本正经的道:“听过弥子瑕和龙阳君没有?”

“张文远!”鲍信脸一下子黑了起来。

看到鲍信恼羞成怒就要暴走,张辽强忍心中爆笑,忙道:“老鲍莫要冲动,还是说兖州之事罢。”

鲍信听到张辽终于提到正事,这才哼了一声:“兖州之事如何?”

张辽冷笑一声,道:“老曹这次是犯傻,他第一次伐徐州之时我便写信劝阻于他,陈明利害,又道今年将有大灾,这厮脑子进水了不听,可以说兖州这场战事就是他一意孤行讨伐徐州导致的,也是兖州世家不满曹操而暗中勾结挑起来的,既然是他们挑起来的,那就必须有人来承受结果。”

鲍信默然片刻,道:“这个结果太惨重了,兖州不知要死多少人。”

张辽哼道:“不单如此,老曹此番可谓弄巧成拙,先调走汝的兵马,济北国只余下不到千数兵马有什么用?早被张挑的反了大半,老曹还勾结了袁绍,如今袁绍派他的长子袁谭领一万兵马屯兵青州西境,虎视眈眈,更与公孙瓒勾结,伪兖州刺史单经屯兵渤海郡与青州北境,我根本抽调不出多少兵马,此番若非为了救汝,我也不会离开青州。”

“袁绍和公孙瓒勾结图谋青州?”鲍信很是震惊。

张辽不屑的道:“还不是老曹干的好事,否则他岂能安心的去讨伐徐州。”

鲍信无言。

张辽又道:“青州如今百废待举,自三月以来,旱灾已经持续了两个月,还会继续下去,我必须为青州的百姓负责,兖州那些始作俑者死多少与我无干,不过百姓终究是无辜的,我会在兖州取两郡作为百姓安定之地,允诚若是有心,便助我一臂之力吧。”

“那两郡?”鲍信看向张辽。

“泰山郡和济北国。”张辽道:“济北国还要靠汝,泰山郡我令琅琊臧霸占取,他本是泰山人,可以事半功倍。”

“臧霸?”鲍信惊道:“臧霸竟然归附了汝?”

他是泰山人,自然知道臧霸,算是一方豪杰,在泰山、琅琊影响很大,连陶谦也调不动,没想到竟然会听张辽的命令。

张辽看向鲍信:“汝安定济北国可有难处?记得,此番不得参与曹操与吕布的战事,全力以赴保护济北和泰山的安宁,这一场天灾很可能持续数年,须要休养生息。”

“持续数年?”鲍信大惊失色:“如此天灾加**,兖州岂非要死去半数人口?”

张辽叹道:“岂知兖州,豫州、冀州、关中都会受灾,所以必须休养生息,到时候很可能会有大量难民徙来。”

鲍信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若果真如此,我会劝孟德暂时休战。”

张辽摇摇头:“老曹是反抗,蹂躏他的是兖州的地方势力,谁也阻拦不了。”

鲍信默然。

……

曹操派曹洪去东平国收集粮草,他自己则领大军穿过亢父要道,取道山阳郡和济阴郡,沿途那些郡县纷纷紧闭城池,曹操无暇顾及,到达济阴郡乘氏县时,曹操大军略作休息。

这时,有人来报:“后军的鲍韬被救走了。”

曹操此时心情虽然依旧急切,但愤怒已经压制了下来,听闻鲍韬被救走,他脸上闪过厉色,怀疑是鲍信动的手。

念及鲍信昔年几次助他救他,曹操不由默然,如果说他与张邈的情义是小的话,那鲍信对他就只有恩义了。

如果鲍信也背叛了,那他就应该思索自己的问题了。

将士们在用餐加短暂的休息,曹操看着地图沉思,良久,抬头看向戏志才,长叹道:“昔日黄巾肆虐兖州,陈宫迎我为兖州牧,此人颇有智谋,只是我惮此人在兖州名望太高、权势太重,未曾让他进入州府,而留之东郡,不想今日陈宫便弃我,迎吕布为兖州牧,真是得也陈宫,失也陈宫,得之易,失之也易,此亦吾之过也。”

戏志才叹道:“主公在兖州的根基终究太浅,几次征伐,未及安定地方,是以有乱。”

曹操慨然道:“吾第一次讨伐徐州,张文远曾以书信劝吾,吾当时正心念徐州,未曾多想,如今想来,他信中岂非已有提醒,此人真有远虑也,他曾说今年有灾,吾尝窃笑之,但而今已经两月未雨……难不成真有大灾乎?”

戏志才沉吟道:“吾曾探查张文远昔日事迹,此人行事从无章法,但可看出他是一个爱民重义之人,前番徐州之时,若主公不下令屠城,张文远未必会出兵。”

曹操默然许久,他心中未尝不由后悔,却不是为了屠城之事,而是先前小觑张辽,此时只能长叹:“却不知此番吕布叛乱,张文远是否参与?若他参与其中,此战难矣。”

戏志才道:“从目前得来的情报看,张文远并未参与,主公先前令袁绍牵制青州,想必他无暇他顾。”

曹操点头,面带忧色:“此次张邈、陈宫叛乱,兖州郡县皆附从,我等所过任城、山阳,城池皆是紧闭不开,吾恐到了鄄城,会陷入前后夹击的处境。”

戏志才沉吟片刻,道:“校尉李乾乃乘氏大族李氏之人,其族中有部曲数千,何不留下他在此,既能为主公收拢兵力,也可安定地方。”

曹操沉吟了下,道:“如此可行。”

随即,曹操令李乾留下,将乘氏县作为第二个后方,他则亲自带着大军继续向鄄城开进。

鄄城之外,陈宫和张邈的兵马没有如期到达,正在独力攻打鄄城的吕布听闻曹操回军,生怕陷入前后夹击窘境,立时撤回了濮阳。

曹操赶到鄄城后,当即表程昱为东城相,镇守范县,他则带兵立时扑向濮阳,与吕布展开大战。

第五百五十四章 濮阳之战

后院起火,老巢被夺,家眷险些全部遭毒手,曹操此番可谓怒火冲天,在鄄城稍作休整后,当即命曹仁领精锐南下攻打吕布和张邈的另一处据点句阳,护卫侧翼,阻截张邈援军,他则带着夏侯、夏侯渊、乐进、楼异等猛将直扑濮阳城,攻打吕布主力。

此次曹操带上了于禁,因为鲍信一直没有明确消息,所以曹操欺骗于禁说鲍信被张邈等人杀害,任命于禁为陷阵都尉,于禁素知鲍信对曹操拥护,加之此番本就是被鲍信派去协助曹操,所以转投了曹操。

鄄城距离濮阳不到百里,曹操大军渡过黄河,直奔濮阳,在濮阳城东的平原上摆开阵势。

时值清晨旭日初起,此战吕布只留了刚赶回濮阳的陈宫守城,郝萌、曹性、成廉,魏续、宋宪、侯成等健将皆出,曹操以乐进为先登,于禁和夏侯为左右翼,夏侯渊领青州兵为中军,两支兵马在城外平原上展开了争夺兖州的激烈大战。

两方都是强兵猛将,吕布善战,曹操这边的乐进、夏侯、于禁也是一等一的猛将,吕布奔波数年,急需立足之地,曹操誓要夺回兖州,皆有死战之心,杀声震天,战斗极为惨烈。

吕布虽然权谋不行,但在战斗方面却是极为敏锐的,尤其擅长骑战,更在张辽之上,战不多时他就看出了曹操手下青州兵的弱点,他让郝萌、曹性等将率步兵作战,自己亲自领三千骑兵杀出,铁蹄席卷如雷,夹杂着匈奴兵的嚎叫,直冲青州兵而去。

青州兵对曹操很忠心,但他们几年前就在渤海东光被公孙瓒铁骑杀的片甲不留,半年前又在徐州被张辽铁骑冲杀得支离破碎,对骑兵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吕布铁骑刚冲过来,他们就一溃而散,曹军阵脚大乱,青州兵四散奔逃,根本不管主将号令,只顾着自己逃命。

吕布见状大喜,骑兵如闪电一般,也不冲曹操中军,只是追击溃散的青州兵,徐州下邳的一幕再现,青州兵反冲曹操阵营,加上吕布骑兵,顺势将曹操的阵形撕了个粉碎。

曹操见状大惊,各军阵营也大乱,他们经历过下邳战场的惨白,但如今面对骑兵这般战术,仍是无法,曹操在中军气得大骂:“吕布小儿学张文远乎!”但他再骂也没用,初战失利,曹操只能一退再退,凭借地形阻住吕布骑兵,收拢兵马。

吕布怕离开濮阳太远,会被曹操分兵夺取城池,也不敢多追,就此退回,而后分出了一支兵马屯驻在濮阳西面,拱卫濮阳主城,与濮阳城互为策应。

两军就此相持,几日大战之后,一个深夜,曹操亲率大军突袭濮阳城西屯,一举得胜,不到天亮就结束了战斗,正要撤退之时,吕布亲率援军从濮阳赶到,指挥军队全线压上,合围曹军。

此战吕布志在必得,不肯罢手,曹军陷入苦战,从黎明一直战到黄昏,双方死伤惨重,吕布骑兵反复切割,到最后连战马都无力再奔,比之历史,他缺少了张辽和高顺两员大将,步兵战斗力大减,同样曹操缺少了典韦,只凭着乐进、于禁和夏侯顶着,尤其是乐进,极为勇猛,与数十个勇士身披两重铠钾,拿上长矛背着撩戟,反突吕布骑兵,吕布骑兵损失不小,匈奴兵有些扛不住,到了后来只能暂且退却,战场局势才稍稍稳定下来,等到天黑,曹军才突围撤走。

吕布回到城中,将士疲惫,陈宫出计,着城内一个田姓大户派人偷偷进入曹营,言吕布残暴不仁,手下匈奴兵劫掠富家粮草,民心怨愤,愿为曹操内应。

曹操正愁濮阳不得,见到有内应不由大喜,戏志才认为是吕布诈降之计,曹操却认为可信,毕竟濮阳城曾是他的,吕布占据了不过旬月,而且他眼下只愁吕布骑兵的勇猛和濮阳城的高大难攻,只要进了濮阳城,无论是否中计,他却自认不惧吕布了。

当夜,濮阳东门大开,因为夏侯曾驻守濮阳城,极为熟悉城内情况,曹操令乐进与夏侯在前,他领兵紧跟,于禁与夏侯渊各领兵马到城南、城西,准备在城内大战开始后三面攻城。

曹操亲领兵马入城,进入东门后,为了以示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决心,他效法韩信与项羽,下令士兵焚烧城门,自断后路。

而后大军直接入城,城内吕布自然早有埋伏,曹操行不多时,四面鼓声齐鸣,杀声如雷,吕布亲率骑兵在街道上冲击,加上两侧弓箭手齐射,步兵冲杀,曹操兵马大乱。

吕布驻扎河内时,他的兵马操练都是仿照张辽的操练之法来的,而且经历了长安之乱后,吕布除了骑战,也重视巷战,乐进、夏侯等将领猛力冲锋,却占不到上风。

曹操没想到巷战也打不过吕布,黑暗中又与乐进、夏侯等将领失散,而且吕布的兵马数量乎了他的想象,仿佛源源不断,他见势不妙,只能向城外突围,途中又遭遇几次冲杀,与亲卫也失散了。

不过曹操也颇通武艺,手持长矛,丢了显眼的头盔,在铠甲上裹了破布,沿着道旁且战且退。

黑暗中,吕布领骑兵冲杀,寻找曹操,骑兵冲过曹操身边时,吕布一戟拦住曹操,厉声问道:“曹操何在?”他却还没与曹操见过面,不认得曹操。

曹操没想到竟然碰到了吕布,心中紧张,不过他素来老奸多智,一指南面,急声道:“小人愿附,将军饶命,东门失火,曹操逃往南门,前处乘黄马走者是也。”

吕布看到他投降,又听闻曹操就在前面,当即不再理会他,领兵向南疾追。

而曹操已是一身冷汗,急忙逃往东门,到了东门口,才现他先前放的那把火还正旺盛,难以通过。

眼看后面又有乱兵追来,曹操急忙之下什么也不顾了,看到火势只有一道,拔剑便冲了进去,不防城门被烧的崩下一条火板,曹操急忙以剑去挡,手臂须尽被烧伤,正在危急之时,一人冲来挡住了火板,却是司马楼异,曹操大喜,在楼异的搀扶下急忙出城。

到了城外又遇到吕布一支兵马,楼异让曹操躲避,自己将那支兵马引去。

城内夏侯等众将不见了曹操,心中大恐,四处寻找,乱成一团,直到天亮,冲出城去,才在大营中见了受伤的曹操。

曹操虽然受伤,又逢大败,却镇定如常,到营中亲**问军士,命令各军扎营安寨,不知拒马、陷坑的防御工事,与此同时赶制攻城器械,准备进行持久战。

吕布反攻了几次,难占上风,至此双方对峙僵持。

同一时间,在青州,张辽同样面临战事,袁谭与单经各有万数兵马从西、北两个方向攻打青州。r

第五百五十五章 跨海破单经

鲍信赶到济南国的时候,张辽正在指挥着一群士兵和百姓开渠引水,他一人就拎起数袋沙子,弄得浑身都是泥,就像一个农家子。

“文远?”鲍信看到张辽这般模样,很难相信一个位高权重的将军在认认真真的干这种事,看到张辽晒黑了许多,露出嘴里一口白牙,他本来有些急躁的心情略微平和了一些。

“哈哈,老鲍,怎么过来了?济北国怎么样了?”张辽看到鲍信,心情就不错,总的而言,鲍信这个人是很值得交往的朋友,豪爽而真诚。

鲍信面带忧色:“青兖两州已经干旱了三个月,这是前所未有的。”

张辽此时却是一副笑容:“天灾如此,谁也无法阻拦,只能主动应对,我这不是在开渠吗?济水与黄河水量都还行,只要渠道开到位,就能灌溉更多的良田。”

鲍信看着四周在风风火火忙碌的士兵和百姓,唱着歌干着活,每一个愁眉苦脸的,不由神情一震,忧色尽去,赞道:“文远豁达,吾不如也。”

张辽大笑道:“这叫与天齐奋斗,其乐大无穷,不过老天不努力,拖队友后腿,我们只好自己努力,帮帮他,只骂是没用的。”

四周众人闻言无不大笑,正是在张辽的带动和感染下,他们才能如此乐观向上。

鲍信不由跟着大笑,又问道:“文远,袁绍与单经如何?可曾退却?”

张辽呵呵笑道:“袁绍嘛,我让张燕在那头一搞,加上冀州也遭逢天灾,他现在顾不得这里了,就是单经那厮麻烦,老曹和奉先还在濮阳死磕?”

鲍信苦笑一声,叹道:“吾去见孟德,他却是不退兵,还让我供粮。”

“让他喝西北风去吧!”张辽骂道:“抢走了于禁和万数兵马,还要粮?告诉他,济北国如今我是老大,要粮找我来要,欺负什么老实人!”

鲍信默然,他曾对比曹操和天下诸侯,曹操最有雄才,但对比曹操和张辽,就显得处处不足了。此次曹操险些杀了他弟弟鲍韬,虽然鲍信可以理解曹操当时的愤怒,但心中总是有了隔阂。

鲍信正暗叹,张辽又淡然自若的道:“听说曹洪威胁要取济北,我会写信告他,如果他觉得在东平太安逸了,我不介意让猛虎营走一趟,接管了东平国,教他怎么做事。”

鲍信苦笑着摇头,他知道张辽有底气说这话,听说曹洪最怕的就是张辽,正要说话,突然天空中传来唳的一声长鸣,一片黑影落下,却是一只大金雕。

大金雕落在张辽肩头,张辽毫不客气给了它一个暴栗:“疼!”

一旁貂蝉急忙过来给张辽肩头上药,却是张辽今天肩头没戴皮护,衣衫太薄,金雕锋利的爪子抓伤了他。

金雕落在地上,几乎有半人之高,委屈的蹭着张辽,看的鲍信和四周的人羡慕不已。烈马金雕美女,可不是男人的最爱,如今张辽一下子全有了。

张辽从金雕爪子上取下一个小竹筒,抽出卷纸一看,不由大笑:“好!兴霸与子义不负我望,单经定也!”

鲍信忙问道:“文远,单经败退了?”

张辽笑道:“不是败退,是覆没。”

“单经覆灭?”鲍信惊道:“莫非文远兵马已追入渤海郡?”

张辽一指东面,道:“吾令牧寒领兵在正面战场吸引单经,而后派甘宁与太史慈从东莱乘船,跨海至渤海郡北部,抄了单经的后路,前后夹击,一举得胜。”

“跨海合击?”鲍信一呆:“竟是如此战法,真是出其不意。”

张辽呵呵一笑,眼下之人确实很难想到海战,如果是公孙度还有所防备,至于单经,从内6草原过来的,从没经历过水战,哪能想到。

他看向身旁的貂蝉,笑道:“小玉,可以写一出兴霸跨海击贼寇,子义神箭取单经了。”小玉是他给貂蝉取的名字,否则总是貂蝉貂蝉也叫的别扭。

貂蝉抿嘴笑道:“好呢,将军,不过大家还是喜欢将军的故事。”

鲍信摇头失笑,他知道张辽搞出一个什么民间评书,什么张角弄神起黄巾、何国舅诛杀十常侍、董卓霸京师、卢植死谏、矫诏诸侯讨董卓、诸侯吃酸枣、火烧雒阳焚金阙、车驾西迁、袁绍谋冀州、界桥之战,都是近十年来的天下大事,真实之余又颇有演义的传奇,当今各大诸侯形形色色的突显其中。

这倒也罢,让鲍信颇是佩服张辽的奇思妙想和对天下大事的认知,但让鲍信无语的是,其中传唱最多的还是张辽,什么张文远西园忧国暴打华雄、路见不平打捍鬼,恨铁不成钢大破袁绍,舍身谏暴戾护民西迁、荥阳义释曹鲍、为救妻独战十万大军、执金吾杖杀车师王世子、救马氏与卓决裂、怒击李郭思救驾,种种事迹实承武德仁义英明天下无敌。

鲍信不知道张辽怎么就能厚着脸皮写出来,但的确令青州百姓津津乐道,广为传唱,而今谁都能说两句,张文远可谓家喻户晓,加上张辽明了一种折扇,以竹为骨,以帛为面,上面题字,深受文人欢迎,被孔融誉为文房奇宝,又有三字经启蒙,慈母吟传唱,如今的张辽可谓名声大涨,被孔融推崇,已被士林接受。

鲍信打心底还是很佩服张辽的,他自己还弄了把折扇,让张辽题了字。

看着青州四处纵横的水渠,一亩亩良田里麦子已经在五月收割完毕,如今是刚下秧不久的豆谷青苗,虽然在天旱之时,却充满生机,鲍信相信,满目疮痍的青州在张辽的手下两三年就能恢复,而且会更胜从前。

张辽看鲍信在呆,笑道:“老鲍,既然来了,就一起干会,你可是个好劳力……”

不想他话音未落,马蹄急促,一骑飞驰而来,史阿落马而:“主公,起蝗灾了!”

向来冷静淡定的史阿此时一脸惊恐,似乎看到了极为可怕的景象。

“果有蝗灾?!”鲍信面色大变,只感到寒毛倒耸,他早就听张辽说过有蝗灾,但因为很多年都没生过,心中总有几分不信,此时一听真起了蝗灾,不由心中寒。

鲍信没见过蝗灾,但他知道,如果说旱灾会导致农田减产的话,那蝗灾过处就是寸草不存,颗粒无收!

张辽去年冬季在青州便令百姓种植冬小麦,五月已经收割了一茬,而今禾谷青苗在田,损失的是秋粮,但有麦粮在手至少能顶几个月之用。

但因为麦饭不如米饭,所以兖州大多百姓种的都是禾稻,三月插秧,七月收割,如今正是青绿之时,蝗灾一旦扫过,青黄难接,将会饿死多少人!

鲍信心中惶恐,张辽已沉声道:“传令各郡县,准备应对蝗灾,哪个郡县有大损失,要撤职问罪!”

“喏!”史阿急忙去安排快马传令。8

第五百五十六章 蝗灾来袭

看到史阿离去,张辽看向西北天际,不用史阿说,他都知道蝗灾会从哪儿起,他前世所在的县就是个农业大县,对于蝗虫是有所了解的。

蝗虫性喜温暖干燥和低洼地带,含水低的无植被土壤最适合蝗虫产卵和繁殖,在产卵密集区域,每三尺的土地里就有二十万到四十万粒卵,尤其是在河湖岸边,干旱季节水位在蝗虫产卵期下降,露出大片干旱低洼滩地,会导致蝗虫产卵量大增,中国历史上蝗灾大多也都生在黄河流域。相反,多雨和阴湿环境对蝗虫的繁衍有许多不利影响,蝗虫取食的植物含水量高会延迟蝗虫生长和降低生殖力,多雨阴湿的环境还会使蝗虫流行疾病,因此就久旱必蝗之说。

数千年来,古人对于蝗灾一直没有太好的应对办法,蝗虫的生命力极为顽强,埋入土中也能活下来,即便是后世的农药很多时候也没用,何况是古人。

对于古人而言,无效手段是祭天祁神,有效手段基本是捕捉、挖坑埋、火烧等,但这些手段对于每次遮天蔽日数以亿万计的蝗虫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每次蝗灾造成的后果都是极为可怕的,伴随的就是大量人口饿死。

张辽知道蝗灾要来,从去年底就开始谋划对付蝗灾之事,先就是兴修水利,垦荒种植,挖建鱼塘甚至种草,这能最大限度减少蝗虫产卵。

除此之外,他在近一个多月中曾派士兵和青壮在干旱的河滩低洼地挖取大量蝗虫卵,喂养鸡鸭或直接烧死,但河滩地太大了,蝗虫的繁殖力也太强了,蝗灾还是生了。

对于生的蝗灾,张辽自然也做了防范准备,他知道中国的蝗虫大多都是飞蝗,最嗜食芦苇、稗草、红草等杂草和小麦、高粱、水稻、粟等庄稼,一般不吃豆类作物,所以张辽在小麦收割后,让治下百姓种植的都是豆类作物,又在秧苗上撒上草木灰和石灰,这样可以避免蝗虫过于危害庄稼。

不过这只是被动防御手段,蝗虫饿极了还是会吃的,所以还要主动捕杀。

古人常用的办法张辽都准备了,一是各县乡都挖了壕沟,用于填埋,又在壕沟边上准备了稻草,随时准备烧,至于烟熏对于蝗灾是没用的,蝗虫的生命力极为顽强,就是埋在土中也能钻出来,因此掩上土后还要火烧或锥实了才能将蝗虫杀死。

二是天敌防治,张辽早就鼓励百姓养鸡养鸭,这个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一只大鸭一天中能吃掉蝗虫两斤,则一千只鸭每天的食蝗量达两千斤之多,也算极为有用了。

三就是动百姓捕捉了,每家每户都制作了网兜,到时就兜捉,不过蝗虫飞的很高,遇到大片人群也不会落下,这种捕捉也只能等它们落地跳跃进食时才能进行。

除此之外,张辽与众幕僚多次商议,也想出了一些新办法,先就是食物诱捕,因为蝗虫喜食芦苇、稗草、红草之类的杂草,所以张辽早安排每个郡县单独选择大片地区密集种植芦苇、稗草、红草、白茅等,将这些地方作为诱捕蝗虫的重要地点。这也是兵法的活用,诱敌人在指定的地点进行战斗,从而围杀。

其次就是洒水,张辽让百姓用竹筒制作出水枪,遭遇蝗虫时就喷水,蝗虫翅膀沾水后就会湿重难飞,容易捕杀,当然这个办法也是聊胜于无,毕竟蝗虫飞的很高,只能在特定的情况下用。

不过张辽如今是饥不择食,只要能多杀死一只蝗虫的办法他都用。

当然,对于捕杀蝗虫之事,也有一些官吏认为天灾应人事,蝗虫不能伤要行德政,对于这些人,张辽早让他们滚蛋了,哪凉快哪呆着。

此番张辽将鲁肃、吕岱、步骘等得力僚属都派到了各地准备应灾之事,可谓用尽了所有的手段。

史阿离去后,张辽立时动员这一片的士兵和百姓准备应对蝗灾,他则与亲卫到了一大片芦苇地前,稻草、网兜、火油,一切都准备好了。

各处的百姓也都在官吏的组织下集中到各自的田垄前,准备点燃烟火,虽然烟熏没大用,但也聊胜于无。

蝗虫飞行极快,他们刚准备好没多久,西北天际就涌来一片乌云,遮天蔽日,簌簌的响声震颤天际,令众人无不心中麻,有些胆小的几乎吓得想要逃跑。

那一片乌云移动极快,犹如被狂风吹卷,转眼就到了跟前,这一片芦苇地对它们是莫大的诱惑,遮天蔽日的乌云压了下来,此时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那是一只只蝗虫,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

蝗虫转眼落下,芦苇地中最多,连着众人的头上、脸上、身上,遮蔽了众人的视线,蝗虫虽然不吃肉,但爬在身上的感觉也是极为惊悚的,众人纷纷惊呼,貂蝉急忙扑打,甚至有不少人慌忙要逃。

此时就是张辽也有些头皮麻了,不过他却是不能退却,呸的一口吐掉一只爬进嘴里的蝗虫,大吼道:“老天给我们的鸡鸭送肉来了,还不行动!”

看着芦苇地上堆积如山的蝗虫,他拎起一个油桶就朝那边泼了过去,而后取火箭,点燃,射出,轰!一片地方烧了起来,传来一阵肉焦味。

众亲卫毕竟训练有素,立时行动,火油火箭齐,这一片大火着了起来。

不真正面对蝗群,不知道它的可怕和对人造成的冲击力,张辽回头,透过黑压压的蝗群看到不少百姓还在呆,又吓得浑身颤抖的,他大吼道:“还不行动!多杀一个就能保护一苗庄稼,不想来年饿死就动手!”

他又大笑道:“本将刚吃了几个,这蝗虫可是美味,烤了的味道更好,大补!咳咳!这只蝗虫卡死我了!”

他的大笑声从蝗群簌簌的声音中传出去,让众人心神一定。

鲍信第一个大声附和:“果然好吃!老天不知给鸡鸭送粮,也是给我们送粮,不吃了它们,它们就要吃我们的庄稼!上!”

张辽哈哈大笑,转头看貂蝉面色苍白,紧紧闭着小嘴,只恐蝗虫入口,他不由又是哈哈大笑,抽出腰间网兜,将一头递给貂蝉:“小玉,不想吃就抓!”

貂蝉连忙点头,两人各拉一面,张开网口,朝蝗虫最密集的地方冲去,不过转瞬之间,网兜就满了,张辽麻利的接过,扎住口袋,又掏出一根:“再来!”

貂蝉和张辽配合了一次,大为镇定,急忙接过,二人再网。

众将士和百姓也是如此,除了放火的、填沟的、射水的,都是两人一组拉着网兜捕捉。

嘎嘎嘎!咯咯咯咯!却是有百姓将鸡鸭成群的放出来,捕食蝗虫。

蝗虫不止一群,青州毗邻黄河,各处都出现了,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同样成千上万的百姓在青州牧张辽的带领下,在各地官吏的组织下,尽一切力气捕捉蝗虫,保护他们的田地和庄稼,守护家园。

即便如此,仍有大片的庄稼被啃食殆尽,这是没有办法的,面对这种天灾,人力只能减少损失,难以完全避免。

这一次的蝗灾面积极大,一连十余日,关中三辅、河东河内河南、青州、冀州、兖州,以及豫州、徐州半境,几乎处处受灾。

尤其是兖州、冀州、豫州和关中,因为没有防备,无数的庄稼化为乌有,无数的百姓仓惶痛哭。

濮阳城内外,本来在大战的吕布和曹操休战,各自躲在营中,不敢出来,面对这种天灾,他们的武力似乎就是笑话,无敌天下也杀不了几只蝗虫。

唯有张辽的治下,因为有他提前半年的安排,各处早有防范措施,损失算是最小的,还可以承受,即便损失了庄稼,还有鱼塘和事先采集的干货维持生计。

无数的百姓打心里感激张辽,原本一些还私下埋怨他折腾的人这下子算是彻底心服了,不服不行。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不在青州

兴平元年六月底至七月,天下大半州郡大旱连月,而后蝗虫忽起,食尽禾稻,百年一遇的粮荒波及了兖、冀、豫、司四州,关东一境,粮价暴涨百倍,每谷一斛五万钱。

关中更惨,六月先后经历两次地震,加上旱灾蝗灾,粮价更高,十倍于关东,谷子一斛五十万钱,豆麦一斛二十万钱,百姓成片饿死,长安城人相竞食,白骨委积。

天子刘协避正殿祭天求雨,派使者清理审查囚徒,又令使侍御史侯汶出太仓米豆,为饥民作糜粥,为饥民施舍糜粥,而饥民经日而死者仍然没有减少,刘协怀疑赈济有虚假,于是亲自在御座前量取米豆试作糜粥,得知侯汶所做糜粥有克扣,于是派侍中刘艾责问管事人,尚书令以下都到禁中官署省中内阁认错,奏请拘捕侯汶考查核实,刘协下诏杖刑侯汶五十,重新派人放粥。

但不过数日,太仓粮米不足,天子刘协急迫之下,诏令左冯翊供粮,左冯翊因为应对得当,粮草充裕,左冯翊丞杜畿得到诏令后,飞信报知张辽,得到张辽允许,向朝廷供粮十万石。

与此同时,濮阳战场的曹操和吕布同时陷入粮食危机,兖州本就灾害严重,秋季收成锐减,加上战乱,良田荒芜,形势更加严峻,大量的百姓涌入青州和济北、泰山二郡国,镇守东平的曹洪与济北国毗邻,却不敢阻止,唯恐青州的张辽动手。

吕布和曹操在濮阳相持了百余日,双方都耗尽了存粮,无力再打下去了,曹操从濮阳撤军,吕布也好不上那去,濮阳粮尽,吕布与陈宫、张邈从濮阳撤下,饿着肚子一路征粮,却哪能征到,到了济阴郡乘氏县,吕布派人至城下索要粮草,乘氏是李氏族人的积聚地,在兖州中部极有影响力,共有部曲宗族一万三千多口,领头之人李乾却是亲信曹操。

眼下吕布兵临城下,县内一片喧哗,李乾同族李叔节出自家钱财,杀数头肥牛,提数十石酒,作万枚胡饼,出城犒劳吕布兵马,吕布大喜,不防李叔节之弟李进当夜便带着家兵袭击了吕布的军营,令吕布兵马大乱,而后安然退回乘氏县。

吕布大怒之下要攻城报复,但被陈宫和张邈劝阻,李氏在兖州极有影响力,如果攻打李氏,在这种敏感的情况下容易引起兖州大族敌视,将他们推向曹操一方,吕布无奈撤离,进入山阳郡。

……

曹操带着兵马回到鄄城后,放眼城中粮草尽无,百姓近半逃去了青州,士兵皆面有菜色,他又去了范县和东阿,形势同样很糟,他此时的情况极为艰难,兖州大半郡县依然失控,粮草缺乏,几近绝望。

黄河之畔,曹操望着北面,面色有了几分颓丧,这时一匹马奔来,马上一个五十多岁的高瘦老头跃下,却是程昱。

程昱来到曹操身侧,拱手一礼,便不客气的问道:“听说将军要投靠袁绍?”

曹操有几分心虚,尴尬的道:“只是将家眷托付给本初,让他们居住到邺城而已。”

他说出这话,自己也不相信。两天前袁绍从冀州来使,让曹操遣家眷居住到邺城,实际上这是委婉的说法,真正的意思是让曹操归附他,做他的小弟。

曹操此时举步维艰,失去了争霸天下的信心,踟蹰一番,便要应承了袁绍,不想程昱却得知了消息,赶了过来。

程昱仿佛没有看到曹操尴尬的神情,毫不客气的道:“将军临事而惧乎?不然,何虑之不深也!夫袁绍有吞并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济也,将军自度能为之下乎!将军以龙虎之威,可为之韩、彭邪!今兖州虽残,尚有三城,能战之士,不下万人,以将军之神武,与昱等收而用之,霸王之业可成也,愿将军更虑之!”

显然老头有些生气,我好不容易拼死为你守住了三县,你还没到山穷水尽时,就去投靠我们都看不起的袁绍。

曹操听了程昱的话,沉吟许久,道:“如此,便罢。”

程昱长舒了口气:“如此,将军请回城,重整旗鼓,休养生息,再战吕布。”

曹操叹道:“只是粮草全无,如之奈何。”

程昱眯着眼睛:“吾自有办法。”

回到东阿后,程昱立时着人四处搜集饿死的百姓尸体,割肉做成人肉干,数日之后,饥肠辘辘的曹操兵马惊喜的吃上了久违的肉食,虽然这些干肉有股奇怪的味道,但谁又能顾及这些,只是填饱肚子就行。

而后程昱又建议曹操去盗梁王墓,搜拢军资,从豫州等地购粮,要扛过最艰难的这一段时间。

……

袁术在寿春,扩张兵马,同样缺粮,派人向庐江太守6康求米三万石。

6康认为袁术是叛逆,闭门不与之来往,而且整修战备准备迎敌,袁术大怒,命在寿春得到父亲旧部的孙策攻打庐江,许诺孙策攻下庐江后任其为庐江太守,孙策遂领兵南下攻打庐江。

徐州,徐州牧陶谦被曹操两次攻伐徐州打击的一蹶不振,卧榻不起,病笃将死之时,谓别驾东海糜竺曰:“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

陶谦死后,糜竺虽然心属张辽,但当时孔融也在,他不能违陶谦遗命,便与陈登去小沛迎被先前被陶谦表举为豫州刺史的刘备,刘备知道徐州四战之地,地方势力复杂,兵马牢牢被曹豹掌控,不愿意做徐州牧,建议糜竺和陈登去迎袁术。

孔融、糜竺和陈登却都看不起袁术,刘备又建议他们去迎张辽,这一次三人犹豫了,陶谦属意刘备,但刘备拒绝,他们去迎张辽也说得过去,于是糜竺去青州寻张辽。但到了青州糜竺才知道,张辽此时不在青州。。

山阳郡,吕布的兵马也是粮草紧缺,举步维艰,初得兖州时的豪情丧失了大半,于是吕布亲自去青州向张辽求援,求兵求粮草。

但到了青州吕布才知道,张辽不在青州。r

第五百五十八章 文和

河东郡,大雨瓢泼,在经历了春夏两季的大旱和炎热之后,随着一声惊雷,终于开始下雨,紧跟着雷阵雨、大雨、中雨、小雨,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停歇。

整个苍穹灰蒙蒙一片,地上处处泥泞,百姓久旱逢甘霖的激动已经散去,都躲在了家里,路少行人,飞鸟敛迹,倒是有不少鸭子在戏水。

茫茫盐池北岸,一座新城伫立,正是张辽当初在河东时便规划建设的城池,如今已经完全建好,成为河东郡重要所在,新城极为美丽,林木渠水环绕,城墙不是黄土夯砌,而是青砖砌成,被雨水冲刷的干净而深沉。

这座新城被命名为河东城,不过当地人更喜欢叫它文远城。

河东城内,水泥街道东西交错,大雨之下不积雨水,不见泥泞,干净整洁,两旁一律的红砖青瓦房屋整齐排列。

在征东将军府左侧后排,有一处不算大的宅院,住着一户人家,很是低调,百姓大多不知其来历,甚至连主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有少数人知道这里住着三兄弟,与郡丞贾逵同姓,名贾穆、贾访、贾玑,贾氏三兄弟皆在将军府和郡府任职,极得重用,似乎是跟随征东将军的旧部,与一个牛姓富豪多有来往。

这户人家自然是贾诩的家眷,牛姓富豪就是牛辅,不过因为贾诩在朝廷任职,张辽与李傕郭汜有怨,所以贾氏三兄弟对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讳莫如深,连张辽明面上也不多来往,只怕连累了师父贾诩。

此时贾府之中,年逾七旬的贾母在长孙贾穆的搀扶下颤巍巍的站在窗前,老眼有些浑浊昏花,嘴里喃喃念叨着:“孙儿,也不知怎么回事,大母这两日老梦到汝父一身是水,站在大母面前打颤,怎么也不说话,这心里就总有一股不祥的感觉,不知我儿在长安如何了?”

贾穆身子一颤,忙低头道:“父亲……他一向智虑周全,行事缜密,在长安必定没事的。”

贾母没有察觉孙子的异常,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听说长安那边乱的很,饿死了很多人,连不少凉州人都逃到了这里,我儿在长安,不知会不会缺衣少食?”

贾穆强笑道:“大母想多了,父亲是朝廷大臣,怎会缺衣少食。”

“天灾**,又哪认得什么大臣庶民。”贾母摇摇头:“下次文远将军过来,大母去和他说,让我儿回来罢。”

“大母。”贾穆低声道:“父亲决意留在长安,将军劝了很多次都没用。”

贾母抹泪道:“我老了,我儿再不回来,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这几日汝母去长安探望,也不知如何了?”

贾穆欲言又止,最终低下头,眼里露出黯然之色。

须臾,贾母困倦了,贾穆与妻子安排她休息下,来到庭中廊下,西望灰蒙蒙的天空,泪落如雨。

就在这时,一个仆从急急而来:“大少主,方才牛冯毅差人来报,说将军回来了,已经去了左冯翊。”

贾穆身躯一震,喃喃道:“父亲,将军回来看您了。”

……

关中,也是大雨瓢泼,渭水上涨,不过比之河东的生气,显得凋敝了许多,此前的震灾、旱灾、蝗灾和持续的兵祸,导致关中人烟稀少,道旁只有饿死的尸骨。

更惨烈的是一个月前,李傕被侄子离间,席间欲刺杀势力日渐膨胀的樊稠,被樊稠警觉,而后李傕、郭汜与樊稠决裂,双方兵马在长安中展开激烈大战,此前李傕和郭汜从凉州迁来的十万百姓都在长安城内外,大旱之中饿死近万,此番更是受到波及,死伤无数。

到了后来,马腾、韩遂也参与了进来,长安、京兆尹、右扶风处处都是惨烈的战场,左冯翊也受到波及,徐荣和李儒令兵马谨守渭水和五陵原一线,算是保住了左冯翊的安稳。

但长安与右扶风、京兆尹却是尸横遍野,无人处理,而后遭逢连日大雨,爆了瘟疫!

瘟疫,猛于恶虎,足以令最勇敢的人闻风丧胆。

马腾、韩遂和樊稠慌忙退向西面,与李傕、郭汜罢战,但为时已晚,大片的百姓、兵马乃至朝臣都受到了感染,形势极度严峻。

李傕、郭汜慌忙之下,竟下令屠杀感染瘟疫的百姓和士兵,却因尸体无法处理,致使瘟疫更加严重,长安几乎成为一座死城,李傕和郭汜见事不可为,立即挟持天子和一些未染病的朝臣出了长安城,避到了城外的堡坞中,又将长安城封闭,任由里面的人自生自灭,却不能出来传染其他人。

京兆尹和右扶风的情况也不好,不少百姓惶恐的涌向左冯翊,左冯翊丞杜畿当机立断,在左冯翊隔离出一片地方,安置这些百姓,张辽曾教过他们一些防范疫病的方法,他们处理起来也算稳当。

但让杜畿、李儒和徐荣慌张的是,有一个人也感染了瘟疫,被李傕和郭汜赶出堡坞,他就是贾诩。

贾诩身边有暗影保护,被李傕郭汜逐出堡坞后,暗影立时将他送到了左冯翊,杜畿、李儒几人见状无不大惊,他们都是张辽的嫡系心腹,自然知道贾诩在张辽心中的地位,当即一边将贾诩安置好,急忙召医师诊治,一边飞鸽传信给河东郡的贾诩家眷和正在青州的张辽。

此时,在左冯翊临晋城的一处宅院里,草药味浓烈,年近五旬的贾诩躺在榻上,眼眶微陷,面色赤红,呼吸急促,时不时剧烈咳嗽,夫人张氏在榻前照顾他。

屋外,贾玑、贾访神情疲惫黯然、眼眶通红,李儒和田仪陪在一旁,他们已经请了不知多少医师,但很多医师一听说是瘟疫,根本不敢进来,军医倒是来了不少,但对于瘟疫也是束手无措。

贾诩虽然染了瘟疫,却神智清醒,他深知瘟疫最可怕的就是传染,一旦染上就是九死一生,所以严禁儿子贾玑、贾访进来探望和照顾,至于李儒等好友更是一律挡在外面,贾诩又不让人告知贾母和张辽。

事实上贾诩也不让夫人张氏进来,是张氏以死相逼,才让贾诩黯然松口,许她进来,二人已经做好了同生共死的准备。

“咳咳!”屋里贾诩喘着气,再次咳嗽起来,面上一阵潮红,浑身又烧了起来。

“良君……”张氏用热毛巾给他擦拭着额头退热,看到向来睿智淡然的贾诩如此模样,忍不住落泪低泣。

贾诩倒是看得开,向来神情讷然的他竟然露出微笑:“夫人不必伤怀,人固有一死,吾已近知天命之年,不为夭折,当初令李傕郭汜入京,不知害了多少人,苍天让吾如今方死,也算恩德。”

“良君莫要如此说,”张氏劝慰道:“听闻文远有一好友左道长,医术极为高明,已经传信去并州,他定能医好良君。”

贾诩看了她一眼:“想必汝等也传信给了文远罢?”

“良君莫怪……”张氏神情愧然道:“妾身想,文远总是有办法的,他不是寻常人。”

贾诩轻叹道:“吾固知汝等要告知文远,夫人不必自责。”

他想要伸手去拉张氏的手,却又缩了回来,怕疾病传染给她,张氏却一下子紧紧拉住了他的手,伏在他身上哭泣。

屋外,贾玑和贾访听到母亲在里面哭泣,几度想要冲进去,都被李儒阻拦,二人大哭,又不敢纵声,唯恐里面的父亲听到伤感。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院门前停了下来,紧跟着几个身披雨蓑斗笠的人进来。

李儒和贾玑、贾访听到声音,急忙出门,看到进来的几人,无不一呆。

“将军!”李儒几人失声惊呼,又是大喜。

来的正是张辽,从青州日夜兼程,冒雨赶来。

第五百五十九章 郁结

“主公!”李儒看到张辽,大喜之余,忙上前见礼。

张辽身后是领路的杜畿,还有几个护卫和军医。

“将军,兄长!”贾玑曾跟随张辽作战,为张辽起家时的七个军侯之一,一直视张辽为兄长,此时看到张辽,不由下拜落泪:“父亲他……”

“我知道,会没事的。”张辽脱去蓑衣和斗笠,交给随行的貂蝉,扶起贾玑和贾访兄弟:“我进去看看。”

“将军不可!”杜畿、李儒几人几乎是同时出声劝阻,连贾玑也反对:“兄长身系万千百姓,不能进去。”

“什么身系万千?我就不能进去看师父了?”张辽眼睛一瞪:“让开!”

他转身看向李儒和杜畿:“汝二人不必留在这里,那么多流民需要安置,李郭汜两个渣滓又虎视眈眈,闲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让我去做?各忙各的事务去!”

“这……”杜畿和李儒不由对视了一眼,张辽已经大步走向房门,贾玑情急之下一下子抱住了他的大腿:“师兄不可。”

张辽斥道:“抱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娘们,放开!”

如果不是眼前形势不对,众人早就忍不住笑起来了,但此时他们却无心笑,皆是担忧张辽,又心生佩服,自古以来人人都是畏瘟疫如虎,张辽如此位高权重,却能做到这一步,足见重情重义,值得他们效命。

张辽看贾玑不放手,直接一条腿拖着他走到房门口,一把拎起他放在门外,转身又斥责跟随貂蝉和亲卫:“汝等跟着干什么?打狼吗?军医跟着,其余人退后!”

他一步迈入房门,让两个军医进来,而后反身插上了门闩。

门外贾玑大哭,却是感动的,李儒和杜畿等人也没有离开,貂蝉和众亲卫则紧紧守在门口,神色凝重。

张氏在里面听到外面的嘈杂声,刚出了内屋想要查看,就看到了进来的张辽,手中药碗失手掉落:“文远?!”

张辽眼疾手快,接住药碗,点头道:“师母,弟子看来师父。”

张氏感动的落泪,就要把他往外退:“汝是将军,身系万千百姓,怎能过来,快出去。”

“师父生病,弟子岂能不来?弟子也带来了两个军医。”张辽趁着一个空当,挤了进去。

张氏要拉他却拉了个空,看张辽已经进去,不由轻声哽咽起来,他知道张辽和贾诩必然有话说,却是不便进去了,只是心中感动之极。

张辽一进里屋,就听到咳嗽声,又一眼看到躺在榻上的师父贾诩,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心中一酸,上前道:“弟子来看师父了。”

贾诩自然也看到了张辽,尤其是他身上湿着的衣服,散乱的髻,显然是冒雨赶来,不由垂下双目,不让张辽看到他眼中的晶莹。

他咳了两声,想要起身,却浑身乏力,张辽忙上前在他背后塞了被子,让他靠坐在那里,又让两个军医上前把脉。

这两个军医是跟随张辽身边的,医术自然都不错,但面对瘟疫这种病也是束手无措,看到二人把脉后神色凝重,张辽就知道他们没什么好法子,皱了皱眉,让他们出去,倒也没责怪,后世医学那么达,对于**等疾病都需要一段时间攻克,何况是在现在。

军医出去后,贾诩看向张辽,叹道:“青徐兖形势正是关键之时,汝不该回来。”张辽常给贾诩密信,贾诩自然知道关东的情况,也知道张辽如果继续在那里谋划,完全有可能取得兖州和徐州。

张辽摇头道:“兖州和徐州就在那里,不会跑,师父的身体更重要。”

贾诩硬起心肠,带着几分责备的语气道:“吾已年将知天命,死也罢了,汝而今是征东将军,掌管数州之地,干系重大,怎能如此不知轻重,若是感染了疫病,吾死不瞑目,此亦为不孝。”

张辽呵呵笑道:“师父放心,徒儿的身体比牛还壮,只要这天下还有牛,徒儿就死不了,徒儿死不了,就不能让师父有事。”

他知道疫病这种病在用药无力的情况下,很多时候要靠人体自身的免疫系统和毅力来应对,自身的精气神很重要,所以此时尽量让贾诩放轻松一些,恢复了精气神,抵抗疾病的机会就更大一些。

他端了手中的药碗,给贾诩喂药。

贾诩闭上眼睛,叹道:“不想吾当初几番拒绝收的弟子,竟能如此,也是吾此生之福,反倒是李、郭汜……”

张辽摇头道:“师父,您别拿那些渣滓和您优秀的徒儿比,也莫说这话,若非师父,我张辽岂有今日,当初董公麾下,师父是文和,李儒是文优,田仪是文礼,我是文远,经历了这么多磨难都活下来了,那就一个都不能少,尤其是师父,您可是要长命百岁、位列三公、笑看浪花淘尽渣滓的。”

贾诩被张辽说的心情不由畅快起来,露出微笑:“承汝吉言了。”

张辽道:“李、郭汜、杨定这些渣滓,一堆冢中枯骨,此番竟然敢驱逐师父,尤其是杨定那小人从中作祟,实在可恨,弟子定将他们全部干掉!”

贾诩神色又黯然起来,咳了两声:“如今天子被李、郭汜挟持,马腾、韩遂、樊稠在侧窥视,朝廷大乱,长安死伤无数……”

张辽道:“此事交给弟子便是,弟子早知道师父一直为当初劝李郭汜入长安之事愧疚郁结于心,弟子有一言相劝,当初王允亲关东而远凉州,处事不当,加之马腾韩遂早在侧窥伺,朝廷在关中,他们岂能放过良机,便是师父没有劝李郭,十数万凉州人作乱也是迟早的事,此事无关师父,师父本也是为了救十数万凉州人,立场无差,换作弟子也是如此。”

贾诩睁开眼睛看向张辽,叹道:“不想还是汝这弟子最了解吾的心思。”

张辽接口道:“那是因为师父和我一样,太重情重义了,盛衰成败之事,难以论断,只要尽心尽力,无愧于心就行。”

贾诩摇头:“吾是有愧于心,本在李郭汜之间维护天子,不想还是被他们劫了驾。”

张辽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将天子带回来便是。”

贾诩露出微笑:“此番于汝也是良机,可奉朝廷以征天下。”

第五百六十章 张黄北来

张辽点头道:“师父说的自然是对的,弟子谨记教诲。”

贾诩摇头失笑:“汝一向大事看的明,何必如此自谦。”

张辽呵呵笑道:“弟子是大事看的清,小事看不透。”

奉朝廷以征天下,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战略郭嘉、荀彧、荀攸、沮授都曾提过,如今贾诩再次提起,张辽自己也深思熟虑了很久。

挟天子以令诸侯算是有利有弊,对于袁绍这种出身好、名望高、能聚人的诸侯而言利弊难说,但对于曹操和张辽这种出身差诸侯的绝对是利大于弊。

历史上曹操兖州被夺取之后,虽然最终战胜吕布夺了回来,但在兖、徐之地失了人心,如果不是恰好遇到良机迎奉天子,他在中原根本打不开局面,也不会建立起基业。

对于张辽而言,挟天子以令诸侯同样如此,他的名望如今在民间,如果能行这一步战略,名望将会布于天下,四海人才来归,他的很多政令也会尝试着全天下推广,更重要的是到时候他想打谁就打谁,寻个由头都是名正言顺。

反之,如果被其他诸侯迎奉了天子,那他的处境将会是极为不利的,历史上袁绍难以权衡自己迎奉天子的利弊,犹豫不决,最终否决,他却忽视了别人迎奉天子对他的影响和打击,这种神器纵然自己不要,也不能让给别人的。

所以张辽迎奉天子势在必行,但迎天子也要选择时机,不能早动手,否则在天子和朝廷眼中自己机会落得和李傕、郭汜一样的形象,难以扭转,得不偿失,因此须要等天子落难时行事,才是最好的时机,以救难的角色出现,会让自己日后与天子之间的关系变得相对融洽一些。

如今关中之难提前爆,已经是自己行事的时候了。

张辽与贾诩说了两句,就看到贾诩开始喘气,他摸了摸贾诩额头,又开始烧,当即取了盆里布巾给贾诩敷额头降温,他的医术虽然不精,但毕竟两世为人,在日常护理方面比张氏还要强。

看到贾诩虽然依旧病情严重,但眼神变得平静,没了刚才的黯然和颓唐,张辽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只要贾诩自己求生之欲强烈,不再有绝望之心,那情况就会好一些,如今只等左慈过来了。

这时张氏进来,夫妻连心,他一下子就看到贾诩的变化,不由又惊又喜,正要说话,外面一个声音传来:“小子,贫道来也。”

张辽大喜,开门就拉进来一身道袍的左慈:“牛鼻子,怎么磨磨蹭蹭才来?”

左慈脸一下子黑了下来,正要作,却见张辽伏拜在地:“道长,拜托了!”

榻上贾诩见状就想要起身,左慈脸色也柔和了下来,扶起张辽,叹了口气:“贫道自会尽力而为,只是这疫病并非贫道所长。”

他做到榻边,给贾诩把脉,须臾道:“针灸加汤剂,贫道可保老狐狸病情不再恶化,至于能不能好转,还要看老狐狸自己的造化了。”

张氏脸上露出喜色,忙作揖道:“多谢道长。”

贾诩在榻上也朝左慈作了一礼:“有劳道长了。”

左慈摇摇头:“不必谢我,贫道也是被这小子拉来,他对你这老狐狸的病倒是上心。”

贾诩笑而不言。

左慈抚着长须:“你也莫要得意,这小子急着把你治好了,还不是要让你给他当牛做马卖命,苦日子还在后头哪。”

贾诩神色不变:“本该如此。”

张辽在一旁忙笑道:“哪能让师父鞠躬尽瘁,师父应该是那个端着一杯清茶,惯看秋月春风,淡看兴衰起落的高人。”

左慈神色不善的哼道:“那该是老道的日子,却被你小子整日拉着做牛做马。”

张辽忙道:“先熬药,先熬药。”

左慈当即挥笔开药,张氏在一旁激动莫名,贾诩在榻上开口道:“文远,此处自有左道长为我熬药诊治,汝且去处置公务吧,莫要误了大事。”

张辽呵呵笑道:“总揽全局,那是荀文若的事,处置公务,那是杜伯侯的事,我的事就是陪着师父,直到师父病愈,活蹦乱跳下榻。”

张氏失笑,贾诩无言。

接下来的两日,张辽就一直在这里陪着贾诩,贾诩的病情稳定了些,但仍是不见好,张辽和左慈倒没有被传染。一般而言,身体强壮的人对瘟疫是有一定抵抗力的,染病的多半是身体虚弱或饥饿恐惧的人,除非像黑死病一类的强烈传染疾病会进行大面积片杀。

张辽不像时人那样对瘟疫的病理毫无所知,以为是天将灾祸,大多极度恐惧,他比较镇定,这两日观察了贾诩的病情,也去看过隔离区其他病人的情况,他不能断定这次的瘟疫是什么病,但看状况不会是黑死病、天花之类的剧烈传染病,因为是战乱和降雨造成的,所以张辽估摸着也不是流感病毒,应该是某种致病细菌造成的。

至于是什么细菌他这个外行无法断定,但能断定的是传染途径多半是水源,是以在这两日间,他已经下令治下的所有百姓不能饮用生水,必须饮用烧开的水,而后就是开仓,又从河东调粮,放粥,解决流民的饥饿问题,提升他们自身的抵抗力。

只是贾诩的病情依旧不见好转,让张辽颇是心忧,反倒是贾诩自己心情平静了下来,虽然依旧烧呕吐,但已经常下榻走动。

五日后,一个人的到来让张辽大喜,这个人就是姓张名机字仲景,荆州南阳人,被后人誉为医圣,最擅长治疗伤寒之类的瘟疫。

张辽在得知关中爆瘟疫,贾诩染病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张仲景,他飞鸽传信给荆州牧刘表,而后又让赵武亲自寻到张机,交给他一封张辽的亲笔书信。

张机没有见过张辽,但此人被誉为医圣,能花数十年深入民间,写就一本伤害杂病论,自有一颗仁心,听闻关中爆瘟疫,而征东将军又亲自请他,他便毫不犹豫应张辽之请北上。

护送张机北上的是黄忠,本来是赵武要护送的,刘表却是不舍,赵武推荐了黄忠,刘表应允。

黄忠也是南阳人,只是他的儿子黄叙身体孱弱,久病不起,黄忠虽有一身本事,却无心效忠州府,一心奔波为儿子求医。

赵武离开张辽时便得过吩咐,注意一个叫黄忠的人,他在荆州安定后便曾去寻过,对于黄忠儿子生病之事告诉了张辽,张辽当时推荐了张仲景。

张仲景此时名声还不显,赵武告知黄忠后,又陪黄忠亲自登门拜访,张仲景几次药下去,黄叙的病便好了大半,黄忠大喜,与赵武成为至交,赵武自然又提到了主公张辽的建议,黄忠对张辽可谓仰慕久矣,此番赵武和刘表请他为张机送行,他将家小托付给赵武,毫不犹豫的跟随来了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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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章 效忠

术业有专攻,在治疗瘟疫方面,张仲景远比左慈要精专的多,他到来的第三天,贾诩的烧就退了下来,病情基本痊愈,贾诩出屋之时,整个院子里一片欢呼,连杜畿、李儒等人也松了口气,贾诩的病愈不仅意味着张辽不必再陪着担风险,也意味着此次瘟疫可以医治了。eΩ┡1

瘟疫可治,那种未知的恐惧顿时就消散了很多,压在众人心头沉甸甸的大石头搬了开去。

张辽当即任命张仲景为行医司马,统领所有军医,全面负责此次瘟疫的治疗。

医师在两汉属于贱民,地位比寻常农户还低,任命医师为司马,是自古以来第一遭,令所有颇受行业困扰的医师都振奋不已。

在贾诩病愈的第二日,连日大雨终于停歇,张辽与张仲景、左慈带着众军医一道深入隔离坊,熬药放粥。

张仲景的药方颇是管用,这几天内杜畿也凭着张辽的命令从河东、并州调拨了大量的药材,足以够用。

隔离坊设在左冯翊西面、渭水北面的五陵原上,高陵和阳陵之间,坊内都是这段时间从京兆尹、长安和右扶风迁徙过来的流民,足有上万,而且在不断增加,令杜畿不得不增置隔离坊。

深入隔离坊是极为危险的,为了防止军医被感染,张辽让杜畿动左冯翊妇女赶制了一批口罩,给深入疫区的众军医和将士戴上,加了一层防护。

隔离坊的流民仍然陷在瘟疫的恐惧之中,而且他们中有数百人皆有了感染的迹象,被小范围再次隔离,令坊内的恐惧和绝望更加强烈。

张辽与众军医的到来,让身处恐惧中的流民仿佛看到了曙光,激动不已,纷纷涌出来,看张辽指挥着众将士在坊内各处撒上了石灰,而后在坊前架起了数十个大锅,烧起大火一半煮粥,一般熬药,还有大大小小的鼎,却都是用来煮开水的。

张辽的这些手段令张仲景赞叹不已,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些军医忙碌着给小隔离区的数百病人治病。

整整忙了两天两夜,隔离坊内的数百病人皆脱离危险,没有生一例死亡,证明了张仲景的治疗手段能够大面积使用,而隔离坊内的流民更是欢欣雀跃,纷纷给张辽和众将士、医师下拜,不少人激动的直落泪。

隔离坊一处宅院中,是张辽和张仲景等军医的临时住处,整整忙碌了两日的众军医在院子里用餐,看到众人如释重负的样子,张辽看向身侧两日未曾合眼的张仲景,长长一揖,神情诚挚:“此番关中万千百姓得以存活,皆赖先生,先生医术医德,令张辽钦佩。”

年逾四十的张仲景看到张辽向他行礼,忙还礼道:“将军过誉,万不敢当,吾亦从未见过如斯爱民之将军,且将军深通防疫之法,对瘟疫认知远在张机之上,令张机自愧不如。”

这几日张辽提到过不少自己对于瘟疫的见解,包括传染源,以及细菌和人体免疫的理论,不过他改头换面,将细菌说成病邪,免疫说成人体血肉之力,即便如此,也令张仲景大受启,大是震惊,直呼张辽为当世奇人。

张辽举杯一干而尽,慨然道:“先生,今天下巫医方士,混杂不一,符药并用,百草药方,于传承传抄之间遗失,更不相同,错漏颇多,欲学医者不知孰是孰非,乃至庸医害人,非是要害人,而是所学药理偏方有误也。”

张仲景深以为然的点头叹息。

张辽指着远处,道:“是以吾欲在这五陵原上建一座天下最大的医堂,集聚天下最优秀的医师,一者共研医道,考古证今,辨疑订误,查漏补缺,编本草纲目,定百端病理,成一家之论,造福百世;二者培养弟子,救治百姓,造福当世。”

张仲景闻言,身躯一震,手中酒撒了却全然不顾,只是看着张辽,双目有神:“将军果欲为此乎?”

张辽道:“医者仁心,此医堂当名为大仁医堂,吾欲聘请先生为医堂祭酒,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如此盛举,福泽万千”张仲景神情激动,长身一礼:“机敢不应命,必倾尽全力,不负所托!”

张辽大笑着扶起张仲景:“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先生便留下来,先教习弟子,待吾平定关中,便建医堂!”

他已经想好了,带医堂建成后,再将华佗寻来,加上左慈,必然能令而今的医疗能力生翻天覆地的转变,到时候他再提一些后世西医的理论,分出一脉研究化学医术,不但能够互补治病救人,恐怕到了两千年之后,已经是天下医术出华夏了。张辽不知道的是,正是他这一举措,让他被后人誉为华夏医道的中兴鼻祖,为众医所尊,当然那时候已经没有人知道这个中兴鼻祖的医术不过是个二把刀水平。

张仲景兴奋的与张辽讨论医堂之事,大约一个时辰后,看到天色将晚,张辽早早打他去休息,随后还有的他们忙碌,因为关中的瘟疫重灾区在长安,左冯翊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而后张辽召来了黄忠,亲手扶起这个年近四旬的大汉,笑道:“汉升兄这两日累的不轻吧?”

他此次从青州回来,留典韦、太史慈等将领坐镇青州,只带了数百亲卫赶回,黄忠护送张仲景来后,张辽便让黄忠留在身边统领亲卫,这几日一直随着他忙前忙后,也是不可开交。

黄忠从荆州来到关中见了张辽之后,本来还觉得他太过年轻,但跟着张辽几日下来,早已转变了想法,对张辽可谓佩服之极,认为张辽无论气魄、仁义与威望都足以令人折服,征东将军当之无愧,此时听到张辽询问,当即抱拳道:“忠虽不惑,却自有气力与精神,这两日走路,实在不算什么。”

张辽哈哈大笑:“汉升兄果是壮士,不知可愿留在我麾下,平定乱世,不负大丈夫之志?”

黄忠没有犹豫,提衣下拜:“忠愿随将军!”

“好!好!”张辽大喜,扶起黄忠:“汉升便先在吾麾下任校尉,统领亲卫营罢,待平定关中、迎回天子后,着汝另建一军,亦不负汝智勇双全。”

黄忠没想到一上来就被任命为校尉,又统领亲卫营,心中感激,难以自己,再次下拜:“将军知遇之恩,黄忠感激在心,自当效死!”

第五百六十二章 有人

关中右扶风郿县,曾经的郿坞如今已经被车骑将军李傕和后将军郭汜占取,天子刘协和朝中主要大臣都被挟持在这里。

右将军樊稠则驻扎在郿县北面的杜阳,镇东将军张济在美阳,安狄将军马腾和安降将军韩遂在西面的雍县和陈仓,李傕和郭汜又让安西将军杨定镇守在郿坞西面防范马腾韩遂,整个右扶风可谓乱成一团。

究其根源还是年初马腾要求开府不成,遂与一些朝臣勾结攻打李傕郭汜,韩遂随后加入,但最终二人被李傕、郭汜和樊稠击败,也就是在这一战中,郭汜、樊稠因有战功而加开府之权,与三公、李傕合为六府,郭、樊权力大增,三人之间产生了龃龉。

随后在大旱中粮草缺乏,三人将长安城分成三份,各守其地,纵兵劫掠粮草,侵害百姓,相互之间又有摩擦,导致城中人吃人,白骨堆积,污秽满路。

李傕的侄子李利和李暹因为两年前樊稠先是在阵前与张辽谈笑,早对樊稠有积怨,此番讨伐马腾韩遂时,二人作战不利被樊稠斥责,更是怀恨在心,回来后就向李傕离间,说樊稠在阵前与韩遂谈笑,又曾与张辽有勾结。

而李傕心中忌惮樊稠勇猛,势力日涨,怕难以控制,便假作宴请樊稠,在酒宴上让外甥骑都尉胡封刺杀樊稠,没想到樊稠曾得过张辽提醒,对李傕和郭汜一直保持着警戒心,当场躲过,并刺死胡封与李利,更要杀李傕,被护卫拦着,而后逃走,聚拢兵马与李傕攻杀,最终引起长安大战。

随后连日大雨,瘟疫爆,李傕和郭汜立时挟持天子和朝臣逃出长安,来到右扶风,各据一处,仍是大战小战不断。

此时郿坞之中,李傕与郭汜神情震怒,却不是为了樊稠,而是因为张辽。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们得到一个消息,南匈奴覆灭,早就一年前就被张辽平定了,而张辽在并州根本不是什么举步维艰,而是一举平了南匈奴,又平了羌人,还占据了凉州安定与北地二郡!

一念及此,李傕与郭汜就怒不可遏,与此同时心中又大是后怕,他们没想到张辽竟然一举荡平并州,扫灭匈奴,那如今的实力该有多大?可笑他们还听信了贾诩的话,又让张辽去做青州牧,张辽如此善战,在青州又是个怎番模样?二人有些不敢想象。

不过他们此时终于醒悟过来,自己二人一直被贾诩算计了,看是在打击张辽,实际上分明是帮助张辽。

“贾诩老贼!恨不能将此贼剥皮抽筋!”李傕一拳捶在案台上,咬牙切齿,他一想到一向自负聪明的自己被贾诩玩于鼓掌之间,就怒恨不已。

郭汜亦是面色铁青:“早知道便不该将贾诩赶出去!不过此贼染了瘟疫,必死无疑!”

李傕眯着眼睛,阴声道:“不成,绝不能让张辽继续坐大,要立刻下诏令免了张辽一切官职,将他打为叛逆!”

“正该如此。”郭汜立刻赞同。

李傕又道:“绝不能再容张辽坐大,否则我等有灭顶之灾。”

郭汜忙问道:“可是去攻打并州?”

李傕眼里闪过厉色:“可任命马腾为并州牧,让马腾去攻打并州,我等再兵攻打左冯翊,那里粮草充足,早不该留了。”

郭汜皱眉道:“左冯翊有徐荣在,实不易攻打。”

李傕道:“可召杨整修前来,他最恨张辽,多半会做先锋。”

不一会儿,杨定过来,听到李傕和郭汜要打左冯翊,立时献策:“可令军中感染瘟疫之兵,驱赶百姓,攻打左冯翊,左冯翊兵马畏惧瘟疫,岂能抵挡?”

李傕和郭汜听了这个计策,无不大笑,阴冷而狠毒。

同在郿坞之中,天子刘协愁眉苦脸,他万万没想到堂堂天子会落得如此下场,对于李傕、郭汜的霸道又怒又恨却又不敢言,唯有垂泪:“当初王司徒诛杀董卓,朕本以为可振朝纲,不想如今落于李傕郭汜之手,还不如董卓在时。”

贵人伏寿和董氏看到刘协落泪,忙好声安慰,董氏道:“陛下,不若妾身暗中告知父亲,让他设法救我等出去。”

年约十四的伏寿开口道:“妹妹莫要冲动,而今我等身在郿坞被重兵看守,李傕与郭汜必然警惕,令尊虽在李傕麾下,兵马却少,不宜行事。”

刘协也连忙摇头:“切不可轻动,一旦事泄,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伏寿突然道:“陛下还有一人可用。”

刘协眼睛一亮:“快快说来,竟是何人?”

伏寿低声道:“陛下莫非忘了征东将军,听说李傕和郭汜最怕他。”

“张辽?”刘协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叹道:“焉知他不是李郭之流,朕如今也不知该相信何人了。”

伏寿道:“妾身曾听闻征东将军名声颇是不错……”

刘协摇头:“只是此前李傕让朕下令张辽为青州牧,如今远在青州,便是可靠,也是远水难救近火。”

说罢,刘协又长叹道:“朕在这里,一时也算安稳,却不知长安城中如何了,自今岁以来,先是大旱三月,而后地震连,又爆蝗灾,瘟疫,上苍因何如此多灾多难,莫非朕不合为天子不成?”

伏寿唯有轻叹,他虽贵为天子,她虽贵为贵人,但他们何曾有一日安心过。

……

长安以东,京兆尹新丰县,一片疮痍,乡里之间坟冢累累,更可见尸骨处处,乌鸦群飞。

一处里坊之间,还有几户居民留在其中苟延残喘,却是有家有小不能离开的,如今田地颗粒无收,只能等着饿死。

一个消瘦的男子在外寻了数里地,也没寻到一粒粮食,疲惫的回到家中,看到妻子抱着两个儿子无力的靠在榻上,两个儿子面黄肌瘦,嘴里嚼着破布条,却不顶饿,哇哇直哭。

在看庭前新坟,却是葬了的老人,男子不由落泪,竟不敢进门,跪在外面嚎啕大哭。

妇人听到哭声,将两个儿子放在榻上,从厨房取了刀,来到屋外,跪倒在丈夫面前,将手中刀递过去,垂泪道:“良人,杀了妾身吧,不能让孩子饿死,妾身死后,良人要照顾好孩子……昨日邻家和别人换了孩子……良人一定不能这么做。”

男子连连摇头,突然咬牙道:“我去外面找,看有没有新死的人。”

妇人拉住他:“不行,不知他们有没有染了瘟疫,妾身知道妾身没有……”

男子一把将刀子夺下,丢出丈许:“要死一起死。”

“良人!”妇人起身就要去取刀。

突然外面一个声音远远大喊:“坊内可有人?征东将军下令放粥……”

夫妻二人一呆,而后男子疯狂的爬起来拔腿向外面跑去:“有人!有人!”

“征东将军……放粥……”妇人喃喃念叨着,一下子昏倒在地,却是早饿的昏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应对之计

五陵原隔离坊的瘟疫恐慌消弭后,张辽让张仲景等军医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便乘车马前往京兆尹处理疫情,随行保护的是黄忠和一千亲卫营,张辽又从徐荣手下调了两千精骑。

徐荣、郭成、牵招等将领带着兵马依旧紧守左冯翊西线,在关中疫情解决前,张辽不打算出兵。

杜畿又招募了两千志愿进入京兆尹疫区的青壮,负责搬运粮米和药草,疫区虽然危险,但张辽和杜畿如今在左冯翊的威望都很高,加上有了瘟疫被治好的先例,百姓对瘟疫也不是那么恐惧了,不少人踊跃跟着张辽进入京兆尹。

张辽选择了身强体壮和一些染病后被治好的男子,传染病就是如此,染病治愈后就如同多了道保障,不怕再次染病。

除了军医、兵马和青壮,张辽还带上了傅干等官吏,进了京兆尹以后,张辽才知道情况的严峻,行走数十里之间难见到几人,一些豪强大户也躲在堡坞里不出来,处处一片荒凉,里坊之中杂草从上,很多墙垣在大雨中倒塌,一波一波的乌鸦呱呱叫着起落,却是啄食尸体。

张辽不由想起了曹操的那蒿里行,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但诗里的景象放到现实中,才知道是多么触目惊心,令人不由悲怆,诗句根本难以形容万分之一。

他看向身旁傅干,声音有些沙哑:“彦材,前汉之时,京兆最盛,关中号天府之国,就在两年前,我任司隶校尉时,汝等随我巡查京兆尹诸县,尚且处处可见人烟,鸡鸣犬吠,群吏来迎,鞍前马后,小心翼翼,如今却仿佛进入了荒原死地,不见人踪,我是不是早该来这里?”

傅干看到张辽面露伤色,忙道:“主公,京兆如此荒芜,也因大半百姓进入了左冯翊与河东、并州之地。”

张辽一怔,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自己总算保留了一些元气。

张辽身旁的貂蝉的脸色到现在还有些苍白,此前他们曾亲眼看到有人烤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胳膊腿吃,实在是吓着她了。

在这种悲惨的情景下,有人在家等死,还有很多人化作贼寇,去抢去杀,吃人肉维生,尤其是捉女人和孩子,人性恶劣的一面在这个时候显得淋漓尽致,对此张辽绝不容情,一律剿杀。

因为沿途里坊太多,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所以张辽命令亲卫分成数十批,骑马巡回,到各处里坊外吆喝,他又到各处县府,县府多半还有一些府吏,但并不多了,张辽立时动他们协助组织救援。

看着一个个形容凄惨的百姓大哭着出来,有很多都是挣扎着爬出来的,张辽急令青壮以马车将他们集中起来,而后煮粥做饭,医师们则是忙碌着差病用药。

两三天里,张辽的人马撒开转遍了五六个县,那些县府官吏得到消息,也纷纷过来报知情况。

从这些官吏口中,张辽更多的了解了京兆尹诸县的情况,诸县的堡坞很多,有些堡坞收纳流民,救济灾难,但有些堡坞里的豪强却趁机四处劫掠,对于那些良善豪强,张辽给予褒奖,对于那些趁机作恶的豪强,张辽毫不犹豫下令攻打,在数十架霹雳车的狂轰下,没有任何一座堡坞能抵挡一时半刻。

京兆尹还是有不少人的,随着张辽赈济救灾行动的深入,越来越多的官吏和大户加了进来,当然,张辽的医疗队能医治瘟疫对他们也是极大的鼓励和吸引。

随着张辽靠近长安城,左冯翊突然传来消息,李傕与郭汜以百姓为前驱攻打左冯翊,而且所用兵马皆是瘟疫军,虽然战斗力不强,但威胁极大。

收到这个消息,张辽神色不由凝重起来,他不得不承认李傕和郭汜这一招很毒辣,自古以来,最怕瘟疫的地方就是军队,因为军队里的人马太集中,集中行动,集中饮食,一旦有一个士兵染上,基本就是一片,即便能治好,也需要时日,更会挫伤战斗力,为敌人所趁。

好在前线的李儒见机快,下令士兵以火箭进行远程打击,又下令士兵在左冯翊战场前燃起一道火墙,又抛洒石灰,丢木蒺藜,不让那些瘟疫兵靠近,才减缓了敌人的攻势。

但张辽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能阻敌人一时,焉知李傕郭汜还有什么坏招。

紧跟着,又传来消息,朝廷下诏夺去张辽一切职务,又任命马腾为并州牧,袁术为青州牧,以张辽为叛逆,下令州郡讨伐。

对此,张辽嗤之以鼻,朝廷下诏,也要他们的政令能出了关东才行,如今的他早已在左冯翊、河东、并州、青州树立起威望,兵权和政权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完全不惧变故,马腾做并州牧,也要他能抵达并州才行,至于袁术,这辈子怕就窝死在寿春了。

不过李傕和郭汜这些手段,倒是更坚定了张辽要尽快处理他们的想法,否则还不知道这两个货搞出什么恶心的手段。

左冯翊,重泉县,张辽渡过渭水赶到这里,贾诩和李儒也过来了,他们约定在这里见面,商谈如此对付李傕与郭汜。

“师父,文优,可有良计?”有两个谋士在,张辽懒得动脑子了。

李儒抚须道:“李郭与樊稠交恶,可派人去见樊稠,与他联结,夹击李郭。”

张辽点了点头:“吾与樊稠有旧,联结他不难,只是恐李郭绝望之下,以天子与朝臣要挟,令我等处于两难之地。”

李儒闻言,沉吟起来。如果张辽似董卓那般,完全不必顾忌什么要挟,但张辽名声一向甚好,手下也多有忠贞之士,若是逼死天子,恐怕会落个恶名,得不偿失,李儒几乎完全能断定,李郭在绝望之下,绝对会以天子诏令斥退张辽,或者干脆杀朝臣以逼迫。

这时贾诩开口道:“将军,李傕、郭汜大权在握之后,已是貌合神离,经历刺杀樊稠之事,龃龉更甚,可以计离间之,他二人决裂,便不足为惧,可以轻取。”

此时的贾诩已经完全恢复,经历了生死之事,神情更加副沉定自若。不过他如今执意要叫张辽为将军或明公,张辽也无法劝阻,只能各自称呼了。

张辽听了贾诩的离间二字,眼睛一亮:“师父,如何离间?”

贾诩道:“还要落在樊稠之处,樊稠被李傕刺杀,郭汜必有心有戚戚,李傕亦以为然,主公可着樊稠差人给郭汜送信,邀郭汜共谋劫走天子,举荐郭汜为大将军,而后涂抹一番,诈作误投,丢于李傕,李傕必然心生怀疑,再着樊稠伪作郭汜兵马攻打李傕,二人自裂。”

张辽闻言,不由大笑:“师父好计!李傕、郭汜必然中计,难逃一败。”历史上二人在樊稠之变后相互猜疑,只因为一件小事就决裂了,如今贾诩出计离间,二人岂能逃过决裂的下场。

李儒朝贾诩拱了拱手,露出赞赏之色,他虽然自诩足智多谋,但自认比贾诩还是差了些。

贾诩却神色凝重的道:“李傕、郭汜不足为虑,将军该考虑的是如何趁乱迎回天子,还有西面马腾韩遂也要防范。”

张辽笑容微敛,要败敌很容易,但要火中取栗迎奉天子,却着实有些棘手,因为一个不小心,二人就会撕票,那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因为他与李傕郭汜同属董卓旧部,天子若除了差池,世人只会认为是他们内乱造成的,将罪名一并落在他们头上。

第五百六十四章 各自行动

事实果如贾诩所料,李和郭汜如今貌合神离,加上北要防范樊稠,西要防范马腾韩遂,所以难以倾尽全力攻打左冯翊,只是派了千数瘟疫兵驱赶百姓起攻击。

瘟疫兵更大的作用在于制造恐惧,实际上那些士兵染了瘟疫,就在苟延残喘,身体虚弱,战斗力连寻常百姓都不如,而且左冯翊攻克瘟疫,瘟疫兵的恐惧威慑力也不值一提了。

按照李儒计策,徐荣只防御不出击,两日之后,一些瘟疫兵已经扛不住,自己倒在战场上,千数瘟疫兵不战自溃,他们连百姓也驱赶不动了。

而后徐荣令自己手下凉州兵去传信,投降者可为治疗疫病,消息一到,那些身处绝望与恐惧中的瘟疫兵立时全部投降,被安置到另一处隔离区救治。

按照贾诩的计策,收拾了瘟疫兵,徐荣在左冯翊西线依旧按兵不动,示敌以弱,宽敌之心,李儒则迂回取道安定郡,带着张辽的书信去左冯毅北部杜阳县见樊稠,游说他归顺张辽,并行离间之计。

在这期间,张辽是不能露面的,否则必会引起李郭汜警惕,让他们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离间计会失去作用。

但张辽在见过京兆尹的惨象后就难以安枕,左冯翊与京兆尹只有一水之隔,但一个就像天堂,一个如同地狱,面对一条条垂死挣扎的人命,一个个被父母保护的奄奄一息幼小生命,还有不少正被失去理智的暴徒窥伺劫掠的孩童,张辽无法视而不见,他隐去身份,拌作将军府从事,继续去京兆尹赈济灾民。

贾诩没有反对,地位决定头脑和立场,作为谋士,他认为如今正是张辽拿下京兆尹的良机,建议张辽直接带上属吏,迅掌控京兆尹。

张辽从善如流,以上郡太守荀攸为京兆尹,又飞信从并州调来了在各县任职磨练的徐庶、石韬、司马朗、法正、唐固、王粲、荀缉,加上傅干和从青州后续赶来的鲁肃、顾雍等人,还有这些年河东书院培养出的人才,全部涌入京兆尹,任京兆尹从事和各县令丞,要迅恢复京兆尹民生。

这些人才还在途中时,张辽已先行再入京兆尹,不过京兆尹地方太大,张辽带的兵马不多,贾诩怕张辽出差池,又自请去游说驻扎在华阴的段煨。

段煨这两年一直呆在华阴,并在华阴筑造了定远城,恢复民生,休养生息,远比李郭汜有水准。

贾诩去游说段煨,一方面为张辽消除后顾之忧,另一方面让坐镇河东郡的张不虞侧翼威胁后,也能分兵到关中支援张辽。

张辽这些年连战连胜,对打败李郭汜颇有信心,但贾诩确认为,西面的马腾与韩遂是变数,此二人反复无常,很可能与李郭汜联合,尤其是李郭汜有天子在手,随手加封官职就足以拉拢马韩,如果这四人联合,就能聚拢起将近二十万兵马,这个数目让张辽大为吃惊。

但有些事情是他冒险也要做的。

秋高气爽,北雁南归,京兆尹霸陵县中,张辽正与貂蝉喂着两个侥幸活下来的小女孩喝粥,两个小女孩的父母已经不在,是为了保护她们被几个饿红眼的暴徒杀死的,在她们要遭毒手时貂蝉带着女卫赶到救下了她们。

女卫是唐婉几女派来的,几女得知张辽在关中疫区,非常担忧,她们要过来帮忙,被张辽阻止了,因为有刚满周岁的孩子,绝不能来疫区,几女便派了五十多个女卫来照顾张辽起居,保护他的安危,也代她们救助关中灾民。

貂蝉和众女卫没有让她们失望,这些日子在京兆尹马不停蹄救了很多女人和孩子,尤其是对于一些生病的妇人和少女,士兵救助不便,这些女卫照顾起来更加得心应手,又能洗衣做饭,让张辽很是满意。

除了貂蝉和女卫外,糜竺的妹妹糜贞随后也从青州赶来了。

曹操和吕布在东郡濮阳大战后,因为灾荒各自退出,袁绍趁机占据东郡,以臧洪取代原东郡太守夏侯,但张辽行动更快,为了青州与河东河内连通,在曹操和吕布从东郡退出后,他立刻命典韦从青州移兵向西取了东郡,自此青州、东郡、河内连成一线,而且从战略上分开了曹操与袁绍的势力。

东郡得手后,从青州到河东关中就都在张辽掌控下,极为安稳了,糜贞是和鲁肃等人一道过来的,她聪明糜家调取了大量车马和舟船,运了大批粮草和药草西来,为张辽解决了赈济缺粮缺药的问题,而且上百辆马车和舟船在转输饥饿百姓上起了大用。

到了京兆尹后,糜贞全然没有大小姐的娇气,换了一身男装,亲自带着一帮家仆,煮粥放粥,熬药药,极为利索,竟日不歇,让张辽暗赞糜氏家风,比之那些劫掠的豪强何止强了百倍。

“将军。”

貂蝉和两个女卫给张辽端来了饭食,貂蝉跟着尹月学过厨艺,一年多来她随张辽奔波,无论条件多么艰难,她总是坚持亲自给张辽做饭,便是一个馒头一碟小菜也是如此,她的厨艺确实不错,张辽吃惯了她做的饭,也吃的美味舒心。

看到张辽吃饭,貂蝉就乖巧的陪在一旁,张辽道:“坐下一起吃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说这话,貂蝉也不知是第几次同样回答:“不分尊卑,婢子会连累将军被人笑的。”

张辽摇摇头,不在多说,貂蝉曾经过宫廷礼仪教导,最在意这些,凡是与张辽在外,她绝不有任何逾越之处,张辽和气不拘礼节,她却怕张辽因此被他人笑话,因为很多世家和名士是很注重这些的。

“今日情况怎样?”张辽询问。

貂蝉俏脸流露出伤感之色:“京兆尹太大了,我们跑不过来,很多孩子都饿死了,有很多了不起的父母和孝子,还有很多很恶徒……”

张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这几日经历也很多,在绝境下,有很多人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坚毅和顽强,吃树叶枯布团为生,有很多人相互扶持不离不弃,有很多人割肉养亲令人落泪,还有很多人劫掠吃人为生,如同野兽,形形色色,人性的种种表露无遗。

到后来张辽都不愿意杀了,除非穷凶极恶,否则只是下令捉人,归根结底都大家都是走投无路,为了生存,朝廷的失职,李郭的乱战导致了这一切,杜畿在左冯翊收拢了无数流民,但终究不能救了全部,这也是无奈之事,更不能过于去苛求百姓。

第五百六十五章 目标长安

张辽又看向面容带着疲惫的貂蝉,貂蝉这一年多来跟在他身边吃苦不少,却将他的起居照顾的很周到,梳头洗衣做饭铺床叠被,包括他外出的衣装都是貂蝉打点的,她曾在宫中掌貂蝉冠,擅长衣装打扮,人靠衣装,张辽在外显露的风采有很大部分得益于貂蝉的打扮。

当然,因为跟着张辽经历的多,貂蝉成长的也很快,除了自己的细腻柔媚,行事也多了张辽几分凌厉的风格。

“这一年来跟着我辛苦了。”张辽心中感慨,又带着几分打趣:“照顾的我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以后没了你可就没法活了。”

貂蝉抿嘴道:“婢子不苦,跟着将军很好呢,更不敢负了主母们的托付,几位主母时常询问将军呢,只怕婢子照顾不好将军,让将军吃苦。”

听到貂蝉提起唐婉、蔡琰、尹月和苏几女,看到女卫照顾的一群孩子,张辽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

这几年他一直在外,与几女可谓离多聚少,还有孩子,已经一岁多了,也就出生后陪伴过几个月,他这个丈夫和父亲都做的不好。

这种日子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或是懒洋洋的躺在榻上与妻妾戏耍,或是写写书法弹一曲卖个风雅,或是走朋访友与吕布、赵云、典韦喝喝酒,过过招,或是带着妻妾游览四方,荡舟湖上。

以他自己的想象,最美满的日子就像那山坡羊,当然要改一改:一万犁牛百万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豪宅堡坞有几间,这也舒坦,那也舒坦;雨过天青驾小船,美人一船,美酒一船;三个娇妻四个妾,左也香甜,右也香甜;日上三竿大床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说白了就是过如今被自己打压的土豪日子,但如今天下大乱,他又身处其位,手下有一大波人跟随,将前途和家小托付于自己,自己哪能悠闲下来。

等张辽狼吞虎咽吃完,貂蝉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将军,糜家女公子这几日闲下来常向妾身打探将军呢。”

“哦?”张辽呵呵笑道:“我有什么好打探的,两个肩膀架一个脑袋,虽然英俊了些,但也没什么特别的,还是个人样儿。”

貂蝉抿嘴轻笑:“婢子看她是想做婢子的主母呢。”

“你可太高看你家将军了。”张辽扬眉笑道:“你呢,想不想做主母?”

貂蝉俏脸一红,低头呐声道:“妾身就做婢子,给将军做一辈子婢子。”

张辽不由失笑摇头,他是看这两日气氛有些太沉重了些,便想轻松一下气氛,看到貂蝉脸上多了光彩,才道:“去吧,赶快吃饭休息。”

貂蝉嗯了一声,又道:“将军要进长安城麽?

“进,如何不进?”张辽转头看向西面的长安城。

他们所在的霸陵与长安已是一水之隔,可以遥遥看到高大的长安城。

长安城外还有李、郭汜的三千兵马守在那里,防范长安城瘟疫病人逃出来,城池被封闭,里面的疫情只会比京兆尹更加严峻。

提到这个话题,张辽心情又沉重起来,是该去长安城了,不过贾诩和李儒的建议都是等,当此之时他绝不能露面,也不能触及李、郭汜的底线,否则很可能面临二十万大军围城。

长安城就是李和郭汜的底线,一旦他动手,李和郭汜必然会反击,而且他要进长安城,当其冲就是打败李郭汜留守长安城的三千兵马,这必然会引起李和郭汜的警惕。

张辽握着中兴剑,遥望长安,凝眉沉思,就在这时,亲卫带着一人疾步向这里走来,张辽看到此人,不由大喜:“!”

来人正是坐镇河东数年的张,张看到张辽很是激动,来到张辽面前,抱拳下拜:“末将张拜见主公!”

“哈哈,来了就好!”张辽一把托起张:“,好久不见了。”

“主公!”张忍不住再次下拜,声音哽咽。

他当初不过一个降将,却深得张辽信任和重用,几年来一直坐镇河东,张辽最核心的要地,拥有的兵马已近两万,虽无战事,却一刻没有停止操练,如今实力是张辽麾下最强的,地位也最高,对张辽也最是感激。

“,”张辽再次扶起激动的张,呵呵笑道:“在河东呆了两年,这本事没拉下吧?”

张道:“末将此番带来一万兵马,早已嗷嗷待战,只待主公一声令下,便可为主公赴汤蹈火,扫平一切敌人!”

“好!”张辽看到张着忙,不由再次大笑,看来张这几年在河东确实憋得狠了。

他指着长安道:“此番在这关中必有恶战,就看了!”

张大喜,颤声道:“末将必不负主公之望!”

张辽正要说话,突然傅干匆匆而来:“主公,文始从长安而来,要面见主公。”

张辽一愣,随即喜道:“快请他来。”

傅干口中的文始是士孙萌,而今尚书令士孙瑞的独子,张辽任司隶校尉时曾为他的掾吏,后来也随他到左冯翊协助杜畿,但在几个月前,士孙瑞身体不适,他回家省亲,再没有回来。

张辽正苦于不知道长安城的情形,如今士孙萌前来却是正好。

很快傅干带着一人疾步而来,那人形容极为凄惨,衣衫破损,披头散,一见到张辽便伏地大哭:“主公,请救长安……”

张辽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文始快起来,长安城眼下如何了?”

士孙萌哭道:“李郭汜造逆,天子与一半大臣被劫,未央宫被劫掠一空,宫人死伤无数,如今留下大臣多半病倒,长安城中已无粮草,饿殍遍地,道不能行,人竟相食,易子相烹,百姓不知能活下几人,真是惨不忍睹啊!属下趁夜从城墙缒下,请主公兵粮,救长安余生之人。”

张辽长吸了口气,扶起士孙萌,看向一旁张:“,第一战,是长安城外那三千胡兵。”

张抱拳下拜:“末将请为先锋!”r

第五百六十六章 再入长安

张辽摇头道:“长安虽急,但这一战不能主动进击,要引蛇出洞,不能引起李傕和郭汜的警惕,否则彼等领大军前来,长安难救。”

张郃忙道:“请主公示下。”

张辽又召来黄忠,吩咐道:“此番战场不能放在长安之外,要先将敌兵诱过霸水,引到京兆尹来歼灭。”

他顿了顿道:“可派人去长安一带散播消息,说是左冯翊调拨十万石粮草和十多车药材到京兆尹赈灾,治疗瘟疫,就在霸陵城,再以马车装石头伪作粮草和药材,只以一千兵马伪作守护,胡兵劫掠成性,如今最缺的就是粮草,最怕的就是瘟疫,吾料其听到粮草和药材的消息必然来劫,一千守粮兵足以招拉他们两千人甚至全部,汝二人一人领兵埋伏在侧,一人领兵埋伏在后,待他们进入伏击圈便前后夹击,刀箭齐,定要将他们全部留在京兆尹,而后再散播消息说他们到关东劫掠去了,只要战场不在长安,李傕郭汜便不会有太高警惕,只以为是他们这些胡兵主动进击,是为了抢粮而失利,不会有其他怀疑。”

黄忠和张郃不由齐赞道:“主公真妙计也!”

张辽沉声道:“汝二人皆是智勇双全之良将,此番我只出此计,如何引诱,如何设伏,任由汝二人行事。”

听到张辽如此命令,二人对视了一眼,齐声道:“末将领命!”

长安形势急迫,当日张郃便派人伪作京兆流寇,传扬霸陵有粮草,还有富户赈济,去长安城外邀胡兵劫掠分赃。

正如张辽所料,那些胡兵急缺粮草,都是半饱着肚子有一顿没一顿,一听霸陵有粮草,立即派人打探,斥候在霸陵看到无数马车,还有搭棚放粥,一千守兵,还有斥候混入百姓中吃了一大碗,打听到一些“准确”的消息,立时回报。

第二日黎明,三千胡兵只留下两百人留在长安城西大营,余者尽出,袭击霸陵,抢夺粮草。

而后早就埋伏的张郃从侧翼里坊杀出,弓箭齐,上万兵马包抄,贼兵大乱,慌忙逃遁,却被后面黄忠率亲卫阻住了灞桥,断了后路,斩杀过千,余者皆降。

而后张郃与黄忠又伪作贼兵得粮归营,轻而易举控制了长安城西留守的二百胡兵,没有造成什么动静,也没有胡兵逃遁。

控制大营后,张郃分出数千兵马伪作胡兵继续阻住城西一线,拦截从长安到右扶风的任何消息。

张辽则带着兵马、军医和青壮进入长安城。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长安城的惨象仍然让张辽与众将士震惊,大街上到处都是尸体和饿的奄奄一息的人,里坊中更不知有多少。

这些凄惨的百姓多半都是凉州人,李傕和郭汜从凉州强行迁来的,至于原本的长安百姓大半早已逃到了左冯翊。

城南原本修葺的未央宫又是一片狼藉,里面粮草被劫掠一空,许多书籍也被饥饿的人撕了嚼吃,不少宫殿被李傕郭汜离开时烧毁,留下的官吏病死病倒一片,原太尉周忠、尚书令士孙瑞也染了病,不过他们仍是尽力组织一些青壮和家丁将病人集中到一起隔离,这为张辽救治提供了很大便利。

活下来的朝臣看到曾经的司隶校尉张辽领兵过来,无不大哭。

张辽让张仲景、军医和士兵迅行动,十余条大街同时开工,隔离,架锅,烧水,煮粥,熬药,张辽令众士兵和官吏到各处大街和里坊吆喝。

随着一辆辆马车运载粮食进来,一个个雪白的馒头下去,让那些饿得奄奄一息的官吏和百姓登时充满了力气,疯狂抢吃,磕头拜谢。

偏殿之中,士孙瑞和周忠等生病大臣喝下药后,吃着馒头,泪落如雨。

“将军。”士孙瑞在儿子士孙萌的搀扶下朝张辽伏拜,哽咽道:“若非将军,这长安城无一活口,瑞代长安的官吏和百姓谢将军大恩!”

张辽忙扶他起来:“世叔莫要如此。”

“我等谢将军大恩!”殿中三十多个官吏跟着士孙瑞齐齐向张辽伏拜行礼。

张辽忙还礼:“此分内之事,实不必可客气。”

士孙瑞道:“如今陛下与诸公被李傕郭汜诸贼劫持,三公不在,长安以将军为尊,还请将军主持大局,迎回天子。”

“请将军主持大局,迎回天子!”众大臣再次伏拜。

“诸位请起。”张辽起身道:“既蒙诸公抬爱,便由辽暂为主事,如今天子被李傕郭汜劫持,又有马腾韩遂十万大军在侧,右扶风合计近二十万兵马,一时难图,况天子沦落贼手,若攻打急切,只恐他们加害天子,是以唯有先安定长安,再寻机行事。”

士孙瑞等大臣听到右扶风竟有二十万兵马,无不色变,默然片刻,士孙瑞道:“将军乃忠义之士,如何行事,皆由将军区处。”

张辽点了点头,道:“为今之计,诸位生病者先就药养病,余者组织救助城中存活的百姓,长安城必然还有大战,城中又无粮,从他处转属困难,更怕被劫,故而须将百姓迁出长安,才能抛却后顾之忧,与李郭一战!”

“喏。”众大臣此时别无他法,看张辽调度有方,皆伏拜应命。

接下来的时间,张辽一边救治百姓,一边组织迁徙,因为不知道李傕和郭汜的情况,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城中的尸体很多,张辽早有准备,制作了数千副担架,让那些在霸陵被俘的胡兵清理,抬出城掩埋,以防造成二次疫病。

长安城数万百姓活下来的不足万数,在一日内便迁徙完毕,到京兆尹和左冯翊安顿。

长安城为之一空,而后十万石粮草从渭水转输过来,运入长安城。

又有青壮从各处运输石头、木材进入城门,搬到城上。

还有军士运来一架架车弩,霹雳车。

长安城池高大,张辽既然占取,就不准备放弃了,只要粮草充足,他一万兵马就能抵挡十万敌兵。

而且长安并非孤城,张辽与黄忠守城,让张郃领兵在外策应,加上驻守在长安北部五陵原的徐荣骑兵,足以应对一切变故。

第五百六十七章 大乱

右扶风,郿县北部有岐山,乃周秦祥之地,一千两百多年前,周王朝便是以凤鸣岐山为兆,联合诸侯讨伐商朝。

岐山之南,是郿县,属关中平原之地,而岐山之北,是杜阳县,横枕千山,境内山、川、塬皆有,渭、韦二水穿境而过,形成了“两山夹一川,两水分三塬”格局。

樊稠与李傕、郭汜相争失利后,就带着五千兵马退守在这里,依靠岐山一带的地形挡住了李傕和郭汜的攻击,暂时立稳了脚跟。

此时岐山之南,两支兵马对阵,都是凉州人,却是樊稠下书邀战郭汜,郭汜性格一向暴躁,哪会躲避,当即领兵马前来。

郭汜一向冲锋在阵前,正要擂鼓出击,却见对面一骑奔出,大喊道:“我家将军邀美阳侯阵前一叙!”

郭汜不顾亲卫阻拦,驱马而出,大笑道:“万年侯要投诚乎?”

对面阵中却出来两人,郭汜先是眉头一皱,随即眼睛一瞪:“李先生?”

这两人一人自是樊稠,另一人却是李儒。

李儒在马上朝郭汜抱拳道:“美阳侯别来无恙?”

李儒曾为董卓手下亲信,地位远远不是李傕郭汜之流能比的,此时郭汜虽然职务早在李儒之上,但也不敢过于怠慢,抱拳回礼,不过神色却颇是不善:“某听闻李先生不是去投靠张辽了?”

李儒摇头叹道:“昔日董公被害,王允要杀吾,张将军念同袍之情将吾救出,便一直留在左冯翊,如今张将军被朝廷去青州,不闻音信,美阳侯与池阳侯又兵攻打左冯翊,左冯翊恐吾与二位将军暗中勾结,便将吾打了出来,吾无处可去,便来投右将军。”

郭汜凶暴的神情微微缓和:“今日李先生邀本侯却是何事?莫非要投靠本侯不成?”

李儒恳声道:“吾非是投靠将军,特来劝和也。”

“劝和?”郭汜眼睛一眯。

李儒慨然叹道:“想昔日董公在时,我等凉州人俱为一体,奉天子而征天下,美阳侯、池阳侯、万年侯为董公麾下三大猛将,征伐关东,无有不胜,何等威风,不想今日却自相征伐,凉州儿郎死伤无数,吾念及董公,九泉之下亦不能瞑目矣。”

李儒说罢,长声而哭,泪落如雨:“董公,董公!”

樊稠与郭汜亦不由恻然,在凉州人眼中,董卓的威望是很高的,正是董卓带着他们走出了凉州,进入朝廷中枢。

郭汜杀气顿消,道:“非是某不可言和,某与右将军本无过节,但右将军却杀了稚然侄子和外甥,稚然是恨之入骨。”

樊稠大声道:“郭多,若非李傕设宴害我,我岂会杀他外甥与侄子,李傕如今大权独掌,不比董公,容不得我等,前日害我,后日便会害汝。”

郭汜面色顿变,阴晴不定,樊稠的话一下子切中了他心中的软肋。

这时,李儒开口道:“美阳侯,汝且回去探一探池阳侯口风,看他是否肯容樊将军言和,我等凉州人岂能自戕!”

郭汜沉默了下,抱拳道:“如此某且回去一探,究竟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樊稠大声道:“若李傕果不肯,便也罢了,他本不是容人之辈,想汝当初与李傕同为校尉,如今却处处落他一步,唯他之命是从,某窃为不齿。”

郭汜眼里闪过阴色,怒哼一声,转身而去。

身后樊稠的声音又传来:“郭多,念在同袍一场的份上,且劝汝一句,莫要轻饮李傕之酒,昔日正是有贵人提醒于某,某当日才能躲过一劫,汝也要当心。”

郭汜身子一僵,随即拍马而回,大吼:“撤!”

……

樊稠与李儒回到营中,樊稠看向李儒,质问道:“李先生,张将军究竟在青州还是左冯翊?”

李儒抚须呵呵笑道:“右将军,张将军本在青州,但关中如此大变,他自会赶来,如今想必正在途中矣。”

李儒心思多,却是对樊稠也防了一手,隐瞒了张辽的行迹,虚虚实实,让樊稠也无法断定。

樊稠叹道:“正是张将军昔日在新丰提醒于某,某才免于死在李傕之手……若张将军在,吾岂惧李傕!”

李儒附和道:“正是如此,不过李傕郭汜兵马众多,加之马腾韩遂,不可小觑,今还是先离间之,方能有战胜之机。”

樊稠呆了呆:“也罢,便依李先生先前所言,某这就写信给樊稠,却不知是否有用?”

李儒抚须笑道:“将军不必多虑,李傕郭汜貌合神离,早晚必然决裂,离间之计也不过顺水推舟耳。”

……

郭汜回到郿县,先去见了李傕,言李儒和樊稠要言和之事,李傕念及外甥与侄子被樊稠杀害,哪里肯同意,反斥了郭汜两句。

郭汜心中有些不悦,他想到了今日樊稠所说的李傕非容忍之辈,还有莫轻饮李傕酒,他心中有几分顾忌了,当即告辞,拒绝了留在李府共饮。

郭汜却没看到李傕阴沉的脸色,他在郭汜军中早有细作,郭汜今日在阵前与樊稠、李儒密会,李儒又大哭的情景他早已知晓,心中便有了怀疑。他不怕暴躁鲁莽的郭汜,但最忌惮贾诩和李儒,如今李儒在樊稠那边,未必不会出什么计策拉拢郭汜。

……

郭汜自回府中,第二日一早,有人送来樊稠的一封信,他打开看到里面涂涂抹抹,言语不清,他是粗人,识字不多,看不出究竟,不由一头雾水,遂将信抛在案台上。

大约一个时辰后,李傕忽然带人来到府外,郭汜听到李傕到来,大感诧异,出门迎接,李傕却是不入府门,沉着脸径自质问:“吾听闻樊稠有信送来,欲要一观究竟,不知美阳侯肯否?”

郭汜看到李傕这番气势汹汹的作派,又不肯进门,皱眉哼了声,回身便到府中取了书信出来,丢给李傕:“信便在此,汝且看说些什么。”

李傕接过信打开,一看确实是樊稠的字迹,但里面却涂抹甚多,像是墨汁洒上去的,尤其是要害之处都看不清了。

他心中一沉,抬头质问:“书信如何涂抹至此?”

郭汜不傻,看到李傕揪住书信喋喋不休,颇有怀疑之意,不耐的道:“原书如此,我如何得知,汝自去问樊稠。”

李傕眯起眼睛:“莫非是汝怕我知了详细,涂抹了不成?”

郭汜大怒,正要辩驳,忽然一匹快马来报:“报,有兵马攻打郿坞!”

李傕和郭汜面色大变,李傕一把拎起那传令兵,急声道:“是何人来攻?有多少兵马?”

那传令兵小心的看了郭汜一眼,低头道:“那兵马有五百人,自称是美阳侯麾下,要见天子,我等不敢放他们进入,他们便难,杀了守门士兵,想要攻入,幸得我等谨守,不曾放入,他们又退却了。”

“郭多!”李傕猛然转身,看向郭汜,握住了腰间长剑:“汝欲趁我不在劫持天子乎?”

郭汜气得大骂,拔出长剑:“李傕,汝不能容忍,刺杀了樊稠,又来害吾乎?”

李傕面色铁青,他一听郭汜这话,便知道郭汜对自己刺杀樊稠早有不满,此时怕要难,当即转身上马就走。

郭汜见状,知道二人算是决裂了,李傕一旦回去,必然会兵,他看到李傕带兵不多,眼里上过狠厉之色,咬牙道:“李傕休走!”又朝府前士兵大吼:“上,捉了李傕!”

李傕冷笑一声,大喝:“弓箭手!”

不远处道旁墙剑陡然冲出了数百弓箭手,严阵以待。

郭汜神情一僵,李傕毫不犹豫拍马而去。

兴平元年九月中,右扶风再次大乱,既樊稠与李郭决裂之后,李傕与郭汜也突然决裂,二人率兵相攻。

郭汜拉来樊稠相助,李傕又拉来安西将军杨定相助,镇东将军张济出面劝阻无果。

天子刘协见识不对,在大臣的建议下,派公卿调解李傕与郭汜的矛盾。

郭汜反倒把太尉杨彪、司空张喜、尚书王隆、光禄勋刘渊、太仆韩融、廷尉宣璠、大司农朱儁、将作大匠梁邵、屯骑校尉姜宣等大臣扣在了自己营中,作为人质,朱儁气愤而死。

随后李傕令天子立琅琊伏氏为皇后,其父侍中伏完为执金吾,以示正统。

郭汜又与劫持的众大臣商议攻打李傕之策,太尉杨彪怒而质问:“群臣共斗,一人劫天子,一人质公卿,可行乎!”

惹怒了郭汜,便要一剑砍死他,却被中郎将杨密劝阻,郭汜这才罢休,却自行攻打李傕。

李傕据守郿坞,占据地利之势,但郭汜与李傕先前共同掌权,岂能全无手段,他暗中策反了李傕手下将领张苞,里应外合,趁夜打开堡坞门,竟然攻入了郿坞,四处放火。

乱战中,箭矢射穿了李傕的耳朵,惊得李傕又惊又怒,又有箭矢射入天子刘协房中,险些结果了天子,惊得刘协面色白。

大战连夜,最终郭汜还是被李傕和手下杨奉领兵击退,自此李傕对郿坞守备更加森严,与郭汜的对战也更加激烈。

第五百六十八章 天子窘境

午时,郿坞之中,大院之前,李傕搭了一坛,上设董卓灵位,下面摆放三牲,一旁坐着四个道人与四个巫祝,他亲自在坛前连拜九拜:“明公,傕今在次祭拜明公在天之灵,那郭汜与樊稠违逆明公昔日之意,背叛凉州,望明公在天之灵,保佑傕战而胜之。”

两旁四个道人口中念念有词,四个四个巫祝手舞足蹈,歌讴击鼓,又拜又跳,坛上还有两具布偶,上面书写着郭汜和樊稠的名字,巫祝不时以针相刺,以剑相挑。

却是李傕与牛辅一般,颇信巫觋厌胜之术,常令巫祝设坛施法,诅咒厌恶的敌人,以求制胜。

李傕祭拜诅咒完毕,刚起身,突然有一侍卫来报:“禀将军,天子求供五斗米,五具牛骨。”

李傕皱眉道:“吾每日早晚上饭,何故又求米粮,还要牛骨?”

侍卫道:“天子言左右侍臣挨饿,要赐米粮牛骨与他们。”

李傕哼道:“我军士尚无粮草,又何来粮米与他卖好侍臣!粮米没有,去取五块食尽的臭牛骨与他!”

侍卫离去后,李傕看向一旁的从弟李应,道:“这郿坞虽高大,先前却被皇甫嵩攻破,坞墙颇有损伤,前番郭多趁机攻入,此地并不安稳,吾欲令车驾迁往吾封地池阳黄白城,汝以为如何?”

李应迟疑道:“只恐郭汜在途中拦截。”

李傕立时又沉吟不定。

……

郿坞后面,天子刘协正与十多个侍臣在殿中等候李傕的粮米,不一会儿,外面进来两个侍卫,丢下一个筐子,道:“陛下,牛骨奉上。”

他们匆忙离去,刘协与众侍臣还没过去看,就闻到一股腐臭味,充斥了大殿,侍中刘艾上去一看,怒道:“是臭牛骨,岂能食用?”

刘协闻言,上前一看,那几块骨头果然是臭不可闻,不由大怒:“李傕欺朕太甚,来人,召他前来,朕要当面询他!”

“陛下!”侍中杨琦忙阻拦道:“李傕乃边鄙之人,习于夷风,凶残暴戾,今又自知所犯乃悖逆之罪,常有怏怏之色,今劫驾至此,因与郭汜争斗,又欲辅车驾幸黄白城以纾其愤,臣愿陛下忍之,可显其罪也,否则恐此贼行大逆之举……”

刘协面色一变,沉默半晌,长叹道:“沦落至此,真乃国家大耻,朕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先帝。”说罢掩面痛哭

左右侍臣看着年幼的天子受辱哀泣,又思及朝廷沦落至此,无不大恸,跟着落泪。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池阳侯求见陛下。”

殿中立时为之一静,众人急忙擦拭眼泪,就见李傕进来,左右腰间各悬一柄刀,手中也有一刀,众侍中侍郎急忙护在天子身前,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长剑。

携带三把刀是李傕的习惯,天子刘协倒颇是镇定,询问道:“池阳侯所来何事?”

李傕大声道:“明陛下,臣此来正为数郭汜之罪,郭汜擅自扣押朝廷大臣,又攻入郿坞,险些伤及陛下,此贼实罪无可恕。”

左右侍臣皆是暗中冷笑,郭汜劫掠朝臣,汝李傕却劫掠天子,哪有一个好人。

刘协却是顺着李傕的话,面带愤怒之色:“美阳侯扣押重臣,实为大逆之举,唯池阳侯责之,令其归还大臣。”

随后几句话,刘协皆顺着李傕的意思,李傕以为天子被他说动,赞成他的意思,不由大喜:“明陛下真贤圣主也。”

出了殿堂,李傕脸上喜色稍敛,唤来侍中李祯,沉声道:“天子身前侍中侍郎皆腰悬刀剑,将欲图我邪?”

李祯是李傕同乡,被李傕派在天子身边监视,此时却忙道:“侍中侍郎所以持刀者,乃国家制度,并无他意。”

李傕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不想这时侍卫送来一封信,李傕打开,去见是被李傕囚禁的司徒赵温听闻他想要劫驾到黄白城,写信劝阻:公前托为董公报仇,然实屠陷王城,杀戮大臣,家见而户说也。今争睚眦之隙,以成千钧之仇,民在涂炭,各不聊生,曾不改寤,遂成祸乱。朝廷仍下明诏,欲令和解,诏命不行,恩泽日损,而复欲辅乘舆于黄白城,此诚老夫所不解也。于易,一过为过,再为涉,三而弗改,灭其顶,凶。不如早共和解,引兵还屯,上安万乘,下全生民,岂不幸甚!”

李傕大怒:“来人,将赵温捉来,吾要亲手杀了他!”

李傕从弟李应曾是赵温故掾吏,见兄长生了杀意,忙道:“兄长不可,赵司徒乃关中名士,素有威望,若害之,将再不得人心,如何治理朝廷?”

李傕怒道:“他不与我一心,如何杀不得。”

“兄长……”李应正要再劝说,突然又士兵急急来报:“禀将军,安西将军杨定叛乱,与郭汜合兵,欲攻打池阳黄白城。”

李傕面色大变,先前他与郭汜联合,掌控郿县、美阳、池阳,势力连成一片,东至左冯翊,西至凉州,可谓强盛,樊稠根本不足为惧。

此前郭汜先与他决裂,因美阳地处郿县与池阳之间,李傕与杨定联合,又从东面池阳调兵,前后夹击,将郭汜赶出了美阳,如今杨定却投靠了郭汜,他的势力一下子就削弱了不少,反之郭汜强盛了不少,一旦他们再夺美阳,自己的势力就会被一斩两截。

一念及此,李傕大怒道:“兵攻打郭多与杨定,吾要杀了杨定这反复小人!”

……

岐山之南,樊稠、郭汜和杨定都驻兵在这里,兵马过三万,大帐之中,樊稠大笑道:“李先生果然足智多谋,使杨安西迷途知返,如今那李傕想必气得疯了。”

郭汜对李儒设计拉拢杨定也颇是满意,连连点头。

李儒抚须而笑,杨定却开口道:“诸位不可大意,李傕兵马还有七万,仍强于我等,何况如今天子还在李傕手中,于我等不利。”

李儒看了杨定一眼,笑道:“此有何难,李傕为人反复无常,勇猛不及右将军与美阳侯,智略不及安西将军,有功不赏,不得人心,吾有一计,可令人去劝降董承,董承乃牛中郎旧部,今随李傕,然其女为天子贵人,必然心向天子,他又与骑都尉杨奉交好,若说的他二人来归,李傕不足惧也。”

郭汜、樊稠与杨定三人闻言,无不振奋:“便依先生之言,这便派人前去劝降董承与杨奉。”

李儒面露微笑,他的目的就是将天子刘协从郿坞中调出来,如今李傕独占天子,势力强大,必须将他与郭汜樊稠等人的势力拉平,才有机会。

第五百六十九章 天子东归

转眼已是十月深秋,在这一个月中,右扶风的情况更加混乱,十月初,李傕麾下将领杨奉与军吏宋果等合议谋杀李傕,不料事情泄露,于是引兵反叛李傕,使得李傕的军势一下子又削弱了不少。

李傕立时派人去说和屯驻在美阳一带的张济,不想张济向南撤出美阳,屯至武功县,以示不参与二者之争,又派人前说和。

李傕岂肯罢休,与郭汜又是几次征战,美阳几次危机,李傕见识不对,唯恐自己的势力被斩作两截,与池阳老巢失去联系,一边联系西面屯驻在右扶风和凉州边境的马腾韩遂,一边便趁着与郭汜、樊稠、杨定和杨奉作战之时,暗度陈仓,以重兵保护车驾从郿坞出去,转而向东,直奔池阳黄白城。

李傕这一手玩的又快又急,车驾悄然出了郿坞,一路向东,郭汜、樊稠等人丝毫不知,幸亏还潜伏在李傕手下的董承暗中报信,才令郭汜等人知晓。

而后郭汜等人率兵追击,李傕且战且退,退到了美阳,他手下兵马乃凉州嫡系,飞熊军最是精锐,郭汜、樊稠、杨定、杨奉等人仍不占优势,战事在美阳一带相持。

天子刘协辗转奔波,唯恐遭了兵祸,以谒者仆射皇甫郦凉州旧姓,有专对之才,遣令其去说和李傕和郭汜,令二人共同辅政。

皇甫郦为皇甫嵩侄子,也曾为张辽手下执金吾丞,张辽离开关中时因皇甫家大业大,怕连累其家,并未带走皇甫郦,随后三府举荐皇甫郦为谒者仆射。

皇甫郦拿着诏令,先绕道去见了郭汜和樊稠,在李儒的建议下,郭汜、樊稠、杨定没有反对,同意天子诏令议和,共同辅政。

而后皇甫郦又去见李傕,美阳城中,李傕看着天子诏令和面前镇定的皇甫郦,冷哼道:“吾有讨伐吕布之功,辅政四年,三辅清静,天下所知也。郭多,不过盗马贼耳,乃敢擅劫公卿,与我相抗,誓必诛之!樊稠、杨定更是庸碌之辈,何敢乃欲与吾等邪?君为凉州人,试观我方略士众,足胜郭阿多否?”

皇甫郦沉声道:“不然,昔有穷后羿恃其善射,不思患难,以致灭亡。近者董公之强,将军所知也,吕布受恩而反图之,斯须之间,身异处,此有勇而无谋也。今将军身为上将,持钺仗节,子孙宗族,皆居显位,国恩不可谓不厚,郭汜劫公卿而将军胁主,谁轻重乎!张济与郭汜有谋,杨奉,白波贼帅耳,犹知将军所为非是,将军虽拜宠之,犹不肯尽力也。”

皇甫郦以大义责斥李傕,然而李傕如今众叛亲离,正是烦乱之时,哪可能听进什么大义,当即将皇甫郦责斥出去。

皇甫郦性格也是刚强之人,说和失败,回到天子身边,怒气不歇,道:“李傕不肯从诏,此贼有谋逆之心!”

侍中胡邈素来得李傕信任,沉声道:“李将军于汝不薄,旧日皇甫公为太尉,李将军之力也,汝出此言,恐于身不利。”

皇甫郦大怒叱道:“胡敬才!汝亦为朝廷之臣,如何附贼?”

胡邈面色阴沉,哼道:“皇甫郦,念汝失李将军意,恐汝见害,岂能不识人心,我与汝何事者?”

皇甫郦大骂道:“君辱臣死,吾被李傕所杀,则天命也,何老汝这逆贼费心!”

胡邈面色阴沉,拂袖而去。

天子刘协看到胡邈出去,忙对皇甫郦道:“卿离开,回去凉州,不然李傕必来加害!”

皇甫郦也知道事情办砸了,当即谢过天子,疾步出营。

胡邈果然去向李傕告状,李傕遣虎贲王昌到大营捉拿皇甫郦,王昌在天子处没寻到,又去营门,见到了皇甫郦,却没有捉拿,而是偷偷放他离开,回去报知李傕追之不及。

李傕正心烦与郭汜、樊稠作战之事,并没有太多在意。

皇甫郦离开大营后,却没有回凉州,而是一路向东赶去左冯翊,以他的推测,关中如此混乱,张辽应该从青州赶回来了。

两日后,天子为了再次说和李傕和郭汜,使左中郎将李固持节拜李傕为大司马,位在三公之上,李傕自以为得鬼神之力,乃厚赐诸巫。

随后镇东将军张济再出来和稀泥,想要迎天子去弘农,天子刘协思念旧京雒阳,又派遣黄门侍郎钟繇前去说和二人。

钟繇反复十余次,最终以“大司马位极人臣,留天子反成掣肘”说服了李傕,李傕同意与郭汜和解,交换质子,并放天子东归。

事实上李傕与郭汜并没有什么大仇恨,他们最大的问题是彼此间缺乏信任,加上权力相争,导致决裂。此时李傕势力大减,与郭汜又征战连月,损失不小,才同意议和,至于放天子东归,纯粹是一时懵了。

十一月,天子车驾离开李傕大营,向东行进。

天子出营后,郭汜、樊稠、杨定等人犹自不甘相信,郭汜部下数百名士兵在道中拦住去路,质疑道:“这是不是天子!”

刘协车驾无法前进,李傕部下护送的数百名士兵全都手执大戟守在车前,两军就要交手,侍中刘艾大声喊:“真的是天子!”

侍中杨琦把车帘高高掀起,刘协起身,肃然道:“朕乃天子,汝等何敢逼迫至此?”

郭汜的兵才撤退,李傕的兵马也退去,车驾继续前进,直到离开美阳县,刘协手下侍臣犹自不敢相信,不由齐声欢呼。

李傕放了天子后,自行带兵屯驻池阳老巢。

车驾当晚行至武功县,张济的驻地,侍从官员与卫士都饥饿不堪,张济根据各人官职大小,分别给予饮食。

刘协在武功大封功臣,任命张济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任命郭汜为车骑将军,杨定为后将军,杨奉为兴义将军,都封为列侯,又任命董承为安集将军。

第二日,车驾正要起行,郭汜与张济等人又起了冲突,郭汜生了野心,想要天子回郿坞,定都郿县,张济与公卿都认为应该去弘农,郭汜反对,相持不下。

天子刘协又派使者去劝郭汜,言去弘农只因弘农离祭祀天地之处与祖先宗庙较近,并无他意,请郭汜不要猜疑。

郭汜仍是不服从,于是刘协绝食抗议,郭汜得知后,无奈的道:“可以先去槐里,再作商议。”

此时的李傕、郭汜和张济一直在西面争夺,还不知道长安城已经落于张辽之手,因为长安瘟疫爆,他们都是远远避开,唯恐沾染上。

刘协也没有想着回长安,他一心只想着回雒阳旧都,因此众人都没有提长安之事。

第五百七十章 张辽的担忧

十月的长安城,木叶枯黄,寒风萧瑟。

在这两个月里,又下了一场雨,冲刷的长安城中干净了许多,原本到处沾染的血迹变得淡了,疫病也已经消散。

如今的长安城里只有张辽的万数士兵和士孙瑞等一些朝臣,还有鲁肃等属吏。

张辽趁机让黄忠操练兵马,熟悉士兵的战斗力,并磨合战术战法,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才能真正挥士兵的出战斗力。

长安城头,张辽遥望西面,他给李儒下的命令是让李傕郭汜等人混乱起来,使天子出郿邬东归。从李儒传过来的消息看,目的已经达成。

挟天子以令诸侯在即,张辽心中并不平静。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思索,站在他这个位置,如今思考的已经是朝廷和天下了。

在这天下,士大夫需要一个朝廷,来实现他们的政治理想、和权力需要抱负,也是他们赚取薪水维持生计的就业岗位。

朝廷也要依托士大夫,一个士大夫不认同的朝廷,无人为官,政令难出,等同于无。

朝廷的本质是天下人认同的利益共同体,区别只是谁领头,当有群体不认同朝廷了,就会生乱。

他来自后世,着眼的是华夏,并不会为了效忠一时的汉室朝廷就要死要活,但如今的汉室虽然衰落,却与四百年前的秦国不同,秦国行暴政,苛刻天下,所以群起反对,汉室却是有恩与天下,尤其是有恩于儒家士大夫。

这不是张辽的推测,而是他在与众人的交谈中真实的感受到的,很多有远见的士大夫都认识到如今到了季世,也就是汉朝快要终结了,但都认为汉室未有桀纣之暴、亡秦之苛,取而代之时机还不到,所以袁术称帝,众叛亲离,袁绍刻玺却不敢迈出那一步。

未必人人都忠于汉室,但要明言背叛却没几个人敢,历史上鲁肃的二分天下与诸葛亮的三分天下,都没有针对汉室,而是针对曹操。

所以张辽如今要独立,难度很大,贾诩、荀彧、郭嘉、沮授都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建议,只说明挟天子以令诸侯对他的展战略有大用,是他突破目前瓶颈得到天下认可的机会。

但作为一个主公,他的立场与思考的角度必然会与属下有所不同,挟天子对他的影响最大,一旦施行,他必将与历史上的曹操走上一样的路子,因为天子与权臣从来都是对立的。

挟天子看似与天子利益一致,实际上从行动的一刻起,就在某种程度上开始与天子走上了对立之路,决裂只是早晚的事。

曹操后期控制天子,步步坐大,是野心需要,也是不得不然,他不掌控朝廷,他曹家就会在朝廷斗争中满门尽灭,自古以来天家无情,加上朝廷各方势力博弈,诛杀功臣的惨剧比比皆是,因为权臣褫夺了天子的部分权力,也挡住了很多有野心的朝臣上进的道路。

所以张辽不得不审慎思考,挟天子以令诸侯在战略上势在必行,但如何去行事,如何让蜜月期更长一些,却需要手段。

这个手段张辽已经开始用了,他此番给李儒的命令就是让右扶风越乱越好,那些军阀越乱,刘协的处境就会越凶险,自己出手的效果也会更明显,刘协会更加感激自己,否则轻而易举救了刘协,他未必会心生感激,这就是人性,天子也不能例外。

也只有这样,蜜月期才会更长,蜜月期越长,对自己的展作用才越大,安定天下的进程也会越快。

也难怪张辽算计,如果刘协是个如刘禅那般老实无为的主也罢,他根本不用算计,偏偏刘协是个有想法有智慧的主,而且不安分,否则历史上曹操也不用几次祭起屠刀了。

好在刘协也不算是个有魄力的主,不是如刘彻、李世民、玄烨那般狠角,行事优柔,知道妥协,缺乏血性,历史上妻儿被杀也不敢拼死反抗,相对还是好合作一些,否则张辽根本不会考虑出手救人,而是直接借刀杀人,另换他人扶持。

当然,如果另换一个天子,难以断定其性情,也有些麻烦。

张辽思索自己手下的文臣和武将,文臣如贾诩、郭嘉、李儒、田仪等人,肯定会铁着心跟着自己,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会变,荀彧荀攸很难说,张既、杜戢等人应该是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如今手下谋臣基本都能认同他做到齐桓晋文一步,再往上就有些分歧了。

相比起来,武将的忠心毋庸置疑,无论是典韦、赵云、张郃、徐荣等七大中郎将还是一众亲信校尉,都会毫不犹豫支持自己,这是张辽颇有自信的地方,也是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依仗,只要兵马牢牢掌控在手,其他人翻不起风浪。

还有自己培养的后备人才,诸葛亮、徐庶、法正等人,未来势力还会更加牢固。

事实上张辽并不热衷于去当什么皇帝,如历史上的曹操,到了他那个地位,有那般权势,做不做皇帝没有什么分别,反倒是做了皇帝掣肘更多,被限制在皇宫里,被无数人算计,做个明君每天无穷无尽的政事足以令人头疼,做个昏君开后宫左拥右抱花天酒地,则会被无数贤臣进谏,小人也会趁机上位,也会很头疼。

张辽更喜欢闯荡,喜欢走朋访友,不喜欢被束缚,懒散自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就去哪,想揍谁就揍谁。

但他如今也意识到了,当你到了某种地位某个时机时,根本是身不由己,手下一大波追随的人需要更进一步,那时候是有进无退,退则万丈深渊,所以必须做好一切准备,否则那种凶险比之战场更加可怕,败则家毁人亡,如董卓般过于强势,最终被算计覆灭,何进不够强势,竟死于宦官之手。

张辽正思索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却士孙瑞、周忠几人匆匆上来,皆是面带忧色。

“将军。”士孙瑞道:“如今已经两个月,不知天子如何了?”

张辽道:“天子车驾已经出了郿坞,如今正朝东面而来。”

士孙瑞等大臣脸上纷纷露出喜色,周忠忙道:“如此将军还不去迎接,救驾乃不世之功,将军亦当为中兴之臣。”

张辽摇摇头:“如今我不能出手,天子虽然出了郿坞,但仍在群贼掌控之中,北有李傕、南有张济,西有马腾韩遂,更兼郭汜、樊稠、杨定、杨奉、董承参与其中,兵马足有二十万,我等如今的长安的守兵根本不足为道,而且这些贼子大半与我都有仇恨,我若出手,他们必然汹汹攻伐,到时候非但不能救驾,反而会害了天子。”

“二十万贼兵……”士孙瑞、周忠等大臣再次听到这个数目,仍是心惊不已。

士孙瑞长叹道:“将军所言有理,只是难不成我等就在此等候不成?”

张辽点头:“等候是最好的办法,马腾韩遂在郿县以西,李傕留在了池阳,所以越靠近长安一线,贼兵的势力会越薄弱,到时我等趁夜出兵,抢回天子,守住长安城,与左冯翊互为拱卫,贼兵无粮,必不能久,如此一切可定。”

士孙瑞等人听了张辽的计划,无不面露喜色,纷纷抱拳道:“将军此计甚妙。”

张辽却摇摇头:“我只有一个担心,会导致计划功亏一篑。”

士孙瑞忙道:“却是有何担心,我等亦可出力。”

张辽叹了口气,缓缓道:“只恐天子意在东归雒阳旧都,而非回到长安。”

士孙瑞等朝臣无不色变,他们久在朝堂,自然更了解天子的想法,不得不承认张辽的猜测有很大可能。

但这样会带来一个问题,却是针对他们的,他们大多是关中人,如果天子还雒阳旧都,到时候必然重用关东人士,朝堂还会回到以前关东士人一手遮天的格局,那他们这些关中人到时候恐怕就尴尬了,而且那时候关中和凉州多半就要被抛弃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纷乱

张辽看着众朝臣沉默的样子,不由暗自好笑,看来如士孙瑞这般忠贞之臣也难免有地域之争的想法,的确,关东与关西之争或许已经深入骨髓了,后汉一百五十年来,关西只在董卓西迁后开始占据过上风,如今又要面临危机,他们难免会有想法,这不是一个人的利益之争,而是一个群体的利益之争。

历史上献帝东迁定都许都后,的确是关东世家再次完全占据上风,尤其是在耿纪、韦晃、吉本、、金等关西士人反曹被灭后,关西从此彻底失去希望,直到两晋动荡,关西之地尽被异族占取,相互联姻,在南北朝后期形成了关陇世家。

张辽正要下城,忽然侍卫来报:“有谒者仆射皇甫郦求见。”

皇甫郦?张辽不由大喜,忙吩咐道:“快请过来!”

很快,一身风尘的皇甫郦疾步而来,到了张辽面前,一下子拜倒在地:“皇甫郦见过恩主。”

“哈哈,坚明。”张辽一把扶起皇甫郦:“昔日长安一别,已不觉两载,吾常念坚明。”

“恩主!”皇甫郦哽咽道:“郦更念恩主,恨不能相从效死。”

说来关中诸人,当属皇甫郦最为感激张辽,当初他的叔祖母马氏被董卓强迫,正掌大权的张辽因他一言相求,毫不犹豫赶赴坞救马氏,更与董卓决裂,身中箭矢,罢官削职,险些被杀,若非董卓随后身死,张辽还不知该是如何凶险,便是随后,张辽也不得不离开关中,皇甫郦当初要誓死追随,张辽却怕他叔父皇甫嵩和皇甫氏满门受到牵连,决意让他留下。

从那以后,皇甫郦对张辽这个恩主更是愧疚难安,此番说和李郭汜失败后,他便赶去左冯翊寻张辽,不想到了左冯翊,才得知张辽在长安,当即又赶了过来。

“恩主!”皇甫郦将张辽拉到一旁,声音又急又快:“如今天子正东行,恩主正当迎了天子,仗国威以讨李郭,占据关凉,再连河东与并州,东进平定天下诸侯,上显忠义,下除凶害,此桓文之事也!”

张辽一呆,他没想到皇甫郦一上来就是这个建议,而且说得如此直白,不由叹道:“吾亦欲迎天子,却不知天子之意若何?若天子要东归雒阳,又念吾昔日恶名,不肯相随,再作声张,引来李郭汜行杀人之计,则吾必然面临二十万贼兵围攻。”

皇甫郦听到张辽的顾虑,焦急徘徊了两步,抱拳道:“恩主,郦这便回去天子身边打探,只道恩主在长安迎候,且看圣意若何?”

张辽摇头:“西面大乱,汝且安心等两日,待天子到长安一线,则可知分晓,寻机行事。”

皇甫郦急声道:“只恐天子被害,错失良机。”

张辽笑道:“坚明多虑了,而今郭汜、杨定等人虽然各怀心思,明争暗斗,但视天子为宝,绝不会加害天子。”

皇甫郦顿足道:“若出了意外则如何?”

张辽沉吟了下,道:“无妨,吾与樊稠有旧,他与李文优在暗中保护天子。”

皇甫郦这才松了口气:“如此,吾先见天子……”

张辽摆摆手:“汝数日奔波,先休息两日,待天子东来,再去面见游说不迟。”

皇甫郦看张辽神色坚定,只能道:“如此,谨遵恩主之命!”

“先去休息,今晚我二人畅饮一番。”张辽拍了拍皇甫郦肩膀,当即让人带他下去休息,好生招待。

不想张辽刚回到府中不久,侍卫突然来报,皇甫郦出城向西而去。

张辽无言,他没想到皇甫郦如此性急,不用说也是等不得两日,前去游说天子刘协去了。

……

池阳黄白城,李在府中疾步徘徊,面色阴沉,询问一旁侄子李暹:“马腾与韩遂还没有消息吗?”

“叔父,”李暹忙道:“二人已答应出兵相助,共取天子,只是路程较远,还需时日。”

李哼道:“他们再不来,天子就要到长安了,若是为张辽所得,一切就休。”

李暹犹豫了下,问道:“叔父既然志在天子,为何当初又放他离去?”

“前日情形,岂能任由我意!”李面色难看:“郭多与吾为敌,杨定、杨奉又皆叛乱,加上樊稠,若是吾不放天子,他们必然合力攻吾,岂能抵挡,放天子不过缓兵之计,只要马腾韩遂一到,吾必然再掌天子。”

李暹眼里闪过恨色,道:“张辽贼子两个月前趁机杀我军士,夺了长安,若非叔父再派人前去暗中打探情况,我等皆被蒙在鼓里,而今绝不能让张辽得了天子,否则我等休矣。”

李徘徊了两步,道:“就让人告知郭多、张济与那帮逆贼,说长安城瘟疫更加剧烈,满城皆是染病而亡之人,他们必然会带天子远远绕过长安城,到时马腾韩遂援军赶来,若张辽出城,我等便大军猛攻,必诛张辽,而后夺天子。”

……

黄昏,右扶风武功县城外,郭汜大营中,一身甲胄的郭汜正与手下众将谋算。

郭汜眼里闪烁着凶色:“张济糊涂无能之辈,而今竟能任骠骑将军,位在吾上,真是耻辱!杨定、杨奉、董承皆是小人,若是让他们奉立天子,得势之后必然削去我等军职,更会兵攻打我等!是以绝不能放天子东归,某欲劫天子西还,定都县,与尔等共举大事,到时尔等可封候拜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他手下众将闻言,皆是面露振奋之色。

伍习起身道:“末将请命,冲入城中放火烧天子房屋,令其恐慌。”

夏育、高硕忙也起身道:“我等愿为前驱,只要大火一起,便趁乱劫持天子!”

“好!”郭汜不由面露喜色:“尔等立时去准备,只待戌时天黑,便立刻行事。”

……

武功县城中,天子刘协站在窗前,他身后伏皇后与董贵人默默的陪立着。

刘协看着斜阳余晖,思及东归之事,心中难以平静,转头问身后二妃:“此番朕能还都雒阳乎?”

伏寿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陛下如今否极泰来,必能还都雒阳,中兴大汉。”

董贵人也笑道:“天佑大汉……”

她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一个气促的声音:“陛下,臣种辑有急事求见。”

刘协听到种辑声音急促,心中一个咯噔,当即让二妃退下,令种辑进来,询问道:“种卿,生了何事?”

种辑沉声道:“臣方才得知一个消息,郭汜意欲趁夜劫驾西都县。”

“啊?”刘协不由色变:“如此怎番是好?”

种辑道:“臣斗胆请陛下暗中传召后将军、兴义将军与安集将军带兵前来救驾。”

刘协道:“骠骑将军张济兵力最强,可与郭汜抗衡,何不召他?”

种辑忙道:“张济与郭汜、李有旧,安知他不会与郭汜勾结?”

“哎,朕天子……”刘协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如此,种卿便去传召三位将军救驾吧。”

当夜,郭汜正要行劫掠之事,突然得知杨定、董承与杨奉带兵拱卫了武功县,他情知阴谋败露,怕被三方围攻,慌忙带着兵马向西逃走。

第五百七十二章 刘协的决定

郭汜阴谋败露退走后,樊稠、张济、杨定、杨奉、董承等人唯恐生变,不敢在武功县停留,带着数万兵马拥簇着天子刘协与一众朝臣、宫人急急赶到槐里,期间杨彪等大臣又收拢了先前被李和郭汜控制的数百羽林和虎贲夹护天子,刘协与朝臣总算心中略有些安全感。

槐里县是右扶风治所,距离长安已不过百里,本是右扶风最繁华的县城之一,但一年多来这一带也先后饱受旱灾、瘟疫,加上数年战乱之害,百姓流离殆尽,处处残垣败井,余下一些大户豪强,却是关闭坞门,紧守堡坞。

天子抵达此处后,有朝臣去各处堡坞请这些大户供粮给天子,有几家大户开门奉粮,但朝臣带着粮草刚离开,就有杨奉、杨定、董承等兵马冲入堡坞抢粮。

槐里城中一处大院里,天子刘协与刚封的几个将领和众朝臣商议东归之事。

刘协心中急切着赶回雒阳,环顾左右,道:“郭汜虽去,然其兵马众多,诸卿还要小心防他再次来袭,须要尽快赶回弘农。”

“陛下勿忧。”后将军杨定道:“郭汜兵多,我等亦不差,齐心合力,不惧于他!”

樊稠不以为然:“郭汜不足为惧,但李坐拥池阳县,粮草充足,我等却是缺粮,数万兵马日耗太费,如此难以赶到雒阳。”

杨奉大声道:“沿途多有堡坞大户,而今我等护驾东归,可令彼等为天子与我等义兵奉粮,若是不与,便是逆民,可讨之也!”

众朝臣色变,他们心中对这些肆意劫掠的军阀可谓厌恶之极,当即便有胎位杨彪出言道:“三辅经年灾害,诸县疲敝,大户亦无多余粮,焉能供应如许多兵马,若因此讨之,必失人望!”

杨奉哼道:“难不成就让将士饿死?又如何保护陛下,只恐李、郭汜再来,无力作战。”

众人一时沉默,杨彪说的是事实,杨奉说的同样是事实。

骠骑将军张济道:“吾在弘农有粮,可一万兵马先回弘农。”

这时安集将军董承道:“三辅之地,唯有左冯毅最为富庶,陛下可向左冯毅征粮,以供大臣与军士。”

刘协迟疑道:“这几年来左冯毅一直未曾停止交粮纳赋,夏季大旱起蝗之时,左冯毅又奉粮十万石,如今可还有粮草?再征也恐不妥。”

“陛下!”杨定大声道:“当此非常之时,岂可顾忌许多。”

太尉杨彪看向下李儒,问询道:“李文优,汝先前从左冯毅而来,可是左冯毅情况?”

李儒长叹了口气,道:“诚如陛下所言,三辅之中,左冯毅良田最少,土地最贫,这数年供奉粮草又最多,今岁夏季旱灾、蝗灾遍及三辅,左冯毅岂能独免?又有数万百姓涌入其中,染带瘟疫,郡县数度放粥放药,如今亦是疲敝已极。”

说到这里,李儒又长叹道:“儒听闻去岁之秋,张将军曾上书朝廷,言今岁有大灾,要早安排备灾,不想李与郭汜并未在心,以至于此。”

听了李儒这话,刘协和众朝臣脸上都有些热,当初张辽上书,李与郭汜固然将其引为笑柄宣扬,刘协与众朝臣也未在意,不以为然。如今想起来,张辽当初的论断是何等精准,言辞是何等恳切,他们此时陡然想起此事,心中都不由一阵惊悚。

众人正在为粮草之事沉默,突然外面有侍卫来报:“谒者仆射皇甫郦求见。”

众人皆是一愣,刘协忙道:“快传召。”

很快,皇甫郦疾步进来,拱手一礼:“臣皇甫郦见过陛下。”

“皇甫卿为何未回凉州?”刘协询问。

皇甫郦肃然道:“陛下未安,臣岂能回凉州,此番本是去左冯毅求助,却得知征东将军张文远已经收复长安城,正在长安等候陛下还都归朝,还请陛下移驾!”

“张文远已在长安?”刘协不由惊呼失声,众朝臣不由面露喜色,尤其是亲近张辽的伏完父子和钟繇等人。

相比杨定、杨奉、董承这些军阀,大多朝臣还是对张辽更有好感,因为张辽此前行事很有章法,而且他们的家眷多半还都是张辽当初所救,如今在左冯毅与河东活得有滋有味,比他们的处境要好多了。

樊稠不由看了李儒一眼,此前李儒一直对他隐瞒张辽的行踪,此时他终于得知张辽已在长安,不由心中大定,正要说话,却被李儒以眼神阻止。

不同于朝臣的欣喜,在场的杨定、杨奉、董承等将军听闻张辽竟在长安城,无不色变,他们与张辽都有旧怨,如果让张辽插手进来甚至掌控天子,那就是他们的末路!

杨定当即大声道:“陛下,臣以为皇甫郦所言不实,如今谁人不知,长安城瘟疫横行,张辽怎敢去长安?皇甫郦劝陛下深入长安疫病之地,必然心怀叵测!”

皇甫郦大怒,喝道:“杨正修,吾知汝与张将军有怨,又岂可因一己之私干预国家大事?”

杨定按剑道:“吾乃朝廷后将军,岂能不干国事?皇甫郦,汝欺君罔上,当吾刀为不利乎?”

皇甫郦毫不退缩:“逆贼,汝与李同流,请斩吾头!”

杨定当即就要拔剑,太尉杨彪厉声斥道:“天子面前,岂可妄动干戈!杨整修,还不收回兵刃!”

天子刘协也忙出声劝阻:“后将军,还请收回兵刃。”

弘农杨氏在关西威望颇高,何况天子也开口了,杨定不敢过于放肆,怒哼一声,收回了长剑,看向皇甫郦,眼里却是闪过杀机,口中仍是坚持道:“臣以为陛下金躯,不可去长安疫地,否则后悔莫及。”

刘协眼里闪过迟疑之色。

杨彪看向皇甫郦,沉声道:“皇甫仆射,长安果无疫病乎?张文远果在长安乎?”

皇甫郦大声道:“若有虚言,万箭攒心!”

杨彪看向天子,拱手一礼,正要说话,一旁侍中种辑突然开口道:“张辽既在长安,为何不前来迎驾?”

此人与杨定素来交好,此事却是暗中相助杨定。

皇甫郦道:“董卓死后,张将军为了平乱勤王,曾与李、郭汜大战,结了旧怨,此番他不宜轻动,唯恐激起李、郭汜凶心,害了陛下。”

一旁转过杨定的党羽尚书左灵,进言道:“张辽既是与李、郭汜有怨,若至尊随他去长安,岂非会招来李、郭汜猛攻,陷至尊于险地?”

皇甫郦沉声道:“长安城高大坚固,若入长安,岂惧李与郭汜?”

左灵嗤笑道:“仆射莫非忘了王司徒旧祸乎?若至尊入长安,岂非旧祸重演?”

左灵之言可谓见血,本来迟疑的刘协听到左灵这话,不由色变,显然是想起了当初十万凉州人围城,他被逼迫登上城门,亲眼看着王允赴死之事。

众朝臣也不由皱起眉头,显然也是想起了当初之事。

皇甫郦大声道:“张将军素来善战,岂同于王司徒,陛下入城,必然安稳,反倒是在这路途之中,全无凭恃,一旦遭遇兵祸,危险之极!”

刘协又犹豫起来,扫过众人:“众卿以为如何?”

杨彪道:“若长安果无瘟疫,可去长安,有张文远与诸位将军共守城池,当不惧李与郭汜。”

刘协没有说话,在场谁看不出来,杨定、杨奉等人皆与张辽有怨,岂能齐心守城,到时候恐怕再生叛乱,下场便如两年前一样。

果然,杨彪话音刚落,杨奉便道:“某与张辽有仇,不能共事,若陛下果去长安,某自请告辞。”

杨定亦道:“张辽多番害吾,吾与他不共戴天。”

这时一直沉默的张济也开口道:“陛下,慎思。”

本要说话的钟繇皱眉暗叹,如此情形他们很难去长安寻张辽,否则杨定、杨奉几人多半生变,他们此时出言退兵,未必不是威胁之意,恐自己等人前脚刚走,后脚他们就会与李、郭汜联合,甚至直接难,劫持天子与朝臣。

堂中形势一下子僵持起来,刘协打不定主意,他是个聪明之主,虽然内心深处一直对张辽取唐婉之事抱有成见,但也知道张辽比这些军阀更可靠一些,当然也只是更可靠一些,所以他心存犹疑。

这时,同样一直冷眼旁观的董承突然开口道:“陛下志在还都雒阳,祭祀宗庙,中兴汉室,若去长安,不知还能还旧都祀宗庙否?”

董承这话一出,刘协立时下了决心,毅然道:“诸卿勿复多言,朕不去长安,直去雒阳便是。”

众朝臣见天子做了决定,神情各自不一。

杨定、杨奉等人却是大喜,杨定当即抱拳道:“陛下英明,臣有一计,如今我军中缺粮,陛下正可向张辽征粮,以看他是否忠于朝廷?”

杨定此言一出,众朝臣心中无不暗骂,不应张辽迎驾也罢,与他有仇还要向他讨要粮草,分明是要挑起事端。要知道张辽的暴脾气在朝廷可是有了名的,当初当着董卓的面就敢打杨定,当着天子的面就敢打不可一世的刘嚣,随后更因为马氏就与董卓决裂火拼,此番杨定等人如此逼迫,还不惹来张辽攻打?

不想天子刘协却开口道:“如此也好,便先向张文远征些粮草,此前已免了他的征东将军之职,如今再诏他为征西将军,领京兆尹,督左冯毅与右扶风,守护长安城,以拒李与郭汜。”

他当即令杨彪与尚书拟了诏令,交于皇甫郦:“还有劳皇甫卿走长安一趟,传达诏令。”

“臣领命。”

诏书当前,皇甫郦只能接诏,朝天子与众朝臣一礼,转身就走。r

第五百七十三章 李郭追至

长安城,北阙甲第一处宅院中,张辽看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皇甫郦,呵呵笑道:“坚明,跑了一趟,情况如何?天子可允我迎驾?”

皇甫郦惭然道:“恩主,郦无能,不能说服天子与诸大臣。”

张辽摇头失笑道:“坚明,此非汝之过,乃天子意在雒阳,且对李傕、郭汜、杨定十数万凉州人心有忌惮。”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天子对他有心结。

皇甫郦又取出一份诏书,交给张辽,道:“天子又任命恩主为征西将军,京兆尹,督左冯翊与右扶风之事。”

“哦?”张辽接过诏书看了看,摇头笑道:“关中是李傕与郭汜的根基,看来天子期望我能阻挡李郭一二,将二贼目光引到我这边来,还要我供应粮草?呵呵……”

他倒有些佩服刘协的手段了,既任命了自己重职,督三辅之事是何等大的权力,同时也让自己将李傕郭汜引来,好掩护他东归。

皇甫郦色变道:“天子竟如此谋算!恩主却该如何是好?”

张辽笑道:“天子有命,岂能违背,不过长安城粮草也不多,只够士兵所用,未来还有苦战,颇是拮据,我只能供应天子、宫人与朝臣粮草,至于杨定、杨奉那些货色,仇视算计于我,还要我供应粮草?想的倒是天真,真当我是老实人不成?让他们畅饮渭河水、大喝西北风去吧。”

皇甫郦这才想起,自己这个恩主貌似出道以来还没吃过什么大亏,反倒是官越来越高,实力越来越大,又岂是杨定之流能算计的。

皇甫郦虽然忠于朝廷,但绝不是愚忠和拘泥之辈,当初灵帝在时,董卓不听调遣,屯兵河东郡虎伺雒阳,皇甫郦就曾劝皇甫嵩领兵讨伐董卓,安危定倾,成就齐桓之事。

此时张辽如此行事,反倒让他更为赞同,他又问道:“恩主可要去夺来天子?”

张辽摇头:“当此之时,一动不如一静,后制人反倒能收奇效。”

“恩主英明!”皇甫郦看到张辽早有打算,这才松了口气,告辞退下。

张辽看着皇甫郦离开的背影,暗自点头,他对于皇甫郦这意外一行的效果还是很满意的,让自己得了个征西将军、京兆尹,督三辅之事,有了这个名头,他在关中行事就是名正言顺了。

至于刘协谋算,让他牵制李傕、郭汜之事,张辽反倒觉得不算什么了,因为李傕与郭汜此番本就是他的猎物之一,无论天子意图如何,他都是要扫平这二人的。

……

又是黄昏,天子车驾在长安以南数十里外的上林苑中停下。

上林苑是前汉孝武帝修建,依靠终南山,地跨长安、咸阳、周至、户县、蓝田五县县境,纵横三百里,有灞、浐、泾、渭、沣、镐、涝、潏八水出入其中,有三十六苑、十二宫、三十五观,引入西域各色物产,是汉武帝射猎之处,也是屯兵之所,不过到了前汉末,上林苑在王莽与赤眉争夺都城的战火中化作废墟。

但即便化作废墟,其中也有不少残缺的宫殿,天子便暂息在其中,而杨定、杨奉、董承、张济、樊稠等兵马屯驻在四周。

斜阳落下,圆月升起,残缺的宫殿中,刘协北望长安,神情复杂,做了那个决定后,刘协心中仍未尝不由犹疑。他渴望回到旧京雒阳,但又听说雒阳当初就被董卓烧成一片灰烬,自己回到雒阳后会如何?杨定、杨奉会不会变作李傕郭汜一般?其他关东诸侯如何,听闻袁绍当初意图拥立刘虞来着……

“陛下。”伏寿来到他身后,轻轻给他揉捏着肩膀:“陛下是在想张将军之事麽?”

刘协没有回头,叹了口气:“朕不知东归后如何?不知弃张辽而选张济、杨定、杨奉等人是否有错?这四面有近十万兵马,大臣百人,朕却只感心寒。”

伏寿轻声道:“妾身兄弟曾在张将军麾下任职,言他为人忠义,不负他人,再说陛下要还旧都,祀宗庙,张将军未尝不会护送陛下东归,总比杨定这些反复无常、无有恩义的凉州人要好。”

刘协转头看了一眼伏寿,摇头道:“朕何尝不知如此,可是朕怕昔日王司徒之事重演,若朕去了长安,张济、杨定、杨奉诸贼必然会与李傕、郭汜合流围攻长安,到时候朕怕是要做亡国之君了,长安离凉州太近,西面还有马腾韩遂,朕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停留,只想回到旧都,关东旧臣心念汉室,总好过凉州边鄙之人。”

他仰天长叹:“只望苍天佑我,列祖佑汉。”

“陛下。”伏寿紧紧抱住刘协,二人偎依取暖。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刘协和伏寿皆是一惊,随即有侍卫进来:“陛下,快走,贼兵追来了!”

……

上林苑北面,杨定大营中,樊稠、张济、杨奉、董承、左灵、种辑等人都在。

杨奉面色阴沉,怒道:“那张辽果然不肯供应我等粮草,只供了天子与朝臣,如何够用?”

张济不以为然的道:“本也不曾想能从他处讨到粮草,今岁三辅、三河、青徐兖豫冀都遭到大旱蝗灾,张辽能有多少粮草,长安城中更不会有多少。”

杨定哼道:“不能就此罢休,长安如此坚城竟然让张辽唾手而得,难消吾恨,吾已令人去报知李稚然,他最恨张辽,必然会兵攻打长安。”

董承摇头:“不然,李稚然如今心在天子,他要夺长安,也要先夺天子,我等还是小心防范。”

杨定道:“明日车驾便可过了霸水,抵达骊山,今夜我等先分兵两万,去攻打长安,若破长安,得了粮草,必然士气大振!”

杨奉闻言大声道:“正该如此!”

董承犹疑了下,没有反驳,他如今与杨定、杨奉是同盟,总是共同进退。

左灵眼珠一转,道:“那张辽不是送来些粮草,可扣下一半,然后告知陛下,言张辽不肯供粮,意图谋逆,如此诸位将军正好名正言顺的攻打长安。”

“好计!”杨定哈哈大笑:“便如此行……”

他话说一半,外面突然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将军,大事不好,李傕、郭汜的兵马追来了,还有马腾韩遂相助!”

帐中众人面色无不大变,惊慌失措。

第五百七十四章 乱战始

黄昏,残阳如血,长安城已经进入严密戒备状态,充斥着大战来临前的气息。

上万将士携弓带箭,登上各处城楼,两万青壮在城中穿梭,运送物资,这两万青壮是河东与左冯翊平日操练的预备兵,他们作战还差了些,但搬运物资、做饭送水不成问题,能最大限度节省前线士兵的体力。

十二座城门吊桥高起,城门紧闭,城阙望楼士兵早已就位,下面战鼓随时准备擂起,马面箭塔里面已经布置了弓箭手,城上、城根石头与滚木堆积,一壶壶羽箭足有三十余万支,几处支起的油锅下面堆积着柴火,女墙垛口车弩早已架好,将领们在各处城门巡视,查看守备情况,指挥弥补疏漏之处。

长安城西北高大的雍门之上,张辽站在城楼前,神色平静,全然没有风雨欲来前的凝重与紧张。

用他的话说,如今该紧张的是天子,该着急的是李郭汜,在关中这场博弈中,他完全占据着主动地位,想打就打,不打就守。

迎奉天子与否,只在他一念之间。

历史上曹操迎奉天子之时,刚与吕布大战过,兖州人心不稳,兵马折损惨重,几乎失去争霸天下的资格,急需迎天子来逆转处境。

张辽则不同,他如今完全掌控并州、青州,加上凉州、徐州、冀州、司隶部分郡县,实力强盛。

所以同样是奉天子以令诸侯,张辽却又与曹操不同,不是他求天子,而是他想不想的问题,是天子更需要他。

可叹刘协看不透天下形势,对关东犹自抱着期望,对杨定那些军阀心存侥幸,却不知他的性命只在那些军阀的一念之间,无论哪个起了凶心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小命。

既然天子对自己躲躲闪闪,看不清主客之分,那就让他吃点苦头再说。

恩宜自薄而厚,威须先严后宽,人与人交往便是如此,尤其是在君臣朝堂这种复杂的关系之中更是如此,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他与天子之间。

当然,这个薄恩严威是先让李、郭汜、杨定等军阀施加给天子,自己到时候在施惠,从苦到甜,事半功倍。

“主公。”黄忠上来禀报:“十二座城门守备皆已巡查。”

张辽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渭水,没有回头:“山雨欲来风满城,汉升,马腾韩遂与李郭汜联合了,有十五万兵马,我已召回京兆尹郡县官吏,要有一场苦战要打了。”

黄忠沉声道:“长安如此坚城,更有诸多利器,箭矢无数,足以拒二十万贼兵!”

张辽点了点头:“这一场大战不同于两年前,那时十万凉州人是绝望围城,而且城内有朝廷,所以猛攻旬月,这一次凉州人的目标是天子,天子东行于野,那主战场就在野外,京兆尹与弘农郡,攻打长安城的当是李与郭汜的部分兵马,马腾与韩遂多半没兴致。”

黄忠肃然道:“末将却不敢怠慢,定然谨守城池!”

“很好,汉升。”张辽露出笑容:“守城要心定,所以由汉升守城我很放心,若是换作魏文长,他应该会想着冲出去野战,争夺天子。”

黄忠没有说话,他虽与魏延同郡,但如今魏延还年轻,他还不认识。

张辽也没多说,在他看来,魏延很有能力,算是个全能大将,但大局观比之黄忠差了些。

如果此番是魏延在,他就绝不会让魏延守城,而是放出去野战。他如今谋得是全局之战,需要每一个将领的配合,不能乱了套,否则只会增加变数,而将每一个不同风格的将领用在合适的地方,才是一个谋大局者应有的素质。

他此番留黄忠守城,张、徐荣一南一北在外,更从并北调来了高顺,从上党调来了张燕,从青州调来了甘宁。

张辽看着落山的斜阳,手握中兴剑,剑眉飞扬,眼神凌厉起来。

眼前关中的形势看似复杂危险,却正是他想要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军阀混战,正好让他一网打尽!

此战,他要毕其功于一役,一举扫平关中军阀,定关中,让这八百里秦川、金城千里之地成为他最大的根基。

……

上林苑以西,十数万大军云集,旌旗遮天,胡马长嘶,李、郭汜、马腾、韩遂聚于大帐。

此前有恩怨的四人此时为了掌控天子与朝廷,却联合了起来。边鄙之人本来就更注重实利,有争则分,相互攻伐,有利则合,一时齐心。

李神情阴鸷冷厉:“先前董公不过三千兵马,便掌控雒阳,行废立大事,此番我等合兵十数万,足以横扫天下,定要夺回天子,皆开府持节,共掌朝政!”

郭汜满脸凶狠:“我大军杀过去,阻挡者一个不留!”

满脸忠厚之相的马腾缓缓道:“却不可伤了天子与大臣。”

韩遂点头附和马腾:“本是如此。”

郭汜不耐的道:“乱战之中,哪顾得许多,天子也罢,不可伤害,那些无用的大臣却顾不得了。”

马腾道:“听闻张辽也在关中,更占据了长安,不得不防。”

听到张辽的名字,李和郭汜眼里都闪过厉色,李道:“此番我等先分兵两万,围困长安,大军东进,夺了天子后再挥师攻灭长安,斩杀张辽!”

郭汜大笑:“如此大好!十数万大军所向披靡,此番张辽该死!”

李手握长剑,挺身而起:“时不我待,将士已用餐完毕,立时擂鼓兵,今夜月光正亮,正要破了杨定诸贼,共谋大事!”

郭汜、马腾与韩遂三人立时起身:“共谋大事!”

……

兴平元年十月十五,月圆之夜,杨定、杨奉等人护着天子刘协车驾正在上林苑一带休息,李、郭汜、马腾、韩遂合十五万大军急追而至,起攻击。

杨定、董承护送车驾与朝臣先行,他们又留下兵马与张济、樊稠、杨奉结阵迎击追兵,十数万人马在上林苑密林中大战半夜,张济、杨奉和樊稠失利,迅东撤。

李和郭汜分兵两万围困长安城,又亲率主力追击,二人兵马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杀戮极重。

至于马腾和韩遂,他们志不在长安,绕道灞桥,追赶天子与大臣。

乱战之中,樊稠带着人马不知所踪,张济又转与李和郭汜联合,杨奉和杨定、董承留下的兵马折损惨重。

第五百七十五章 愈乱

上林苑旧地,无数的兵马在这里厮杀的天昏地暗,杀声震天,草木染血。

夜战自古以来就是大忌,何况是混战,即便是有明月高照,但在树林里就是影影憧憧,到了后来,乱战的兵马失去了控制,李、郭汜、张济等人急于追赶天子,并没有指挥全局,结果导致战场失控,黑夜之中难以分辨敌我,自相残杀者不在少数。

马腾与韩遂见势不对,早早撤开,只留几支精锐冲锋,李和郭汜收拢了一番兵马无果后,便索性脱离战场,带着精锐兵马一路向东追赶车驾。

上林苑纵横数百里,就在李、郭汜与杨奉等兵马在北面杀得昏天暗地之时,有一支大约六千多人的骑兵见机早早撤出了战场,斩杀追兵,一路沿着小道向上林苑南部密林深处疾行,随着越来越远,追兵渐渐消失。

这支向南潜行的兵马正是樊稠,他的兵马虽然不多,却都是骑兵,撤离战场极为方便。

“李先生,我等却是要前往何处?”樊稠忍不住第三次询问领路的李儒。

李儒道:“再行一里便到,早有主公为将军准备好了营地。”

樊稠当即带着兵马继续前行,不多时就看到林中一处大营,随着李儒高喊一声口令,营地火把亮起,早有一将带着一些士兵迎了上来。

李儒与那将领见过礼后,给樊稠介绍道:“此是主公爱将,校尉牵招牵子经。”

樊稠抱拳笑道:“牵校尉,久闻大名,曾于高陵数度击败李和郭汜兵马,令那二贼咬牙切齿而无能为力。”

牵招回礼:“饭食已备好,请樊将军兵马暂歇。”

樊稠当即吆喝一声,他手下六千兵马当即下马休息,营地颇大,其中有只有三千守兵,但那肃然凛冽的杀气令樊稠的兵马都不敢大声说话。

“李先生,张将军究竟是何打算?为何不迎接天子?”

大帐之中,樊稠忍不住再次询问李儒。

李儒道:“非是将军不肯迎接,而是天子意在东归,身边又有数万兵马,主公若强迎,不但会被天子责斥,还会被杨定、杨奉等人围攻。”

樊稠不以为然的道:“杨定、杨奉之流,何足道哉,张将军岂可畏之?”

李儒摇头道:“若如今夜十数万大军赶来则如何?”

樊稠语塞,随即惊道:“莫非张将军早已料到李、郭汜与马腾韩遂会合兵追击?”

李儒点头。

“张将军本是善战,当初一举攻破河内袁绍,某亦曾参与。”樊稠赞了声,又急声问:“张将军究竟是何谋划?如今可否告知于某?”

李儒此时也不再隐瞒,直言道:“主公志在将李、郭汜、张济、杨定、杨奉、董承、马腾、韩遂等贼兵一网打尽,平定关中!”

“一网打尽?”樊稠倒吸了口凉气:“那可是十数万兵马!张将军能有多少兵马?”

李儒道:“除却这处军营,上林苑还有中郎将张隽义领一万兵马,左冯翊徐中郎自不必多言,有兵马一万,还有中郎将高顺领一万兵马,中郎将张燕领一万兵马,长安城还有一万兵马,青州与河内共一万兵马进入弘农,只待这些贼兵全部渡过霸水,厮杀疲惫之时,便可出击,又以长安城、左冯翊与上林苑结成一线,阻截贼兵西回凉州,将他们歼灭于京兆尹。”

樊稠不由瞠目结舌,他没想到张辽已经不声不响弄了这么大一个局,竟将李、郭汜等一心争夺天子的军阀全部包了进来。

他心中不由一阵后怕,幸好自己早早投了张辽,否则下场会极为凄惨。

这时牵招开口道:“樊将军,主公有令,要尽力救回散落的朝臣和宫人,还要劳烦将军。”

“好!”樊稠一口应承:“汝与某此后皆为张将军效命,何须客气,既是张将军有命,且说来便是,如何营救?”

牵招道:“将军麾下兵马亦是凉州人,可伪作李郭汜兵马,夜间不虞他们现,一路搜寻营救,天亮撤回便是。”

“此计不错!黑夜之中彼等安能辨认?”樊稠哈哈大笑。

“要救人还须稍等,此番李、郭汜太急,如此规模夜战必然生乱。”李儒道:“只有李郭汜的兵马乱战起来,才可行事,否则就是羊入虎口,救不得人,反倒折损兵马,徒劳无功。”

樊稠与牵招点头。

……

在距离牵招大营七八里外的一处密林后,有一片前汉留下的旧营,扎着一片营帐,这里就是张的驻地,静静的蛰伏着一万兵马。

听到外面厮杀震天,张却按兵不动,月色下犹如一只庞然凶兽在此蛰伏。

直到月过中天,李、郭汜、马腾、韩遂的兵马大多已经向东而去,此处只余下近万人在混乱厮杀。

随着斥候消息传回,张带着一万兵马突然冲出,强势袭击。

散布在这一带的近万兵马历经大半夜乱战,早已疲惫不堪,哪能抵挡张以逸待劳的突袭,又不知这支兵马是从哪里出来,慌乱之下疯狂逃窜,不过半个时辰就大片溃散,被张斩杀大半,几个将领被杀,余者皆仓惶而降。

张击溃这支兵马后,马不停蹄,向北面长安赶去,攻打围困长安城的两万贼兵,要彻底断了敌人的后路,扎紧包围圈。

与此同时,樊稠与牵招合兵向东,伪作凉州人去救人。

……

长安城东南的杜陵县境内,李、郭汜、张济、马腾、韩遂的前锋兵马疾追,天子车驾一路仓惶东逃,杨定、董承还有随后赶来的杨奉几次留下兵马借助地势阻截追兵,杀了不少贼兵,但终是难以抵挡,不断东退。

车驾之中,御用物品、符信典策、辎重布帛根本无暇顾及,几乎全部散落。

追兵气势汹汹,到了后来,残缺的北军五营和羽林军也不得不顶上断后。

“杀贼!”

禁军之中,射声校尉沮最为勇猛,带着数百士兵断后,手中铁矛已经连刺死了十多个贼兵,一时令那些贼兵不敢靠近。

这时,一个声音厉喝:“沮,还不降!”

却是李带兵追到了,曾同朝为官,李自然认得沮。

“逆贼!”沮大骂,长矛又刺死两人。

李大怒,喝道:“放箭!”

沮中箭落马,李又纵兵杀散羽林军,到了沮身前,冷笑一声,朝左右道:“虽是勇猛,尚可活否?”

沮大骂:“汝等凶逆,逼劫天子,使公卿被害,宫人流离。乱臣贼子,未有如此也!”

铿!

李一剑刺死了沮,神情狰狞,朝后面士兵大吼:“追击!”r

第五百七十六章 车驾难渡

李傕刺杀射声校尉沮鯭,又领兵前追,不多时断后的步兵校尉魏桀也被杀害。

随着杨定、董承、杨奉的屡次失利,贼兵追得更紧,车驾撤退的更急,不少车马在黑夜疾驰中倒下或毁坏,车上随行的朝臣和宫人落下马车,再也难以跟上,天子在前无暇顾及,他们皆被杨定、董承等人抛弃。

他们唯有逃出大道,向两旁里坊躲避,但这些朝臣也是追兵的目标之一,尤其是那些宫人,大多都颇有姿色,吸引了不少乱兵分开去追。

月兔西走,时辰渐移,杜陵县东面大道不远的一处里坊之中,廷尉宣璠、光禄勋邓泉、大长秋苗祀、侍中朱展与数十个家眷、宫人跟随不上车驾,躲避到了这里,却引来数百贼兵围困,只有随行的数十个家兵和部曲抵挡。

月色下,他们可以清楚的听到那些凉州兵猖狂的大笑声,还有箭矢飞进来,火把丢进来,里坊里的一些房屋已经开始着火。

渐渐的外面的贼兵声势越来越大,众人不由绝望了。

大臣们久经世事,生死面前还能镇定面对,那些家眷和宫人却不成,尤其是宫人大多却都是少女,她们可以想象落入贼兵之手的惨状,不由纷纷低泣。

廷尉宣璠目光扫过几个大臣和一众家眷宫人,沉声道:“我等清白之人岂能落于贼手,若贼兵果攻进来,我等便自绝于此!”

光禄勋邓泉还算从容,大长秋苗祀和侍中朱展几人却面色白。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而家兵的抵抗声越来越小。

铿!宣璠拔出了长剑,走向那些宫人:“汝等与其落入贼手被辱,不如老夫送尔等清白……”

他话音未落,外面陡然传来一阵如雷的马蹄声,一个沙哑着嗓子的大吼声传来:“尔等在此作甚?大司马有命,所有大臣和宫人都要留下,大臣都要为大司马效忠,宫人都要纳为妾室,不得滥杀,一律交由本校尉带回黄白城!”

紧跟着又一个冷厉的声音传来:“违令者格杀勿论!”

“还不快滚,杀杨奉去!”又有声音厉喝。

紧跟着传来一阵嘈杂声,那些凉州人似乎真的退了。

宣璠等人不由面面相觑,他们觉得外面的那个大吼声虽然有些沙哑怪异,但还有些熟悉,不过听到一时间不用死于乱兵之手,他们又生了希望。

须臾,上百人冲进了里坊,宣璠与邓泉出去,月色下看到来人,宣璠不由失声道:“樊将军?”随即面色又变:“樊将军投靠了李傕乎?莫非忘了当日李傕刺杀之仇?”

“哈哈!”樊稠大笑道:“宣廷尉不必激将,某既与李傕决裂,那就是不共戴天,岂会投靠于他!”

宣璠松了口气:“如此,将军可是来救我等?”

樊稠笑道:“不错,某投靠了张将军,奉命来救诸大臣。”

“张将军?”宣璠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樊稠身旁的李儒开口道:“征西将军张文远,得知李傕、郭汜大军追击车驾,特命我等前来救援。”

苗祀几个大臣听到樊稠等人是张辽派来救他们的,无不欣喜,那些宫人劫后余生,更是喜极而泣。

家眷中一个年轻人上前一礼道:“在下伏雅,多谢樊将军救命之恩,在下三弟伏均曾在张将军麾下任从事。”

樊稠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好啊,还是跟着张将军有前途。”

众人无言,他们谁不知道伏雅的妹妹伏寿是当今皇后,不过一想到天子皇后如今的情势,觉得樊稠倒也没说错。

宣璠急声道:“张将军何在?可是去救驾了?”

李儒摆出一副黯然的神情,长叹道:“此前张将军相迎,陛下却不去长安城,实为失策,否则坐守长安坚城,李傕、郭汜并无粮草,不过旬月而退,如今却成了这番情景,李傕、郭汜追来,更兼马腾韩遂十数万大军,长安城亦被围困,不击退困兵,张将军难以出城救陛下,只能令樊将军伪作凉州人趁乱行事,但贼兵实在众多,又多有精骑,我等只能尽力而为,不负将军之托,能救多少救多少。”

宣璠、邓泉等大臣闻言不由默然,心中暗叹天子先前失策,以至于车驾陷于危险境地,朝臣也死亡惨重,单他们亲眼所见,就有少府田芬、大司农张义等十多个朝臣被乱兵杀死。

……

黎明之时,圆月将要西沉,天色更暗,杜陵县西境,道上追击厮杀的兵马一连数十里。

靠近霸水之畔,数十辆马车向东疾驰,正是天子车驾与跟随的朝臣。

车马之中,伏均和兄长伏德共挤在一辆马车上,一夜顶着瑟瑟寒风,伏均身子几乎冻僵,面色苍白,牙齿咯咯作响。

看前面天子车驾,刘协与伏寿共乘御辇,也是冻得不轻,不过二人身上裹着布帛,能抵御寒风,情况稍好一些。

身后是厮杀声和惨叫声,还有被抛落的宫人哭泣声,整整一夜,伏均对这些声音已经听得麻木了,车驾队伍中的人已经丢了大半,大汉朝廷竟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只让人绝望。

“大兄。”伏均眼眶红,看着一路沉默不语的兄长伏德,忍不住第九次询问:“二兄会不会赶上来?”

伏德眼里闪过痛苦之色,沉声道:“会的,二弟只是失散,此番兵乱过后,为兄亲自去寻他。”

伏均咬牙不语,他如何不知道如今情形下二哥伏雅既然走失,那多半是遭遇不测了,但总是抱着几分侥幸的询问伏德,他同样也知道,其中兄长伏德也不抱希望了,只是在安慰他而已。

“大兄,此番陛下失策,若是去长安寻张将军,绝不至于遭此惨祸,满朝大臣死亡过半……”伏均神情有了几分愤愤。

“慎言!”旁边一个声音传来,却是他们的父亲,骑在马上的执金吾伏完。

“父亲,”伏均期待的道:“可曾寻到二兄?”

“好生抓紧马车,勿要与汝兄长分开!”伏完声音沙哑的嘱咐了一句,眼里闪过哀伤之色。

这一次何止是他家,混乱之中追随天子的大臣子弟失散很多,就是很多大臣也失了性命,当此之时,谁能相顾?儿子伏均那句话已经是很多人的心声,他亲眼看到有大臣死前痛呼:恨不去长安!

也就是这个时候,伏完从心底更加感激征西将军张辽。

因为正是张辽两年前在李郭长安之乱时救走了大多朝臣的家眷,其中就包括他的妻妾和三个幼子伏尊、伏朗、伏典,伏完不想想象,如果张辽没有带走他们,如今历经大瘟疫和如此兵祸,还能活下几个,恐怕他伏家就要满门尽灭了。

伏完相信有很多朝臣都是与他一样的想法,当然也有朝臣后悔,因为有一些朝臣为了向李傕郭汜表忠心,或是思念家眷,特意差人从左冯翊和河东郡把家眷接了回来,此番全部遭劫。

伏完正看护着两个儿子,忽然前面传来大喊声:“已至霸水,难以渡河!”

安集将军董承大声道:“沿河向北,过灞桥!”

不多时北面传来大喊:“报,灞桥已被贼兵占据,正向这边冲来!”

伏均跟随父亲赶到前面,只见这一段霸水又深又阔,难以渡过。

第五百七十七章 霸水惨祸

车驾队伍一下子慌乱起来,后有追兵,左有堵截,右是山林,尤其是后面追兵越来越近,他们一下子到了绝境,无不惶然起来。

“吾向南打探!”

兴义将军杨定听闻上游有凉州人,毫不犹豫带着兵马向下游冲去,去寻找适合渡河的水段。

天子刘协颤声询问太尉杨彪:“杨卿,可有办法渡河?”

杨彪看着霸水,道:“此水虽深,却犹可探底,可将马车丢下去,搭起木桥……”

他话未说完,安集将军董承便匆匆赶来:“陛下,士兵在上游寻到几只舟船,可以渡河。”

刘协不由大喜,随即又愁道:“有几只舟船?如许多人可能渡过?”

董承目光扫过后面跟随的朝臣、家眷和宫人,眼里闪过厉色,断然道:“顾不得许多了,陛下、后妃、三公与重臣先渡!”

刘协回头看了一眼大队伍,还在犹豫,船只已经顺流而来。

董承当即让手下行军校尉尚弘背负天子奔向河岸,又搀扶了自己女儿董贵人向前。

伏完见机快,也急忙让儿子伏德和伏均上去搀扶皇后伏寿,他也紧紧跟随。

董承扫了他们父子三人,没有说话,毕竟他们是皇后的家眷,人群中宋泓见状,也急忙扶了自己的女儿宋贵人。

后面那些家眷、侍从、宫人和士兵看到如此情形,哪还不知道他们被抛弃了,绝望之下登时疯狂起来,一个个猛冲向河岸舟船。

太尉杨彪和侍中杨琦等大臣急忙控制局面,但生死关头哪能控制的住。

董承见状,拔剑砍了两个向前冲的宫人,长剑前指皇后伏寿之处,厉声道:“孙微,提刀开路!”

符节令孙微立时提刀一路砍杀,在人群中开道,伏寿身边跟随的几个侍者皆被砍死,鲜血飞溅了伏寿一身,伏寿面色苍白,嘴唇动了动,眼里闪过哀色,泪落如雨,当此之时,她与天子尚且生死无主,又岂能保得住这些侍从。

刘协、伏寿、董、宋两个贵人先上船,而后是董承、伏家父子、左灵、种辑和一些亲近的侍中、侍郎,刘协急呼太尉杨彪等朝臣上船,但杨彪却决意留下安定人心。

舟船要离岸之时,又有数十个士兵和侍从冲到舟船边上,攀住船舷想要上去。

董承神色狰狞,站起身来,手中长剑朝船舷砍去,在天子刘协的惊呼声中,鲜血迸射,十多截手指落入船中,四五个侍从惨叫着落水。

董承的亲信见状,立时纷纷挥剑砍指,惨叫四起,船中落下血淋淋的一堆手指,鲜血溅了刘协、伏寿等人一脸一身,水中落人无数,连喊救命,他们多半都不会水,或有重甲在身,一个个渐渐沉了下去。

刘协掩面哭泣。

杨彪被人架上船,看到岸边还有数百人,凭着那四五只小船根本无法来回渡过,当即在船上大喝:“将马车退入河中,架起木桥,扶着过河!”

岸边绝望的士兵和随从闻言,立时大喊着行动起来,纷纷推着马车下河。

杨彪的从弟侍中杨琦、黄门侍郎钟繇等大臣还留在岸边,当即指挥士兵行动起来。

河水有丈许之深,一辆马车下去只会被淹没,于是又一辆堆上去。

十月中的河水冰寒,但这些士兵和侍从根本顾不得,只是死命的想要搭起浮桥。

这时,后面马蹄声越来越近,数十骑驰来,后面跟随着数千人,当前一人正是兴义将军杨奉,杨奉浑身浴血,看到董承带着天子已经渡河,大骂一声,当即大吼一声:“向北,寻水浅处过河!”

人群中立时又有一些朝臣、侍从和士兵跟随向北。

杨琦和钟繇看到马车搭桥太慢,而且不稳,随水漂浮不定,渡河艰难,与预期的差的太远,正着急之时,下游传来大喊声:“南面搭有浮桥!”

杨琦闻言大喜,急忙和钟繇招呼留下的朝臣、家眷、侍从和宫人:“向南,过浮桥!”

于是众人又急转向南。

向南奔走了大约两里路,果然见到霸水之上有一座浮桥,乃数十只连舟架成,足有十余丈宽阔,杨定的兵马已经过了大半,众人当即跟随着过河。

浮桥之前,正安顿众人过河的杨琦听到另一边钟繇惊呼,急忙过去,只见浮桥之畔立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一些字,走近一看,只见写着:架此浮桥,至尊不入长安,以此济祸难。落款是张辽。

他身躯一震,登时明白了,张辽早已预料到如此大祸,想到天子之前的决定,不由顿足。

月兔下沉天际,黎明的天色黑了起来,众朝臣、家眷、侍从与宫人过了大半,杨琦和钟繇松了口气,对张辽架这座浮桥大是感激,但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喊杀声,远远可见一片火把,又听马蹄如雷,正是追来的凉州骑兵。

等候在桥前的百余人大哗,疯狂涌向浮桥,浮桥动荡起来,不少人落水。

杨琦和钟繇急忙安抚人心,但那支凉州骑兵度极快,转眼就追到跟前,带头的正是郭汜。

郭汜从到河边,见此情形,立时知道天子已经渡河,不由大怒,当即令士兵冲上浮桥,疯狂斩杀。

河对岸杨定看到追兵,又听到郭汜大骂,当即下令士兵在河对岸斩断浮桥,随着绳索斩断,浮桥动荡,被水冲向下游,桥上近百人惊呼起来。

钟繇见机快,从一侧冲出,拔剑也斩断了这边的浮桥,整个浮桥往下游飘去,钟繇拉着杨琦跳上了其中一只小舟,顺水漂流而去。

李傕浮桥被毁,大怒,看到岸边还有近百人,当即捉了几个侍从询问,得知杨奉、天子都是从上游渡河的,当即带着士兵向北,冲往霸水上游。

不过他手下的凉州兵军纪最是败坏,一边追赶一边大肆抢掠,连宫人身上的衣物也扒夺,遇到抵抗就直接用兵器砍刺,大片侍从和宫人被迫跳下霸水,游向对岸,有的活了下来,有的直接被淹死。

整条霸水一片凄惨。

第五百七十八章 疫病再起

黎明之时,李傕、郭汜在上林苑、杜陵县一带穷追猛打,天子车驾冲过霸水,仓皇东逃,长安城的大战也进入了最激烈的阶段。

自李傕、郭汜两万兵马围城以来,猛烈的攻城战已经持续了大半夜,因为李傕和郭汜极为警惕张辽,所以留下的是精兵,下的是死命令,两万凉州人的疯狂攻势乎了张辽的预期,让他不由想起了师父贾诩当初的叮嘱,不要轻敌。

尤其是李傕早探知他占据了长安,此番从池阳带来了攻城云梯,而且凉州人的战法极为刁钻,他们没有全部围困十二城门,而是将两万兵马全部集中在长安城西北的雍门、横门、厨城门和洛城门,因为这四门距离很近,便于相互策应,集中攻打。

张辽让鲁肃等人把守其他城门,他与黄忠镇守这四座城门,

守城的优势在于张辽,但黑夜又给了凉州人最大的优势,因为漆黑之中城上的人很难看到城下人的动向,相反城下的人很容易看到城上要攻击的目标,这种反差会对双方士兵造成很大影响。

所以一开始凉州人几次将云梯架上城墙,险些冲上城门,张辽和黄忠当机立断,立时命士兵向城下抛洒火把、滚木,又泼了油,城下顿时四面火光冲天,令凉州人不敢轻易冲进,而且城下一亮,原先的视野反差倒转了过来,城上弓箭齐,凉州人伤亡陡涨。

两万凉州人的攻击固然厉害,但张辽早有准备,真正让他感到威胁的是马腾和韩遂,这两厮将兵马屯驻在了长安以东和霸陵一带,黑夜之中也不知有多少兵马,不但威胁到了长安城,更威胁到左冯毅,令徐荣的兵马不敢轻易渡河,以免左冯翊被马腾韩遂偷袭,丢了老巢。

张辽正对此情形头疼,在长安城中的荀攸给他出了一计,既然徐荣已是难以渡河,索性就让徐荣的兵马在马腾韩遂营地一带的渭河北岸擂鼓喧哗,做出渡河进攻之势,让马腾和韩遂不敢轻动。

如此一来,徐荣虽然不能来攻,却反过来将马腾和韩遂的大军牵制住了,让张辽与黄忠能够专心对付攻城的凉州兵。

大战持续了两个时辰,进攻了四五次,直到天亮,凉州人始终未曾攻上城楼,连云梯也被毁了大半,士卒疲惫,士气受挫。

就在这时,张郃率一万精兵从城南杀至,以五千大戟士领头,戟阵过处,所向披靡,凉州人大乱。

张辽见机,令荀攸、鲁肃等人守城,他与黄忠各带一支兵马从两处城门杀出,前后夹击,本就疲惫的凉州人再也无心作战,疯狂逃窜。但长安城西与渭河这一带地形狭窄,他们被南北堵截,无处可逃。

此时战局已定,在马腾韩遂反应过来时,大战已经结束,攻城的两万凉州人死伤过八千,余者大多被俘。

而后张辽让张郃屯驻城南,黄忠继续守城,互为拱卫,防范马腾、韩遂和李傕、郭汜回军。

长安城,临时的将军府中,张辽看着手中消息,面露喜色:“高中郎兵马已过上郡,今日可至左冯翊,如此,徐荣便可兵出高陵,向西破了李傕的老巢黄白城。”

荀彧道:“主公可是准备去迎驾?”

“不错,是该去救驾了。”张辽道:“李傕、郭汜、张济与杨奉、杨定等贼兵自相残杀,各自乱战,损失不小,已达到我等预期的结果,不过彼等虽是为了夺取天子,不会加害,但总要以防万一。”

荀攸点头:“主公一切小心,我等在长安等候。”

救驾这事,最适合张辽这个主公出面,换做其他人都不合适。

张辽摇头叹道:“就怕天子不愿回这长安了,否则此次也不会躲着走了。”

荀攸默然,如果天子都长安,那对张辽掌控朝堂无疑是有利的,天子都雒阳,则会多出许多变数,不但关东诸侯会争夺,而且荀攸心中还有一种不敢言的想法,到时候关中完全在张辽的掌控之中,一旦雒阳朝堂有变,恐怕会将张辽推向另一条道路。

这时,将军府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卫来报:“士孙瑞等大臣求见。”

张辽看了一眼荀攸,笑道:“看来就是我不去救驾,众大臣也要来催了。”

……

午后,京兆尹,新丰县骊山以东,刘协的车驾日夜不停逃到了这里。

这一带地形颇是适合守御,大道之北是渭水,之南是骊山,杨定和董承分别将兵马驻守在骊山上下,互为犄角,借助地形阻截李傕、郭汜追兵,不多时绕道渡河的杨奉也赶来了,三人合兵一处,又一路收拢兵马,又达到三万之多,让三人信心再次大增。

骊山之东,天子车驾在鸿门亭暂时歇息,一路奔波,尤其是渡河后丢了马车,全靠骑马和步行,此时众人无不疲惫。

一处宅院之中,刘协急声询问匆匆而来的太尉杨彪:“杨公,可曾寻到失散的大臣?”

杨彪面带悲色,长叹道:“只寻回了刘艾、杨琦、钟繇、丁冲、郭浦、董芬、赵蕤二十余人,余下四十三人失散,生死不知,羽林只余下三百,余者侍从、宫人、家眷更是失散不知多少。”

刘协坐倒在旧席上,泪落如雨:“不想众卿随朕遭此大祸,皆朕之过也。”

杨彪下拜道:“陛下何过之有?此李傕、郭汜等贼子造逆,臣等无能护卫不周,乃使陛下流落至此,是臣等之过也。”

刘协摆了摆手:“罢了,事已至此,多言无益,杨公快去歇息吧,李傕、郭汜贼兵还在后追赶,这鸿门亭又无粮米,恐不多时又要起行。”

杨彪眼里闪过愠怒之色:“左冯翊方才送来粮米,皆被杨定、董承等人夺去,杜畿要迎陛下前去,也被彼等拒绝,若非臣等阻止,杨定更要杀了送粮之人。”

刘协一呆,脸上满是无力:“几位将军与张文远有仇,此人所共知,如之奈何。”

杨彪怒道:“不过私怨,岂能置天子安危于不顾,若是去了左冯翊,有渭水为阻,必不惧李郭追赶。”

刘协沉默片刻,摇头道:“既已至此,便去弘农罢,李傕郭汜诸贼有兵马十数万,便是左冯翊也未必能抵挡。”

杨彪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臣听闻皇后有恙,不知如何?此时却耽搁不得。”

刘协愁眉苦脸道:“皇后浑身乏力,额头烫,如今身边也无医师,只喝了一些伤风药,整个新丰县不见人烟,如之奈何……”

“臣去寻医师。”杨彪当即便要出去,突然侍卫传报:“安集将军董承求见。”

刘协传召,董承进来后,躬身一礼,神色凝重:“陛下,情势不妙,随行军士朝臣宫人多有染病者,臣恐是了瘟疫。”

刘协和杨彪面色大变,董承看着刘协,又道:“臣听闻皇后生病,恐是瘟疫,还请陛下暂且与皇后分开。”

刘协失声道:“不会,绝对不会,皇后一直跟随朕……”

董承激声道:“正因为皇后一直跟随陛下,所以臣等才要为陛下贵体着想,请陛下以社稷为重!”

刘协忙看向杨彪,却见杨彪也是神色凝重的道:“若果是疫病,请陛下三思。”

“不可!”刘协急忙就要跑后屋看卧榻的皇后伏寿,董承一把将他拉住:“请陛下迁往隔壁,两处并不远,可令医师为皇后诊治,若不是疫病,则陛下再与皇后相聚不迟!”

刘协反问道:“若是疫病呢?”

董承和杨彪低头沉默不语,刘协面露悲色:“朕随尔等离开,就守在隔壁,请来医师。”

第五百七十九章 背信

鸿门亭,上百个染病的士兵、侍从和宫人全部被赶到了一处里坊中,还有一些大臣、家眷也被隔离了起来,包括中宫。

黄昏,骊山之畔,杨定、杨奉和董承伏击成功,暂时打退了李傕、郭汜,正在大帐中议事,太尉杨彪、执金吾伏完和黄门侍郎钟繇三人匆匆赶来。

“诸位将军,”杨彪急声问道:“可曾寻到医师?中宫与十数个大臣……”

他话未说完,后将军杨定便不耐的道:“太尉,大敌在前,情势危急,哪顾得上去寻医师?”

伏完心忧女儿,怒道:“难道便置中宫于不顾?还有如许多大臣、家眷,如何置彼等性命于不顾!”

杨奉看了一眼缄默的董承,哼道:“两日之间,我等儿郎死伤过万,他们的性命又找谁去讨?”

亲眼看到天子被挟持辗转,无力哭泣,朝廷大臣死伤枕藉,连天子如今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杨奉这个曾经的白波贼如今对朝廷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敬畏感,他带兵护驾,需要的只是挟天子带来的利益,否则他何必拼死拼活,他相信杨定与董承也是如此。

伏完见此情形,怒恨难言。

董承在一旁叹道:“非是我等未寻医师,实在是这京兆杳无人烟,无处去寻哪,眼前这战事危急,且等击败李傕郭汜再细细搜寻,必不教中宫有事。”

钟繇看了一眼三人,沉声道:“左冯毅近在咫尺,杜郡丞已经得知中宫与朝臣染疫之事,只要诸位将军应允,他们的医师便可渡河医治。”

不想他话音一落,杨奉便大怒拔剑:“左冯毅,贼人也,汝等竟敢私自勾结逆贼,该杀!”

“且慢!”杨定却阻止了杨奉,眯着眼睛看着镇定的钟繇:“钟侍郎,左冯毅果真要派医师前来?”

“不错。”钟繇道:“此前京兆与长安瘟疫便是左冯毅医师所治消解,他们若来,必能医治中宫与大臣。”

“很好。”杨定道:“再让杜畿两万石粮草过来,天子、中宫与朝臣尚在挨饿。”

杨彪沉声道:“左冯毅先前来粮草,却被汝等克扣大半……”

“何为克扣!”杨奉喝道:“我等兵马作战,饿着肚子如何杀敌?”

杨彪三人见此情形,只能道:“还是先接医师,控制瘟疫。”

……

黄昏,新丰县北,渭水之畔。

杨定、董承、杨奉带着数百亲兵,与杨彪、钟繇、伏完、左灵、种辑等大臣侯在河边。

这一段渭水大约三里多宽,可以遥遥看到河对岸,大约十余艘舟船渡河而来,随着舟船靠近,可以看到部分舟船上堆积着粮米和药材,郡丞杜畿和十多个医师打扮的人站在一艘舟船上,还有两船随行的士兵。

杨彪等大臣眼里露出喜色,杨定等人眼里却闪烁着厉色。

很快舟船靠岸,杨彪等大臣正要迎上去,杨奉突然厉声喝道:“冲上去,活捉杜畿与医师!”

“杀啊!”

杨定、杨奉和董承身后随行的三百多个亲卫陡然难,朝靠岸的舟船冲过去!

杨彪三人没想到突如此变故,不由又惊又怒,几乎齐声大喝:“住手!”

但那些士兵哪里会听他们的命令,杨彪几人要冲过去,却被左灵和种辑等大臣拉住。

左灵道:“太尉莫要着急,几位将军并无加害之意,只是挟了杜畿向左冯毅索要粮草而已。”

钟繇怒斥道:“如此背信行事,朝廷颜面何在!”

左灵摇头:“几位将军手下兵马太多,所耗粮草巨大,若不如此行事,如何对抗李傕与郭汜?不过权宜之计也。”

杨彪颓然道:“如此行事,老夫宁愿死于李傕、郭汜之手。”

杨定、杨奉和董承的三百亲兵冲向舟船,转眼就到岸边,舟船上的杜畿等人却是面无惊恐,而是愠怒。

随着一声厉喝:“攒射!”

他们两侧舟船中立着的五十多个士兵陡然提起隐藏的弩机,面带杀气,毫不犹豫向着冲过来的贼兵扣射,而后扣扳,再射,再扣扳,再射,几个呼吸的功夫,五六百箭矢全部出。

那些嗷嗷冲过来的三百贼兵登时惨嚎一片,转眼之间全部变成了刺猬,死亡大半,余下的慌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后面正想要亲自冲上来的杨定、杨奉和董承身子僵在那里,脸上狰狞的神色转为惊怒和恐惧,看着船上面无表情盯着他们的五十多个士兵,一股寒气流窜全身,下意识的向后退却。

他们断然没想到杜畿的身边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士兵,如此可怕的利器,三百精锐亲卫竟然连一刻也抵挡不了,连逃走也不能。

正拉着杨彪的左灵打了个哆嗦,忙松开了手,杨彪也呆在那里。

舟船之上,杜畿向杨彪这边拱手行了一礼:“杨公,粮米与药草留下,奉于天子与朝廷,我等不敢伫留,就此告辞。”

杜畿毫不犹豫下令载人的三只舟船折回,他回头看了一眼杨定、杨奉等人,心中震怒之余又是一阵后怕,亏得张辽早就给他派遣了五十个亲卫,此番亲卫认为危险,全部跟来,否则他们就要落于贼手,坏了张辽的大事,到时候左冯毅更会面临兵祸,后果不堪设想。

回到北岸,张仲景问道:“伯侯,眼下却怎么办?若是延误,恐中宫……”

杜畿道:“立即飞鸽传书长安,报知主公。”

……

夜里,阴云蔽月,鸿门亭大宅中,刘协和衣而卧,身边陪着董贵人,却难以安寝,正要向宫人询问皇后病情,突然西面又是一阵熟悉的厮杀声传来。

刘协心中一沉,已听侍中种辑在外大声道:“陛下,李傕、郭汜又杀来了,车驾当东行!”

刘协失声道:“黄昏时方打败二贼……怎变化如此之快?”

种辑急声道:“马腾、韩遂又来,贼人势大,陛下不可迟疑!”

刘协无奈的叹了口气,当即与董贵人收拾行装,出了屋子,看到外面杨彪等大臣俱在,刘协忙问道:“皇后如何了?能否一起东行?”

侍中左灵眼睛一转,道:“陛下,中宫疫病未见好转,此时不可东行,否则会加重,有性命之忧哪!”

刘协急道:“如此该当如何?朕岂能抛下皇后,岂非为天下所笑!”

种辑沉声道:“陛下,可将中宫向南隐蔽于偏僻之处养病,派少量宫人照看,贼兵意在车驾,中宫反倒安全,陛下与中宫分开却是有利于中宫。”

“这……”刘协听种辑说的有理,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董承大步进来,急声道:“陛下行,贼将至矣!”

执金吾伏完突然下拜:“请陛下以社稷为先,中宫自有臣留下照料。”

刘协面色连便变,道:“朕再去见皇后……”

董承道:“来不及矣,陛下行!”

他一使眼色,左灵、种辑几个大臣架起刘协就走。

刘协急呼:“务要安排宫人照顾好皇后!”

董承朝女儿使了眼色,女儿董贵人急忙跟上了天子。

……

鸿门亭东,破败残垣断壁的里坊,枯枝败叶堆积的院子,一间略显不那么破败的房屋,连灯烛也没有,只有破烂的火盆里燃烧的炭火,让屋子有些许亮光。

皇后伏寿躺在榻上不住的咳着,双颊潮红,呼吸急促,身上盖的是一路携带的绢帛和一件衣裳,在这寒夜里根本无法御寒。

外屋两个宫人正在熬药,却是白日左冯翊送来的药材,伏完父子三人靠在那里,听着不远处震天的喊杀声,眼眶通红,又累又饿,却怎么也睡不着。

刘协让董承等人安顿好皇后,派宫人照顾,董承等人逃跑还来不及,哪能顾得上去照办,还是伏完父子寻了两个同样生病的宫人,将伏寿带到了这一处破旧的宅院。

咳咳咳!里面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伏完听得揪心,强行将二子留在外面,唯恐他们也染上疾病,自己却进了屋里探看女儿。

来到榻前,借着微光看到女儿几近奄奄一息的模样,伏完不由落泪,他有五子,却只有一女,最是疼爱,本以为做了皇后会富贵荣华,衣食无忧,不想几番坎坷,如今又落得如此结果。

“阿翁,”榻上伏寿朦朦胧胧看到父亲站在榻前,咳了两声:“莫要靠近,要是染了阿翁,儿就死不瞑目了。”

伏完泪落如雨,天子车驾如今已经离开,他们被抛弃在这里,夜里乱兵如此之多,怕是难见天日了。

看到父亲哭泣,伏寿嘴角挤出笑容,又道:“阿翁莫要伤心……儿是不成了,阿翁带着两个兄长离开吧……”

伏完紧紧拉住女儿的手,不由她挣脱,泣道:“事已如今,又能逃往何处,车驾已经东行,索性我一家人同生共死,哪也不去了,听天由命吧。”

伏寿落泪道:“咳……是……是儿连累了阿翁,若贼兵过来,阿翁一剑刺了儿吧,不能受辱于贼手,让陛下为人笑……”

伏完身子微微颤抖,悲伤的难以言语。

伏寿又道:“莫要怪陛下,他做的对……若果是儿染了陛下,那就是天下罪人了……”

伏完长叹了口气,他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坚持让刘协留下女儿。

“可惜再也见不到阿母了和弟弟了……”伏寿双目无神,喃喃道:“他们在左冯翊应该很好吧。”

伏完大恸:“悔不该将我儿送入掖庭!”

父女二人正哭泣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伏德疾步冲进来,道:“父亲,似有乱兵过来。”

伏完悚然一惊,忙道:“全部躲到屋里,无论生什么事,都莫要作声!”

第七百八十章 赶至

伏完只盼着贼兵在黑夜之中无法现他们,就此离开,但情况的严重性乎了他的意料,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近,仿佛就是冲着这边来的。

难道有叛徒暴露了他们的所在?伏完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

转眼之间,院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拍门声。

伏完知道情况不对了,他看向二子,低声道:“汝二人便在屋里照看寿儿,为父出去看看。”

“父亲,还是孩儿出去。”伏德和伏均急忙要拉住伏完。

伏完怒道:“不得违命,吾尚是执金吾,汝二人出去又有何用!”

他不待二子辩驳,起身便出了屋子,来到院中,从一处残壁处看到院外火把一片,喊声也多是凉州口音,不由心中一沉,来到门前,沉声道:“门外何人,为何拍门?”

外面一个声音大声道:“我等乃杨将军留下护卫中宫的,要见皇后!”

伏完喝道:“尔等既是奉命守护,当知中宫休息之时不得干扰……”

这时外面一个女声哭道:“莫要开门,他们都染了疫病,他们都疯了,外面的宫人都被侮辱了,他们要侵害皇后……啊!”

伏完闻言大惊,他瞬间明白了,外面这些军士根本不是李和郭汜的贼兵,而是这次被抛弃下来、隔离在不远处里坊中的瘟疫兵!

这些兵本是杨定、董承和杨奉的手下,多半都是凉州人或匪寇出身,没什么忠心,此时绝望之下彻底疯狂,竟然想要……

“我等要见皇后!”外面的乱兵开始撞门。

伏完面色苍白,他不敢想象门破之后的结果,疾步上前,拼命的抵住门,嘶声道:“皇后已薨,老夫也染了病,尔等莫要进来,免得自误!”

外面的士兵大叫:“我等不惧疫病,要亲眼看到皇后尸体,为皇后送行……快开门!”

就在这时,外面陡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支骑兵奔来,一个声音高喝:“大司马麾下中郎将李暹在此,尔等投降!”

来者竟然是李的侄子李暹,伏完有些绝望了,他知道此番他们一家是彻底难逃一劫了。

外面这些瘟疫兵一阵混乱,而后有人大喊:“我等皆染了瘟疫,尔等莫要过来送死!”

李暹听到瘟疫二字,似乎惊了一下,而后又大喝:“放火箭,烧死这些疫兵!”李、郭汜前番在长安就曾派瘟疫兵攻打左冯翊,他们很有经验。

果然,门前这些瘟疫兵闻言大惊,看到那些贼兵真要放火箭,立时就有人仓惶大叫:“李中郎,莫要放箭,我等有情报奉上……皇后在此躲避!”

伏完只感到浑身无力,提了腰间长剑,离开大门,到了屋门前,靠前门口,老泪纵横。

外面的李暹听到皇后的行踪,似乎真的吃了一惊,又是一番嘈杂的声响,而后轰的一声大门被撞开,一片火把涌了进来,照的院子一片敞亮。

火光照射下,伏完认得进来的那个青年将领,正是李的侄子李暹。

一众士兵举着火把立时将伏完围住,李暹笑呵呵的道:“不其侯,别来无恙。”

伏完哼了一声,面无表情。

李暹面容陡然转冷:“吾叔父立汝女为皇后,汝却不思还恩,反倒与那些贼子同流,背叛吾叔父,如今复有何言!”

伏完昂然道:“吾儿中平年间入宫为贵人,如今被立为后,是天子恩义,与李何干。”

“好!好一个天子恩义。”李暹冷笑道:“而今伏皇后染了疫病,天子又在何处?”

伏完冷笑不语。

李暹不耐烦的道:“且让伏皇后出来,吾要亲自拜见。”

伏完黯然道:“皇后已薨,染病之尸,李中郎还是不见的好。”

李暹盯着伏完,冷笑一声:“吾却不信,不其侯若不让皇后出来,吾便令那些瘟疫兵将她抬出来。”

“逆贼!”伏完大骂一声,看李暹果真要下令让瘟疫兵闯门,咬牙道:“不须彼等,老夫自带吾儿出来。”

李暹呵呵笑道:“如此便好,剑便放下罢,吾在此等候片刻,不其侯莫要让吾失望。”他此时颇是得意,得了皇后,即便是病皇后,也是大功一件。

伏完回到屋中,看着屋中二子,还有躺在榻上的女儿,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伏德、伏均、伏寿都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伏德一直捂着弟弟伏均的嘴巴,不让他出声,伏寿挣扎着翻起身,低声道:“阿翁,杀了儿罢,一把火烧了儿的尸体,莫要落于贼手,二位兄长躲在屋后,火起之后,趁机从窗口脱身,照顾好阿母……”

她又看向两个宫人:“汝二人与其落于贼手受辱而死,不如与吾同去罢。”

两个宫人在地上磕头哭泣。

伏完取过伏德腰间长剑,一步步走到榻前,却怎么也下不了手。伏寿从榻上奋起力气,就朝剑刃撞去。

伏德与伏均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两个宫人伏地呜咽。

眼见伏寿要死于剑下之时,突然屋后一人冲出,铿的挑飞了伏完手中的剑,又将伏寿推回了榻上,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屋里响起:“皇后、不其侯莫要冲动。”

“是何人……”伏完吓了一跳,大惊失色,挡在榻前便要询问,一旁被捂着嘴巴的伏均已经一跃而起,颤声道:“来的可是张府君?”

“呵呵,伏书佐,好久不见了。”来人声音温和:“不其侯,收起长剑罢,皇后,末将来迟了,让皇后受惊了。”

来的自然正是张辽。

“呜呜!府君!”伏均激动的大哭。

张辽呵呵笑道:“小书佐,当初多么精干的小伙子,如今怎么只会哭鼻子了。”

伏均抹泪连拜道:“多谢府君,多谢府君,小子心中激动。”

一直震惊的伏完这才回过神来,失声道:“可是张将军?”

张辽点了点头:“不其侯,当初我征辟令郎为司隶校尉府吏时,曾亲自登门拜访。”

伏完看到来的果然是张辽,不由大喜,随即看到张辽身边似乎只有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又失望道:“张将军,外面皆是敌人……”

被推在榻上伏寿也急声道:“将军,只求将军救走吾父与兄弟……”

张辽呵呵笑道:“不其侯、皇后不必担忧,外面的那些杂兵都是浮云。”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粗豪的大吼声传来:“乃公甘兴霸来也,还不快快受死!”

第七百八十一章 一拳

伏完听到外面传来的马蹄声和这一声大吼,登时面露喜色,紧紧抓住张辽的胳膊,颤声道:“外面莫非是张将军的兵马?”

前一刻还是绝望死别,更是面临自己要亲手杀死女儿的痛苦,不想转眼之间就见了生机,而且是来的这么不可思议,这么突然,这么及时,让伏完不敢相信。

“嗯。”张辽点了点头,心中也是一阵后怕,要是刚才慢了一步,皇后死在这里,那就有些玩大了。

他是收到杜畿的消息才知道皇后染了瘟疫,估摸着以杨定、董承那帮人的德性,必然会抛下中宫,便急忙赶来救援。

恩于中宫,对他而言是有很大好处的,枕边风自古以来就是最厉害的风,尤其是对于刘协这个显得有些优柔寡断的天子。

不过京兆尹地方不小,如今到处又都是乱兵,急切之下并不好寻找,幸好昨日甘宁从关东赶来,张辽便让他隐藏在这一带,才很快打探出了皇后所在之地。

张辽在半个时辰前就赶到了,但伏完他们藏得比较隐蔽,他一时仍是无法寻到地方,正好外面那些瘟疫兵作乱,才给他指引了方向,瘟疫兵围困前院,他让甘宁从正面突袭,自己则趁机带着亲卫从后院潜伏进来,在最后一刻救下了伏寿。

“张将军,外面的兵马可能应对?”伏完惊喜之余,听到外面震天的厮杀声和惨叫声,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恰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李暹的大叫声:“贼兵太强,先冲进去捉了皇后!”

屋里伏完大惊,忙道:“将军,如何是好?”

“不其侯不必担忧,汝等暂在屋里等候,我出去就回。”张辽回身吩咐跟在自己身后的貂蝉:“小玉,保护好皇后。”

“唯。”貂蝉在外人面前一向对张辽很恭谨。

听到外面乱兵已经冲进了外屋,张辽提了钩镰刀,推门而出。

伏完不放心,提着佩剑紧跟而出。

张辽出了里屋,看到四五个乱兵冲进来,他二话不说,钩镰刀一扫,三个人头飞出,而后一绞一拦,余下两个乱兵直接飞了出去,撞到了后面紧跟着冲进了的三个乱兵。

轰!

张辽又是抬腿一脚,直接踹飞了外屋的门板,又撞飞了几个要冲进来的乱兵。

整个屋子都晃了一晃,让跟着出来的伏完嗔目结舌。

张辽大步来到屋外,几步外正要冲进来的李暹迎着火把看清了他的面容,不由失声惊呼:“张辽!”

“放箭!”

张辽却丝毫不给敌人反应的机会,随着他一声大吼,先前跟着他从后墙进来的两百亲卫立时从黑暗中射出弩箭。

措手不及的贼兵一下子被射杀了大半,尤其是那些燃着火箭的弓箭手在夜里最危险,是亲卫营重点照顾的对象,几乎被杀死了大半,余下的还没反应过来,亲卫营已经出二波弩箭,提刀冲了过来,砍菜切瓜。

屋门前的李暹与几个贼兵侥幸活了下来,看着屋门口的张辽,几乎站不住脚了。

他们是李傕、郭汜手下的士兵,曾与张辽数度交手,自然知道张辽的可怕,凉州人的军中一直就流传着并州张辽强大的传说,此时一个照面,就余下了他们几个人,心中岂能不惧。

“张……张将军……”李暹曾在西园被张辽斩断手指,最是怨恨张辽,但此时他根本不敢流露出恨意,颤声道:“汝不是在长安,怎会在此处?”

张辽却根本懒得理会这种小人物,何况是曾经鞭打过他从弟**的仇人,抬手就是一刀刺入了李暹的胸膛,嘴里只吐出简单的三个字:“受死吧。”

“我……我……”李暹没想到刚才还想着捉皇后立大功的自己转眼就遇到了煞神张辽,更是一句话没说就被刺死了,眼里透着惊骇和不甘,随着张辽钩镰刀抽出,倒地身亡。

李暹一死,他身边几个贼兵慌忙就逃,没逃出两步就被亲卫斩杀。

伏完赶出来时,就看到院子里一地尸体,余下的都是张辽的亲卫,他又是愕然,又是惊喜。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了乱兵惊恐的喊声:“不要过来,我等是瘟疫兵……啊!”

一个粗豪的声音大笑:“什么是瘟疫兵?我老甘好怕呀,放火!全部烧了!敢吓唬乃公,不知道乃公从来就不怕威吓。”

伏完不由无语,外面的战事很快结束,甘宁带着数十人进来,来到张辽面前:“甘宁拜见主公!”

“起来罢。”张辽看他好战的兴奋样,吩咐道:“兴霸,如今京兆尹到处都是乱兵,夜里要小心,不可大意。”

“主公放心!”甘宁仍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张辽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他知道甘宁看似粗莽,实则狡诈的很,少年时就做匪寇,劫州郡,又做过郡丞,如果真是粗莽无智之人,恐怕早就完蛋了。

当务之急还是皇后的病情,张辽收到杜畿消息时,他已经出了长安城,身边并没有带军医,眼下反倒是他对治疗瘟疫最有经验,那些日子与左慈和张仲景多番探讨,又亲力亲为,也懂得不少诊治手段。

他正要回屋查看伏寿的情况,突然院子里一个人问道:“张将军,敢问伏皇后如何了?”

张辽一怔,这才现跟随甘宁进院子的还有几人,衣着却似是朝臣。

一旁伏完朝此人拱了拱手:“有劳罗议郎挂怀,中宫未见好转。”

他转头向张辽低声道:“此是议郎罗邵,先前也染了疫病,被留了下来。”

张辽看了一眼罗邵几人,心里有些明白了,这几人也是被抛弃的,先前恐怕躲在周围其他地方,听到贼兵退去,赶了过来。

他朝几人点了点头,转身就向屋里走去。

“张将军且慢!”议郎罗邵又阻止了他:“却不知张将军因何要夜入中宫居处?”

张辽听他这话不对,一下子皱起眉头,扫了他一眼,按下心中不耐:“本将曾治疗瘟疫,懂得一些医术,进去自然是为皇后诊病。”

罗邵神情肃然,义正辞严:“张将军可知授受不亲,何况屋里乃是中宫,当今皇后,吾以为张将军不宜进去,否则有违礼法。”

“不错。”罗邵身旁几人纷纷附和,伏完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有违礼法?”张辽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两步来到罗邵面前,看到罗邵一副正气凛然的姿态,抬手就是一拳。

砰!

罗邵倒地,他身旁几人无不大惊,伏完嗔目结舌。8

第五百八十二章 病因

“张将军此是何意!”

罗邵从地上爬起来,厉声质问,其他几个朝臣也不由怒目而视。

张辽目视罗邵,冷声道:“贪生未死之徒,先前中宫被乱兵围困之时,汝等躲在何处?如今却出来惹事,当本将好欺不成?”

罗邵羞怒道:“我等如何贪生怕死了,先前……先前……我等并不知晓。”

“好一个并不知晓。”张辽冷笑道:“也罢,就当尔等先前并不知晓,那而今,中宫病危,本将懂得医术,要为中宫诊治,尔又来阻拦,究竟有何意图?可是得了董承的吩咐?想让他的女儿做皇后?”

“汝莫要血口喷人!”罗邵恼羞成怒:“汝为男子,夜入宫中居处,有违礼法,天理不容。”

“天理不容的是汝这个了老匹夫罢!”张辽反手就是一巴掌抽了过去:“中宫危急,有医不让诊,见死不救,全无人性,不忠不仁,也敢妄谈礼法,正是畜生不如!”

“将军骂得好。”甘宁大笑道,冲过去就朝还要辩驳的罗邵踹了一脚。

伏完在一旁劝道:“将军,手下留情。”

张辽冷哼一声:“不其侯,莫要糊涂,某眼睛不瞎,这几人分明没有感染瘟疫,却装作染疫朝臣留在这附近,必有他心!”

伏完大惊,看向罗邵几人:“汝等果真未染病乎?”

罗邵几人怒道:“若无病,留在此处作甚,早随了车驾。”

伏完一时难辨真假,张辽直接摆摆手:“兴霸,将他们几人与那些瘟疫兵丢到一起去。”

罗邵几人霎时间面色大变。

甘宁大笑道:“好了,某最喜欢做这些事。”当即就拎起罗邵和另一人,大步朝门外走去,余下两人也被亲卫带走。

“将军饶命!”那几人中立时有人求饶:“我等……是董承的吩咐,我等不敢违背哪。”

伏完面色大变,厉声道:“罗邵!鲁充!尔等安敢如此!”

张辽淡淡的道:“如此贪生怕死、胆大妄为的佞臣不能留。”他做了个手势,几个亲卫出去,很快院子外面传来罗邵几人短促的惨叫声。

伏完呆在那里,面色不断变化,犹自不敢相信。

张辽没有多说什么,朝堂与后宫争斗从来就是如此,董承本就不是善茬,如今得了机会,将要一飞冲天,又怎么可能放过。

夜空中依旧是阴云蔽月,而且阴云越来越浓厚,一场大雨在所难免。

张辽从亲卫手中取了两支火把,进了屋里,貂蝉正要扶着伏寿躺下,伏寿却坚持不让貂蝉近身,自己取了绢帛盖在身上,看到张辽进来,伏寿苍白的脸上涌起一股潮红,剧烈的咳嗽着:“张将军,本宫染了疫病,莫要让她过来,免得染了她……”

张辽将火把插在一旁,呵呵笑道:“皇后不必担忧,疫病不过小疾,不足为道,我等在左冯翊治好了数百上千,长安城内又治好了无数,实不足惧。”

伏寿闻言一怔,看着张辽,本来黯淡的眼里又闪烁出希望的光彩,一旁伏德、伏均皆是大喜,伏均颤声道:“将军,请治好伏均妹妹,伏均愿为将军做牛做马。”

“此分内之事,何须客气。”张辽摆摆手,来到榻前,看向伏寿:“皇后,末将略懂医术,也治过疫病,不过要先把脉,唐突之处,还望皇后体谅。”

伏寿犹豫了下,伏均却一下子冲过来捉住她的手放在榻边,火光下张辽可以看到伏寿素手的颜色与脸色一向苍白,他搭上脉搏:“皇后请平心静气。”

外面的伏完也进来了,看到张辽肃然端坐搭脉,父子三人皆是紧张之极,屋子里一时静寂无声,只有火把燃烧的毕啵声。

只一会儿功夫,张辽放下伏寿皓腕,看了她一眼,又看她身上盖着的薄薄一层绢帛,脸上闪过复杂又敬佩的神情,和声道:“皇后不必担忧,末将汤药下去,明日便可下榻。”

伏寿睁开眼睛,盯着张辽,声音有些沙哑:“将军莫非是欺骗本宫不成,疫病便是能愈,岂能一日而就?”

伏完父子三人也露出怀疑之色。

张辽笑了笑,没有多解释,让貂蝉照料伏寿,他出了屋子,伏完父子三人紧紧跟随。

到了屋外,伏完三人看到张辽脸上的笑容消失,变得沉重起来,不由心中一沉,伏完当即就颤声道:“将军且告知老夫,寿儿她……”

伏完说着就老泪横流,显然张辽的神情让他感到女儿性命无望了。

张辽回过神来,不由一怔,随即摇摇头:“不其侯莫要如此,皇后的病并无大碍。”

“果真如此?”伏德急声道:“那将军为何神色如此沉重?”

张辽叹了口气:“我神色沉重,非是为了皇后的病情,而是因为皇后。”

伏完三人一连迷惑,不解道:“将军此言何意?”

张辽缓缓道:“皇后与其他人不同,得的并非疫病,而是伤风,十月天寒,她日夜奔波,身体虚弱,乃至于此。”

“伤风?不是疫病?”伏完三人一呆,随即伏完忍不住道:“伤风为何如此严重?竟至于卧榻不起!”

张辽叹道:“她是饿的,而且饿了很久,应是过一个月每日吃不好,以致身体虚弱,难挡风寒。”

“饿?”伏完惊声道:“近月来虽然缺粮,但陛下与中宫却不曾断了供奉,只是昨日饿了一日……”

张辽沉吟道:“陛下与中宫所供粮米也不多吧?”

伏完颔叹道:“朝臣大多挨饿,陛下常将粮米匀与左右。”

张辽叹道:“便是如此了,陛下将粮米匀与左右,想必皇后将自己的粮米大多让给与了陛下。”

伏完听了张辽所说,眼里闪过悲色,他根本没想到女儿的病因竟是如此,而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也不曾察觉,一时只感到心酸难忍。

张辽知道,如刘协和伏寿这个年龄处于成长和育之际,正是饭量增大之时,伏寿长期将粮米让给刘协,导致自己身体虚弱,此番又饿了一天一夜,受了风寒,卧榻不起。

他心中不由叹息,伏寿贵为大汉皇后,竟然饿而生病,他不知是该佩服伏寿的付出,还是叹息朝廷的悲惨处境,想必刘协也很艰难吧。

而且因为自己的缘故,关中李傕、郭汜、樊稠的内乱比历史上提早了一年,以至于先生瘟疫,后生伏皇后险些身死之时,他的心绪颇是复杂。

这时,伏完惭然伏拜道:“不知将军可曾带来粮米,我等却是……”

张辽扶起伏完:“不其侯不必客气,粮米自然有,不过眼下夜雨将至,寒气更甚,要先寻个好地方,再熬粥做饭,此处难避风雨,却是不适合皇后养病。”

伏完他们先前为了躲避乱兵,专门挑选了一个不起眼的破院子,如今张辽却要换个好一点的地方,京兆尹虽然荒废,但毕竟地近长安,还是有很多好住宅的。

伏完忙道:“唯将军安顿。”

第五百八十三章 同盟

后半夜果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一直持续到黎明前还未停歇,天气更加寒冷。

新丰县东南一处大宅中,伏寿靠躺在榻上,半夜喝了一大碗浓浓的粥,身上又盖上了暖和的棉被子。

张辽给伏寿配了药,又让她多喝开水多汗,一夜下来,伏寿的精神果然好了很多,烧也退了下去。

黎明前,天色尚暗,睡在外屋的貂蝉又给伏寿熬了药送进来,伏寿蹙眉喝了药,看貂蝉精神不错,便留下她说话,摩挲着身上暖和的棉被子,忍不住问貂蝉:“小玉,这衾子是什么做的,里装的又是什么?似乎不是丝,却很暖和。”

貂蝉笑道:“回皇后,衾子是棉布做成的,里面装的是棉花,也就是白叠子花,将军把它叫棉花,让大家种植棉花,又制作了纺车,将棉花织成棉布,虽不如丝轻柔,却很暖和,寻常人家也能用得起,百姓们很感激将军呢。”

貂蝉没有告诉伏寿的是,她盖的这一床被子虽然是自己的,但张辽也偶然盖的,昨夜无处找被子也没办法,当然这自然是不能说给伏寿的。

伏寿诧异的道:“棉花织布,张将军还懂这些?”

一提到张辽,貂蝉就兴奋起来:“张将军什么都会,皇后如果有暇去河东就知道了,如今的河东比长安还要繁华美丽,美丽的街道,美丽的衣服,美丽的书籍,还有好听的歌曲和评书,好看的戏曲……”

貂蝉说的很多东西伏寿是闻所未闻,不由大是好奇,细细询问了一番,惊奇之余笑道:“小玉莫非夸大了张将军,他不过二十六,又能打仗,又懂得那么多。”

“哪有,将军真的很厉害。”貂蝉辩解道。

伏寿道:“果如小玉所说,这些物什在天下推广开来,必能造福百姓。”

貂蝉连连点头:“将军本就志在造福百姓,种地挖渠,什么都做过呢。”

伏寿轻叹道:“看张将军如此威严,少年得志,不想还做这些事。”

貂蝉抿嘴道:“将军看上去威严,其实很和气的,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这时,外面陡然起了歌声,雄壮激昂。

听到外面的歌声,伏寿询问:“小玉,外面是什么声音?”

貂蝉笑道:“是将士晨起训练唱歌呢。”

伏寿喃喃道:“歌声很……激昂……本宫……妾身从未听过……”

貂蝉颇是骄傲的道:“这可是将军亲自编出来的。”

“张将军还会编曲?”伏寿大是诧异。

貂蝉笑嘻嘻的道:“将军还会弹琴呢,二主母可是蔡中郎的女公子,精通琴艺……”

伏寿犹豫了下,好奇的问道:“张将军的夫人不是唐……”

貂蝉似乎对伏寿的诧异全无察觉,笑嘻嘻的道:“将军有四个夫人呢,唐姊姊是大主母,蔡姊姊是二主母。”

伏寿却突然问道:“小玉,张将军为何不去救驾?”

貂蝉瞪大了明眸,诧异的道:“皇后不知麽?车驾被困邬后,将军一直想办法营救,不过李、郭汜兵强马壮,难以救援,将军与樊稠有旧,就派李文优先生说服樊将军,抹了书信离间了李和郭汜,二人反目成仇,势力大减,郭汜夺了美阳,李独木难支,怕池阳有失,才将车驾移出坞,将军因为昔日救驾与李郭汜结仇,便令李先生和樊将军暗中护驾,后来又让皇甫仆射权陛下回长安,没想到车驾却绕开长安,而后长安城也被李郭汜两万兵马围困,将军一时也不能冲出,今日上午将军打败了那两万兵马,就急忙出城寻驾,正好收到杜郡丞急信,得知皇后生了疾病,被抛在这里,情况危急,就马不停蹄赶来了,从头至终将军一直在设法营救陛下欲皇后……皇后方才的话可真是冤枉将军了。”

“竟是如此……”伏寿听了貂蝉所说,不由失神,又听貂蝉语气怏怏,心中陡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歉然道:“对不住了,小玉妹妹,是姊姊错了。”

貂蝉本来还有几分不乐意,这下子吓了一跳,忙道:“皇后万万不敢如此称呼妾身,妾身怎承受得起?”

伏寿拉住她的手:“为何不能,我入宫前也有堂妹表妹的,入宫后做了贵人,就成了孤家寡人,又整日担惊受怕,反不如妹妹这般,姊姊感到很亲切,就认了你做妹妹,可好?”

貂蝉忙道:“这……我要问过将军的。”

伏寿忽然笑道:“妹妹平日里都陪张将军,昨夜陪姊姊莫非不习惯麽?总是心不在焉。”

“哪有……”貂蝉脸一下子红了,吃吃道:“妾身与将军没有,夜里都是在外屋保护他的。”

伏寿有些惊异的看了她一眼:“妹妹如此绝色佳人张将军都看不入眼麽?”

貂蝉摇摇头:“不是的,将军他不是寻常男人那般……皇后不明白的……”

伏寿道:“莫不如我把妹妹讨进宫中……”

貂蝉连连摇头,神情坚定:“不成的,皇后,妾身绝不会入宫的,妾身是将军的婢子。”

伏寿失望的道:“我觉得与妹妹很投缘。”

貂蝉神情坚定的道:“让皇后失望了。”

“可惜了,不过宫中也未必好。”伏寿轻叹了口气,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向貂蝉:“张将军今日去救驾麽?”

貂蝉摇头:“妾身不知道,不过将军说过,陛下对他似乎有成见。”

伏寿迟疑了下,轻声道:“是因为唐妃的事,她毕竟曾是陛下的皇嫂,张将军胆子是大了些,也难怪陛下有心结。”

貂蝉瞪着明眸:“这又怎能怪将军,将军是无辜的,是当初董卓算计拉拢将军,想要让将军天下不容,又以唐家满门威逼大主母,将军成亲后都还不知道大主母原来的身份。”

伏寿道:“那后来知道了呢?”

貂蝉眼里闪烁着敬佩之色:“这就是将军啊,无论什么原因,既然已经结为夫妻,那就此生不负,无论大主母曾经是什么身份,将军都一力帮她承担了,大主母当初为了将军不担恶名,去关东为将军正名,将军得知后,带着三千人马就冲进十万大军中把主母抢了回来,关东人尽皆知,有诋毁将军的,有称道将军的,妾身有一次问过将军,将军说,无论谁诋毁谁称道,他想做就做!”

“竟是如此……”伏寿眼睛迷离,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伤感和黯然。

恰在这时貂蝉又道:“将军很重情义呢,家里不抛妻子,四个主母都很爱他,战场上不抛弃将士,将士愿意为他赴死,两个月前关中瘟疫,将军的师父贾尚书染病,被李郭汜抛弃,将军得知后亲自从青州赶回关中,陪在贾尚书榻前五天五夜,又请来医师,把贾尚书治好了。”

“嗯……他很不错。”伏寿低语了一声,情绪低落,心中酸涩,瘟疫这个词刺伤了她的心,无论怎样,她此番是被天子抛弃在这里了,若非张辽赶到,她不知道自己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或许会贻羞万年,死也难以瞑目。

听着外面激昂的歌声,伏寿突然又询问貂蝉:“妹妹,将士这般作歌,不怕引来贼兵麽?”

貂蝉抿嘴笑道:“将军正怕他们不来呢,将军为人义气,作战可是很狡猾的,他把兵马分成两支,一明一暗,谁来都要吃个亏。将军说过,战场上他们从来都是猎人,敌人是猎物,猎人什么时候怕过猎物。”

听着这句霸气的话,伏寿默然片刻,眼里似乎透出了抉择,道:“妹妹,我想求将军去救驾,唐氏之事我自会向陛下解释。”

“多谢皇后。”貂蝉向伏寿一礼,又道:“皇后其实不必担心陛下,将军已经联络了华阴的段将军,段将军在华阴铸筑了定城,定会迎接车驾的。”

正说着,一个宫人匆匆进来:“张将军求见。”

须臾,张辽进来,伏寿已经下榻,张辽给她把了脉,微笑点头道:“皇后已无大碍,在此休息一日,明日末将送皇后与不其侯去冯翊。”

没想到伏寿却向张辽行了一礼:“张将军,本宫不去左冯翊,请将军带本宫去救驾。”

张辽看着伏寿,默然片刻,缓缓摇头道:“京兆兵凶战危,皇后病体未愈,请三思。”

不想伏寿将两个宫人赶了出去,一下子伏拜在地:“请将军成全。”

“皇后切莫如此!”张辽不想伏寿堂堂皇后竟然对他行此大礼,忙让貂蝉去扶起伏寿,不想伏寿却坚持不起,貂蝉也不敢用力,她偷偷吐了吐舌头,貌似自己刚才告知皇后将军吃软不吃硬的,没想到皇后这么快就用上了。

张辽看伏寿不起身,无奈的道:“如此,皇后与不其侯便与末将随行罢。”

“多谢将军。”伏寿面露感激之色,这才起身,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变了许多,与先前截然不同。

张辽看着她,正色道:“皇后贵为一国之后,以后切莫如此折礼,若被天下人知道,张辽岂非沦为李郭汜之流。”

伏寿还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嫣然的笑容,柔声道:“将军忠义,天下所知,妾身在将军面前却不敢自居皇后,私下便以兄长相称罢,小玉妹妹正好在此为证。”

“不可,”张辽连忙摇头:“耐不住礼法可畏。”

“只是私下相称,明里妾身还唤张将军,除却小玉妹妹,他人不会知晓。”伏寿神情固执,又期待的道:“兄长今日可能启行?”

张辽断然摇头:“皇后若要随行,至少要修养三日,否则更生大病。”

“兄长……”伏寿泫然欲泣。

张辽断然摆手:“若不然,末将送皇后去冯毅。”

伏寿盯着张辽看了半晌,只能妥协:“便依兄长所言,只是妾身担忧陛下……”

张辽道:“华阴有宁辑将军在,必然会接应陛下,三两日不虞有事。”

伏寿点了点头,又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道:“本宫的兄弟日后还劳兄长多照顾。”

张辽苦笑一声:“这个自然。”

……

张辽出了伏寿居处,貂蝉也跟了出来,低声道:“将军,皇后认了将军做兄长,先前还要认婢子作妹妹。”

张辽一愣,转头看了貂蝉一眼:“哦?皇后的妹妹,那以后我可不敢让你跟随伺候了。”

貂蝉急道:“将军,不成,那婢子誓死都不应她。”

张辽呵呵笑道:“为何不应?这是好事,本将军有个皇后的妹妹在身边,走起路来都精神振奋,容光焕。”

“将军取笑婢子。”貂蝉轻嗔一声,又道:“皇后还有意召婢子入宫,将军切不可应下,不然婢子……婢子誓死不从。”

“呵呵,再吓唬本将军,捏掉小鼻子。”张辽捏了捏她的鼻子。

貂蝉白了张辽一眼,又道:“将军,皇后对陛下真是情深呢,陛下抛弃了她,她还一心想着去救驾。”

张辽看了貂蝉一眼,轻叹道:“是哪,不然她也不会饿成这样。”

有一句话他却没说,以前是那样,但经历了抛弃和绝望,是否还是那样就难说了。

伏寿执意去救驾,是否是因为将来后宫之位会更加稳固,这就很难说了。

不过无论初衷如何,伏寿这个选择值得张辽赞许和认可,抱病救驾,足以让她为人赞誉,名留青史。

方才在屋里,他与伏寿已经达成了无声的默契,此番事件对伏寿影响不小,尤其是董承欲加害她之事,让她生了危机。

董贵人有父亲董承,伏寿却拉上了自己,而张辽同意带伏寿,便是默认达成政治同盟,从此他与伏后就是一体了。

伏寿需要一个外援,张辽需要一个内援,同盟可谓水到渠成。

当然,这些他是不会对貂蝉讲的。

“将军,”貂蝉的声音又传来:“若是段将军迎了陛下,得了大功,那会不会对将军不利,陛下会不会责怪将军?”

张辽淡淡一笑:“老段要迎天子,也要别人给他机会。”

第五百八十四章 作祟

华阴县位于华山之畔,黄河拐角之处,董卓入关后命时任中郎将的段煨镇守华阴,从那以后无论关中如何折腾,无论董卓之死还是李郭之乱,段煨始终悄然坐镇在这里,没有任何动向,李傕与郭汜掌权后,为了安抚段煨,给段煨封了个杂号宁辑将军。

此时的华阴县,段煨徘徊不定,看着身侧的贾诩:“文和,天子车驾即将到此,吾当如何?”

贾诩面带微笑:“车驾既至,将军自要迎接,否则落个不忠之名,更遭杨整修诸将围攻。”

段煨迟疑道:“只是吾与杨定有隙,此人素来睚眦必报……”

贾诩淡淡的道:“故而将军迎驾却不能下马,供以粮草物资以取大义,却要做好守备以防彼等来攻。”

段煨肃然道:“多谢文和指点。”

……

轱辘轱辘……

黄昏之时,在淅淅沥沥的寒雨中,车驾离了京兆尹,抵达弘农郡华阴县境,刘协在马车上浑浑噩噩,陡然听到身旁侍郎来报:“前方有宁辑将军段煨率众迎驾,送来粮草衣物,请车驾入定城。”

刘协不由面露喜色,从马车上立起身,只见前方有上千兵马列在道旁恭敬迎候,当中马上有一人作揖,正是段煨:“宁辑将军段煨前来迎驾,请陛下入定城歇息,以避贼兵。”

车驾前,杨定看着段煨,眼里闪烁着恨意,段煨似乎察觉到了杨定的目光,与他对视一眼,面色微变。

杨定看刘协正要下车,忙向侍中种辑示意。

种辑素来与杨定关系密切,忙阻止刘协道:“陛下不可下车,段煨心怀反意。”

刘协惊愕道:“段将军来迎驾,如何言反?”

种辑眼珠一转,道:“他迎不至界,拜不下马,面色异常,必有异心。”

一旁左灵与种辑、杨定、董承也是同党,趁机道:“陛下还是小心为是,段煨素与李傕、郭汜交好,焉知他非第二个张济?”

刘协闻言,不由犹豫起来。

这时,太尉杨彪沉声道:“段煨素来忠心,岂有反意,臣敢以死保。”

一旁走出司徒赵温、侍中刘艾、尚书梁绍,皆道:“段煨不反,臣等敢以死保。”

杨定面色微变,扫过杨彪等人眼里闪过恨色,正要上前进言,董承却阻止了他,反向天子禀报道:“陛下,臣遇到一人,乃弘农郡西部督邮,有要事禀报。”

刘协忙道:“快传。”

很快一个方面大耳的官吏战战兢兢的上前:“小人见过陛……陛下。”

刘协和声道:“听闻卿有要事,且报来。”

督邮不过地方掾吏,还是第一次拜见天子和众大臣,更感受到身侧董承、杨定的灼灼目光,忙道:“小人昨夜见郭汜领七百骑兵入段将军大营。”

刘协听到郭汜之名,面色大变,杨彪等人看到刘协神情,忙道:“陛下,不可听信此人之言,郭汜尚在京兆,又怎会来此?”

刘协却犹疑起来,看了一眼前面远远坐在马上的段煨,心中终是不敢放心,环顾左右道:“朕与众卿今夜还是露宿道旁罢。”

杨彪等人看到天子主意已定,不由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当夜,杨定、杨奉、董承等人看段煨兵少,只有五千左右,便决定攻打段煨,即可夺取粮草,又能占据定城防御李傕郭汜,当即派种辑、左灵请求刘协下诏。

刘协此次却是不肯下诏了,他察觉了不对,种辑一再坚持,直到半夜,刘协依旧拒绝,于是杨定等人不再求诏动数万大军猛攻定城。

……

夜里,京兆尹郑县,李傕和郭汜驻兵在这一带,大帐之中,二人皆是面色阴沉,正当他们在骊山大败杨定、杨奉和董承,要追赶车驾之时,却收到一个消息,围困长安的两万兵马被张辽击败,二人不由又惊又怒。

李傕恨声道:“不想两万精兵竟然一夜之间败于张辽之手,如今他断了我等后路,真是可恨之极!”

郭汜暴躁的道:“我等这便领兵返回,联合马腾、韩遂,攻打长安。”

李傕面色阴晴不定,徘徊了两步,沉声道:“如今夺取天子在即,若是回师攻打长安,必然再难挟持天子,倒是若是长安也攻不下来,我等再无容身之地也。”

郭汜闻言,面色也难看起来,二人都对张辽有心里阴影,他对打败张辽并不抱太大希望,诚如李傕所说,如果丢了天子,又打不赢张辽,那他们二人就真的完了,当即气恨道:“难不成我等与张辽讲和?”

李傕摇头:“张辽用兵狠辣,他安肯与我等讲和,为今之计,唯有一力向东,只要夺取天子,我等有所凭恃,张辽必然不敢轻动,到时我等再使天子诏令,让他退出长安。”

“好,便先夺取天子!”郭汜听了李傕的选择,大是赞同。

李傕道:“马腾、韩遂在霸陵按兵不动,只防御长安与左冯翊,却是不成,当传信他们分出兵马,与我等共击杨定、杨奉!”

……

新丰县,一天两夜下来,伏寿的身体好了许多,已经能够下榻自如的走动,她本就是饿的虚弱,有了貂蝉做的美食,令她恢复极快。

伏寿身子一好,便在这里停不住了,正想要再催促张辽东行救驾,不想宫人来报:“张将军求见。”

伏寿大喜,忙请张辽进来,却见张辽神色凝重:“皇后,身子可好了些。”

伏寿见状,心中一动,启唇道:“莫非张将军要启行救驾了。”

张辽点了点头:“弘农出了变故,段煨迎驾,杨定等贼却因私怨诬陷段煨,兵攻打,一日一夜未曾攻下定城,反而延误了时日,李傕、郭汜大军赶至,彼等无能,战败,携裹车驾逃入弘农道,我等该启行了,弘农道狭窄,其间大战变数太多,我等要尽快赶去。”

他顿了顿,道:“战场凶险,皇后是否随行,且再三思。”

伏寿毫不犹豫的道:“本宫要随行。”

……

华阴县,正如张辽收到的消息,杨定、杨奉、董承三人当夜攻打定城,不想整整打了大半夜,直到第二日天亮也没攻打下来,反倒是后面的李傕、郭汜和张济大军赶到,一番大战,杨定等人战败,慌忙带着车驾退入弘农道,刘协和众大臣再次逃亡。

又是一个黄昏,弘农郡桃林塞黄土塬上,四年前张辽与段煨、刘表在此遥望百姓通过东涧入关,而今刘协与众大臣却惶惶逃到这里。

一日惶惶逃跑,米水未进,看到追兵未至,刘协与众朝臣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正在进食,忽然后方侍卫急急来报:“右将军杨定逃走了,兵马离散大半,李傕、郭汜大军将至。”

听到杨定逃走,刘协与众朝臣又怒又气,他们兵马本来就占据劣势,杨定一逃,更是艰难。

他们再也不敢在此停留,急忙逃入东涧。

虽然车驾在一步步朝着刘协心中的旧都雒阳奔近,但刘协一颗心却越来越沉,看着狭长的东涧,他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再回到雒阳,心中也大是后悔,曾经在长安,先前在华阴,他有过两次机会,却都被他选择丢弃了,如今却如何是好。

第五百八十五章 高顺赶至

夜空之中,弦月半弯,弘农东涧,火把一片,杀声震天。

东涧以东,刘协与十多个朝臣在百数羽林的护从下惶惶而逃,大战就在身后,他们头也不敢回,否则就会被乱兵追上。

自从右将军杨定逃走后,天子一方实力锐减,反倒是李、郭汜和张济收拢了杨定的兵马,实力大增,追至东涧,董承、杨奉勉力抵抗,形势极为恶劣,混乱之中,被杀死的朝臣与士兵难以计数。

“陛下!陛下!”刘协刚停下来喘了口气,就听到后面有人大喊:“司徒赵温、太常王伟、司隶校尉荣邵、侍中杨琦遇害。”

刘协一呆,环顾左右,百数朝臣和宫人竟然只余下十余人,凄惨之极,忍不住掩面大哭:“大臣何辜,竟遭此大劫!”

杨彪强忍悲痛,沉声道:“陛下,不可在此滞留,当东行。”

刘协长叹道:“此番休矣。”

左灵道:“陛下,不如先与李、郭汜讲和,缓得一时,再图后计。”

杨彪斥道:“既已脱贼,岂能与贼苟合,再受耻辱!若入了李、郭汜之手,必无幸矣,当此之时,宜寻救兵。”

刘协环顾左右,无奈的道:“如今在这弘农,却何处去寻救兵?”

一侧钟繇道:“可去河东求援,张文远在河东当有兵马。”

刘协闻言喜道:“张文远在河东乎?”

种辑截口道:“若请张辽来,杨奉必反,我等怕等不来张辽,便要死于此地了。”

刘协面露愁色。

钟繇怒视了种辑一眼,对他和左灵诸人可谓厌恶之极,正是他们在华阴攻打段煨,以至于失去机会,又被李和郭汜追上,如今杨定逃走,杨奉与董承也抵挡不住,置天子于危难,其过不小。

不过此时不是内讧的时候,钟繇忙向刘协道:“陛下莫非忘了,张将军在长安,只是听闻李、郭汜分兵两万围困了长安城,他怕是难以赶来,但河东有荀留守,必有兵马,吾与荀有旧,愿渡河去求援。”

左灵眼珠一转,道:“何必渡河去求援,只需寻一些舟船,从此处下了黄河,顺流东下,便可直抵雒阳。”

刘协转忧为喜:“此计不错。”

太尉杨彪却摇头道:“此计不成,臣是弘农人,大河自此向东,水浅多石,且湍急之处三十六有余,非大舟与老船工不能行,还是寻渡口渡河,或向河东求援。”

侍中刘艾犹豫了下,道:“杨公之言甚是,臣以前做过陕令,知其中凶险,便是精通驾船的船工也常于此覆舟,况我等而今并无船工。”

希望变作失望,刘协道:“还是等安集将军前来再议。”

杨彪道:“我等且一路东行,一路先派人寻找舟船与渡口。”

刘协点头:“诺。”

这时,后面杀声又近,刘协与众朝臣不敢停留,再次疾走。

……

京兆尹,张辽与甘宁领三千兵马从黄昏开,一路开进,至夜间到郑县。

李、郭汜与张济已经领大军东进弘农,郑县并无多少兵马,甘宁在前一路横扫,行进极快。

皇后伏寿跟随张辽,张辽给她备了一辆马车,让貂蝉骑马在一侧护卫,一旦生危急情况,貂蝉随时能将伏寿带上马背。

如果不是刘协那边情况危急,张辽不会在此时兵,他要等高顺从并州抵达左冯翊后,形成合围之势,再起总攻,算来也不过一两日的时间。

如今他们这三千兵马在京兆、弘农行军却比较危险,因为这一带有李、郭汜、张济的兵马,还有马腾、韩遂分出的游骑兵,变数颇多。

原本在张辽的谋划中,长安城战事传到京兆后,李和郭汜会被牵制一段时间,甚至返回,但他却没想到李和郭汜对他有了心里阴影,听到长安战败后竟然不敢回头,而是选择一路疾追天子找护身符。

一路前行,沿途处处可见尸体,足见战事的惨烈,黎明之时,将近华阴,突然头顶传来一声雕鸣,张辽一声呼啸,金雕落在他肩头。

他迅从金雕颈下取下一个竹筒,打开书信借着火把一看,不由面露喜色,却是高顺日夜行军,已经提前一日抵达左冯翊,随时候命。

张辽当即在马上迅回信,让金雕传回去,命高顺休整之后,渡河,进入弘农,准备大战!

金雕离开后,张辽恐怕有失,又派斥候到渭水一带等候高顺渡河。

天亮之时,张辽抵达华阴县,段煨得知他来到,出城相迎,师父贾诩跟在身侧,得知皇后伏寿也跟来了,二人不由一惊,先与皇后伏寿见礼,而后段煨看向张辽,颇是激动的道:“将军,车驾已经东行,李、郭汜、张济大军追去,战于东涧,吾兵少,不敢离开定城,将军来了,却正好救驾,段煨愿听差遣。”

张辽道:“段将军不必客气,汝还是谨守定城,否则若非李、郭汜袭取了定城,必然势力更增,杀戮更多,陛下之处,自有我去救。”

段煨愕然道:“李、郭汜、张济合兵,足有三四万,皆是骁勇之兵,将军虽然善战,但兵马不过三千,却是凶险。”

张辽正要说话,突然后方一支兵马远远而来,足有上万,当前数骑赶来,其中一人正是高顺,高顺看到张辽颇是激动,拜倒在张辽身前:“高顺拜见将军,带一万兵马前来听候命令!”

张辽大笑,扶起高顺,来了个熊抱:“老高,来的正及时,长途奔波,可能一战?”

高顺肃然道:“可战!”

张辽大笑,转头看向段煨:“吾有此一万兵马来援,足以战李郭诸贼。”

段煨连连点头:“如此当去救驾。”

一旁贾诩却看了张辽一眼,突然开口道:“将军,兵凶战危,中宫还是留在定城为妥。”

张辽还没说话,车内伏寿便道:“贾大夫,陛下危难,本宫实难在此停留,本宫相信张将军能保护本宫。”

张辽苦笑一声,他就知道伏寿的选择,既然已经跟着大军连夜赶到了此处,自然绝不会躲避到定城,否则当时就去左冯翊了,又何必赶来战场,此时躲到定城,先前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贾诩难得的皱了皱眉,看了张辽的神情,似乎猜到了什么,低声嘱咐道:“无论如何,中宫不能有失,否则弄巧成拙。”

张辽点头,他也明白这一点,不过心中并无担忧,弘农道狭窄,李、郭汜兵马虽多,但并不能全部展开,兵力优势无法挥,反倒是他的三千兵马易战,本来他就有一半把握,如今高顺赶来,那就是十成把握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东涧

京兆尹郑县县,两支大约千数人的骑兵正向东疾驰,犹如两柄利刀直插弘农,队伍中“马韩”两面旗帜迎奉招展,正是马腾和韩遂在收到李、郭汜请求后,派出两支骑兵支援。

“马”字旗下领头的将领是个少年,手提长枪,猿臂虎体,面如冠玉,双目凌厉有神,正是马腾的长子马,尚未加冠,已是勇冠三军,屡立战功,令军中之人敬服。

马身后,是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浓眉大眼,手臂粗大,身下骑着一匹体形瘦小样子丑陋的黑嘴黄马,负着他却丝毫不吃力,此人是庞德,同样是马腾军中数一数二的勇士。

另一支骑兵领头的同样是个少年,相貌虽不及马英俊,却是双目迥然有神,手持长矛,乃韩遂军中新起的勇士阎行。

此番马腾和韩遂在防范长安与左冯翊,怕被断了后路不能回凉州,无法尽起大军东进,但却派出了军中最精锐的两支骑兵。

骑兵奔腾之中,旌旗之下,马神采飞扬:“全行进,莫要被阎行抢了先!”

他又看向身侧庞德:“庞校尉,此番定要抢在阎行前面夺获天子,从此关凉吾父为尊!”

庞德却比较稳重,沉声道:“少将军,主公嘱咐过,此番无他,但要小心张辽。”

马虎目闪过自傲之色:“张辽?此番吾定要领教一番。”

……

弘农郡东涧,李、郭汜和张济眼看就要大败杨奉和董承的兵马,忽然探子现了从后面赶来的张辽兵马,三人大惊,顾不得再攻打穷途末路的杨奉和董承,急忙回军应对张辽。

东涧西头,张辽一声令下,高顺率万人与李、郭汜和张济大战,以三千陷阵营为前锋,枪兵在侧,弓箭手在后,大阵直接压了上去。

李、郭汜和张济兵分三路迎战,李为中军,却在一个接触间被陷阵营杀得人仰马翻,他们这些兵马数月奔波,疲惫之师,又缺少军粮,战斗力早已锐减,哪能抵挡高顺最精锐的陷阵营。

三千陷阵营皆是身披重甲,箭矢难入,刀枪难刺,又牢牢结成一团密不可分,犹如一只强力的拳头打入了敌阵中心。

陷阵营勇猛突进,弓箭手与之紧密配合,跟随陷阵营前进,在大阵中将箭雨一**倾泻到敌阵中

张辽在一处高地上看的连连点头,高顺如今的战法更加成熟了,以陷阵营重步兵为核心,辅以长枪兵和弓箭手,整个阵型以攻为主,攻守兼备,只要阵型不散,几乎就是无敌的。

他身旁的甘宁看得呆不住了,大声道:“主公,末将请战!”

张辽环顾左右,敌人皆在阵前,当即指着郭汜所在之地下令:“领三千兵马,出战!一举破敌,战决!”

“哈哈,儿郎们,随我杀过去!”甘宁兴奋的大吼一声,领着三千兵马便朝郭汜那边冲了过去。

……

弘农郡,东涧尽头,刘协看着赶来董承,眼里露出期待,忙询问道:“董卿,李、郭汜、张济可曾退却?可曾见生还的大臣和宫人?”

董承却没有回刘协的话,而是面色沉重的道:“陛下,杨奉……不见了……”

刘协一呆,看向董承,想要确认自己听到的话:“杨奉也逃走了?”

见董承点头,刘协和众臣都绝望了,杨定逃了,杨奉也逃了,如今就只剩下实力最弱的董承,他们还怎么抵御李、郭汜?

几个火爆的朝臣忍不住就想要大骂,杨定、杨奉这两个祸坑了天子就跑了,若非是他们,张辽早已接驾入长安城,或是段煨早已接驾入定城,绝不至于沦落至此,朝臣和宫人也死伤殆尽。

左灵却有些慌张,看向董承,忙道:“董将军,眼下却该如何是好?”

董承看了一眼他,又看过朝臣和刘协,道:“李、郭汜不知何故暂时退却,为今之计,为了陛下安危,只能权且与李、郭汜言和,而后寻机退走。”

杨彪等人不由皱眉,李、郭汜已经丢过一次天子,此次若是落到他们手中,必然再无机会逃走,董承这分明是要与李、郭汜重新言和。

刘协虽然优柔,却是个聪慧的主,听出了董承言语间的意思,不由失神的道:“董卿,真要如此麽?”

董承无奈的叹道:“眼下羽林只余下不到百人,臣手下兵马也只有千数,实在无从抵挡了。”

刘协闻言,颓然坐倒在地,此次朝臣、羽林和宫人几乎死伤殆尽,连皇后也丢了,多半凶多吉少,如果还是重新回到李、郭汜手上,那他们千方百计从李郭汜营中逃出,数百里日夜奔走又是为了什么?

一念及此,刘协不由悲从中来。

不想这时,一个羽林卫匆匆赶来,面带喜色,大声道:“陛下,西面似乎来了援兵,贼兵全部回身,正与援兵大战。”

“援兵?”刘协与众朝臣登时一个激灵,齐齐站起身来,看向那个羽林军:“汝可曾看错,果真是援兵来了不成?”

那羽林军肯定的道:“必是援军不差,小人观察了许久,来的援军当有上万,战场非常激烈,李郭贼兵并不占上风。”

“天佑大汉!”杨彪不由神情激动。

绝处逢生,众朝臣皆面露狂喜之色。

刘协忙问那羽林卫:“可曾看清援军旗号?”

羽林卫迟疑道:“小人似乎看到一个‘张’字旗,还有‘高’……”

钟繇沉声道:“此必是征西将军张文远来援!”

“果真是张文远!”刘协喜道:“不想还是张文远能战李郭。”

这时,董承却道:“陛下,如今援军拖住敌兵,车驾正宜东行。”

刘协一怔,迟疑道:“如此似有不妥。”

杨彪等人也皱起了眉头。

一旁左灵却道:“陛下安危为要,只恐张辽战败,李郭汜再来追赶,便是张辽战胜,李、郭汜见机不妙,铤而走险也未可知也。”

刘协还在犹豫,就见后面一个士兵匆匆来报:“李、郭汜抵挡不住援军,再次分兵来追车驾。”

众朝臣不由看了左灵一眼,心中大骂乌鸦嘴,却不敢迟疑,急忙护着车驾就走。

第五百八十七章 马超来袭

战场上,李傕先前背对张辽,匆忙之中令兵马转身应战,根本没有什么阵型,他的兵马一个照面就被高顺打的七零八落。

李傕一边急忙退却,一边看着远处高地上的张辽大骂:“张辽,若非吾兵马连日作战,疲劳饥饿,岂会败于汝之手!”

如此远的距离张辽根本听不到,李傕也是泄心中的怒意和暴躁,看到高顺陷阵营朝着他这边杀来,慌忙再次后退,他转头看郭汜也被杀的节节后退,当即退往张济那边,准备与张济合力再战,又分出兵马去追赶天子,只想将天子控制在手中。

张济原本对于夺取天子的想法并不强烈,此番跟着李傕、郭汜也是顺势而为,先前并未苦战,加上他在弘农有根基,有粮草供应,所以兵马的状况要比李傕和郭汜好,他的侄子张绣也是一员猛将,麾下还有胡车儿也是健将,尚有一战之力。

但此时看到张辽杀来,张济心中却生了退意,他虽然没在张辽手下吃过大亏,却见过张辽的勇猛和李郭的下场,对张辽极为忌惮,而且他与张辽没有恩怨,不想自己的兵马折损在这里。

不过此时在战场上,根本没有退路,在李傕的催促下,张济只能应战,与高顺杀成一团。

郭汜那边,甘宁带着三千兵马嗷嗷吼叫着杀了过去,郭汜自恃勇武,喜欢阵前单挑以激励士气,看到甘宁杀来,当即领精锐亲卫冲杀过去,厉喝:“贼将,可敢与某一战!”

甘宁更是个好战分子,闻言大笑:“来战!”

二人大吼着冲杀在一起,将对将,亲卫对亲卫。

甫一交手,郭汜便感到不妙,心中大骂,不知张辽又从何处寻来的猛将,他根本不是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便只有招架之力了,只能连连后退,想要脱离战场,但甘宁得势,又怎会给他机会,势要斩郭汜立功。

将为兵之胆,郭汜喜欢单挑激励士气,但如果单挑失败,对士气的影响也是致命的。

高地之上,张辽看到李傕和张济被高顺大军牵制,郭汜被甘宁杀的节节后退,形势一片大好,不由点头,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高顺陷阵营的战斗力极强,甘宁更是一流猛将,对付全盛时期李傕和郭汜都不成问题,何况如今李傕郭汜的兵马已经是强弩之末。

两处战场皆占据优势,但就在这时,张辽看到李傕又分兵千余,向东而去,分明是追赶天子去了。

张辽不由皱眉,越是接近胜利时越要防备功亏一篑,因为敌人往往会在最后的绝境下狗急跳墙拼死一搏,他当即向五百亲卫下令:“向东,救驾!”

趁着李傕、郭汜和张济的主力被牵制之时,张辽带着五百亲卫和皇后伏寿车马迅冲入东涧谷道,五百亲卫都是骑兵,度极快。

谷道被邙山和崤山夹着,开阔处有数里宽,狭窄处却只有数十步,道旁道上处处可见尸体,都是李傕、郭汜先前与杨奉、董承大战留下的,除了士兵,还有宫人,血腥味充斥,景象极为惨烈。

本来还时不时掀开车帘偷偷观看外面战况的伏寿拉下了车帘,面色苍白,不忍再看。

就在放下帘子的一瞬间,伏寿看到了司徒赵温和几个大臣的尸体,她忍不住咬唇,捂住胸口,强忍心中难受,就在这时,她听到后面传来马蹄声,而后是张辽的声音:“小玉,保护好中宫!”

随即伏寿只感到马车一阵颠簸,又陡然一歪,她身子不由一下子向前扑去,就要落下马车时,一只手臂揽住了她,她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张辽那张神情凝重的面孔,浓烈的血腥味和异样的气息让她脸色通红,想要挣扎。

张辽却疾快的拔掉了她的簪,拆了她的髻,迅摘下自己的头盔,扣在了她头上,又取下衣甲给她裹上,急声道:“皇后,情况紧急,紧跟着小玉,小玉,接住!”

而后伏寿感到张辽手臂用力一震,自己整个人飞了起来,她不由惊呼一声,吓得闭上了眼睛,又感到被另一只柔软的手臂揽住,落在了马背上,却是貂蝉。

貂蝉急声道:“皇后,有弓箭,伏在马背上。”

不用貂蝉多说,伏寿已经看到了射过来的箭矢,心中一惊,偷偷回头看去,却只见很多骑兵追了过来,不知有多少,数目远在张辽的亲卫营之上。

张辽此时又惊又怒,他没想到眼看就要事成之时,变生肘腋,突然从后面追来大股骑兵,不下两千骑,而且都是精锐,对战机捕捉极好,追上来就是一波箭雨,亲卫营出现了伤亡,拉着伏寿马车的两匹战马第一时间被射死,幸好他反应极快,救下了伏寿,否则就要出乱子。

看到来骑中招展的“马韩”旌旗,张辽立时知道了,这是马腾、韩遂派来的骑兵,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看到领头的几个年轻将领,尤其是最前面一个,脑海里立时闪过一个名字,马。

他神情更加凝重,三国时代,前表吕布后表马,当此之时,还有皇后在,他可不敢有丝毫大意。

马的骑兵一波箭雨过后,提长枪冲了过来,准备近战,此时马的骑兵是顺势冲来,度极快,张辽的亲卫营却还要拨马回转,骑战极为不利。

不过马的远程打击来了一拨,张辽的却还没有还击,他神色一冷,厉声道:“攒射!”

亲卫营战斗素养极高,虽然形势不利,但却毫不慌乱,沉着拨马而回,对着转眼冲近的敌骑,迅提弩还击,数百支弩箭攒射出去。

马等骑兵不由大惊,却根本无从抵挡,立时倒下数十骑,又绊倒了数十骑,而后张辽这边前两排亲卫提枪迎战,后面的亲卫迅扣扳,弩,配合极为严密。

马的骑兵又折损了数十,这次换做马惊怒了,不过他极为剽悍,大吼一声:“杀过去!活捉张辽!”

第五百八十八章 诈马

马虽勇,张辽却也不惧,但他的军中还有皇后,不能出差池,不能放开手脚在此一战,只能迅脱离战场。

张辽迅扫了一眼战场,脑海里对眼前形势瞬间了然,来的骑兵大约两千左右,分作两路,除了当先的马,还有一股韩遂的骑兵,稍稍落后马,冲在其后。

看到马带着数百骑气势汹汹的杀过来,张辽陡然大喝:“听闻马腾有虎子马,少年英雄,骁勇善战,可敢与某阵前一战,比个高低!”

皇后伏寿在后面听到张辽要与马单挑,不由一急,低声道:“小玉,将军不宜亲身犯险……”

貂蝉低声道:“兵不厌诈,将军在战场上很……智慧的,他的话不能信。”

那边正冲来的马听到张辽竟然知道他,又要与他单挑,当即勒马,领骑兵在三十步外停下,厉声道:“某是马,对面可是张辽,正要与汝比个高……”

“很好!”张辽一挥手:“攒射!”

三十步正在弩箭的射程内,停下来的骑兵就是一群靶子,随着张辽一声令下,早已上弦的亲卫营立时弩,攒射过去!

箭矢如雨一般朝马和跟随他的骑兵倾泻过去。

“避!”马大惊,急忙转马躲避格挡,他身侧庞德见机更快,挥刀上前替马挡开数支弩箭,二人皆是顶尖高手,攒射过去的弩箭竟然被尽数格挡开。

不过马躲过一劫,他身下的战马却没那么幸运了,身中数箭,翻到在地,将正格挡箭矢的马抛落。

马身侧的数百骑兵更是折损惨重,而且他们这一停滞,后面的骑兵大多被逼得停了下来,奔袭的优势全失,与张辽这边一般无二了。

“张辽!”马狼狈的从地上蹿起来,长枪直指张辽,面带煞气,大骂:“无耻小儿……”

张辽呵呵一笑,又一挥手:“中屯留守,前后左右四屯冲锋!弩箭招呼!”

“杀!”

亲卫齐齐大吼,除却百人留守,其余全部反朝马冲杀过去,弩箭劈头盖脸招呼了过去。

“退!”马看到弩箭再来,面色大变,急忙领士兵后退,连带着后面冲过来的阎行也不得不后退。

战局登时反转,换做了张辽追杀马。

此番马所带皆精锐骑兵,但他们的奔袭之势被张辽使诈阻止,失去优势,加上连弩的威力太过逆天,一波接一波不停息,不给马任何反击的机会,让马等人无奈一退再退,憋屈之极,数十步间更折损了近半数骑兵。

马心中怒恨之极,想要回头反冲,却反而中了一矢,正在腿上,险些跌倒,被身旁庞德急忙抢走。

八波弩箭放过,张辽看马中箭,敌人再无进攻之势,当即令亲卫回兵,又纵声长笑:“哈哈,小马敢复来乎?”

不想马竟然不顾伤势,抢了一匹马翻身而上,勒马回缰,长枪又指张辽,俊脸铁青,看到张辽回军,厉声喝道:“彼等弩箭已尽,杀过去,誓斩张辽!”

他身旁余下的数百骑看到少将军受伤之下竟然还如此凶悍,无不振奋,纷纷回骑,竟然再次反冲过来,大吼:“誓斩张辽!”

张辽带着亲卫加快回军度,眼看马又追进,他毫不客气的喝道:“回头,攒射!”

嗡!

又一波弩箭了出去,张辽一向主张留底牌,亲卫营的十支弩箭皆留了两支,此时再次派上用场,马的骑兵又折损了数十骑。

“杀,死战不退!”不想马愤怒之下竟然不顾伤亡,顶着箭矢冲了过来。

“箭!射马!”张辽再次下令。

亲卫营最后一波弩箭射出,又是数十个敌骑倒下,那些骑兵有些混乱,不想马还是咬牙不退,带头直冲了过来。

他身后的骑兵连同韩遂的骑兵也跟着冲杀过来。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张辽一向在战场上很横,但此时却遇到了横到不要命的,他不由皱眉,没想到马竟然如此凶悍,此时亲卫的连弩十箭放空,再次装矢极为麻烦,根本来不及再装。

虽然他凭借连弩设计杀了马近半数骑兵,但马加上韩遂的兵马,仍有一千五百左右的骑兵,他的兵力仍是处于三比一的劣势。

这一带地形开阔,对骑兵驰骋有利,不适合防守,再向东数百步谷道转窄,在那里防守能最大限度消减骑兵优势和兵力差距。

“退向谷口!”张辽大喝,领着亲卫迅朝狭窄谷道口驰奔。

回奔之时,张辽又低声下令:“中屯护卫中宫迅进入谷口,前后两屯装弩,左右两屯散开行进,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听令!”

马看到张辽果然没有了箭矢,不由大振,领着众骑兵直追,又厉声喝道:“追!休教走了张辽!”

张辽的亲卫在撤退中分成了三拨,一波百人护卫着皇后在前,一波在中间,其余一波随张辽在后,一边逃走,一边不时回头看着就要追到身后的敌骑,神情似乎很是紧张。

眼看马的骑兵就要追上张辽在后的亲卫,长枪已经要刺到他们,张辽陡然大喝一声:“回马枪!”

刷!

两百亲卫手中齐刷刷侧身,躲过敌骑刺来的兵刃,手中长枪猛然回刺,仿佛已经是千锤百炼的动作,正是张辽军中骑兵必练的一招回马枪,而能进亲卫营的士兵回马枪更是用的老练。

直接后退根本不是张辽的风格,在骑兵追击下返身逃走也是最愚蠢的选择,张辽早就备好了这一招回马枪招呼马。

果然,马的骑兵不防之下,根本无法守住前驰的势头,有近百骑直接死在了回马枪之下,还有数十骑重伤。

招呼马的正是张辽,张辽用的是钩镰刀,没有回马枪,却一刀剁掉了马的战马头颅。

张辽原本就没指望回马刀能砍死马,他的目标就是战马,这战马根本不是马原本的战马,本就磨合不好,哪能躲过,马又滚落在地。

“张辽小儿!”马接连两次中计摔下战马,实在是前所未有的耻辱,心中怒恨之极,但他来不及怒骂,张辽的钩镰刀已经朝落地的他砍来。

刀刀都在要害,不是脖子胸膛,就是手臂胳膊,压制的马连连翻滚,就是无法爬起。

马身边几个亲卫上前援助,却都被张辽斩杀,马情势一时凶险之极。

第五百八十九章 凶险

张辽气势如虹,长刀翻转,马满地翻滚,长枪斜里勉力格挡,却根本没有起身的机会。

亲卫给他争取的时间不够,张辽的武力丝毫不差于他,甚至犹在他之上,落了下风就没那么容易扳回来了。

张辽心中也是暗惊,从马长枪上传来的力道让他知道,锦马名不虚传,他顿时爱才之意,但他同样知道,马是桀骜不驯、野心勃勃之辈,从那双眼睛就能看出来,而且战场上绝不容留情,否则给了马机会就麻烦了。

他大刀凌厉,眼看就要将马逼到无处可逃了,突然斜里一杆大刀格挡过来,从刀上传来的力道极大,一下子挡住了张辽强势的一击,张辽不由一惊,定眼看去,使刀的却是个与马年龄相仿的青年,没有马英俊,但浓眉大眼,臂膀粗壮,眼神凌厉,也是个丝毫不差的高手。

“庞德?”张辽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名字,叫了出来,那青年一怔的神情让张辽知道自己没有猜错,而就在这一瞬间,马已经趁机一跃而起,赶下一个亲卫,跃上一匹战马,大吼一声,长枪朝张辽刺来。

此时,张辽才真正领教到了马的枪法,枪尖点点锋芒,疾快、凌厉、狠辣,张辽的钩镰刀一时竟然锁拿不住,索性与马大战起来。

一旁庞德救了马后就退后,也不围攻张辽,而是杀向其他亲卫,张辽见状一惊,自己的亲卫虽然勇猛,但却挡不住庞德这般高手。

他看着马势若疯狂的攻击,突然大叫一声:“马腾!韩遂!”

双眼震惊的看向马身后,又迅收刀后退。

马一愣,张辽脸上震惊的神情太逼真了,再看到张辽后退逃走,马只以为父亲真的来了,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只有自己的骑兵,不见父亲。

他霎时间知道自己又上当了,恼羞成怒,还来不及回头,手中一紧,张辽已经夺住了他的长枪,他立时力回夺,枪身上传来的力道却让他险些一个趔趄,寒光一闪,张辽钩镰刀已经朝他握枪的手臂斩了过来。

马大惊之下别无选择,只能松手弃枪,张辽又一刀将战马砍翻,将手中长枪遥遥抛出十余丈,刺死两个敌骑,另一手钩镰刀又朝再次落地的马砍去。

果然,那边庞德看到张辽再次将马逼到绝境,急忙又来援助,张辽哈哈大笑,与二人战成一团。

马失了自己的长枪,从旁夺过一杆长矛,与庞德合战张辽,不过他此时被张辽几番算计,心中怒恨交加,失了本心,加上长矛不顺手,战斗力反而不如平常了。

张辽力战马与庞德,他的亲卫营在与马骑兵的战斗中也占据了上风,亲卫营的强大不但在于勇力,而且在于配合,左右两屯亲卫使了回马枪后,前后两屯匆匆装了几支弩箭,立时弩支援,配合紧密无间。

反之,马的连连失利让他手下骑兵士气大跌,战力弱了不少,难以抵挡亲卫营的猛烈攻击。

张辽许久没有这般大战过了,但他平时没有耽搁过习武,武艺丝毫没有拉下,反而更加纯熟,马和庞德一时也占不得上风。

张辽有空去观察其他地方,不过这一分神观察,他不由大惊,因为他赫然看到数百骑绕过了他们,朝貂蝉和伏后追去。

这支骑兵正是韩遂派来的兵马,一直跟在马后面,没想到此时突出奇招。

而此时,貂蝉和伏寿她们里谷口还有百步距离,而那支骑兵已经拉开了弓弦,竟然是骑射兵。

张辽钩镰刀一拦,奋力将马和庞德拦回,大吼一声:“撤退!”

说罢一拨象龙就朝貂蝉和伏寿追去,战斗的亲卫本就占据上风,得到撤退命令后,仍是数人一组配合,弩箭加长枪阻拦,且战且退,马手下损失惨重,一时竟不能追赶。

貂蝉和伏寿那边,随行护卫的中屯亲卫看到一支敌骑从侧翼包抄袭来,立时结阵拦截,他们趁着这段时间已经抓住时机装好了连弩,朝着冲过来的敌骑射。

那支敌骑折损了数十人,却不再靠近,而是拉开距离放箭,双方开始对射,那一百亲卫的头盔铠甲占据优势,能抵挡不少箭矢,但耐不住敌骑太多,箭雨纷纷之下,不少战马受伤。

更严重的时,敌骑指挥的将领一眼看出了亲卫营的弱点所在,连数箭朝貂蝉和伏寿射去。

貂蝉的剑术不差,在马上回身一连格挡开数支箭矢,却不防一支箭矢射中了她的战马,战马一声哀嘶,貂蝉抱着伏寿滚落在地。

中屯亲卫见状立时结成人墙护在她们身前。

张辽见状大急,立时加快度,领着撤退的亲卫营朝那支骑兵杀去,想要围魏救赵。

不想那支骑兵将领极为狡猾,竟然迅后退,拉开距离,只是采取骑射手段,并不近战。

张辽见此情形,知道绝不宜恋战,当务之急还是退入谷口最好,他当即不再理会那支骑兵,一拍象龙,带着亲卫营朝谷口奔去。

他的象龙度最快,到了落地的貂蝉和伏寿身边,钩镰刀往马鞍上一卡,一跃下马,看到二女并未受到箭伤,不由松了口气,二话不说,一手挟了一个,直接放上了象龙,而后又跃上马背,朝谷口疾驰。

亲卫营紧紧跟在他身后,而那支骑兵也紧咬不放。

象龙风驰电掣,虽然驮着三人,却第一个驰入了谷道,张辽又驰入数十步之深,直到亲卫结阵将谷口牢牢守住,他才彻底松了口气,跃下象龙,将伏寿和貂蝉接了下来。

貂蝉只是面色惊色,她习练武艺,方才并没有受伤,伏寿却是秀眉紧蹙,轻轻坐倒在地,俏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张辽见状一惊,忙问道:“皇后,可是哪里受了伤?”

他打量伏寿周身,伏寿戴着他的头盔,裹着他的衣甲,并未中箭。

伏寿蹙眉低声道:“兄长,妾身左脚踝疼痛,怕是扭着了。”

张辽不由皱眉,看向貂蝉:“小玉,看看皇后的脚踝伤势。”

貂蝉急忙抬起伏寿脚踝,除下罗袜,看到她皎洁如玉的脚踝此时却明显肿了起来,她不由低声道:“将军,是骨头错位了。”

张辽也看到了,他皱眉道:“小玉,可有把握?”

貂蝉看了一眼伏寿,咬唇道:“婢子没把握,只怕正错了,加重皇后的伤势。”

张辽犹豫了下,道了声失礼了,迅伸出手在伏寿脚踝上一捏,喀啪一声,伏寿不由痛呼,貂蝉也听得咂舌,她方才都不忍下手,只觉得张辽下手太狠了,全无怜香惜玉之意,更没有对皇后的敬畏之意。

不过张辽这一手,却一下子将伏寿的骨头正位了,他看了一眼面色通红的伏寿,转头道:“骨头虽然正了,但还不能吃力,皇后便乘我的象龙罢。”

伏寿用衣裳遮住足踝,下意识的摇头:“那兄长也要乘麽?”

张辽摇头:“已到谷中,我已不用再乘马,切记,如果遇到战事,立时伏在马背上,我会在一旁守护,皇后尽可放心。”

伏寿点了点头:“多谢兄长,此次都怪妾身,若非妾身拖累,兄长必能败敌。”

张辽摆摆手:“保护皇后才是第一位的,此番也是我大意了,才使皇后受惊。”

伏寿苦涩的笑了笑:“这几个月来受的惊吓还少麽?经历了鸿门亭的绝望,妾身早已将一切看淡了,倒是这两日跟着兄长最是心安。”

张辽默然,看谷口亲卫以弩箭阻挡了敌骑,敌骑几次进攻不成,已经退了回去,他从马鞍上取了钩镰刀插在地上,一把将伏寿抱上了马背,道:“天子那边还有李傕千数兵马追击,须尽快赶过去,听闻杨定已经逃走了,不知董承和杨奉能抵挡多时?”

伏寿咬着嘴唇,看了一眼张辽,又看向了前面。

张辽又将貂蝉也抱上了马背:“小玉,机灵点,象龙颇有灵性,只要你与皇后不落马,危机时候它也会带你们去安稳之处。”

第五百九十章 救驾

张辽向东退走后,又估摸着马与韩遂的骑兵既然来到了这里,距离车驾不远,就绝不会罢休,他假作退走,在道中却设了埋伏,又放起金雕监控。

金雕毕竟不是人,先前西面战场混乱,金雕难以判断敌情,张辽就将它放离,此时到了这里,后面只有一支骑兵,容易监控,金雕就派上了用场。

果然,不多时空中传来雕鸣声,看着金雕在西面盘旋着,越飞越近,张辽当即让亲卫准备,片刻之后,敌骑斥候过来,张辽放过斥候,不多时,马和韩遂的骑兵主力冲了过来,这次打头的是韩遂那个部将,张辽立时下令起突袭,连弩再次建功,射杀敌骑三百余人,余下再无战意,慌忙退走。

张辽追击时与那韩遂的敌将交手,现这员敌将竟是一员不弱于马的猛将,看着那毫不犹豫疾走的敌将,张辽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阎行。韩遂手下能与马匹敌的,也就阎行了。

这次伏击之后,张辽估摸着敌骑再也不敢追击,而且后面的甘宁和高顺应该也快接应过来了,他当即带着亲卫营极向东。

秦岭之北七十二涧,东涧属于弘农郡湖县,是谷道名字,是横向一条河涧的名字,同时也是一个乡的名字,张辽穿过谷道后又越过河涧抵达开阔的湖县,沿途虽然有一些尸体,但至此仍是没有看到车驾的行踪。

到了湖县,看到沿途的文远客栈、文远羊肉泡、小张司马布店,张辽一时无语,将士们却大感亲切,这一带的百姓有很多是当初从雒阳迁来的,河东美食传过来后,他们纷纷以张辽的字命名。

张辽一边让将士略做休息,饮水用餐,一边派人去打探天子的行踪。

伏寿的脚踝还是肿了,这也正常,张辽虽然正了她的骨头,但肿胀是难免的,他让貂蝉给伏寿敷了药,心中也暗自庆幸有貂蝉在,否则情况会很尴尬,而伏寿一个女人在全是男人的军中也难免会损名节,有貂蝉在一切就好了。原本伏完也要跟来的,张辽将他留在了华阴,也幸好如此,否则他根本照顾不过来。

不多时,士兵打探消息回来,天子车驾在大约一个半时辰前路过此地,一路向东了半个时辰前,还有一支兵马路过。

张辽当即放出金雕向东打探,又让士兵加快进餐。

他的亲卫都是随身携带的葱油饼,行军进食很方便,烧些热水就行。

伏寿不堪承受重甲,也脱下了头盔,长披散,索性未簪,正不时打量着与将士大口吃饭的张辽,忽然听到嘈杂声,只见远处敢来一大群百姓,男女都有,箪食壶浆,人人手中不空。

她不由一怔,正感惊奇,却见那些百姓到了跟前,纷纷伏拜,口中大呼小张司马。

随即她看到张辽起身走了过去,那些百姓更是激动的围向张辽,纷纷要将手中东西送给张辽,张辽不受,他们又将手中饭食给了一众亲卫。

伏寿不由震惊了,她从来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形,他们车驾一路逃走,百姓都是躲避不已,没想到张辽到此,他们竟然如此热情的迎接,而张辽似乎没有做过弘农的长官。

她不由转头问身侧颇是激动的貂蝉:“小玉,这些父老为何如此迎接兄长?”

貂蝉激动的道:“当初董卓强行迁都,让胡兵强行驱赶百万百姓入关,胡兵烧杀抢掠,百姓很苦,正是将军冒死向董卓请命督管百姓西迁,杀了不少胡兵,让他们乖乖帮助百姓搬行李,将军又设粥点、药庐、雨棚,造竿车、担架,杀豪强,捉刘嚣,退董璜,让百姓安稳西迁,救了无数性命,这些百姓是来感恩呢。”

说来她第一次见到张辽就是在西迁的弘农道上,此时颇是怀念和激动。

伏寿默然点头,她在想象,张辽当初不过一个司马,就敢冒死向董卓进言,而刘协是天子,如果说一句话,效果会怎样,会不会更好。

然后她看到张辽让将士收下了百姓送来的事饭食和酒水,而将士们又将自己带的干粮和财物馈还了百姓,与百姓言笑晏晏,甚至还会抱着一些孩子玩耍,伏寿忽然明白为什么独独张辽的军队会让百姓欢迎了,她心中涌起一股感动,这是怎样的一支军队,战场上一个个勇猛犹如杀神,令行禁止,悍不畏死,眼下却如同那些父老的子侄一般,亲切和蔼,却更加让人尊敬。

她想起先前随天子车驾时,李傕郭汜乃至杨定、董承、杨奉那些兵马,四处劫掠,一个个将领兵士对她的那些宫人肆意调笑,甚至凌辱,连她这个皇后也有些畏惧那些如狼似虎的可怕目光,整夜难眠,但自从到了张辽军中,这些亲卫对她极为尊敬,平日都是目不斜视,各行其是,严谨有序,这才是让她心安的地方,与这支兵马相比,董承、杨奉那些兵马不堪一提。

而亲手带出这支兵马的张辽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伏寿忍不住又看了过去,她的家乡在徐州琅琊,听貂蝉说过很多琅琊人在张辽担任青州牧时都跑到了青州投靠他,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值得投靠吧。

伏寿在感叹,张辽却先把热情百姓打走,让他们暂时小心躲避,免得卷入战乱。

大灾年弘农的百姓也不易,家无余粮,却还给他们送吃送喝,看着依依不舍离去的百姓,张辽更坚定了迅平定关中的想法。

百姓离去后,将士也进食完毕,张辽立时兵向东。

一路穿过数道河涧,沿途尸体越来越多,伏寿惊喜的救了两个宫人,宫人见到皇后尚在,也很是激动,紧紧跟在她的身边,好在张辽伏击阎行后得了不少战马,又从百姓那里买了辆牛车,以马牵拉,让伏寿和宫人乘坐,貂蝉驾车。

将至曹阳亭时,道中尸体更多,空中金雕传来的急促鸣叫声让张辽知道,将要接近天子车驾了。

……

曹阳亭,董承和天子禁军早已是穷途末路,张辽不知道杨奉逃走之事,因为历史上杨奉从河东召来白波渠帅李乐、胡才、韩暹和南匈奴去卑等兵马支援,所以一直坚持到最后,如今河东白波与南匈奴早被张辽扫平,没有援军,杨奉根本没有陪着天子同生共死的想法。

所以,天子身边的兵力比张辽预想的要弱,情况也被张辽预想的更加危险。

张辽看到李傕分兵是第一波,实际上郭汜在张辽抵达前就刚刚分了一次兵,大约两千人在追击车驾,董承对刘协说是只余下千数士兵,实际上他还有近两千,但这两千士兵面对同样数量的追兵也是节节败退。

李傕与郭汜分兵追赶天子,虽然兵少,却都是精锐,李傕派出了从弟李桓和从子李进,樊稠派出了爱将冯习和夏育,杀得董承全无还手之力。

此时的刘协与众朝臣极为狼狈,衣衫不整,冠履失散,被困在一处高岭固守。

“陛下。”董承疾步来到刘协身边:“抵挡不住了,不如……”

一脸惶恐的左灵急声道:“陛下,不如向大司马求和吧!”

刘协看了他一眼,怒道:“汝去阵前见敌将,询问个分明,朕倒要看看李傕、郭汜逼迫如此之极,是否正要弑杀朕这个天子!”

左灵立时缩头,一旁杨彪沉声道:“陛下,臣去见敌将……”

刘协犹豫道:“只恐这些将领加害……”

杨彪昂然道:“当此之时,臣岂惧加害,若果真加害,臣唯死而已!”

太仆韩融与黄门侍郎钟繇道:“臣等同去!”

“众卿……”刘协忍不住掩面,董承催促道:“陛下,不可迟疑……”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西面传来,一个声音大吼:“张辽在此,叛军受死!”

第五百九十一章 发难

征西将军张辽?!

刘协与杨彪等人一愣,随即无不大喜,急忙转头看去,却见到遥遥一支骑兵冲来,再看不过四百骑,他们不由又失望起来,李和樊稠的兵马足有近两千,张辽这四百多兵马怕是不成。

但转眼之间,他们就呆住了。

张辽只那一声大吼,那些本来凶猛围攻车驾的凉州兵就乱了起来,有回头准备抵御的,有不知所措的,竟然还有逃跑的。

原来李桓几个将领还好,只是听过张辽的厉害,没有亲自领教过,而郭汜手下的将领冯习却是曾和张辽交过手的,更险些被杀,真正知道张辽的厉害,看到张辽杀来,心中畏惧,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刘协等人不想张辽对凉州人的威慑如此之大,紧跟着他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张辽领数百骑兵转眼奔至,前三百骑全是长枪骑战,后一百骑一律弩箭散射。

李郭汜这些兵马正与董承作战,完全不成阵型,而且都是疲兵,又背对张辽,张辽根本不需要采取任何战术,直接领着亲卫朝李字旗下中军冲了过去。

三百骑兵呈矢锋阵冲入敌阵,张辽一杆钩镰刀当先,铁蹄如雷,气势如虎,左右亲卫长枪如林,其后箭矢密集如雨。

李的从弟李桓、从子李进都不是什么将才,在此情况下,他们的兵马根本来不及组织防御,几乎全无抵抗之力,被一冲而溃,中军被切开,再无防备之力。

张辽没有披甲,行动更加矫捷,钩镰刀过处,李进头颅飞起,一个反转,又刺入了李桓的胸膛,鲜血激射,众人惊呼,“李”字大旗被亲卫砍倒,那些兵马立时四散逃窜。

“杀!”张辽领着亲卫营犹如一把利刀纵横切割,将李和郭汜的兵马肢解,又朝逃跑的冯习追去。

正逃走的冯习看到这一幕,登时更恐惧了,急忙拍马,张辽的象龙却度更快,风驰电掣般追上来,冯习大叫一声,想要回头抵抗,长刀横空扫过,他的兵刃落地,人头飞起。

众贼兵见到张辽如此神勇,几个将领转眼身死,无不心胆俱裂,张辽带着亲卫营冲出百步,勒马回缰,盯住了敌兵最后一个将领,夏育。

灵帝之时曾有护羌校尉夏育,为段部将,极为勇猛,但此夏育却非彼夏育,看到张辽连杀三将,早已面色白,看着张辽带着骑兵冲锋过来,他咬牙带着百数亲兵结阵想要抵挡。

百步之内,张辽陡然一声大喝:“攒射!”

数百亲卫从腰间取弩攒射,弩矢如梨花暴雨般倾泻过去,夏育和他的百数亲兵全部被杀死,夏育倒地,死不瞑目。

“逃啊!”那些凉州兵看到最后一个将领也被杀死,登时更恐惧了。

张辽厉喝:“三息之后,逃者杀!放下兵器降者不杀!”

他的声音传遍战场,有侥幸或惊惧的凉州兵不管不顾惶惶逃走,张辽神色冷厉,领骑兵来回驰骋,凡是还在逃走全部被斩杀或射杀,余下的千数凉州兵惶恐放下兵器,伏地求饶。

张辽令亲卫收拢俘虏,他则带着十个亲卫,大步走向天子与朝臣所在的高岭前,高岭前还有董承的两百多兵马和百数羽林卫,看到张辽走近,他们下意识让开了一条路。

张辽径自来到刘协与众朝臣面前:“陛下,臣来迎驾。”

早看呆了的刘协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扶起张辽,喜道:“多亏卿及时赶来,否则朕将落于贼手。”

一旁董承看了一眼张辽,缓缓开口道:“张将军若不再来,陛下危矣。”

同样是一句话,董承和刘协说出来的意味截然不同,张辽扫了他一眼,向刘协抱拳道:“臣在长安,本要迎陛下,却被李、郭汜两万大军围困,破敌之后,方才赶来。”

刘协连连点头:“朕知的,皇甫仆射曾来进言,只是当时身不由己。”

张辽又瞥了一眼一侧的董承,忽然呵呵笑道:“陛下,臣还为陛下带来一人。”

刘协一怔:“却是何人?”

张辽一指西北,只见道上一辆马车过来,到了跟前,两个宫人从马车上扶下一人,正是皇后伏寿,不过此时的伏寿仍是带着头盔,身上披着衣甲,貂蝉护在一旁。

董承面色一变,看了一眼后面不远处的女儿董贵人,眼神闪烁了下,急忙低下头,身子微微颤抖,显然心中极不平静。

“皇后!”

刘协先是一呆,随即大喜,急忙就要奔过去,一旁左灵忙阻止他:“陛下,当提防疫病。”

旁边种辑和其他几个大臣也下意识阻拦刘协。

刘协身子一滞,停下了脚步,看向盈盈而来的伏寿,急声道:“皇后,疫病可愈了?”

伏寿轻轻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张辽已经在一旁肃然道:“陛下,皇后所得并非疫病,乃受了风寒,臣已用过药,风寒一好,自然一切康健。”

“风寒?”左灵不信的道:“风寒岂会如此严重?”

张辽看了一眼刘协:“皇后是连月受饿体虚,又疲劳奔波,自然严重些。”

伏寿看了一眼张辽,轻轻垂下了头,张辽从来没有对她提过她的病情,此时她却知道张辽所说不差,忍不住鼻子微酸。

“张将军此言差矣,陛下与皇后饭食不曾短缺,如何会饿着。”左灵不以为然,他此时完全扮演了一个为了天子安危的忠臣角色:“吾非是难为皇后,只是怕皇后旧疾未愈,感染了陛下,危及社稷。”

刘协却一下子明白了张辽的话,他忍不住落泪道:“是皇后每日都将饭食让与朕一大半。”

左灵哑然。

刘协走到伏寿身边,拉起她的手:“皇后,是朕不好。”

伏寿轻轻摇头:“陛下身系社稷,安危为重,妾自是以陛下为先。妾身生病,只因身体孱弱,不受奔波之苦,非关陛下。”

她顿了顿又道:“车驾离去后,妾身被乱兵围困,纵死也有辱国之难,多亏张将军赶来,杀散敌人,救了妾身父女兄弟,全了妾身名节。”

刘协忙向张辽道:“不想朕与皇后皆是卿所救,卿之忠义,可昭日月。”

张辽笑道:“陛下,此臣分内之事。”

这时,一旁左灵似乎看出了什么,又突然道:“张将军,汝将所披甲胄与皇后穿着,却是不妥,有失体统。”

伏寿闻言蹙眉,张辽看向左灵,抱拳微笑道:“不知汝是何人?”

第五百九十二章 北渡

左灵抚须道:“吾乃侍中左灵也,一路随陛下东行。”

“左灵?”张辽脸上笑容带着几分讥讽:“本将听闻李傕于未央宫劫驾之时,便是委托一个叫左灵的佞臣一路监看陛下。”

左灵面色登时赤红:“正是一派胡言,吾是保护陛下。”

“汝当天下人都傻了不成!”张辽神色陡然转厉,突然抬手,拎起左灵脖子就是一扔。

“啊!”左灵惨叫一声,在刘协与众臣呆滞的目光中,高高飞起,挂在了旁边一个树上。

众人不由懵,就是刘协也愕然的张大了嘴,唯有貂蝉捂嘴偷笑,伏寿看了一眼神情自若的张辽,嘴角也翘了起来。

“救吾!救命!”左灵被张辽拎起之后,只感一阵天旋地转,待睁开眼睛,自己整个人已经挂在了树杈上,离地两丈有余,他不由大恐,急忙保住树杈,凄厉大吼:“董将军救我!”

张辽冷声道:“再嚎一声,乱箭攒射。”

树上左灵一下子紧闭嘴巴,噤若寒蝉,他难以忘记刚才张辽带兵攒射夏育的那一幕。

底下董承和种辑脸色不好,杨彪等众臣却都看的心中暗自称快,他们早就腻烦了左灵这个佞臣和小人。

“张卿。”刘协忙道:“且饶了左侍中,他不过是无心之语,将军在乱军之中,要冲锋陷阵,却将甲胄交给皇后,足见忠心。”

张辽摇了摇头,沉声道:“陛下要饶此贼,是仁义之君,然则正是此人先前与李傕沆瀣一气,臣路过华阴,又听闻正是此贼与杨定构陷宁辑将军,使陛下有坚城而不能入,将陛下置于险地。”

“这……”刘协迟疑道:“如今朕并无大碍,还是……”

一旁董承开口道:“当时段煨骑马迎驾,更有传言郭汜去其营中,也难怪左侍中,他也是防止陛下落于贼手。”

种辑忙附和。

“陛下,”张辽没有理会董承和种辑,肃然道:“陛下虽无碍,但饱受流离之苦,随行大臣更是死伤无数,若是饶他,那些大臣九泉之下何以瞑目。”

刘协听张辽提起死去的朝臣,环顾左右,不由面露悲色。

杨彪等人也面露恨色,这正是他们厌恶左灵的地方,导致杨彪的从弟杨琦也死于兵乱。

一直沉默的钟繇突然道:“张将军,不知关中情况如何?李傕、郭汜、张济、马腾、韩遂诸逆可还会追来?”

张辽沉吟道:“马腾、韩遂派骑兵追击,先前已被我击退,李傕、郭汜与张济也有兵马阻拦,一时无虞,不过此处并非久留之地,陛下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刘协想起李傕、郭汜先前的追击,不由一惊,忙道:“张卿,却该退往何处?”

张辽看向刘协:“不知陛下欲往何处?”

刘协看了看张辽的脸色,迟疑了下,道:“朕欲回旧京,祭祀宗庙……”

张辽沉吟道:“臣知陛下思念旧都之心,只是雒阳当初被一把火烧为灰烬,二百里宫室、房屋不存,而后李傕、郭汜在此连年征战,以致一片荒芜,不见人烟,陛下此时回旧京,恐怕连栖身之处也没有。”

“这……”刘协不由再次迟疑起来:“朕还想回去看看。”

张辽道:“臣有一建议,陛下可先北渡大河,于河东郡歇息数日,而后再去雒阳查看不迟。”

“去河东?”刘协忍不住又看了张辽一眼,心中大是犹疑,显然想到了先前李傕想要劫持他去池阳,郭汜想要劫持他去郿县之事。

董承面色更是连变。

张辽神情自若,道:“臣在途中还救了一些大臣和宫人,陛下在河东暂歇,等寻回活着的大臣,再去雒阳不迟。”

一旁杨彪和钟繇忙劝道:“陛下,张将军所言极是。”

刘协虽然优柔寡断,却是个仁心之人,听到张辽提起大臣,登时点头,不再犹豫:“便依卿所言。”

张辽微笑,先到河东,再去雒阳,刘协怕是就不会那么想在雒阳呆了。

董承握了握拳头,没有出言反对,他的兵马已经折损殆尽,如今根本不敢得罪张辽。

“陛下,董将军……”挂在树上的左灵看到刘协与众朝臣竟然随张辽离去,不由慌忙大叫,此时他已经胳膊酸软,抱不住树枝了。

刘协忍不住又回头:“张卿,不如将他放下罢。”

张辽肃然道:“臣自会让人将他放下,只是如此佞臣,留在陛下身边,有害无益。”

他要奉天子,就不能留左灵这种小人在刘协身边,否则迟早生事,这左灵纵然被放下来,也不会留着,包括逃走的杨奉、杨定,还有李傕、郭汜,他早已对诸将下了命令,横扫关中,格杀勿论。

至于董承这祸害,是他运气好,一直跟随天子,而且是董贵人的父亲,他不好强自动手,便先留着他,只他一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

唳!雕鸣长空,秋高气爽,白云飞扬。

陝津渡,数艘大船,一片连舟从黄河北岸而来,这般气势看的刘协不由瞠目,想起他们渡霸水时的小舟,实在是天壤之别。

二十二,献帝到达曹阳,露宿于田中。献帝抵达曹阳,露宿在外。董承、杨奉等假装与李等联合,而暗中派出使者到河东郡去招请原白波军的领李乐、韩暹、胡才以及南匈奴右贤王去卑,全都各率部下数千骑兵前来,与董承、杨奉等合击李等。李等大败,被斩杀数千人。

二十四日,董承等以新破等,可复东引。献帝一行向东进,董承、李乐保护车驾,胡才、杨奉、韩暹与匈奴右贤王去卑率军作为后卫。李等又来进攻,杨奉等大败,死亡人数比在弘农东涧时还多……司徒赵温、太常王绛、卫尉周忠、司隶校尉荣邵被李俘虏,李要杀死他们,贾诩说:“这些人都是朝中大臣,你怎么能杀害他们!”李这才作罢。李乐对献帝说:“形势十分危急,陛下应该上马。”献帝说:“我不能丢下百官,自己逃命,他们有什么罪!”军队断断续续地在道路上连接有四十里长,然后到达陕县,于是筑起营寨固守。

第五百九十三章 河东风物

河东郡大阳县,大舟在茅津渡登岸,百辆马车早已在岸上等候,刘协与妃子、朝臣、宫人登上马车,一路向北。

时值黄昏,一路上,刘协和众朝臣忍不住左右观看,道两侧阡陌交通,田垄里是绿油油的麦子,处处可见农夫在田里锄地,到处可闻歌声,又见田头田尾多有鱼塘,渔夫赤膊在水里捞鱼、挖塘泥。

走过田地,是一片乡里聚居之处,百姓更加稠密,家家可见炊烟,鸡鸣犬吠,还有百姓成群,一边修路挖水库,一边畅快高歌,可见许多官府士兵在其间与民劳作。

处处充满生机,处处可闻笑声,让刘协与一众大臣几乎落泪。

一河之隔,差距竟然如此之大,关中数百里难见人烟,田地荒芜,残垣败井,白骨枕藉,而河东却是一片生机,百姓安居乐业,实在是天壤之别。

刘协不由对身旁皇后慨叹道:“不想张将军非但骁勇善战,且擅长治理州郡,关中却如此疲敝败落,满朝大臣,竟不如一个张文远。”

伏寿也在看着四周,闻言点头低声道:“陛下所言甚是,张将军乃社稷之臣,当此危亡之时,得张将军,实大汉之幸也,陛下当委以重任,则汉室中兴可期也。”

刘协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与杨彪等大臣交谈的张辽,点了点头,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想了想,又唤来一旁荀彧,和声道:“荀君,朕观这大阳县治理如此之好,官吏深入民间与民劳作,百姓乐之,却不知是何人为县令?”

荀彧恭敬的道:“回陛下,大阳县令乃贾逵,字梁道,河东襄陵人,年方二十一。”

刘协惊异的道:“竟如此年轻,治理如此之好,必有大才。”

荀彧道:“贾县令昔为河东府吏,是张将军识才,擢拔他为县令,此人却有治理之才,不过官吏深入民间体察疾苦,与民共乐,乃张将军所定政令,河东、并州之地无不实行,道旁鱼塘、水库亦是张将军下令备灾所修,正因有此,今岁大旱之月,田地可溉,有鱼可食,百姓不虞饥荒之苦。”

刘协听到这里,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叹道:“去年张将军也曾上书朝廷备灾,只是不曾想竟遭如此大旱,又遇蝗灾,以至于生灵涂炭。”

荀彧神情颇是凝重:“张将军曾言,大灾非止一年,或许有连年旱灾与蝗灾。”

“啊?”刘协闻言失色,良久神情黯然,叹道:“莫非是朕得罪上苍乎,缘何如此降灾于大汉。”

荀彧正色道:“陛下岂可如此引咎自责,张将军曾有一言,彧以为有理。”

刘协诧异的道:“是何言语?说来听听。”

荀彧道:“张将军曾言,天灾何干于人事,乃日月天地周而运行之道,数百年一个周期,或静或动,或安或灾,与人无干,若逢天灾,当奋应对,而非引咎自责。”

刘协愕然,久久不言,他身受天人感应论说影响,似乎难以接受这般言论,但又觉得颇是有理。

这时,他们路过一条小河,一道石桥之下,几个孩童正在玩耍,一个声音清脆如铃的小女孩正唱着童谣:“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嘎嘎嘎嘎,真呀真多呀,数不清到底多少鸭……赶鸭老爷爷,胡子白花花,唱呀唱着家乡戏,还会说笑话,小孩小孩快快上学堂,别考个鸭蛋抱回家。”

伏寿静静的听完这段童谣,讶然道:“荀君,这是什么歌曲,竟然如此美妙,又别有意趣。”

刘协也赞道:“不错!朕尚是初次听闻,可唤来那小女孩询问一番。”

伏寿道:“还是妾身让宫人过去,莫要吓着了小丫头。”

刘协颔,当即停下车驾,着宫人去唤来那小女孩,荀彧微笑的看着这一切,天子对河东民生感兴趣是好事,他自然也不会越礼去阻止。

很快,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在宫人的带领下怯生生的走了过来,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刘协与众人。

刘协和声道:“汝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手指扭着衣角:“阿父阿母叫我妞妞。”

“妞妞,汝刚才所作之歌却是从何处学来?”刘协又问。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是数鸭子歌麽,那是使君教的啊,大家都知道,你不知道麽?”

刘协感兴趣的道:“使君是何人?”

小姑娘想了想,很是认真的道:“使君就是使君啊,是大好人呢,阿父说过,没有使君,妞妞还在饿肚子呢。”

刘协不由看向一旁荀彧,荀彧道:“张将军曾任河东太守,百姓所唤使君便是他。”

刘协大是惊异:“张卿竟然还懂音律?”

荀彧不由赞道:“张将军博闻广知,每有奇思妙想,皆是信手拈来,却有奇趣或大用,犹如天赐,人不知其底也。”

刘协不由赞叹,又奇道:“这考个鸭蛋却是何意?”

荀彧失笑道:“将军在郡县设有学堂,广纳学员,每半年有一次考试,考核学员所学知识,以百分评价,得零分者便是批一个圈,犹如一个鸭蛋。”

这时,张辽恰好赶过来查看车驾为何停下,刘协看到张辽,赞道:“不想张卿竟如此多能。”

张辽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刘协已经转头询问那小女孩:“妞妞,汝可愿入宫?”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入宫,是去哪里?”

刘协笑道:“是陪朕与皇后。”

张辽一下子皱起了眉头,这是拐骗小孩吗?虽然刘协认为入宫是一件好事,但张辽可不这么认为,尤其是小女孩还不懂事,没有自己的分辨能力,他正想着如何劝阻,不想那小女孩听了刘协的话,一下子把小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不行,我将来是要嫁给张使君的,哪里都不去。”

刘协与众人无不一怔,随即齐齐转头看向了张辽,眼神古怪,包括伏寿也露出似笑非笑之色,貂蝉抿嘴偷笑。

张辽脸一下子黑了下来,看着那小女孩:“这是谁教的?”

小女孩看了一眼张辽:“阿父阿母都这么说的啊,还有囡囡,花花,她们长大了都要抢着嫁给使君呢。”

噗!

刘协一下子笑了起来,边上众人立时跟着大笑,就连荀彧也不由莞尔。

张辽呆在那里,脸更黑了。

小女孩看到这么多人笑,急忙一溜烟抛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商议

当晚,刘协与朝臣在大阳县休息,在大阳县休息了两日,张辽带着刘协与众臣在大阳县察看了民情,刘协与众臣无不赞叹。

其间,伏完、士孙瑞、皇甫郦、宣璠等被张辽救下的大臣也纷纷赶到了大阳县,与天子和众臣汇合。

与此同时,刘协与这些大臣不知道的是,张辽已经命关中的张郃、高顺、徐荣、黄忠、甘宁、樊稠等大将展开了全面的军事行动。

高顺、甘宁从弘农向西,张郃、黄忠从西向东,徐荣从北向南,樊稠从南向北,围猎李傕、郭汜、张济和马腾、韩遂,连带着逃走的杨定、杨奉。

在贾诩的游说下,段煨也加了进来,过二十万人在关中展开大战。

数日之间,樊稠、杨奉皆被甘宁斩杀,李傕也未能逃过高顺之手,三人兵马死伤过半,余者皆被俘虏,张济仓惶逃出了武关,去了荆州,杨定也奔荆州,却被樊稠截杀,随后大军四面围攻马腾与韩遂。

不同于李傕、郭汜,马腾与韩遂的兵马元气颇足,一连数日苦战,马腾、韩遂大败,但仍是向西逃回了凉州。

这也与张辽的命令有关,对于李傕、郭汜、杨奉、杨定是必杀令,对于张济、马腾、韩遂却是顺势而为,不可强求,因为张济一向中立,有拉拢的可能,而马腾韩遂还能坐镇凉州,若是他们如今就死了,恐怕凉州形势会更加混乱,凉州是下一步的战略,如今张辽还是先定关中。

关中大战结束后,张辽令诸将一边继续扫荡郡县逃窜的乱兵,一边整编和处置俘虏,又令徐荣移兵向西,屯兵右扶风西境,镇守萧关。

关中八百里秦川,是肥沃之地,同样也是军事战略要地,有四塞为凭,西北萧关守凉州,西南散关守益州,东面函谷关守关东,东南武关守荆州。

如今益州牧为刘璋,荆州牧为刘表,这两关张辽完全放开,并打算下一步与刘表、刘璋通连,互通商旅与军事,至于萧关,先令徐荣坐镇,防范凉州乱军,一旦关中安定,张辽便可图凉州,到时徐荣从萧关出,另一路兵马从北地出,合力进攻凉州,再图马腾、韩遂不迟。

刘协自然不知道这些,在太阳县整整休息了五日,到了第六日才向北出,穿过中条山古盐道,进入安邑县。

数十里盐湖,远远可见的崭新河东城,令刘协与众臣又是一番惊叹,不过还没进河东城,就看到数百人在道旁相迎,一个儒雅老者在前,正是蔡邕。

待天子车驾靠近,蔡邕伏拜于地:“蔡邕拜见陛下,拜见皇后。”

刘协和众臣看到蔡邕,都颇是激动,刘协下了车,疾步上前扶起蔡邕:“蔡卿,不想朕还能与卿相见。”

当初董卓掌权之时,屡屡逾制,威逼天子,众人都不敢言,或者说言也无用,正是蔡邕几番劝阻,才让刘协安心,因此刘协对蔡邕甚是感激,只是随后王允要杀蔡邕,刘协与众臣无力阻止,后来听闻蔡邕被救,但不知其本末,本以为蔡邕已死,不想竟然在河东见到了。

与蔡邕一同拜见天子的是府吏和众学子,当初关中混乱,太学生性命难以自主,张辽便让人将大批大学生引入河东书院,如今又都来拜见天子与皇后,又拜了张辽。

刘协看到众人,颇是高兴,随后车驾进入河东城,看到朴素的将军府,刘协等人不由对张辽更看重了许多。

在河东城休息了几日,又察看了一些民情风物,尤其是河东书院,让杨彪等众臣无不赞叹,对张辽武将的印象彻底转变,张辽的文功也足以让他们瞠乎其后,崭新的印刷书籍,对联和诗词等新韵律文学,让他们在河东书院流连忘返,张辽在他们的心目中成为一代文宗。

张辽将刘协安顿在了安邑宫。安邑宫是前汉孝武皇帝修建的行宫,虽然历经两百多年已经破败,但牛辅和张辽都曾先后修葺过,如今让刘协居住正好。

至于那些活下来的朝臣,张辽让荀彧也给他们安顿了住宅,又从河东和左冯翊各处寻来了他们的家眷,历经生死,家人相见,自然又是一番悲喜。

河东城,将军府中,张辽与贾诩、荀彧、李儒、沮授等主要谋臣议事,先议了关中之事,李傕、郭汜等乱兵基本已经被平定,只待安顿百姓,休养生息了,荀彧最擅长这方面,给张辽汇报了一些安排,张辽让他尽管去做。

随后众人又商议关东之事,冀州、幽州,袁绍仍在与公孙瓒明争暗斗,又联手侵犯青州。

兖州,曹操与吕布仍在对持,曹操虽然略占上风,但张辽占据济北国、泰山郡和东郡,让曹操颇是忌惮,尤其是大批百姓涌入三郡,让曹操很是无可奈何。

徐州之地,刘备暂领徐州牧,又与袁术争斗,也是混乱。

至于江东之地,孙策南下东进,半年之间,先后击败刘繇诸人,占据了吴郡,在江东立足。

李、郭汜后悔让献帝去弘农,听说杨定进攻段煨,就相互召响,共同率军援救,想乘机劫持献帝去西方。杨定听说李、郭汜前来,想退回蓝田,但被郭汜拦住,于是他自己单人匹马逃到荆州。张济又与杨奉、董承生冲突,于是再次跟李、郭汜联合,一同追赶献帝,在弘农东涧展开大战,董承、杨奉的军队战败,被杀死的文武百官与兵士,不计其数。御用物品、符信典策、图书档案等,几乎全部散落。射声校尉沮俊受伤落马,李对左右说:“这人还能活吗?”沮俊诟骂道:“你们这帮凶恶的逆贼,逼劫天子,使公卿被害,宫女流散。乱臣贼子,还没有人像这样大逆不道!”于是李将沮俊杀死。光禄勋邓泉、卫尉士孙瑞、廷尉宣播、大长秋苗祀、步兵校尉魏桀、侍中朱展、射声校尉沮鯭被杀。

第五百九十五章 可

这时,一旁的贾诩摇头道:“文优所言不差,但将军初奉天子,过犹不及,将军掌兵、讨逆乱,掌中台、行政令,如此足矣,不可操之过急。”

荀彧和沮授赞同道:“正是如此,否则将军恐落董卓、李傕之恶名。”

张辽点头,李儒的考虑是没有问题的,他所说的四项自己都必须掌控,不过在掌控时间和力度上就要斟酌了,师父贾诩的考虑更保守一些,是让自己手段缓和柔和一些,在与天子和朝臣的相处上讲究策略,免得落下恶名。

……

张辽在与谋士商议,天子刘协同样在安邑宫与杨彪、士孙瑞、董承、伏完、宣璠、刘艾等大臣商议如何封赏张辽之事。

张辽自迎驾之后,没有对刘协或大臣提出任何要求,但刘协与大臣心知肚明,必须对张辽封赏,因为朝廷如今依靠的就是张辽,可以说张辽取代了曾经的董卓与李傕。

不同于董卓和李傕的是,张辽没有提,更没有逼迫,但他们不能装傻。

刘协询问太尉杨彪:“杨卿,张文远有救驾平乱之功,众卿以为该如何封赏?”

杨彪正色道:“张文远非比董卓、李傕之流,腹有远略,文武兼能,心怀忠义,陛下当引以为股肱之臣,不可薄待。”

士孙瑞点头道:“而今州郡豪强并起,朝廷政令难行,唯有借助张文远行朝廷之权,讨地方逆乱。”

董承出言道:“张文远虽有功,陛下亦不可纵容,否则它日焉知他会不会是另一个董卓,臣以为,一车骑将军足矣。”

谒者仆射皇甫郦反驳道:“不然,如李傕郭汜逆乱之流,竟任大司马,如张济反复之徒,尚为骠骑将军,张文远忠心救陛下中宫于危难,救朝臣无数,若是薄待,恐朝廷为天下所笑,道是重叛逆而轻忠义,必失人心,当此之时,还有谁来归附?天下州郡,复有谁来奉朝廷?是以当重张文远而收天下之心,愿陛下勿疑。”

刘协看向其他人,却见众人无不附和,他便道:“然,该授张辽何职?”

众朝臣沉吟起来,皇甫郦道:“臣以为,要讨天下逆乱,非大将军之职不可。”

董承色变道:“张辽年不过二十六,大将军无乃过乎?”

杨彪沉吟道:“张济既逃,骠骑将军之位可矣。”

董承还要再说,伏完、士孙瑞等大臣纷纷赞同,董承只能作罢。

皇甫郦又道:“骠骑将军,开府,假节,封列侯。”

刘协点头,这些他完全没有意见,经历了董卓、李傕、郭汜的强势蹂躏,刘协对于这些早已习惯,反倒是如今在张辽身边很轻松,相比起来,这些不算什么。

……

将军府,张辽正在与荀彧、贾诩、沮授几人议事,忽然外面有人来报,天子使者到。

张辽忙和几人迎了出去,却见一身朝服的谒者仆射皇甫郦和黄门侍郎钟繇带着几个官吏正在门外。

都是熟人,张辽忙将他们迎了进来,到了厅堂坐下,皇甫郦长身举诏道:“陛下有诏,欲以张将军为骠骑将军,开府,假节,录尚书事,封晋阳侯,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张辽一怔,在皇甫郦的示意下,点头道:“可。”

随行的几个官吏登时松了口气,平心而论,陛下给张辽的待遇不低,但却不如李傕,所以他们心中一直忐忑,此时看到张辽接下诏令,登时如释重负,竟有几分感激起张辽来,实在是他们在关中早已被李傕、郭汜等权臣折腾的战战兢兢了。

……

张辽一进将军府后院,就听到几个熟悉的笑语声传来,他不由一呆,随即快步进了后堂,看到那一个个思念的人儿,大喜道:“婉儿,琰儿,月儿,婳儿……”

屋里正是从并州赶来的唐婉、蔡琰、尹月和苏婳几女,正在逗着孩子说笑的几女回身看到进来的张辽,身子一颤,面露惊喜,眼含泪花。

久别重逢,张辽正要过去狠狠抱几个,不想一阵香风袭来,两个女孩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泪眼汪汪,却是董白和蔡缨。

张辽身子一僵,双手无所适从,忍不住摸起了鼻子,两个小姑娘都十三岁了,不是当初七八岁的小姑娘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粘他。

张辽当即只能先安慰两个小姑娘,再与一众娇妻美妾亲热,还有两个孩子。

……

兴平元年十一月中,当河东开始飘起第一场大雪时,朝廷在安邑宫召开了进入河东以来的第一次朝会。

朝会之上,年仅二十六岁的骠骑将军、晋阳侯张辽与太尉杨彪一左一右共领朝臣如殿,坐于上。

刘协环顾左右:“众卿有事奏来。”

太尉杨彪出列道:“启禀陛下,此番李傕、郭汜作乱,威逼车驾,害死朝臣无数,臣以为当征召贤能,补齐缺位。”

刘协道:“这却去哪里征召?”

杨彪看了一眼张辽,道:“河东郡有诸多贤才,蔡邕、司马徽、荀彧、荀谌、荀棐、王邑,河东书院俊才数不胜数,正可为用。”

刘协转头看向张辽:“不知张卿意下如何?”

张辽抱拳道:“朝廷征召,何敢不应?”

天子想从他这里挖人才,却正合张辽之意,这些人才入了朝廷之后,从一方面讲是朝廷挖走了他的人才,从另一方面讲何尝不是他的势力变相的在朝廷迅扩张,而且是朝廷自己主动要求的。

刘协看到张辽答应,不由喜道:“不知张卿可有奏事?”

张辽朗声道:“臣有四事呈奏,第一事,臣举士孙瑞任司徒,宣璠任司空,荀彧任侍中,守尚书令,钟繇任廷尉,蔡邕任大司农……”

张辽说出一列名字,刘协在上面看着奏表,现张辽举荐的大多都是朝廷旧臣,此番护驾有功该赏的,只有荀彧是他的亲信,却也是杨彪方才提过的,故司空荀爽之侄。

他颇是满意,看了一眼杨彪和众大臣,当即点头:“准奏。”

张辽又道:“第二事,李傕、郭汜等叛贼劫持陛下,杀害大臣,臣以为,当夺去李傕、郭汜等叛贼一切官职封号,派兵平乱。三辅久乱,城池化为废墟,百姓死于祸乱,此亦王土,更有陵寝,宜当安定。”

刘协点头,又露出忧色,道:“只是李傕、郭汜兵多将广,还需徐徐谋划,小心为是。”

谒者仆射皇甫郦出列进言道:“陛下,臣以为,还令骠骑将军督三辅之事,平定三辅之乱,治理州郡,三辅安,则朝廷可安。”

刘协想了想,除了张辽似乎也没其他人敢去战李傕郭汜,当即道:“准奏。”

第五百九十六章 奏事

这时,侍中刘艾突然出列奏道:“陛下,骠骑将军既督三辅,可着其领司隶校尉一职,正好名正言顺督三辅、三河与弘农之事,平定叛乱。”

张辽闻言不由一怔,他转看刘艾,却没想到原本与他一向有隙的刘艾会突然相助于他,这是示好吗?

他还没多想,刘协便道:“甚好,便烦骠骑将军领司隶校尉,以平祸乱。”

张辽抱拳道谢,面色肃然,心中却颇是高兴。。

司隶校尉领司州,恰好是关中三辅、河东、河南、河内和弘农,如今皆是他的根据地和战略重点,换其他人领不合适,他手下也暂时也没有合适的人,如今倒是他兼领最合适,原本是想将这个职位暂时虚位的,没想到刘艾相助了一把,这却是大好,不是他亲自要求,也不会引起天子和朝臣忌惮。

刘协又问:“不知张卿所奏第三事为何?”

张辽道:“陛下,李傕郭汜祸乱之时,几度图谋不轨,正是光禄大夫贾诩忠心护驾,几番劝阻,才令二贼罢休,功在朝廷,是以臣举荐贾诩为河东太守。”

刘协听到张辽举荐,面露诧色:“贾卿尚在乎?”

其他人也不由惊奇,朝廷都知道贾诩当初感染瘟疫被李傕、郭汜驱逐之事,都以为贾诩已经死了。

张辽点头:“有功于社稷之人,自有上天护佑。”

刘协当即点头:“准奏,贾卿数次维护,朕铭记在心。”

张辽面露微笑,荀彧进入朝廷中台后,由师父贾诩坐镇河东,他最放心。

当即又道:“卫将军樊稠,在李傕、郭汜作乱之时,不与同流,又救援失散朝臣,功足抵过,今请赦其罪。”

刘协听到樊稠之事,想了想,道:“樊将军此番有功,可赦其昔日之过……”

一旁杨彪沉声道:“樊稠虽护驾,其职却得之不正,当夺其卫将军之职,由骠骑将军调遣。”

其他大臣纷纷附和,在他们看来,樊稠与李傕、郭汜往日是同党,害人不少,如今虽然可以将功折罪,但却绝不能做卫将军了,卫将军可是与九卿同列的重职。在这些人眼里,樊稠与张辽是截然不同的,樊稠是凉州武夫,凭反叛而上位,只知道杀戮的粗人,张辽却是一步步走上来,他的文功和治绩得到众人认可,算是绝世奇才。

刘协当即颔道:“便免去樊稠卫将军之职,由张卿调遣。”

“唯。”

张辽没有反驳,或许这样更好。

刘协又问:“张卿所奏第四事为何?”

张辽道:“众大臣随陛下辗转奔波,家资损尽,臣已备粮米与钱财,只交与大司农、少府,便可放俸禄。”

他此言一出,殿中众臣无不大喜。

民以食为天,他们亦是如此,他们随天子车驾至河东,可谓一无所有,难免心中无底,更兼窘迫,此时张辽一说俸禄,他们岂能不喜。

张辽扫过殿中众人情形,暗自点头,实际上他最想奏报实行的是两件事,一,行科举;二,废除州牧之制。

但眼下却不能操之过急,行科举可谓一项大改革,自古以来大改革都不容易,在中庸而求稳定的儒家文化氛围中,一个固有的体制变更都将面临反对,尤其是科举改革涉及到人事,冲击现有利益集团和政治格局,必然会是阻力重重,而且也非一时之功,所以张辽考量再三还是没有提。

一来刘协不是个有魄力的君主,一旦反对严重,他必然不会支持自己,祖法一摆,到时候除非自己与刘协冲突,否则很难实行,第一次通不过,往后就更难了。

二来张辽虽然在河东和治下各州郡做了数年准备,广开学堂培育人才,印刷书籍破开知识垄断,但目前仍在展中,时机还不够成熟,科举制度绝非一时之功,只有培育了大批基础人才,而后实行科举,才能直接见到最大效果,使这项改革顺利进行,如历史上科举始于隋,隋却未受其利反受其害,得益的却是数十年后的唐。

三来张辽实际上已经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一些科举的前奏,如在各学堂的考试,他要以润物无声的方式将科举的一些基础理念和方式先实行起来,到时候这个阻力会小很多。

除了科举,就是州牧制,实行州牧制和太守募兵制是大汉崩溃、群雄割据的一个重要因素,张辽在治下早已防范和改变了一些东西,如他所任命的太守都是纯粹的行政官,不领兵,领兵作战的是屯驻在各地的中郎将、校尉等武将,在这一点上他早已实行了军政分离的基本政策。

但当今天下还实行的是州牧制,州牧统领州郡一切军事和政务,包括张辽兼任的并州牧、青州牧,这是割据的温床,对于天下安定是很不利的。

如今张辽已经迎奉天子,并州、青州皆名正言顺的在他治下,他担任州牧已经没有意义,反而袁绍、曹操等人被削了州牧职,将是极大的麻烦,这可以算是张辽对于他们政治上的打击。

但他思量一番,又征求了荀彧、贾诩等谋臣的意见,决定还是先放一放。

废除州牧制固然能打击袁绍、袁术、曹操等军阀,但也只是政治打击罢了,不会造成实质伤害,反而会带来很大弊端,先就是他建立的盟友刘表、刘璋、刘备等州牧将处于尴尬地位,不响应的话会交恶,让他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响应的话,这几州没了州牧节制,朝廷一时无力掌控,甚至会更加混乱。

是以州牧制要取消,但眼下还不到时机,当他能够彻底掌控大局时,就是斩这一刀之时。

朝会继续进行,到了最后,刘协突然提出一事,欲往雒阳旧都一看,祭祀宗庙。

殿中大臣的目光都看向了张辽,包括刘协,如今能否回旧都,只在张辽一言。

张辽肃然道:“陛下欲往旧都,臣自是全力支持,只是眼下大河结冰,天寒地冻,雒阳旧都又全无居处,若是去了,无处可栖身,徒自受冻,不如等来年开春,臣虽陛下前往。”

刘协坚持道:“若朕此时前往,不知将军可能护驾随行?”

张辽神情自若:“若陛下执意要历史赶赴旧都,臣自然安排车马,倾心护送。”

刘协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司徒士孙瑞出言道:“陛下,臣以为张将军之言有理,眼下大雪封路,要回雒阳,却也不急一时。”

“司徒所言甚是。”一旁又转出杨彪,道:“天寒地冻,天子车驾,不宜轻动。”

宣璠等大臣纷纷附和,他们却是认为刘协的决定有些仓促,眼下的天气不宜行动,他们刚在河东安顿下来,与家人团聚,可不想急着去雒阳废土。

刘协见状,只能道:“如此便依众卿所言。”

平心而论,张辽在何东将他们招呼的很好,他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不妥了。chaptererror;

第五百九十七章 出招

在张辽的未雨绸缪下,第一次朝会乎想象的顺利,刘艾的靠拢让张辽体会到了自己如今在朝廷的真正分量,谁也不敢小视。

张辽感到情况比他预期的要好,而刘协与众朝臣也松了口气,他们担忧的董卓与李郭旧事并没有在张辽身上重演,这足以让历经磨难的他们高兴。

第一次朝会之后,尚书台立即下了诏令,拟定的官员迅上任,张辽在老丈人蔡邕上任大司农后,立时拨粮给朝臣放俸禄。

与此同时,张辽的另一个老丈人,原会稽太守唐瑁出任少府,张辽同样拨粮给他,供天子与后妃之用,可谓皆大欢喜。

荀彧出任尚书令后,张辽又以沮授为长史,沮授行事中正稳妥,不偏不倚,不走偏锋,居中协调内外,张辽比较放心。

朝廷入驻安邑后,安邑的安危也成为重要问题,加之先前禁军折损严重,剩下不过百余,张辽便从他的亲卫营和各军抽调将士补全禁军,以韩浩为中护军统领,负责宿卫和守护安邑。

韩浩早在河内就随张辽,四年来张辽一直让他总领治下州郡屯田之事,做的很好,此人又是个文武兼能、行事稳重的全才,张辽此番便调他统领禁军。

至于高顺、典韦、赵云等将领张辽也曾考虑过,但终究觉得他们统领禁军有些可惜,浪费了战斗力,眼下四面征战正需要他们在外。

三日后,关中传来李傕、郭汜的级,令朝廷不由一惊,他们没想到张辽会如此之快的击败李傕、郭汜,而且是直接斩杀,不由对张辽的军事能力再次看重了几分。

他们却不知道,张辽平定关中比他们想象的更快,李傕、郭汜、杨奉、杨定早在第一次朝会前就被斩杀了,不过当时张辽为了掌握关中大权,没有提而已,随后朝廷着他督关中之事,早已准备好的李傕和郭汜的级便立时传来,至于杨定和杨奉,张辽考虑到他们曾护卫过天子,传朝廷意义不大,便直接就地斩杀了。

在李傕、郭汜的级传回河东后,朝廷在安邑宫召开第二次朝会,嘉奖张辽功绩,庆贺李傕、郭汜之死。

就在第二次朝会上,张辽露出了自己的锋芒和獠牙,不过这个獠牙不是针对天子与朝廷,而是针对其他诸侯。

奉天子以讨诸侯,奉天子是前事,讨诸侯才是目的。

“陛下。”

安邑宫大殿之上,张辽抱拳沉声道:“自初平以来,群贼汹汹,州郡并起,朝廷政令难行,彼等不奉朝廷,不纳赋税,自任官吏,俨然割据自立之势,臣以为,此风断不可长,当下诏以制之。”

朝堂上一时寂静,刘协和一众朝臣都没想到张辽会提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是眼下大汉面临的最严峻问题,刘协与众朝臣根本不敢往深处想,遑论朝议了。

此时张辽提出来,打碎了他们的侥幸和回避心理,让他们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刘协看向张辽,眼里带着几分期待:“张卿可有妙策?”

张辽的声音铿锵有力:“何须妙策,朝廷下诏州郡,着他们岁岁前来朝贡,赋税不得拖欠,县丞以上官吏须朝廷任命,兵马收归朝廷调遣,如此而已。”

殿中众人一时无语,张辽说的,恐怕那些诸侯根本做不到。

刘协摇头道:“张卿,非是朝廷不下诏令,实是自朝廷西迁以来,年年派使节去关东,却只有幽州刘虞、荆州刘表、徐州陶谦派使节前来……”

“那是陛下仁义,”张辽声音带着霸气:“地方朝贡朝廷,此天经地义,若来朝也罢,若不朝,则定位叛逆,兵征讨。”

“这怕是不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得用兵。”刘协摇头反对。

太尉杨彪出列道:“张将军,大汉数百年以仁孝治天下,袁氏四世三公,皆忠于朝廷,只是不得时机,若朝廷随意兵攻打,其不义乎?”

当即又有几个朝臣附和,他们虽然相对亲近张辽,但论到兵事,一个个仍是各持己见,尤其是不少朝臣都与汝南袁氏有所瓜葛,如杨彪,与袁术就是姻亲。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这些朝臣已经习惯了求稳,不想掀起战争,只想着通过其他方式解决问题。

但眼下的天下乱局,早已不是能通过游说所能解决的,必须付诸军事行动,才能扫灭诸侯野心,乱世星火。

张辽皱眉看了他们一眼,沉声道:“诚如陛下所言,朝廷年年派使节出使关东,然州郡却置之不理!袁绍与公孙瓒争于幽冀,鏖战连年,侵夺州郡,公孙瓒攻伐刘幽州,险些将其杀死!曹操、吕布与陶谦争于兖徐,屠城十余万,生灵涂炭!袁术北侵豫州,东谋徐州,南夺扬州,西打荆州,扣押朝廷使节、故太尉马日磾,致其忧愤而死!公孙度割据辽东,自立为王!”

刘协色变道:“公孙瓒果欲杀刘太傅乎?马太尉已故乎?兖州、徐州十余万百姓真的被屠杀乎?”

张辽肃然道:“如此大事,臣岂敢乱言,陛下大可再派使节前往关东,便可知分晓。”

刘协与众朝臣都是面色连变。

张辽环顾大殿:“天下形势如此糜烂,百姓深受其苦,若朝廷置之不理,吾恐数十年后,四百年大汉分崩离析,朝廷威望全无,形同虚设,我等不过提线木偶,摆设而已。”

他又看向刘协:“陛下是欲为周天子乎?任由诸侯并起,逐鹿四方,问鼎轻重?若如此,全当臣未出此议。”

大殿中一片死寂,刘协面色阴晴不定,本来振振有词的杨彪等朝臣也沉默了下来。

这时,大司农蔡邕出列:“臣附骠骑将军之议,地方朝贡朝廷,臣子拜见君主,此天经地义,陛下当下诏地方,着其来朝。”

尚书令荀彧出列:“臣附议,天下势乱,朝廷须要平定,不可迟疑,否则愈演愈烈,于民于国不利。”

“臣附议。”

廷尉钟繇出列,接着是司徒士孙瑞、司空宣璠、光禄勋邓泉、执金吾伏完,以及新回朝廷的太常周忠、太仆司马防等十余个大臣出列附和。

这十余个大臣中大多是关中人,但也不乏关东之人,杨彪等大臣见此情形,只能附和,不过大臣多半建议朝廷先下诏令,着诸侯来朝,或派来质子,至于用兵之事稍后再议。

对此张辽没有丝毫意见,军事本就是服务于政治,如果这些诸侯亲自来朝,或派来质子,他哪还用得着用兵,坐等他们入彀就成。

当然,在张辽看来,要想用诏令解决问题是不可能的,否则诸侯早就来勤王了,无论袁绍、袁术或其他诸侯,都不会轻易来朝,最多派质子,但大多数应该是连质子也不会派,用兵是迟早的事。

第五百九十八章 唯才是举

刘协看到张辽姿态坚定,又有如许多朝臣附议,只能道:“如此,便下诏令,着地方来朝,若是不来,再做计议。”

“陛下,”张辽又道:“诏书要明令,凡州郡,赋税必须上缴,官吏必须朝廷任命,兵马必须接受调遣,不便亲自朝拜天子者可遣嫡子前来,朝廷定会厚待,否则视为逆乱之贼!”

“这……是否严厉了些?”刘协有些迟疑。

张辽朗声道:“陛下,既是诏令,便当有朝廷之威严,若无威严,何以令天下?”

一旁太尉杨彪也觉得张辽所说的诏令有些严厉,叹道:“张将军,只恐此诏一出,天下更乱。”

“杨公,”张辽摇头:“当今天下不为乱乎?再乱亦不过如此!大厦有倾覆之患,朝廷不与逆贼苟合,当快刀斩乱麻,沉疴下猛药,否则久而久之,更乏回天之力,只能坐等分崩离析。”

“张将军,”杨彪问道:“若州郡果真反叛朝廷,则如何处置?”

“阳奉阴违与反叛不过五十步与百步耳,有何区别?”张辽颇有几分自傲的道:“朝廷据大义,若彼等果真反叛,吾自领兵平之,不足为道也!”

司空宣璠出言道:“张将军善战,强如李傕、郭汜,不过三日授,当不惧关东,此事可行。”

司徒士孙瑞沉声道:“天下当定,州郡当朝,本该如此。”

三公中两位同意张辽的建议,杨彪看了看其他朝臣,也不再反驳,叹道:“也罢,张将军所言亦有道理,天下形势如此,当收拾矣。”

刘协看到张辽说服了朝臣,便转看尚书令荀彧:“如此,荀卿便拟诏书罢。”

“唯。”荀彧躬身,他虽然行事周全稳重,但又与那些大臣不同,长于大局,完全赞同张辽的快刀斩乱麻之策,如今张辽迎奉天子,兵强马壮,而关东势力散乱,若不迅收拾局势,关东一旦相互吞并形成了大势力,反而难图。

看到提议通过,张辽面色如常,心中却颇是期待,不知袁绍、袁术、曹操等诸侯接到诏令后会是什么反应。

奉天子让自己在政治和军事上完全占据主动地位,要么做小弟,要么当叛逆,想骂就骂,想打就打,这一点很爽。

看到第一事尘埃落定,张辽当即又提出了第二事:“陛下,朝廷历经几次变故,朝臣属吏殉国殉职实多,却仅天下一域,而今关中亟待休养生息,雒阳需要重建,河东虽有人才,却是杯水车薪,难解燃眉之急,臣以为,当此治乱之时,应不拘于孝廉,当唯才是举,不念汙辱之名,不念出身卑贱,广纳天下人才,无论乐医百工,凡有一技之长,皆可量才为用。”

他此言一出,众大臣登时哗然,反响比刚才更甚。

“不可!”当即便有数人反对,包括杨彪,还有张辽的老丈人蔡邕和唐瑁。

杨彪急声道:“我朝向来以孝治天下,仁、孝、廉乃为官选能之根本,岂可抛之不顾,若朝廷果下此诏令,吾恐世风顿变,天下人不知礼义廉耻矣。”

众大臣登时附和杨彪,张辽的唯才是举之论,冲击了儒家的忠孝仁义,更与眼下盛行的名士评论之风冲突,因此众大臣第一个反应就是反对。

当然,反对的大臣以关东大臣居多,关中大臣如士孙瑞等人反而对这套关东盛行的名士评论体系不以为然。

张辽看到刘协也沉默不语,不由心中暗叹,这未尝不是他对实行科举制度的一个试探,然而失败了,这还是关东朝臣在大乱中死伤大半,否则反对的声音会更大。

汉末三国之际,世道混乱,又人才辈出,朝臣和地方官吏死伤甚多,济大事者必以人为本,只有唯才是举才是拨乱反正的起兴之道,历史上笑到最后的曹操、刘备与孙权无不是如此,只靠名士的诸侯最终都失败了,可惜刘协与众大臣勘不破这一道关口,不破瓶颈,汉室中兴难。

刘协看到张辽沉默,只以为他心中不悦,忙道:“张卿招贤纳士之心,朕知矣,只是唯才是举,不计德行,恐坏了纲常,有违圣人之道。”

张辽对于这个提议没有坚持,只是退一步道:“陛下,是臣失虑,朝廷下诏,引领天下风向,本是不妥,诏书既不能行,却不知可否由将军府下唯才是举令?实是人才缺乏,治理关中,重建雒阳,此求才之急时也。”

刘协看到张辽让步,松了口气,张辽重建雒阳的话又说到了他心上,略作沉吟,便道:“可。”

“陛下英明。”张辽抱拳一礼,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在这第二个唯才是举之议上,他看似败了,但实际上或许算是胜了。

因为张辽如今对于扶持汉室还是自立并没有太明确的想法,他对做皇帝实在没有什么兴致,如果汉室果真可扶,他做个齐桓晋文扶持也未尝不可,此番唯才是举之议就是他对扶持汉室的一次尝试。

事实上,自己提出唯才是举,不过是个招揽人才的噱头,绝不是真正的完全不计德行,没有绝对的唯才是举,历史上的曹操同样也是如此。曹操招揽无数人才,唯才是举令中说是不计德行,却没有真正用过什么不仁不孝之徒,反而曹操很重德,在赞誉手下大臣时用的都是忠良节义之类的美词,唯才是举的本质不过是为了打破察举孝廉和评议名士的局限性而已。

甚至自己的唯才是举真正实行起来,程度怕是连历史上的曹操也不如,因为曹操会用杀子仇人,而自己却绝不会用,曹操那种胸怀张辽也是很佩服的。

如果刘协有些魄力,与大臣接受了自己唯才是举这个提议,那么招揽到的人才自然是倾向于天子和朝廷的,但刘协没有接受,不下诏书,而是允许他这个骠骑将军下求贤令,那么招来的人才岂非是倾向于他张辽的?

正如历史上曹操一般,曹操召来的臣子忠于的并不是汉室,而是曹操本人,在曹操加九锡、进魏公、封魏王上极力支持,随后更是支持曹丕篡汉,这与曹操的唯才是举不能不说没有关系。

同样,张辽也有些理解了曹操挟天子后为什么会称丞相,如果张辽如今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么很多政令他自己就能制定,而不须非要天子同意,朝臣更无从反对,自己这个骠骑将军分量还是不够。

第五百九十九章 诏令下达

大雪飞天,河东城将军府后园,两丛绿竹青翠,一树梅花盛开,张辽正在后堂抱着两个儿子张启和张祯玩耍,听着两个小家伙咯咯的笑声,颇是高兴。

蔡琰给张辽沏了茶,陪着唐婉在给孩子缝衣服,二女不时朝逗弄孩子的张辽看过来,明眸中蕴含着浓浓的情意。

张辽这几年常在外征战,难得回来一次,所以她们分外珍惜张辽在家的时候,而让张辽颇是满意的是,唐婉温婉善良,蔡琰性情恬淡,尹月容易满足,苏婳爽朗明快,四女并未有什么勾心斗角,彼此相处的很好。

这些年在外,张辽知道不少女子的心意,他在战场上越来越剽悍,但在女色方面反而越谨慎了,纵然喜欢也是如此,因为成家之后才能真正体会到家这个港湾的重要性,纳一房美妾,他不仅要自己喜欢,而且不能破坏了家中温馨的氛围,否则如果有郭女王那种勾心斗角的女人可就麻烦了,到时候他可难以下狠心断情丝,所以唯有谨慎在前了。

“夫君,”正在缝制衣服的蔡琰突然抬头,明眸看了过来:“听阿翁说他前日在朝堂上反驳了夫君的提议,不会坏了夫君的大事罢?”

张辽一怔,随即失笑道:“怎么会,琰儿不要多心。”

蔡琰蹙眉道:“阿翁年岁大了,本不该再入朝为官,静心在家编史倒适合他的性子。”

张辽呵呵笑道:“琰儿这是兴师问罪麽?没办法,朝廷官员死伤太多,夫君却可信任的人,只能让两位外舅顶上了。”

唐婉明眸也看了过来:“阿翁莫非也反对夫君了?”

张辽点了点头,揶揄道:“两位外舅这次是一致对内,要大义灭亲呢。”

唐婉也蹙起眉头:“妾身去向阿翁说合,万一坏了夫君的大事可就麻烦了。”

张辽摆摆手:“你们就不要搀和了,此事本该如此,两位外舅皆是恪尽职守良臣,做的很对。”

唐婉和蔡琰齐齐盯着张辽,看他是否在说反话,她们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夫君貌似随和,实际上行事是很霸道的,而且常说反话。

张辽看到二女怀疑的神情,只能无奈的道:“夫君如今是朝廷大臣,位同三公,自然不能像过去那样随心所欲,而且二位外舅反对是好事,能让你们的夫君更清醒的认识到人心背向和实情真相,才能审慎行事,绕过这道弯,再寻他路,免得栽跟头,夫君满意的很,只要他们不会专门与我唱反调就成。”

唐婉和蔡琰这才放心,听他说的有趣,不由抿嘴而笑。

张辽看到二女风情,心头一热,放下孩子,上前一拥两个:“来,陪夫君乐呵一番。”

“夫君!”二女不由同时轻嗔,面容嫣红的要退开他,恰好这时苏婳也进来了,二女更是大羞,轻轻捶了他两下,挣了开去。

张辽摸了摸鼻子,揽臂又抱过来苏婳,苏婳眨巴着眼睛,唐婉和蔡琰抱着孩子轻笑一声,抱着孩子去了后堂。

张辽轻轻抚摸着苏婳的小腹,苏婳抱住他,妩媚中满是温顺。

这次回来,一番欢喜,几番耕耘,苏婳和尹月也怀上了孩子,尤其是苏婳,比张辽还大一岁,得知自己怀上张辽的孩子时欢喜的整夜睡不着,犹如一个小孩子。

“婳儿。”张辽轻吻了下苏婳:“想家没?”

苏婳轻轻点头:“妾身想念阿母。”

张辽抱住她,笑道:“关中平定后,下一步我要打通凉州与西域走廊,本还想带着你去精绝探望外母,没想到你怀孕了,只能再等几年了,不过外母若是知道你怀孕了,一定很高兴。”

苏婳笑道:“妾身本也想助夫君打开西域商路,如今怀了宝宝,却是不成了,这次妾身先让父亲和舅父相助夫君,父亲曾游走西域诸国,舅父更与很多西域豪族有旧,定能助夫君一臂之力,等宝宝长成了,妾身再随夫君前去西域。”

张辽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外面传来蔡璎和董白的笑声。

苏婳轻吻了他下,咯咯轻笑道:“夫君呢,你的小棉袄来了。”

……

冀州,邺城。

砰!

袁绍将手中诏令丢开,一拳击在身前案台上,怒道:“张辽狡诈小儿,竟然拜骠骑将军,正是天下之耻!更责吾以地广兵多而专自树党,不闻勤王之师而但擅相讨伐,可恨!”

在袁绍的心中,张辽早取代公孙瓒成了他的头号大敌,看到天子诏书,得知张辽竟然做了骠骑将军,掌控朝廷,更指责他不勤王,要求他朝贡纳赋,兵马接受调遣,旧恨加新仇,他岂能不怒。

下田丰、许攸、郭图、逢纪等谋臣看着怒的袁绍,均是沉默。

在李傕、郭汜之乱时,田丰曾劝袁绍迎奉天子,在邺城建都,挟天子以令诸侯,蓄兵马以讨不臣。可惜郭图、逢纪、淳于琼等谋臣反对,认为汉室不可兴,若是迎奉天子,动辄表闻,从之则权轻,违之则拒命,非计之善者也,而今英雄并起,各据州郡,如秦失其鹿,先得者王。

二人说中了袁绍的心思,袁绍未曾采纳,此时天子落于张辽之手,占据大义,对他们指手画脚,袁绍心中却有些后悔了,但他们要再迎奉天子就难了。

此时郭图、逢纪都没有开口,田丰却出言道:“将军出身袁氏,四世三公,忠义远播,将军自讨伐董卓以来,素有贤名,今张文远已先迎朝廷,将军于义不利,既下诏书,不若权且应之,上表自白,朝廷必有大臣相助,可缓缓图之,寻机再谋迎天子之事。”

袁绍摇头叹道:“张辽已迎天子,恐不易得也。”

田丰道:“张文远吾知之,善战善谋,却恩仇分明,非隐忍之人,行事由心,全无顾忌,好走偏锋,他为将领,得士卒爱戴,为侠士,得朋友敬重,但为大臣,必难久处朝堂。”

一旁许攸趁机道:“主公可暗中联络朝中亲近袁氏大臣,令彼等于天子面前言张辽之恶,天子厌恶张辽,则我等可寻机间之,使张辽成为逆臣也。”

袁绍眼睛一亮:“也罢,吾这便备表自白。”

……

九江,寿春。

袁术一把撕碎了诏书,推到暗叹,大骂:“张辽竖子,何德何能,竟居吾上,更下诏书指责,吾恨不能将其斩为齑粉!”

下谋臣李丰道:“朝廷下诏则主公加害马日磾,主公如何辩驳?”

袁术哼道:“何须辩驳?且传檄州郡,言张辽劫持天子,令诸侯讨伐张辽!一如当年讨伐董卓!”

“这……”李丰摇头:“今时不同往日,诸侯各有所谋,怕是无人响应。”

袁术呆了呆,神情更加愤怒,又大骂起来,骂胞兄袁绍,骂打败他的曹操,还有在徐州与他对峙的刘备……

……

荆州,襄阳。

荆州牧刘表览毕手中诏书,置于案台之上,叹道:“不想昔日小司马,今日已为骠骑将军矣。”

下蒯越道:“朝廷既下诏书,令州郡纳赋朝奉,使君为汉室宗亲,却不可不顾。”

刘表微微颔道:“子柔所言甚是,今朝廷已定,赋税本该上缴,只是吾年岁已高,要亲去河东朝拜天子,恐路远难行,更忧荆州生乱。”

一旁蔡瑁出言道:“荆州四面皆敌,西有刘焉,东有袁术,北有曹操,使君自不可轻往,却可派大公子代为朝拜,以表忠心。”

刘表抚须道:“如此也好,吾有同乡伊机伯,雍容风议,颇有辩才,可随同前往。”

第六百章 南下雒阳

东海郡,郯城。

徐州牧刘备放下诏令,又览罢一封书信,仰天长叹。

下张飞忍不住道:“兄长因何而叹?可是天子不许兄长做这徐州牧?”

刘备摇摇头:“吾是自叹不如文远也。”

“哦?”关羽动容道:“兄长何出此言?”

刘备将诏书递给下面众人,笑道:“此天子诏令,乃吾弟张文远迎奉天子于弘农,今拜骠骑将军,着州郡前去朝奉。”

左右关羽、张飞、糜竺、简雍等人听到张辽竟然做了骠骑将军,无不动容,张飞目瞪口呆,关羽面露喜色,糜竺道:“既有诏令,使君当奉天子。”

“本该如此。”刘备颔,又环顾左右,道:“云长,汝家小皆在河东,此番可护送粮米、布帛前往河东朝奉天子,又可探望家小。”

关羽露出意动之色,又缓缓摇头:“兄长,如今徐州未定,西有吕布,南有袁术,某却不能就此离开。”

刘备道:“朝奉天子乃大事,为兄不能亲往,须由汝代为前往,更要子仲同往,他人吾不放心也。”

“这……”关羽沉吟起来。

张飞大笑道:“二哥尽去便是,有俺在,何惧吕布与袁术?”

关羽这才不再反对,刘备又看向糜竺:“子仲,此番有劳了,汝与云长至河东面见天子,但言徐州上下皆欲迎奉天子,奈何路远敌众,今天子诏令至,不敢违背,恭奉粮米与布帛,以表忠义之心。”

“唯。”糜竺恭谨一礼。

众人退下后,刘备回到后堂,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露出怅然之色,长叹口气。

他新娶的夫人甘氏询问道:“使君因何而叹?”

刘备摇头不语,事实上他也说不出自己为何而叹。

……

兖州,鄄城。

曹操一把将诏书丢在案台上,哼道:“不想张辽竟迎了天子,如今做了骠骑将军,四处号诏令,要吾朝奉,又要与吕布罢战,真是好威风。”

他身旁程昱叹道:“张文远得天子,如虎添翼,今不宜与之争,当虚以应对,避其锋芒,韬光养晦,暗中壮大。”

“虚以应对……”曹操起身徘徊了两步:“吾军士尚无粮草可食,又何来粮草奉与他?”

另一侧戏志才道:“主公不须奉粮草,只需上表,明言兖州之难,朝廷自会体谅。”

程昱又道:“主公上表,不止言难,更请朝廷赈灾,反客为主,朝廷必难以斥责。”

曹操思及这半年来的艰苦日子,憔悴的脸上颇有几分颓然:“吾与吕布在此难分胜负,张辽今得天子,势力必长,他日安有我等容身之地?”

“主公岂可消沉?”程昱神情不悦,又劝解道:“今张辽虽得天子,却未必能久,甚至反受其害,须知挟天子以令诸侯并非易事,虽有百利,亦有百弊,远有项羽,立义帝,却最终反受其害,成为众矢之的,近有董卓、王允、李傕、郭汜,皆挟天子,皆亡于此,张辽有项羽之风,又有妇人之仁,吾料其亦不可久也。”

戏志才道:“天子既至河东,不久必回雒阳,主公可暗结朝臣,引为助力,得天子之心,未必不能与张辽抗衡。”

听到两大谋士的分析,曹操眯起了眼睛,旋即又道:“吾先与张辽结好如何?”

“正该如此。”程昱和戏志才齐声赞同,程昱又道:“主公可上表言吕布侵夺劫掠之恶,请拜兖州牧,以制吕布,张辽若袒护吕布,必得天子与朝臣诟病,久而生隙。”

“只是不能饶了吕布,”曹操眼里闪过厉色:“吕布夺地之恨,定要讨之,张邈、张,更要杀之,以泄吾恨!”

曹操说道这里眼里露出狠色,显然他对张邈这个背叛的朋友最是痛恨。

程昱点头道:“兖州之地乃主公根本,定要夺回,主公可派质子入朝,以示忠心,堵塞张辽之口。”

“质子?”曹操沉吟起来:“只恐张辽加害。”

戏志才道:“主公多虑矣,若换他人,尚有此虑,于张辽却不需担忧,吾观此人,从未牵连家眷,于仇敌亦如是,何况当初他与太公结好,主公可请太公书信一封,托张辽照料质子,张辽必不会加害。”

曹操看向下面,他的长子曹昂道:“父亲,孩儿愿往。”

曹操看着长子,眯起了眼睛。

……

兴平二年,阳春三月,大河解冻。

雒阳旧都,刘协登上残损的宫阙,遥看数十里,昔日的繁华早已烟消云散,代之的是处处残垣断壁,荒草丛生,白骨森森,更无人烟。

刘协不由潸然落泪,哽咽道:“旧都竟衰败至此乎?”

他当初车驾先行,并不曾亲眼看到董卓火烧雒阳的情形,只是听说过,此时亲眼看到,才知道他心中的雒阳是如何的衰败。

杨彪等大臣遥望东市,曾经的居处上元里等豪宅阁楼早已化作灰烬,两百年繁华都城化作废墟,也不由跟着刘协落泪。

一旁跟随刘协的伏寿轻叹道:“今日方知张将军为何不早让陛下回京,只恐当时回京,天寒地冻,无处可栖,陛下又心伤感怀……”

刘协点了点头,看向一旁随行的张辽:“张卿有心了。”

张辽道:“昔日董卓烧毁雒阳,与关东诸侯战于此,只恨臣无力阻止。”

刘协叹道:“昔日董太师之强,谁能当之,张卿大可不必自责,只是这雒阳终是我大汉都城,不可任其荒废,只望张卿能修宫阙,迁黎民,还旧日繁荣。”

张辽苦笑道:“臣自会尽力,只是重建雒阳,非一日之功,陛下恐怕还需在河东住一年半载,方可回旧都。”

刘协面露喜色:“朕可回旧都乎?”

张辽肃然道:“皆由陛下决断,臣非李傕、郭汜,岂会阻拦?便是陛下如今要在雒阳住下,臣也绝不会反对。”

刘协感慨的道:“张卿一片赤诚,朕知之。”

他看了看满地荒芜,想起在河东的美好日子,迟疑了下,道:“也罢,南北宫阙已毁,朝廷在此无益,朕先祭了宗庙,便回河东,待张卿重建雒阳之后,朕再回宫城。”

他转看杨彪等大臣:“众卿以为如何?”

众大臣看了看雒阳的情形,忙道:“唯陛下之命。”

刘协看向张辽:“朕知道张卿公务繁忙,然重建旧都乃大事也,朕请张卿领河南尹,督重建之事,还望张卿勿要怠慢。”

张辽抱拳:“臣不敢怠慢。”

当天刘协与张辽带着众大臣祭祀了宗庙,便要赶回河东,就在这时,张辽收到一个消息,一时无语。

他没想到曹操竟然将自己的父亲和妻儿老小全部送到河东了,还托自己代为购置宅院,好生照顾……真把自己当成保姆了?

第六百零一章 得偿

河东城中一处宅院里,叱声朗朗,衣袂烈烈,刀影重重,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在院子中习武,一柄长刀使得凌厉无比,一道弧线划过,院子里几个草人的人头齐齐斩落。

堂屋前,一个年约三旬的妇人坐在缝制衣服,时不时抬头看着习武的少年,眼里流露出慈和的笑容,正是关羽的妻胡氏,习武的少年自然是关羽的儿子关平。

张辽对关平母子始终很照顾,当初将他们接到安邑县,河东城建成后,又将他们安置到了河东城。

对于关平的培养张辽更是不遗余力,多次亲自教导,又被送入靖远武堂中历练了两年,无论是武艺还是军事理论都是突飞猛涨。

如今关平与典韦的儿子典满、高顺的儿子高远以及张辽的大弟子郭淮被称为四小将。

至于张郃的儿子张雄、毌丘毅的孙子毌丘俭、徐荣的儿子徐成、张燕的儿子张方还太小,赵云、太史慈、甘宁等将领更是还没有后人。

张辽很重视对后备人才的培养,除了几个小将外,他培养的文臣后备人才更多,如诸葛亮、司马懿、徐庶、石韬、法正、王粲、唐固、荀缉、蔡琬等,其中一些还在河东书院读书,一些早已派到了各郡县任职,张辽重视他们,却又唯恐拔苗助长,便让他们经历更多的磨砺,将来的成就和潜力也会比历史上更大。

关平从靖远武堂回来后,已经几度要求进入军中历练,只是张辽一直没有答应,练了一个时辰,他正要去读书,忽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嫂夫人,平儿可在?看我把谁带来了……”

“是叔父!”关平面露喜色,急忙就奔去开门。

胡氏也忙起身,虽然张辽对她以嫂夫人尊称,但她可不敢怠慢,毕竟张辽如今身居高位,是寻常百姓远远无法企及的。

“叔父!”关平打开门,看到张辽,抱拳就是一礼,正要说话,却看到张辽身侧一人,身高九尺,手持一柄长刀,面如重枣,卧蚕眉下一双丹凤眼直直的盯着他,不由身子一颤,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悸动,颤声道:“可是父亲?”

跟在张辽身旁的正是关羽,关羽看到已经年近弱冠的儿子,那酷似自己的眉眼,想到自己离家时孩子还不过六岁,向来凌厉的丹凤眼不由湿润,嘴巴动了动:“平儿……是为父……”

“父亲!”关平一下子拜在关羽膝下,大哭,又大喊:“阿母,父亲回来了!”

不用关平说,院子里的胡氏看着门外的关羽,早就泪落如雨。

张辽本来还想在一旁看热闹,但见到三人落泪的样子,不由摸了摸鼻子,呵呵笑道:“二哥,嫂夫人,平儿,一家难得相聚,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

“文远,”关羽忙道:“且进屋满饮一杯。”

张辽笑道:“改日,改日吧,此番子仲也来了,我先去拜望他,改日再一醉方休!”

说罢,他不待关羽阻拦,就大步离去。

……

同在河东城,另一处宅院中,糜贞兴奋的拉着刚刚赶到的兄长糜竺说道着自己来到关中和河东后的见闻。

糜竺看着仿佛长大了许多的妹妹,感慨的道:“小妹,可苦?”

糜贞摇头道:“大兄,不苦,小妹在关中看到了很多悲惨的百姓,他们才是真的苦,小妹跟着张将军学到了很多,亲眼看到了很多,他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英雄。”

糜竺看到小妹三句不离张辽,犹疑了下,终是问道:“小妹常见张将军麽?他对你怎样?”

糜贞俏脸羞红,又有几分沮丧:“张将军对我很好,照顾的很周到,几位夫人也常唤我去府中,她们美如天仙,气质高雅,小妹自愧不如。”

糜竺沉吟了下,叹道:“若小妹果真对张将军有意,为兄自去寻他说和,只是便是成了,也终是为人妾,恐小妹受苦……”

糜贞咬着嘴唇,低下头,声音低不可闻:“几位夫人都很好的……”

糜竺顿时明白了妹妹的心思,事实上他早在妹妹坚持跟着张辽来关中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他当初想让妹妹跟随张辽,是看重了张辽的品性和气度,但未尝不有犹疑,毕竟是为人妾,如今看到妹妹坚持,便决定说成这门亲事。

正琢磨着,外面守卫急忙来报:“张将军登门来访。”

糜竺一惊,忙起身,就看到张辽已经进门,哈哈笑道:“子仲兄,别来无恙乎?贞妹子,可见到兄长了。”

糜竺抱拳礼道:“糜竺见过将军。”

糜贞给张辽行了一礼,想到方才兄长的话,登时羞涩起来,失去了平时的落落大方。

张辽看到她面如桃花的惊艳,不由一呆,下意识的多看了几眼,糜贞被张辽看的更加羞涩,急道了声“妾身去沏茶”,便急忙避到了屋中。

她这番模样,反倒让张辽老脸一红,摸了摸鼻子,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糜竺:“子仲……”

糜竺忙道:“将军且入堂上坐。”他心中却颇是高兴,他最怕张辽对自己的妹妹一点感觉都没有,但看刚才的情形,还是不错的。

这处院子是张辽给糜贞安顿的,对屋里的情形比初来乍到的糜竺还要熟悉,二人进屋就坐,糜贞端上了酒菜,又退到了里屋。

张辽便与糜竺叙旧,他心中对糜竺是很感激的,在青州大灾之时,糜竺兄妹出船出粮出力,帮了他很大的忙,而后关中大灾,糜家又出粮出车出力,不由得他不感激。

酒过三巡,张辽道:“子仲,此番不回徐州,与我做个司隶校尉功曹从事如何?”

糜竺没想到张辽会出言招揽,犹豫了下,道:“将军信重,竺自是欣喜非常,只是竺奉刘使君之命而来,不能不归。”

张辽笑道:“我与刘使君乃兄弟也,与他打个招呼便是,汝且先留下。”

“这……”糜竺沉吟了下,伏拜于席:“属下见过将军。”

张辽大笑,一把扶起他:“子仲何须如此客气,汝与我乃知己,此后便有劳处理俗务了。”

糜竺是个敦厚之人,虽然答应做了张辽的下属,但想到小妹的事,终是忍不住,又礼道:“将军,竺小妹糜贞,将军所知也,不知将军以为她如何?”

张辽正是微醉,大赞道:“贞妹子善良大方,知书达理,蕙质兰心,丽质天生,自不必说。”

糜竺紧跟着道:“如让家妹侍于榻前,不知将军是否称意?”

张辽一呆,看着糜竺认真的神情,脑海里又想起糜贞方才羞涩的神情,不由心中一热,糜贞自到河东后,常到他府中与唐婉、蔡琰、尹月、苏婳一众妻妾玩耍,与张辽也很熟了,还有过几次暧昧,张辽知道糜贞的心思,他对糜竺也很有好感,而且唐婉和蔡琰也几次提到让他将糜贞收了,但他没见到糜竺,哪能行事,只好一直拖着,此时糜竺提起,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拒绝,赧然道:“固所愿尔,求之不得,只恐委屈了令妹。”

糜竺喜道:“如此,属下便将家妹托付给将军了。”

他当即唤来糜贞,让她先拜过张辽,糜贞羞涩不堪,一双明眸对上张辽炽热的眼神,急忙低下头去,心中却是欢喜无限。

糜竺看到小妹心愿得偿,心中大是高兴,连连向张辽劝酒。

他自认看人不差,张辽是少年英雄,有雄才大略,更是顾家的人,小妹跟着他不会差了。

第六百零二章 曹家

艳阳高照,莺燕飞旋,河东城,一处大宅院中,张辽与曹操的父亲曹嵩正把杯而谈,平心而论,曹嵩受父亲曹腾的影响,是很好学很有文学素养的,与他交谈,也是一番快事。

“贤弟。”曹嵩将曹家子侄全部叫来拜见张辽。

张辽看着那十多个从青年,到少年,到熊孩子的小曹们,一时无言,不说别的,单只曹操的儿子就有七八个,妻妾六个,还有怀孕的,照这么展下去,曹操到死前,妻妾和儿女的数目估计还要翻好几番。

张辽本还觉得自己纳了糜贞后,妻妾如今够多了,但和老曹一比,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历史上,曹操的崛起和强大,与他曹家和夏侯家的兴旺密不可分,这个时代家族还是最可靠的,如袁绍因为兄弟相争,家族不合,最终灭亡,以至于张辽也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学曹操,做个种马,生一大群儿子,将来也是家族兴旺。

不过一想到十几二十个熊孩子,张辽就忍不住心中憷。

曹嵩对于曹家的兴旺是很得意的,给张辽一个个介绍着:曹操的儿子曹昂、曹丕、曹彰、曹植、曹铄、曹熊,女儿曹清、曹宪,曹德的儿子曹安民……

其中曹昂最大,年已十八,器宇轩昂,比曹操五短身材要好多了,至于历史上的魏文帝曹丕此时才八岁,黄须儿曹彰六岁,才高八斗的曹植才三岁,曹清、曹宪还是小萝莉。

看着这一群孩子,还有后面的曹**妾,张辽突然对曹操很是佩服,能有这么大魄力将自己的家眷全部送过来,换作他是不行的。

年前朝廷下了诏令后,关东诸侯反应各自不一。

冀州牧袁绍只了一些粮草,又写了数千字的自白书,装了一车,又臭又长,陈述了他昔日诛杀十常侍的功绩,又哀叹他袁氏满门被杀之事,反而引来天子和朝廷同情,在张辽看来,这厮就是在拖延,死活没派质子,反而指责张辽几番加害与他。

不愧是兄弟,袁术一粒粮草也没奉上,反而上表指责张辽昔日加害他之事,诬陷张辽乃董卓、李、郭汜之流。

荆州牧刘表送来了大批粮草和布帛,又派来了长子刘琦和伊籍,张辽将刘琦安顿下来,伊籍召为自己的属吏。

江东刚立足的孙策也送来了奏表,不过他的家眷早就在河东了,反倒不用派什么质子。

徐州牧刘表派别驾糜竺和关羽前来,奉上粮草,至于质子,刘备尚且无后,却是没有,而且他与张辽关系不错,也不用如此。

吕布与刘备类似,只派了使者过来,连粮草也没有,事实上吕布如今还靠的青州接济,否则早没粮草了。

益州刘璋不但送来粮草和奏表,还给张辽写了一封私信祝贺于他,更表示了唯张辽之命是从之意,昔日张辽担任执金吾和司隶校尉时曾暗中相助刘璋,此时见了成效。

幽州牧刘虞送来大批粮草,更亲自赶回朝廷。

除此之外,河内张杨、弘农段煨、北海孔融,都放弃了兵马,将兵马交给了张辽,亲自赶回朝廷,被朝廷任以重职。

比较离谱的就是曹操,没有奉粮草,却将一窝家眷全部送过来了,让张辽颇是无语。

曹嵩介绍完毕后,让子侄一个个以孙子礼拜见张辽,张辽有些无语,不过看到器宇轩昂的曹昂神情自若的唤自己叔祖,他忽然觉得曹操这个长子也很不错,历史上如果不是早死,恐怕要有一番作为。

八岁的曹丕已经会射箭骑马,诵读经史子集,三岁的曹植也会来两句,让张辽不由更是赞叹,娘的,老曹家的血脉不错,应该还有个神童曹冲还没生出来,如果自己的儿子将来能有这番才能,他就要乐翻了。

不过曹操的子女教养的好,也得益于曹操的几位妇人,丁夫人、卞夫人,都是贤良淑德,才能教出这般佳儿,自己的妻子唐婉、蔡琰也丝毫不差,想必儿子将来不会比曹家的差。

从安顿曹家的院子里出来,张辽二话不说,回到府中就拉着妻妾开始造人,在这个时代,家丁旺盛才是根本,原本他还没在意这些,今日却受了刺激。

……

关府,关羽看着伏拜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关平,抚须的手有几分颤抖,胡氏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

这几日,关羽已经代刘备拜见了天子,与妻子久别重逢,与张辽也是几番畅饮,他已经从妻子口中得知张辽对他们母子的照顾,尤其是对儿子关平的悉心培育,心中极是感激。

他是个重义气的人,恨不能为张辽效死,但如今张辽一切安好,而兄长刘备还在徐州未曾安身,拜见天子事毕后,他便决定回徐州。

妻子胡氏此番自是跟随他前往徐州,但他没想到儿子关平却执意留在河东。

“父亲。”关平拜在父亲身前:“叔父尝言,父亲平生最重一个义字,孩儿一直以此自励,此番父亲和母亲前去徐州,是为义字,但叔父对我关家亦有大恩,此恩便有孩儿来报,恕孩子不能随父亲和母亲同往徐州了。”

“好!真吾子也。”关羽对此非但不怒,反而甚喜:“如此,汝便留在河东,跟随汝叔父。”

“多谢父亲。”关平连磕了九个响头。

胡氏多年来与儿子相依为命,却是不舍儿子,保住关平落泪道:“阿母也不走了,就随孩儿在河东。”

关平眼睛通红,却毅然道:“母亲与父亲分别十几年,终于相见,岂能再分离,若母亲与父亲不同行,则是孩儿不孝了。”

胡氏大哭。

关羽只能抚须。

……

夤夜,将军府中,红烛毕啵,锦被帐暖,张辽为新妇糜贞宽衣解带,随着一声轻哼,梅花朵朵,一番**。

糜贞紧紧抱着张辽,俏脸上潮红未退,明眸中却满是幸福和欢喜,轻声呢喃着:“将军,妾身爱煞了将军,终是将军的人了,心中很是欢喜。”

张辽温香软玉再怀,柔声道:“贞儿,从此便是一家人了,该改口了。”

“郎……君,郎君,郎君。”糜贞只是紧紧抱着他。

张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深深爱意,不由再次情动。

第六百零三章 於夫罗的哭诉

四月,河东郡,安邑宫,朝廷再一次召开朝会。

原本大汉的朝会除了每年定期的几次大朝会外,平日里的小朝会并没有定制,皆看天子与权臣的意思,尤其是董卓和李傕、郭汜掌政时期,朝会极为混乱,甚至数月不朝。

与董卓、李傕不同的是,张辽在政事上不是傻白甜,他的行政能力足以令那些大臣汗颜,河东郡与并州的治理成果在大汉数百年来也是绝无仅有的。

张辽迎奉天子后,定下了每旬一朝会的制度,对于政务的核心尚书台更是要求荀彧七天一小会。朝事繁杂,有些事必须及时处置,拖延下去就可能造成严重后果,所以张辽要及时了解,因为他与董卓、李傕那种只为了权势的权臣不同,他的主要目的在于施政于天下,改变汉民族这一场历史上由盛而衰的大劫难。

在施政上,张辽明确了政令后交付给了尚书台、各郡守、县令等行政官,而后他加重了监察的权力。

在朝中加重了御史台的权力,以皇甫郦为御史中丞,监察朝臣。

在地方上加重了司隶校尉的权力,并取消了刺史的行政权和军事权,让刺史重新成为监察官吏,官秩从六百石提升至比两千石,与郡守齐平。

至于州牧,成为临时加官,不再常置,郡守直接对中枢负责,除非有特殊情况才加州牧之职,督领州郡。

又取消了郡守的军事权,实现军政分离,如此一变,就杜绝了地方权重而中枢权轻的弊端,消解祸乱之源。

朝廷历经关中之变后,朝臣余下不过二三十人,余下的大多都是后来征辟的,又近半都是张辽的亲信,正是破而后立之机,张辽对官职的调整很容易就通过了。

此次朝会,议论了备灾之事后,张辽正要准备结束朝会,左将军董承却突然出列,奏报道:“陛下,有一人要求见陛下。”

众朝臣都看向董承,心里知道事情又来了,董承凭借自身的外戚身份,代表天子和一部分势力,与张辽隐隐抗衡,已经是朝中人所皆知的事。

刘协看了一眼神情自然的张辽,转而询问董承:“董卿,不知是何人面见朕?”

董承的目光始终没有看张辽,禀报道:“回陛下,是南庭单于栾提于夫罗。”

“哦?”刘协听到是匈奴单于,也不由一呆,几年战乱,与关东消息隔绝,他并不知道於夫罗的情况,奇道:“於夫罗为何要见朕?”

董承看了一眼张辽,见张辽不以为意,便回道:“单于道是有冤情要申诉。”

“申诉冤情?”刘协更是好奇,看了一眼张辽,见他没有反对之意,便道:“传他上殿罢。”

底下一些大臣面色古怪起来,朝廷自来从关中迁至河东后,一直忙于人事,刘协和一些大臣并不知道南匈奴已灭之事,但张辽手下的很多人是知道的。

张辽目光扫过殿中朝臣后,便一直看着出列的董承,董承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起来,殿中一时静悄悄的。

连刘协也察觉到了殿中诡异的气氛,不时偷偷看张辽,颇有几分不安,聪明如他已经知道了,这南匈奴单于申冤多半与张辽有关。

不多时,一个四旬左右、身着胡服的大汉趋步走了进来,正是曾与张辽曾在雒阳交过手的南匈奴单于於夫罗。

於夫罗进了大殿后,一眼就看到了笑吟吟看过来的张辽,心中一颤,脚步一顿,竟不敢走到前列,而是就地作揖道:“南庭单于於夫罗拜见大汉天子,陛下万安。”

刘协抬手道:“单于请起,朕听闻单于有冤要诉,却不知有何冤情?”

“陛下。”於夫罗一下子伏拜在地,大哭道:“请陛下为我南庭做主!”

刘协怔道:“南庭生了何事?莫非是老王病故?”

於夫罗大哭道:“陛下,南庭已被灭了!我族再无单于庭!”

“啊?”刘协听到延续了一百五十年的南庭竟然被灭,真的吃了一惊,不由起身:“南庭为何人所灭?可是鲜卑?”

杨彪等大臣也很是吃惊,齐齐看向了於夫罗。

“呜呜呜……”於夫罗哭的伤心之极:“是张……张……”

一旁张辽朗声接口道:“陛下,南庭是臣所灭。”

扑通!

刘协坐回了座上,指着张辽,吃吃的道:“是张卿所灭?”

杨彪等人也目瞪口呆,实在是由不得他们不吃惊,匈奴自春秋战国时就兴于北方,立国比汉朝要早的多,更一直是汉朝北方的大敌,四百年前险些灭了高祖刘邦,随后文景一直是忍辱负重,直到汉武帝时,张辽的祖先聂壹设计失败,汉武帝才决意征讨匈奴,卫青、霍去病数次大败匈奴,攻守易势,但汉武帝时国力消耗太大,并没有全部灭了匈奴,而后大汉仍是与匈奴不断和亲,时战时和,后汉建国之后,匈奴分裂,但大汉仍是不敢小觑,允许南匈奴见了王庭,年年赐粮草、布帛、钱财安抚。

没想到他们如今竟然听到这么一个震惊的消息,南庭被张辽灭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延续了数百年的匈奴被张辽灭了?

刘协看着张辽,又看了看大哭的於夫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陛下,求陛下……”於夫罗看到刘协沉默,急忙大呼。

张辽喝道:“朝堂之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於夫罗一下子静了下来,众朝臣看着张辽,神情古怪,心中都有几分同情於夫罗,也认识到了张辽的霸道,把人家的国家都灭了,还不让人家哭诉。

这时,议郎吴硕出列,朗声道:“陛下,南庭乃世祖光武皇帝所立,骠骑将军擅自攻灭之,实为不妥,当复南庭……”

他话还没说完,张辽便毫不客气的斥道:“汝是大汉官吏,还是匈奴走狗?复了南庭是去为匈奴效忠不成?”

“骠骑将军!吾对大汉一片忠心,汝安敢辱我?”吴硕被张辽斥为走狗,不由面色赤红,神情大怒。

第六百零四章 老于

看到吴硕对着张辽大叫,底下不少朝臣都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张辽自迎奉天子以来,在朝堂上一向很低调,但这并不代表着什么人都能对他大喊大叫,要知道这可是一头睡虎,不与兔狗争,但惹毛了他,可是能吃了整个朝廷的。

“汝是汉臣?”张辽淡淡的道:“匈奴在我大汉境内烧杀劫掠,残害百姓无数,为何不见汝出头?本将灭了匈奴,汝反倒跳出来,实令人怀疑汝是否为匈奴人收买?”

“张辽!”吴硕怒声大叫,就要朝张辽冲去,太尉杨彪却急忙示意让人阻止了他,抱拳道:“张将军,为政以德,我大汉恩待四方,故而能够稳固……”

“杨公。”张辽皱眉反驳道:“我却不认为如此,为政以德,乃是德政施与百姓,而非仇敌,数百年来,大汉死于匈奴劫掠的百姓不下数十万,朝廷不能护治下子民,是耻辱也,再赏赐恩待凶手,以示大国之风,是奇耻大辱也!所谓大国之风,乃善待友邦而扫灭敌国,非是稀里糊涂一律示好。”

杨彪语塞,殿中於夫罗大声道:“我匈奴自南附以来,为大汉抵御鲜卑,死伤族人无数,功在大汉,岂能诬陷?”

刘协点头道:“南庭抵御鲜卑,确实有功。”

“陛下莫要听他狡辩。”张辽哼道:“於夫罗,莫要错了主次,汝等内附,乃是逼不得已,不内附,恐早就被鲜卑扫灭,族人死伤更多,是大汉与尔等庇护,又送予尔等粮草、布帛、财物,可是尔等如何行事?攻杀我并州刺史,杀戮我百姓无数,弱时归附,强时侵略,有奶便是母,如此反复无常,劫掠成性,不信不义,岂能饶恕!饶恕尔等是老天的事,本将的事就是送尔等去见老天!”

殿中众大臣脸颊不由抽搐起来,看着张辽霸道的样子,听着他的话,忍不住想笑。

於夫罗被气得险些昏厥,咬牙切齿道:“中平五年,大汉天子有诏,从我族征兵平乱,我奉父亲之命……”

张辽打断他,道:“老于,这些事大家都知道,当初大汉征召匈奴平乱,汝与老单于响应,领兵来中原,比南庭那些蠹虫要强,所以他们已经是一抔黄土,而汝还活着,且听本将一声劝,匈奴的子民如今在我大汉治下生活的很好,有屋有田,有吃有住,生活乐无边,他们不需要一个腐朽的王庭来剥削欺凌他们,汝年纪不小了,老不以筋骨为能,留在河东做个安乐的富家翁,感受我大汉的美好吧。”

噗!有朝臣终是失笑出声。

於夫罗指着张辽:“张辽……”

张辽截口道:“唔,汝此番前来,吾早已得知,那五千兵马是屯驻在中牟罢?本将已经派人将他们收编,先到关中屯田两年,给他们自己置办点田产,可保一生无忧。”

啊?正要怒斥张辽的於夫罗一下子傻了眼,董承嘴角抽搐了下,殿中大臣一时也是无语,颇有几分同情的看着於夫罗,这下子这个单于是什么都没了。

刘协张着嘴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张辽已经朝刘协抱拳:“陛下,臣已在河东安置好宅院,必然不会薄待了他。”

刘协无奈,正要说话,於夫罗一把拉住了一旁的董承:“董将军救我!若非董将军许诺,我绝不会来见张辽。”

董承面色大变,还没争辩,张辽便皱眉道:“老于,找死还非要拉上一个陪葬的,左将军乃我大汉之臣,岂会吃里扒外?汝莫要诬陷他,本将是不会相信的。”

本要开口的董承嘴角抽搐了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张辽!汝害我族……”於夫罗看到求董承无用,忍不住要怒目而视张辽。

张辽皱眉道:“汝咆哮什么,我又不杀汝,让汝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儿孙满堂,有何不好。汝若折节向学,效仿前汉大臣金日磾,忠信自著,累世不衰,岂不美哉!”

殿中有议郎金旋低下了头,他正是金日磾的后人,本是匈奴皇族血脉。

于扶罗目眦欲裂,冲向了张辽:“左右我南庭已灭,今日本单于就撞死在这大殿上……”

刘协与众大臣面色微变,如果於夫罗真的撞死在这大殿上,于朝廷的名声是很坏的。

张辽一手兜住了於夫罗的脑袋,淡淡的道:“很好,汝一心求死,本将会着汝子孙一并随行,阖家去见老天,也是一件美事。”

於夫罗眼睛一瞪,昏了过去。

张辽淡淡的吩咐:“来人,将他抬下去,绑好了,要死也不能死在安邑宫。”

刘协与众大臣脸颊又抽搐起来。

……

黄昏,河东城,唐府之中,唐母笑吟吟的看着来府探望她的张辽和唐婉,神情慈爱,她如今对这个女婿很喜欢,比对自己的儿子还喜欢。

儿子唐翔自成年之后,便总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要么就是一板一眼,与他的父亲唐瑁一样,整日不着家,在家也少不了那副官派子。

而女婿张辽位高权重,官职比儿子大得多,事务更加繁忙,他们一家到了河东后,张辽不但给他们安置了就近的宅院,而且连家中床榻、家具、被褥什么都准备好了,还贴心的派来了两个厨子给他们做河东美食,更让她暖心的是还隔三差五带着女儿过来探看她,嘘寒问暖,言笑不禁,逗她开心。

唐母很多时候甚至觉得,这个女婿比女儿唐婉还要贴心,她是非常满意的。

“文远,”唐母早学了河东厨艺,每次都是亲自给张辽做饭,看到张辽吃的开心,慈和的笑道:“汝事务繁忙,也不必每日都过来,反而误了公事。”

张辽呵呵笑道:“无妨,公事是外舅大人他们的事,我的事就是得空就来蹭一顿饭,外母的厨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比那些厨子强多了。”

唐母听得眉花眼笑,一旁唐婉心中很是柔软,甜蜜的看着张辽,眼里充满了爱意。

张辽出征在外不说,在家里是很重视家人的,他此次把母亲和兄长一家都强行接到了河东,又安顿好了唐氏和蔡氏,隔三差五就带着唐婉和蔡琰回家,让两女对他爱的是无以复加,在某一个夜晚,张辽的双飞梦想已经实现。

第六百零五章 建安

黑夜,安邑城,董承府中,董承与种辑、吴硕、王服等人正在密议。

“将军,我等本欲引於夫罗为外援,不想张辽竟然如此跋扈,拘禁了於夫罗,真是可恨!”吴硕神情愠怒。

董承摇头道:“不怕张辽跋扈,他越跋扈,败亡就越快,岂不见董卓与李傕乎?”

王服皱眉道:“张辽非董卓、李傕可比,他文武兼能,实是不世之才,朝中更有诸多大臣向他。”

种辑亦道:“张辽行事颇有分寸,陛下亦颇是信重张辽,确非董卓、李傕可比。”

董承抚摸着手中长剑,道:“诸位差矣,而今张辽诸事皆能,陛下多听从于他,然而陛下何人也,天子也,乃天下至尊,他的权威不容侵凌,而今陛下尚且年少,不知权力之重,他日陛下成年加冠,岂容张辽这般权臣?亦汝始皇帝之杀吕不韦,天子与权臣本就是敌对,张辽若不篡位,迟早必死。”

他的声音平静,却听得其他几人不寒而栗。

……

张辽将於夫罗留在了河东,将其兵马全部收编,南匈奴最后一支势力算是消失了,加上段煨、张杨和鲍信回朝,他对弘农郡、河内郡和兖州北部的东郡、济北国、泰山郡也完全掌控。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张辽不再对外用兵,而是由外转内,一心一意经营关中和雒阳,他的地盘如今已经足够大了,而且都是肥沃之地,只是关中和雒阳缺乏人口,并州、青州人口也不算多,所以他埋头屯田和建设地方,招纳四方流民,鼓励生育。

奉天子的效果很快看了出来,在军事上张辽通过朝廷下诏,令刘备、曹操讨伐不服从命令的袁术,又令袁绍讨伐公孙瓒,虽然未必见得多大效果,但关东继续保持着混乱的态势,一时谁也无力西顾。

奉天子最明显的效果是人才,张辽的招贤令下达后,各地人才纷纷涌向河东,被张辽和尚书台考察后输往关中和雒阳。

与此同时,河东书院也扩大了,整个书院几乎建成了另一座新城,里面空间极大,张辽仿照后世大学模式,在其中分科设立了经、史、数、律、工等分院,而且设置了射御分院,为儒家六艺之属,相当于后世的体育科,加上书院中假山、竹林、荷塘,令无数游学之士流连其中,乐而忘返,河东书院成为一大盛事,更渐渐成为学子心中的圣地,人才璀璨,百花齐放,司马懿、诸葛亮、徐庶、法正、郭淮、唐固都成为其中的佼佼者,名声渐渐传开。

除了河东书院扩建外,并州的靖远武堂也迅展,张辽规定,军中司马以上将领必须经过靖远武堂培养才能任职,这就让靖远武堂成为军队的圣地,而靖远武堂中的军事理论与武力培养对于将领也是一个蜕变的机会。

五陵原的大仁医堂也建了起来,那里主要培养御医、军医,还有各郡县的坐堂医生,张辽对医堂也分了儿科、妇科、疫科、内科、外科等科院,又建立医师考核制度,对医师分了级别,得到医堂祭酒张仲景的赞誉。

唯一让张辽无奈的是,天子刘协最终还是决定回都雒阳,事实上张辽也觉得河东地方太小,作为朝廷中枢是不够的,关中八百里秦川和雒阳二百里盆地都是不错的选择,张辽属意的是关中长安,政治中心在长安,可以破而后立,化解原本的痼疾,化解困扰大汉一百多年的羌乱,更能打通凉州和西域,建立一个盛世皇朝。

他曾几次建议刘协回都长安,可惜刘协最终还是选择了雒阳,对此,张辽没有强迫,雒阳是次于长安的选择,比之河东要强很多,刘协决意还都雒阳后,张辽便立时张郃领兵南下,掌控雒阳东南五道险关,全面建设雒阳。

他也转变了自己的战略构想,把将军府迁到了关中,将关中建设成军事基地,将河东建设成文化圣地,而雒阳作为政治中心,形成铁三角,加上外延的并州、青州,整个地盘很稳固。

张辽在朝廷的威望也很高,不同于董卓、李傕的武力威慑,张辽施行的一系列政令,建设的河东书院、靖远武堂,让他的成就为世人瞩目瞻仰,在民间张辽更是成为一个传奇。

夏去秋至,寒来暑往,兴平二年之后,改元建安,转眼间距离张辽迎奉天子已近两年。

雒阳之南,伊水与洛水之间,鸡鸣犬吠,炊烟袅袅,大片良田再次被开垦种植。

这两年间,张辽没有对外用兵,而是一心一意经营关中与雒阳,让这两片满目疮痍的土地渐渐恢复。

雒阳重建后,原来西迁的很多百姓又回到故土,但当初百万人,选择回到故土的不过三成,余下的都在关中与河东安定了下来。

曾经富庶的雒阳盆地空下了大片土地,归来的百姓并不够开垦,张辽又从关东州郡收拢流民,加上军队,在雒阳盆地南部置五部屯田校尉,开始大面积屯田。

艳阳高照,在雒阳南伊水与洛水之间,一片片良田整齐分布,垅沟分明,微风吹过,田中起伏的麦浪已是绿黄,将要成熟收割。

地头有不少百姓趁着短暂的空闲修渠、挖塘、种桑,今年已经是第三年大旱灾,他们继续按照张辽当初制定的策略备灾。

屯田都是官田,整片分布,一户百小亩,五十户一屯,设屯长管理,屯长之上有屯田司马、屯田都尉、屯田校尉、屯田中郎将,而今担任屯田中郎将的是河东太守贾诩的长子贾穆。

张泛在屯田之中担任一个屯长,领五十户,他被张辽接来河东后,很是低调,自知没有才学武力,只求百亩良田耕种而已,张辽却岂能亏待了兄长,在一番深谈之后,他将兄长安置到了雒阳屯田之处任屯长。

这个职务对于张泛的身份而言,算是很低微了,但却正适合他,张泛长于耕种,张辽让他担任屯长,一来是监管屯田之事,二来也是从基层培养他的管理能力。

张泛担任屯长后,办事很是认真,与百姓打成一团,督促农事、种桑、修渠、挖沟,在张辽的指导下,他干的很是出色,得到了属下屯户的敬重。

此时张泛正带着百姓在修渠,突然一个汉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张屯,不好了,那个督邮又来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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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章 阴招

张泛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雒阳这几年并非全无人烟,也有一些南阳或其他地方大族趁着乱世之际在雒阳周边建起了堡坞,住了下来,并占据大片良田。

朝廷在此屯田后,勒令这些大户退出良田,安排屯户种植,彼此就产生了矛盾,他们不敢干预朝廷政令,却能想其他办法使阴招。

张泛在此管理一片屯田后,附近一个豪强就盯上了他,自称有身后有贵人,让张泛剥削屯民两成收入交给他。

张泛自是不肯,那豪强就怨恨上了他,前两天新来巡查的宋督邮巡查到他这里,那豪强趁机上告克扣屯民粮米,又暗中收买屯民举报他,幸好他平时人气还不错,有屯民偷偷告诉了他。

但这宋督邮却盯上了他,几番作难,此时听到这督邮再来,张泛便不想再躲,看看这家伙究竟能干出些什么事,没想到四周屯民听到督邮来找张泛麻烦,纷纷劝他先回家躲避。

张泛看着这些热心的屯民,碍不过人情,便决定再躲一次,他当即收拾了工具,匆匆离开田头,一路向家中走出。

不想快到家门口时,一旁突然冲出来二十多人,将他围了起来,一个白面中年人走了过来,张泛认得他,正是巡查的宋督邮,这二十人却是督邮的随行护卫。

宋督邮的身后还有一个大胖子,却是那个几番作难他的豪强。

“张屯长。”宋督邮看了他一眼,指着面前的宅院,阴阳怪气的道:“这是汝的住处?”

张泛点头道:“正是。”

宋督邮哼道:“汝区区一个屯长,何来如此豪华的宅院,想必是克扣屯民粮米所得吧?”

张泛看着冷笑的宋督邮,沉声道:“宋督邮,问罪也要证据,此宅是我弟所赠,绝非我克扣粮米。”

“汝弟?”那豪强嗤笑道:“且将汝弟带来拜见宋督邮,方见分晓。”

张泛看了一眼他们二人:“我弟很忙,没空见汝等。”

“放肆!”那豪强立时大喝:“督邮巡查,岂敢怠慢!今日不带汝弟前来,便将汝下狱!”

宋督邮听到张泛那句我弟很忙,脸色也难看起来,哼道:“本督邮倒要看看汝弟是何方神圣,忙的不可开交,竟连见本督邮一面都无暇。”

“这……我弟在雒阳城中……”张泛正要再说,忽然家门打开,一个妇人出来,正是他的妻子李氏,李氏性子颇强,看到张泛被人围起来,怒斥道:“尔等何人,为何围困我夫?”

她急步出来,又朝张泛道:“良人,小叔来了,正在家中。”

“二弟怎么来了?”张泛面露喜色,忙向宋督邮道:“我弟来了,汝等快些退去,免得惹了麻烦。”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宋督邮反而更加愠怒了,哼道:“本督邮今日倒要看看,汝弟是何人!”

自张辽加强监察官吏的权柄后,刺史和督邮都变得很有底气,何况这宋督邮更是心有所恃,全无忌惮。

张泛摇摇头:“汝等莫要自讨苦吃。”

“放肆!”那豪强在一旁又大叫起来。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冲出来五六个布衣汉子,杀气腾腾,二话不说就冲上来,转瞬之间就将围困张泛的二十个护卫全部击倒,恭敬的护着张泛出来。

宋督邮看到如此杀气的布衣汉子,立时知道张泛的兄弟不简单了,面色微微凝重,不过他仍是心有所恃,何况在他向来,张泛三旬之人也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屯长,想必他的兄弟也不会是什么大员,当即摆出一副凛然的姿态喝道:“督邮巡查,尔等何人,安敢袭击督邮护卫?”

那五六个布衣汉子看也不看他,径自护着张泛走向宅院。

宋督邮见状,大怒道:“尔等如此目无法纪,吾当报于司隶……”

这时,院子里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把他们都带进来吧。”

宋督邮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个布衣汉子瞬间就重来过来,将他挟住,他身后的那个豪强见势不妙想要退走,刚转身,就被一个汉子拎住了脖子,急忙大叫放手,却全无用处。

“吾乃骠骑将军张辽族亲,汝等安敢害我!”那豪强突然大叫了一声。

那几个布衣汉子瞬间齐刷刷的看向了他,双目如电,张泛和李氏也看向这胖子,神情古怪,李氏低声问道:“良人认得他麽?”

张泛点点头:“自然认得,他这些日子一直找我麻烦。”

李氏忍不住噗嗤一笑。

恰在这时,那宋督邮也厉声道:“他确实骠骑将军族弟,汝等岂敢放肆!”

族弟?张泛看了一眼宋督邮,又看了一眼胖子,琢磨着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族弟”。

那些布衣护卫看了一眼张泛,见他摇头,便毫不犹豫将宋督邮和那胖子全部带进了院子。

院子里,两人正坐在那里喝茶,一个青年,一个中年,李氏进来后忙上前倒茶,青年阻拦道:“嫂子,莫要如此折煞小弟。”

那中年人也呵呵笑道:“弟妹不必客气。”

李氏嫣然一笑,却坚持给中年人倒上茶,道:“鲍将军是客,岂能失礼。”

宋督邮和那豪强被带进来时,青年和中年人同时看了过来,与此同时,宋督邮也看清了两人的相貌,尤其是那个青年,霎时间面色大变,再急忙转头看了一眼与那青年有几分相似的张泛,霎时间面无人色,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那个胖子豪强犹自在朝二人大叫:“汝等何人,吾乃骠骑将军张辽族亲!”

中年人古怪的看了一眼青年:“文远,汝该去认亲否?”

青年扫了一眼胖子,又看了一眼宋督邮:“宋明,怎么回事?我听汝在外喊着要见我。”

“将……将军……”宋督邮一下子跪倒在地,颤声道:“小人……小人……”

他急忙一指那豪强:“是他诬陷张……屯长,小人才过来一看。”

这青年自然是张辽,他神情平淡:“如今汝知道我兄长是冤枉的?未曾受贿?”

“这个自然!”宋明大汗如雨,几乎哭出来:“小人着实不知张屯长是将军兄长,否则绝不会……”

“宋明。”张辽失望的摇摇头:“如果汝进来后还像刚才在外面那样义正辞严,我倒要高看汝几分……”

“将军……”宋明忙要辩解。

张辽突然道:“有人举报,汝前些日子收了董府钱财。”

宋明一下子瘫倒在地,牙齿咯咯作响:“小人,小人绝没有……”

张辽又道:“还听说汝与李芳这些日子弹劾了不少屯长、司马……”

宋明这次根本说不出话来了,张辽又看向那个面色白的豪强:“汝与宋明早认识吧?四处玩阴招,胁迫了不少屯长,可惜却栽赃到我兄长的头上。”

“小人……”那豪强此时哪还不知道张辽的身份,吓得连连磕头:“小人……”

张辽摇摇头道:“汝等这般作派,是要破坏屯田?破坏政令?还是要坏我名声?董承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太下作,只会让我鄙视。”

不过张辽也不得不承认,董承这厮是很狡诈的,正是因为他这些手段太小,所以张辽才难以将他直接干倒,天子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允许张辽除掉董承。

他只是失望的看了一眼宋明:“本将下招贤令,不拘一格招揽四方贤才,乃是不计过往,给予人才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却不是纵容继续胡作非为,本将在将汝等召来之时就曾说过这句话,可惜汝让本将失望了。”

“将军!”宋明连忙起身磕头求饶:“请将军再给小人一个机会。”

张辽摆了摆手,吩咐身旁司隶:“交予廷尉处置罢。”

宋明一下子又瘫倒在地,还要求饶,已经被一旁司隶拖了出去,至于那个豪强就更不必说了。

“允诚。”张辽看着宋明出去,叹了口气,看向身旁鲍信:“混朝廷大不易哪,比战场累多了。”

鲍信呵呵笑道:“文远在战场上能将敌人斩尽杀绝,在朝廷却不行,朝廷有朝廷的规则,不过某素来以为,文远狡诈,朝廷谁人能敌?不过是没破了文远的底线而已。”

张辽呵呵一笑,正要说话,忽然一个侍卫匆匆进来:“禀将军,尚书台传来消息,朝廷召曹操入京。”

曹操?张辽不由看向鲍信,鲍信神色微变:“多半是董承进言天子,孟德非比他人,文远须要小心了。”

第六百零七章 曹操回京

看到鲍信担忧,张辽大笑道:“曹孟德在外面,犹如蛟龙游于大海,还令我有些头疼,而今他到了朝中,便如蛟龙困锁深潭,乃好事也。”

鲍信仍是神色凝重:“孟德因何突然回来,他竟有此举,吾甚是不明。”

张辽呵呵一笑,如今的曹操可不比历史上的曹操,虽然历史上这个时期的曹操身边还没有郭嘉、荀攸等谋士投奔,还没有自己和张郃、徐晃、典韦等将领,与如今相比也就是多个荀彧的差别,但历史上的曹操前期始终有强大的袁绍作为后盾,背靠袁绍展,他讨伐徐州和与吕布征战时袁绍都曾派兵相助。

如今却不同,袁绍被自己打压的无力他顾,尤其是自己夺了东郡后,就彻底卡断了曹操和袁绍的联系,让他变得孤立无援,而且自己的崛起、典韦屯兵兖州北部,对曹操都是极大的震慑。

这两年一直旱灾蝗灾,曹操与吕布倒是又战了几场,不过吕布连连失利,让张辽也有些无语,最终曹操将吕布赶到了徐州,但他也是疲敝之极,而且在曹操击败吕布后攻伐雍丘张邈和张时,张邈不知从哪里打探到消息,派赵宠向典韦求援。

赵宠曾有恩于典韦,典韦向张辽请示后断然出兵,大败曹操,曹操不服,再战,再败。

典韦不擅长机变,但却牢牢记住了荀攸当初交给他的战术,不用偷袭或其他任何计策,就是攻敌必救,而后逼迫敌人阵战。

曹操纵然有百般计策,奈何典韦就是死脑筋,他连吃了三次败仗,麾下最精锐的曹仁和乐进也没打的过典韦,反被典韦南下占据了整个东郡加半个陈留,本来志气高昂的曹操又受到了打击,困于一隅,难以伸展,如今退回朝廷也说得过去。

当然,张辽心中也知道事情不会是这么简单,诚如鲍信所说,曹操的回来,多半与董承有关,也是天子生了制衡之意罢。

制衡,帝王权术耳。

张辽看向鲍信,笑道:“走,去迎接曹孟德。”

……

雒阳皇城,当初刘协令张辽领河南尹,修葺宫阙,张辽在农闲时节动俘虏和百姓进行修葺,又诏令袁绍、曹操、刘表、袁术等诸侯输送木材和钱粮,诸侯虽有推脱,但66续续也支持了一些,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大略将南宫修葺完成,刘协便迫不及待的回都雒阳,至于北宫,还是一片破败,有朝臣进言修葺,被张辽阻止,此时灾害连年,实在不是修葺宫阙的时机。

此时的南宫后殿之中,刘协有些坐立不安,他身旁伏寿和董贵人皆在,不同的是,董贵人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皇后,”刘协不安的道:“此番朕未曾告知骠骑将军,便下诏令曹操入京,不知骠骑将军会作何想?”

“陛下,”董贵人劝道:“陛下乃万乘之尊,何况非要在意骠骑将军之想,吾父进言召曹操入京,本是为了防范骠骑将军坐大,以成李傕之患。”

一旁伏寿秀眉微蹙:“陛下,骠骑将军有救驾之恩,奉驾数年,举贤才,修宫阙,还旧都,未尝违逆陛下,恭谨有加,使朝廷安定,百姓安乐,无祸乱之忧,无饥寒之苦,是陛下登基以来未之有也,张将军忠心不须怀疑,实乃社稷之臣,天下乱不知何时,陛下召曹操入京不差,却不可寒了张辽将军之心,还须倚重于他,若换了曹操,恐妾等与陛下又遭李傕之难。”

伏寿虽是皇后,但不像董贵人那般,平时很少言谈朝事政事,此时她突然进言,尤其是她提到李傕之难,刘协有些措手不及,看到伏寿肃然的神情,想到李傕之难时的悲惨情形,不由心中一颤,忙道:“这个自然,朕还要倚重张将军,此番召曹操进京,是听闻曹操素有贤名,不过是为朝廷添一份力量而已,并无他意……只是朕怕张将军多心而已。”

董贵人不以为然的道:“陛下乃天子,骠骑将军是臣子,君尊臣卑,主弱臣强,陛下统御朝臣,岂须过于在意骠骑将军之言,不可骄其心,长其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刘协摇头道:“贵人所言有理,但张将军非比他人,于社稷有大功,朕敬之重之,本是应该。”

董贵人这才不语。

伏寿看着刘协的神情,又看了一眼董贵人,心中却是一紧,下意识的攥紧了腰间一块玉佩。

她对刘协很了解,很聪慧,但耳根子也很软,如果刘协真的对张辽起了忌惮之心,加上董承和董贵人在侧进言,那迟早要出事。

到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伏寿不敢去想,她咬紧了嘴唇,只觉得一颗心揪了起来。

自从在逃跑途中被刘协抛弃,经历了绝望之后,她虽然又回到了刘协身边,却觉得自己的心与刘协反而离得更远,再也没了那种相濡以沫、相守相敬的感觉,她心中反而隐隐总是浮现出另一个身影,她知道这不对,何况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心中倍是煎熬。

……

雒阳城东,一支大约二百骑的人马一路行来,领头的正是曹操,他身边是曹洪和乐进。

诚如张辽所猜,曹操在兖州历尽艰辛终于打败吕布,反身攻打雍丘张氏兄弟时,却被典韦攻打,一连三败,兵马折损惨重,连弟弟曹仁也受了重创。

此时退走徐州的吕布又蠢蠢欲动,南面的袁术北上豫州,也要报仇,曹操面临绝境,恰好董承秘密差人送来天子诏令,曹操思索了一夜,觉得困守兖州有灭顶之灾,便决定将曹仁和夏侯兄弟留在兖州,他自己带着少量兵马入京,借助天子与朝廷来缓一口气,再尝试打开局面。

故而曹操入京,看似是被天子和董承暗中招来,实际上是被张辽逼得走投无路,只能进京。

眼看雒阳皇朝在望,曹操在马上慨叹道:“昔日雒阳,何其繁华,吾曾为北部尉,见得宫阙高大恢宏,东市人来人往,豪宅贵族无数,而今却如此惨淡,不过终是比诸侯讨伐董卓雒阳时好了很多。”

他身旁曹洪忧虑的道:“主公,此番来雒阳,恐张辽加害哪。”

曹操神情自若的笑道:“吾奉天子诏令回朝廷,张文远杀吾何益,只恐坏了他招贤之令,令天下人望而却步,诸侯离心,他必不至于此。”

第六百零八章 迎接

曹操另一侧是身高八尺犹如竹竿的程昱老头,至于戏志才已经病故,他自曹操在徐州屠城之时受了冲击,身体便一直不好,后来挨饿加上奔波疲累,终是一病不起,曹操听闻张辽军中有良医,曾派人去寻青州医师,但医师还没到,戏志才就病亡了。

戏志才的死对向来重视人才的曹操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他身边擅长谋划的也就剩下程昱了,他想招揽人才,但他如今的处境实在太艰难,无以吸引人才,再加上张辽的招贤令传遍关东,有天子这面大旗,加上河东书院的名声远扬,他在人才上根本争不过,这也是他选择入京的原因之一。

程昱遥望雒阳城,消瘦的面孔神情肃然,他其实是不愿意曹操来京师的,但如今他们别无他途,换做吕布他并不忌惮,但张辽不同,张辽的势力太强了,无论是天时地利人和,还是兵马粮草地盘都完全碾压曹操,又迎奉了天子,曹操继续在兖州迟早会灭。

……

雒阳城,上元里一处宅院中,董承神情颇有几分焦躁,来回徘徊。

外面一人进来,正是种辑,董承急问:“张辽可还在中东门外?”

种辑点头:“他在等候曹操。”

董承面上闪过阴霾,曹操是他召来的,他本要亲自去迎,但正准备出府时却得知张辽已经带人在中东门外迎候,他权衡再三,终是不敢过去。

原本董承最是忌惮张辽的名声,尤其是张辽得百姓和士人拥护,所以他设了小计,让下人找了些无关的人诈作张辽亲族,在底层一点点破坏张辽的名望,以期蚕食张辽的根基,谁成想那帮人竟倒霉催的找上了张辽的兄长的麻烦,导致如此细微的动作竟然败露!

董承也没想到张辽的兄长竟然只是一个屯长,更没想到他只是让下人接触过一次宋明,就被张辽察知了,这实在令他心胆俱寒,不知道张辽的暗中究竟是如何的手眼通天。

事实上董承不知道的是,张辽的情报能力并没有那么厉害,只是那日看到宋明神情有异,随口诈了一下,就把董承诈了出来。

而张辽之后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反而让董承心中极度不安。

……

经过东市,中东门在望,看到城门前一群人等候,曹操坐在马上,遥遥看到城门前一群人等候,更是一眼看到了一个他怎么也不会忘却的人。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遥指城门,询问身旁曹洪:“子廉,看那当先一人可是张辽?”

曹洪仔细一看,惊道:“主公,正是他无疑!他在此作甚?还有子修!”

程昱凝望着站在那里的那个青年,轻叹了口气:“他怕是来迎将军的,此人却是不凡。”

曹操眯着眼睛看着同样看过来的张辽,突然放声大笑:“不想文远竟来迎我,我当上前相谢。”

“驾!”他喝了一声,鞭马脱离队伍,竟独自驰向城门。

“主公!”曹洪见状大惊,急忙拍马跟上,后面骑兵也急忙紧跟。

眼看两百骑要奔走起来,程昱急忙喝止:“且住!将军不过会友耳,”

城门前,张辽带着数十人在那里等候,他的身旁是曹操的长子曹昂,看到父亲前来,神情颇是欣喜。

不想曹操陡然冲出,那两百骑又突然加快度,张辽身旁护卫的一个壮汉带着亲卫立时护在张辽身前,神情凌厉。

曹昂见状,忙道:“张将军,许统领,家父绝无恶意。”

张辽亦笑道:“仲康,不须担忧,曹孟德不会如此无智。”

他话音方落,就看到后面的骑兵停了下来,唯有前面两骑驰来。

张辽又笑道:“是曹孟德兄弟二人来也,仲康退下罢。”

那壮汉带着亲卫退到张辽身侧,却仍是一脸警惕,小心防范。

他身高八尺又余,虎背熊腰,正是许褚,这两年间张辽下达招贤令后,又到四方巡查,他得了典韦,又岂能忘了许褚,此前只因无暇分身,此次却特意去了谯国谯县,请出许褚。

许褚也听闻张辽名声,又见他堂堂骠骑将军竟然前来请自己,即是感动,一番言谈,便举族投靠了张辽,而他更是成为张辽新一任的亲卫统领。

曹操纵马驰近,二十步外,飞身下马,大步向张辽行来,哈哈大笑道:“文远别来无恙乎?”

张辽解剑交与许褚,亦大笑迎上:“孟德风采依旧!”

曹操看到张辽解剑与人,亦将腰间长剑抛地,他身侧紧跟着下马的曹洪可是知道张辽的武力,急声道:“主公!”

曹操看到张辽身后护卫似乎也要行动,忙摆手大声道:“文远若要害我,当初早在荥阳时便杀我矣,何待今日。”

他已然来到张辽面前,没有理会长子曹昂的行礼,而是朝张辽躬身一礼:“操见过骠骑将军。”

张辽扶住他,嘿嘿一笑:“孟德,昔日在徐州,我确有杀汝之心。”

曹操一惊,看张辽神情似在说笑,眼珠一转,连连摇头叹息:“昔日徐州,虽有为父报仇之意,亦吾之过也,两矢之伤,令吾幡然悔悟,悔之莫及,常于梦中惊坐而起,愧哉!”

张辽笑了笑,没揭穿曹操的话,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曹操的话是半真半假,梦中惊起确实有之,不过不是愧疚,而是缕缕梦到张辽追杀自己的那一幕,心有余悸。

一旁曹洪看到张辽并无相害之意,不由大是松了口气,恭敬的向张辽行了一礼,与曹昂叙起旧来。

张辽朝曹洪点了点头,看着曹操笑道:“孟德胸有韬略,腹有良谋,今孟德归朝,可助我共扶社稷,共安天下。”

曹操抱拳道:“本应如此。”

这时,后面程昱赶了上来,下马后向张辽行了一礼,面无表情的道:“骠骑将军好手段,纵横捭阖,逼得我主无处安身。”

张辽看到这老头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呵呵笑道:“足下可是东阿程仲德?”

程昱神情颇是自高:“正是,不想骠骑将军亦知吾名。”

张辽点头:“听闻汝善为人肉干,不知美味否?”

呕!一旁曹洪脸色立刻变得白。

程昱神情不变:“充饥而已,若不为之,数万人更复饿死,不比将军囤积粮草,趁火打劫,见死不救。”

张辽摇头:“徐州之战前,我曾言有大灾,劝汝等休兵,奈何不从。”

程昱哼道:“张将军放吕布于江淮,形格势禁,岂能不战?”

张辽懒得与他争辩,曹操当时觊觎徐州,吕布还在河内,与他何干。

不过吕布确实让他有几分失望,

段煨、张杨、鲍信皆已入朝,吕布兖州兵败后,却宁可进入徐州,也不回朝,足见其仍是野心勃勃,偏偏政治不成熟。

他收拾心思,拉住曹操道:“孟德一路奔波,必思娇妻佳儿,今日便先随子修回府歇息,来日我再设宴款待,自向天子表奏重用。”

曹操向张辽一礼:“如此甚好,不瞒文远,吾甚思妻子。”

张辽大笑,曹操这一点让他欣赏,在对待妻儿上,曹操远胜刘备。

……

曹府,曹操进了府门,看到背后府门关闭,才长舒了口气,向身侧程昱道:“仲德,方才汝质问张辽,甚是凶险哪。”

程昱神情自若:“吾是试探张辽耳,他若问罪与我,则将军此番回京危矣,而今他不理会我,足见他此时更无加害将军之心。”

曹操闻言,心中大是感动。

程昱又道:“今见张辽,方知其人不凡,将军有大敌矣,张辽不死,将军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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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九章 刘备回朝

曹操回府后,先见过父亲曹嵩,又与程昱计议了一番,而后让程昱休息,他则唤来了一众妻妾和子女,叹道:“汝等在此受苦了,张文远可曾胁迫逼迫汝等?”

长子曹昂朗声道:“张将军与祖父交好,与我等颇是和善,衣食不缺,更送来书籍,教导二弟与三弟,视如子侄。”

“哦?果真如此?”曹操面露喜色,心中对张辽更是欣赏,却也更忌惮了。

一旁丁夫人道:“妾等来雒阳后,骠骑将军几位夫人也曾邀妾等过府,皆是良善之人,或制茶,或纺织,或烹饪,或经营,各有所长,又不着绫罗,勤俭持家,彼此亲如姊妹,足以为妾等表率。”

卞夫人等妻妾也皆是对张辽几位夫人赞不绝口。

曹操听了,心中更是感慨,这时他弟弟曹德前来,道父亲有请。

曹操遂跟着弟弟又去见父亲曹嵩。

曹嵩正在后院摆弄花草,看到曹操过来,让他在亭子下坐下,而是又给他沏上茶水,一股清香四溢。

曹嵩不由赞道:“张文远文韬武略,我却更服其妙术无穷,如此香茶,得饮一杯,纵死无憾。”

曹操道:“父亲身体康健,何出此不祥之言。”

曹嵩看了一眼曹操:“吾恐为汝牵连,满门尽灭。”

曹操心中一惊:“父亲何出此言?”

曹嵩自饮了一杯:“昔日董卓乱政,天下有分裂之势,大汉有覆亡之难,汝坐领兖州,图谋一地,亦足有所为,然自张文远起于北方,迎奉天子之后,他善理朝政,擢拔贤才,平定叛乱,恩及百姓,大汉又有中兴之望,天下又有一统之势,当次之时,汝莫要兴风作浪,坏我曹家满门性命,汝虽不差,却敌不过张文远。”

曹操笑道:“父亲多虑矣,吾此来朝廷,乃一心匡扶社稷,并无它意。”

曹嵩哼道:“只望如此罢,汝在徐州屠城之事,着实非人所为。”

……

夜里,雒阳城,张辽府中,一番云雨之后,张辽抱着貂蝉犹自兴致十足。

貂蝉却有些受不住了,哀哀求饶,反而换来张辽更大的兴致。

又一番云雨,貂蝉轻捶着张辽,恨恨的道:“将军,婢子要死哩。”

张辽嘿嘿笑道:“都怪你叫声太美妙,让本将军欲罢不能。”

貂蝉大羞,埋头张辽怀中。

张辽抚摸着她雪白如缎子般肌肤,呼吸又粗重起来。

貂蝉自然察觉了他的反应,慌忙转移话题:“将军,给妾身讲讲,为何要迎接曹操那个大恶贼。”

张辽也知道她受不住了,呵呵一笑,抱着她顺着她的话题道:“曹孟德,当世英雄也,吾虽不耻他一些行径,却亦佩服他襟怀与才能,此番吾在朝中将有谋划,他此来正好。”

貂蝉只是想要转移张辽注意力,对曹操并不感兴趣,随口又问了心中又一个疑惑:“董承屡屡与将军作对,将军为何还留着他?”

“唔?”张辽看了一眼貂蝉好奇的眼神,忍不住捏了一把她胸前怒茁,呵呵笑道:“董承是国舅,留着他,一来与天子之间留个余地,二来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何况是奉天子,须要未雨绸缪,留一条后路,董承就是一条后路。”

“董承是后路?婢子不明白。”貂蝉抵挡着张辽的大手。

张辽摇了摇头,弹了下她的鼻子:“这个不需要懂。”

看着貂蝉朦胧的美目,他翻身又压了上去。

屋子里登时又是一番云雨。

……

第二日,张辽刚起榻梳洗完毕,就收到一封信,他看完信,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封信是从徐州来的。

事情竟如历史上那般,吕布逃到徐州后,被刘备收留,而后袁术率大军进攻徐州,刘备留张飞驻守下邳,自己与关羽迎击袁术,两军在徐州西南的盱眙、淮阴相持,互有胜负。

不想后方徐州地方势力叛乱,下邳相曹豹与中郎将许耽、司马章诳暗中迎接吕布,丹阳兵叛乱,打开城门,吕布与曹豹击败张飞,俘虏了刘备的妻妾儿女及其部曲家眷。

经此一变,刘备手下徐州兵离散大半,也为袁术所败,无处可去,便朝雒阳而来。

张辽迅判断出,吕布多半与袁术勾结起来了,纵然自己多次规劝,这家伙行事还是全无章法,难遇走出轻侠随意妄为的行事风格。

历时两年展,关中日益安稳,雒阳也渐渐焕生机,自己的战略目标该转向外了。

虽然这两年袁绍和袁术两兄弟对朝廷都是一边哭穷,一边尊奉,不好找借口讨伐,但张辽却有办法给他们主动找麻烦的机会。

……

雒阳中东门外,张辽又在这里迎候,不过这次不是曹操,而是刘备。

站在那里,张辽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个念头,曹操、刘备、孙权如今都被自己集中起来了,这事还真是奇妙,想必三国鼎立的历史格局再也不会出现了吧,也是,既然自己来了,哪还容他三国分立。

不过这三人除了孙权还是个小屁孩外,其他两人无论是曹操还是刘备都是老狐狸,野心也不小。

刘备还好一些,行事总以仁义为名,无论如何,是有些底线的,而曹操行事底线可是很低的,也更狠辣,从其屠城灭族就能看出来,这一点刘备是没干过的。

不过两人有一点是绝对相同的,二人都是枭雄之属,大有城府,并不好驾驭。

思索之间,已看到一支大约千人的队伍遥遥而来。

三骑驰出,正是刘备、关羽和张飞,不过三人的情绪都颇是低落,此番他们被人逼得无家可归,连家眷也丢了,着实狼狈。

下马后,刘备趋步而来,当先一礼:“刘备见过骠骑将军。”

关羽、张飞跟着见礼。

张辽忙扶起他们:“昔日金兰结义,三位兄长何须如此客气。”

刘备神情复杂,惭愧叹道:“不想沦落至此。”

张辽亦叹:“实不料徐州会有此变故,我会派人去徐州将嫂夫人和家眷接来。”

刘备点头:“有劳文远。”

一旁张飞怒恨道:“可恨吕布匹夫,忘恩负义,大哥待他为座上客,他却反夺了徐州,俺誓杀之!四弟到时莫要助他,否则你我战场相见!”

“三弟!”刘备和关羽齐声喝止他。

张飞也知道失言,竟然大哭:“大哥让俺守徐州,俺丢了徐州,又失了兄嫂,心中憋屈!”

“三哥不必自责。”张辽安慰道:“徐州之失,虽有吕奉先背义之过,然自陶恭祖让徐州之始,祸根便埋下了。”

关羽和张飞齐声道:“四弟此言何意?莫非是陶恭祖陷害兄长不成?”

张辽叹道:“昔日兖州迎曹操为兖州牧,不久复叛,迎吕奉先为兖州牧,而后陶谦让徐州,徐州迎兄长为徐州牧,今徐州亦叛,迎吕奉先为徐州牧,如出一辙,并非偶然。”

张飞大声反问道:“为何都迎吕布那匹夫,莫非他真有苏秦张仪之长舌乎?”

张辽失笑道:“苏秦张仪不是奉先的风格,他的风格是无脑、有剑、好利用,事实上真正的叛乱者是兖、徐两州的豪族,他们迎接奉先只是因为奉先更好左右而已。”

张辽有句潜台词没说的是,兖州、徐州位于中原之地,豪族势力强大,而曹操和刘备都不是任由地方豪强操纵的主,迟早要打压豪族利益,那些豪族也看出来了,所以便趁着他们根基不牢固的时候,迎来更容易掌控的吕布。

吕布虽然不凡,但脑子比之这些狡诈的地方豪强远远不如,放在前世,就相当于那种人傻,钱多,好骗弄的主。

关羽和张飞闻言若有所思,而刘备面色不变,他应该早就感受到了这一点。chaptererror;

第六百一十章 短歌行

深夜,一轮明月当空,雒阳皇城将军府中,火把通明,钟鼓笙箫,管弦悠扬,欢歌笑语,吆喝声声,正在举办酒宴。

这酒宴正是骠骑将军张辽为迎接兖州牧曹操和徐州牧刘备而设,曹操和刘备是客,都在上座,曹操的父亲曹嵩、弟弟曹德、曹洪,关羽、张飞都在座中。

也邀请了很多朝臣,除却士孙瑞、周忠等大臣外,还有段煨、张杨、鲍信、孔融等后来归附的地方诸侯。

除此之外,当今天子刘协、皇后伏寿皆在座中。

在河东的两年,刘协被安置在安邑宫,并非被幽禁,也不是深居简出,张辽时不时会邀他到河东书院、郡县巡看,了解民情。

张辽曾对刘协说过,一辈子深居宫中,不了解民情和疾苦的天子,不会是个好天子,刘协也认同这一点,何况在董卓和李傕执政时被幽禁怕了,所以时常下郡县,刚开始大臣还有反对的,后来就习惯了,如今到了雒阳也是,刘协常出宫门,便如今夜,他听闻张辽宴请朝臣,便也赶来了。

刘协比之在长安时胖了许多,他今夜兴致颇高,连饮数杯,已是醉意朦胧,被两个宫女照看着,身旁的伏寿也照顾着他,偶尔之间,眼神会不经意看向一旁与曹操、刘备和众大臣谈笑风生的张辽。

张辽是此次宴会的主人,兴致更高,与众朝臣推杯换盏,神采飞扬,他虽然位高权重,但平时喜欢交友,与很多人都能言笑甚欢。

酒宴上,刘备和曹操表面上看兴致不差,谈笑自若,但实际上二人看着神采飞扬的张辽,心中别有一番滋味,对于他们这种有雄心壮志的枭雄,从一方诸侯被逼迫回到朝廷,寄人篱下,这种心理落差是极大的。

可惜无论是曹操和刘备,他们都不得不回到朝堂寻找机会,曹操被困兖州,无力挣脱,刘备则无家可归,无兵可用,只能另走一途,借着张辽的权势回朝增加声望。

张辽已经举杯敬了二人数次,他本就擅长察言观色和揣摩人心,尤其是在朝中混了几年,更是老道,虽然二人掩饰很好,但他本就了解二人性格,几番交谈暗察,更是察觉到了二人心中的不甘。

张辽知道无力是刘备还是曹操都是有雄心壮志的人,不会轻易臣服他人,不说曹操,单只一个刘备,张辽在这数年之间已经几次暗示拉拢,但刘备很滑,几次都脱离了他,比如在青州,张辽为青州牧,刘备寻机去了徐州投靠陶谦,而后刘备留在徐州,张辽迎奉天子后第一次征召诸侯时,张杨、鲍信、段煨、孔融皆回朝,而刘备却没有回来,只是派了关羽和糜竺。

如他这般层次的较量,很多事是不能明摆出来的,摆出来搞不好就是决裂,张辽给了刘备好几次机会,已然察觉刘备的野心。此番刘备被逼回朝,看似投奔他,但另有什么想法,他也难以断定。

至于曹操就更不用说了,这厮是性情中人,但性格多疑、多变、狡诈,洒脱时极为洒脱,狠辣时极为狠辣。

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无论是曹操还是刘备,二人的能力都是很强的,张辽若能折服了他们,扫平天下不过是数年的事,治理天下二人也能出大力,所以张辽宴请,就是希望能够收二人为己用,先干一件大事。

至于二人手下的能人,刘备有大将关羽、张飞,与自己关系不错,其他文臣如简雍等人,能力一般,曹操手下有很多能人,不过大多留在了兖州,如曹仁、夏侯惇、夏侯渊、枣祇、李典等人,随行的程昱倒是个人才,不过张辽并不过分觊觎。

张辽如今手下的谋士很多了,程昱论谋略不差,但行事风格有些偏激,不择手段,历史上程昱对曹操的付出最多,但曹操仍是以荀彧掌中枢不是没有道理的,论谋略,程昱不差于荀彧,但论行事风格和待人处事却不如荀彧中正了。

能力很重要,但行事风格和待人处事在某些位置更为重要的,尤其是中枢,荀彧担任尚书令,无人不服,因为他擅长居中协调,说得难听点就是会和稀泥,与各方相处的很好,换成程昱这老头就不成了,暴脾气得罪人,行事又偏,难以处中枢。

正如张辽如今手下众人,他仍是以荀彧处中枢,换做李儒不成,李儒曾在董卓手下是个污点,更重要的是他虽然多计,但行事不够大气,难以服众。

郭嘉也不成,郭嘉出计天马行空,但行事太过洒脱,被不少人诟病,放在中枢同样难以服众。

贾诩也不行,虽然他是张辽的师傅,但因为他本人就太低调,明哲保身,不喜欢得罪人,所以正气略显不足,更适合居于张辽身后。

中枢是张辽实行政令的根本,也是他掌控朝政的根本,不过他懒得去理会那些繁杂的事务,所以需要人代理,但是中枢也不能长久被一个人掌管,否则很容易出问题,容易培养出名望盖过他的臣子,如历史上的荀彧就是掌中枢时间太长,在名望对曹操有了威胁,最终黯然落幕。

对此张辽早有长远打算,如今荀彧代他掌中枢,替补的是沮授、袁基,再往后十年他考虑的是钟繇、步骘、鲁肃,再后十年便是培养的诸葛亮等弟子,如果能将周瑜等大才搞过来自然更好。

人才永远是缺乏的,所以他需要在这个上面打开一道门。

不知不觉已是亥时,月到中天,酒宴上不少朝臣已经是醉意醺醺,歌女舞女已经不知表演了几多次。

张辽看了一眼正与丁冲、司马防几个朝臣谈笑的曹操,脸上闪过一副古怪的笑容,举杯醉笑道:“孟德,孟德……汝与玄德此番归来,此朝廷之喜,当此之时,月白风清,吾作一歌,与诸君同乐。”

“哦?”曹操转头看了过来,仰头呵呵笑道:“素闻文远善诗文,与吾同道,愿聆之。”

张辽大笑起身,众臣都看了过来,连上的刘协和伏寿也看了过来。

张辽举杯与朝臣和一众属吏:“我当作歌,汝等和之!”

他仰望明月,高举酒樽,声音低沉: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䜩,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张辽看着面露赞叹的曹操,不由大笑,当着曹操的面,吟曹操还没有做出的诗,他心中固然有些恶作剧,但也另有深意。

曹操不知道张辽笑什么,这短歌行表达的是求才如渴的意思,如今的曹操是做不出来的,因为他不在这个位置,还到不了这个地位。

随着张辽作歌,众朝臣面露惊色,既有赞叹,又有沉思,而刘协和皇后伏寿也都在看着张辽,刘协所有所思,伏寿面露笑容。

张辽作歌,更是在表达一个意思,周公吐哺,他志在做一个辅佐天子的周公,而不是董卓那样的权臣,这是给朝臣和天子刘协听的。

至于他们信不信,张辽就管不着了,他做自己该做的就行。chaptererror;

第六百一十一章 开科举

夤夜,凉风习习,雒阳皇城长秋宫寝殿之中,烛影重重,伏寿坐在案台前,素手执笔,纸上字迹清秀,正是那短歌行。

百字写罢,伏寿看着最后那八个字怔,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这时,她身侧一个婢女过来,低声道:“娘娘,该歇息了。”

伏寿搁下笔,随口问道:“陛下歇息了?”

“是。”那婢女回了声,眼里闪过一丝不忿之色,犹豫了下,小心道:“娘娘,董贵人又将陛下带到自己寝殿,娘娘是皇后,统御后宫,董贵人……”

伏寿看了她一眼:“休要多言,陛下醉酒,董贵人照顾,本是应该。”

婢女与伏寿关系很好,忍不住急道:“娘娘,陛下夜夜去董贵人那儿,若是她先得了皇子,还有董国舅在外,娘娘怕是……”

伏寿身子微微一颤,贝齿咬住了嘴唇,她为后宫之主,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如今后宫最得宠的是董贵人,刘协几乎夜夜都在董贵人那里,董贵人有父亲董承为援,董承又是以故董太后的侄子,而刘协正是董太后一手抚养大的,所以刘协对董贵人很亲近,这一点董贵人占据很大优势。

不过伏寿也有优势,先她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后宫之主,名分和地位远远不是董贵人能比的,其次她的父亲伏完也是大臣,更不必说她有认的兄长张辽为外援,只这一点,就能将董贵人的一切优势碾压。

这原本就是她的打算,但她现自己当初似乎失算了,连她也没想到,历经长安逃亡那一次生死之变后,她现自己竟无法与刘协亲近,曾经的相濡以沫竟然是那么不堪一击,她怎么也忘不了染病时刘协的退缩,忘不了自己与父兄皆被丢弃在破屋,险些遭受侮辱,那一道隔阂让她的心都是冰冷的。

如果她是不择手段虚与委蛇之人,那还好说,偏偏她不是。如果她没有经历那一次生死绝望,没有见过那个人,或许还好说,偏偏事情也生了。

她的性格中本带着几分倔强与刚强,如果她不是皇后这个身份,不是要顾及汉家颜面,所以一年多来,她几乎没有与刘协亲近过,恰好董贵人争宠,她便顺水推舟,展现一个皇后的大度。

正因为她的冷静,如同一个旁观者来观察一切,所以对刘协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刻,刘协无疑是聪慧的,有明君之姿,虽然有些优柔寡断,但其聪慧足以弥补,最让她心冷的就是刘协的寡恩,或者天家便是如此,自古以来天子与皇后情深义重的又有几个,这一点伏寿早已意识到,即便如今刘协宠爱董贵人,但谁知道又能荣宠多久。

伏寿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很清楚,她是皇后,加之有父兄和张辽为外援,只要不犯错地位就无可动摇,无须放下身段去与一个贵人争宠,但她对刘协最大的一个心结就是张辽。

当初绝望之际被张辽救下,伏寿心中极为感恩,但同时她也察觉自己对张辽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对于感情的滋生她无法控制,但心中是极为惊悸的,因为她是皇后,不是寻常女子,所以她死死的将这缕感情压制在心底,不让它芽壮大,她只是强迫自己以一个兄长和恩人的感情来看待张辽,并暗中相助于他。

她初到河东时,本以为张辽与刘协能君臣相得,中兴汉室,事实上张辽也确实竭尽全力,倾心辅助,而且伏寿能察觉出来,张辽与其他臣子不同,不同于董卓和李傕的跋扈,不同于王允的严肃,不同于寻常大臣的礼敬,他尊奉天子,却不拘于礼节,经常带着刘协走访郡县,以一个臣子或者说是近乎朋友与兄长的角色引导刘协,这似乎不合儒家的君臣礼节,但伏寿喜欢这种如家人朋友般的风格。

按说刘协历经董卓、李傕之乱,遇到张辽,应该君臣相得,感激张辽,但伏寿已然现,刘协心底对张辽很是敬畏,而且是畏多于敬,疑多于恩,初时还好,凡是张辽所奏,无不同意,但随着朝堂安定,尤其是到了雒阳后,加上朝臣的壮大和张辽一直以来的低调,刘协渐渐的变了,开始以董承一系来制衡张辽,而且时不时猜疑张辽,有时竟将张辽比作董卓与李傕来对待,伏寿不得不几次出言相劝。

她压抑感情,但对张辽的救命之恩一刻未曾忘怀,而且张辽同样对刘协有救命之恩,所以伏寿对刘协的寡恩负义很是反感,甚至心中生厌。

事实上刘协这一点伏寿早已察觉到,回思初平以来,从董卓、到王允、到李傕到张辽,风云变幻,董卓与李傕不必说,自有取死之道,但当初的王允却是一心扶持社稷的,凉州人围城时,刘协抛弃后宫,在王允的护送下逃到城楼,而后被困,王允被逼赴死。

伏寿常思,如果那时候刘协挺身出言,或许王允父子不至于全部被杀,但刘协沉默退却了。那时候伏寿还是贵人,她认为刘协是天子,本该自保为先,如今却不这么认为了。

世事本就如此,当你与一个人亲近时,就会觉得他的一切都是好的,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的,但当你与这个人疏远时,他的缺点就会无限放大,裂痕也会无限扩大。

……

曹府后院,一阵笑声传来。

“哈哈哈!老曹,我不敬汝其他,独敬汝能生养,儿子个个聪慧,皆是人中龙凤,曹家有后哪。”

后院亭中,张辽与曹操对饮,边上陪着不少人,都是曹家老小,张辽夸赞的正是曹操的年方五岁的儿子曹植。

曹操听到张辽夸赞,也颇是自得,呵呵笑道:“文远何须自谦,汝二子聪慧知礼,更在犬子之上,便是那假子何晏,也是不凡。”

“我二人此是自夸乎?”张辽哈哈大笑。

曹操和刘备回朝后,张辽极为重视,引为臂助,以曹操为河南尹,刘备为光禄勋,又以二人兼领左右将军,虽不领兵权,但位在九卿之上。

“老曹,汝以为这科举之制如何?”张辽笑罢,看向了曹操。

曹操放下手中书册,肃然道:“真妙策也,吾等全力相助。”

张辽大笑:“好!好!”

此番张辽来见曹操,就是准备推行科举制。

迎奉天子后,他休养生息了近两年,关中、并州、雒阳都得到了恢复,尤其是在人才培养方面,距离印刷书籍、兴办学堂已有五年,而今书籍推广,大批寒门贫家子弟寒窗苦读,积累学识,推行科举之制的条件已经成熟,只待他雷霆一动了。

张辽可以想象,纵然自己已经稳定掌控朝堂,但科举之音一处,必然会招致一些人反对,在推行中更会遭遇阻力,所以他找到了曹操,因为曹操在这一点上与他的理念是一致的,同样他还要找刘备。

这一次推行科举,他为主导,属下亲信自然是执行者,但为了分散火力,他还需要两个前锋,无疑就是曹操与刘备了,这两个人不但有能力,而且他们是后来归附的诸侯,如果他们鼎力支持,那朝廷的反对声音也要小一些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朝堂

看到张辽兴致昂扬,曹操自斟了一杯:“行科举,非易事也,必有大臣反对。”

张辽举杯嘿然一笑,吐出四个字:“反对无用。”

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霸道。

曹操眼睛一转,伪作长笑道:“文远欲效董卓行霸道乎?”

“不然,不然。”张辽摇头道:“吾所行乃孔孟之道,非王霸之道。”

“哦?”曹操一双眼神炯炯看着张辽:“何谓孔孟之道?何谓王霸之道?还请文远解惑。”

此时曹操心中对张辽所说的孔孟之道颇不以为然,他本不是寻常人,一眼就看出推行科举阻力重重,必须用重典,若是行孔孟迂腐之道,恐怕难以实行。

“行王道,凡不从者,讨之!”张辽呵呵笑道:“行霸道,从与不从,尽讨之!”

曹操眯起了眼睛:“如此,不知孔孟之道为何?”

“讨之,使知之。”张辽淡然道,他的孔孟之道就是讨伐你,然后还要强词夺理名正言顺的教育你,比霸道还要霸道啊。

曹操神情一滞,旋即纵声大笑:“文远真吾辈也。”

……

清晨的阳光照洒在雒阳城上,东市已经开市,人来人往,吆喝声声,热闹非常,恢弘的南宫正殿之中,新任虎贲中郎将关羽守在殿外,殿内百官集聚,正在举行朝会。

天子刘协高坐上,看到下面百官礼毕就座,开口道:“众卿有事奏来。”

群臣之,骠骑将军张辽大步而出,声音铿锵坚定,响彻殿中:“陛下,臣请开科举!”

开科举?

殿中大臣听到科举这个词,皆是不解。

“张卿,”刘协奇道:“不知何谓开科举?”

张辽朗声道:“科举,是分科取士也,非同察举,无论士庶之分,无论门第高低,无论名望大小,而以经义、明算、时务、论策为题考核,绩优者得录,选拔官吏,任以职务,绩劣者再学再考,再接再厉,尽揽天下贤才以治天下。”

张辽此言一出,底下大臣一下子轰动起来。

凡是能进入朝堂的大臣没一个傻子,张辽的科举之论一出,这些人立刻敏锐的意识到了这科举制对如今朝政局势和天下格局的颠覆影响。

自古以来,无论朝臣还是地方官吏,大多都是贵族或世家豪强把持,秦以前是世卿世禄,两汉稍微好点,以察举制为主,但察举明看公正,实则局限极大,因为察举何人只在郡守一言,而郡守察举孝廉或秀才无疑要考虑地方世家和豪强势力,所以官吏仍掌控在世家和豪强手中。

事实上两汉以来已经有考试取士,称为贡举,不过科举是允许投牒自进,而贡举范围仍是局限于地方举荐,而且因为典籍掌控在世家手中,便是想要大范围取士也难,因为没有基础。

如今却不同了,张辽这几年耗费巨资在河东、并州、左冯翊推行了数年学堂和印刷书籍,知识已经普及至寒门及贫家,科举取士的条件已经成熟。

此时张辽提出科举,大多朝臣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一场风暴来袭,尤其是张辽那三句无论士庶,无论门第,无论名望,只以考核取士,意味着世家掌控朝堂的格局将被大破,而儒林盛行的名士抱团举荐之风也将被冲击,无论是在朝权力还是在野影响,世家都势必会受到影响。

朝臣议论纷纷,天子刘协也是震惊莫名,张辽的声音再次响起:“陛下,还请荀令君细解科举之道。”

尚书令荀彧当即起身,朝天子一礼,开始详细阐述推行科举之道。

张辽站在大殿之前,一边听着荀彧阐述,一边目光扫视群臣,其中有很多是他的嫡系或是附从于他,早已知道一些科举的消息,只是静听,还有很多朝臣眼里闪烁着震惊,尤其是那些世家出身的,身子微微颤抖,显然科举制的出台对他们触动极大。

杨彪等大臣没有行动,只是静听,其中有一些忍不住想要出言反驳荀彧的朝臣,接触到张辽威严的目光,都不由闭住了嘴巴。

张辽掌控朝廷之时,正是朝廷最衰落的时期,他有恩于大多朝臣,又补充了大量的自己人,使权势得以迅巩固。

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恩惠是会随着时间淡化的,尤其是对于这些朝堂政客,他们无疑更重利益,在恩惠面前他们常以朝廷大义来抵灭,正如当初张辽在弘农道中救了王允家眷,王允掌权后反倒以大义责斥张辽。

而今历时两年,随着还都雒阳,朝廷局势稳固,张辽权势越来越盛,加之刘协的几次小动作,那些曾经落魄一时的朝臣难免又生了心思,他们要“辅助社稷,抵制权臣”,以防范董卓旧事重现。

也因为有前车之鉴,当初董卓入雒阳时,对世家和士族的拉拢力度比张辽大多了,但世家最终仍是排斥他,张辽比董卓强的地方在于,他一没干出废帝这种落把柄的事,二培养了大批自己的嫡系人才,三在文功方面极为显著,让他摆脱了与董卓、吕布同类的出身弱势。

不过在朝堂权力之争中,这些优势固然是基础,但也不是绝对能令所有人心服,历史上曹操同样拥有张辽的三个优势,但仍是有大批反对者,如今的张辽也是如此。

即便他小心翼翼,即便他有恩于很多朝臣,但权臣与天子之间,本就有很多朝臣各自站队,加上中立的,朝堂的形势极为复杂。

不是张辽手段不够强,而是这种情况是难以避免的,因为身份使然。

除非张辽做了天子,只要他一朝还是臣子,即便权势再大,也会有朝臣站在他的对立方,而且名正言顺的“忠于天子”,褫夺权力。

在奉天子战略中,张辽的权势达到了臣子的巅峰,也聚拢了大批人才,包括曹操、刘备都被他勾回来了,但同样也产生了很多负面的东西,权臣与天子的立场天生对立,即便他做的再好,但瓜分了天子的权势,天子自然心有不满,而那些保皇的朝臣也要寻他的不是,甚至他的一个微小举动,都可能带来不可想象的结果。

张辽目光扫视朝堂,此次无论如何,科举势在必行,这不但是他聚拢人才、改变天下格局的政治手段,同样也在军事上有所谋划。

随着荀彧的阐述越来越深入,提到县试、郡试、殿试,提到策论、糊名等一整套科举体系,殿中议论声越来越小,无论是赞同或是反对的朝臣此时都在静听。

他们没想到张辽提出的科举制竟然已经是一套成熟的体系,甚至考虑到了每一个细节,那些赞同的在细细揣摩,而那些反对的也在低头思索,寻找反击的机会。

直到荀彧阐述完毕,朝堂中变得一片寂静。

第六百一十三章 定音

“张将军。”第一个开口的是杨彪:“大汉以孝治国,以德取士,是以行察举,举荐州郡至孝至廉之士,今将军欲废察举而开科举,无乃唯才而弃德乎?吾以为不可!”

“杨公多虑了,”张辽看了一眼瞪着眼睛气势汹汹的杨彪:“行科举,何须废察举,二者并行。”

杨彪气势为之一挫,他这才想起,张辽说行科举,却并没说废察举,他的反驳立论一下子站不住了。

这时,又一个朝臣开口道:“察举征辟孝廉,乃我朝祖制,岂可违背,将军虽未废察举,然而独以科举取士,吾恐大批有才无德之徒涌入朝堂,充斥州郡,如此天下大乱矣。”

张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一旁皇甫郦站了出来,高声驳斥道:“此言差矣,科举难考德行,察举便能行之乎?岂不闻今有歌云,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察举乃人为也,人有好恶,情有远近,名有虚实,岂如科举公平,郦以为,科举胜于察举,当速行之!”

张辽暗自点头,如今他身居高位,也就是名高德重的老臣杨彪开口,他才回了一句,其他朝臣质问,根本用不着他出手,自有皇甫郦等一干亲信打前锋。

随着杨彪和皇甫郦的开火,朝堂上一反刚才寂静的局面,开始激烈的争辩起来,张辽这个始倡导者反而在一旁静观了。

作为旁观者,张辽反而对形势看的更加分明,在这场辩驳中,反对大多都是关东朝臣,出身名门,而赞同的大多都是张辽的嫡系和关西朝臣。

说到底,行科举制度,冲击的是关东世家,对于关西世家而言,近百年被排斥在朝堂之外,行不行科举制度对他们影响并不大。

张辽推行的科举制度是完善的,几乎无懈可击,因而那些反对者持的论点基本都与杨彪一样,察举可考德行,而科举不行。

对这一点张辽嗤之以鼻,这家伙虽然立论看似高远,实则不堪一击,正如皇甫郦所言,如果是公平公正的察举,自然能考察德行,但那不过是最理想的状况,人谁没有喜好和偏爱的,尤其是当察举为世家把持后,更是无公平可言了,所谓的考德行不过是粉饰而已。

当然,科举同样无法考德行,德行是需要合理的制度来约束的,用人四则,广揽、慎用、勤教、严绳,科举是广揽,科举之后还有引导、教化、风气树立和制度约束,但这些的前提就是先通过科举广揽人才,否则没有人才一切都是虚谈。

而且张辽在科举中加重了时务和策论的比重,将理论偏向实际中的国事、农事和民间疾苦,如果能在这几点上面能得高分,只要监察约束得当,为官行政、造福一方是没有问题的。

张辽是科举的发起者,对于这些细节和后续事宜远比那些反驳的朝臣考虑的多,随着辩论,一些朝臣被说服,但仍有许多朝臣面红耳赤,极力反对。

张辽目光看过他们,大多都是出身世家,而且有不少与袁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科举一旦实行,便会冲击他们的利益,彻底打破他们在文化和政治上的垄断地位,难怪他们反驳。

张辽自然不会因为他们的反对就放弃,事实上张辽本可以在河东、并州之地先行推行科举,那样阻力会小很多,但他没有这么做,反而将其拿到朝堂上来议,通过朝廷来推行,这样做阻力会很大,当却真正能达到张辽的目的。

他推行科举,最直接的效果就是招揽人才,但实际上还有一个最大的目的,或者说是比招揽人才还要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打破世家在政治上越来越强大的垄断地位,改变历史上后来魏晋南北朝世家门阀执政的悲剧。

历史上,三国之后,晋国一统天下,如果延续汉朝的统治方式,对北方游牧民族并非没有抵抗之力,然而晋国选择的是世家政治,门阀执政,有家无国,各方利益冲突纠葛,内耗无穷,耗尽了汉人的元气,乃至大祸接连数百年。

如今张辽推行科举,那些世家代表持德行论反对,想要力挽狂澜,却不知张辽的根本目的就在于打压他们,他们再反对也没用。

朝堂上辩论了近一个时辰,从来都是理越辨越明,在这个辩论过程中,大家对于科举制反而越来越了解,张辽看火候已到,便将目光转向了曹操。

曹操看到张辽示意,起身向天子一礼:“臣以为,当行科举之制。”

那些反对的不由色变,包括董承,曹操是他召开制衡张辽的,如今赞同,那些反对的底气登时弱了许多。

曹操之后,刘备起身:“治天下以人为本,当行科举之制。”

随着二人发声,意味着辩论已经结束,此时就是表态了。

很快,士孙瑞、周忠、蔡邕、唐瑁、钟繇、鲍信、张杨、段煨、伏完等大臣纷纷附议,赞同行科举之制。

杨彪和孔融犹豫了下,没有反对,董承没有站出来,种辑几人站出来反对,随着他们出声,登时有一批朝臣附从。

一众大臣看向了天子刘协,天子刘协神情犹豫了下,看向了张辽,那些大臣也都看向了张辽。

张辽环顾朝堂,肃声道:“科举制,乃揽天下人才,德行自可教化……”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沉缓:“行科举,是利于社稷,利于天下,无论出身,皆可报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势必稍损世家豪族利益,反对者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可以理解,但身为朝臣,为天下表率,不可因私废公,科举,势在必行!”

他一锤定音,而且说得如此直白,让那些反对者嗔目结舌,尤其是怀着这个心思的更是面红耳赤,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事实上也是因为张辽准备的太充分了,突然提出科举制,打了朝臣一个措手不及,那些反对者一时间根本想不出太好的理由反对,用的都是杨彪第一个提出来的德行论,站不住脚,此时被张辽一锤定音后,他们又静了下来。

张辽发声后,刘协沉默了下,环顾朝堂,尤其是看了看董承等人,看到他们没有反对,又看了眼张辽,开口道:“如此,便依张卿所言,行科举之制。”

张辽抱拳:“陛下英明。”

他心中松了口气,准备了数年,科举制终于开始推行,而且是通过朝廷推行,名正言顺,比之他当初的计划要强出百倍。

朝廷推行,地方反对者的立场就弱了大半,不从者张辽可名正言顺讨之。

第六百一十四章 寿春

建安元年七月,骠骑将军张辽上表,朝廷发布诏书,推行科举制,檄文遍传大汉十三州。

消息传到州郡后,州郡哗然,诸侯震惊,世家豪族汹汹,与之相反的是寒门和贫家子弟,听到不论门第身份,皆可投牒自举,无不沸腾,四方数不清的儒生暗中涌向雒阳,便是自感学识不够没信心报考的也渴盼着到雒阳观看科考盛典。

第一次科举为时半年,九月县试,次年三月会试,四月殿试。

此次科举张辽为主考官,考虑到第一次科举,河东、雒阳、并州、青州与关中等张辽掌控之地还好,其他州郡情况复杂,那些诸侯未必会响应县试,所以张辽将县试放在了他掌控的地盘中,无论荆州、扬州、徐州或其他地方,皆可赶到雒阳、关中、河东、青州等地报名参加县试。

各县均设了考官,张辽又任命四大监考中郎将赶赴四方协调与监察,北方河东与并州是蔡邕任监考,西面关中是钟繇监考,南面荆州、益州、扬州是刘备监考,东面冀州、兖州、徐州则是曹操监考。

除了四大监考中郎将外,张辽也派出铁骑游走护送其他州郡考生进入雒阳、青州等地。

会试地点设了两个,一南一北分别在雒阳与河东,名为河南贡院与河东贡院,两处贡院早已在加紧建设中,至来年春季便能建设完毕,一应俱全。

与此同时,张辽也在辖下各处建设了大批屋舍,供外来考生居住。

乱世科举实为不易,不出张辽所料,檄文下发后,河东、并州、关中、青州紧锣密鼓准备,曹操的兖州也积极响应,但其他州郡反对声极大,袁绍、袁术兄弟率先发难,指责张辽背祖制,戕世家,有王莽之行。

这在张辽的意料中,因为他们二人代表的就是世家豪族势力,根基也在于地方豪族与世家,加之二人本来就与张辽有仇,更怀野心,岂能附和他推行科举。

如果说袁绍与袁术兄弟的唱反调是意料中的话,那其他几个诸侯的反应就让张辽有些失望了。

益州牧刘璋没有消息,从益州传来的情报看,益州本地豪族极力反对,扶持刘璋上位的正东中郎将赵韪更是坚决反对,刘璋性格本就懦弱,此时哪能坚挺起来。

荆州牧刘表是同样的问题,荆州世家势力不弱于益州,明里暗里抵制科举,此时的刘表已经是一心求稳,也保持了沉默。

真正让张辽糟心的是占据徐州的吕布竟然也保持沉默,气得他险些要带兵过去将吕布横扫了,张辽可以理解吕布的难处,这厮在徐州完全是倚重世家,但问题在于这厮暗中与袁术来往颇多,反复无常、胸无大局、爱占小便宜说的就是这厮。

除此之外,北面幽州公孙瓒,东面自封大将军的陈王刘宠,南面的交州刺史朱符同样无视诏令。

刚刚在江东立足的孙策倒是响应了张辽,科举制符合孙氏的出身,可惜江东世家力量也很大,孙策本就杀戮过甚,立足未稳,他响应科举制后,世家更是反对他,激起孙策怒气,展开了更猛烈的杀戮。

如此结果在张辽的意料中,但却是意料中最坏的情况,好在张辽早有准备,推行科举本就不是一日之功,强如隋朝推行科举也搞的门阀离心,政权消亡,张辽早已做好了动用武力的准备。

不过动用武力也需要契机,张辽也打算将武力行动放在第一次科举完成之后。

随着九月到来,县试先在各郡县开始,共有考生两千有余,不过大半都出于河东、并州和关中,是河东大小书院和原来长安太学的学子,其他诸侯属地来的学子不多,只有不到两百。

不过随着县试结束,到了十月中,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儒生反而多了起来,他们不一定是参加,大多都是来观望,张辽都安顿他们住下。

建安元年冬,赶到雒阳的学子对科举制有了深一步了解,又看到张辽照顾周至,安排的住所比很多贫苦儒生的家宅还要好,于是书信四发,招朋引伴,从各地赶来的儒生更多。

袁绍、袁术等诸侯察知这个情况后,下令手下军士堵截道路,四处捕捉,又以县令禁行,不让属地中的儒生赶赴雒阳。

……

扬州九江郡,寿春县州牧府中,香炉袅袅,琴声悠扬。

年近四旬的扬州牧袁术坐在上首,眯着眼睛听着琴声,一旁是他的主簿阎象,另一侧是一个中年文士,中年文士身旁还有一个年方弱冠的少年。

少年身高八尺有余,猿臂蜂腰,一袭白衣,相貌极为英俊,自斟自饮,神情自然洒脱。

弹琴的人在一侧帷幕之后,琴声绕梁,委婉连绵,犹如山泉潺潺于幽谷,悦耳动听。

不过就在这时,那少年突然转头,下意识看了一眼那帷幕,旋即又低头自饮。

上首的袁术看似闭目假寐,实则一直在打量着少年,看到他转头,微眯的眼睛睁开,拊掌笑道:“人言曲有误,周郎顾,果不其然。”

那少年正是庐江周瑜,他身旁的中年人是他的叔父周尚。

周瑜最是精通音律,便是醉酒之中,只有弹琴者有些微差错,他便能察觉出来。

周瑜当初相助孙策后,便随叔父丹阳太守周尚留在丹阳,几个月前,袁术派其堂弟袁胤取代周尚任丹阳太守,又将周尚召回寿春,周瑜便随叔父到了寿春。

袁术听闻周瑜有才名,又精通音律,为众人赞赏,便将周瑜召来,一边饮酒,一边故意让琴师弹错曲调,看到周瑜果然如传言那般神奇,登时大赞,举杯向周瑜:“公瑾如此精通音律,不如代琴师弹一曲如何啊?”

周瑜并未起身,而是举杯还礼,洒然笑道:“今日蒙将军美酒盛情款待,瑜已是醉意朦胧,十指颤抖不能自制,恐弹琴不成,反成笑柄,望将军见谅。”

无论男女,美貌总是占据优势的,袁术虽被周瑜拒绝,但看他如此洒然,心中全无怪罪,反而喜欢,生了招揽之心,又举杯道:“公瑾既是醉酒,弹琴便罢,吾听闻公瑾颇有武艺,又知兵略,欲以公瑾为校尉,不知如何?”

听到袁术出言招揽,竟以年方弱冠的周瑜为校尉,周尚不由动容,看了周瑜一眼。

周瑜却是看不上袁术,他在寿春已经呆了几个月,对袁术的为人、胸襟和韬略皆不以为然,心中只是想着与发小孙策干一番事业,此时听闻袁术招揽,知道以袁术的睚眦必报,明着拒绝肯定招祸,眼睛一转,忙抱拳道:“将军厚爱,瑜受宠若惊,只是自感才德不足,更无行军作战之术,入了军中恐坏将军大事。”

袁术看到周瑜竟然拒绝,登时皱起了眉头,双目如电,盯着周瑜。

周瑜神情自若,接着道:“瑜听闻居巢长为贼所害,如不见弃,瑜愿为居巢长,磨砺本事,方能为将军效力。”

袁术一听周瑜不是拒绝自己,而是自请从县令做起,仍在自己手下效命,登时转怒为喜:“好!好!如此公瑾便先做居巢长,熟悉事务,过些时日,吾再重用。”

周瑜微笑抱拳:“多谢将军知遇之恩。”

袁术大笑。

第六百一十五章 大年三十

州牧府中,袁术着人送周尚、周瑜叔侄离开,坐在席上又自饮起来,脸上神情变化莫测。

不多时,又进来几人,皆是袁术的亲信,有他的堂弟袁叙、袁胤,同族袁涣,外舅冯方,还有纪灵、李丰等亲信。

袁术看到众人进来,搁下酒樽,眉头却是一皱,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仿佛牵动了什么伤口。

袁术的从弟袁叙看到这情景,忙道:“将军旧伤在身,酒实不宜多饮。”

“张辽!”袁术几乎是从牙齿里蹦出一个名字,脸上的痛苦转为阴郁,眼里闪烁着恨意。

当初在雒阳战场上,他被张辽射了三箭,虽然没有致命,但却留下了后患,每到天寒天阴之时就会疼痛难忍,他自幼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般苦,这也让他更加怨恨张辽。

“伏义!”袁术目光看向纪灵,声音满带杀气:“那些胆敢去投靠张辽的叛民可已全部捕杀?”

袁术说的叛民是他地盘中响应张辽科举赶赴雒阳的寒门儒生,几个诸侯对于各自地盘中奔赴雒阳的儒生态度不一,其中又以袁术手段最为激烈,对这些儒生加以“叛民”之称,让纪灵带兵守住了各处要道,又令各县严密监控,凡是叛民,不是被逮捕就是被斩杀。

“主公,”纪灵抱拳洪声道:“凡是离开郡县的叛民,无论是不是赶赴雒阳,已全部捕拿,计有两百二十三人,有五十六个反抗者皆已斩杀,余者全部下狱。”

砰!

袁术一掌拍在案台上:“不必下狱,全部杀了!”

“是!”纪灵大声领命,转身便要出去。

一旁袁涣忙大声阻止道:“明公万万不可!若杀儒生,必失人心!”

袁涣出身陈郡袁氏,三公之子,名望颇高,袁术不敢向呵斥纪灵那般呵斥他,看到他阻拦,眼里闪过不悦之色,哼道:“此等叛民,投靠张辽,趋附恶政,不杀不足以定人心!”

袁涣沉声道:“过在张辽,非在诸儒,明公当以怀柔之策,收人心为己用,还请明公三思。”

“也罢,那些叛民便先留着。”袁术摆了摆手,眼里又闪过厉色:“但张辽窃据朝堂,妄行王莽之政,弃世家名士,擢污浊之民,坏天下根基,不可不除,吾欲兴兵讨伐张辽,以除奸佞,诸君以为如何?”

袁叙开口道:“将军,今张辽挟天子以据雒阳,连有秦晋之地,兵马十数万,不可小觑!”

袁术哼道:“张辽虽有千里之地,却是边鄙之地,民不过三百万,吾据中原富庶之地,民足千万,兵马强壮,何惧于他!”

袁胤道:“明公,自兴平以来,灾害连年,中原民虽多却缺粮,当休养生息,待灾年过后再伐张辽不迟。”

袁术怒道:“关中灾害更胜中原,吾等遭灾,张辽岂能独免!刘氏昏聩无,乃使此贼据朝堂,天下大乱,吾家四世公辅,岂能坐视昏君佞臣荼毒天下。”

他此言不但斥责张辽,而且鄙薄朝廷天子,底下人一时神色各异,皆不言语,袁术也在打量着底下人的神色,堂中一时无声。

须臾,袁叙开口道:“将军必要伐张辽,可结四方诸侯。”

袁术起身,目光扫过底下众人,忽然道:“汝等可知吾袁氏先祖?”

主簿阎象有些不解:“明公可是说袁安公?”

袁术摇摇头,眼里闪烁着异色,道:“袁氏出于陈,而陈,舜之后也,应土德也。”

纪灵等人不解,但袁涣等人却是身躯微颤,他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看向袁术。

袁术目光凛然,徘徊堂中,十余步后,突然又道:“今天下大乱,刘氏微弱,海内鼎沸,汉室将亡,早有天谶,代汉者,当涂高也!正合吾名字,吾家四世公辅,百姓所归,欲应天顺民,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诸君以为如何?”

堂中众人听到袁术如此之言,虽早有预料,但此时无不身子颤抖,呼吸粗重,看着袁术凌厉的眼神,不由低下头,心中惶惶,大汗津津。

袁术要自立,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若成了,袁氏为天子,他们都是从龙之臣,但若是一个不好败了,他们这些跟随袁术的部属全要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主簿阎象深吸一口气,当即起身反对道:“明公不可!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积德累功,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明公虽奕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汉室虽微,未若殷纣之暴也。”

阎象这话说的婉转,直言之就是袁术名望不足以称帝,大汉也未至灭亡之时,此时称帝绝对不行。

袁术目光盯着阎象,眼里闪过厉色,没有说话。

阎象长揖于地,身子颤抖。

……

建安元年大年三十,天寒地冻,整个雒阳城却是一片热闹。

因为雒阳的百姓很多都是从河东、关中和并州迁来的,所以将张辽推行的过年风俗也带了过来,贴春联,吃饺子,熬年夜,还有年后的舞狮,花灯,庙会等早已开始准备,加之科举春闱在即,雒阳城中集聚了很多儒生,年末走家串门,也添了热闹与生机。

骠骑将军府位于皇城之畔,门前人来人往,却被糜竺一律挡驾。

府内笑声一片,张辽在堂前与几个孩子一起贴春联,做爆竹,唐婉、蔡琰、糜贞等妻妾婢女则陪着张母在后包饺子。

看着两个儿子在貂蝉和小荷的照料下跑来跑去,小女儿蹒跚过来喊阿父抱,张辽很是开怀。

自迎奉天子后,他这两年没有再东征西讨,一直在休养生息,不是他不想一统天下,而是一连三年旱灾蝗灾,在这种情况下开战只会元气大伤,得不偿失。

中原的情况不好,关中、并州、雒阳更是重灾区,张辽的精力全部放在了休养生息上,屯田,备灾,赈灾,至少要让自己属下的百姓不要饿死,但这个目标并不容易,即便他不断储粮救灾,仍是勉勉强强,不过比之豫州、兖州等中原之地仍是要好多了。

自九月科举实施以来,张辽更是忙的不可开交,深入诸县四处巡察,务必使第一次科举顺顺利利的进行,他深知改革之难,第一把火要是烧不好,便会有形形色色的人跳出来,阻力会更大。

在他忙于科举之时,四方也并不平静,凉州的马腾、韩遂蠢蠢欲动,张辽着张、黄忠守备关中,他在十月也去巡察了一趟。

十一月中,北面鲜卑乌桓又作乱,加上袁绍、公孙瓒分分合合,虎视眈眈,张辽又去了趟并州与中山,与审配、郭嘉议定了对策,加上高顺、赵云,击退了鲜卑乌桓的进攻,但塞北天寒大雪,根本无法深入大漠追击,只能防御。

直到前几天张辽才从北面赶回来雒阳,召开了一次朝会,与荀、沮授处理了一些政事,才清闲了下来,回到家中过年。

天色渐晚,一家人吃了饺子,女眷孩子在一起闲聊,玩着张辽教给的小游戏,张辽本也要掺和一番,不想暗影带来了一个消息,让他不得不连夜召来荀、沮授、糜竺、李儒几个智囊商议起来。

第六百一十六章 袁术称帝

建安二年正月初一,正当百姓欢天喜地过年时,雒阳南宫却在召开新年第一次朝会。

“陛下!”

大殿之中,张辽的声音铿锵有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朝廷还都雒阳以来,已有二载,然袁绍、袁术诸人割据州郡,不朝不奉,不尊君主,不从诏命,有不臣之心,有逆乱之行,臣请讨之,以安天下!”

朝堂之上,刘协与众臣看着张辽,无不吃惊。

要知道,当初张辽迎奉天子后,刘协与许多朝臣还担忧张辽成为另一个董卓,但这两年来张辽行事极为温和,除了在推行科举上强势了一把外,在其他方面从来没有做过逾矩之事,反倒是修订了律例,一切按律行事,又一心扑在民生和建设上,将雒阳这片焦土建设的很不错。

没想到刚开过年,张辽突然提出兴兵讨伐袁氏,群臣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过兴兵对于这些大臣素来是非常敏感之事,太傅刘虞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张将军,如今灾害连年,朝廷正是休养生息之际,实不宜兴兵戈,袁氏世受天恩,当以安抚为主,免得刀兵之祸,百姓之苦。”

刘虞当初被赵云和郭嘉救出来后,本来一直留在幽州,张辽迎奉天子还都雒阳后,刘协和一些朝臣担忧张辽独大,因刘虞是宗室,又名望卓著,便将刘虞召回了朝廷担任太傅,地位与张辽等同。

张辽对此并未反对,刘虞退出幽州后,幽州自然由张辽掌控,加上并州,他一下子掌控了整个北方数千里战线,无论从战略还是经济上都迈出了一大步,至于刘虞到了朝廷分权,张辽反而不那么在意了。刘协与朝臣看重的是朝廷的权力之争,他着眼的却是天下布局,单从这一点上讲,刘协和那些朝臣差了张辽十万八千里。

不过刘虞在朝中地位确实极高,此时他一反对讨伐袁术,立时有一批朝臣响应附和。

“是啊,不合动刀兵。”

“兵者,大凶也。”

“愿将军止戈……”

太尉杨彪出言道:“陛下,将军,汝南袁氏累世公辅,忠于大汉,岂有谋反之心,唯陛下明察。”

杨彪是名望仅次于张辽和刘虞的老臣,他声援刘虞后,紧跟着又是一大批袁氏门生故吏或与向往名士的朝臣附和。

“陛下!”随着一个呼声,董承大声道:“臣请朝廷拜袁术为大将军,袁绍为车骑将军,辅助朝廷,镇抚关东,以安天下!”

董承此言一出,种辑等人纷纷出言,个个慷慨激昂,无不是要朝廷召袁氏兄弟入京。

这两年来,尽管张辽低调,但他的手下亲信皇甫郦等人已然将董承他们压制的根本抬不起头来,更不用说荀彧、钟繇等人牢牢掌控中枢了,若非有天子暗中支持,张辽懒得计较,他们早已灰飞烟灭了。

此次董承一党看到刘虞、杨彪出头反对张辽,群臣跟随,便毫不犹豫抓住良机,打击张辽威望。

种辑的言语很是毒辣,直接影射张辽:“吾听闻骠骑将军与袁氏有隙,只是当此天下动荡,朝廷危难之际,还望骠骑将军摒小仇,弃私怨,以朝廷大义为重!”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张辽在大年初一朝堂上的一句话,令反对者汹汹,刘虞、杨彪是处于自身的政见和公心,董承等人却是处于私心了。

张辽没有开口,荀彧也没有开口,段煨、鲍信、皇甫郦等人与刘虞等人打擂,朝堂上一片喧嚣,只有曹操和刘备等少数人保持沉默,尤其是曹操和刘备两个熟悉张辽的枭雄,眼神闪烁着,判断着眼前的形势,不发一言。

朝堂上力挺袁氏的声音越来越响,不少本来持观望态度的朝臣也加了进来。

张辽曾与很多大臣有救命全家之恩,但自古以来朝堂就是最厚黑最现实复杂最讲利益之地,对于政客而言,恩义只能维系短暂的关系,长远还是看利益。

除却推行科举那次外,朝堂许久未见此激烈场面,天子刘协看了看群臣,又看了看前面神情自如的张辽,开口道:“张卿,袁氏四世三公,心在朝廷,讨伐袁氏之事还是从长计议罢,不如招抚……”

他话音未落,外面就有谒者疾步进来,急声道:“陛下!大事不好,袁术在寿春称帝了!”

扑通,刘协惊坐在御座上,失声道:“果真如此?”

哗!朝堂上正争吵的众朝臣一片哗然。

“袁术称帝?”

“怎么可能?”

“不会,不会……”

那谒者再次大声道:“陛下,袁术在寿春称帝,建号仲氏,祠南北郊,建后宫,任命九江太守陈纪为淮南尹,广置公卿朝臣。”

这下子所有人的听清了,整个朝堂一下子静了下来。

刘虞、杨彪、董承等力挺袁氏的朝臣脸色变得极为僵硬难看,尤其是杨彪,他虽然一向自认行事公正,但他与袁术却是姻亲,姻亲袁术称帝,他这个大汉朝廷重臣一下子变得极为尴尬。

曹操和刘备看了一眼张辽,脸上露出了然之色,他们知道张辽恐怕早已得到消息,今日在朝堂上先隐瞒消息,让这些力挺袁氏者蹦跶出来,大起大落,张辽这一手极为高明,自古以来谋反都是大事,株连无数,当此情形,这些力挺袁氏的朝臣变得极为被动,而张辽则在朝堂上完全占据了主动之势,而且名正言顺。

天子刘协此时的神色也极为难看,刘协这两年在张辽的辅助下顺风顺水,而且随着年龄渐长,逐渐开始在明里暗里使用一些手段争取属于天子的权势,想要压制张辽,让自己的天子之位变得稳固而名副其实。

他今日看到朝堂上刘虞、杨彪、董承等重臣都反对张辽,感到又一个打压张辽名望的机会来了,心中已然决定扶持袁氏,反对出兵,不想他支持袁氏的话已说出,却突然得到了袁术称帝的消息,一时间又惊又怒,脸上火辣辣的难受。

他看了一眼张辽,咬牙道:“出兵,讨伐袁术!”

第六百一十七章 按兵

又是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历经灾难浴火重生的雒阳城中杨柳堆烟,鸟语花香,一派生机。

城里城外一所所崭新的书院,有官造,有私塾,书声琅琅,干净的大街上书生士子来来往往,准备着科考,为这阳春之季更增一番气象。

上东门曹府之中,年过四旬的曹操靠坐在锦榻上,手捧一本印刷书籍看的津津有味,一旁陪着曹洪等人。

此时的曹洪神色沉重,看了几次在专心致志读书的曹操,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低声开口:“兄长,子孝在兖州很是艰难,请主公回去。”

曹操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在凝神看书。

曹洪一开口便不再犹豫,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心里话:“兄长,如今兖州人心不稳,子孝能领兵,但不能代主公统御属下,兖州不能没有主公,否则必被典韦与吕布吞并,到时我等再无立足之地啊。”

“兖州……”

曹操没有看曹洪,缓缓收起书,眯起了眼睛,默然良久才叹道:“吾初时选择进京,是在兖州穷困无路,想要进京寻找他途,本以为张文远善于作战而不通朝政,可以寻隙行事,却不想张文远手段如此老道,将朝廷控制的无懈可击……”

“张文远手段老道?”曹洪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兄长莫非说错了?”

看曹操但笑不语,曹洪忍不住大声道:“弟以为,张文远虽有仁义,却无威势,看他迎奉天子以来,全无之前赫赫威名,行事优柔寡断,虽掌朝政,权势却远不及昔日董卓、李傕,而今在朝堂上有董承为之敌对,又有刘虞、杨彪为之掣肘,他只能施惠于民间,早晚失权,又怎言行事老道?”

“呵呵呵呵……”曹操抚须长笑,看到曹洪面上满是不服之色,摇头道:“子廉,此言差矣,差矣,若张辽效仿董卓、李傕,一味恃武强横,在朝中独断专行,亦不过匹夫也,不足为道,吾可图之,然其执掌大权,韬光养晦,反倒令吾心生忌惮。”

曹洪神情茫然:“弟不解兄言。”

曹操慨然道:“夫平天下者,兵马也!安天下者,民心也!治天下者,官吏也!张文远雄兵在握,又得民心,可谓强矣,却犹有不足。前人可鉴,以兵马横扫天下者,未必能安定天下,如霸王项羽之败于高祖,董卓之败于王允,是以兵马不可少,却不足恃。”

曹操顿了顿,又道:“再论民心,民心虽好,却有主从,而今天下,世家之心为主,黎庶之心为从,张文远所得者,黎庶之心也。夫黎庶者,见闻不多,胆识不足,里魁亭长可执,常随遇而安,又随波逐流,少有反复,犹如大江之水,不遇大风不起浪涛,故而民心不可违,亦不可恃。”

曹洪听到兄长言论,连连点头,眼里露出敬服之色。

曹操又道:“是以要治天下,除却兵马与民心,还需官吏,当今官吏多出于世家,虽少于黎庶却为中枢,掌天下大势,治州郡县乡,天下不可无中枢。而张辽出身微末,天下世家官吏岂能轻易臣服于他,若他果真行董卓霸道之举,必不可久,而今他韬光养晦,刚柔相济,奉天子,行文事,反收士人之心,朝堂之中虽有董承之流为之敌,刘虞、杨彪为掣肘,然倾心依附者亦不在少数,如荀彧、钟繇、沮授之才,亦为之用,诚为可叹也……是以吾道其无懈可击。”

曹操说到这里,眼里闪过不甘之色,曹洪则是默然起来,思索着曹操的话,陡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清那个常来曹府蹭吃蹭喝嬉笑怒骂的张辽。

如果张辽在这里听了曹操的话,肯定会大赞曹操,曹操所说的官吏实际上就是指官僚团体,更宽泛的讲就是一个利益团体,张辽要保持地位要推行政令,仅仅凭借他一个人是不行的,他必须依靠或打造一个拥护自己的新兴利益团体,成为这个利益团体的代表或是领头羊,这才是根基,这才是长久,否则便是有董卓那般强大的兵马,没有培育起来属于自己的利益团体,拉拢了一些朝臣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最终还是灭亡。

张辽要建立自己的根基,前期拉拢培养的谋臣猛将是核心,行科举培养人才为后备,除此之外他还需要拉拢世家士人中的志同道合者,迅速壮大根基。

曹洪思索了须臾,知道曹操在如今形势下不能离开雒阳去兖州,看他又要拿起书本,便又道:“兄长,弟还有一事不明,张文远正月便上奏天子讨伐袁术,而今已到三月,他为何仍是按兵不动,反而依从刘虞、杨彪之言,以朝廷派人招抚,张文远一向用兵凶猛,此番弟却是看不透了。”

袁术正月称帝之后,张辽第一个要求出兵,天子刘协也已准许,但随后刘虞和杨彪回过神来,以兵不血刃的借口进言,要求先派使臣招抚袁术,令其自削帝号,归顺朝廷,若是袁术不从再出兵不迟,加上董承等人附和,刘协便又采纳了刘虞和杨彪之言,而本已磨刀霍霍的张辽竟然没有反对,按兵不动了,令很多人看不懂。

此时听到曹洪询问,曹操沉吟道:“张辽正月上奏讨伐袁术,乃削刘虞、杨彪上扬之势也,至于三月而不出兵,或是乱敌之计。”

“何为乱敌之计?”曹洪不解。

曹操道:“今张辽兵马强盛,袁术虽称帝,实不足威胁朝廷,反是他称帝之后,孙策、吕布不附,势力只会日渐削弱,张辽不急出兵,当是俟袁术众叛亲离,可轻易讨之也。”

曹洪听了不由连连点头,他却没注意到曹操眼里的异色,事实上曹操心底还有一个猜测,袁术称帝之后,天下诸侯皆在观望,张辽第一个上书讨伐,已显其忠心与立场,而后刘协听从刘虞、杨彪之言,不急着讨伐,一连拖了三个月,这其实是在削弱朝廷的威信。

袁术称帝时日越久,朝廷威信就越低,若张辽真有异心,朝廷威信降低于他反而是有利的,至于袁术这个跳梁小丑,曹操自己都不将他放在眼里,何况张辽兵强马壮。

刘虞、杨彪一干朝臣忠于朝廷,不愿兴兵,一心想要拉拢袁术袁绍,制衡权势和威望日渐高涨的张辽,却不知道此举反而是在削弱朝廷威信,反而是曹操这个冷眼旁观者看的清楚。

第六百一十八章 暗处

雒阳城,左将军府。

一间隐蔽的偏堂中,左将军董承与其党羽种辑、吴硕、王服等一众朝臣正在密议。

董承坐于上首,抚须而笑,一副强自掩饰的踌躇满志的姿态。

这两年来,他凭借自己独特的身份,结朋聚党,在天子刘协的默许下制衡张辽,他有野心,但与张辽在朝堂上对立的压力无疑是极大的,虽然张辽两年来很低调,看似没有采取任何霸道强硬的措施,但那是在明处,实际上张辽强大的施政能力,对军权、财权、监察权的绝对掌控,犹如暗中矗立的大山,压得董承这个左将军根本喘不过气来。

若是张辽如董卓、李傕那般飞扬跋扈,董承反而不惧,可以想方设法应对,但张辽不是董卓,没有射出的箭才是可怕的,比之射出的反而更具有威慑力,张辽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有足够的能力横扫朝堂,甚至取代天子,但他却很低调,而他越是低调,董承就越是畏惧和忌惮。

朝堂底下的争斗无疑是阴暗和残酷的,董承明里暗里在天子的默许下几次对张辽探底尝试,皆是无果,犹如石沉大海,反而连招揽过来制衡张辽的曹操等诸侯也倾向于张辽,更令董承颤颤惊惊,喘不过气来。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张辽在朝堂和地方的影响力和根基越来越深,董承心中就越是恐惧,直到月前宫中传来消息,他的女儿董贵人怀孕,而皇后伏寿至今没有动静,董承才突然卸下了心头的大山,底气一下子足了起来。

他几乎是欣喜若狂,彻夜难眠,当即与种辑等人暗谋拉拢朝臣,否则再过一半年,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反抗张辽的勇气。

天子有后乃国之大事,更是新一轮权力争锋的启端,朝臣心思浮动,而董承已经趁机又拉拢了不少朝臣。

此时的董承就在与心腹谋划夺取一些重要官位,他如今也看明白了,只要张辽不想与天子刘协决裂,他就是安全的。

而经过这两年的几次挑衅和暗里观察,董承对张辽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发现张辽虽然高居朝堂,但本质并非董卓那种贪权暴横之辈,也不是朝堂弄权的阴险之人,而是将大多的精力放在民生之上,为此损害了很多世家的利益,得罪了不少人,这也是董承能够拉拢到不少朝臣的主要原因之一。

除此之外,董承发现张辽直至目前并无篡逆之心,他所用荀彧等亲信皆是所谓的忠贞之士,董承对此不以为然,但如此的张辽确实能让他稍稍宽心。

“将军,而今我等当趁势取重职,不可迟疑!”

堂中叫得最响的是种辑,神情慷慨激昂,此人心胸狭小,虽有一些才能,却常公器私用,心性不正,这两年董承举荐了他几次,尚书台都没有通过,因而种辑心中最恨张辽。

“该取何职?”董承抚须而问。

“必先取兵权!”种辑大声道:“司隶校尉、卫尉、城门校尉、北军五校、执金吾、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此必取也!得之可图张辽!”

董承不以为然:“此皆重职,张辽如何肯相让?”

种辑大笑道:“将军假天子之威,于朝堂之上争官职,此为天子争利也,何足惧哉!”

一旁吴硕开口道:“种议郎所言诸职,朝堂之上将军皆争之,张辽岂能尽驳之,得一二则可聚人心,削张辽之势。”

董承神情一振:“此法妙哉!正当如此行事!”

底下众人也振奋起来,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已经在各自谋算该取何职。

董承看过众人,却见其中一个青衣文士冷笑不语,他神情微变,此人是半年前投靠于他,姓立名延,鲁人,性情孤高,不求官职,但计谋颇多,于董承应对张辽手下皇甫郦等官吏时多有建功,董承不喜立延的性子,但吃了几次亏后,对立延的计策和建议非常重视。

此时他虽然被立延的神情扫了兴,但还是强忍着不悦,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沉声道:“立先生可有高论?”

堂中一下子静了下来,种辑等人看向冷笑的立延,纷纷冷笑。

立延嗤笑一声,道:“吾有一言相问,张辽可会让将军得司隶校尉、虎贲中郎将之职?”

董承默然,对于种辑提出的许多官职,有一些是可以谋取的,但有一些是根本没有任何希望的,如监察百官的司隶校尉、护卫朝堂的虎贲中郎将是根本没有希望得到的,面对立延的问题,他只能摇头:“难。”

立延又问:“若得其他官职,可能与张辽对抗?”

董承面色难看,却难以否认:“不能。”

种辑大声道:“便是不能,也能壮大我等实力,徐徐图之。”

立延冷笑道:“汝等谓张辽愚蠢乎?取此等官职,只会令其心生警惕耳!他若强行杀人,谁能阻之?”

董承面色立变,立延的话犹如一盆凉水泼下来,令他暴涨的信心一下子跌沉到低谷。

种辑等人面色也不好看,当即便有人质问道:“难不成我等一事不为,只坐视张辽壮大乎?”

立延傲然道:“吾自有妙计,却非尔等能量也!”

种辑等人被他如此耻笑,大为羞怒,纷纷怒斥之,立延却是一副全然无视的姿态,只令众人更是大怒。

“诸君勿怒,”董承沉吟了下,又看向立延:“却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立延扫了众人一眼:“人多耳杂,不便言尔。”

此言一出,种辑等人无不目眦欲裂,只恨不能冲过来将这立延暴打一番。

董承见势不对,只能草草结束议事,令众人退下。

不多时,后堂之中,董承召来立延一人密议,他虽然更信任种辑等人,但立延的谋略无疑是远超诸人的,而且立延越是孤立自傲,他反而越是信任,这样的人很难说是别人派来的奸细。

“还请先生赐教,如此应对张辽?”

此时董承的姿态摆的很低。

看到董承这番姿态,立延也不摆谱了,摇着手中扇子道:“不知将军可曾听过一句话,将欲败之,必姑辅之。”

董承忙作礼道:“请先生明言。”

“正所谓盛极而衰,荣极则辱,”立延抚须而笑:“张辽位极人臣,更是如此,只要助推他至王莽、董卓、李傕之位,则其亡不远也!”

董承有些茫然:“先生之意是?”

立延眯着眼睛道:“袁术称帝,诸人叛之,此朝廷之外也,何况朝廷之内,今将军可鼓众臣力推张辽更进一步,或为相国,如董卓;或为大司马,如李傕;甚或封公、加九锡,如王莽;或异姓封王,使建国,则天下必讨之!”

第六百一十九章 不入流

立延此计一出,董承面色大变,一下子站起身来,向前两步,手握长剑,目光凌厉的看着立延,厉声道:“汝此计何意?乃为张辽之奸细乎?”

立延神情自若的道:“吾是为将军谋耳,若不见信,可斩吾头!”

董承面色铁青,目光森然:“若推张辽为相国、大司马,岂非置吾与陛下于死地!”

“不然,不然。”

立延摇着扇子:“将军不见将军不见董卓、李傕之亡乎?今汉室人心未失,天下怜悯幼主,又有董卓、李傕废立擅权在前,当此之时,若推张辽位极人臣,则天下必视之为董卓、李傕之流,朝臣仇之,内外离心,内如曹操、鲍信等人岂能附之?外如袁绍、刘表等诸侯岂能坐视?其时将军向陛下取一诏书,则可号令内外,举天下之兵,行王司徒诛贼之举,张辽一死,将军自可为大将军,内有贵人为凭,外有兵马在握,平定天下,兴复汉室,功盖万世也!”

董承初时还是脸色铁青,但随着立延说下去,他的神情渐渐由怒转喜,越来越兴奋,待立延说罢,他已是躬身一礼:“先生之谋,万古之人所不及也,董承愚鲁,误解先生之谋,还请先生恕罪。”

立延摆摆手:“吾非为将军谋耳,吾敬将军汉室忠臣,特为汉室谋耳。”

“吾得先生,何愁汉室不兴!”董承大笑:“如此便依先生之计,助推张辽为大司马,如李傕之职,必得陛下厌恶,可行?”

“可。”立延低头,眼里隐隐闪过一丝鄙夷之色,旋即又抱拳道:“助推张辽为大司马,此为明升也,吾还有一计,是为暗削也,明升暗削,相辅相成,则张辽败亡不远也。”

董承又喜道:“愿闻先生暗削妙计。”

立延嘿然道:“司隶校尉、虎贲中郎将,此等重职,将军不可谋,但可举荐曹操、刘备、段煨诸侯为之,若张辽许之,则其权可削也,而诸侯必感激将军!若张辽不许,则诸侯必然离心,而亦感激将军举荐之德也。退而为之,亦可举荐刘虞、杨彪之党为之,彼等中立,与将军无害,其势涨,则张辽势弱,岂不妙哉?”

“妙计!妙计!先生真妙计也!”董承不由连连抚掌大笑。

立延也笑得眯起了眼睛。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稚嫩而郎朗的读书声从雒阳骠骑将军府的书堂中传来。

书堂之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大约二十七八岁,一手捧书,一手执笔,剑眉飞扬,雄姿英发,正是张辽。

女的云鬓稍拢,玉簪斜插,青丝垂肩,眉如远山,明眸皓齿,容色皎洁如月,自生一股恬淡优雅的气质,却是蔡琰,她正优雅的给张辽烹茶。

下面两个束发少年正读书习字,一个面色微黑,身形壮实,略显粗犷,是张辽的弟子郭淮,另一个相貌儒雅,身形修长,极是英俊,却是张辽的另一个弟子诸葛亮。

除了诸葛亮与郭淮,堂中还有三个孩子在摇头晃脑放声读书,稍大的孩子大约六岁,皮肤雪白,如同傅粉,他是何晏,张辽的假子,另外两个四岁的孩子就是张辽的儿子张启和张祯了,两个小家伙和张辽眉目颇像,有着张辽的英气,又继承了他们母亲唐婉和蔡琰的秀美,相貌也不差于何晏,虽然才四岁,但三字经已经背的很熟了。

张辽放纵孩子玩耍,但也严格要求他们读书,也不是他望子成龙,而是以他目前的地位而言,若是儿子将来平庸没能力,那后果将是极为可怕的,很可能就是整个家族的灭顶之灾。

好在无论是何晏还是张启、张祯都很聪慧,除了张辽自己,他的弟子诸葛亮、郭淮以及常来府中的徐庶、诸葛瑾也都常来教导,而且他们的母亲唐婉和蔡琰都不是一般女子,嫡母唐婉对何晏和两个儿子要求都很严格,教导他们明理知事,三个小家伙对温柔的唐婉都很敬畏,而蔡琰这个大才女自然是教导读书识字,省却张辽很多功夫。

大约日上三竿之时,书堂中读书声停了下来,看到下面几个小子期盼的眼神,张辽站起身来,一挥手:“习武去!”

乱世之中,文武并重才是王道,于治国如此,于修身亦如此。几个小子年龄还小,筋骨还未长成,张辽自然不会让他们有高强度的习武,但诸葛亮、郭淮两个弟子就不一样了,张辽对他们的习武要求也很严。

郭淮自不必说,出身并州,本就习武,但诸葛亮却不行,历史上诸葛亮被比他年长的司马懿熬死,固然是忧思过度、积劳成疾,但身体素质本身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所以张辽收了诸葛亮为弟子后,不但教他习文,也教他习武,他期待着一个文武并重的诸葛亮日后会成长到什么地步。

诸葛亮聪慧非常,读书是一点就通,举一反三,但在习武上却没什么天赋了,不过在张辽的严格要求下,他也不敢懈怠。

到了武场,张辽教郭淮和诸葛亮,张启、张祯、何咸几个小子则在一旁有模有样的跟着比划,口中还有腔有调的吆喝着,颇是有趣。

一套气势凌厉的枪法使完,张辽正在给诸葛亮和郭淮讲解,史阿匆匆而来。

张辽停下讲解,史阿掌管暗影情报,他此来必然是有消息要汇报。

“主公。”史阿神色微显凝重:“董承这几日暗中联络不少朝臣,动作颇大,恐有谋划。”

边上听到这个消息的诸葛亮和郭淮也神色凝重起来,凝眉思索,又看向张辽。

“唔?这个狗小子又在蹦跶了。”张辽剑眉一扬,摆摆手:“阿衡,挑几个人,找个机会打断董承的两条狗腿,再不然阉了他,做的隐蔽点,让他在榻上躺个半年,也让我清闲几个月。”

啊?

看着仿佛游侠老大一样的主公,听到这个貌似很不靠谱的命令,向来冷傲的史阿也不由一呆,诸葛亮和郭淮更是忍不住掩面。

看到张辽只下了一个命令就没后话了,又准备给郭淮和诸葛亮讲解,史阿不由无语,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游侠了,对朝堂之事了解也颇多,他知道纵然张辽位极人臣,但殴打阉割朝臣还是大忌,消息一旦传出去,恐怕会惹来大麻烦。

他当即忙劝道:“主公,这个……还是打断他的双腿吧,若是阉了,日后消息泄露,恐于主公名声不利。”

张辽摆摆手:“汝看着办罢,找个不相干的人,找个理由,唔……就说董承年轻的时候在老家强抢民女,要报仇讨还公道。”

史阿、郭淮和诸葛亮几人不由为董承默哀起来,他们心中又不由升起一股古怪的佩服感,董承如今贵为左将军,又天子为倚仗,张辽与他明里争斗,便等同于和天子相争,既失身份,又不利名声,如今打断董承的腿,很是出人意料,恐怕朝臣谁也想不到会是这两年低调的张辽干的,偏偏又能令董承一时消停下来。

这个手段实在不入流,但在这个时候反而是奇招,又让人心生快意。

第六百二十章 后院

“唔,再查查那个立延的身份,这个人出现的有些奇怪,这是我的直觉。”

在史阿离开时,张辽又随口交代了一句,随后继续教郭淮和诸葛亮习武。

教弟子习罢武艺,张辽带着几个小子回了后院。

后院之中,有荷塘,有田畦,有桑树,种着蔬菜,养着蚕,除了唐婉众女,母亲张氏和嫂子李氏皆在,小荷、绿绮、小翠几个侍女来来往往,笑语声声。

亭台下,唐婉正在教导董白和蔡璎女红。唐婉的女红没的说,除了张辽的衣物,她还曾精心给张辽绣了一幅山河图,州郡山河历历在目,让张辽爱不释手,悬于正堂之中。

一晃几年过去,唐婉、蔡琰几女在张辽的滋润下越发风采动人,风华绝世,美艳得让人不敢逼视。

作为张辽嫡妻的唐婉纵然温婉,却也气度自生,董白和蔡璎也长成了大姑娘,却对唐婉很是敬畏,当然更是爱戴。唐婉对她们一些方面要求很严,但对她们的呵护也是没得说的。

张辽进了院子后,众女都看了过来,何咸、张启、张祯小跑着去见大母和母亲,张辽见过母亲后,来到亭台里,看到董白和蔡璎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学女红,两双大眼睛却偷偷瞟过来,便朝她们眨了眨眼,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两个大姑娘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又有几分羞涩,手中针线不由慢了下来。

“阿白,阿缨,须知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每做一件女红,都要倾尽一时灵思与心血,要寄托心意与关爱,怎能不专心为之……”

唐婉声音温婉,显然是察觉两个大姑娘分心了,出言教导。

蔡缨和董白急忙收敛心神,低头耷耳,摆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看得张辽不由哈哈大笑。

唐婉嗔怪的白了他一眼,显然是怪他打扰董白和蔡璎学女红。

张辽笑道:“做女红,要严谨,也要随心,阿白、阿缨正是青春飞扬的花样年华,你教了她们方法就成,由她们自己随心去做便是。”

唐婉纵然不认同张辽的想法,却也从来不会当着外人的面驳斥张辽,莲步轻移,自然的过来给张辽端茶揉肩,极尽一个妻子的温柔,看得两个大姑娘颇是羡慕。

如此生活,张辽大感美好,舒服的长叹一声:“温柔乡里,佳人满园,娇妻相伴,红袖添香,如此美妙,给个神仙也不做,啧啧,真不想理会那些政事,每日舒舒服服的陪着你们哪。”

唐婉轻笑道:“那夫君可要被人唾骂成昏官了,夫君已经够清闲了,那些政事还不都是姊夫在忙。”

“能者多劳,谁教荀文若有大才来着,这个谁也羡慕不来。”张辽哈哈大笑,满饮了一杯茶,道:“我也不是不体谅他,这不在家里一心培养弟子,小诸葛他日必可为文若分忧哪,哎……我真是用心良苦、殚精竭虑哪。”

这下子连蔡璎和董白两个大姑娘也忍不住给他白眼了。

张辽嘿嘿一笑:“两个小丫头,老天给了你们一双又黑又水的大眼睛,你们却用它来对我翻白眼,真是暴殄天物、逆反造化哪。”

噗嗤!连唐婉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夫君哪,你就逗她们吧,小心她们一辈子不放过你。”

张辽咧了咧嘴,看了两个些微羞涩的大姑娘,这话貌似话中有话。

这时,一袭青衣的貂蝉腰挎长剑,轻盈而来,向张辽和唐婉施了一礼:“将军,主母,宫中传来消息,董承几番去见陛下,陛下又召见了太傅刘虞、司空杨彪,还有曹操、段煨、鲍信等人,怕是又有不利于将军的行动。”

张辽懒洋洋挥挥手:“由他去吧,大动作不敢,小动作不断,格局狭小,花拳绣腿,惹毛了我大不了一拍两散。”

“夫君,慎言。”唐婉轻轻捶了他一下。

张辽无奈的道:“比起老董,李傕、郭汜,我算是退无可退、仁至义尽了吧,这天下都乱成这样了,还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内斗,连着四年灾害了,河东还好,关中、并州还有这雒阳都是刚刚稳定下来,挨饿受冻的百姓还比比皆是,更不论关东州郡了,我只是想领着一帮志同道合的人踏踏实实做点事,他们搞什么乱?换作前些年沙场征战时,朝堂上早就尸横遍野了。”

朝堂之上便是如此,从来不乏野心之徒,虽然张辽曾经对很多朝臣有恩,但时间能淡化一切,何况是对于权谋与斗争最激烈的朝堂,对于很多政客而言,为了前途与利益,恩义从来都是可以抛弃的,何况董承是站在天子刘协这一边,有刘协这杆天下最正统的旗帜,足以令很多朝臣以天下大义为名来掩盖自己的私心和负义了。

当然,张辽不是没有手段,他挟天子,本身就占据着绝对优势,当然,事情还没到了那一步,他也不愿意采取强硬压制的方法。刚不可久,刚强不能压制一切,除非你能长生,除非你能永不懈怠,否则过度或长期的强硬换来的只会是更加强烈的反弹。

中国自古以来权谋斗争都是最厉害的,而朝堂更是最黑暗、最勾心斗角、倾轧最厉害的地方,因为这里涉及的利益太复杂,而参与其中的人群也是最聪明、最狡猾、最具有野心、最逐利的人群,张辽并不愿意陷入其中。

唐婉轻叹了口气:“陛下年幼,身边又多有小人。”

张辽扬了扬眉,归根结底还是刘协自身聪慧有余,襟怀不足,更缺乏恩义,至少自己是救过他的,如今他反倒过来算计。

当然,天家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天子更是不能淳朴的,否则怎么能压制朝臣,但张辽理解归理解,却不会让自己受委屈,该鄙视刘协还是要鄙视的,该看不起还是要看不起的。

刘协算计没错,不过时机不对,韬略不足,没有为君的城府、担当与气度,这一点从当初王允之死就能看出来,刘协自始至终没有出面保他,如果当初刘协敢于出面力保王允,张辽对刘协自然是另一种看法了,当然,那样的刘协也更可怕。

一旁董白因为全家被诛灭,本就不喜欢天子,此时更看不得张辽被人欺负,怒哼哼的道:“要不大哥哥取而代之,做天下最大最厉害的,也免得被人欺负。”

张辽摇头失笑:“做皇帝有什么乐趣,做明君要累死累活,多陪陪你们就是昏君,还要被人指骂,懒得自找麻烦。”

“这倒也是。”董白连连点头,反倒让张辽更是好笑,篡位这么大的事在小姑娘眼里也就是做不做那么简单。

第六百二十一章 病由

事实自然不可能那么简单,彼可取而代之也,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实际上真正做起来并不简单。

刘邦取代秦朝立汉,传承数百年,一在于他得人用人,二在于秦以暴亡,不得人心,三在于六国贵族与秦争斗,他渔翁得利,四在于阴阳五行学说的盛行,五在于他先入关中,名正言顺得了秦三世子婴奉上的传国玉玺。

张辽最佩服老孔的一句话,名正则言顺,这是综合人心、人性、舆论、秩序、道德的一句话,是中国代代相传的根本,正如后来的宋建立比辽晚,但被尊为正统,就是因为他继承了前朝,后朝也是继承他,清入关以武取天下,却也不得不寻找一些理由,以名正言顺的继承前面汉人建立的朝代,这就是名正言顺。

在汉末而言,曹魏代汉也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只因名不正言不顺,曹操不敢妄动,到了曹丕,千方百计顺应五行学说,强行靠拢谶言,又三番五次搞禅让,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名正言顺。

但汉终究是一统天下数百年,深得人心,不同于暴秦,是短暂的统一,没有归属人心,所以曹魏代汉很是勉强,这个名正言顺完全不够,故而曹魏很快夭折,而司马篡魏也很是轻易,这就是人性,你曹魏得国不正,我篡国也理直气壮,而且会有一批人可以堂而皇之的支持他,随后到了南北朝,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其他人纷纷效仿,名正言顺这个秩序一旦被打破,一乱就是数百年。

反之蜀汉,刘备始终讲究名正言顺,以汉为国号,继承汉室,看似虚伪,但带来的却是蜀汉政权的相对稳定,汉室余味尚在,刘备还能享受余香。

刘备托孤时对诸葛亮说什么可取而代之,实际上对于诸葛亮而言是一剂毒药,如果诸葛亮真要取而代之,那蜀汉会立时分崩离析,没有名正言顺这个根本,没有刘氏这个招牌,在当时的环境下,诸葛亮没有名正言顺的立场,根本难以聚合益州、荆州、东州、羌氐等各方势力,带来的只会是一团乱。

就孙吴而言,也始终尊奉汉天子,直到刘备和曹丕称帝后,打破汉室最后一丝名分,孙权才敢吃这个螃蟹。

蜀、魏权臣辅政,一个鞠躬尽瘁,一个篡权得位,两个不同结果就在于名正言顺这个大环境。

张辽如今就是有野心取代天子,时机也根本不对,汉室人心犹存,一旦他露出苗头,纵然全面掌控形势,结果也是难以估测的,至少刘虞、杨彪等中立派会立时与他开战,而他手下一些依附的朝臣也会离心吧,数代之后也未必不会有其他权臣大将篡他张家的位。

照目前的情况看,与天子刘协的决裂是迟早的,只是轻重而已,张辽目前只想趁着没有决裂之前,多做一些事,将一些政令以朝廷的名义推行下去,这样即便日后决裂,他再次实施起来也会轻松很多。

看到张辽陷入沉思,唐婉明眸中闪过一丝忧色,轻声道:“夫君,就怕陛下诏令之下,曹将军、刘将军、段将军诸人离心。”

张辽哼道:“我喜欢交朋友,即使起初是利益相合,但也不要永远用利益来维系,合则力,不合我也不至于活不下去。我自谓以诚待之,如今处事已有两年,若彼等还是那般容易被离间,只能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这般朋友与盟友不要也罢。”

这两年来,张辽最大的收获就是在施政中聚拢了一群与他志同道合不离不弃的实干能吏,而不再是原来那种薄弱的依附关系,如荀彧、荀攸、钟繇、糜竺、沮授、鲁肃、步骘、鲍信诸人,至于贾诩、李儒、郭嘉等谋士与高顺、赵云等武将自是更不必说了。

不过段煨、曹操、刘备等回京的诸侯依旧是遵从天子,与他并没有明确的附属关系,眼下涉及到与天子之争,这些人的立场就很难说了。

唐婉虽然不干张辽政事,但此时也有些担忧,道:“莫不如请伏皇后……”

张辽神色微变,摇了摇头:“不必,宫中斗争险恶更胜朝堂,还是不要让她搀和的好。”

一旁貂蝉低声道:“主母,伏皇后已经病了两个月了,清瘦了很多……”

貂蝉因在关中曾与张辽一道救了伏后,所以回到雒阳后,伏后常邀她入宫,她的身份是张辽的侍卫,不比唐婉,入宫来往倒也不妨。

伏皇后自开春后生病,先是宫中御医诊治,月余不见好,后来张辽也派了医师给伏完,但仍是无用,为此张辽差苏婳寻来四处游方的左慈入宫诊治。

此时唐婉听到伏皇后的病还不见好转,不由蹙眉道:“左道长前两日进宫诊治,不是开了药麽?”

貂蝉偷偷看了一眼张辽,道:“左道长虽是开了药,却让妾身告诉将军,说皇后的病是相思不得,又心怀忧虑,因而成疾,若不得根源,恐难以见好,只会反反复复。”

唐婉看向张辽,却见他的神情变得从来没有的沉重,又有着几分郁结,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神情也跟着张辽变得忧愁起来,拉住张辽的手:“夫君……”

张辽向来坚毅的脸上唯余苦涩和无奈。

……

邺城,州牧府,年已四旬的袁绍坐在上首,田丰、逢纪、许攸、高干等谋臣皆在下首。

此时袁绍少了几分当初担任盟主和夺取冀州牧时的意气风发,多了许多稳重和内敛。

当初讨伐董卓不利时,袁绍与曹操这对难兄难弟曾商议日后去向,袁绍志在南据大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向以争天下。而曹操则规大河以南,以待其变,又自求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

可惜曹操的天下智力之首荀彧被张辽截胡了,中期发展的郭嘉、荀攸也没了,虽然也招揽了不少人才,但被张辽抢先一步夺取青州,更大败其于徐州,导致曹操困于一隅,难以伸展,只能入京。

而袁绍同样悲剧,他夺取冀州后,想要进而夺取幽、并、青三州之地,结果并州被张辽早早控制,幽州同样进兵不利,青州被打折了一条胳膊,冀州也被夺取了常山、中山二郡,这几年几次攻打,都被郭嘉和赵云这对搭档折腾的欲生欲死,损兵折将,加上张燕在太行侧翼骚扰,他只能困守冀州,起初的战略雄图不得不胎死腹中。

如今看到张辽挟天子以令诸侯,实力和名望越来越大,袁绍心中无时不忧,张辽几乎成了横在他喉咙的一根刺,更是悬在头上的一柄利剑。

弟弟袁术在江淮称帝后,袁绍虽然不耻,却也在谋划着应对张辽了。

他这几年虽然难以伸展,但在冀州站的很是稳固,四面皆敌的处境也让他手下的汝颍派和冀州派合力对外,加上冀州的富庶和人口,他的实力也是仅次于张辽。

不过袁绍心中很清楚,张辽占据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未来的发展势头远胜于他,如果他此时再不图张辽,那日后只能困守等死了。

此时袁绍将众谋士召来,就是商讨应对张辽之计。

第六百二十二章 暗箭处处是

“诸君,”袁绍神情很是疲惫和凝重:“张辽挟天子以令诸侯,势力日益壮大,吾等虽据冀州,却难以伸展,北有公孙瓒,西有张燕与赵云,南有徐晃与桥瑁,东有太史慈与甘宁,若再不图张辽,不日必亡,还请诸君教我。”

此番袁绍刚从幽州讨伐公孙瓒回来,又在中山失利,折损了不少兵马,只能退到邺城与诸谋士谋划应对张辽之策。

“主公。”别驾田丰起身道:“张燕、赵云、徐晃、太史慈、甘宁皆张辽兵马,相互策应,一时难图,而公孙瓒几度败于赵云之手,正是势衰,当此之时,当先破公孙瓒,夺取幽州,联结鲜卑、乌桓,方能破张辽围困之势!”

袁绍忙道:“公孙瓒在易水之北筑城,防御坚固,如何攻取?”

自前年以来,公孙瓒在易县筑城,挖壕沟十道环绕,堆积山丘高各五六丈,上筑营驻兵,中心山丘高达十丈,其上建楼,公孙瓒自居,置铁门,呈送文书系绳引上,城内储谷三百万斛,公孙瓒据守其中,又断了初时与袁绍的盟约,袁绍几次发兵攻打皆是无功而返,加上担忧张辽兵马趁虚而入,袁绍不敢全力攻打,对于公孙瓒这只刺猬也是无可奈何。

田丰铿然道:“久守必失,公孙瓒攻打刘虞,已失人心,而今坐守易京,犹如尸骨在棺,不足为虑,可虑者唯张辽麾下猛将也,然易京在中山之畔,恰阻截赵云兵马东向,主公可派兵暗中自渤海向北,先取易京以东之地,联结鲜卑乌桓,而后掘地道,坏易京之基,破之易耳。”

袁绍在地图上比划着,沉吟道:“掘地道确是妙策,只是兵马自渤海向北,恐青州太史慈与甘宁断我后路。”

田丰道:“主公可与辽东公孙度结盟,由公孙度跨海发兵,攻打青州,则太史慈、甘宁不敢轻动。”

袁绍眼睛一亮,拊掌道:“此计成矣!”

一旁许攸见田丰之计被袁绍采纳,忙起身道:“主公,张燕亦可图也。”

袁绍喜道:“张燕烦扰苦也,如何图之?”

许攸抚须嘿然道:“主公莫非忘了上党太守袁隗不成?彼可用之也。”

袁绍面色微变,哼道:“他虽为吾兄,却不助吾袁氏,反助张辽,恐难以用之。”

许攸笑道:“此事主公知,然张燕不信也,主公可令人在太行传言,袁隗与主公合谋张燕,再派兵马伪作上党之兵偷袭张燕,如此张燕必生怀疑,主公再派人去上党传言,张燕叛乱,引上党出兵,而主公趁乱取事,直取张燕,再取壶关,则张燕必亡,上党可图。”

看田丰、许攸出计,逢纪也不甘落后,忙道:“主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张辽势力虽盛,亦可谋也,他得天子,然臣强主弱,必生龃龉,有董承为之敌,有刘虞、杨彪为掣肘,更有曹操暗伏其中,张杨全无主见,主公可暗结董承、刘虞、杨彪、曹操、张杨,谋算张辽,施以离间之计,中伤构陷,正所谓三人成虎,张辽久之必与天子交恶,与朝臣反目,岂能他顾。更可调张辽南下攻打寿春,而主公与朝廷内应内外并举,攻取雒阳,夺走天子,建都邺城,此大计也!”

“妙哉!妙哉!”袁绍不由兴奋的站起来:“张辽势在挟天子,吾若得天子,何惧匹夫!”

看到几人都出计,一旁郭图眼神闪烁了下,也出言道:“张辽在外亦有敌手,凉州马腾韩遂、雁北鲜卑,皆可为盟,他行科举之事,更得罪世家,关东州郡,皆可拉拢,到时主公举义旗,号令诸侯,讨伐张辽,则天下动矣,皆为主公之助力也!”

一旁转出袁绍的外甥高干:“主公,河内亦可图也,徐晃善于用兵,然太守桥瑁却乏谋略,主公可假天子诏令,命徐晃取河内,故使桥瑁得之,则桥瑁必与徐晃反目,主公可趁机出兵斩杀桥瑁,夺取河内,夹击徐晃,据大河以逼雒阳。”

“好!好!”袁绍不由纵声大笑:“有诸君为谋,何愁张辽不灭,吾业不成!”

……

雒阳城,太傅府中。

衣着朴素的刘虞坐在竹席上,看着眼前二人。

其中一人是他的儿子刘和,在董卓掌权时偷偷出关联络关东诸侯,却悲剧的先被袁术扣押,逃到河北后又被袁绍扣押,直到刘虞回到雒阳后,才通过天子诏令将儿子接回来,天子嘉其忠心,又怜悯其遭遇,任命其为尚书,入了中台,也算补偿。

另一人却是董承手下的谋士立延,此时的立延没有了在董承府中的那份孤傲,神情与举动都显得极是温文谦和,仿佛另换了一个人一般。

这固然是立延的伪装,但实际上立延也不敢在刘虞面前摆架子,刘虞不同于他人,乃当今宗室第一人,他为光武帝嫡长子刘彊一脉,历任幽州刺史、甘陵国相、宗正、幽州牧、太尉、大司马、太傅,为政宽厚,劝课农桑,开放胡市,坐镇幽州,安抚胡人,声望极高,以至于袁绍当初都要谋划着立刘虞为帝,只是刘虞不从才作罢。

刘虞入朝后,虽然不掌兵权,却与张辽共同录尚书事,掌朝政,不过张辽倾向于改革,而刘虞素来保守,遵从祖制,好在张辽对刘虞有救命之恩,加上张辽行事进退有据,刘虞也一项尊重张辽。

“董将军请拜张文远为大司马?”

刘虞盯着立延,眼里露出异色,董承一向与张辽唱反调,这一次怎会推举张辽为大司马?他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其中因由。

“禀刘公,”立延的姿态很是恭敬:“袁术逆贼称帝已有数月,而骠骑将军迟迟不发兵征讨,董将军忧虑社稷安危,甘愿表奏朝廷,请拜张将军为大司马,位在三公之上,使其得偿所愿,着其统领天下兵马,速速讨伐逆贼袁术,以正朝纲!”

刘虞听到立延口中语气,颇有张辽自重求权之意,皱了皱眉:“张将军并非贪权之辈,岂会心念大司马之职?董将军多虑了,兵者国之大事,张将军不出兵自有考量。”

立延正色道:“刘公此言差矣,袁术称帝,大逆之举,动摇国本,天下人皆在观望,若张将军迟迟不发兵,恐失人望,长此以往,更助长逆贼气焰、销毁朝廷威信也,只怕数年之后,州郡遍地称帝矣!”

刘虞脸色一变,他素来不主张用兵,几次在朝堂上也持这一观点,却没考虑拖下去对大汉国本的严重影响,本来对张辽妥协不发兵颇是赞同,此时听立延如此一说,顿时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由沉吟起来。

刘和在一旁也开口道:“父亲,立先生所言甚是,袁术素怀二志,绝难招抚,还应着张辽速速发兵。”他曾被袁术扣押,深恨袁术。

立延见刘虞意动,忙趁机道:“若请张将军发兵,当拜大司马,统领天下兵马,方显朝廷威严,亦名正言顺。”

如今董贵人怀孕,正是良机,如果能将张辽推到风口浪尖,又调出雒阳,那么他们在后方就有很多事情很容易运作,当然张辽牢牢掌控兵权,他们不可能兵变,但至少能趁机在朝堂上夺取一些地位,赢得一些优势,所以董承如今最想的就是将张辽调出雒阳。

看刘虞还在犹豫,立延又添了一句:“此前张将军已要发兵,却被杨司空阻拦,此时若没有说法,恐是不妥,若有争执反坏了司空名声,是助乱之举也。”

立延很是狡猾,事实上反对张辽发兵的何止杨彪一人,还有刘虞和董承,此时立延将反对之名挂在杨彪头上,但刘虞对此心知肚明,是以听立延如此一说,刘虞便不再犹豫:“张将军拜大司马,是众望所归。”

立延眼珠一转,又道:“张将军出兵征讨,必耗时日,恐朝中之事无暇顾及,董将军以为,当举荐曹孟德、刘玄德、段将军诸君任司隶校尉、虎贲中郎将、城门校尉,以为朝廷分忧。”

刘虞目光炯炯看向立延,他素来行事谨慎,并不愿得罪张辽,而这几个职务无疑是从张辽口中夺肉。

立延面不改色:“此利之陛下,利之大汉社稷也。”

刘虞默然。

立延也不多说,施了一礼,悄然退出,告辞离开。

第六百二十三章

“哈哈哈哈!”

左将军府中,董承看着回来的立延畅快大笑:“吾得先生,何其幸哉!立先生真吾之子房也!此番先生当居首功。”

立延自在的扇着扇子,悠然道:“将军过誉,此番张辽出征,正是将军趁机行事之时,须要好好谋划。”

董承脸上畅快神情稍敛,眼里陡然闪过一丝狰狞,森然道:“先生,若张辽离京,此番可能联络袁术,前后夹击,除掉此贼?”

立延沉吟了下,摇头道:“难,袁术难敌张辽,且张辽出征,必有雄兵在京,将军若是行险,恐万劫不复,除非……将军能策反张辽麾下大将。”

董承失望的摇头:“张辽所用大将,皆是亲信,不易策反,一旦暴露,我等休矣。”

立延笑而不语,眼里却闪过鄙夷之色,这董承野心不小,却无远见与胆魄,行事瞻前顾后,岂能笑到最后?

“先生,”董承还是不甘的道:“我等费尽心思将张辽调离京城,若只取些许官职,实在心有不甘。”

立延呵呵一笑:“将军所当谋者自然非止于此。”

董承神情一喜:“还望先生教我。”

立延眯着眼睛道:“张辽难图,只因他最大的凭仗是兵权,而将军能与张辽为敌,最大的凭仗则在于圣眷,将军只需把握圣眷便可,张辽离京之后,将军当在圣眷之上更进一步。”

董承若有所思的道:“如何更进一步?”

立延凑到董承耳旁,低声道:“伏皇后病重已有两月,若她病亡,贵人有孕,岂非正好封后……”

董承一惊,随即眼里露出狂喜之色,忍不住疾步徘徊起来,声音激动的有些颤抖:“妙!妙!妙!若……他日必以先生为太子之师……”

立延低声道:“此事不可张扬,一旦泄露,必招大祸,将军还是以朝堂争夺官职为先,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做的人不知鬼不觉。”

董承忙道:“先生之言极是,吾这边出府拜访段煨、曹操、刘备,以示拉拢,以掩众人耳目。”

立延点头:“正当如此。”

片刻之后,立延离开了董府。

午后,董承备了礼物,满面笑容出了府邸,带着护卫先去拜访曹操。

左将军府在上东门外永和里,曹操如今为河南尹、前将军,府邸同样在上东门外,不过是在步广里,相距并不远。

董承车马在前,后面跟着十多个护卫和家丁,抬着布帛礼物,一路直奔步广里。

道路靠近东市,沿途行人不少,看到董承的车马纷纷躲避,董承并未在意坐在车上,心中只是盘算着如何让伏皇后病亡,一想女儿能做皇后,心中兴奋难掩,琢磨着只要自己成为国舅,便不惧张辽,再联合刘虞、杨彪等名士,未必不能行昔日窦武之事,到时执掌大权,号令天下,不负大丈夫之志。

董承正想到得意之处,突然道旁传来一声暴喝:“董贼受死!”

有刺客!

董承心头刚闪过这个念头,大惊失色,还来不及反应,左侧一根扁担猛扫过来,他胳膊剧痛之下,一声惨呼,整个人被扫下了马车,天旋地转,跌落在地。

“啊!”

董承浑身痛的连声惨呼,心中更是惊骇之极,反手去把腰间长剑,身子急忙向后翻滚,仓惶大喊:“护卫!护卫!”

“有刺客!”

“快保护将军!”

后面十多个护卫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冲上来。

刺客有三人,皆是布衣游侠打扮,其中两人拔剑阻拦护卫营救,另一人抄着扁担朝着董承的双腿猛砸,一边操着河北口音大吼:“董承狗贼,还记得十八年前夏明湖畔被尔害死的夏雨荷吗!”

“什么夏……啊!啊!”

董承在地上翻滚,刚辩驳了半句,咔嚓,咔嚓两声,他的两条腿骨被打断,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浑身抽搐,口中厉声惨嚎。

“俺是夏门,要阉了尔这强抢民女的狗贼!”

抄扁担的游侠神情狰狞,砸断了董承的腿,又拔出腰间匕首,朝董承胯间刺去。

“不要!”董承骇的声音都变了,双手慌忙向下面捂去。

就在这时,抵挡护卫的两个游侠大喊:“风紧,扯呼!”

那游侠眼睛一眯,匕首一下子刺在了董承的大腿上,大骂一声“刺偏了!”,与另外两个游侠转身就跑,转眼就消失在里坊之中。

董承的那些护卫这才冲上来,急忙要扶董承,董承右臂受了重击,双腿折断,大腿上更刺了一根匕首,痛的浑身抽搐,他心中又惊又怒,看到三个刺客逃走,耳边还回荡着那个夏雨荷,哪还不知道中了算计,气得一口血喷出,一下子昏了过去。

这一幕发生的极是突然,道旁其他行人慌忙躲避,不过都听到了那句强抢民女,还有夏雨荷的名字,不由暗中向董承投去鄙夷的眼神。

随后不久执金吾、雒阳北部尉和司隶先后赶来,到处找寻,刺客却早已消失不见,永和里和步广里居住的都是官员和贵族,哪能轻易搜寻。

……

步广里有一处不大的宅院,偏屋里,立延赫然就在其中,正恭敬的向一个背影道:“孩儿已按照父亲所教,向董承献计,料张辽不日便会身处风口浪尖,待他离京后,董承便会趁机行事,扰乱雒阳。”

“嗯。”那背影应了一声。

立延有些兴奋的道:“父亲神机妙算,张辽早晚必与天子反目,到时主公的机会便来了。”

那背影摇摇头:“便是我等不出计,张辽也会与天子反目,我等不过是让一切提前发生,让他们在需要的时机反目罢了,若再拖下去,主公的机会便不多了。”

立延点点头,忍不住又问道:“若张辽与天子反目,我等该如何行事?”

那背影沉默片刻,道:“张文远非比常人,行事常人难料,我等计谋虽出,但成与不成,还看天意。”

立延愕然道:“父亲也信天意乎?”

那背影叹道:“张辽枭雄也,手下能人无数,与他争斗,只能半赖人谋,半看天意。”

立延闻言有几分沮丧:“张辽真不可谋乎?”

那背影嘿然道:“倒也未必,他为权臣,与天子决裂,乃天所注定,这一点张辽岂能不知,未必不会算计天子,到时我等正好顺势而为,若他弑君,正好行讨逆之举,若他不敢冒大不韪,更是良机,只是张辽兵权太重,若不能在雒阳拥有兵权或策反他手下大将,终是难为。”

立延有专对之才,先前在董承和刘虞面前所说都是父亲教的,他本身的计谋差了许多,此时只能回味着父亲的言语,琢磨其中的意味。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随即一个声音低声道:“先生,董承方才在步广里外遇刺,双腿折断……”

里面父子二人身躯一震,那背影连声询问:“刺客有几人?可知为何行刺?董承随行护卫多少?刺客可曾逃走?”

外面回道:“刺客三人,因仇行刺,董承护卫十二人,家丁八人,刺客皆已逃走。”

那背影的声音多了几分怪异:“董承未死?”

“正是。”

“退下罢。”

“唯。”

外面静了下来,屋里立延神情还有些惊疑:“董承怎会在此时遇刺?”

那背影淡淡的道:“是张辽所为。”

立延惊道:“父亲怎能肯定?”

那背影声音依旧平淡:“刺客能从容逃走,若真是寻仇,董承此时已死。”

“竟是如此!”立延惊声道:“想不到以张辽的身份,竟能做出如此之事,观他这两年所为,真是不可思议。”

那背影呵呵一笑:“张辽行事,本就随心难料,常人岂能度之。”

立延哼道:“不如我等将此时宣扬出去……”

那背影摇摇头:“张辽地位在上,名声在外,便是说出去,也无人会信,反倒自招麻烦,这才是他的高明之处,此番董承行事受阻,先前所谋已若三分……”

立延愕然无语,他们谋划了那么多,张辽随便出一手,他们的计谋就弱了三分?可是想想可不就是如此……他心中一时惊异莫名。

第六百二十四章 堂皇

南宫大殿,朝堂之上,又是一片热闹。

“陛下,董将军身为朝廷大臣,竟在京师遇刺,出了如此恶劣之事,试问朝臣谁不自危?我等上朝之时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还望陛下查明真相,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陛下,遇刺之时非同小可,请治有司之罪,以平民愤!”

“请陛下为董将军做主!”

“陛下!”

董承遇刺断腿之事早雒阳闹得风风雨雨,此次朝会董承自然没来,但他的党羽种辑等人都到了,在朝堂上慷慨激昂,请求天子为董承做主,言辞之间矛头直指张辽。

一大半的朝臣都在最前面的骠骑将军张辽,而张辽淡然正坐,对种辑等人的吼叫视若无睹。

御座之上,年轻的刘协脸色很是难看,心中又怒又恨,董承国舅,董承被刺杀就如同有人打他这个天子的脸,试问连外舅在京师也保不住,还谈什么一国之君,天命之子?

刘协并没有怀疑是张辽主使人殴打董承,但此时看到种辑等人矛头指向张辽,他脸上难看,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快意。

这两年来,张辽给他的压力很大,比当初的董卓和李傕更大,张辽越本分,对他这个天子越尊重,他心中就越怀疑张辽图谋甚大,尤其是董贵人不时在他耳边吹风,更令他嫉恨张辽,不错,正是嫉恨,因为张辽做的比他这个天子更好,偏偏对他还有救命之恩,令他无法光明正大对付张辽。

这种压力不同于当初面对董卓与李傕时,面对董卓和李傕时是恐惧生死,而面对张辽时是嫉恨他的强大,无所不在的强大,甚至完美,让他这个心中自认聪慧胜于父兄的天子感到羞愧。

而且他心底深处还在妒恨张辽娶他皇嫂唐婉,甚至宫中还有传言,张辽在关中救伏皇后时二人有私情,刘协处死了传谣的宫女,心中却有了疙瘩,甚至对伏皇后也有些冷淡了。

如今他只要看到伏皇后,就想到当初在李傕手中相濡以沫、生死相依时,伏皇后饿着肚子也把自己米粮让给他,而他最终在霸水东岸做出痛苦决定,抛弃了伏皇后,这就像插在心口的一根刺,让他无时不刻想着自己认为不存在的懦弱和自私。

所以后来他无法坦然面对伏皇后,伪装出的深情连他自己也厌恶,他甚至连张辽也恨上了,如果张辽当初不救伏皇后,那他还是那个完美圣明的天子。

当然,刘协不知道的是,事实上从刘协抛弃王允时,张辽就看透了他懦弱和自私的本质,虽然大臣们都认为臣子为天子而死天经地义,天子自保乃英明之举,但张辽却看不惯这一点,如果换作他,宁死也不会交出忠于自己的人。

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张辽果敢勇猛、重情重义又有能力,所以能迅速聚拢起一帮忠于他的弟兄,平定最乱的并州与关中,而刘协只能凭借天子的血统来维系风雨飘摇的地位。

如果刘协真是一位有魄力、有担当、有情义的天子,在这个乱世中他早有机会崛起,凭借他的名分不知会有多少忠臣义士为他效命,开创中兴之治。如今他的不担当,换来的不过是那些保守大臣的支持,真正有能力的大才不会选择他。

眼下的刘协就早把张辽的救命之恩抛到了脑后,也忘了当初最落魄时张辽对他的支持,心中想的只是压制张辽,甚或干掉张辽,收编他的兵马,做真正的天子。

“曹卿,董将军遇刺,兹事体大,不知曹卿可捉到凶手?”

听着下面种辑等人的慷慨陈词,刘协的目光看了张辽一眼,转到了河南尹曹操身上,曹操任河南尹,雒阳的治安也在他的职责之内。

“陛下,”曹操肃然道:“尚未捉到凶手。”

刘协眼神闪烁了下,又询问了一句:“依曹卿之见,是何人所为?”

曹操猾的很,岂会做一些无谓的推测,摇头道:“不拿到凶手,难以断定。”

刘协皱了皱眉,目光又转向神情自若的张辽:“张将军,汝领京师兵马,又掌司隶,可有线索?”

他紧跟着又问了一句:“依将军之间,是否董将军得罪了他人,故而被刺?”

满朝大臣的目光都落在了张辽身上,当此之时,皇甫郦等人也不便多说,这种事情本就说不清,很容易捕风捉影,他们说多了,反而会弄巧成拙,给张辽惹来麻烦。

这时种辑面色涨红,大声道:“张将军监察京师,必知一二!董将军素与张将军政见不合,若不查明,恐他人怀疑张将军。”

种辑说的如此露骨,朝堂一下子静了下来,荀彧、蔡邕、周忠、皇甫郦等人不由皱眉,刘备、曹操面无表情,董承的党羽虎视眈眈,还有不少人暗中幸灾乐祸。张辽的科举制着实得罪了不少人,要不是他在朝堂上低调,早就引起无数攻击了。

“陛下。”

面对朝堂上诡异的寂静,张辽神情自然,直起身来,神情颇有几分肃然:“董将军遇刺,固然是其招祸,臣亦有失职。”

种辑等人脸一黑,刘协颇有几分不悦的道:“董将军招祸,何出此言?莫非是他为朝廷效力得罪了谁人不成?”

张辽声音平静的道:“若论与董将军政见不合,当以臣为先,董将军遇刺,臣的嫌疑最大。”

张辽此言一出,朝堂上更静了,连气势汹汹的种辑等人也不由一惊,气势顿消,其他不少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刘协面色连变:“张将军之意是?”

张辽淡淡的道:“若臣要打断他的腿,只会亲自动手,只会在朝堂上,当初打刘嚣,也未曾回避董卓。”

如果史阿、诸葛亮和郭淮在这里,只怕会惊讶张辽堂而皇之的无耻,但这些朝臣哪里知道,张辽此言一出,他们无不倒吸了口气,随即有不少人连连点头认同,他们有不少人都还曾见过张辽当着天子和满朝大臣的面暴打刘嚣,以张辽的地位和性子,他要对付董承甚至杀董承都是轻而易举。

此时便是种辑等人心底也认同了张辽所说,只因张辽这两年表现的太低调和君子了,只有曹操和刘备眼神微垂,他们更了解张辽,行事随心,惹毛了他哪管什么道理与规则,众人都认为不是,那反而很可能就是了。

刘协目光扫过众朝臣,看到张辽三言两语摆脱嫌疑,眼里流露出失望之色,又道:“还望张将军尽快捉拿凶手。”

张辽一副沉吟的样子:“董将军遇刺后,臣便立时着司隶与雒阳令查探,虽未得凶手,却询问了许多道旁百姓,对董将军被刺之事也略有推测。”

“哦?将军快快道来。”刘协神情一振,他还是很想捉拿凶手的,否则单是董贵人就烦死他了。

第六百二十五 风口浪尖

面对刘协的询问和满朝大臣的目光,张辽朗声道:“刺客刺杀之时,曾大喊一句话,董承狗贼,还记得十八年前夏明湖畔被尔害死的夏雨荷吗!”

“夏雨荷?”

“此是何人?”

“似乎是个女子的名字。”

刘协和不少朝臣都有些愕然。

“十八年前,夏雨荷,”张辽此时完全一副狄仁杰的姿态:“臣推测,这其中必有一段可悲可叹的情事,十八年前,董将军方少年,好为游侠,雄姿英发,玉树临风,在夏明湖畔遇到了一位名叫夏雨荷的美貌女子,于是……哎,人不风流枉少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满朝大臣的脸颊开始抽搐起来,想起了董承那副模样,想起了他被打断的两条腿,刘协一时也张大了嘴,只有几个文士忍不住回味着张辽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张辽叹道:“夏明湖畔,夏雨荷,不知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让臣也艳羡的花前月下?还是使君遇到秦罗敷,冯子都遇到了美胡姬,罗敷跳崖,胡姬自杀?真是不可而知哪。不过听闻刺客怒打董将军时还喊了一句,要阉了尔这强抢民女的狗贼!看来还是后者居多。”

满朝大臣都有些发呆,而张辽表面上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实际上肚子早笑得抽筋了,狗的董承,让你每天算计来算计去再找哥的麻烦!

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听闻刺客走后还留下一句话,容嬷嬷不会放过尔的,这容嬷嬷想必是个厉害的人物,董将军的安危还需仔细保护才是。”

这时皇甫郦打破了寂静,深恶痛绝的道:“若董将军真是害了良家女子,打断腿也是罪有应得。”

“不错!”立时有人附和。

种辑等人则大声反驳:“胡闹,董将军堂堂左将军,岂会为此卑劣之事!”

“十八年前他还是个游侠。”

“董将军德行俱佳,断不会为此事!”

“德行吗,嘿……他曾跟随牛辅,强抢民女的事做的多了……”

“也许是个误会,董将军忘了夏雨荷……”

“容嬷嬷却是何人?想必是个游侠……”

朝堂上又争成了一团,不过话题已经转变,不再是董承被谁人刺杀,而是董承到底有没有强抢民女?争到最后居然是强抢民女的可能性大……如果在家养伤的董承得知这一幕,恐怕又要吐血。

御座上的刘协看到形势不对,连忙道:“众卿莫争,还是请河南尹、雒阳令、司隶校尉共同缉凶,还董将军一个清白……不知众卿可还有表奏?”

朝堂上一时又静了下来,种辑等人互相目视了一眼,有些咬牙切齿,原本他们还打算借助董贵人怀孕之机争夺那几个重职,但董承被袭,不能参加朝会,他们这些人的分量却是不够了,昨日与董承商议后,只能暂时作罢。

眼下只能推动另一件事了,种辑看了一眼吴硕,吴硕微微点头又向另一个朝臣使了眼色,那个朝臣看了一眼身侧之人,他身侧之人起身出列,恭敬一礼,道:“臣侍中伏均有表奏。”

众朝臣都看了过去,侍中伏均朗声道:“昔暴贼李傕、郭汜、马腾、韩遂为乱关中,焚烧旧京,逼迫天子,颠覆社稷,屠戮朝臣,骠骑将军张辽志虑忠纯,奋不顾死,以弱破强,斩李傕、杀郭汜、逐马腾、退韩遂、诛杨定,拯天子于危难,救大臣于生死,除瘟疫于恐慌,造京畿于焦土,复兆祀于宗庙,使天子复安,朝廷复建,百姓复宁,又定黄巾、平白波、抚黑山、灭匈奴,攻无不胜,战无不克,重农桑,兴学堂,开科举,纳贤才,宣美风俗,旁施勤教,恤慎刑狱,吏无苛政,民皆爱赞,功在社稷,今袁术僭逆,肆于淮南,袁绍逆乱天常,谋危社稷,凭恃其众,称兵内侮,天下实乱未止,臣请拜骠骑将军张辽为大司马,位在三公之右,领天下兵马,匡扶社稷,平定天下。”

请拜张辽大司马?大殿再次一片寂静。

刷!天子与众朝臣的目光全部看向最前面的张辽。

而张辽则是满脸愕然,不由看向伏均,这小子脑子进水了?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纵然是好心,但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是皇后兄弟,身份特殊?竟然在朝堂上做出这种表奏!这会对伏皇后造成什么影响?

张辽脑海里迅速想着补救之策,不想随着伏均表奏,很快竟然有不少人出列符合,大赞他的功绩,张辽一惊,目光扫过去,这些人竟然有很多都是他门下依附的朝臣!

紧跟着,又有七八人出列,齐声道:“请拜骠骑将军为大司马!”

而这些人有中立的,还有董承的党羽。

张辽皱起眉头,他感到形势有些不对了,目光看向荀彧、蔡邕、士孙瑞、钟繇、皇甫郦等人,却见他们的目光也正好看过来,皆是神情凝重,带有询问之意,张辽立时知道不是他们的意思,同时也想他们微微摇头,这些人皆松了口气。

再看御座上的刘协,此时面色铁青,目光死死盯着张辽。这是逼宫,看上去得利的是张辽,而这个提议竟然是伏皇后的兄弟伏均第一个提出来的,刘协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张辽要做李傕!而伏皇后意图依靠张辽的势力争宠!

张辽看到刘协这姿态,哪还不知道这货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心中一沉,我去年埋了个宝,哪个混蛋算计我?

他脑海里第一个浮出的人就是董承。

不想这时太傅刘虞开口道:“陛下,袁术僭逆,天下观望,当速伐之,以正朝纲,可拜张将军为大司马,领兵征讨。”

刘虞竟也站出来了?他怎么也会参与?

随着刘虞,他的儿子刘和与一些大臣也站了出来。

张辽感到自己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大司马,或许只是个重职,但关键是大殿中竟有一半的朝臣站出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被坑死了,天子此刻必然将他视作心腹大患了!意味着他与天子的关系由好转坏,由暗转明,从此不是你死我活就是一拍两散。

这一天他早有预料,但未免来的太快了!

如果是董承谋算自己,那刘虞怎么会站出来?

而就在这时,董承的头号党羽种辑站出来大声道:“袁术僭逆,天下人皆欲诛之,正当拜张将军为大司马,加九锡,发兵讨袁!”

“请拜张将军为大司马,加九锡,发兵讨袁!”

又是数人出列,喊得慷慨激昂,朝堂上一时之间气氛高涨。

大司马,加九锡,这是前汉末王莽篡位前的待遇,御座上刘协的脸色更难看了,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

第六百二十六章 臣请罪

张辽目光扫视着这些高呼请命的朝臣,心中霎时间转过今日朝堂上的一幕幕情形,心中迅速分析着事情的来由。

从伏均请命开始,包括那些他自己门下的那些应和朝臣,多半都是没看透其中厉害,或者是说根本不在意张辽与天子是否君臣相得,他们期盼的是张辽的权势和地位越来越强,他们自己才会更有前景,甚至张辽做了天子更好,他们都是从龙之臣。

这一点张辽完全理解,一个团体本就是如此,手下人只希望自己的主子越来越强,只维护自己主子的利益而完全不在意其他人。

至于刘虞这些中立派,多半是期望自己出兵讨伐袁术,因为他们先前是反对者,如今转了立场,自然要给自己些好处,而这个好处就是大司马了。

而董承那些党羽则不同,他们必然是今日事情的谋划着,一举一动都是满满的恶意!

这是要将自己与天子对立起来,与那些心向汉室的人对立起来,让自己做董卓和李傕。

张辽此时的头脑非常清晰,一环环解开眼前问题的根由和董承他们的目的。

董承他们是怎么想的?以己度人,在满朝大臣皆尽请命的情况下,恐怕他们认为自己会热血沸腾、踌躇满志,自认众望所归,心安理得的接受大司马的职位吧,毕竟这是加强自己的权势,而且加九锡极为诱人。

退一步讲,便是自己不接受,只要自己稍有犹豫或含糊,恐怕天子也会心生忌惮,猜忌自己吧。

再退一步讲,自己坚决不接受,那么也该领命出征吧。

为什么董承此前一直阻止自己发兵讨伐袁术,如今却盼着自己发兵?

前后态度截然相反,必然有因由!这帮家伙不可能为天下着想,多半怀有私心,而前后情况变化最大的莫过于董贵人怀孕,与此同时伏皇后病重,董贵人的地位对于董承非常重要,毫无疑问,他们的目标在伏皇后!

趁着自己离开,谋划废后,甚至害死皇后,而后扶董贵人上位,皇后的地位非同小可,汉朝几百年来后位一直影响着朝堂的格局,何况董贵人怀孕,一旦诞下皇子,董承的地位会暴涨!

这其中等皇后死或者害死皇后的可能性最大,因为伏皇后身后站的是自己,只要伏皇后活着,即便自己离开京师,他们也绝不敢废后。

想到那个只顾着刘协而自己饿病将死的可敬女子,想着那个如今因偷爱自己而缠绵病榻的可怜女子,想着董承这帮家伙的恶意,张辽心中涌出一股怒火!

真惹怒了自己,敢杀他个天翻地覆!玉石俱焚!

董承又如何?刘协又如何!

自己顾念的是这个天下,而不是一个君主,顾念的是家人和朋友,而不是那些道貌岸然却怀私心的名士大臣。

朝堂下面,种辑叫的最响,神情最是慷慨激昂,仿佛他的主子由董承换成了张辽:“陛下,张将军要征讨袁术,须拜大司马,领天下兵马,方能承天子之威,奉朝廷之义……”

御座之上,刘协衣袖里拳头紧握,咬牙切齿,脸颊抽搐,突然出声问道:“张将军功在社稷,本该封赏,却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听闻天子发问,满朝大臣都看向张辽,不由紧张起来。

在众人的注目中,张辽缓缓起身,来到大殿中间,朝天子一礼,声音低沉:“陛下,臣请罪。”

众朝臣听了张辽此言,皆是一愣。

“不知张将军何罪之有?”

刘协眼睛低垂,声音平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心中却是愤怒无比,恐怕是这张辽要做出三辞三让的姿态,让自己丢尽天家颜面。

这时不少朝臣也反应过来,这是要三辞三让了,种辑等人脸上已经不由露出冷笑。

众人只待张辽出言推辞,表示自己无德担任大司马,却不想陡然转身,三五步迈到种辑面前,抬手就是一个勾拳。

砰!

种辑惨嚎一声,跌掉在地。

这一幕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无论是御座上的天子还是下面的朝臣都惊住了,种辑身旁几个党羽更是骇得连连后退。

众人这才明白张辽为何先请罪,因为他要打人!

“张辽!汝安敢在朝堂之上殴打大臣!”

种辑倒在地上,捂着脸颊,看着张辽,目眦欲裂。

张辽面无表情,抬腿就是一脚,咔嚓!众人听到了种辑骨折的声音,双腿也忍不住抖了下。

“啊!”种辑凄厉的惨嚎声传遍了整个朝堂,刘协与大臣无不色变。

“张将军,汝因何殴打大臣!”

司空杨彪第一个站出来指责张辽。

张辽看了他一眼:“若今日董承上殿,断腿的就是董承!种辑不过是替董承代过而已。”

哗!满朝大臣震惊不能语,杨彪指着张辽,神情愤怒。

“陛下,诸同僚。”

张辽抱拳向天子与四周,声音沉厚:“天下沦乱至此,百姓泣血州郡,此朝廷之过!张辽只是想与诸同僚扑下身子,为天下、为百姓做些事,自入朝廷以来也问心无愧,不想与这些小人在朝堂上勾心斗角,徒耗心思!拜什么大司马,加什么九锡,张辽非王莽,却非要将张辽置于风口浪尖,非要离间张辽与陛下!此等恶毒心思,尸位素餐、误国毒民之辈,可恨!该杀!”

他说罢,向刘协一礼:“唯陛下明察!”

朝堂上一片寂静,连惨叫怒骂的种辑也瞠目结舌,谁也没想到张辽竟然将私下见不得人的勾当如此坦白的说出来,几乎是粗暴莽撞,一点也没有政客该有的城府与手段。

可正是如此看似粗暴莽撞的做法,才让张辽的尴尬处境一下子明朗起来,方才那些人所有的叫嚣和努力都化为乌有!

御座之上,刘协惊愕难言,张辽如此态度,那必然不是什么三辞三让了,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方才指责张辽殴打种辑的杨彪也沉默了下来,无话可说,细思张辽奉天子以来的所作所为,确实可谓问心无愧了。

刘协看了看张辽,又看了看地上痛苦的种辑,挥挥手:“将种大夫带下去诊治罢。”

很快有外面守卫的虎贲上殿将种辑带了下去,大殿上仍是一片寂静,再也没有人叫着拜张辽为大司马了,首倡的伏均此时也察觉到了问题,面色有些苍白与愧疚。

这时,太傅刘虞开口道:“张将军心怀忠义,可敬可佩,大司马之议且罢,臣请拜张将军为大将军,是为名正言顺。”

司空杨彪附和道:“太傅之言有理,可拜张将军为大将军。”

随即尚书令荀彧、廷尉钟繇、太尉周忠等朝臣皆出列附议,一看他们附议,张辽手下其他朝臣登时有了主心骨,纷纷附议。

此时的朝堂附议声整齐肃然,比之刚才董承那帮党羽的叫嚣要有序多了。

刘协目光扫过众人,犹豫了下,出言道:“准奏。”

这一次张辽没有拒绝,行礼道:“谢陛下与诸位同僚。”

大将军与大司马同样位在三公之上,同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二者有着本质的区别,大将军历来有之,是属于体制内的职位,统领天下兵马名正言顺。而大司马却是权臣炮制出来的职位,最典型的两个就是王莽与李傕,这是体制外的职位,与董卓当初的相国等同,意味着擅权与不臣,在天子与众人眼里也是不同的。

大将军是刘协如今可以接受的,张辽自然不会反对。

不过刘虞支持张辽做大将军,自然也有他的目的,此时他又奏道:“袁术僭逆,请大将军发兵征讨,以正朝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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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八章 风云再起

左将军府。

董承一拳打在榻上,面色狰狞,低吼道:“张辽,誓杀汝!”

他刚听种辑说了朝堂之事,没想到不但三个谋划没有达成,而且他在榻上还被张辽侮辱了一番,心中怒恨之极。

包扎了半边脸的种辑同样神情怨恨:“将军,不如命死士刺杀张辽!”

一旁立延立时摇头道:“不可!张辽武艺高强,麾下又有暗影、司隶与禁军掌控京师,如要刺杀他,只恐刺客未到先亡,到时他必害将军。”

董承脸颊抽搐了下,看向立延,声音森冷:“当初调曹操入京,不想曹操无能,不可靠,吾今欲联结袁绍、袁术、马腾、韩遂,内外相合,除掉张辽,先生以为如何?”

立延沉吟了下,点头道:“可!张辽眼下虽不离京师讨伐袁术,但四方一动,他必然难以安然留在京师,联结诸侯,便是不能杀之,败之也可损其名望。”

董承咬牙道:“张辽不除,我心不安!”

立延道:“事有缓急,将军受伤,正好蛰伏下来,暗中谋划后位。”

董承面色阴沉:“伏氏与张辽勾结,吾早有计议,待张辽出征,便有谋划,只是张辽兵马雄壮,须要除之,否则便是谋得后位,也是危如累卵。”

立延道:“天下欲除张辽者众矣,朝内朝外比比皆是,将军可一面联结义士,一面暗中派人伪作匪寇,到豫州、兖州之地招兵,一旦有变,便可凭之行事。”

“好计!”董承眼睛大亮。

……

朝会之后的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张辽再次忙碌起来,科举之事交给了蔡邕、周忠、士孙瑞等人,他则在整顿兵马,随时做好出征的准备。

与此同时,张辽借着升任大将军的势头,向朝廷上表,将手下将领也提了一格,原本的七大中郎将除毌丘毅转文职外,其余皆升任将军,高顺为镇北将军,赵云为平北将军,张郃为镇西将军,徐荣为平西将军,典韦为镇东将军,张燕为平东将军。

黄忠、徐晃、太史慈、甘宁、臧霸、牵招、樊稠、吴匡皆封杂号将军,原本的郭成、韩却、牧寒等亲信校尉擢为中郎将,底下司马、军侯也各有封赏。

至于几个原本的诸侯,张辽这次也做了调整,鲍信担任北军中候,监管北军五校,段煨担任城门校尉,张杨担任羽林中郎将。

还有关羽、张飞两员虎将,张辽与二人关系不错,经常聚饮,本想让二人到沙场征战,不想二人不舍远离刘备,所以张辽将二人安排在了京师。

关羽忠义,所以张辽让关羽担任虎贲中郎将,掌管虎贲士,护卫皇宫。

张飞爽直,眼里不容沙子,所以张辽让张飞担任司隶校尉,监察百官。

张辽感觉朝堂的形势愈加复杂,他趁着这个机会,借助奉天子之势对手下名正言顺封赏,免得以后麻烦。

至于手下兵马,这两年来并未增加多少,一来接连数年灾害,增兵会给治下百姓带来更大的压力,二来张辽行的是精兵之道,数目不增,但身体素质、训练强度、装备和待遇都远超于其他诸侯兵马,其他诸侯兵马一日两餐,他的兵马一日三餐,而且每数日加一次肉,其战斗力自然不是寻常兵马能比的。

这两年大战没有,小战不断,经过两年的训练和磨砺,他手下的兵马战斗力已非先前可比。朝廷和其他诸侯看张辽兵马数目没有增加,不以为然,只以为张辽故步自封,却不知道其战斗力已经翻倍增长。

除了明面上的实力外,张辽还有暗影,如今的暗影已经遍布各地,京师由史阿坐镇,东南由张辽的从弟张健坐镇,如今的张健掌控江淮舟船,建立盐帮,发展极快,西北也各有负责之人,而李儒和貂蝉则主要筛选和分析情报。

原本董承等人密谋夺取京师掌管兵马的重职,不想张辽在这次上表中将这些职务分派安排,加上董承无法上朝,群鼠无首,让他们短时间里失去了夺取的机会。

建安二年五月,天下形势再次风起云涌。

辽东公孙度平定整个辽东半岛,自封为辽东侯、平州牧,追封其父公孙延为建义侯,为祖先立庙宇,按照古制在襄平城南设坛,在郊外祭祀天地,出行乘坐銮驾,设羽林军,俨然以辽东王自居,并再次发兵十万跨海攻打青州,中郎将甘宁与太史慈应战。

冀州牧袁绍趁机引兵自渤海向北,攻取幽州东部郡县,公孙瓒躲避在易京堡垒之中,有外将求救,公孙瓒不肯救援,认为如果救了一个将领,会使其他将领以后依赖救援,不肯努力奋战,结果在袁绍的猛攻下,那些外围将领等不来援兵,纷纷溃散或投降,幽州东部被袁绍轻易拿下。

而后袁绍与乌桓结盟,矫制赐乌桓蹋顿、难楼、苏仆延、乌延等头领印绶,封为单于,还与乌桓联姻,将宗女嫁给乌桓首领为妻,并与乌桓合兵,猛攻幽州西面的易京、涿郡、上谷之地,鲜卑也趁机作乱,攻打代郡与上谷。

易京是公孙瓒的大本营,而幽州西面的代郡、涿郡与上谷郡在刘虞回朝廷后,由郭嘉和赵云掌控。

郭嘉与赵云在涿郡、上谷和代郡与乌桓、鲜卑兵马对战,袁绍的兵马则迅速围困易京。

这一战袁绍早有谋划,表面上围困易京与公孙瓒对峙,实际上派兵暗中偷偷挖掘地道,一直挖到公孙瓒部队固守的城楼下。

袁绍挖地道并非用于偷袭,而是将地道挖的很宽,其中多用木柱支撑,估计已挖到城楼的一半,便纵火烧毁木柱,城楼倒塌,公孙瓒的迷宫和堆积的山丘失去作用,旬月之间,易京的防线一寸寸失陷。

与此同时,凉州的马腾、韩遂再次聚兵十万,联合羌氐部落,攻打三辅,消息传到雒阳,刘协与众大臣不由失色,才知张辽当初所言不虚。

六月,张辽亲征三辅,除却镇守关中的徐荣和黄忠外,镇西将军张郃三万兵马为主力。

江淮之地,袁术称帝之后,江东孙策与之决裂,而徐州吕布却态度不明,与袁术时战时合。事实上科举制实行后,徐州豪强反响甚大,与江淮袁术勾结,吕布很难掌控局面,只能随风摇摆。

第六百二十九章 你挖我也挖

轰隆!轰隆!

迷宫环绕、固若金汤的易京城楼塌陷了大半,地面上冒出浓烟,城楼上的士兵东倒西歪,慌忙逃窜,那杆“公孙”大旗歪到在城下。

城楼下的铁门轰然倒下,四面的高丘早已七零八落,处处架着云梯,上面的营房到处冒着烟火,厮杀一片。

“杀啊!”

易京城外,士气如虹的袁绍士兵嘶声大吼着,向倒塌的易京城冲去。

后方中军之中,袁绍纵声大笑,欣喜之极,他自入主冀州以来,与公孙瓒足足战了五年,界桥首战以弱制强,而后反复拉锯,双方实力在一次次战斗中逐渐逆转,直至如今将要结束。

“今日必擒公孙瓒!”

袁绍看着身旁的田丰、逢纪、郭图等谋士,又道:“公孙瓒兵马强于吾,却败于吾手,只因其缺乏谋士,不知用人,以卜数师刘纬台、贩缯李移子、贾人乐何当等小人为结义兄弟,刚愎自用,匹夫之勇,焉能不败。”

几个谋士眼看胜利在望,亦是精神振奋。

许攸抚须道:“听闻公孙瓒在易京城内储谷三百万斛,主公得此粮草,可再增十万精兵!”

逢纪亦道:“粮草也罢,主公得幽州,联鲜卑、乌桓,战马粮草充足,正可西向以取并州,南向以争天下。”

袁绍畅快大笑。

不想田丰却肃然道:“虽得胜在望,主公却不可懈怠,须防中山郭嘉、赵云趁乱来袭,此二人一善谋一善战,不可小觑。”

袁绍脸上喜色一滞,眼里闪过不悦之色,不以为然的道:“元皓多虑矣,今有鲜卑、乌桓大军围困彼等,彼等自保尚难,焉能他顾!今日只消取了易京,便可合兵向西,攻下中山、常山,克复冀州全境!”

……

易京城中,有一高台,上面筑有阁楼,堆积财物无数,公孙瓒与当初的董卓一般无二,经不得挫折,数次败于袁绍后,壮志尽消,每日就是与妻妾在这高台上饮酒取乐,高台上只有女子,没有男子,报送文书都是系绳引上。

此时的高台上,公孙瓒醉醺醺的,胡须蓬乱,双目无神,早已没了当初界桥之战前那股俾睨天下的锐气,颓唐的仿佛一个老人。

公孙瓒身旁是他的姊妹和妻妾儿女,看着塌陷的城池和攻入的袁绍士兵,无不惶然。

“将军。”公孙瓒的妻子刘氏急声道:“形势危急,妾等无用,望将军速走,勿以妾等为念。”

“赫赫赫赫……哈哈哈哈!”

公孙瓒突然纵声大笑,不可抑制,笑声中含着无尽悲凉,浑浊的眼泪落入胡须:“事已至此,何处可去,又何须逃走,死则死矣!”

他眼神陡然凌厉,看向刘氏诸女:“汝等为某妻妾姊妹儿女,却也不能受辱于袁绍之手!”

铿!

公孙瓒拔剑而出,一剑刺穿了妻子刘氏的胸膛,刘氏眼里露出解脱,倒地身亡。

其他妻妾和姊妹见状惊呼失声,慌忙逃走。

公孙瓒利剑左斩右刺,十余个女子转眼皆尽身死。

“赫赫赫赫……”

公孙瓒癫狂大笑,冲入阁楼,须臾阁楼冒起浓烟,大火熊熊燃起,下面众人惊呼,却只听到高台上公孙瓒的大笑声。

高台之下,公孙瓒的几个结义兄弟卜数师刘纬台、贩缯李移子、贾人乐何当见状慌忙逃走。

曾阻拦公孙瓒出城包抄袁绍后方的谋士关靖呆呆的看着上面熊熊大火,泪落如雨,长叹道:“若非吾阻止将军出城,未必不济,吾闻君子陷人于危,必同其难,岂可以独生乎!”

他大笑着策马冲向城楼塌陷之处,转眼就被袁绍士兵杀死。

公孙瓒既死,他手下的士兵早已失了士气,或是溃散,或是投降,转眼之间易京防线被袁绍兵马撕裂。

率先攻入城中的正是袁绍麾下大将颜良,颜良捉拿了几个公孙瓒士兵,得知公孙瓒已经在高台上自焚,当即大吼一声:“公孙瓒已死,速速占据府库与粮仓,阻挡者杀无赦!”

“杀啊!”袁绍士兵士气如虹,朝城中迅速冲去。

颜良手持大刀,一马当先,横冲直撞,眼看就要冲到粮仓之处,突然两侧宅院倒塌,冲出无数兵马,墙上伏着数百弓箭手,箭矢如雨,呼啸如雷。

颜良大惊,慌忙格挡,他身后兵马却折损惨重,转瞬之间倒下数百,轻伤无数。

“后军列阵防御,前军随我杀入宅院!”

颜良愤怒大吼,大刀一挥,便要朝左侧宅院冲去,不防斜里一杆长枪刺来,疾快非常,直取他的咽喉。

颜良大骇,立时回刀格挡,只见一个面如冠玉的白袍将领挡在面前,他面色大变,失声道:“赵云!”

那白袍将领朗声道:“正是常山赵云!”

颜良心乱如麻,他曾与赵云数度交战,如何不认得,但赵云怎会出现在易京城中,他心中一沉,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两侧几处宅院之中,各有数个地道口,还有源源不断的兵马涌出。

……

易京之外,袁绍在中军看到前军攻破易京城,听到城中大呼公孙瓒已死的声音,而此时外面高丘之上的公孙瓒兵马也在左右两军的猛攻下失去了抵抗之力,袁绍不由大喜,拔剑直指前方易京城,大喝道:“擂鼓,全军出动,攻入易京!”

苦战五年,如今是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中军鼓声响起,袁绍中军、后军呼声如雷,犹如潮水一般朝易京城冲去。

袁绍手握长剑,激动莫名,朝左右道:“诸君,随我入易京!”

说罢甩缰纵马,跟着中军向前冲去。

不想就在这时,左翼突然传来如雷的马蹄声,大地轰隆隆震动着,但见左边远处突然出现一片乌云,赫然是一支骑兵,骑兵不多,大约只有三千,但其后却是密密麻麻的步卒。

田丰反应最快,厉声道:“敌兵来袭!速速结阵防御!”

袁绍面色大变,脸上欢喜消失殆尽,转为铁青,咬牙道:“是黑山贼张燕!”

他此番出兵,已经让文丑领兵攻打太行山,牵制张燕,不想张燕还是来了。

许攸反应最快,急忙道:“主公,速速退至易京城东,再令颜良据守易京,互为拱卫,迎战黑山贼。”

袁绍沉着脸点了点头,正要下令,忽然从前方易京城中驰来一骑,远远便大呼道:“主公,贼将赵云出现在易京城中,颜将军求援!”

袁绍与身侧几个谋士无不色变,赵云怎么会出现在易京城中,要知道这易京城防御坚固,他们不知攻打了多久,又挖地道才破了防线。

田丰一把拉住那传令兵,厉声问道:“城中有多少敌兵?”

那传令兵慌忙道:“不可尽数,足有上万。”

袁绍眼前一黑,胸前一闷,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这时郭图反应过来:“必是郭嘉也挖了地道,通到城内,趁着我军攻城,潜入城内!”

田丰立时道:“主公,事不宜迟,速速退兵,否则内外夹击,损兵折将只在眼前!”

许攸大呼:“三百万斛粮草休矣!”

袁绍心口剧痛,忍不住一口血喷出,谋划了这么久,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攻破易京防线,却是为人作嫁,岂能不痛不怒!

……

中山郡,郭嘉看着飞鸽来信,知道易京情势已定,不由呵呵一笑。

袁绍挖地道破易京,郭嘉也命人偷偷挖地道,事实上他挖地道比袁绍还早,在公孙瓒筑易京不久后就偷偷开始挖,只是一直没有行动,就等着趁火打劫。

此番袁绍联结鲜卑、乌桓,动作何其之大,郭嘉早已料到接下来会是袁绍攻易京,乌桓与鲜卑攻打代郡、上谷、中山和涿郡,他与赵云和刘虞留下的几个部将鲜于辅、齐周、鲜于银、阎柔,加上后来投靠过来的田豫,在代郡设伏,先破了鲜卑,而后在上谷、中山和涿郡筑成防线,与乌桓对峙。

赵云则趁机带了一万兵马潜入易京,与此同时又通过张辽调来黑山张燕,在袁绍损兵折将攻破易京之时先后夹攻,令袁绍败退,而他们则轻易占据易京,得三百万斛粮草,足以供他们十年之用了,何况占据易京后,会建立起一道防线,将幽州西部彻底控制在手中。

论计谋,袁绍手下几个不差,郭嘉却更是佼佼者,何况张辽在一年多前就向郭嘉提过地道破解公孙瓒易京的办法,郭嘉岂能不善加利用。

第六百三十章 袁术的快意

六月,就在张辽出征关中不久后,一件大事传到雒阳,引起轩然大波。

陈王刘宠与陈国相骆俊被袁术派人刺杀!

刘宠身份极为特殊,他是汉明帝刘庄玄孙,宗室诸侯王,也是汉末黄巾之乱以来唯一一个有作为的诸侯王。

刘宠勇猛过人,善长使用弓弩,箭法非常高超,可以十发十中,他也是一个不安分的诸侯王,灵帝刘宏在位时就对他颇是忌惮。黄巾之乱爆发后,陈国郡县官兵弃城逃走,当时刘宠拥有数千张强弩,于是征召境内兵士,屯驻都亭,守卫陈国,陈国相骆俊忠心辅佐。

当时黄巾贼肆虐,天下饥荒,汉室诸侯王都不再享有租赋收入,反而不断遭到抢掠,有的诸侯王两天才能吃上一顿饭,流离在外,或是被杀,或是死于荒野,封国虚位,而陈王刘宠却凭借自己的能力守住了陈国,百姓纷纷投靠,陈国拥有的部众达到十余万人。

诸侯讨伐董卓之时,刘宠自称辅汉大将军,起兵讨伐董卓,曾会盟雒阳,与董卓大战,诸侯离散后他退守陈国,成为一方诸侯。

此番因连年大旱,袁术称帝后缺粮,便派人向陈国求取粮草,遭到刘宠和骆俊的拒绝,袁术大怒,于是派之前因刺杀曹操父亲曹嵩失败而投奔自己的张闿为刺客,假借因私事而路过陈国,乘机杀死了骆俊和刘宠,占据陈国。

虽然朝廷对不安分的陈王多有异议,但陈王毕竟是大汉诸侯王,他的死朝廷不能视若无睹,否则宗室离心,刘氏亡得更快,何况袁术占据陈国后,又以陈国为跳板,向北侵入兖州陈留。

六月中,在刘虞的主张下,朝廷给身在关中的大将军张辽发去文书询问,张辽遥遥上表,举荐前将军曹操领兖州之兵攻打袁术。

兖州一直有曹操的兵马,由其弟曹仁带领,以讨伐黄巾余孽为由留在兖州,此番张辽发动了这支兵马,由曹操统帅,从陈留向南出兵。

同时又命威虏将军臧霸带一万兵马从轩辕关出击,跨过颍川,东向出兵陈国,攻打袁术侧翼。

陈国,自号仲家天子的袁术亲自在这里坐镇,一边令青壮源源不断的将缴获的粮草、辎重和金钱珠宝运回寿春,一边发兵攻打陈留。

袁术的野心很足,豫州有两郡四国,颍川郡、汝南郡、陈国、梁国、沛国、鲁国,如今袁术已经占了大半。

其中位于豫州南部、与扬州交界的汝南郡最大,地域几乎占到豫州的一半,是汝南袁氏的老巢,袁氏的势力在这里盘根错节,又有黄巾贼刘辟、龚都、黄邵、何曼、何仪等势力占据山林乡县,形势混乱复杂,但汝南归根结底一直在袁术的掌控之中。

位于豫州东南、与扬州交界的沛国,是豫州第二大郡国,如今也在袁术的掌控之中,沛相舒邵是袁氏门生,如今正是仲家国的臣子。

袁术曾数次掌控豫州,早在初平三年,袁术与公孙瓒、陶谦结盟,占据豫州,更从豫州出兵兖州,攻打曹操,不想反被曹操所败,一路逃回,丢失了豫州。

随后曹操遭逢兖州叛乱,势力缩减,袁术又趁机杀豫州刺史郭贡,占据了除颍川、陈国、鲁国外的大半个豫州,此番又杀刘宠占据陈国,若非孙策叛乱,袁术已掌控扬州、豫州、徐州三州之地,从人口和繁华程度上更胜张辽。

可惜袁术骄奢淫逸,行事肆无忌惮,不懂经营,将三州之地搞得满目疮痍,尤其是连年灾害,江淮本就民生艰难,袁术也效仿张辽屯田,但将所收粮草全部用于扩张兵马和建设宫殿之上,他的兵马扩张到二十万,与张辽的精兵之道截然相反,导致治下百姓负担更重,江淮之间处处可见人吃人的惨剧。

袁术称帝后,孙策的背离对他是最大的打击,不但失去了江东的大片土地,连他任命的淮南尹、九江太守孙贲,汝南太守孙香、广陵太守吴景也背离而去,袁术手下猛将、能臣去了一半,故而袁术极为愤怒,一边令贼寇祖郎攻打孙策,一边向北攻占陈国,向兖州扩张。

陈国拿下后,袁术因孙策背离的心情总算好了点,缴获的大批粮草和辎重令他更是欣喜。

陈王府四面护卫森严,府内大堂之上,袁术正低头摩挲着陈王珍藏的一柄宝剑,下面有几个臣子,袁术随口问道:“陈留可曾攻下来?”

一人道:“陛下,陈留以北有张辽麾下猛将典韦,还须谨慎。”

袁术冷笑道:“那典韦再猛,兵马不过两万,焉能阻朕十万大军!”

又一人道:“如今陛下杀陈王,须要防张辽领大军来攻。”

听人提到张辽,袁术眼里闪过恨色,又有几分忌惮,随即嘿然冷笑道:“朕今据繁华之地,有兵马二十万,张辽所占州郡贫瘠,民少物缺,又四面树敌,北有鲜卑、乌桓,东有袁绍,西有马腾韩遂,雒阳朝廷内斗不息,张辽可动之兵不过三万,此番又去关中应对马腾韩遂,朕何所惧之!”

又一人道:“孙策叛变,江东丢失,陛下还是先结好吕布,吕布骁勇,可为陛下驱使。”

有人反对道:“吕布与张辽乃同乡一党,先前陛下与之交战不利,若要结盟,却要防他背后为害。”

袁术冷笑道:“吕布轻狡反复,小人也,昔日位在张辽之上,岂肯为张辽所用,朕与之结盟,也不过权宜之计,恐他在朕夺取兖州时兴风作浪而已,待朕得了兖州,必再征徐州!”

袁术刚称帝时派人去与吕布结盟,要吕布将他的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吕布本来意动,不想吕玲绮偷偷书信告知了张辽,张辽又一封书信责备了吕布一番,吕布便杀了袁术的使者。袁术大怒之下攻打徐州,结果反被吕布打败,是以袁术对吕布也是心中深恨。

当然,袁术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张辽让吕布在徐州屯田的话,缺粮的吕布早就趁着袁术那次大败时攻入江淮,大肆抄掠了。此时吕布不缺粮草,加上徐州世家掣肘,才没有兴兵报复,只是将袁术赶出徐州而已。

袁术正想着再次欺骗吕布结盟,趁机灭了张辽一万兵马之时,外面有人来报:“雒阳朝廷命前将军曹操领兵驰援陈留,又命威虏将军臧霸领一万兵马进驻颍川,逼近陈国。”

袁术纵声大笑,几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曹操为张辽所伏,不过丧家之犬,不足为虑,哈哈哈哈,众卿且看那汉庭的大将军张辽,竟然只派了一万兵马,真笑煞朕也!一万兵马……哈哈哈哈,朕听闻张辽奉迎刘协与那帮庸臣后,处处受制,难以伸展,而今竟穷困至此乎?此番朕要将那一万兵马皆尽戮,让那张辽为天下所笑!”

这一笑,引动他身上旧伤疼痛,袁术脸色又阴沉下来,眼里闪过疯狂和那么一丝快意,喃喃道:“张辽,张辽,朕已准备好了,早晚必教汝万箭攒心而死,方消朕心头之恨!”

声音怨毒而森冷,让底下人也不由打了个冷颤。

第六百三十一章 声东击西

建安二年七月,公孙瓒败亡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开,四方战火已经熊熊燃起,天下又是一片慌乱。

首先是关凉战场,大将军张辽领麾下张郃、徐荣二将在萧关大战马腾、韩遂,马腾之子马超、韩遂之婿阎行、马超爱将庞德,纵横战场,名声凸显。

青州,公孙度十万跨海大军与太史慈战于长岛,此次公孙度发楼船、巨舰三十六艘,快艇小舟更是不计其数,沿着长岛一线向南猛攻。几次接战之后,太史慈退守青州东莱本土,公孙度楼船、巨舰迅速挺进。

兖州西北,原泰山寇昌豨趁着四方大乱之时,暗中与袁术勾结,大肆劫掠泰山郡,坐镇兖州北部的典韦奉命领兵前去征讨,但泰山郡地形复杂,典韦虽连战连胜,一时之间还捉不到昌豨。

豫州,袁术兵分两路,一路向颍川郡迎战臧霸,一路向陈留郡和济阴郡迎战曹操,因科举制的推行,关东世家反对者无数,很多人暗中支持袁术,加上袁术早早学张辽屯田,实力远比历史上要强,相反曹操因为张辽压制,未能发展起来,兵马不过两万,虽有于禁、李典、乐进、夏侯渊等猛将,但强弱悬殊,一时之间在兖豫交界之处对峙拉锯起来。

陈王府中,袁术神情不虞,陈留战场还好,但颍川战场与臧霸的战事极为不顺,袁术本想着先一举歼灭臧霸,然后全力以赴与曹操争锋,但他没料到名声不响的臧霸竟然如此勇猛,冲锋陷阵几乎不弱于吕布,排兵布阵更显威猛大气。

半个月下来,袁术在颍川已经接连折损了三名将领,士兵死伤更是超过万数,比之陈留战场更加惨烈,让袁术心中极为怒恨,不想张辽手下一员将领竟如此厉害,让他军中几乎无人能当。

袁术焦躁的徘徊了几步,厉声道:“传朕命令,调桥蕤、乐就撤离陈留,再从汝南调两万兵马,增援颍川,定要破了臧霸!”

“陛下!”下面一个臣子忙进言道:“颍川已有五万兵马,从汝南调兵也罢,但陈留战场却不可轻忽,须知曹操善于用兵……”

袁术摆手道:“曹操狡诈,他虽受命于汉廷,却绝不会为了张辽与刘协与朕争个两败俱伤,自损实力,只集中兵力破了臧霸便是,若臧霸不破,朕又何以破张辽!”

袁术如今是与臧霸对上了,誓要先把臧霸拿下。

……

颍川郡,臧霸大营,刚刚结束一场战斗,满面虬髯的臧霸与将士回营就餐,他虽然浑身浴血,眼神却依旧凌厉。

臧霸身侧是孙观、孙康、尹礼几个结义兄弟,几人匆匆进食,其间,尹礼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问道:“大兄,昌二兄果真反叛乎?”

听尹礼询问昌豨叛乱之事,臧霸脸色变得铁青,哼道:“他贪婪反复,性情不改,反叛是实,大将军已命典韦前去征讨,这次可看在我等忠心份上,饶他一命,今后要将他带到身边,免得再生枝节!”

一旁孙康哼道:“昌豨死难悔改,与我等非是一道,就此斩了也罢,免得祸害他人。”

孙观知道兄长孙康素来看不起昌豨,见他出言不虑,忙转了话题,向臧霸问道:“大兄,袁术兵马源源不断,五倍于我,我等虽勇,但接连苦战,士兵疲敝,久之必危,不知朝廷何时派来援军?”

臧霸擦拭着长刀,声音有些沙哑:“仲台勿忧,大将军早有安顿。”

孙观这才松了口气,他曾为泰山寇,兴平年间随臧霸投靠张辽,他对张辽自然极为信任,但如今张辽西征,他对朝廷却不是那么信任了,如今听兄长说张辽早有安排,登时放心了。

张辽从一个出身微末的军人,凭借功绩,一步步成为大将军,加上其武艺高超、未逢敌手的传说,如今已是军中所有人崇拜的战神。

……

汝南郡,拥有三十六县,不但是豫州最大的郡,也是天下最大的郡,毗邻另一大郡荆州南阳,是后汉以来最富庶的地方之一,繁华不次于曾经的雒阳。

黄巾之乱爆发时,汝南是重灾区,曾大败名臣赵谦,至中平五年,河东白波乱起之时,汝南黄巾也再次死灰复燃,攻没郡县,有五大渠帅,刘辟、龚都、黄邵、何曼、何仪,各拥兵数万,合起来将近十万余众,在汝南这种人口大郡也算一股强大的实力了。

不想初平元年诸侯讨伐董卓之时,有高遁道突然起自颍川,凶悍无比,凭借数千人便击溃了为恶跋扈的刘辟与黄邵二部,斩杀此二渠帅,兼并其众,占据葛陂,其余黄巾不敢侵犯。不久又有道门高人左慈现身汝颍,教化诸黄巾,并且在左慈的引导下,余下的几个渠帅龚都、何曼、何仪皆以高遁道为首领。

至此汝南黄巾肆虐之势稍减,除却偶尔劫掠大户外,反而在山林四面开垦荒田,收拢流民,势力更强。

但两三年后,高遁道消失,不久后高遁道副手蒋义渠取代高遁道成为渠帅,其余渠帅心中猜忌,不久左慈再次游方至此,蒋义渠才名正言顺成为汝南黄巾头领。

大约两年前,汝水与颍水之间,新蔡县东南一带,又出现一支匪寇,头领杨过,自号座山雕,有五千部众,曾攻破两座豪强堡坞,驱走袁术所任县令,极为厉害,但好在不骚扰寻常百姓,也收拢了不少流民。

就在袁术在陈国召集十余万兵马,与曹操、臧霸大战之时,汝南郡新蔡县东南座山雕杨过大寨之中,一个英武青年正在山丘间校场上检阅兵马。

这个英武青年赫然正是当今大将军张辽!

不错,正是本该在关中西北与马腾、韩遂大战的张辽!

事实上,张辽早就谋划着先伐袁术,而他在汝南早有根基。

早在诸侯讨伐董卓之时,张辽在郭嘉的建议下,留高顺、宋超、薛明和蒋奇在颍川和汝南经营了两年,又通过左慈招抚了汝颍黄巾,与李傕、郭汜之战时,调走了高顺、宋超、薛明和蒋奇,董卓身死关中之战后,张辽又将蒋奇派了过来统领诸黄巾,也就是蒋义渠,在汝南继续发展,继续势力,囤积粮草。

两年前,在曹操与吕布争夺兖州,豫州也陷入混乱之时,张辽又派杨汉带五千人马,在蒋奇的掩护下,分批潜入汝南发展,杨汉自然就是座山雕杨过。汝南形势复杂,豪强遍地,杨汉到了汝南后,就曾攻破两家跋扈豪强的堡坞,震慑四方。

三个月前,张辽已经将讨伐袁术纳入计划,又命黄忠带一万人马,从武关南下,又命杨汉和蒋奇攻打一些豪强堡坞,造成混乱,暗中则接应黄忠兵马分批进入汝南。

至此,除却黄巾,张辽在汝南郡的兵马已经超过三万兵马,磨刀霍霍向袁术。

两个月前,董承发动朝臣鼓动张辽讨伐袁术时,张辽反对,一时为了争取时间,应对伏皇后之事,二则是掩盖自己的军事目标,行声东击西之计。

张辽带张郃进入关中后,留张郃与徐荣应对马腾与韩遂,他则带着许褚和三百亲卫营从武关南下,伪作商队,进入汝南,准备朝袁术发起致命一击。

历史上曹操攻打袁术用了两年,此番张辽采取声东击西之策,就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平定袁术,掌控豫州与扬州,而后再伐袁绍。

可笑袁术至今还没有察觉张辽已经悄无声息向他张开了虎口。

当然,当日张辽在朝堂上所说先伐马腾、韩遂的理由也不假,论威胁自然是马腾、韩遂更大,关中更是张辽的大后方,他也极为重视,不过张辽对关中的兵将很是信任,无论是徐荣还是张郃,凭借萧关,都足以阻击马腾与韩遂。

张辽相信,自己平定袁术用不了多久,恐怕那时候朝廷也未必能反应过来,也免得那些跳梁小丑在背后一直算计。

第六百三十二章 直袭寿春

营寨之中,将士都在休息,检查战马和兵器,随时准备作战。

议事堂中,张辽坐在上首,下面除了黄忠、许褚和杨汉,蒋奇也从葛陂赶过来了。

张辽知道臧霸那里压力很大,时间紧迫,他不多说客套话,直接下命令:“袁术共有二十万兵马,今十二万调入陈国,其中四万攻打陈留,六万攻打颍川,两万坐镇陈国,除此之外,沛国一万兵马,汝南有一万兵马,寿春四万兵马,庐江两万兵马,陈国不易破局,强行攻打损失太大,所以要从后方破局,出其不意,突袭要害,围魏救赵,以逸待劳,围点打援。”

张辽在军事地形图上比划着:“我们的目标有两个,汝南与寿春!兵分三路行事!”

张辽说罢看向蒋奇:“义渠,汝南是袁术老巢,不次于寿春,依附的世家豪强无数,汝在汝南已久,熟悉地形,汝南便交予汝,命龚都、何曼、何仪三部人马分赴西、南、北三个方向,攻占各县,攻打顽固跋扈的豪强堡坞,让汝南失去控制,调出治所平舆的一万守军,而后汝带本部人马攻打平舆。”

张辽又看向杨汉:“仲方,汝带一万兵马,先与义渠夹攻平舆,消灭袁术留守汝南的一万兵马,而后汝二人再分兵向东,相互守望,埋伏在陈国至寿春要道,等待战机,切忌,以逸待劳,不可恋战。”

看到二人领命,张辽又看向黄忠和许褚:“汉升,仲康,汝二人随我突袭寿春!”

黄忠和许褚振奋领命。

蒋奇忙道:“主公,三十架霹雳车,二十架车弩已在颍水与淮河交界之处藏好,待主公领兵抵达,发船顺流,半日便可直抵寿春。”

蒋奇这几年在汝南暗中制作了不少霹雳车和车弩,半年前,孙策背叛袁术,汝南太守孙香被调回寿春,汝南形势混乱,蒋奇和杨汉便趁乱通过淮河将霹雳车和车弩运输到了靠近寿春的一处山寨中,准备供张辽攻打寿春之用。

一场战争,要速战速决,就必须在战前将一切准备工作做好,万事俱备,只待一击!

“很好!速速行动!吾已传信吕奉先自徐州发兵,策应战事。”

张辽下了最后的命令。

当日,蒋奇回了葛陂,连夜召集三个黄巾渠帅,次日,汝南黄巾大举行动起来。

与此同时,张辽带着黄忠、许褚,领两万兵马兵分两路直奔寿春,一路由黄忠率领,顺淮河而下,一路由张辽和许褚率领,快马奔袭。

两支兵马都挂着袁字旗,沿途有看到这两支兵马的,只以为是袁术又调动兵马,未曾在意,也根本没有人料到在袁术的腹地中会出现张辽的兵马。

两日后,张辽与许褚抵达扬州边境、颍水与淮河交界之处,黄忠赶早了半日,已经从附近山寨中运出霹雳车和车弩,还有准备好的石弹,皆装了船。

至此已经到了九江境内,张辽也不再隐藏行迹,黄忠继续走水路,张辽则带兵沿河边陆路行进。

此时留守九江的袁术兵马才察觉异常,但为时已晚,一日之后,张辽两万兵马已经在寿春城外一边扎营,一边向寿春发起猛攻。

……

陈国,陈王府,此时的仲家天子袁术已是暴跳如雷,大骂道:“无能!庸将!六万兵马灭不了区区一个臧霸,气煞朕也!朕要御驾亲征!且看这帮庸将是如何作战的!”

“陛下万万不可!”

长史杨弘看袁术发起性来,不由慌忙劝阻。

如今陈留战事依旧胶着,颍川战事依旧难分难解,袁术兵马占据数倍优势,但臧霸勇猛无匹,他麾下孙观、尹礼、孙康皆是猛将,士卒凶悍,战术灵活,袁术的几员大将屡屡吃亏,刘详、乐就被斩杀,陈兰、雷薄逃走。

袁术在张辽手下吃亏,连他的大将也打不过张辽的大将,这令袁术自感奇耻大辱,脾气日益暴躁。

被左右臣子劝阻,袁术急步徘徊了四五个来回,怒吼道:“调兵!从寿春将陆勉调来,着他领一万兵马,再将汝南的一万兵马也调过来,朕要用兵马困死这臧霸!再灭了曹操,直接攻打雒阳!”

袁绍手下有四大猛将,纪灵、张勋、陆勉、桥蕤,如今桥蕤已在前线,纪灵在右翼沛国防范吕布,张勋和陆勉留守寿春,此番桥蕤战不下臧霸,袁术就想将陆勉调来。

阎象忙道:“陛下,江东有孙策虎视眈眈,徐州有吕布反复无常,不可再从寿春调兵了。”

“陛下莫非忘了,”长史杨弘也道:“徐州吕布屯兵边境,虎视眈眈,昨日汝南又传来消息,黄巾作乱,攻掠诸县,调不得兵哪。”

袁术更怒,大骂道:“无能!黄巾当诛!此番回兵定杀尽黄巾贼,方消朕心头之恨!吕布小人,小人!朕要将汝碎尸万段!”

前几日还是兵锋锐不可当,如今仿佛一下子就到处出问题,让袁术焦躁愤怒不已。

就在这时,一人慌忙进来:“陛下,大事不好!张辽攻到寿春了!”

刷!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盯着那个传令兵,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只以自己听错了,张辽攻打寿春?怎么可能!

袁术两步上前,一把拎起那传令兵,额头青筋毕露,厉声道:“尔胆敢欺朕!”

那传令兵慌忙道:“小人不敢,果真是从寿春传来消息,张辽顺淮河直下,攻打寿春,兵马不下两万!更有投石车,恐寿春难以久支。”

砰!

袁术将传令兵掼在地上,双目发赤,一脚踹翻桌几,大声道:“张辽怎会出现在寿春?张辽怎会出现在寿春!他不是在关中与马腾、韩遂大战?他怎么会出现在寿春!啊!啊!”

袁术拔剑疯狂朝着桌几乱砍。

堂中众人皆是面色慌张,寿春乃袁术的国都,他们的家眷皆在那里,如果寿春被破,那袁术将无家可归。

“陛下!”阎象急声道:“此番必是中了张辽声东击西之计,他假作进入关中,实则暗中潜伏到了寿春。”

袁术突然转头,死死的盯着阎象:“汝且告朕,数万兵马,是如何潜到寿春的?郡县官吏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阎象无言以对,他也猜不到张辽的数万兵马是怎么悄无声息到的寿春,却不知张辽早在袁术称帝之初就开始谋划这一场战役了,前期的准备更在数年之前。

杨弘急忙道:“陛下,当务之急,当速速回师寿春,否则大事不济,国家危矣!”

啊!

袁术大叫一声,一剑刺死那传令兵,鲜血溅了他一脸,显得分外狰狞,吓得堂中众人不由后退。

“退兵!”

袁术喘着气,握紧双拳下了命令。

第六百三十三章 雒阳暗流

就在张辽与袁术在豫州、扬州展开全面大战之时,雒阳暗流汹涌,一些张辽料到的和难以料到的事情在发生着。

清晨,后宫之中,刘协去看望董贵人,却发现董贵人在哭泣。

刘协见状,心中一慌,忙上前问道:“爱妃,因何哭泣?莫伤了胎气。”

董贵人掩面哀声泣道:“贱妾父亲为凶人重伤,贱妾心痛,却不便看望,是以心中难受,不想惊了陛下,贱妾有罪。”

刘协立时道:“朕本要去看望国舅,如今正好,爱妃便随朕一道前往。”

董贵人面露喜色,忙施礼道:“多谢陛下。”

刘协忙扶住她:“爱妃有孕在身,无须多礼,朕这边让人备车驾。”

半个时辰后,左将军府大开中门,此时董府已经得知天子、董贵人要来看望左将军董承,董府之内一片欢天喜地,御驾亲临,护卫、侍女无不与有荣焉。

不多时,刘协与董贵人进来,礼节过后,刘协与董贵人便到后堂看卧在榻上的董承,须臾,董贵人退开,又屏退下人,堂中只留刘协和董承君臣密议。

“陛下,”下人一退走,董承便伏拜在榻,声音哽咽:“陛下,臣有罪。”

刘协一愣,忙去扶董承:“国舅何出此言?又何罪之有?”

董承抬起头来,已是涕泗横流:“陛下今已加冠礼,本当君临天下,乾纲独断,掌御四海,而今朝堂却落于权臣之手,臣每思之,夙夜难寐,痛心不已,然无能为力,不能为陛下分忧,是以有罪。”

言罢,泪落如雨。

刘协闻言,身躯一颤,神情有了几分慌张,下意识的看了左右,颤声道:“国舅,何出此言……朕并无……并无……”

董承声音悲切,打断了刘协的话:“陛下,朝廷落于权臣之手,自董卓、李傕、郭汜,至张辽,天下谁人不知,只是委屈了陛下。”

刘协面色连变,强笑道:“大将军非董卓、李傕可比,他是忠贞之臣。”

董承叹道:“董卓入京之初,重用党人,谁不言其中兴之臣?然结果如何?”

刘协默然。

董承又道:“陛下,董卓、李傕、郭汜与张辽同,皆来自边鄙之地,不服教化,不知纲常,张辽自挟朝廷以来,言辞之间对陛下并无敬畏之意,不知陛下可曾察觉?臣记得陛下刚到河东时,张辽无视朝廷,带陛下奔走县乡,可曾将陛下当作至尊?”

“这……”刘协迟疑道:“大将军待人如此,并非……”

事实上张辽对刘协除了在朝堂上礼节到位外,平时言语和行为上更多的是把他当作兄弟或朋友来看待,不像其他朝臣那样经常摆出一些谦卑和惶恐,这一点刘协在河东时就体会到了,那时候他感觉张辽更像一个兄长,教给他很多东西。

当时刘协在董卓和李傕手下受尽了惊吓和恐惧,面对张辽如此姿态,很是激动和安稳,但迁都到雒阳后,随着朝廷逐步恢复,朝臣越来越多,刘协有时候便在自问这种情况对不对,因为很多时候,刘协感觉自己就像张辽的小弟,各方面都不如,面对张辽的建议或询问,他会考虑很多,顾虑很多,而且面对朝堂上那么多朝臣跟随张辽,他心中越来越多的出现担忧。

“陛下。”董承看到刘协神情迟疑,眼珠一转,趁机道:“张辽实比董卓与李傕更阴险,更可怕。”

刘协面色一变:“国舅,这……”

董承看着刘协,道:“董卓、李傕凶残跋扈,固然霸道,却是独夫,不得朝臣支持,一旦心怀异志,满朝忠贞之士皆会反对,然张辽不同,他掌控兵权,又礼贤下士,结党营私,得众多朝臣拥护,让臣想到了一个人。”

刘协面色有些不好看:“不知国舅想到了何人?”

董承吐出两个字:“王莽。”

刘协身子一颤,董承毫不停息的道:“王莽礼贤下士,张辽亦如此,王莽推翻祖制,推行新政,张辽亦如此,王莽乃外戚,张辽亦与伏家结党,若他有朝一日害陛下,而后与伏家联结,扶立幼主,而后……”

“放肆!”

刘协忍不住面色铁青,厉声怒斥。

董承哽咽伏拜道:“臣一心为陛下,若陛下降罪,臣甘愿受之。”

刘协此时心中大乱,面色变幻不定,咬牙道:“国舅,朕先回宫了。”

“陛下!”

董承一把拉住刘协的衣裳,急声道:“机不可失,此番张辽出征,陛下正好削其权柄,否则待他得胜还朝,为时已晚哪!他功高震主,年不过三十,便已是大将军,日后陛下更如何封赏?待他封公封王,满朝大臣皆为其党羽,臣恐陛下再无力主朝廷矣!处境更是凶险,臣为陛下安危忧矣!”

刘协身子一抖,回过头来,神情阴郁,眼里又有几分惊惶:“国舅……如之奈何,若动大将军,只恐他……”

“陛下!”董承道:“当断不断,后悔莫及,而今四方未定,尚可谋也,待天下安定,再无机会也!”

刘协手臂都在颤抖,声音有些沙哑:“如何……谋之?”

董承看到刘协终于心动,不由大喜,心道立先生所教果然厉害,当即急声道:“臣听闻张辽并未在关中,而是在扬州与袁术大战,臧霸也出征在外,只有中护军韩浩在京,此时张辽在京势力最弱,正良机也!今朝廷忠贞之士尚有不少,更有可用之人。”

刘协眼里终于露出期待之色:“国舅,敢问……谁人可用?”

董承道:“曹操、刘备,皆当世英雄也,曹操世代为朝廷之臣,刘备乃汉室宗亲,此二人皆可用也,今张辽命曹操出征袁术,尚在陈留,陛下可趁着张辽与袁术大战之时,将曹操召回,护卫陛下,则张辽必与袁术两败俱伤!还有刘备,其弟掌控虎贲与司隶,亦可为用。”

董承依照先前与立延所谋,滔滔不绝的道:“再有羽林中郎将张杨,虽与张辽同乡,亦是其心腹,却是懦弱无主见之辈,虽掌羽林,可诏令夺之,还有微臣,可召集忠于陛下之臣,集聚家兵,再暗中募兵,足以聚拢两万人,到时以陛下诏令再夺韩浩兵权,占据雒阳八关,号令诸侯勤王,张辽无能为也矣!”

刘协震惊不能言。

董承又道:“张辽一去,曹操、刘备、张杨,兵马不多,陛下皆可制衡,无张辽独大,朝廷安矣,陛下安矣,以陛下之英明,必能平定四海,中兴汉室,成武帝之业,文景之治!则臣死而无憾矣。”

“这……”刘协忍不住在堂中徘徊起来,神情变化万端,反复琢磨着,须臾,停下来看着董承:“国舅,大将军于朝廷多有功劳,并未行李傕之恶举……”

董承心知刘协已经心动,只是怕落了恶名,当即忙道:“陛下,此番只是匡正君权,并非要诛杀张辽,待陛下掌控朝廷,若张辽果真忠心,召他为臣有何不可。”

“如此正好。”

刘协这才舒了口气,迟疑了下,又道:“只是张辽在关中、河东、并州皆有兵马……”

不知不觉他对张辽已经改了称呼,不再呼大将军了,董承心知前番在朝堂上谋划助推张辽为大司马,虽不成,退而为大将军,但无疑刘协心中已经有芥蒂了。

他心中一喜,急忙按照立延的交待,打消刘协最后一丝疑虑:“陛下勿忧,张辽在关中有兵马,然正与马腾、韩遂作战,难以行动,并州有鲜卑、乌桓作乱,袁绍虎视眈眈,以难以调动,而张辽自己带兵与袁术大战,袁术有二十万兵马,张辽必然损失惨重,实不足为虑,千载良机也!”

刘协低头默然片刻,突然道:“须要仔细谋划,切不能出差错,否则我等休矣。”

“陛下英明,必主天下!”

董承大喜,只要天子决定动张辽,那么伏皇后就很容易谋划了,可以趁乱行事,他眼里闪过狠辣之色。

第六百三十四章 狠辣之计

刘协从董府离开后,急匆匆回到宫中,心中仍是惊悸难定,将自己关在寝殿之中,谁也不见。

须臾,刘协又出宫去看望卧病在榻的舅父王斌,董承是董贵人的父亲,王斌却是刘协母亲王美人的哥哥,是他如今最近的血脉亲人了。

刘协当初入关后,心念被何皇后害死的母亲,为母亲正了名,又接来王斌一家,不想后来王斌长子王端被丁宫害死,自那以后王斌一下子就颓丧起来,李傕、郭汜作乱期间,他恰好回到故乡冀州赵国,躲过了一劫,刘协回到雒阳后,又将舅父召了过来。

王斌再回雒阳后,身体已远不如前,挂了个奉车都尉的闲职,常卧病在榻,是以刘协经常去探望王斌,此番刘协去探望王斌,并没有引人注意。

王斌府上,刘协依旧是与王斌密议。

“舅父。”刘协没有犹豫,直接挑明了来意:“张辽出征,左将军意欲联结忠义之士,助朕掌控朝纲,不知舅父以为如何?”

砰!

王斌手中茶杯跌落在地,大惊失色:“陛下!怎可如此?”

刘协不言,王斌脸上满是惊悸和担忧:“陛下,大将军于危难之际迎奉朝廷,素来恪守为臣本分,未曾逾越半分,陛下……”

张辽昔日破了王端被害案,杀了丁宫,为儿子讨还了公道,王斌心中对张辽一向是感激的。

刘协打断王斌的话:“他掌握天下兵权,便是今日无事,焉知来日无事?”

王斌一呆,此时他有一句话想说,张辽的兵马全是他迎奉天子之前发展起来的,本该由人家掌管,而且奉天子之后基本没有再发展兵马,说来张辽对朝廷对天子是有扶危济难之恩的,如今反倒因为那些救难的兵马落个被忌惮被清算的结果,这就是伴君如伴虎吗?

王斌看到刘协阴郁的神情,不由低垂了目光,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脑海里忽然又想起两年前他来雒阳前的一件事,不由心中更是骇然。

他下意识的问了句:“陛下,大将军既然掌管天下兵马,左将军如何谋之?且雒阳多有大将军亲信与兵马,万一泄露……”

刘协道:“今张辽正在江淮与袁术大战,难以分身,便是察知,一时之间也难以回兵,他不在雒阳,只留行事稳重的韩浩,朕下了诏令,他岂敢妄动,余者荀彧、钟繇诸臣,朕可着太傅安抚。”

王斌心中更惊,没想到刘协竟然趁着张辽在外讨伐袁术的时候谋算他,而且早就谋划好了,这可是自毁社稷啊,他不由迟疑道:“大将军在外讨逆,若是陛下……恐失人望哪。”

刘协看着王斌:“舅父,若失此机会,恐朕再无出头之日矣,朕为天子,欲中兴汉室,安定天下,做千古名君。”

王斌道:“陛下赶了大将军,焉知左将军会不会……依臣看,左将军若得势,怕还不如大将军。”

刘协颇有几分智珠在握的道:“大将军若去,左将军兵马不多,朕再拉拢曹操、刘备、段煨,命太傅收拢张辽旧部,还有……”

刘协目光炽热的看向王斌:“还有表兄为朕招抚的那支兵马,这才是朕倚重的,使朕由兵马在手,必能征讨四方,兴复汉室!”

王斌身子一颤。

两年前,刘协派人去赵国传召他时,赐了王家大批财物,又暗中给了王斌一份密诏,让他留下次子王规暗中招募兵马,当时的名义是为了护卫天子,讨伐逆贼,王斌也没多想。

一年前,他的次子传来密信,无意中竟然与张燕无法掌控的黑山贼于毒和张白骑联络上了,王斌禀报刘协后,刘希大喜,又写了密诏,让王斌传回赵国,封了于毒和张白骑两个杂号将军。

如今没想到这支兵马竟然要用于应对张辽!

王斌担忧道:“陛下,河内太守桥瑁和中郎将徐晃皆是张辽亲信,于毒、张白骑在太行山,不经河内,无法入雒阳哪,还有孟津与小平津关,皆有大将军兵马驻守……”

刘协摆手道:“不急,且先让左将军行事,只要张辽一乱,河内与小平津兵马必乱,倒是朕下诏招抚便是,朕写一封密诏,舅父先传诏于表兄吧。”

王斌看刘协心意已决,只能心中暗叹,更是担忧,朝廷在张辽的迎奉下刚刚安稳了两年,若赶走了张辽,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

董府,刘协走后,董承躺在榻上,心中狂喜,事实上他今日向刘协提出这些建议,心下也是忐忑,只恐刘协拒绝,到时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趁着张辽离开之际夺取一些兵权,抢夺一些职位,拉拢一些盟友。

却没想到自己提出的建议刘协竟然全没反对,全部应下了,足见刘协心中也早对张辽有想法。

这让董承心中惊喜莫名,同时也有些心寒,他虽然是张辽的敌人,但也知道张辽算是不错的臣子,为朝廷付出很多,可是刘协仍是心存谋害张辽之意,足见天家寡情无义,自己以后也要谨慎小心。

不过眼下董承心中更多的是狂热,他当即召来种辑、立延等人开始谋划。

种辑、立延等人得知天子同意谋算张辽,无不大喜,纷纷出计,准备行动。

董承侧坐在榻上,没有看其他人,只是看着立延,振奋的道:“先生,该如何行动?请先生教我。”

种辑、吴硕几人看到董承只询问这个半路来的立延,心有不悦。

立延根本不理会他们,眯着眼睛,抚须道:“要举事,必以雷霆之势,迅速以天子诏令命曹操暗中回军雒阳,命刘备说服虎贲中郎将关羽,而左将军携诏令命张杨交出羽林军,控制中护军韩浩,再诏令太傅刘虞安抚朝堂,掌控内外,分守八关。此数路并举,不能出丝毫差池。”

种辑等人听了立延所说,不得不认同。

董承激动不已,又道:“吾还有家兵三百,暗中招募精锐两千……”

立延眼睛低垂:“张辽最重家眷,举事之前,必先取张辽家眷,方能震慑雒阳守军,亦令张辽不敢轻动。”

董承、种辑几人眼中立时冒出精光,他们与张辽作对,岂能不知张辽的秉性,最重家人,这也是张辽最大的弱点吧。

种辑大喜道:“妙计!若得张辽家眷,事必成矣!”

董承道:“吾这边着人进宫,取陛下诏令,先命曹操回师。”

他眼里闪烁着狠辣之色,既谋张辽,那么宫中也该谋伏皇后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寿春城外

扬州是大汉十三州之一,位于天下东南,与荆州、豫州、徐州、交州交界,长江穿插其间,共辖六郡,大江以南有四郡,丹阳郡、吴郡、会稽郡、豫章郡,大江以北、淮水之间有两郡,庐江郡与九江郡。

九江郡东北为徐州、西北为豫州,寿春位于九江郡北部,袁术称帝之前就有准备,大兴土木,将寿春城修筑的高大坚固,城墙高达十余丈,又从淮河引护城河环绕,可谓牢不可破。

袁术此次出征兖、豫,在九江郡留有四万守军,寿春城就有两万,又有陆勉、张勋两员大将留守,借助高大坚固的寿春城,足以抵挡十万雄兵。

但此时高大坚固的寿春城中,却是一片惊惶。

寿春城外,十里联营,旌旗招展,鼓声震天,城外百步,有一道横向土坡,土坡上一排霹雳车与连弩,石头与巨弩不断射上城墙,城墙城内惨叫声一片。

五日前,张辽两万兵马刚抵达寿春城外时,寿春城中守军虽然惊动,却并未惊慌,拉起了吊桥,关闭了四门。

当日晚上,袁术大将张勋亲自领兵出城袭击城外营寨,结果中了埋伏,大败而回,折损兵马超过三千,张勋中了黄忠一箭,险些身死,被亲卫抢了回去。

回到城中后,张勋当即关闭城门,再也不出战了,只想凭借高大的城池防御。

不想次日,张辽根本没有强攻城池,而是发动兵马堂而皇之的在城外堆起一道横向的土坡,与城墙仅相隔八十步。

眼看城外土坡堆起,后方又有粮草不断从淮河运来,守城的张勋和陆勉大为不安,陆勉又带领五千兵马从北城门发起一次强攻,不想被许褚杀的大败,险些丢了城门,寿春惊恐。

自此张勋与陆勉再也不敢出城,一面加固防御,一边派人向出征陈国的袁术发去急报,又发信给左近沛国的纪灵和庐江的刘勋求援。

起初张勋和陆勉对城外那道堆起来的土坡认知不足,只以为是要堆土放箭,因为寿春城太高,在城下箭矢是射不上来的,所以他们只是担忧,但到了第三日,他们的噩梦就开始了。

第三日一早,随着张辽一声令下,一排排霹雳车和车弩交错着推上了土坡,而后架了起来。

一个个士兵抬着一筐筐石头,抱着一捆捆巨矛上了土坡。

寿春的守兵看着城外的举动,不明所以,只是绷紧了弦防范,弓箭手早已拉开了弓。

但紧跟着,从土坡之上,漫天的飞石弹起,如同巨大的雹子一样从天空落下来,轰隆隆砸在了城楼和城内,将一个个士兵砸成肉泥,城楼上的箭塔也被砸得粉碎,弓箭手死于其中。

与此同时,一杆杆巨矛呼啸着离开车弩,射到城墙,直接穿过守城士兵,带着尸体飞入城内。

对于寿春城守兵而言,这是一种大恐怖。

城楼上的守兵惊恐的大叫着,侥幸活下来的连滚带爬向城内逃去,一刻也不敢在城上停留,对于这些从天而降的巨石和威力巨大的矛弩,他们根本无从防御!

城内一片大乱,但出乎意料的是,城外张辽的兵马并没有趁机攻城。

对于张辽而言,他不需要着急的攻下这座城池,他的第一目标是消灭和击溃袁术的有生力量,斩杀袁术,到时寿春城自然会不战而降,如今他只是给出一个猛攻寿春的姿态而已,将袁术的兵马调回来。

城外张辽中军之中,此番张辽没有带其他军师,但他的弟子诸葛亮和郭淮却跟随行军作战,张辽要让他们亲眼亲身历经战事,才会更快的成长起来。

“师父。”

大帐之中,郭淮看着地形图询问张辽:“袁术有二十万兵马,寿春告急,他此番回兵必然不下十万,杨中郎和蒋中郎纵然在途中截杀,也会有四五万逃走,除此之外,离寿春最近的庐江有刘勋的两万兵马,沛国有纪灵的一万兵马,若是他们一起回救,我等怕是要陷入苦战。”

“不错,若是四方十几万兵马回救,我们这两万兵马很是凶险。”张辽先是赞赏了看了一眼郭淮,而后又在地形图上比划道:“不过为师早有准备。”

张辽指着地形图上的徐州和吴郡道:“此战之前,为师以传信给徐州吕布和吴郡孙策,他们也会发兵响应为师,会剿袁术,吕布出兵沛国,纪灵岂能他顾,孙策出兵江右,刘勋亦不敢轻动。”

他又指向豫州:“袁术回师后,陈国有臧霸,陈留有曹操,步步紧逼,他岂能不留兵马断后?所以袁术回兵,也不过是部分兵马,而且是疲兵,我等不急于攻城,以逸待劳,破之不难。”

郭淮连连点头。

这时,诸葛亮突然开口道:“师父,袁术之败,不足多虑,然雒阳后方,却当费心。”

张辽一怔,看了一眼诸葛亮,嘴角露出赞许之意,随即泛起苦涩,透过大帐,看向远处高大的寿春城,久久不语。

郭淮和诸葛亮默默的站在他身后。

须臾,张辽有些意兴索然的长叹了口气:“总不能一辈子不离雒阳吧?”

是啊,他不能因为朝堂不稳,就一辈子困在雒阳看护吧?血腥镇压,又非他所愿,还不到那一步。

郭淮朗声道:“师父有秦晋雄兵,又有河东、河内二地,纵使雒阳有失,收复也是轻而易举。”

诸葛亮看着师父有些萧索的背影,诚如郭淮所说,纵使雒阳失去控制,师父重新收复雒阳也是轻而易举,但那样的话,事情的性质已经变了,就是重新控制朝廷,裂痕已经完全无法弥补了,终究要走上决裂之路。

他心中又一个想法,若果真到了那时,放手或许是更好的选择,可是放手了,名分的问题就出来了。

诸葛亮心中反复琢磨着,他不知道师父有没有想过这些,但估摸着,肯定是想过的。

但师父会如何选择呢?

诸葛亮在思虑着这个问题,此时的诸葛亮跟随张辽数年,已经不是历史上那个诸葛亮了,不但文武并习,而且很多理念也不知不觉在改变,何况他本身就不是什么迂腐之人。8910

第六百三十六章 两面受阻

砰!

孙策一拳捶在案台上,直身而起,手握腰间剑柄,英俊的面孔透着愤怒:“陈瑀奸人!吾必杀之!”

这三年来,孙策在张辽的支持下,加上其本身的果断与勇武,发展势头锐不可当,先是击败扬州刺史刘繇和吴郡太守许贡,夺取吴郡,而后又占据丹阳,南下会稽,活捉会稽太守王朗,占据会稽郡,江东大半土地被他掌控。

袁术称帝后,孙策与袁术决裂,驱赶了袁术任命的丹阳太守袁胤,又降服了豫章太守华歆,基本控制了江东四郡,向朝廷上供。

张辽上表封孙策为讨逆将军,平定江东。

但朝廷也不会任由孙策完全掌控江东,是以任命被袁术驱赶的原扬州牧陈瑀为吴郡太守,制衡孙策。

陈瑀出身下邳陈氏,累世公卿,其父陈球更是历任九卿三公,名盛一时,到了陈瑀这一辈也丝毫不差,除了他之外,弟陈琮任汝阴太守,从弟陈珪任沛相,堂侄便是陈登,任广陵太守,可谓满门两千石。

陈瑀此人是地地道道的世家势力代表,素来以世家利益为主,典型的有家无国,张辽在雒阳推行科举后,孙策也在江东推行,陈瑀是最强烈的反对者之一,他纠集了一大批关东世家大力反对科举,更是厌恶出身不高、恃武镇压世家从而掌控江东的孙策。

此次孙策接到张辽命令,一边分兵继续攻打袁术鼓动作乱的祖郎,自己则亲率精锐准备渡江攻打庐江,牵制刘勋,张健这几年在长江一带掌控的舟船都已经准备好了。

不想陈瑀遣都尉万演等人,制作了三十多个官印,发给邹伦、钱铜、王晟、严白虎、焦已等山越和宗贼势力,准备抄孙策的后路,坏张辽讨伐袁术的战事。

此时的江东还没有两晋时期衣冠南渡之后的大举开发,属于蛮荒之地,到处是山岭、荆棘和荒野,交通不便,朝廷兵马难及,加上山越民风剽悍,处处都是山贼、宗贼和流寇。

诸贼之中,尤以吴郡的严白虎和丹阳的祖郎势力最大,祖郎掌控丹杨、宣城、泾、陵阳、始安、黟、歙等诸县贼帅势力,严白虎则掌控吴郡大小势力,各有兵马数万,孙策在征讨江东的过程中,反复征剿,但江东多山,地形复杂,贼寇吃了败仗就躲入山中,难以完全剿灭。

平时也罢,对这些山贼孙策可以一波波剿杀,但此时正是孙策牵制刘勋、助张辽讨伐袁术的关键之时,这些贼寇在陈瑀的鼓动下再次作乱,一旦有失,就会把张辽陷于绝地,是以孙策心中怒恨之极!

张昭看到孙策发怒,正色道:“将军,吴郡生乱,后方不安,恐难以发兵庐江,可发信告知大将军。”

孙策朗声道:“吾奉朝廷,受大将军之恩,此番得令共伐袁术,岂能延误军机?”

一旁孙权忙道:“大兄,江东诸贼作乱,我等率兵向西,非但不能援助大将军,反而会陷入前后夹击的危险,弟以为还是先平后方之乱才是,大将军若是得知,亦会体谅大兄之难。”

底下众人纷纷劝孙策,尤其是一些曾在伊水跟随孙策与张辽打过仗的将领,皆认为不宜援助张辽伐袁术,唯有宋超皱起眉头,正要进言,孙策目光扫过众人,铿然道:“江东诸贼,不足为惧,袁术称帝,方是大逆,吾意已决,留两千兵马断后,余者随吾奋力向西,不求攻破寿春,但让刘勋不能北进一步!”

……

黄昏,徐州,下邳国与沛国交界之处,吕布这边同样受到了阻碍,曾经英姿勃勃的吕布坐在大帐之中,斟酒自饮,眉头紧锁,正当他准备发兵向豫州沛国牵制纪灵时,徐州后方郡县生乱。

吕布心里很清楚,这是那些世家在作乱。

徐州的世家势力很强,郡县乡里处处都是世家各种子弟为吏,堡坞更是不计其数,其中郯城作为曾经的州牧治所,世家势力最大,陶谦死后,刘备在郯城担任了一段时间州牧,到了吕布时,他一边与土豪曹豹结亲,一边直接将治所移到了下邳,总算掌控了一些郡县,但徐州大多郡县吕布还是不能掌控的,他一个外来者无力与本地世家争锋,虽然勇猛无敌,却不敢与世家明刀明枪作战,否则连徐州牧都保不住。

这几年吕布可谓真正经历了世事,他此前在并州对抗过匈奴鲜卑,在丁原手下呆过,在董卓手下呆过,与王允短暂的执掌朝廷,而后奔波,被袁术拒绝过,被袁绍算计过,在张辽身边呆过,但那些都是短暂的,只有担任徐州牧这段时间最长,给这个战场纵横的猛将影响和打击也最大。

原本世家就看不起他这个并州出身的武将,张辽推行科举之后,世家反抗甚大,让吕布真正体会到了猛虎困守平原的窘境,让他知道自己纵然勇武,那也只是在战场之上,到了州郡,他根本无力掌控地方,无力对抗无处不在的世家势力,比之曾经的野心勃勃,如今的他沧桑了许多。

他最倚重的谋士陈宫与那些世家势力也是暗中来往,让吕布不敢信任。

此番吕布援助张辽讨伐袁术,本就遭到很大阻力,此时更是后方直接生乱,吕布不傻,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该进还是该退?

吕布勇猛不差于孙策,但却缺乏孙策的果决,一直到夜半之时,他还在犹疑,不想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正要派人询问,有人匆匆来报:“郝萌作乱,正率乱兵攻打下邳城!”

吕布如今在下邳与沛国交界,与下邳城相距还有近百里。

听闻部下作乱,吕布面色大变,醉意全醒,立时起身喝道:“传令,连夜回兵下邳城,诛杀郝萌!”

吕布不知道的是,在他的后方,让他信任的岳丈曹豹正与一人密谋:“吾有一次听奉先提过,他偶然认出大江之上掌控舟船者,乃张辽从弟张健,要防张辽控制江淮,可从此入手……”2.

第六百三十七章 曹操回兵

兖州陈留郡最南端,与豫州陈国交接之处,圉县之外,曹操大营绵延十余里。

在这十余日里,曹操兵马已经与袁术交战三次,曹操兵马虽少,精锐却胜过袁术军,其手下将领于禁、乐进、曹仁、曹洪、夏侯渊、夏侯惇更是胜过袁术那些将领,各领一军,驰骋纵横,令袁术军损失极大。

好在曹操并未主动进兵,倒让袁术的兵马舒缓了口气,勉强守住了陈国边线。

午时,曹操大营之中,曹操低头看着手中诏书,帐中除了曹操,还有八人,其中七人是曹操的亲信,程昱、曹仁、曹洪、夏侯渊、夏侯惇、曹真、曹昂,还有一人,却是董承的亲信越骑校尉王服。

大帐中极为安静,这些亲信都有些期待的看着曹操。

须臾,曹操览罢诏书,抬头看向王服,脸上露出怀疑之色:“王校尉,这诏书果真是天子所书?”

王服沉声道:“断然无差,情势紧急,还望曹将军速速回京,否则陛下危矣,朝廷危矣。”

曹操指着南面陈国方向,浓眉紧皱,声音满是犹豫:“天子诏书,不可不奉,只是如今正伐袁术,若是退却,功亏一篑。”

王服声音急切的道:“曹将军,袁术岂有陛下重要?此番曹将军回京,必与董将军共掌朝政,到时再伐袁术不迟。”

曹操眯起眼睛,沉吟不语,这时一旁程昱开口道:“将军为汉臣,天子之诏,断不可违,袁术之事,可先破之,而后留些许兵马作为疑兵,而将军亲率精锐入京奉诏,两事皆不误。”

“正是如此!”王服忙道。

曹操叹了口气:“也罢,只能如此了,王校尉且先下去歇息,吾整顿了兵马便回。”

曹昂看到父亲神色,立时领着王服出了大帐。

王服一离开,大帐里曹操的亲信立时振奋起来。

“主公,此乃天赐良机,张辽在外,董承庸才,安能掌控朝政,正要主公行大事也!”

“主公,请下令,我等立时回京!”

“主公!”

曹操看到众亲信激动的神情,又大声叹了口气:“张文远有王佐之才,又善待于吾,吾安忍谋之!”

“主公!”曹仁大声道:“此天子之诏,非主公之过,万不可迟疑!”

“正是!”夏侯惇抱拳道:“张辽无能,不能掌控朝廷,正要主公大展雄才!”

程昱亦出列,声音铿锵有力:“主公,张辽与天子决裂,必然之事也!主公当初入朝,岂非就是等候这一日。”

曹操这才点了点头,目光看向曹仁等将领,沉声道:“速速整军,先以雷霆之势击败袁术兵马,而后连夜回京!”

“得令!”

曹仁等人皆是振奋!

几个将领出去,大帐中只余下了曹操和程昱。

曹操看向程昱,目光陡然有神:“仲德,不知京中情势如何?”

程昱抚须道:“主公勿忧,有董承在前,主公只消顺势而为便可。”

曹操神情有些不定:“张文远兵马众多,关中、并州、河东、河内,若是俱起,我等便是得了雒阳,却也难守。”

他精通兵法,远不是董承能比的,对形势看的更清楚,刘协还都雒阳,基本将关中让给张辽,加上河东,从战略上讲,张辽的兵马布置对雒阳威胁极大,这才是曹操最担忧的。

程昱笑道:“张辽兵马虽多,敌人也多,可用之兵实少。”

曹操皱眉:“他善于用兵,权谋亦非等闲,对雒阳必有防备。”

程昱眯起眼睛:“张辽行科举,关中、河东与并州也罢,关东世家却是视之如仇,早有谋划,又有袁绍、袁术一南一北,张辽首尾难顾,此番能逃大难便不错了,焉能顾及雒阳,便是他强攻雒阳,我等挟天子退往关东,有诸世家相护,可保无虞。”

曹操点了点头,默然片刻,沉声道:“张文远待天子厚矣,却是决裂,吾奉天子,却不知结果如何,利弊如何?”

程昱铿然道:“主公勿疑!张辽势大,其奉天子,如锦上添花,可有可无,主公势弱,挟天子则如雪中送炭,要平定天下,此不得不为也。”

曹操徘徊道:“奈何天子聪慧,其志不小,奉之非易事也。”

程昱不以为然道:“天子诚然聪慧,然性情懦弱,主公势强,不蹈张辽前车之鉴,但束之内廷,断其爪牙,其安敢妄动。”

曹操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又叹道:“如此,吾名坏矣。”

程昱面无表情的道:“主公挟天子,威震四海,何求名声。”

“不错,何求名声!”曹操忍不住大笑,转又问道:“董承既已举事,可着文舒速速退离,免被其害。”

程昱棺材板的脸上露出感激之色:“承主公挂念,吾以告知小儿,此番事了,再无立延,只有程延,先令他回乡便是。”

如果董承在这里,恐怕会大惊失色,他最倚重的谋士竟然是程昱的儿子,程昱原名程立,他的儿子程延便取父名为姓,隐投在董承麾下,推波助澜,让董承谋算张辽,为曹操争取机会。

这是程昱的谋划,他通过自己的儿子为董承出谋划策对付张辽,而曹操自然不会不知道程昱的谋划,只是他自己与程昱丝毫不动,藏得很深,让张辽也没有察觉。

午后,曹操突然发兵猛攻袁术大营,袁术派遣在陈留的李丰、梁纲两员将领不防之下大败,只能固守。

黄昏之后,曹操留数百兵马在营中击鼓,迷惑敌军,他则率主力直奔雒阳,麾下猛将于禁、乐进、李典与曹仁、曹洪、夏侯渊、夏侯惇等宗族猛将皆尽跟随。

……

雒阳,上东门一处大宅中,羽林中郎将张杨手捧诏书,止不住颤抖着,看着对面的立延,面色苍白:“阁下,此真陛下之诏乎?陛下可是要害文远?文远忠心奉陛下与朝廷……”

“张中郎此言差矣!”立延打断他,肃然道:“陛下并无害大将军之意,只是羽林军乃禁军,本该由陛下执掌,兵马不过两千,如何与大将军十数万兵马相比,大将军依旧是大将军,他掌并州、关中、河东、河内兵马,此番事后,朝廷之中,仍是万人之上。”

张杨面露疑色:“果真如此?”

立延正色道:“天子诏令,岂有虚假,大将军出征在外,朝廷亦防宵小作乱,张中郎交出羽林军,陛下方能心安,待大将军得胜回朝,羽林军还归大将军。”

张杨犹疑了下,终是将羽林军官印和符令交给了立延。

立延接过官印与符令,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又闪过鄙夷之色,暗道:“大将军,汝任用亲信,将羽林军交给张杨如此懦弱无能之辈掌控,真自掘坟墓也。”

第六百三十八章 刘备的选择

雒阳,光禄勋府。

吴硕离开后,刘备手执诏书,神情复杂。

不多时,关羽、张飞大步进来,齐齐抱拳:“大哥。”

刘备点了点头,示意二人坐下。

关羽发现刘备少有的神情不定,当即沉声问道:“大哥,如此急忙召唤,不知有何要事?”

刘备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中诏书递给了关羽,张飞也凑过来阅看。

这一看,二人登时面色大变。

张飞眼睛一瞪,怒声道:“这贼皇帝,竟敢害四弟!”

关羽面色转为冷肃,丹凤眼中蕴含着不敢置信之色,更有几分怒意,哼了声:“昏君!四弟在外为大汉平乱,天子却背后加害,实令人心寒!”

他二人虽然皆是骄傲之人,不易结交朋友,但对张辽这个四弟还没得说,论武力,张辽不差于他们,论战绩,张辽更是从一个小小的军侯擢拔为当朝大将军,平定数州之地,剿灭白波、黑山、匈奴,击退羌胡,让奔波了十余年还是一事无成的他们望尘莫及。

而且在这两年之间,他们更是亲眼看到了这个四弟在执政方面的能力,张飞敬君子,张辽在治学上的成就令天下读书人敬仰和尊崇,除了大兴学堂、印刷书籍外,他书写了三字经和千字文作为启蒙,成为无数孩童口中朗朗读物,科举制更是开创先河。关羽爱下人,而张辽的执政重心就在民生,衣、食、住、行均有创新,成为很多行业供奉的祖师,令关羽佩服。

更不必说,张辽对他们三兄弟很不错,他们到了雒阳后,刘备先后担任左将军、后将军,位在九卿之上,与此同时又担任光禄勋,九卿中最有实权的职位之一,掌宿卫宫殿门户,总管各种郎官,下属极为庞大,有光禄勋丞、五官中郎将、左中郎将、右中郎将、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奉车都尉、驸马都尉、骑都尉、光禄大夫、太中大夫、中散大夫、谏议大夫、议郎、谒者仆射,权势极重。关羽也不差,担任虎贲中郎将,这曾是袁绍、袁术兄弟先后担任的重职,张飞更是担任司隶校尉,号称卧虎的雄职。

他们三兄弟的权力比董承那个有名无实的左将军还要大,这对一直碌碌奔波的三兄弟可谓青云直上,令无数人艳羡。

何况张辽对当今天子也极为尊奉,不曾有丝毫逾矩,让他们更是敬重,是以此时听闻天子居然要夺取张辽权柄,关羽和张飞都极为愤怒。

“大哥!”张飞大声道:“不如我兄弟冲进宫中,杀了昏君……”

“三弟!不可妄言!”刘备面色大变,厉声喝斥。

他急忙起身,开门查看了外面,又关上门,看着张飞,不悦的道:“我兄弟起兵,本为匡扶汉室,伸大义于天下,今三弟何出此大逆之言?若为他人听闻,顷刻就是大祸。”

张飞反问道:“难不成我兄弟要与那皇帝一般迫害四弟?我却是做不到!”

关羽亦是面色坚定的点了点头。

刘备眼神微微低垂,叹道:“自然不能害四弟,奈何诏书亦难违背……”

关羽抓着长须,拧起浓眉,想了想,道:“大哥,汝为光禄勋,位列九卿,翼德为司隶校尉,亦是重职,不若我兄弟向天子进言,请天子收回成命,勿要陷害忠良,自毁社稷。”

刘备叹了口气,摇头道:“进言也无用,文远权柄太重,此君主大忌,祸乱迟早会有,难以阻挡。”

刘备的眼光自然不差,曹操能看出来的,他也能看出来,天子刘协非是甘心做傀儡的君主,他与张辽的斗争迟早会激烈得难以收拾。

关羽哼道:“若是天子不听忠言,我兄弟自挂印离去便是。”

汉时天子的权柄还没有后世明清那么大,没有什么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规矩,许多大儒名士都以不应朝臣征辟为贵,何况关羽出身草莽,虽然心怀忠义,但也不是那么死板。

听了关羽的话,刘备看了他一眼,沉吟不语。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却又该如何?”张飞急躁了,愤怒的在屋里徘徊着,踏得地面通通作响:“就听二哥的,不如我兄弟就此离去,也免得受那些奸臣昏君的气!到了关东,再起兵马……”

刘备摆手阻止张飞,声音肃然:“大逆之事,断不可为!”

“然则如何?”

张飞忍不住再次发问。

刘备看了二人一眼,沉声道:“陛下要削大将军之权,董承等人必在其中作祟,当此之时,我兄弟非但不可离开京师,反而要紧握兵权,才能为文远争取一线生机,若是我等离去,任由董承等人肆意妄为,文远的亲眷,还有那些忠臣义士必受迫害,此方为不义也。”

关羽和张飞都看向刘备,张飞喜道:“莫非大哥要举兵灭了董承?如此正好。”

刘备仍然摇摇头:“董承身后乃陛下也,当此之时,我等只能顺应陛下诏令,助陛下掌控宫禁与京师,更能制衡董承,若他要害文远,我等有兵权在手,便可与之相抗。”

张飞眉头一松:“如此甚好,若董承为害,俺一矛刺死他!”

关羽沉默了下,突然又问道:“董承乃国舅也,而今董贵人怀了龙种,他圣眷正隆,恐陛下偏倚于他,再如对付四弟一般夺我等兵权。”

刘备目光中透着坚决:“若果真如此,我兄弟离开京师便是。”

关羽丹凤眼微眯,道:“可暗中先送信与四弟。”

刘备叹道:“来不及了,黄昏诏书方下,今夜便要行动,更不知四弟如今身在何处。”

关羽沉声道:“四弟在外不能收信,我等却要护好他的家眷。”

刘备一愣,他对家眷的护持从来都是滞后的,此时听关羽提起,想了想,点头道:“不错,不过须要暗中行事,勿要令人发觉。”

不多时,关羽和张飞迅速离开,去安顿一切,准备应对这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二人离开后,刘备坐在那里,久久沉默,时近黄昏,在阴影中他的神情让人难以琢磨。

关羽回到府中,立时吩咐长子关平暗中带亲信随时候命,准备在夜里护持张辽家眷,他的丹凤眼中带着几分阴郁。

天子谋算张辽,兄长刘备明面上选择了站在天子一方,虽然刘备的理由很有道理,但他心中却是有几分不满的,因为无论是为了什么理由,刘备这个与大将军情同手足的光禄勋站在天子一边,对张辽的打击是最大的,无论从情感上还是名望上。

那些朝臣和百姓会想,连大将军的兄弟也拥护天子谋算他,那他必然是有问题的,或者至少是无能的……

关羽知道刘备素来心怀大志,这一次对于刘备本身也是一次机会,刘备的选择究竟有几分是为了张辽,他不敢去想。

事实上他先前也没有多想,但天子诏书下达后,刘备竟然没想着知会张辽,尤其是没想着保护张辽的家眷,这让他心中多了一丝阴影。

他很早以前就考虑过一个问题,四兄弟中,反而是张辽这个四弟权势最大,他们三个兄长依托在张辽门下,关羽自己曾承受张辽恩义,心中没什么意见,张飞性格大大咧咧,也不会多想,但兄长刘备素怀大志,他是否甘心屈居于张辽门下,这个关羽自己也不敢判断。

如今一场暴风雨要来了,这场暴风雨之后会是什么结果,关羽心中只有一片痛苦和沉重。

第六百三十九章 风雨欲来

黄昏,寿春城。

连日来,在霹雳车和车弩的猛攻下,寿春城中守兵损失惨重,士气低落,拉起吊桥,紧闭城门。若非寿春城门高大坚固,护城河又阔又深,寿春城早已被张辽的兵马攻破。

不过袁术的守军行事也颇是狠辣,到了后来,士兵不敢轻易上城,他们便驱赶百姓青壮上城,搬运滚石擂木,架起油锅,做出防御架势。

七月的天气很是闷热,今年已经是连续第四年大旱了,除了开春下雨外,四月至今下雨极少。

城外大营中,士兵都热的满头大汗,轮流着到淮河中洗澡。

高地之上,张辽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淮河,对身旁的诸葛亮和郭淮道:“要下雨了。”

他不等两个弟子询问,便接着道:“为将者不知天时地利,是庸才也,要知天时地利,便要于细微处查探异常,暴风雨之前必有征兆,天空云彩,河上飞鸟蜻蜓,地上虫蚁皆可预示……”

张辽正对两个弟子讲着如何看天气和一些行军常识,忽然有一个亲卫急急赶来:“禀大将军,有紧急军情!”

“起来吧。”张辽从亲卫手中接过信函,目光一扫,不由面色微变,看了一眼东面。

诸葛亮神情一动,问道:“师父,莫非是江东、徐州有变?”

张辽点了点头,叹道:“陈瑀鼓动山越作乱于江东,孙伯符勉强渡江,或能牵制庐江刘勋,但形势堪忧,徐州麽……”

张辽声音顿了顿:“吕奉先手下将领作乱,他已回军下邳平乱。”

同样的情况,吕布和孙策不同的选择,让张辽心有感慨,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吕布的格局和为人处世比孙策差了很多,这还是在吕布和张辽关系更亲密的情况下,难怪历史上吕布最终落个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的下场。

诸葛亮皱眉道:“徐州、江东之事,必是江淮世家阴为,推波助澜,盖为科举之事也。”

张辽点了点头,冷笑一声:“科举既起,便是大势所趋,他们跳出来,正好收拾。”

郭淮道:“师父,徐州、江东既已生变,雒阳恐有不安,弟子以为雒阳为先,如雒阳有变,当先回雒阳,稳定大局。”

张辽没有说话,而是看向诸葛亮,诸葛亮毫不犹豫的道:“当先破袁术!”

两个弟子,郭淮稳健,诸葛亮多谋,郭淮也知道诸葛亮谋略强于他,不由疑惑的看向诸葛亮,不知他为何要先破袁术,在他看来,雒阳的事情更重要。

诸葛亮看了一眼张辽,毫不犹豫的道:“雒阳之事,师父想必早有预料,必有安排。”

听了诸葛亮提醒,郭淮这才恍然醒悟,以师父的谋略,出征之前,怎会不安顿好雒阳之事。

张辽没有回应,面色如常。

他这两年低调,但低调不是软弱,如果有人真把他当弱鸡看,那他们就想错了,张暴虎当初在关东的名声可止小儿夜啼。他更没有什么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想法,真惹毛了他敢毫不犹豫的捅破天。

当然,即便再好的谋划也难免有意外,何况雒阳那样复杂的地方,不过张辽出征前在雒阳留了荀彧和李儒,一正一奇,足以应对,他此时远离雒阳,考虑的自然先是战场的事,看了两个弟子一眼,他又问:“如何破袁术?可要先破寿春?”

诸葛亮和郭淮不约而同的摇头,诸葛亮道:“寿春不过一座死城,而今袁术在外,当先擒袁术,而后寿春易破也。”

郭淮面带忧色的道:“只是如今徐州、江东生变,孙将军未必能牵制庐江刘勋,吕将军更是退回下邳,陈留曹将军也并不可靠,一旦孙曹也出问题,袁术便能集中兵马与我军作战,此战难矣,杀敌一万,自损三千,便是胜出,也会损失惨重。”

诸葛亮亦是点头:“我兵马虽强,但袁术兵马太众,袁术本该在一日后赶回寿春,不过此时天候将变,暴雨当能拖延袁术一两日,可趁机调汝南黄巾作战,夹击袁术。”

不想张辽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汝南黄巾要用,但不能倚仗,打仗,最有效的手段是闪电突袭,攻其不备,”

诸葛亮一怔,随即眼睛一亮:“莫非要回军……”

“不错!”张辽看着天空渐渐聚拢而来的阴云,嗅着泥土腥味,声音变得有力:“天色将晚,让将士们备好三日干粮,做好伪装,入夜便速速回军向北,与杨汉、蒋奇一道袭击袁术!”

郭淮微微思索了一下,脸上突然也露出敬服之色。

如今徐州和江东生变,刘勋能否被牵制不好说,纪灵却是失去了牵制,但无论是刘勋还是纪灵,他们缓过神来,第一时间必然是救援寿春,而张辽此时突然选择回军向北,实是一个妙招!

这一招首先就让他们免除了来自纪灵和刘勋的兵马威胁,避开了数日后与袁术所有兵马在寿春决战的危机,与此同时,更是与杨汉、蒋奇合兵,集中了在豫州的精锐兵力,全力阻击毫无防备的袁术!

恐怕谁也想不到,连日猛攻寿春,打得寿春摇摇欲坠的张辽兵马竟然会突然完全放弃寿春,反而去与袁术主力决战,而急于回救寿春的袁术也想不到,这就是出其不意。

诸葛亮和郭淮心中赞叹不已,事实上他们二人虽然年少,却皆是精通谋略之俊才,不过无论是多谋的诸葛亮还是稳重的郭淮,思索问题时都有着求稳和谨慎的性格因素,所以他们不会想到这个策略。

而张辽看似稳重的性格中,却有凶猛和冒险的一面,这一点无论是历史上他在东海孤身见昌豨,在逍遥津八百破孙十万,还是起家以来突袭河内袁绍、突袭酸枣大营,都充分体现了出来。

这既是性格决定思路,一流谋士多了,但每个人出计不同,选择不同,就在于此。

回军突袭袁术的计策已定,剩下的事就是先伪装了,借助城外大营,留下一些士兵擂鼓,举炊烟,让城内的袁术兵马料想不到城外已经是一座空营,更不会去提醒袁术了。

轰隆隆!

天空已经响起了雷声。

不过就在这时,又有一个暗影急急来报:“禀大将军,陈留传来消息,曹操兵马在向雒阳移动!”

张辽面色微变,喃喃道:“风雨欲来哪……”

第六百四十章 雷声

轰隆隆!

雒阳城上空,同样阴云密布,持续闷热的天气刮起了一阵阵凉风。

这是今年大旱数月即将迎来的第一场雨,无数的百姓冲上了街头,欢喜的呼喊着,敲锣打鼓,喜迎甘霖,整个雒阳城热闹非凡,无视那仿佛要压到头顶的阴云和滚滚的雷声。

而此时的南宫一处偏殿之中,却是一片凝重的气氛。

昏暗的烛光下,天子刘协看着身前之人,面色有些发白,神情又有些激动,忍不住再次问道:“此番……果真能……朕只怕大将军……”

此时的刘协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坐立难安,一只手反复握着腰间悬佩的天子剑。

刘协身边这人名董安,是董承安排的一个亲信郎官,是董氏一族之人,也就是昔日将刘协抚养长大的董太后族人,与董承一样颇得刘协信任。

十常侍之乱时,袁绍袁术兄弟入宫杀尽宦官,随后车驾入长安,又先后遭逢董卓之变,李傕郭汜之乱,回到雒阳后张辽不喜欢残人肢体设宦官,朝臣也对宦官多有警惕,因此如今后宫只有宫女,前宫只有郎官,而没有宦官。

没有宦官那些天子家奴,刘协能拉拢的也就是郎官了。

“陛下勿忧。”董安看到刘协不安,安慰道:“袁术兵马有二十万,如今曹操回军,徐州、关东世家响应,张辽必然被困江淮,生死难料,哪能顾及京师,陛下运筹帷幄,必然能成为中兴明君。”

刘协心神略定,旋即又叹道:“大将军虽不在,但雒阳还有不少兵马,此情此景令朕思及昔日王司徒诛杀董卓反被李傕郭汜残害之事,是以难安。”

董安笑道:“王司徒之败,在于其未赦凉州人,故而招祸,今陛下只是夺去大将军兵权,并未加害,待雒阳形势安定,再急速下诏赦免招抚其旧部与并州人,更拉拢吕布,张辽必败矣。”

“不错。”刘协面色舒缓,喃喃道:“朕并未下诏诛杀大将军,更未加害,只是夺回兵马,此天子之份也,名正言顺,待大将军还朝,朕……”

刘协说到这里也说不下去了,说什么未下诏诛杀大将军,只不过是粉饰之辞,此番他们召回曹操,张辽那点兵马能否在豫州活下去还是两说,何况只要下诏安抚了他那些旧部,张辽失去兵权,董承等人哪会放过张辽的性命。

事实上此次董承谋划张辽,刘协心中一直犹疑,不是他心怀仁慈和恩义,而是张辽大张旗鼓出征关中时,关中兵马足有五万,一旦回师,对雒阳有着致命的威胁!

直到刘协收到张辽孤军深入豫州攻打寿春,而徐州、江东世家推波助澜之后,他才真正下定了决心,夺去张辽的兵权,至于张辽是死是活,他私心里是一万个希望张辽死在豫州的,因为他怕张辽回朝,到时候他根本无法面对。

只是无论是刘协还是董承,包括曹操和刘备,都不会想到张辽在豫州早有布局,可战兵马并不是看上去的一万孤军,而所谓的必死之局也未必就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至于董安所说的王司徒之败在于其未赦凉州人,他们不会重蹈覆辙,那就更可笑了。姑且不论王允之败是否在于未赦凉州人,但只张辽,就不是董卓可比的,他手下那些大将,典韦、高顺、赵云、徐荣等人全是张辽一手带起来的,都是铁铮铮的汉子,又有哪一个会轻易被迫害张辽的朝廷招抚?

所谓的运筹帷幄,只是他们想当然罢了。

董安看到刘协神情稍定,眼里闪过厉色,低声道:“陛下,张辽虽已不足为虑,但为了万无一失,须要将他在雒阳的家眷控制起来,否则万一张辽不死,打回雒阳,后果不堪设想……”

“这……”刘协只是沉默了下,便点头道:“如此甚好,不过切记不可伤了他们性命,尤其是唐……夫人。”

事实上刘协心中一直对张辽娶了他皇嫂之事耿耿于怀,此番他下密诏夺张辽爵位和兵权,必须要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找了诸如藏匿董卓旧党、犯大汉祖制、残害忠良世家等好几个理由,还有一个重要罪名就是僭越娶弘农王妃。

董安看到刘协默许他们劫持张辽家眷,心中大喜,这一来可就师出有名了,更不怕天子后悔对付张辽了。

偏殿中一时间又沉默下来,刘协心中一直念着表兄王规,半个时辰前,他收到密信,王规带着招募的兵马,趁着河内与袁绍交战之机已经从小道偷偷穿过河内进入邙山,随时待命,这才是他敢于放任董承谋算张辽的倚仗。

正是这支安稳穿过河内的兵马,才让刘协感到张辽此时确实是四面皆敌,若非袁绍攻打河内,这些兵马哪能轻易进入邙山。

董安心中心中则一直想着族叔董承的嘱咐,观察了一下刘协的神情,眼神微微低垂,小心翼翼的道:“陛下,皇后素来与大将军亲善,须防她暗中报信,坏了大事……”

刘协猛然看向董安,眼神凌厉。

董安额头冒出了冷汗,他此番出言可谓大逆不道,污蔑皇后怎么都是大罪,尤其是在天子面前,如果不是他知道刘协疏远皇后,便是董承教唆,这话他也根本不敢出口。

看着刘协冰冷的眼神,他慌忙解释道:“臣……臣只是怕坏了陛下大事,毁了社稷,此番实在是凶险,并无他意……”

霹雳!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昏暗天空登时变得一片亮堂,显出了刘协俊秀而阴翳的面孔。

同样在闪电的照耀下,刘协看到了董安战战兢兢的神情,他压抑的情绪微微舒服了些,哼道:“今日朕不想再听到此类妄言,汝且退下。”

轰隆隆。

紧跟着的雷声掩盖了董安的回应。

……

左将军府。

董承靠在榻上,断腿伤势尚未恢复,他的神情却极为激动,看着面前几个亲信,喜道:“真天助我也,如此雷雨正好掩盖今夜行动!速速准备,一个时辰后攻打张辽府邸,捉拿他的家眷!”

第六百四十一章 暴雨

入夜自后,雷鸣不息,电闪不停,随着豆大的雨点落下来,转眼就是倾盆瓢泼,百姓迎来甘霖之后,锣鼓声息,街上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

到了夜禁之时,雒阳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闪电下从天倾泻的暴雨,除了那一瞬瞬的亮堂,伸手不见五指。

那些雒阳的百姓和流连此地的学子完全不知道,一场暗中的暴雨即将降临,比这天降的暴雨更加猛烈!

上东门外永和里左将军府,正堂之中灯火通明,电光闪耀之下,显出面色肃然的董承和厅堂内的一切,他端坐在锦榻上,身前放着一把长剑,堂中聚拢了十余人,皆是他的亲信党羽和将领。

此时的董承面色肃然,但仔细的看,就能发现他端着茶杯的手都在颤抖,成败在此一举,眼看就要扳倒压在头上的那座大山,董承心情哪能平静。

“曹操兵马到了何处?可曾入成皋?”

董承强自压下激荡的心情,故作平静的发问。

下面一个亲信立时回道:“启禀将军,曹操兵马已至荥阳,今夜便可入旋门关,明日黄昏可至雒阳。”

“嗯。”董承点了点头,沉声吩咐道:“旋门关可曾布置好?”

那亲信回道:“诏书已传旋门关,守将听闻大将军在豫州战事艰难,已奔赴豫州。”

“很好。”董承心中很是满意。

他今夜行事,控制局面,待曹操明日黄昏抵达后,大势已定,曹操在权力分配上只能听从安排,又能抵挡来自张辽势力的反噬,可谓一举两得。

“刘备那边如何?”董承又问。

吴硕回道:“陛下依将军进谏,午后召见刘备,叙论宗谱,尊刘备为皇叔,刘备尊奉皇命,司隶校尉、虎贲中郎将随时护驾。”

历史上刘备并未真正被天子尊为皇叔,江山都是自己东奔西走亲手打出来的,他或许是中山靖王后人,但他的祖先中山靖王就有一百二十多个儿子,历经三百年传承,不知开枝散叶多少人,皇室哪能皆尽记录,加上董卓、李傕两次大乱,两次迁都,典籍丧失大半,很多事情已经无由可考。

此番刘协尊刘备为皇叔,不过是拉拢刘备罢了,皇叔自然不能背离社稷,这也是刘协与董承早商议好的拉拢刘备之策。

董承一听便对刘备这边放心了,他又问:“张杨如何?”

羽林军护卫皇宫,关系重大,他不得不慎,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发问了,举事之前,他要再次确认羽林军的情况。若是他没有断腿,自能去安顿一切,如今只能在榻上运筹帷幄了,一念及此,他心中深恨张辽,什么狗屁夏雨荷,他自己做没做过能不知道吗,分明就是被张辽算计了!

底下一个将领忙道:“回将军,张杨已交出御林军,由末将掌控,随时候命。”

“很好。”

董承脸上再次露出笑容,这个将领正是他的亲信,掌控了羽林军,加上自己招募的两千兵马,还有刘备的虎贲,他已经有五千兵马,在这雒阳城中足以行事了。

如今张辽不在,原本驻守雒阳的两大将领之一臧霸也被调去豫州,只有中护军韩浩的三千兵马是障碍。

至于城门校尉段煨和北军中候鲍信,张辽不在的情况下,只要天子一封诏书,他们暂时就不敢妄动,只要趁夜拿下韩浩,待明日曹操回来,段煨和鲍信就是想有异动也难了。

至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朝臣,交给种辑和刘虞便是了。

当务之急,只有三件事,一是拿下张辽家眷,只要派八百人足以,二是拿下驻守雒阳西园的韩浩,诏书加上兵马威慑,打个出其不意,足以掌控,除此之外就是宫中伏皇后了,前番下药失败,伏皇后已经病愈,不过又一个谋划也在今夜……

董承思虑再三,觉得方方面面的谋划没有什么漏洞,不由露出笑容。

此时已是戌时,外面依旧雷声隆隆,暴雨倾盆,董承神情陡然一厉,喝道:“时辰已到,董超,汝领八百人速速攻破大将军府,捉拿家眷,反抗者斩!”

“末将领命!”

董承看向王服和两个将领:“宋果,李赫,汝二人各领一千五百兵马,随王校尉攻打西园,切忌先礼后兵,王校尉先行传达诏书,若那韩浩不遵诏令,立时斩杀!”

“领命!”

命令下去,厅堂中众人和将领转眼一空,只余下两人,其中一人便是立延,董承笑道:“立先生便随我在此等候消息吧。”

立延眼神闪烁了下,抚须笑道:“一举荡平寰宇,翻云覆雨,或是一败涂地,大祸临头,当此紧要之时,吾岂能安心在此,刘虞虽在,但不善言辞,吾愿为将军游说大臣,瓦解张辽朝中势力。”

董承面露喜色:“如此有劳先生了!”

“将军但候喜讯便是!”立延一个抱拳,当即毫不犹豫离去,出了董府,身影消失在夜色雨幕中。

看着立延离去,董承对堂中留下的另一人赞叹道:“立先生真忠义之士也!不差于荀彧、李儒之辈。”

那人当即附和。

董承却目视左右,屏退下人,关了堂门,召那人到近前,低声询问:“宫中之事可以准备妥当?”

那人回道:“小人已伪做皇后报张辽密信,更有那物在,只要张辽失势,陛下必然废后!”

“速速行事,今夜陛下心中最是惶恐,便于行事,绝不能拖过今夜!”董承眼里闪烁着厉色。

那人当即领命而去,屋子里只剩下董承一人,眼里厉色不减,脸上满是狰狞,喃喃自语道:“张辽啊张辽,汝若不死,吾心难安,吾已派人向袁术报信,汝不过一万兵马在寿春城外,岂有生理!吾再联结袁绍与马腾韩遂,攻破并州与三辅,天下可定矣!嘿!汝若不妄行科举,得罪许多世家与朝臣,吾亦难有机会哪。”

轰隆隆!

董承听着窗外哗哗暴雨,满饮了一杯茶,脸上颇有几分自得:“今夜暴雨过后,明日雒阳风云已变,天下当在吾手!吾岂差于窦武、何进乎?呵呵呵呵……”

第六百四十二章 夤夜

的轰隆隆!

哗哗哗!

一道道闪电划过长空,电光之下,雨幕接天,整个天空低压着,仿佛大江瀚海向雒阳倒倾下来。

不远处的洛水翻滚着,原本接近枯竭的水面迅速上升,雒阳城更是成了一片水泽汪国。

漆黑的暴雨夜,三尺之外难以视物,但就在那间歇忽闪的电光之下,可见大街之上一支队伍正在疾行,大约八百人,人人皆披油布蓑衣,携带刀剑枪矛,还有一百人挟弓带箭,在这疾风怒雨的暗夜显得杀意凛冽。

这支人马正是董承派来攻打大将军府擒拿张辽家眷的,大将军府本就有二百兵马守卫,董承也不敢大意,直接派出八百人,由他的族侄董超带领,这八百人马由董承的门客和部曲组成,皆是忠于董承,上过战场,经历过厮杀,是他最依仗的资本之一。

正如董承所料,暴风雨和暗夜成了他们行动的最好掩护,便是大声呼喊也不会有人听见,何况此时大街上根本没有人,八百兵马顶雨踏水,急速直奔大将军府。

不多时,这支人马就到了大将军府前,此时的大将军府门紧闭,门前没有一个侍卫,这为董安的行动提供了最大的便利。

董超直奔大将军府门洞下,他们谋划了很久,准备的很充分,很快,借着大将军府门洞挡雨,一只只火把燃起,照着一张张杀气腾腾的面孔。

随着董超一声令下,留下五百人在前门,分出三百人由副将带领,沿着高高的院墙向左右包抄,直奔后门。

片刻之后,估摸着那三百人已到后门,董超一声沉喝:“撞门!”

十余个壮汉抱着一根尖头长椽,拉开十余步,大吼着朝大门撞去。

轰!

大将军府门毕竟不是城门,被这么一个猛撞,便轰然洞开。

正好一声惊雷,掩盖了这一声轰响。

天助董氏!

董超眼里露出喜色,当先带着人马便冲了进去。

大将军府内堂屋一片漆黑,对洞开的大门全无察觉,只有后堂隐隐露出灯光。

董超拔出长剑,厉声喝道:“前屯放火,左右两屯扫荡前院,余者随我杀向后院,斩杀侍卫,擒拿家眷,反抗者格杀勿论!冲!”

霹雳!

又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照得整个大将军府一片雪亮,屋舍廊道清晰在目,电光过后,大将军府又陷入一片漆黑。

但随着董超令下,一支人马手持火把自左右长廊奔入,四处放火,让院子里再次明亮起来。

又有数百人犹如饿狼,手持刀剑,端着枪矛,直冲府中各处屋舍,又有弓箭手紧随其后。

董超带着二十个最勇猛的亲兵直奔正堂。

轰!

正堂门被凶暴的撞飞,几支火把投进去,照亮了堂内情形,亲兵横冲直撞搜查堂内。

董超看着正座之后悬挂的那副猛虎图,一双虎目仿佛正盯着他,让他心中有些发寒。

一个相貌颇是凶悍的青年奔到董超身侧:“二哥,正堂无人。”

董超点了点头:“张辽出征在外,前面无人也正常,他的家眷都在后院,命令大伙直奔速速搜过,直奔后院!”

“快快搜查,冲向后院!”

凶悍青年朝门外大吼了一声,又来到董超身旁,脸上露出淫邪之色:“二哥,听说张辽的几个夫人皆是貌美无双,小弟想讨一个,回去……嘿嘿……”

董超提步向外,一边冷冷看了他一眼:“莫要坏了将军大事。”

“这个自然!”凶悍青年紧跟着董超,眼里满是急切:“不过便是带不走,让小弟快活一番也行,将军深恨张辽,想必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反而心中喜欢,当然,最美貌的先给二哥,嘿嘿。”

董超眼里也闪过炽热之色,哼道:“只记得一点,唐氏不可动,这是将军的命令。”

“二哥英明!”凶悍青年大喜:“小弟便冲在前面,免得被那些守不住的家伙得了先。”

看着凶悍青年带着人抢着冲向后院,董超冷哼一声,来到堂门外,早有亲兵给他打起了伞。

董超看着左右廊道中燃起的火把,又环顾四面,似乎并没有战斗,大将军府的抵抗之弱让本来还有些担忧的他微微松了口气,看来今夜的任务很是轻松了,大将军府并不想预料的龙潭虎穴,那些侍卫竟然还没有发现前院动静,还是要感谢这一场暴雨,否则免不了厮杀和伤亡。

但随着士兵冲入后院,似乎还是没有动静,董超心中有了几分不安,似乎有些太安静了。

有数百士兵已经冲入了后院,凶悍青年手持长刀,带着十多个大汉冲到了最前面,看着西厢屋中亮着的灯火,他心中越发火热,西厢正是住着女眷的地方。

这时,西厢屋中似乎也察觉到了外面不对,灯火顿时熄灭。

“冲进去拿人!”

凶悍青年大吼一声,冲到西厢前,轰的踹开屋门,大笑着一挥手,带着士兵冲了进去。

几支火把扔进了屋里,凶悍青年冲进去,大笑声却戛然而止!

黑暗中,迎接他们的不是慌张和哭泣,火把照亮四周后,露出的是一双双透射杀气的眼睛,还有火把下闪烁着寒光的戟刃和弩箭!

那股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紧跟着就是弩箭激射,当先冲进来的两人直接被射穿了喉咙和面庞,惨叫着倒地。

“有埋伏!”凶悍青年反应最快,提起手中长刀就要格挡,一支弩箭已经射入他的左眼,穿透入颅!

又有两支弩箭接连射入他的喉咙和胸口,凶悍青年连惨叫声也没发出,长刀哐啷落地,他的身子也歪向一旁,眼中的惊骇和悔恨之色渐渐消散,此时他哪里还不知道大将军府早有防备!

在冲入大将军府前他们还是小心翼翼,但随着进入府中的势如破竹,让他们放松了警惕,暴雨夜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掩护,但对大将军府中的侍卫而言何尝不是如此。

倒地的凶悍青年死不瞑目,他仿佛看到了他们这支人马的灭亡,甚至看到了将军……但一切为时已晚。

紧跟在他身后的手下没反应过来,接连冲进来,迎接他们的是黑暗中降临的死亡。

随着西厢的惨叫声开始,其他各处的惨叫声也接连响起。

黑暗中,面无表情的史阿走了出来,看着地上的尸体,目露冷色。

大将军最重家眷,出征之时岂能没有防备,早在他出征之时,便已经暗中带着家眷随军到了河东,大将军府中留下的不过是亲卫而已。

如今这里对所有的侵入者,都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绝地,迎接他们的都是最凶残的打击!

张辽绝不会对谋算自己亲眷的敌人手软!

第六百四十三章 闪电

道董超一进后院,正逢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照亮了整个后院,入眼的一幕让董超面色霎时间大变,整个身子剧烈颤抖了下,心中惶恐起来。

怎么会这样?!

虽然电光一闪过后,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但那些一个个倒下的身影仍是清晰的印在他的瞳孔里,烈雨中夹杂的惨叫声仍在接连响起。

中埋伏了!

董超一刹那几乎就想要回头逃走,一旦中埋伏,就是主客异位,他们的偷袭瞬间变成了被偷袭,结果岂能好了!

但他知道,任务失败,坏了董承大事,回去见了董承也难逃重罚。

“结阵!退到长廊下防御!”

董超嘶声大吼,但烈雨掩盖了他的吼声。

烈雨本是最好的掩护,但一旦中了埋伏,他却连指挥也不能,董超这一刻分外的怨恨这天降烈雨!

如果没有这烈雨,便是强行攻打惨烈厮杀,也不至于如此无力。

“董光!董光!”董超大吼了两声没有回应,心中一沉,董光恐怕凶多吉少了,他不由更是惶恐,急忙带着亲卫退到前院廊道下,一边派人到后门召唤那三百人,一边派人收拢院中的乱兵,准备集结起来作战。

夜雨中根本看不清三步之外视野,他们甚至在雨夜中自相厮杀,只能借着廊道下的火把才能分清敌我,结阵应对。

为董超打伞的亲兵早已不知去向,倾泻下来的暴雨浇透了他整个身体,衣甲贴在身上,沉重而冰冷。

站在廊道下,听着黑暗中传来的一声声惨叫,董超心中更加冰冷,能不能再战?这是董超此时心中唯一的权衡。

滋啪!

又一道闪电划过长空,长长的一道几乎打到了院子里,几乎打到了院子里,照耀出的情形让董超的脸色与这一刹的天地一样惨白!

他终于清楚的看到了大将军府的守卫,这是怎样的一番情形,骇得他刹那间寒毛耸立!再无一丝战意!

只见一个个魁梧的大汉浑身披着头盔铁甲,看不到面孔,刀砍不动,矛刺不穿,箭射不透,董超甚至怀疑连那瓢泼的暴雨也泼不进去,直令人绝望无边!

更可怕的是那一具具铁甲不但防御强大,攻击更是凌厉,左手执盾,右手提刀,刃长四尺有余,散射着冰冷和肃杀。

一连几道霹雳闪耀长空,董超分明看到那一道道寒光闪过,自己那些手下一个个惊恐惨叫,一颗颗人头飞起,鲜血喷射,混合了暴雨,转眼只余下倒地的尸体。

而那些黑甲兵则一步步逼过来!

董超惊得后退了两步,他不知道大将军府中这样的铁甲兵有多少,但只要有一百,他们今夜就无法抵挡。

“退向大门!”

董超大吼下令,他此时只想着先逃出这可怕的大将军府再说。

那些手下正自慌张,本就全无战意,惶惶恐恐,得了董超命令,无不狂喜,立时举着火把沿着廊道向来时的大门冲去。

但只冲出了十几步,最前面就传来大喊声:“大门处有埋伏……啊!”

伴随着几声惨叫,又是一道霹雳闪耀,入眼所见,大门处不知何时已经阵列着一道道铁甲兵!

董超几乎晕厥,心下绝望,只能再改命令:“固守廊道!”

那些冲向大门的士兵又慌忙退回了廊道里。

董超看着一众惊恐的手下,正不知进退,就在此时,更令他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一支弩箭从他耳边穿过,身后陡然传来一声惨叫,慌忙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士兵倒在地上。

这绝对不是羽箭,而是弩矢,又疾又快。

还有弓弩手!

董超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弩矢已从黑暗的暴雨中一支支射过来。

每一支都带来一声惨叫,近在耳边!

而他们却看不到暗中的敌人!

董超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这边点着火把,在黑夜就像指路的明灯一样闪耀,让他们成为了一个个目标靶子。

“快灭了火把!”董超躲在一根柱子后嘶声大吼。

看到那些手下慌乱的将火把丢在地上乱踩却怎么也踩不灭,董超气的大吼:“蠢材!将火把丢入廊外雨中!”

那些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将火把抛入雨中,雨水很大,抛出去的火把瞬间就被浇灭。

廊道中暗了下来,董超微微松了口气,一颗心还在狂跳,他再次认识到,选择暴雨夜行动就是一个错误!

而选择对张辽动手更是一个错误!

因为从大将军府的情形看,张辽分明是早有准备了,以张辽的势力,如果他早有准备,那董将军和天子的谋算会是什么结果?

他不敢想下去。

当务之急,是必须逃出去将这个消息报知董将军,还能将功赎罪。

董超转出柱子正要查看敌情,迷茫的夜雨中一道剑光倏然而来。

“唔……”董超喉咙里只发出半声咕哝,那道剑光已经撤回,一道鲜血从董超喉咙激射而出。

迷蒙中,董超只看到一个人影进入了廊道,那对眼中透出的目光冰冷无比,然后他看到了带血的剑刃。

他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只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捂喉咙,身子却越来越软,喉咙也被一股热流堵塞,又从嘴巴和鼻腔里涌出。

“快……”

董超瞳孔渐渐扩散,软倒在地。

冲进来的史阿一剑刺穿敌将喉咙,只扫了一眼,便又冲向其他人。

他整个人犹如穿花蛱蝶,灵妙无比,一剑刺出,一人倒下,是真正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最精锐的暗影卫,而后是铁甲猛虎卫,董超一死,他那些手下早已乱成一团,失去了抵抗之力。

整个大将军府,前院后院,入侵的董承兵马皆在被屠戮,无论是战力还是装备,他们完全被碾压。

还在左将军府静候佳音的董承丝毫不知道,他自谓勇猛凶悍引以为依仗的精锐,在张辽的暗影卫和猛虎卫手下,不堪一击。

不到半个时辰,大将军府中再次静了下来,闪电照耀之下,只见一地尸体。

纵然有侥幸借助夜雨逃脱躲在暗处的董承手下,也不敢去冲击大门。

只是这样一来,天亮之后,等待他们的还是死亡。

作为入侵者,他们只能在绝望中煎熬的等待着即将袭来的命运。

第六百四十四章 叹息

虹电光之下,史阿杀气如虹,一个纵跃,剑光横空,又一个躲藏的入侵者喉咙鲜血喷出,倒地身亡。

史阿没有披铁甲,他的剑术在于灵巧,故而只戴了一顶竹笠,让自己的眼睛不被雨水迷住就行。

今夜在大将军府设伏,他是将领,下令一个不留!

史阿出身平民,深深尊敬张辽这个爱民为民之主,对于敢于谋害张辽的,他绝不留情,无论是谁。

史阿心中怒意如火,而留守大将军府的铁甲兵也是如此,他们都是对张辽最忠心的亲卫,他们曾听张辽交代过,雷雨天勿要动用铁甲与兵器,但遇到敌人入侵时,他们义无反顾,只求以最凌厉的手段一举斩杀全部入侵者,避免对大将军府造成破坏。

在他们心中,损坏了大将军府,就是损害了被他们视为天人的大将军张辽的威严,罪不可赦!

在此情形下,董超带来的那些“精锐”哪能有一丝机会,一个也没有逃走,连为董承报信的也没有。

在这场雷雨的掩盖下,没有其他人知道发生在大将军府中的这场厮杀。

……

上东门,荀府书房之中。

灯烛摇曳哔啵,尚书令荀彧默然坐在那里,奋笔疾书。

直到妻子唐氏敲门送来热茶,荀彧才抬起头来,儒雅的面容满是疲惫,一向明亮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夫君……”

唐氏看到一向儒雅沉稳的丈夫如此憔悴模样,忍不住心酸落泪,哽咽的呼唤了一声,却不知说什么。

荀彧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声音沙哑:“夫人怎么还不休息?”

唐氏将茶水放在丈夫面前,声音轻柔:“夫君,雷雨湿寒,早些休息吧。”

荀彧摇摇头:“夫人且先休息罢,我再看会文书,写份奏表。”

唐氏目光落在案台上,丈夫左右搁着一份写好的奏表,赫然是请辞尚书令之职。

而丈夫此时在纸上书写的哪里是什么行文,分明是乱字。

民、君、主、社稷、大汉、兴、亡、忠、进、退……

荀彧看到夫人目光落在纸上,他不由回过神来,微微一叹,看着自己方才在纸上胡乱写下的一个个杂乱的字,复杂的涵义,将他此时心中复杂混乱的思绪显现了出来。

按制,凡下达诏书,须要由天子和尚书令共同加盖天子印玺和尚书令印才能生效,此番天子刘协违制下密诏,避过了他这个尚书令,但他身为实际的百官之首,王佐之才,对天子和董承谋算大将军张辽的那些动作岂能没有丝毫察觉?

只是一边是大汉天子,一边是他认可的明主,他期待的是君臣相得,而不是狡兔死走狗烹,尤其是在天下还未平定之际!

刘协做出的这个决定,让一向认为刘协还是明君的荀彧心中极为震惊,又大为愤懑,这个昏招几乎是将目前逐渐向好的大局毁于一旦,无论刘协是成是败,天下必将再陷入烽火与混乱!

荀彧身为尚书令,实际的百官之首,几次私下向天子隐晦进言,但皆是无用,反而是天子刘协借机拉拢于他。

这让志在辅佐明主安定天下的荀彧心中倍感无奈和痛苦。

荀彧不同于高顺、典韦这些武将,他出身世家,追随张辽,却有自己的坚持和操守,忠贞在心,这也是百官之首应当具备的品格,是张辽欣赏荀彧的地方。

此番事件,从大义上讲,朝廷为尊,天子为主,名正言顺,荀彧应当遵从天子之诏,但实际上荀彧心中更倾向于张辽的执政理念,何况正是张辽擢拔他,任以重职,是他的主公。

此次张辽离京前,曾暗中交代他,万一朝廷有变,只让他维护好众臣,也就是维护好张辽这一系臣子就行,其他不要有任何动作,不必明着与天子和董承对峙。

荀彧心知,这是张辽体谅和尊重他,不教他夹在中间为难,免得素来以忠贞自守的他落个逆贼的恶名,张辽这个主公如此气度和胸襟,直把他当作兄长一般看待,怎能不让荀彧感激和敬服。

相比之下,天子刘协几番咄咄逼迫,高下远近立见,让荀彧心灰心寒之余,反而坚定了心中的抉择。

案台上的请辞表,代表着他心中已有抉择。

事实上这几年他跟随张辽,很多理念都在不知不觉变化着,比如民本思想,是为天子还是为了天下?施政在君还是在民?

这些问题荀彧已经多次思考过,尤其是张辽的一句话让他触动很深,为官者,权力与责任不可分,权力越重,责任越重。这与董卓、李傕乃至袁绍、袁术那些热衷权势的权臣截然不同。

在荀彧看来,张辽虽然年轻,但他近乎那种生而知之的贤人,他的襟怀、才识和眼界是前所未有的,他的很多理念堪比圣贤,启人奋发,他对待天子同样尊敬,这样的人也被天子那般不公正的对待,荀彧心中绝不认同。

只是站在张辽一方,就意味着与天子对立。

要背离一向坚守的立场,尤其是对于他这般严于律己之人,哪有那般轻松,所以他心中倍感煎熬。

唐氏看丈夫忧思难解,犹豫了下,问道:“此番有性命之忧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夫君该躲避才是。”

荀彧摇了摇头:“哪能躲避,再说大将军早已安排,并无危险。”

十常侍为祸时,他是个守宫令,那时候他还年轻,所以遵从叔父荀爽之言,抛弃官职回了家乡躲避,如今他却是朝廷尚书令,实际权力比三公还要大,在张辽麾下是文臣之首,他可以辞去朝廷的尚书令,但却不能推卸张辽交给他的责任。

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已经逃避过一次,如今绝不想再逃避一次。

唐氏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夫君是在为大将军担忧麽?”

荀彧嘴角露出苦涩,摇了摇头,话没有说出来,实际上他是为天子而叹息。

天子刘协聪慧,但毕竟年轻,眼界不足,为董承蛊惑而谋算大将军,却根本看不清形势

事实上从天子执意从长安回都雒阳后,放弃了关中,交由张辽掌控,加上张辽原本掌控的并州与河东,可以说,整个雒阳的安危和朝廷的存亡都在张辽一念之间。

如此情形下,张辽没有任何逾越,反倒是刘协和董承反过来算计张辽,荀彧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是谁给了他们信心?

如果他们把张辽当作董卓之流看待,以为除掉张辽就能万事大吉的话,那他们就想错了。

荀彧深知,张辽对手下将领和兵马的掌控远远不是董卓、李傕之流可比的,高顺、典韦、赵云无不为张辽效死,那些兵马更不是乌合之众,一旦张辽出了任何差错,朝廷的麻烦就大了,雒阳很可能被愤怒的将士移为平地!谋算他的人更是绝无生路!

而且张辽在朝臣中威望很高,他身边有一大批跟从的能臣,朝廷若害张辽,即便那些兵马被掌控,朝臣也会有大半离心。

想到这里,荀彧忽然又有些明白了,或许正是因为张辽权势和影响力如此之大,才令天子和董承寝食不安,亟不可待的谋算张辽。

对此荀彧只能叹息,如果天子有光武皇帝的襟怀和气度,与张辽君臣相得,必然能开辟一个盛世,得一千古佳话。

荀彧能肯定这一点,是因为他了解张辽,如果刘协不负张辽,那么张辽就绝不会负了刘协,肯定尽心辅佐,因为张辽对权势并不是那么看重,对皇权也不会觊觎。

可惜没有如果。

可惜,可叹。

第六百四十五章 李儒

雒阳,西园,以灵帝之时在这里组建西园大军而知名。

如今曾经短暂登上大汉舞台的八支军队已经烟消云散,曾经的西园八校尉已经各奔东西,这里是张辽的起家之地,也是如今中护军韩浩三千精兵的驻军所在。

在雒阳城,羽林、虎贲、北军五营、城门守卫这几支兵马还夹杂着段煨、张杨、刘备、曹操等诸侯和朝廷原本的旧部人马,唯独韩浩这支兵马完全是张辽的旧部,与羽林、虎贲、北军五营和城门守卫独立分开,与臧霸分驻在四面八关的兵马相合,一内一外,拱卫京师,是对心怀不轨者最大的震慑。

此番张辽讨伐袁术之战,调臧霸主力南下,只余下韩浩兵马,成为天子刘协和左将军董承谋算张辽的最大阻力。

雨夜下,一支人马直奔西园,正是董承派遣的越骑校尉王服和宋果、李赫两个副将,带着四五千兵马,准备夜袭西园,拿下韩浩的三千兵马。

西园本是皇家林苑,后来改建成军营,只是作为驻军之地,并没有坚固的防御,但即便如此,董承仍不敢大意,派遣过来的军队除了他嫡系三千人马外,又凭天子诏书从羽林、虎贲、北军和城门守卫东拼西凑调拨了两千兵马协同作战。

当然,董承只是从几支军队中调拨寻常士兵,却不敢让刘备、关羽、张飞、鲍信、段煨这些将领过来,唯恐出了变故,毕竟张辽的影响太大了,董承并不完全信任这些遵从天子诏令的将领,而从他们手下调拨兵马,一来是协同作战,二来不无绝了这些将领退路,让他们递投名状之意。

西园距离雒阳不过二十里地,但在这暴雨夜里,五千兵马踩着泥泞行军极为艰难,又没有火把照明,走了两个半时辰,直到后半夜才抵达西园,此时雨势已经小了很多,但一众将士又冷又累,士气低落之极。

正是上头一句话,下面跑断腿,董承认为雨夜适合掩人耳目突袭,他一个命令,却苦了将士,冒雨夜行十余里,自己人先垮了下来,哪还有精力作战!

这不是帮着敌人以逸待劳吗?下令的该不是敌将吧?该不是让我们故意去送死吧?将士无不在心中大骂。

王服、宋果、李赫几个将领也察觉到了问题,宋果抹着脸上雨水向领头的王服道:“王校尉,连夜冒雨行军,将士们又疲又累,还有不少落伍的,要休息半个时辰,否则攻进西园也是必败。”

王服沉声道:“我等疲累,那些西园守军却犹在睡梦之中,比之我等更是不如,这雨不知何时能停,休息下来只会更累,须要立时行动,李将军,宋将军,攻入西园后,汝二人带兵速速掌控军营,缴械,反抗者斩,吾自带本部兵马去见韩浩,传天子诏书。”

这是董承早就谋划好的,先假传张辽战死消息,而后以诏书解除韩浩兵权,若是韩浩奉诏,就能轻而易举掌控这支兵马,若是韩浩不奉诏,那就以诛杀逆贼的名义诛杀韩浩,掌控甚至血洗西园。

一炷香后,大军抵达西园门口,西园门口没有守卫,王服气势汹汹,一声令下,大军破了大门,冲入西园,宋果与李赫带兵直奔西园军营,王服则直接奔向中护军韩浩住处。

一个时辰后,王服、宋果与李赫三人坐在西园帅帐之中,面面相觑,从他们冲进来到现在,没有发生任何战斗,关键是西园中没有一个人!

他们本来以为有埋伏,但分兵小心翼翼的查探了一个时辰,搜遍了整个西园,仍是不见一个人影,韩浩与他的三千兵马完全消失不见!

他们竟然扑了个空,仿佛鼓足了力气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王服、宋果与李赫三人分外难受。

如此一来,他们连夜顶风冒雨辛辛苦苦急行军而来,何苦来哉!

王服气的只想大骂,但他更关心的是韩浩的兵马究竟去了哪里?

该不会是区攻打皇宫吧?还是去攻打董府了?

王服一念及此,心中不由骇然,想要派人去雒阳城传信或是分兵去雒阳,又怕半路中了埋伏被截杀,坏了大事,当即只能再次下令,命五千兵马全军立时返回雒阳!

五千士兵几乎疯了!

他们这一夜是在干什么?欢庆老天下暴雨吗?

这是折腾人吧?各种骂词在他们心中吼了无数遍。

……

事实证明王服想多了,张辽不会下达攻打皇城的命令,没有张辽的命令,韩浩哪会去攻打皇城,那可就是真正的造反了。

但如今的韩浩在哪里呢?

时间回到前半夜,就在王服带兵冒雨辛苦赶向西园之时,雒阳城一处府邸之中,前军师李儒一副优哉游哉的神情,有滋有味的在和中护军韩浩在喝茶。

李儒笑眯眯的端着茶杯细品了一口,神情满是享受,啧啧赞道:“主公真天纵之才也,不论纵横沙场与朝堂,单只这炒制的茶叶,真清香无穷,余味绕舌,令无数文人大儒爱之如命、珍之如宝啊。”

韩浩神情却没那么轻松,神情颇是沉重,又带着几分怒气:“大将军于朝廷有大功,乃社稷栋梁之臣,不想陛下竟然……此番放弃西园,避而不战,是妙策也,然亦某之失职也,有愧大将军托付。”

天子和董承如此急切的对付大将军,更是枉顾讨前线伐袁术之战事,确实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至少韩浩是有几分措手不及的,收到李儒消息时,他心中还有几分不信,但张辽离京前早有交代,让他听从李儒安排,是以在暴雨之前,他的三千兵马就已经退到了北面靠近邙山修建的秘密军营。

看到韩浩心中郁结,李儒摇摇头:“非是失职,而是尽职也,不弃西园,难道要接诏不成,接诏则丢了兵马,不接招则是叛逆,更会坏了大将军名声,是以避而不战,乃上上之选也,不但将军保全了兵马,而且……呵呵,吾料董承不见韩将军兵马,必然心神难定,寝食难安。”

韩浩点了点头,他心中也颇是佩服李儒提出的退避之策,果然是智谋多端的军师,只这一个计策,便是一举数得,不但保全了兵马,避开了奉不奉诏的麻烦问题,而且此举必然会令天子与董承乱了阵脚,更不必说那五千兵马在暴雨夜里可怜奔走了,连他都有些同情那些家伙。

如此一来,虽然失职,但总比直接开战要好,在韩浩眼中,董承那点兵马不值一提,关键是天子站在董承一边,如果开战,那后果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只是他还有几分担忧,道:“退避也罢,只恐落了大将军名声,失去震慑,乃致雒阳生乱。”

李儒嘿然道:“难道如今雒阳还不够乱吗?”

“不错。”韩浩猛饮了一杯茶:“不想安定了两年,又生祸乱,不知大将军在豫州战事如何?能否及时赶回?”

“袁术兵马众多,大将军深入敌后,徐州、江东也生变故,战事必然艰难,大将军无法赶回。”李儒摇摇头,眯起了眼睛:“当此之时,大将军不在京师,或许是好事,若在京师,反而为难,于日后不利。”

韩浩皱起眉头,有几分不解,当此危急之时,难道不需要大将军回京应变吗?再问李儒,李儒却笑而不答。

韩浩哼道:“若是被董承掌控了朝廷,于大将军何?”

李儒嗤笑道:“一群乌合之众,短视之徒,土鸡瓦狗之辈,实不足为虑,吾自有计策应对,此番定要为大将军消了后顾之忧、他日之患。”

韩浩闻言,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情登时有些震惊。

不过对于李儒所说的短视之徒、土鸡瓦狗,韩浩心中也是认同。

董承他们身在京师,根本不知道大将军在并州、关中和河东的兵马是何等的精锐强大,无论他们在雒阳如何折腾,只有大将军下决心从关中、河东、并州任何一处发兵,便能轻而易举扫平雒阳。

只是听着李儒的语气,还有那句为大将军消了后顾之忧、他日之患,让韩浩不由心跳加快了几分,军师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大将军的后顾之忧、他日之患?莫非大将军离京前早有交代?还是另有想法?

韩浩知道,大将军离京时将雒阳之事托付给尚书令荀彧和他,但尚书令荀彧和他都是在明处的,在暗中还有一个隐蔽的李儒不为他人所知。

李儒掌控着来自各方的情报,于暗中谋划应对来自各方的阴谋诡计,掌握的消息和谋划的东西比他要多。

事实上韩浩想多了,张辽离京时将家眷带回河东,将朝臣交给荀彧,将暗影交给李儒,便放开手什么都不管了。

这也是张辽一向的行事风格,用人不疑,荀彧的阳谋和李儒的阴谋皆在他之上,他不必过于指手画脚,他相信二人能把后方打理后。

但如此一来,李儒暗中的一些谋划,如今在豫州战场的张辽根本不知道,也没料到李儒的胆子有多大。

第六百四十六章 曹操的狡诈

一北邙山,从南到北有后汉五座皇陵,冲帝刘炳的怀陵、灵帝刘宏的文陵、顺帝刘保的宪陵、安帝刘祜的恭陵、光武帝刘秀的原陵。

雷鸣暴雨降临之时,距离雒阳最近的怀陵和宪陵之中突然变得热闹起来,黄昏前从邙山北麓赶来一支人马,足有五六千人,正是王斌次子王规为天子刘协招募来的兵马,还有招抚的于毒和张白骑所部精锐。

怀陵除却祠堂和寝殿外的最大一处屋舍中,燃着数支火把,照得屋内通明,几个大汉正聚在一起兴高采烈的吃菜喝酒。

这几个大汉正是这支兵马的几个渠帅,以于毒、张白骑张白骑为首,还有黄龙、青牛角、雷公、浮云、白雀等小帅,他们出身低微,很多人本来没有什么像样的名字,为了威风便取了一些名号。

这些渠帅各有山头,他们活动在太行山南段,而张燕原本活动在太行山中段和北段,张燕投降张辽后,南段这些渠帅并不愿附从,继续啸聚山林。王规当初奉刘协诏令在河北募兵之时,联络上了张白骑和于毒,正逢于毒先后败于袁绍和曹操之手,气势锐减,便响应朝廷招募,又拉来了其他几个渠帅,兵马总共将近三万。

此次应天子密诏,于毒等渠帅要穿过河内,不宜声势太大,就只带来了五千精锐来雒阳面君,其中还有王规从地方招募的一些人马。

外面雷声轰隆,里面于毒几个渠帅正在喝酒,被刘协暗中封为怀忠将军的王规走了进来。

“王将军,快来喝酒。”小帅雷公大声招呼。

王规出身不差,在郡中也尝为游侠之事,所以才能联络上于毒和张白骑等渠帅,但他此时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

眼前这些人马本是黄巾与黑山余部出身,哪懂什么规矩,来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将宁静的陵园搞得乌烟瘴气。

王规难以约束这些军士的行为,只能在两位先帝的祠堂和寝殿外祭拜告罪了一番,这可是皇陵,至高无上,却被弄成了菜市场,他可以想象到,表兄刘协得知后一定会责怪于他!

他此时心中只期望着此次能为朝廷立下大功,让刘协能够略过此事,更有些庆幸这皇陵早被董卓和吕布挖过了,否则于毒、张白骑这些兵马保不住会偷偷挖皇陵,那他的罪名可就更大了。

王规刚坐下,他对面的于毒便洪声道:“某有一言相问,得罪之处,还请王将军不要介意。”

王规心中一个咯噔,面上却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自家兄弟,于帅何必见外,但问便是,小弟无有不答。”

于毒不为所动,盯着王规沉声道:“我等此番入京,可是要与大将军为敌?”

“于帅是说张大将军?”

王规额头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连忙摇头否认:“不会,怎么会,如今正在豫州讨伐袁术,并不在雒阳。”

“这便好。”

于毒意味深长的看了王规一眼,很是坦然的道:“不瞒王将军,我等愿为天子效命,却不敢与大将军为敌,若果真对上大将军,我等自会退去。”

王规感觉整个人一下子不好了,他不想张辽竟然有如此威名,能令这帮胆大妄为桀骜不驯的家伙如此畏惧。

他却不知张辽经年来平河东白波,收冀州黑山,剿青州黄巾,更数败袁绍与曹操,可谓战无不胜,威名远播,于毒等人连袁绍和曹操也打不过,又哪敢对上更强大的张辽。

“来来,王兄弟,再喝一杯暖暖身子,这雨下个不停,着实有些冷了。”

号为张白骑的张晟亲热的拉着王规喝酒。

王规接过酒杯,面色如常,心中却很是慌乱。

当初天子给他下密诏招兵时,他就隐隐猜测天子是为了应对大将军,否则为何要秘密行事?

如今于毒这些渠帅却明言不敢对上张辽,如此一来,到了关键时候会不会坏了天子的大事?

这个后果可是无法想象的!他承担不起!

随后王规浑浑噩噩喝了会酒,找个理由出去了。

王规一离开,屋中便静了下来,几个渠帅互望了一眼,于毒皱眉开口道:“看来天子招我等,多半是对付张辽了。”

这些渠帅虽然是泥腿子出身,但他们闯荡了这么久还能活下来,哪个不是老奸巨猾的,王规虽然隐藏了情绪,他们哪能看不出来。

事实上他们早就猜到了几分,这次只是最后确认而已。

雷公大声道:“与张辽为敌又怎样,大不了我等再回山……”

“错了!”张晟神情肃然:“我等不怕他人,却得罪不起张辽,莫忘了飞燕大帅正是在他麾下,若他命飞燕大帅带兵来攻,我等绝难抵挡!”

众渠帅一时默然。

张燕曾被八百里太行山百万黑山军尊为大头领,岂是等闲,他们这些渠帅可以不畏惧其他诸侯甚至朝廷,但不能不畏惧张燕,因为张燕不但熟悉他们的作战手段,更重要的是熟知他们根底,包括老巢所在。

这时,浮云小帅突然道:“其实大将军与我等反倒是一路人。”

众渠帅皆是一愣,看向浮云:“何出此言?”

浮云曾为县吏,打仗不行,但素来颇有见解,他起身想了想,道:“我等当初起兵,本为豪强横行,恶吏欺压,走投无路,可是如此?”

“正是!正是!”

众渠帅大是认同,事实上他们其中有不少本就是郡县无赖,只是谁会认为自己坏,都认为自己走到这一步是别人的错。

浮云看了众人神情,眯起眼睛,缓缓道:“吾听闻大将军与我等一般出身微末,最是痛恨豪强恶霸,并州、河东、河内吏治清明,寻常百姓子弟皆可读书,他又推行科举制,天下人皆知,无论贵贱,只要考过了科举,便都能做官,我等不识文字,但我等的儿子孙子却未必不能读书……”

浮云说到这里,众渠帅无不震动。

无论他们自己走了哪一条路,但自古以来中国百姓对当官都是向往的,他们也是如此,他们不行,但如果他们的子孙能够为官,他们死也瞑目了。

他们此番响应天子诏令,本就不无这方面的想法。

浮云接着道:“我等跟随天子,但天子与那些世家大臣哪会看得起我等,只有跟随大将军,才有机会。”

浮云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道:“而且吾听人言,那陆地神仙乌角先生也曾跟随大将军。”

众渠帅激动起来,七嘴八舌,甚至还有人提议直接投靠大将军,攻打朝廷,改朝换代。

最后还是于毒压下众人激动的情绪,沉声道:“听闻大将军如今并不在雒阳,朝廷还有其他势力,我等先去朝廷面见天子,到时候见机行事,再做定夺。”

“好!”

“就听于帅的!”

“先去见皇帝,且看皇帝怎样?”

“若皇帝果然要害大将军,我等反了便是,正好立个投名状,改朝换代……”

如果刘协在这里,听到他引以为助的这些士兵如此呼叫,恐怕早已昏倒。

……

同在雷雨夜里,就在于毒等人各怀心思之时,在雒阳城东十数里外的都亭之中驻扎了一支兵马,数目过万,其中更有骑兵两千。

在都亭一处府邸厅堂之中,一个浓眉细眼的中年人坐在上首,目光凛然有神,赫然正是本该明日黄昏才能赶到雒阳的曹操!

原来曹操向董承隐瞒了行军的消息,只是在成皋留了些兵马,竖起大旗,伪作主力,而他的主力早已到了雒阳左近,只要行动起来,一个时辰就能赶到雒阳,在张辽离京的情况下,一万兵马随时都能左右雒阳局势。

在曹操下首,曹洪、曹仁、曹纯、夏侯渊、于禁、乐进、李典、满宠、史涣等一众猛将皆尽在列,此番曹操可谓孤注一掷!

曹操目光看了程昱一眼,又扫过底下众将,起身拔剑,高举头顶,声音慷慨激昂:“此前吾与大将军共伐袁术,不想大将军为奸人算计,在豫州生死不知,而在朝廷后方却有小人趁机作祟,今吾欲与诸君一道,诛奸邪!清君侧!匡扶社稷,共图大业!”

底下众将无不热血沸腾,齐声大吼:“诛奸邪!清君侧!匡扶社稷!共图大业!”

如果董承在此,恐怕早已瞠目结舌,他召曹操为盟友,本是要利用曹操在前面抵挡可能来自张辽或其部下的反击,不想曹操是来了,但却是以诛杀董承为口号,志在夺取雒阳,掌控天子。

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论谋略,董承与曹操相比就是个渣,何况曹操更是早有谋划,董承根本不知道,他能有今日的“大好局面”,完全是曹操与程昱在暗中推波助澜谋划出来的。

亮明了旗号,鼓舞了士气,曹操命众将退下早些休息,只留下了程昱再次计议明日之事。

两人谋划已久,此番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很快便计议妥当,曹操突然叹了口气:“豫州凶险,不知文远能否逃过一劫,此番入雒阳,吾定要维护好他的家眷,不使英雄身后凄凉也!”

第六百四十七章 南宫

一程昱听到曹操叹息,皱起眉头:“将军自感有愧于张辽乎?吾以为大可不必如此!张辽与天子决裂乃必然之事,我等不过促其早一日发生而已,张辽之祸,乃在天子,在董承,在袁术,在关东世家,独不在将军,今将军诛杀奸邪,匡扶社稷,乃继其旧志,其人若死,九泉之下必感激将军,若不死,亦无由责问将军也。当此之时,将军所思者,当如此挟天子以令诸侯,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勿要步了张辽后尘!”

曹操点点头,眯起眼睛:“文远奉天子,失之以宽,乃使天子心生他念,小人趁机作祟。”说到这里,曹操神情颇有几分傲然自得:“吾若奉天子,当守天子以安,慑朝廷以威,岂有小人作祟之理?”

程昱抚须赞许道:“不错,本该如此,朝堂本是凶险,无需慕虚名而处实祸,此愚人所为也。”

曹操手掌无意识的打着节拍,似乎在思索什么,须臾突然又问了一句:“张辽果真将死乎?”

程昱沉吟道:“据关东得来消息,此番袁术与世家联合要杀张辽,阳谋阴谋并用,张辽若不得信,当是九死一生。”

“唔……”曹操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面色竟是微微舒缓,仿佛随口说道:“若得雒阳,吾忧其关中、并州、河东兵马也。”

大事当前,曹操并未像董承、刘协一样利令智昏,他看的很清楚,张辽分布在雒阳西北的兵马对雒阳威胁极大,从这一点来讲,曹操心底是希望张辽一去不回的,所以他才又问了一句张辽会不会死。

程昱何等睿智,听出了曹操心中的忧虑,点头道:“此是大患,却也非是无解,须要里应外合、远交近攻,将军在内可联结刘备、鲍信,共御外敌,并借机兼并其部曲,在外可联结袁绍、马腾、韩遂,令其攻打关中与并州,而将军则养育张辽遗孤,借此招抚张辽旧部,此立业之基也。”

曹操抚掌赞道:“仲德真吾之子房也。”

他先前说要维护张辽家眷,心中便不无借此招揽忠于张辽旧部的想法。

如果张辽在这里,听到这两货竟然把他儿子当遗孤,定会毫不客气左右开弓,把这两货直接扇死。

……

南宫之中,刘协在自己的寝宫中不断徘徊着,外面天降甘霖,确难以安抚他的心绪,反而是那雷鸣闪电令他心绪更加躁动不安。

要对付大将军张辽,不是从此四海皆平,就是一朝地裂天崩,他哪能镇定下来。

平心而论,刘协也知道张辽对他远胜董卓、李傕,甚至王允,更是文武兼能,数百年少有,但正因为如此,张辽给刘协的压力太大了。

董承的一句话在刘协心中深深的扎了一根刺,张辽声望如此之高,附从者如云,不知几年之后,还有多少人忠于大汉?

这对刘协而言才是灭顶之灾,比之董卓、李傕更加令他感到威胁。因为董卓、李傕施暴政,自会有忠臣义士奋起反抗,与天子一道勠力同心,而张辽施仁政,忠臣义士只会跟随附从,最终天下只会知张辽而不知天子。

所以这次刘协几乎是与董承一拍即合,纵然张辽忠心朝廷,有恩于他,是个能臣,但只要威胁到皇权,那一切都要靠边,张辽必须除掉,而且越早越好。

一道闪电划过窗前,刘协被照得雪白的面孔显出几分狰狞。

在刘协心中,他才是背后的主导,董承也是被他推在台前的棋子,但事实上刘协没有察觉到的是,他采取的这些手段,受董承谗言的影响很大。

历朝历代能臣重臣权臣多了,但天子的权谋却更多更深更厉害,这个独特的地位可用以博弈的资源太多了,或打压、或扶持,或平衡,关键在于天子自身不断强化眼界和权谋,树立自己的权威,其中采用武力铲除是最低级的手段,总不能哪个好、哪个能干、哪个威望高,就杀哪个,可以削减臣子威望的手段多了去了,偏偏刘协就用了最下乘的手段,而且是最有风险的手段。

自古谗言甚于刀剑,年轻的刘协历经董卓、李傕的磨难,心性本就隐藏着对权臣的忌惮和恐惧,有点杯弓蛇影的心态,又被董承谗言影响,越来越偏离一个明君的道路。

明君是需要培养或历练的,灵帝早死,刘协九岁被董卓扶上位,缺乏培养,张辽在河东时曾想过成为刘协的领路人,做个帝师的角色,但尝试了几次最终失败了,刘协似乎对他本就有些心结和成见。

刘协很是聪慧,但并非聪慧就一定能成为明君,看透一切,过于聪慧,想法太多,反而越容易步入歧路,若是刘协如刘禅那般钝,或许反而会是君臣相得,天下易定。

这一点张辽意识到了,但他无力改变,天子毕竟是天子,他不可能强行去改变,只能顺其自然了。

而刘协反而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想着做一个真正掌权的天子,做中兴之君,却没有看透这乱世人心已散的本质,诸侯个个野心勃勃,历经几次党锢之祸后以党人为首的很多士大夫也对朝廷离心,加之募兵权力下放后地方政权已经壮大,已经到了非破不能立的地步,张辽推行科举、压制世家、横扫诸侯正是想一步步破而后立,可惜刘协从来都缺乏这个魄力。

在这个英雄辈出的乱世,有野心而无格局与魄力,注定了他最终会梦想成空,最好的结局就是一次次成为权臣的傀儡。

当然,眼下心中炽热的刘协根本反思不到自己的弱点。

轰隆!

又一声雷霆炸响,几乎就在窗外,惊了刘协一跳,就在这时,寝宫外面似乎隐约传来响声。

刘协正要询问,夜里在外殿侍奉的一个宫女小心翼翼的进来,将手中一张折叠的白纸恭敬的呈给刘协:“陛下,不知何人在门缝塞进来此物,小婢看上面似乎有字迹。”

“汝且退下罢。”

刘协面色微变,接过叠纸,挥手让宫女退下。

宫女退出后,刘协打开叠纸,就着灯烛阅看,这一看,面色立时变得铁青,浑身颤抖,一掌拍在案台上,声音冷厉:“贱人安敢如此!”

他腾的起身,怒道:“摆驾长秋宫!”

外殿侍奉的几个宫女立时进来给刘协穿衣,衣裳穿好后,刘协目光扫过一旁剑架,毫不犹豫的取了长剑,佩在了腰上。

打开殿门,一股冷风吹来,夜空中阴云密布,大雨滂沱,雷声阵阵炸在头顶,地面上浊水横流。

霹雳闪过,四面高大的宫殿影影憧憧,仿佛黑暗中一个个庞然大物正漠然冷视,刘协打了个冷颤,但一想到纸上所写之事,心中便如烈火沸腾,直烧到头顶,烧的他几乎失去理智。

第六百四十八章 长秋

一南宫西北,有长秋宫,是皇后所居之处。

雷声轰隆,长秋宫却是琴声叮咚。

伏寿坐在宫中,听着外面的雨声,素手拨弄着琴弦,俏脸满是忧虑,心绪极为烦乱。

雨夜中,偌大的长秋宫显得清冷无比,但比这长秋宫更清冷的却是伏寿的心。

一个月前,张辽曾暗中派人提醒她小心宫中暗箭,随后不久,她就发现御医开的药有问题,幸好紧跟着她的病就好了,不必再吃药,来自这方面的暗箭才算消失。

宫中的争斗从来不会消失,刘协的母亲王美人当初就是被何皇后毒死的,这一点她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令她心冷的是另一件事。

入夜之时,董贵人前来拜谒,带来一个消息,陛下刚下了诏书,论以数罪,罢张辽大将军之职,任董承为骠骑将军,曹操为车骑将军,刘备为卫将军,段煨为前将军,鲍信为后将军……

董贵人带来这个消息时,一副为大将军打抱不平的姿态,请伏寿在天子面前进言,为张辽说情。

伏寿当时一下子就惊呆了,她知道刘协有谋算大将军张辽之意,也劝过多次,但没想到刘协竟然如此之急,如此迫不及待,尤其是在张辽为朝廷征讨袁术之时动手!

这是怎样的一种行为?罔顾国家大事迫害朝廷忠臣,忘恩负义赤裸裸的毫不掩饰,前线流血后方捅刀,伏寿作为皇后都为刘协的行为感到羞耻!

伏寿深为张辽感到担忧,不是作为盟友的那种担忧,更是发自内心的担忧,但她知道张辽如今正在豫州作战,担忧也是鞭长莫及,不过张辽的家眷却都在雒阳,听董贵人之意,陛下要捉拿张辽的家眷来要挟他。

如此卑劣行为,让伏寿对刘协已经绝望,她岂能不知董贵人告知她这个消息是不怀好意,但她仍是毫不犹豫的写了一封密信,让一个婢女偷偷送了出去。

至少她要护得张辽家眷的安全,哪怕她自己粉身碎骨。

信已送出半个时辰,宫女却还没回来,她随手在弹琴,心中却难以抑制的焦虑起来,默默祈祷着张辽的家眷能够安稳无事,也祈祷张辽在豫州能够扫平袁术平安归来。

与此同时,伏寿也看到了汉王朝的危亡,这是乱世,天子如此行事,怎样得人心,又怎能长久?

自感悲凉之余,伏寿对天子的凉薄心灰意冷,琴声也变得凄凉起来。

这时,寝宫外突然传来一声吆喝:“陛下驾临长秋宫!”

伏寿一怔,听下抚琴,默默起身,款步来到宫门前,正好看到刘协面无表情的进来,她端正的屈身作礼:“妾身见过陛下。”

刘协点了点头,没有回话,径自进了宫中,伏寿默然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他腰间悬挂的长剑上。

刘协进了殿中,来到那架古琴前,头也不回,声音平淡:“如此雨夜,皇后尚有意趣弹琴乎?莫非是在担忧什么?”

面对刘协故作平静的指桑骂槐,冷嘲热讽,伏寿却开门见山的道:“董贵人入夜前告知妾身,陛下要问罪罢免大将军,捉拿大将军眷属,妾身以为不妥,派人去大将军府报信,想必是董贵人向陛下高密,陛下前来问罪吧。”

刘协身子一僵,脸上的神情更僵,他气势汹汹而来,一副质问的姿态,就是想逼迫伏皇后承认暗中告密之事,不想伏皇后竟然自己直接承认了,让刘协感到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分外难受。

他转过身来,目光凌厉的看着伏寿,怒喝道:“汝乃皇后,因何要报信!若不说个究竟,朕决不轻饶!”

伏寿直视刘协:“大将军于陛下有救驾之功,于妾身有救命之恩,却不知陛下因何要问罪大将军,更要捉拿大将军家眷!”

刘协深吸了口气,脸色铁青,斥道:“罢免大将军乃朝廷大事,朕乃天子,要为天下着想,救命之恩,不足为凭。”

伏寿愤怒反驳:“汝是天子,天家便要忘恩负义麽?妾身却不能负恩!且不言大将军当初救陛下于危难,但说自他迎奉朝廷以来,悉心辅佐,劳苦功高,不惧诽谤,不畏流言,一心只为天下百姓做事,何曾有错?”

伏寿看刘协面色越来越难看,深深一礼,声音恳切:“陛下为天子,乃大汉至尊,如今天下大乱,百姓流离,陛下唯有效法高祖与光武皇帝,不计私怨,以宽如四海的胸襟和气度,广揽天下豪杰,方能拯救危亡,力挽狂澜!陛下乃聪慧仁义之君,望妾身冒死以谏,亲贤臣远小人,与大将军君臣相得,还天下一个安宁,建一个太平盛世,不可沉溺于权势之争,当有至尊的担当!”

不想伏寿此言一出,刘协反而更怒:“朕如何没有至尊的担当!当初先帝驾崩,兄长见害,董卓强横,朕方才九岁,卧薪尝胆,几度险死还生,而今张辽为大将军,名副其实,朕却算的什么皇帝,什么至尊,身在宫中哪一日不是战战兢兢,在朝堂上说一句话都要看张辽脸色,朕不甘心!朕要做真正的大汉天子!掌御四海,平定天下,中兴汉室,以祭宗庙!”

“陛下!”伏寿恳声道:“妾身以为,孤家寡人未必是真天子,君臣相得,善用贤才,方是明君,且大将军并非跋扈之人,陛下在朝堂上大胆决断朝事,大将军反而喜欢,会尽心辅佐。”

“汝倒是熟悉大将军!”刘协此时哪能听进伏寿的话,冷笑一声:“呵呵,说什么大胆决断,朕连试探一次也不敢,只怕张辽伪善,朕一个不当就是万劫不复,张辽比董卓、李傕更可怕,所以朕要除掉他,以绝后患,从此再也不必担忧,更不必做什么尝试!”

伏寿看刘协神情狰狞,分明是已经入了魔怔,她心中苦涩,言语不复先前激烈:“陛下熟读经史,当知春秋之时楚平王与伍子胥之事,楚平王杀害伍子胥全家,乃至日后招祸,今大将军在外,正如伍子胥,此不该引以为戒麽?”

刘协脸颊抽搐了下,拂袖哼道:“大汉不是楚国,朕不是楚平王,张辽也不是伍子胥。”

伏寿看刘协那副毫不回头的姿态,心中失望,暗道:陛下未必比得上楚平王,而大将军远胜伍子胥,若是陛下真的害了大将军家眷,他日会是个怎样的情形,妾身根本不敢去想。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劝道:“大将军如此忠臣,尚且被陛下迫害,妾身不知陛下之后更欲用何人?董承麽?他当得起朝事麽?”

刘协嗤笑道:“莫非天下只一个张辽不成,朕为天子,天下何人不能为用!”

伏寿彻底心灰意冷,听到刘协大言,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如大将军这般忠义之臣尚且遭到如此薄待,那些追名逐利、心怀叵测的人又怎会成为陛下的忠臣?谁还敢竭心尽力为陛下效命?这就是孤家寡人麽……”

刘协的神色却陡然转厉,手握腰间长剑,额头青筋毕露,戟指伏寿,几乎是咬牙切齿:“皇后,朕听人言,汝与大将军有私,可是当真?”

第六百四十九章 香消

一伏寿身子一颤,面色有些苍白,抬头看向刘协,蹙眉反问:“陛下,自回雒阳以来,妾身可曾出过宫禁?”

刘协默然。

伏寿又问:“大将军可曾出入宫禁?”

刘协还是默然无语。

“敢问陛下,既是两不相见,私从何而来!”

伏寿冷笑一声,心中极为愤怒,她性情刚烈,刘协污蔑她自己倒没什么,因为她心中有私,但她不能害了张辽,让张辽背负恶名。她心慕张辽,但那是单方面的,张辽此前根本不知道,所谓的私情根本谈不上!

而且伏寿对张辽除了那种心慕的感情,更有感恩和尊敬,刘协如此没有底线的污蔑真正激怒了她,所以她的言辞也毫不客气,带上了讥讽和鄙夷之意。

面对伏寿的质问,刘协有些难堪,恼羞成怒之下,叱骂道:“雒阳无之,在关中霸陵汝与他相处数日,在河东郡一年之期,未必无之!”

伏寿闻言,怔怔的看着刘协狰狞的面孔,蓦然无由的笑了两声,旋即泪如雨下,目光黯淡,心如死灰。

她十三岁入宫,被立为皇后正是在李傕、郭汜掌权之时,那时形势凶险,她与少年刘协在危难中扶持相守,只想着做个贤德皇后,辅助刘协中兴汉室。可是在随后的大乱中,她因将饭食让给刘协而虚弱生病,却被刘协抛弃在霸陵,又被乱兵包围,意图侮辱,那是她一生中最惶恐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那时候她才感受到自己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甚至后来不知多少次夜里她都被那场噩梦惊醒,浑身发冷。

而危急关头张辽的出现,成为她这一生最触动的时刻,这也是她与张辽接触不多,却无法控制的生出了思慕之情的缘故,或许对张辽而言,她只是个小姑娘而已。

如果霸陵之事对她与刘协是一个裂隙的话,那随后刘协莫名其妙的疏远,那些忘恩负义的行为,让曾经相濡以沫的感情在两人之间渐渐淡漠,只剩下名分。

实际上她心中一直对刘协是有愧的,对张辽的感情无法控制,对刘协的愧疚也难以消除,她的心中始终充满了痛苦和煎熬,所以一病数月,几乎香消玉殒。后来张辽派貂蝉送来密信,令她心中欢喜,加上左慈用药,病体渐愈。即便在此事之后,她也只是暗自喜欢,并无他想。

她是皇后,注定了一生都留在宫禁之中,她从来不贪恋后位,只想着淡淡的在宫中过完一生,或是某一日缘相思而病死,而绝不逾矩。

也正因为对刘协心怀愧疚,所以她明知董贵人或是董承下药害她,却没有告知刘协,因为如今董贵人怀了刘协的龙种,这是汉家血脉的延续,是她现在做不到的。她与刘协感情消亡,希望董贵人能够代她与天子相守。

但直到如今,直到眼前刘协说出如此言语,伏寿才知道,那个曾经战战兢兢、聪慧善良的少年早已消失,或许聪慧犹在,但善良……呵呵,如此恶毒的污蔑,只让她看到了被权力腐蚀后的扭曲。

天家无情,或许大多的天子最终都会如此罢,在朝堂的勾心斗角和权力争夺中渐渐失去纯真,成为孤家寡人,无情寡恩,唯我独尊。

而更多的天子则会被不断蒙蔽,因为有太多贪慕权力的小人围在天子身边,谗言围困,三人成虎,没有坚定的心境和老道的权谋,只会行昏聩可叹之举,在伏寿看来,刘协着手对付张辽,就是一步步在走向灭亡,因为她知道张辽真的很厉害,而刘协还是太稚嫩了,偏偏刘协看不到这一点,被董承等奸臣蛊惑,加上曾经在董卓和李傕时期的压抑,一朝能够释放出来,就失去了理智。

而且伏寿此时真的看出来了,刘协就是认定了她与张辽有私,或许是因为张辽平时行事太有分寸了,刘协找不出多少罪名,只能千方百计强加罢,这是要牺牲自己了。

如此情形,她再辩驳也是无用,想到这一点,伏寿心中的愤怒反而消失,面容转为平静,看着刘协,淡淡一笑:“陛下为人君,大将军不过臣子,难道陛下自认尚不如臣子乎?连皇后也要跟随大将军……呵呵,如今陛下非要给妾身强加罪名,自求侮辱,遗笑天下,妾身不能阻止,那妾身便与大将军有私,。”

“贱人!”伏寿这般平静的姿态反而令刘协更加暴怒,大骂一声:“与张辽有私,更要害朕!”

伏寿蹙眉,不知刘协从哪里又给他加了个罪名,却见刘协大步走向衣橱,猛然打开,伸手摸索了两下,竟从里面竟取出一物,看了看,狠狠的抛在伏寿面前,厉声道:“贱人!安敢行巫蛊之事,诅咒于朕!”

伏寿看刘协抛在身前之物,竟是一个布人偶,上面写着字,赫然正是刘协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巫蛊之祸!伏寿心中瞬间只闪过这一个念头。

巫蛊相传是以人偶诅咒他人的邪术,最令人骇然的就是武帝晚年时的巫蛊之祸,导致卫子夫皇后、太子、大将军卫青之子、丞相公孙贺全部被夷灭全族,受株连者多达数万人,京师震恐!

如今竟然到了自己身上,自己做没做伏寿心里自然清楚,她突然想起今日午时,殿中宫人曾整理过衣橱,又是阴谋麽?

伏寿身心满是疲惫,看着神色狰狞的刘协,神情平静的道:“陛下为皇帝,妾为皇后,本是俱荣俱损,陛下不存,妾身亦亡,岂有加害之心,且巫蛊之术,本是虚妄,妾不信之,何由用之,陛下若不信,妾自会赴死,只望陛下心怀仁慈,莫要牵连无辜。”

“休要狡辩!”刘协此时看着那个人偶,铿的拔出腰间长剑,剑刃直指伏寿胸前,发赤的眼中透射着震怒和怨恨之色:“如此恶毒,暗施巫蛊,必是与张辽通谋,要害了朕,夺至尊之位!”

“大将军真要图至尊之位,轻而易举,又何须通谋于妾身。”

伏寿不去看刘协,而是看着胸前森寒的剑刃,幽然一叹:“妾死,却不能死于陛下之剑,使陛下落了恶名,否则妾心难安。”

她不再看胸前那剑刃,径自起身,正了正衣裳,理了理云鬓,口中轻声念着:风雨凄凄……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她仿佛又回到了霸陵那一夜,正是风雨凄凉,而她在绝望中看到了那个青年将领,斥退宵小,不惧瘟疫,为她把脉……

她的素手伸入怀中,摸到了自己病种时他差貂蝉偷偷送过来的那张白纸,嘴里轻念着上面写的那句诗,声音低不可闻: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贱人!尚在作态!”

刘协看着伏寿无视于他,心中极为愤恨,恶从心头起,剑刃陡然向前,直刺伏寿胸口。

嗤!

剑刃刺入寸许,刘协手竟有些发软,再也刺不进去。

鲜血从伏寿胸口留了出来,刘协面色有些狰狞,又有些发白,第一次杀人,心中竟有几分惊惧,大口喘着气,握剑的手剧烈的颤抖着。

正好外面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刘协看到电光下,伏寿苍白的俏脸上那淡然而毫不畏惧的眼神,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羞愤与戾气,握紧长剑一咬牙便要再刺,伏寿却已然后退:“妾身不能死于陛下之手。”

她转身便向一旁柱子撞了过去。

轰隆隆!

紧随闪电之后,雷声滚滚而来,夹杂着一个又惊又怒的声音:“皇后!”

第六百五十章 耳光

一黑暗中,两道身影扑了出来,一道急忙去救撞在柱子上的伏寿,一道扑向刘协。

哐啷!

刘协被突然扑出来的人影踹倒,长剑落地,心中骇然之极,嘶声大喊:“有刺客!护驾!有刺客!”

轰隆隆!

滚滚而来的雷声掩盖了他凄厉的惊呼。

雷声过后,刘协再要呼喊,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再叫一声,一剑砍了你的狗头!”

刘协心中惶恐,不敢再发声,心中却在迅速想着宫禁之中怎么会有刺客!而且这个威胁他的女子声音有些熟悉,他急忙抬头看去。

借着摇曳的烛光,一个熟悉的绝色容颜映入他的眼帘,刘协失声惊呼:“貂蝉!”

他认得这个绝色女子,张辽的婢女,曾多次出入宫中,他曾为之动心,却从伏寿处打探得貂蝉名为婢女,实则是张辽的侍妾,他才不甘作罢。

再看扶着伏寿的宫装女子,他也认得,幼年时曾在何太后宫中见过,是已故何太后身边的那个冰冷的女侍卫古采英。

刘协怎么也没想到貂蝉和古采英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长秋宫中,不由又惊又怒,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莫非伏寿果真与张辽有私情?果真要图谋皇位不成!

他脑子里一时间一片空白,被貂蝉拎起来也不自知。

貂蝉担忧伏寿,又怕刘协逃走,便直接拎着刘协急忙跑了过去。

古采英正撕了片衣襟,为伏寿包扎伤口。

伏寿额头鲜血淋漓,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来,胸口剑创处更是殷红一片,极是凄惨。

“皇后,姊姊……师父,皇后她没事吧?”

貂蝉看到伏寿如此情形,柔媚的声音中满是焦急,将军可是交待她保护好伏寿的,何况她常出入宫中,伏寿对她非常好,从没把她当下人,她与伏寿感情很好,曾多次在张辽面前隐隐为伏寿抱不平。

张辽出征前让貂蝉和古采英潜入宫中暗中保护伏皇后,但宫中并不方便,她们不可能一直守在长秋宫,便藏在尚未修葺的北宫之中,由宫中早就安排好的宫女来回传信。

今夜本以为无事,结果一炷香之前,那个宫女急匆匆传信,道是天子驾临长秋宫,貂蝉便与古采英察觉不妙,急忙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此时看到伏寿这奄奄一息、生死不知的凄惨模样,貂蝉心中登时又悲又怒,一把将手中刘协掼在地上,铿的拔出宝剑,怒道:“昏君!受死!”

刘协看到貂蝉满脸杀气,竟拔出长剑朝他刺来,不由大骇,就地一滚,躲过了一剑,嘶声道:“貂蝉,汝敢弑君!”

“貂汝个姑奶奶!”貂蝉怒斥:“杀得就是汝这忘恩负义、恶毒无耻的无道昏君!”

刘协眼看貂蝉又是一剑刺来,慌忙道:“朕并无害大将军之意……啊!不要!饶……”

“不要……”

几乎同时,另一个声音响起,让貂蝉收回了长剑。

说话的正是被惊醒过来的伏寿,伏寿俏脸苍白而痛苦,看着貂蝉,急促的喘着气:“不要……杀他。”

貂蝉急忙过来扶着伏寿,泪落如雨:“他害姊姊成这般模样,为何不杀他!”

伏寿脸上挤出苦涩的笑容:“他是皇帝,杀不得……”

说着用力附在貂蝉耳边,低声呢喃道:“我去便去了……绝不……不可让大将军落了弑君之名……要告大将军……危……危险。”

这句话仿佛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伏寿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古采英把了把伏寿的脉搏,看了一眼地上惊恐的刘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姊姊。”貂蝉呜咽着。

古采英抱起伏寿,看着刘协,冷声道:“陛下,她怕是已入不得皇陵了,姎带她离开,也好向大将军交代。”

“这……”

刘协不知何时已经起身,默默的站在那里,听到古采英的话,看了一眼死去的伏寿,有些犹豫,但看到古采英冰冷无情的目光,还有貂蝉饱含杀机的眼神,闭上了眼睛:“朕无力阻拦,愿大将军好自为之。”

古采英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貂蝉,向门外走去:“婵儿,这宫中太冷,走罢。”

貂蝉咬着唇,经过刘协时,突然一把拎住刘协的脖子,狠狠的连甩了七八个耳光,口中连骂:“昏君!昏君!昏君……”

刘协脸颊飞速的肿了起来,目眦欲裂,但接触到貂蝉满含杀意的目光,还有另一只手中的剑,心中一突,打了个冷颤,一言不发,一声不吭。

貂蝉打罢,狠狠的将他丢在地上,跟着古采英出门。

刘协看着二女离开,目光冷厉,身子颤抖着,却不止是劫后余生的恐惧,更有无边的耻辱和怒火,几乎将他整个人烧了个通透。

他贵为天子,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便是当初李傕、郭汜最张狂的时候,在明面上也是对他客气有加,更不曾动过他!而如今,一个地位低贱的婢女竟然抽了他七八个耳光!

如果让她继续活着,刘协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君临天下时,会否让这曾经的七八个耳光逼得疯狂!

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还要古采英,她是知情者,今夜绝不能让她们出宫!

还有张辽!如果没有张辽,这个贱婢算得什么,安能入得了这长秋宫!

刘协这一刻对张辽痛恨至极,曾有的那一丝愧疚彻底消失,只余无穷的恨意。

在古采英和貂蝉离开片刻后,发现自己带来的中黄门冗从没有丝毫动静,刘协再也忍不住,打了灯笼,大步走出长秋宫。

外面雷雨依旧,刘协没看到古采英和貂蝉的影子,却看到自己带来的中黄门冗从都被打昏在了廊道里。

他阴沉着脸,用力将一个靠在廊道边的冗从踹到雨中,那冗从被雨水一浇,一下子醒转,大叫了一声“有刺客”,转身看到面色阴沉的刘协,才回过神来,慌忙下拜:“陛下,有刺客。”

刘协的声音毫无感情:“皇后遇刺,立时传令,捉拿刺客,朕要活的。”

那冗从听闻皇后竟然被刺,一时骇然无语,直到看到刘协冰冷的目光,才回过神来,忙颤抖的道:“唯。”

第六百五十一章 搜寻

古采英和貂蝉出了长秋宫,外面的冗从被她们进来时就放倒了,好在是雷雨天,宫中其他侍卫未曾发现长秋宫的异常。

古采英抱着伏寿,低声道:“先回北宫,带着皇后速速离开雒阳,回河东。”

正悲伤落泪愤怒的貂蝉闻言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颤声道:“师父,皇后她……莫非……”

古采英点了点头:“她还没死,需要尽快找个安静的地方治疗……”古采英说到这里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她只有死在天子面前,才能免除后患。”

古采英这话说的莫名其妙,貂蝉却听明白了,看了一眼昏迷的伏寿,登时又惊又喜:“真的?那可要快些离开了。”

“是啊。”古采英叹道:“她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情况也不太好,生死难料,关键是看她自己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

长秋宫事发不到半个时辰,整个皇宫都点起了火把,照亮了各处廊道和宫殿,羽林、虎贲、中黄门冗从、各宫门守卫几乎全部行动起来,谨守各处宫门,又顶风冒雨在宫内四处搜索。

刺客堂而皇之潜入宫禁,皇后被刺,天子险些遭劫,刺客又堂而皇之离开,这个消息震惊了皇城,令这个本来就不平静的雷雨夜更加混乱。

那些羽林、虎贲、冗从、各宫门守卫没一个敢懈怠的,天子与皇后竟然在宫中遇刺,对他们而言也是极大的失职和耻辱,一个处置不当,可是要连坐的。

董承在府中听到皇后遇刺的消息,先是惊愕,而后狂喜,他的谋划是通过揭露伏皇后向张辽报信和巫蛊之事让刘协废后,没想到伏皇后竟然遇刺而死,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个大好消息!

无论伏皇后是否因为遇刺而死,只要伏皇后不在了,那他的女儿董贵人立后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看来该着手谋划女儿立后之事了,如果女儿再诞下皇子,那他就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位高权重,累世公侯……

董承虽然卧在榻上,却心中火热,这个时辰,王服带着五千士兵已经快赶到西园了吧?如此雷雨夜行军,必然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将韩浩打个措手不及!只要西园传来消息,收编了韩浩的兵马,那就大势已成,无惧张辽部曲反噬了,至于张辽,能从豫州战场回来再说。

当务之急,是命刚刚从张杨手中接收的羽林军速速搜捕刺客,如果能捉到刺客,那无疑会为自己更进一步锦上添花了。

董承在府中踌躇满志之时,刘协在宫中依旧面色阴沉,此时他已经和董贵人在护卫的重重保护中,但今夜的几个耳光给他的打击太大了,脸上的肿胀和疼痛让他至今仍未从羞怒中摆脱出来。

而数千禁卫依旧没有寻到古采英和貂蝉,这令他心中更为愠怒,几乎要迁怒了他人。

在发布命令时,他甚至想过诬陷传播张辽刺杀伏皇后的消息,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因为朝廷大臣都知道,张辽是力挺伏皇后的,与伏氏一族关系也很不错,不可能刺杀伏皇后。

如果真散布出这个消息,反而可能弄巧成拙,让朝臣真正怀疑起伏皇后的死因,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相反,他还要迅速斩杀古采英和貂蝉,他已经收回了原本要活捉二人的命令,这二人不能活着,否则今夜伏皇后之死以及自己被打耳光的事传播出去,损伤了天子威信,那对他而言是极为可怕的。

那两个贱人会逃去哪里?

刘协思索着,大将军府不太可能,那里的目标太明显了,如今董承应该正在派人攻打大将军府吧,如果两个贱人去了那里,早就传来消息了。

而且在刘协看来,她们为了顾及大将军名声,也不会去那里。

从四处宫门传来消息,似乎并没有看到有人逃出去。

刘协心中突然一动,北宫!尚未修葺的北宫岂非就是最好的躲避之处!

……

皇城之中,南宫掖门之外,光禄勋府,刘备在这里坐镇,关羽和张飞也在。

刘备仍担任光禄勋之职,光禄勋主宫中宿卫,除了这么大的事,如果刘备再不出现,那后果将极为严重。

羽林和司隶也出动了,关羽和张飞自然不能不在。

三兄弟坐在那里,向来镇定高冷的关羽有些坐不住,转头问张飞:“三弟,董承今夜出兵了,大将军府果真无事乎?”

张飞道:“无妨,俺已派司隶暗中报信,四弟家眷的确早就撤走了,董承那贼厮鸟便是打的天昏地暗也不济事。”

“嗯,四弟家眷不可落于董承之手。”关羽这才点了点头,黄昏他们得知董承要对付张辽家眷,便急忙派人报了信,又要暗中派兵支援,却被史阿拒绝,只道大将军家眷已经撤走。

关羽一个时辰前知道这个消息,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了一次。

这时,刘备在一旁道:“文远素来虑事周全,朝中有董承为敌,他既出征,身后之事必然会安排妥当。”

张飞哈哈大笑:“还是大哥了得,让俺与二哥空担忧了一场。”

刘备叹道:“可惜不知文远还有何后手,让我等无法配合,只能暂且与董承虚与委蛇。”

张飞闻言,连连点头:“这厮不厚道,遮遮掩掩,让我等不知究竟,便是出了事,也怪不得我等。”

关羽不以为然的道:“三弟此言过矣,文远出征时又岂能料到天子与董承合谋于他,否则必在京师留重兵,迁走家眷不过是谨慎之举罢了。”

“倒也有理。”张飞咕哝道:“天子忘恩负义,他未必能知。”

刘备忙道:“慎言。”

三人正说着,突然又人来传诏令,着羽林中郎将领羽林军向北宫搜索刺客,司隶校尉带兵巡视皇城。

关羽皱了皱眉,正要与张飞起身,刘备突然拉住二人,低声嘱咐道:“今夜刺客,颇有蹊跷,皇后素来不出宫禁,刺客却刺杀皇后,颇无端由,汝二人行事要慎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莫要卷入不必要的争斗。”

关羽和张飞二人若有所思的点头,张飞忍不住道:“该不会是董承那厮干的吧?伏皇后被刺,便轮到他女儿做皇后,一定这厮干的。”

刘备沉声道:“慎言!速去!”

第六百五十二章 退走

随着刘协命令下去,大批侍卫涌向了北宫,各方重臣也都收到了消息,三公以下各衙署掾吏也忙碌起来,执金吾缇骑、雒阳四部尉冒雨巡查,连北军五营也参与到了其中。

在张辽这两年的吏治下,官吏和军队的作风都是雷厉风行,这也是刘协不敢栽赃张辽派人杀害伏皇后的缘故之一,因为张辽在京师威望太高,影响太大,如果他捏造诬陷张辽,消息如果传出去,即便难辨真假,也不知会有多少官吏和士兵阳奉阴违起来,所以刘协连古采英和貂蝉的消息也隐瞒了起来,这样抓捕的效率反而会更高。

第一个进入北宫的是羽林军,张杨交出兵权后,董承向天子举荐吴硕的弟弟吴昆为羽林中郎将,统领羽林军。

吴昆新官上任,此番又得了兄长吴硕的交代,又要在部下面前立威,在搜捕刺客时可谓不遗余力,对羽林军下了命令,凡是捉到刺客的重赏,在重赏的刺激下,羽林军搜捕的极快。

在他们的细致搜索下,终于在士兵在廊道中发现了血迹,吴昆得到消息后,如同打了鸡血,精神为之大振,亲自举火沿着廊道搜索,果然,不多时又寻到了一些血迹,他们循着血迹,渐渐到了北宫西北角,这里不远处就是濯龙苑的入口。

……

北宫西北有濯龙苑,是灵帝时在皇城内修建的御园,是灵帝卖官鬻爵的老巢,这里几乎留下了灵帝荒唐半生的所有痕迹。

董卓火烧雒阳二百里时这里同样被波及,只余下焦土残桓。刘协还都雒阳后,因形势艰难,一直没有修葺北宫,尤其是濯龙苑这种骄奢淫逸的地方更是不曾触及,以至濯龙苑中荒草丛生,藤蔓绕屋。

此时在濯龙苑,一处草木掩映的残缺屋舍中,古采英和貂蝉还有一个女子正在为昏迷的伏寿上药。

古采英和貂蝉本想一鼓作气出了雒阳,但外面正是大雨,伏寿伤势又重,折腾不得,如果再淋了雨,发了烧,那恐怕就完全没救了,只能暂且回到她们这几日隐藏的濯龙苑。

几女为伏寿上好了药,总算为她止住了血,但古采英和貂蝉神情都颇是凝重。

虽然她们回到这里的第一时间里,就派人出去与外面接应的暗影联络,但皇宫的守卫反应很快,已经谨守了四门,濯龙苑在皇城西北角内,出入还要通过城门。

而且伏寿的情况不容乐观,刘协毕竟不通武艺,那一剑虽怀杀意,但并没刺在心脏要害,但伏寿久病方愈,身体孱弱,此番伤口失血,急需静养,古采英她们只随身携带疗伤药,并没有滋养补血的药,所以她们不能在这里久呆。

貂蝉本要去皇宫偷药,却被古采英阻止,一者她们不是医师,使用疗伤药还行,要是调理和滋养那就不成了。

二者伏寿目前并没有发烧等其他症状,最严重的还是伤势,便是有医师在,也是先治伤,药物调养暂时还不必。

三者如今皇宫到处都是侍卫,古采英不可能让貂蝉去冒险,一旦出事,通过偷药的线索,刘协很可能推测到皇后未死,何况古采英知道,在张辽心中,伏寿这个皇后必然没有貂蝉这个婢女重要,她可不能让貂蝉出了差池,否则没法对张辽交代。

这时,去外面打探消息的小蝶回来,气喘吁吁的道:“不好了,北宫到处都是侍卫在搜查,怕是很快就会找到濯龙苑这边。”

古采英神色凝重起来:“姎出去看看。”

貂蝉忙道:“师父,我与你一道。”

“不必了,你照顾好皇后。”古采英的声音传来,她整个人已经消失在雨幕中。

大约两盏茶功夫,正在貂蝉几女焦急的等候时,白影一闪,古采英回来,手中剑刃滴血,脸上犹自带着冷肃的杀气,将三件蓑衣头盔丢在地上:“小蝶,皇后一件,汝与阿罗一人一件。”

显然方才这两盏茶功夫里,古采英已然杀了数个侍卫,夺了三套蓑衣与头盔。

“师父,”小蝶忍不住问道:“汝与师姊呢?”

古采英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伏寿,道:“等不到雨歇了,侍卫已经靠近濯龙苑,姎方才将他们引导了别处,但不久就会寻过来,到时候濯龙苑会被团团围困,无路可走。”

说着她从屋里取了两件斗笠,丢给貂蝉一件,道:“婵儿与姎一道开路,披着蓑衣不便,小蝶与阿罗披着蓑衣,轮流背负皇后,我们要立时退走。”

貂蝉道:“师父,城外接应的暗影还没传来消息。”

古采英摇头:“等不到他们了,不过估摸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先赶到上西门附近,一旦听到有战斗的声音,便立时突围。”

“是。”

几女都很听古采英的话,小蝶与阿罗急忙给伏寿穿蓑衣、戴头盔,随后二人也披上,貂蝉则与古采英束好了斗笠,检查了手中长剑。

准备好之后,她们立时出发。

古采英曾为灵思皇后侍卫,甚至比刘协还要熟悉皇宫地形,这段时间她们潜藏在濯龙苑也早准备好了后路。

雷雨依旧暴烈,行走极为艰难,但同样也为她们提供了最好的掩护,即便十余丈距离,那些护卫也很难发现她们。

古采英在前,貂蝉在后,中间是小蝶背负着伏寿,阿罗紧紧跟随,伏寿因撞了额头,一直昏沉未醒。

她们沿着一条荒芜破损的廊道一路向濯龙苑西南角,那里有一个隐蔽的墙洞,靠近皇城上西门。

走了一盏茶功夫,她们隐隐听到了濯龙苑东面传来的呼喊声,偶尔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她们能看到那些闪烁的火把正在靠近她们先前隐蔽的屋舍。

古采英皱了皱眉,暗叹运气不好,那些侍卫竟然这么快就寻到了那里。

她们走得急,来不及打扫痕迹,一旦那些侍卫靠近屋舍,很快就能寻过来,形势越发紧急,她们不由加快了步伐。

不多时,她们赶到了那处隐蔽的墙洞附近,古采英当先查探了下,墙洞外面暂时没有侍卫,她们迅速穿过墙洞。

墙洞外面是金市,属于皇城之内,皇宫之外,附近有一些屋舍,居住着一些衙署的官吏。

有张辽的照应,古采英她们在这里设有暗影的接应点,此地靠近上西门,颇是危险,不过一盏茶功夫,就有两拨皇城侍卫巡查而过。

好在有暴雨掩护,古采英寻了一个机会,带着几女迅速穿过大街,进入金市屋舍,让几女先在屋里歇息,她赶去上西门附近去查看了形势。

回来之后,古采英神色更加凝重,上西门有一百多侍卫驻守,附近还有巡视的侍卫,凭她们四个加上昏迷的伏寿很难闯过。

而且那处墙洞已经有侍卫从濯龙苑涌出,在大声呼喊,好在暴雨冲去了她们出来的痕迹,侍卫一时间找不过来,但危险已经迫在眉睫。

第六百五十三章 夜见

雷雨夜下,就在各方禁军在皇城内外四处搜索时,城门校尉衙署中,段煨迎来了一个年轻的客人。顶点更新最快

“小侄拜见段世叔,见过段世兄。”

年轻人看着上首的段煨和他的儿子段谨,眯着眼睛微笑,举止彬彬有礼。

段煨看着眼前的青年,那神情姿态与他的父亲一般无二,他本是凝肃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贤侄,吾与汝父世交也,何须多礼,许久未见,不知文和在河东可好?”

来的青年正是贾玑,军师将军贾诩的幼子。贾诩与段煨是世交,作为凉州人中仅余的两个将领,二人关系很是不错,贾玑也多次拜见过段煨,与段煨的儿子段谨也有交往。

听到段煨询问父亲贾诩,贾玑当即正色道:“有劳世叔垂询,河东民富文盛,家父多有闲适,养气润身,心宽体胖,一切皆好。”

“好一个养气润身,心宽体胖,看来文和果然过得不错。”

段煨不由失笑,从贾玑的回答,他就能想象出贾文和那个想来低调的家伙过得多么悠闲滋润。

随机段煨神色转肃:“如此夤夜,雷霆不息,不知贤侄冒雨前来,所为何事?”

贾玑目光炯炯的看着段煨,神情也变得肃然,开门见山的道:“世叔,小侄要从皇城中接走几个人。”

“唔?”段煨一怔,随机神色大变,霎时间站起身来,目光凌厉的看着贾玑,神情凛然:“贤侄,莫非刺驾之事,乃汝等所为?”

段煨知道贾玑所代表的是大将军张辽,他口中的汝等说的含糊,但实际上问的是大将军张辽,他心中其实对今夜的事,但不知究竟,而贾玑显然是知道实情的,如果真是大将军派人刺驾,那……一场暴风骤雨图恐怕要降临雒阳了,比这天降雷雨更加凶猛!

面对段煨的凛然询问,贾玑不慌不忙,没有回答,反而朗声问道:“世叔可知奸佞董承谋害大将军,意图颠覆朝廷之事?”

好家伙,竟然直接把国舅董承定性为颠覆朝廷的奸佞!

段煨脸颊抽搐了下,面对贾玑炯炯直视的目光,气势竟然不知不觉弱了下来,脸上露出一副诧异的神色:“竟有此事,吾竟不知?”

贾玑紧跟着问道:“董承那奸贼谋害大将军,已派兵连夜攻打大将军府,不知世叔是要继续跟随大将军,还是投靠奸贼董承?”

段煨脸颊又抽搐了下,你一口一个奸贼,还问我投靠谁?

不过他知道这看似是贾玑这小子逼着自己表态,实际上未必不是大将军一方的意思,如果自己这个时候打了马虎眼,那以后绝对会游离于大将军派系之外,甚至落个凄惨下场。

段煨深吸了口气,面色沉肃:“吾自是遵从大将军之命,只是大将军亦不可行刺驾之事……”

贾玑昂然道:“世叔此言差矣,大将军忠心辅佐朝廷,行事磊落,岂会刺杀天子与皇后,更何况大将军向来与伏家交好。”

段煨松了口气,事实上他也不相信张辽会刺杀天子与皇后,不由皱眉:“然则真相却是如何?”

贾玑叹道:“皆是奸贼董承所为,董承为了替女儿董贵人谋取后位,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已经三番两次暗害皇后,幸得皇后警惕,大将军得知后,担忧董承再下毒手,皇后见害,小人猖獗,在出征前派侍女入宫保护皇后,不想董承丧心病狂,竟设计诬陷皇后巫蛊之事,以致天子惊怒,误杀皇后,怕事情传出,又追杀大将军侍女。”

“竟是如此!”段煨神情满是震惊,一旁的段谨神情也满是愕然。

他们万万没想到今夜之事竟然是这么一个真相,一时间也是无言。

贾玑躬身一礼,恳声道:“眼下情势紧急,还望世叔相助大将军。”

段煨沉吟了一下,道:“贤侄放心,吾这便安排。”

他说罢看向一旁的儿子段谨,吩咐道:“慎行,汝持为父符令,将上西门守将调去巡城,由贾世侄带人接管城防。”

贾玑闻言大喜,他没想到段煨竟然能够如此支持!

事实上,如今大将军不在京师,各方形势不明,他今夜来见段煨是冒了风险的。只是他记得父亲贾诩曾对段煨做过评价,似宽而多疑,勇猛而慎行,多疑的性格让他绝不会轻易投靠奸贼董承,最多暂时保持中立,慎行的性格让他更不敢得罪大将军,所以他来了。

不过没想到今夜多疑的段煨会如此豪气,随机他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能轻易说服段煨,根本还在于大将军的威望太高了,自己是狐假虎威了。

这时段煨又道:“贤侄先去准备人手,吾这便将符令交于吾儿去上西门传令。”

“多谢世叔。”贾玑再次道谢:“小侄这就去安排人马。”

贾玑离开后,段煨取了符令交给儿子段谨。

段谨忍不住问了句:“大将军与左将军相争未见分晓,父亲缘何违诏相助大将军,岂非太早?”

段煨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我儿以为大将军与董承谁胜谁负?”

段谨想了想:“董承不如大将军。”

段煨呵呵一笑,又仿佛回忆一般道:“昔日关中生乱,李郭汜尚猖獗,局势未明,贾文和来见为父,只道了一句,张文远不世之才也,武能安邦,文能治国,安天下者必其也,又不轻视凉州人,可投之。为父听从文和之言,跟了张文远,直至如今,昔日李、郭汜、杨定诸凉州将领皆已化黄土,唯有投靠张文远者,如为父、文和、文优、樊稠,甚至田仪,皆得重用,未曾见弃,庸碌如牛辅者亦做了富家翁,得偿所愿,张文远待我凉州人可谓不薄,他人所不及也。”

说到这里,段煨冷笑一声:“至于董承,与大将军相比,犹如寒鸦之比鸾凤,萤火之比皓月,无论声望、气量、远见、能力,皆弗如远甚,便是比之曹操、刘备也远远不如,与虎谋皮耳,又岂能与大将军争?虽有天子为助,然吾料其必败也!”

说罢,段煨语气转为敬畏,又有些慨叹:“大将军太可怕了,不知其深不知其远,行事令人敬服,贾文和眼光更是独到,是以为父此番还随贾文和吧……只是没想到贾玑这小子也令人刮目相看哪,慎行,汝以后要多与他来往,快些去吧。”

段谨点了点头,当即手持符令而去。

第六百五十四章 再生变故

暴雨依旧滂沱,皇城之内,霹雳闪耀长空,可见金市之中一处宅院前聚拢了一百多羽林军!

这所宅院正是古采英、貂蝉的临时隐藏之处,院子中躺着几具羽林军尸体。

府宅后堂屋舍之中,灯罩罩着灯烛,幽暗中古采英、貂蝉几女神色都极为凝重,她们被发现了。

这处据点在这黑暗的雨夜中本来还算安稳,但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几个搜城的羽林军躲在屋檐的阴影下偷懒,却无意发现了她们,虽然古采英和貂蝉反应很快,杀了这几个羽林军,但没想到暗中竟还有士兵溜走,她们仍是暴露了行踪,很快有一队近百人围了过来。

形势很是危急,古采英武艺虽然很高,貂蝉也不差,但她们都是精于刺杀独斗,而不是像张辽、吕布那般擅长群战,凭借她们四人,加上一个昏迷的伏寿,要从这一百多羽林军的包围中冲出去,几乎是九死一生,何况还有城门关口。

但她们也不能留在这处府宅中了,很快就会有更多的禁军围困过来,一旦被彻底包围起来,她们逃出皇城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在屋子里可以清晰的看到前面院子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禁军,廊道里火把已经点燃开来,照亮了雨夜的漆黑。

貂蝉不由怒恨道:“不想竟有如许多禁军背叛大将军,投靠昏君与董贼!”

古采英淡淡的道:“刘协是天子,大将军不在,禁军自然会听从与他。”

貂蝉冷着脸哼道:“其中必有叛徒与董贼合谋者,不然禁军不会行动如此之快。”

这时小蝶在一旁道:“不若我等亮出身份,他们顾及大将军之威,或许……”

貂蝉断然否决道:“不可,亮出身份只会让昏君杀人灭口,掩埋皇后被害真相,更会牵连了大将军。”

眼看外面形势越来越严峻,古采英将灯烛放入灯笼,当机立断:“不必多说,带着皇后从密道走,姎在前面开路,速速冲出去!”

她们这处据点本就有退走之路,当即小蝶和阿罗背负起依旧昏迷的伏寿,古采英打起灯笼在前,貂蝉在后,迅速进了屋后密道。

古采英和貂蝉护着伏寿迅速穿过密道,密道并不长,只隔了百步远,进了另一处府宅,她们出来后古采英封死了密道,一时半会不怕那些禁军从密道追过来。

不过此处与那个据点离得很近,暴雨中可以听到那边的嘈杂声,仍是很不安全,一旦禁军锁定这一片开始全面搜寻,那这里很快也会暴露。

但此时出去,也很是危险,关键是接应的暗影还没来,凭她们四人很难冲出城门。

就在古采英焦急之时,院子中突然多了十余道身影,正当几女惊疑不定之时,随着口令响起,几女转惊为喜,这十余道身影赫然是前来接应她们的暗影卫。

领头的是贾玑和祝公道,贾玑跟随张辽习武,身手不差,祝公道出身游侠,是曾经跟随张辽的亲卫,自然更是不弱,而且他们带来一个更好的消息,暗影已经掌控了上西门。

古采英、貂蝉几女不由大喜。

贾玑掌控上西门后,立时带着十二个精锐暗影进入皇城,一路潜行,直奔据点,但在据点之外他们看到了包围的重兵,贾玑观察了下,得知禁卫还没有搜到人,立时猜测到古采英她们进了密道,便赶来了此处。

与此同时,贾玑见到了昏迷的伏皇后,原本他就从报信中知道了真相,但此时见了伏皇后,他仍是震惊不已。

贾玑不同于古采英、貂蝉,他跟随父亲贾诩,颇有几分小狐狸的姿态,他知道,伏皇后的事无疑又给张辽带来一个难题,比之当初的唐婉更加严峻。毕竟唐婉嫁给张辽时是董卓强迫的,而且当时刘辨被废为弘农王,又先死了,唐婉名为帝后,实际刘辨登记时间太短,并未封后,影响小一些。

伏皇后却不同,她是当今正宫皇后,天子刘协尚在,如今皇后却被她们从宫中背了出来,无论是什么原因,无论张辽与伏皇后之间有没有任何私情,那后果都是一样的严重。

贾玑立时叮嘱古采英和貂蝉,无论何时,绝不能将伏皇后未死的消息传出去!甚至跟随而来的祝公道和那些暗影也不知道真相,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看着昏迷的伏皇后,贾玑甚至一度眼里闪过厉色,最终还是作罢,他不能替张辽做主。

心中担忧,贾玑半刻也不想在这皇城里停留,将早就准备好的油布斗篷罩住伏皇后,隐去她的面容和衣裳,一切准备妥当,便不再滞留,一行借着雨幕迅速出了院子,急急赶向上西门。

漆黑的雨夜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那些围困那边据点的禁军丝毫没有发现她们的离去。

只是他们尚未来得及庆幸,便又出现了意外。

一行人刚出这处院子数十步,正沿着屋檐下走,经过濯龙苑那处墙洞对面时,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照的四面一片雪亮,正好有十余人从墙洞里钻出。

“向屋檐下隐蔽!”

贾玑和古采英几乎同时色变低呼,但已然迟了。

这一道闪电照得天地比白昼还有通明,这个距离雨幕也无法遮掩视线。

“对面有人!”

“刺客在那里!”

那边的羽林军在雨中振奋的大吼起来,十数个羽林军端着兵器朝这边猛冲过来,当先一人正是新任羽林中郎将吴昆。

吴昆神情狂喜,皇城本就禁夜,何况如今满城风雨,还敢在大街上行走的不是刺客又是谁?便不是刺客,大功当前,只要有一丝线索,又岂能放过!

吴昆当即带着数十人向古采英几人冲了过去,后面跟随的羽林左监一声呼喊,濯龙苑中搜寻的羽林军登时从墙洞中不断涌出。

电光过后,雨夜转眼又是漆黑,不过谁都知道,那些禁军正在后面紧追不放。

此处距离上西门还有两百步,但这两百步无疑极为艰难。

绝不能让禁卫缠住,尤其是不能暴露伏皇后未死的消息。

贾玑面色凝重,看了一眼背负着伏皇后的几女,沉声道:“公道,我带人断后,汝护着古统领速速赶向上西门。”

第六百五十五章 城门外

如今皇城之中到处都是禁军,断后很危险,但情势紧急,不容任何犹豫和迟疑,古采英没有与贾玑多说,更没有逞强,毫不犹豫带着貂蝉几女加快步伐,向上西门赶去。

祝公道两个暗影紧紧跟随在旁护卫。

“雁形!”

贾玑一声低吼,带着十个暗影平端着丈八长矛,紧密的列成雁形,随着古采英她们缓缓后退,而雁形阵列却丝毫不乱。

漆黑的雨夜三步之外难见人影,只能凭借夜空那间或闪耀的电光来查探敌人的东向,在这种情况下最怕混乱,最怕敌我不分自相残杀,阵列是最有效的防御,也是最凌厉的攻击。

而且要阻击禁军,在如此雨夜,伸手不见五指,向前冲是不成的,只会陷入禁军之中,搞得敌我难辨,让自己也变得混乱起来。

所以贾玑选择徐徐后退,如同放风筝的一样,让敌人先冲过来,让敌人先乱,而他们则始终形成一道防线,为古采英几女阻拦敌人追击。

滚滚雷声中,跑的最前的羽林军追到了。

“杀!”

贾玑一声沉喝,手中长矛刺出。

紧跟着雨幕中就传来了羽林军的惨叫声,惊呼声。

在这漆黑的夜里,暗影的战斗经验和意识远远强于羽林军,何况暗影用的都是杆长丈许的长矛,十余杆长矛密集的连成一片,黑暗中迎接那些羽林军的不是躯体,而是锋利的矛尖。

豆大的雨点透过斗笠打在脸上,古采英与貂蝉带着伏皇后疾走,听着后面传来的惨叫声,貂蝉抿紧樱唇,今夜发生的意外太多了,纵然有所准备,但董承与天子的行动仍是出乎了她们的意料,尤其是伏皇后被害之事,令她们陷入了危急之中。

断后很危险,黑夜之中难以视物,又有不知多少禁军在追赶,贾玑和那十个暗影纵然再精锐,一旦陷入混乱,有死无生。

但她们不能回头,她们跑的越快,越早赶到上西门,断后的贾玑和暗影就越安全。

后面的惨叫声越来越集中,追赶的禁军呼喊声也越来越大,显然死人不少,但有更多的禁军追过来了。

貂蝉和古采英紧紧盯着前面,此处距离上西门大约还有一百多步,那里有火把,高大的城门轮廓雨幕中隐隐在望。

快!快!还要更快!只要出了到了上西门,出了皇城,那些禁军就不足惧了,雨夜中在熟悉的皇城摸黑还行,出了皇城,禁军就是真正的瞎子了。

若在平时,一百步的距离转眼就到,但眼下却不同,天空倾盆而下的暴雨,加上地上几近没膝的积水,令她们行走极为艰难,换作孱弱一点的人未必能站得住,何况疾走了。

她们虽然披着蓑衣,但根本挡不住雨水,衣裳的湿透了,雨水顺着衣裳下淌,浑身沉重。在这种近乎天灾的自然之力下,人显得那么渺小。

如果不是突发事变,形势危急,她们又怎会选择这雨夜,同样,如果不是天子与董承下令,那些禁军又怎愿意在这雨夜巡城。

貂蝉她们也不知道,背负的伏寿在冰冷的暴雨刺激下,几度醒转,又几度昏迷,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与雨水难辨。

后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

距离上西门五十步!

三十步!

已经可以看到城楼下点燃的火把了。

二十步!

祝公道抢先几步赶去城门,免得在这黑夜中守城的暗影不明情况,产生误会。

距离上西门十步!

此时从城门下奔出数十个伪装成城门守卫的暗影,十余人护卫在侧,余者全部赶向古采英后方去接应贾玑一行。

古采英和貂蝉不由松了口气,终于到了。

小蝶和阿罗更是长舒了口气,她们照顾着伏皇后,加上心中紧张,这一路疾奔,已经是腿脚发软。

城门上下到处点着火把,照亮这一方,一旁门洞的大火盆中燃着火堆,是取暖用的。

古采英是张辽身边的侍卫副统领,护卫家眷,貂蝉是暗影卫副统领,司管情报,二女深得大将军张辽信任,加上武艺高强,在暗影司中皆是威名赫赫。城下的暗影看到二女,都不敢怠慢,忙把她们接到火堆旁。

看到小蝶背负着一个人,训练有素的暗影们目不斜视。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这是暗影的基本素质。

即便如此,古采英仍是很小心,借着身子的遮掩,迅速的摸了摸伏皇后的脉搏和额头,而后神情微松,吩咐貂蝉:“照看好她,姎去接应贾小子。”

貂蝉点了点头:“师父小心。”

古采英离去后,貂蝉就在火堆旁等待,她们的衣裳都湿透了,但根本没时间换,这里依旧不是久留的地方,只要古采英回来,她们就要立时撤退。

一炷香的时间似乎也变得很长,喊杀声越来越近,但漆黑中什么也看不到,貂蝉心中担忧却无可奈何,雨夜为她们提供了最大的掩护,但也添了太多的变数,纵然精锐的暗影,在雨夜中也无法发挥出战力,生死甚至要靠命运。

貂蝉感到无力,这两年在张辽身边她虽然习武不辍,但更多的是幸福和满足,曾经关中那种惨烈的战事似乎已经很是遥远,不想如今一夜之间形势陡变,原来雒阳这两年的安定是那么脆弱,只靠大将军来维系。

董承一向以大将军为敌,但刘协要干什么,大将军的赫赫功勋和对朝廷的付出换来的竟然是这般的陷害,貂蝉无法揣度,她想起大将军曾经的一次慨叹,天子慧有余而量不足,原本她还不明白,如今她却是明白了。

只是她怒恨刘协董承之余,心中更担忧的是远在扬州的大将军。

正当貂蝉心中忧虑之时,古采英和贾玑回来了,在暗影的接应下暂时摆脱了禁军的追赶。火光下,他们浑身都是血水,脸色也不太好,有三个暗影被同袍背负着,他们已然身死,貂蝉神情黯然,她知道暗影的规矩,绝不能将同袍的尸体留给敌人,何况是在如今与禁军厮杀的敏感情况下。

“全部撤离,速速出城!本统领在前开路,祝统领断后!”

贾玑到了城楼下立时下令。

后面禁军追得很紧,他们一刻也不能在这里滞留,否则还会陷入混战。

此时后面不知有多少禁军追过来,人已救到,他们没必要打无谓的仗,每一个暗影卫都极为珍贵,不能糊里糊涂的死在这混乱之中。

咯吱吱!

城门被几个暗影迅速打开,这时后面已经传来呼喊声,就在十数步外。

时间紧迫,贾玑当先出门。

雒阳城不同于长安城,长安城有护城河,而雒阳城不同,没有外城墙与护城河,只有内皇城,他们此时出的是皇城大门,出去后直接都是开阔大道。

夜行队伍紧凑,古采英和貂蝉几女带着伏寿紧紧跟在贾玑身后。

霹雳!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几乎打在头顶,照得城外一片雪亮。

贾玑,古采英,貂蝉,几乎每一个出了城门的人都是霎时间面色大变!

电光照耀下,城门外的大道上,整整齐齐的阵列着数百身影,枪刃森寒,甲光明亮,气势凛然,绝非那些羽林军可比!

当先一人,身高九尺,披甲戴胄,面如重枣,手持长刀,正是虎贲中郎将关羽!

这是前虎后狼吗?

第六百五十六章 云长

关羽!

贾玑心中一沉,如今的关羽看似名声不显,寻常人不知,但贾玑却深知关羽的厉害,那可是能与大将军匹敌的当世虎将,万人敌!

他曾亲眼看过关羽与大将军比武,那一杆偃月刀势若雷霆,直令人胆寒。

按说关羽与大将军情同兄弟,应该是助力,不必防备,但从日前传来的消息看,刘备、关羽、张飞似乎都听从了天子刘协之令,刘备更是被天子尊为皇叔,人心难测,令他不得不防。

眼下关羽带着虎贲在这里是奉了天子诏令要阻拦他们吗?该如何应对?战斗是不成的,十死无生……是不是能够说服关羽?

贾玑心里瞬间转过数个念头,关羽武力强横,身份又特殊,就是看在大将军的面上,他也不敢怠慢,向前两步,抱拳沉声道:“小弟贾玑见过关二哥。”

他父亲贾诩是张辽的师父,他与张辽也是情同兄弟,跟随张辽称呼关羽一声二哥也没错。

关羽听到贾玑呼他二哥,本是肃然的神情微微舒缓,抱拳还了一礼,凤目扫过贾玑一众人,眼里闪过惑色:“夤夜暴雨,汝等却因何在此?”

后面追赶的羽林军越来越近,贾玑心中焦急,却不能不回关羽的话,当下忙道:“此来是为救人。”

“所救何人?”关羽皱眉紧问。

“是……”贾玑正琢磨着怎么回答。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是救妾身。”

跟在贾玑身后的貂蝉摘了斗笠,站了出来,向关羽盈盈一礼:“妾身貂蝉见过关将军。”

“霍统领?”关羽眼中露出诧异神色,他自然认得貂蝉,知道她姓霍,更知道她实际上是四弟的妾室,深受四弟喜爱和重用。

这时,后面羽林军已至城楼,一个声音大吼:“御领中郎将吴昆在此!尔等逆贼,还不速速伏法!”

紧跟着,断后的暗影已在城门内与追来的羽林军接战,惨叫声接二连三传来。

貂蝉看着关羽,从容道:“关将军,董承爪牙追至,且容我等出城,妾身再做解释。”

关羽摆了摆手,贾玑心中一喜,一声低喝,五十个暗影且战且退,摆脱羽林军,迅速出了城门,在关羽另一侧列阵。

与此同时,城门内的羽林军冲了出来。

火光下,新任羽林中郎将吴昆在羽林军的重重保护中登场,他虽然叫的响亮,也很想逞威风,但方才与暗影短促的血战着实吓怕了他,新官上任就如此结果,令他又羞又怒,心中更是杀机无限。

吴昆站在城门口,也一眼看到了数百虎贲军,先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暗影一伙,几乎要转身逃走,随即认出了关羽,登时面露喜色,大声道:“关中郎,快助吾拿下这些逆贼!这些逆贼害了皇后,又要谋刺陛下,必有人指使!”

关羽蔑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转向貂蝉:“皇后被何人被害?汝等为何在此?”

关羽并不知道小蝶背负的人就是伏皇后,但如果说貂蝉刺杀伏皇后,关羽是不相信的,因为他知道张辽与伏家关系很好,而且以张辽的性格和实力,便是伏皇后背叛他,他也根本没必要用刺杀这种低劣的手段去对付伏皇后,这是一个枭雄的骄傲,猛虎吃兔子只会是因为饿,而绝不会是因为仇恨而打击报复。

吴昆看到关羽好不将他放在眼里,不由心中大恨,不过看数十个暗影没有离开,他心中又松了口气,索性由关羽发问拖延时间,等羽林军全部赶来再动手。

与此同时,面对关羽的询问,貂蝉脸上陡然露出愠怒之色,恨声道:“皆是董承奸贼所为!”

她不待关羽再问,便接着道:“大将军收到种辑密报,董承老贼密谋陷害皇后,助他女儿夺取后位,掌控朝廷……”

“一派胡言!”吴昆打断貂蝉话语,厉声道:“谁人不知种议郎对骠骑将军忠心不二,又岂会告……诬陷骠骑将军!”

貂蝉斥道:“先前种先生以为董承忠于社稷才跟随于他,如今得知他要陷害皇后,颠覆社稷,又岂能与他同流合污!”

吴昆看着貂蝉大义凛然的样子,不由愕然,莫非真是种辑告密?否则貂蝉怎会知道这些事?

如果种辑此时在这里,恐怕也要瞠目结舌,女人太可怕,他不过是在家里养伤,也要躺枪吗……

貂蝉不待吴昆打岔,又一字一句道:“大将军收到密信后,当时难断真假,便派妾身进入宫中保护皇后,不想董承奸贼狡诈狠毒,收买宫人陷害皇后以巫蛊之事,不想天子不辨是非,崇信小人,持剑杀了皇后,妾身与他理论,不想他竟然心生他念,要强迫于妾身,妾身愤而逃走,未曾出宫便已禁军满城……”

如果刘协在这里,就知道女人不是那么好得罪的,更要气得吐血了。他是曾觊觎过貂蝉,但畏于张辽不敢他想,不过貂蝉如此绝色佳人,男人有想法也是正常的,但此时在貂蝉口中,刘协无疑成了一个昏聩杀妻、好色无耻的小人。

“此言当真?”

貂蝉这九真一假的话不止令关羽震惊了,那些虎贲也震惊了,连吴昆和他那些羽林军也震惊了,这一旦传出去,可是天大的丑闻!

贾玑低下了头,脸颊微微抽搐,古采英眉头挑了挑,小蝶和阿罗眼里露出古怪之色,他们都是知道真相的,但黑夜之中众人却看不到他们的神情。

吴昆回过神来,厉声道:“一派胡言!贱人竟敢污蔑至尊,当夷三族!”

一道电光闪耀长空,几乎落在众人头顶,貂蝉俏脸冷肃,气势毫不退缩,亦是厉声道:“皇天可鉴,若皇后非董承与昏君所害,天雷可劈妾身!”

轰隆隆!

雷神滚滚,貂蝉立在那里,毫不动摇。

吴昆一时被她气势所夺,竟然不能反驳。

关羽神色微冷,哼了一声,连那些虎贲和羽林也相信了貂蝉的话。

这时,城门内又有一波羽林军赶了过来,吴昆见状,气势顿起,厉声道:“关中郎,可与吾一道斩杀逆贼!”

不过吴昆只是嘴上喊,却没有行动,他要等关羽先动。

貂蝉看着关羽,毫不犹豫的道:“若关将军果真要动手,妾身愿意留下,还请放他们离开,妾身不惧死,他们却都是大将军的兵,不能因为妾身死在这里。”

关羽沉默了下,目光扫过古采英几女和贾玑一众暗影,在背负着伏寿的小蝶身上顿了顿,缓缓道:“汝等且自离开吧。”

“多谢关将军,待大将军回来后,必邀关将军饮酒,到时妾身当斟酒以敬。”貂蝉向关羽一礼,心中浮现出张辽曾经的一句话,他这个二哥看似最傲,不畏强权,实际上心地最软,又最讲义气,最任性。

果然如此。

貂蝉回神,贾玑早已大喜,与众人朝关羽一礼,迅速后退。

吴昆看到关羽竟然选择放走一众暗影,不由又惊又怒,他早得了董承吩咐,刘备、关羽、张飞此番与他们是一道的,没想到关羽竟然做出如此选择,他不由上前两步,戟指关羽,怒斥道:“大胆关羽,竟然违抗诏命,与逆贼同流!汝要背叛大汉乎?”

关羽丹凤眼不屑的斜蔑了那将领一言,冷然哼道:“某虽为汉臣,却不事昏主!”

“逆贼!当斩!”

吴昆气得大骂,眼看贾玑、貂蝉众人就要远去,他急忙朝身后已经聚拢了上百人的羽林军大吼一声:“追杀逆贼!”

关羽一挥手,虎贲军齐齐行动,拦在了道上,阻住了吴昆和羽林军。

虎贲军本就亲近大将军张辽,其中有不少都曾是张辽旧部,方才又从貂蝉口中得知皇后遇刺真相,此时看关羽阻拦羽林军,无不振奋影从。

铿!

吴昆拔出长剑,直指关羽,厉声道:“关羽!休要自误!否则……啊!”

霹雳!

又一道闪电划过长空。

但比闪电更快的却是关羽丹凤眼中迸射的杀气!

偃月刀当空一闪,正气势汹汹的吴昆发出半声惨叫,一道血线从脖子迅速蔓延,而后人头滚落在地。

董承的爪牙,羽林中郎将吴昆不过上任一日,便一命呜呼。

轰隆隆!

雷声滚滚而来,吴昆无头尸体倒地,骇得一众羽林军慌忙惊呼后退。

如果张辽在这里,必然会忍不住赞一声,关二爷,就是这么任性!

第六百五十七章 黎明

时辰已是后半夜,南宫大殿之中灯火通明,天子刘协和刘虞、杨彪、宣璠等朝臣皆在,发生了如此大事,这些重臣哪还睡得着,都来了这南宫大殿之中。

不过还有一些重臣,如尚书令荀彧、廷尉钟繇、北军中候鲍信等人便没有过来。

砰!

刘协面色铁青,一掌拍在案台上,怒喝道:“朕素来道关羽忠义,不想这匹夫竟敢罔顾诏令,真胆大妄为,欺朕太甚!”

下面吴硕伏地哭嚎:“羽林中郎将护卫中枢,乃朝廷重将,关羽擅杀朝廷大将,又兼夺羽林军士,当速速捉拿发问,否则朝纲不振、陛下之威不存哪!”

他的侄子刚做了羽林中郎将就被关羽斩杀,可谓乐极生悲,心中怒恨,此时极力撺掇天子捉拿关羽。

吴硕之言正合刘协心意,当即便一声高喝:“传诏,将关羽……”

“陛下!”一旁刘虞忙阻止刘协,又低声道:“陛下万万不可,关羽掌虎贲,张飞掌司隶,他二人又与刘玄德情同骨肉兄弟,三人同进同退,所掌兵马不弱于国舅,还是安抚为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刘协闻言,面色大变,不由冒出一身冷汗,他这才陡然发现,羽林失控后,刘备、关羽加上张飞,三人所掌兵马竟然已经压过了董承,如果这三人心怀叵测,那后果……

这是怎样的威胁?

刘协心中有些不安了,他深吸了口气,看向刘虞,有些不确定的低声问道:“朕尊刘玄德为皇叔,他为宗亲,总不会害朕吧?”

刘虞沉吟道:“刘玄德性情仁厚,素重名声,自然不会害陛下,但却不能逼迫关羽过甚。”

刘协无奈的点了点头,此时他才突然发现,张辽这座大山虽然压在他头顶,但同样也为他遮风挡雨,如果张辽在,他根本不会担忧刘备这些诸侯,一念及此,刘协心中闪过一丝悔意,但随即这点悔意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兵权更加强烈的渴望,否则始终受制于人。

他的父亲灵帝被人称为昏君,贪财好色荒唐各种名声加身,但刘协明白,自始至终灵帝对军队和十常侍都有着绝对的掌控权,西园八军和何进都是听从灵帝之命的,如果灵帝不死,天下还不会陷入分崩离析的结局。而刘协自认不比父亲差,他缺少的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不过刘协不明白的是,要搬去头顶大山,必须自己有自保能力才行,否则只能缓缓图谋,正如当初灵帝在黄巾平定后忌惮大将军何进掌控天下兵权,便增置西园八军用以制衡,而不是直接铲除何进,如果灵帝不死,西园八军绝对会成为一支强大的天子亲军。

这时刘虞低声道:“陛下,外面有传言,道皇后行巫蛊之事,不知陛下……”

刘虞说到这里,悚然一惊,不敢再问下去,他察觉到自己似乎逾越了,只是皇后之事关乎国本,他也不能不多问一句。

一旁杨彪等人也听到了刘虞询问,目光不由都看了过来。

刘协看了一眼刘虞,心中愠怒,面上却是神情不变,淡淡的道:“太傅为国柱石,不信朕,反信刺客之言乎?”

刘虞额头冒出冷汗,忙道:“臣不敢。”

但大殿中一些朝臣却察觉到了异常,年轻的天子虽然表现的很平静,但皇后遇害,他怎能平静,而无丝毫悲色?显然其中有蹊跷,不过此时谁都不敢多问。

这时,有谒者来报:“卫将军、光禄勋刘备求见陛下。”

刘协心中一颤,面色微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刘虞,看到刘虞点头,心中登时略定,道:“传进。”

刘备一进大殿,便伏拜于地:“臣刘备前来请罪。”

刘协看到他这番姿态,暗中松了口气,看来刘备还是尊奉天子的,他底气又微微强了一些,淡淡的道:“皇叔何罪之有?”

刘备也不抬头:“臣弟关羽拿了刺客,羽林中郎将吴昆争抢功劳,被臣弟误杀……”

刘协胸口一闷,他听到的版本可不是这个。

一旁吴硕厉声道:“一派胡言!分明是关羽勾结刺客,杀害吾弟,敢问刺客何在!”

刘备叹了口气,言辞恳切:“吴校尉,令弟之死,非吾所愿,只是外面天色漆黑,又降暴雨,伸手难见五指,三步之外分不清敌我,羽林与虎贲相争混乱,那刺客也在混乱中逃了,备已令虎贲不得怠慢,搜查全城。”

吴硕气的要吐血,刘协无言。

……

黎明之时,下了一夜的暴雨终于小了许多。

骠骑将军府中,董承一夜未睡,眼里满是血丝,却精神亢奋。

得知伏皇后身死的消息已经过了大半夜,但董承仍未从欣喜中回过神来,刺客逃走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但根本不在乎,关键是伏皇后死了,他的女儿董贵人身怀龙种,上位已是必然!

这一个喜讯便足以压倒一切,连大将军府一夜没有回信的事他也没那么焦急了。

不过此时已经是卯时,如果不是阴天,天色应该已经发亮了,而攻打大将军府的董超还没回来,董承感到有些不对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张辽离开了,区区大将军府似乎并没有什么守卫啊,而且是冒雨夜袭,突然发动,应该很顺利才对,怎么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除此之外,还有西园那边,西园没有什么防御工事,韩浩名声平平,也不算什么猛将大将,王服三人带着五六千人连夜突袭,应该如足以平定,也该有捷报传回来了。

董承刚皱起眉头,外面就有人来报:“王校尉来见。”

董承心中一喜,当即问了句:“他情形如何?可有伤势?”

下人道:“王校尉并无伤势,只是看上去有些疲惫,。”

很好!董承心中一喜:“快传进来!”

看来王服这边也没问题了,甚至可能是兵不血刃,如果整编了韩浩这支兵马,那他掌控朝廷就更有把握了,甚至不需要曹操便足以应对张辽了。

一念及此,董承心中不由感激起昨夜这场暴雨来,若非这场暴雨,昨夜行事绝没有那么容易,真苍天相助,何愁张辽不灭!

当然,董承心中也要感激张辽,在他看来,张辽手下那么多大将,却偏偏用了一个籍籍无名的韩浩坐镇京师,而韩浩先前竟然是司农中郎将,种田的竟然做了中护军!看来张辽用人也不是那么能,也亏得如此,否则若是赵云、徐荣、张郃那般大将坐镇,他未必敢轻动。

很快,王服进来。

董承不待王服行礼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可拿下了韩浩?”

王服声音沉重:“不曾。”

董承神情顿变,怒声道:“莫非吃了败仗不成?汝带六千兵马夜袭,如何破不得韩浩一个无名之辈!”

王服沉声道:“非是如此,我等抵达西园时,西园竟然空无一人,末将担忧韩浩反过来袭击雒阳,便连夜带兵赶回。”

没有损兵折将,董承心中先是一松,随即一凛,西园空无一人?!

他神色再变,怎么会空无一人?韩浩去了哪里?

如今已经是黎明,他不可能来攻打雒阳,那会去了哪里?莫非是知道张辽在豫州形势危急,暗中去了豫州支援张辽或臧霸?

董承正面色变幻之时,忽然外面一人跌跌撞撞进来:“将军,不好了!后院……后院……”

董承看这家奴面色惨白,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恐,心中也是一个咯噔,哼道:“不懂分寸,话也说不明,后院如何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董承之死

“后院……后院有好多……好多……”

那家奴神情中有极大的恐惧,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秦庆童!”董承看他如此胆怯,不由大怒,直接将案台上茶杯砸了过去:“究竟有什么?再不道来,杖汝三十!”

“有好多尸体!”

秦庆童几乎是嘶声喊出,然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尸体?

董承皱起眉头,反倒松了口气,他也曾随凉州人纵横沙场,戎马生涯,见惯了尸体,也杀过人,倒也没什么怕的。

不过看到秦庆童那副怂样,董承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但接触到那惊恐的目光,心中又感到有些不对,当即吩咐道:“来人,抬吾去后院。”

很快,一群下人抬来一张专用竹榻,打着伞,将董承抬了上去,直奔后院。

此时外面天色已经微亮,雨也转为蒙蒙,虽是盛夏却颇有几分凉意,这个时候下人们早已起来洒扫庭除,但此时庭院中却是一片惊惶,竟然连不少护卫都是如此。

见此情形,董承心中愠怒,一路阴沉着脸。

到了后院门口,只见数十个护卫围在后院门前,董承目光扫过他们,但见一个个面露惊惧之色,竟是没一个敢进去,还有五六个竟然在呕吐,不由心中更是怒火冲天!

“还不让开!”董承冷喝一声,哼道:“让本将军看看是什么能把汝等这些护卫吓成如此丑态!”

董承心中极为不满,不过是发现了尸体,竟把这些护卫吓成这般模样,他觉得这些护卫该上战场历练了,这般胆量,如果有敌人攻打过来,恐怕还没打就吓软了。

他此时担心大将军府的情况,派出去查探的人也没有回信,正心中烦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那些护卫慌忙退到一旁,让开了路。

几个家奴抬着董承小跑着进了后院。

一进后院,一股冷风吹来,董承目光扫过,霎时间汗毛耸立,“啊”的一声惊叫,险些从竹榻上跌落下来,身子微微颤抖,面色一如那些侍卫和下人一样苍白。

但见本来景色怡人的后院中到处都是血水,小道上、廊道中、花木中、亭台下,凡是触目所及,赫然堆积着密密的尸体!

放眼望去,足有近千具,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几乎堆满了整个后院!这是哪里来的尸体?这是什么人干的!

董承心中又惊又恐,他见惯了战场的尸体,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残缺的尸体堆在一起!尤其是这些尸体被雨水泡了大半夜,青惨惨的,又一阵风吹来,混合着血腥味,让他忍不住作呕。

呕!

跟着董承进来的王服忍不住吐了出来。

砰!

一个家奴吓得手脚发软,竹榻掉落了下来,董承闷哼一声,滚落在地,断腿处刺骨的疼痛传来。

更令他骇然的是他落地之后,正好与一个尸体头颅对上,那头颅上脸颊青惨,一双眼睛瞪大了,却翻着白盯着他。

“董超!”

董承惊呼一声,顾不得腿疼,连忙向后翻滚。

这具尸体赫然正是他派去攻打大将军府的亲信董超!

目光扫过近千具尸体,董承霎时间浑身发冷,冒着无尽的惊恐。

他知道了,这近千具尸体正是他派去攻打大将军府的精锐!

如今竟然全部被杀,而且不知何时被堆在了这后院之中!

“谨守各处院落,快送吾回堂屋!”

董承嘶声大叫,目光惊恐的看向四周,心中寒气怎么也止不住,他不知是被这些尸体吓着了,更是被大将军府神出鬼的手段吓着了!

近千具尸体被放在他的后院,而他府中的护卫竟然全然不知,此时董承心中没有一丝的安全感,他身子止不住颤抖着,仿佛四面随时可能冲出来刺客。

那些家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七手八脚把浑身是泥水的董承抬上竹榻,奔回前面堂屋。

折腾了半个时辰,董承换了衣服,腿上重新上了药,喝了两杯热茶,这才心神略定,但对后院那些尸体仍是惊怒,当即下令王服调来士兵,和府上侍卫一道将所有尸体清理出去。

此时董承已经想着要换府邸了,心里的阴影太大了,他不知道以后还敢不敢去后院。

与此同时,他也知道攻打大将军府的行动失败了,心中充满了不安,怎会如此?张辽不在京师,大将军府怎会如此厉害?韩浩究竟去了哪里?

董承心中对先前的谋划再也没有信心,他急忙吩咐下人:“快去请立先生来!”

下人离去后,董承心中极是不安,正自惶然,突然有人来报:“车骑将军曹操带兵抵达雒阳。”

这么快!不是说曹操昨日还在成皋,要今日黄昏才能抵达雒阳吗?

董承先是一惊,随即心中大喜,他正心惊大将军府神秘莫测的情形,曹操来了正好,可以一道应对大将军府和雒阳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

此时他也顾不得吃独食了,他一个人貌似吃不下,只要女儿能做皇后,自己掌控兵权,那当朝第一人的地位还是稳固的。

董承在府中心思惊疑不定,不多时,去传信的下人来报:“立先生不在府上。”

“不在府上?”董承心中惊愕,昨夜一夜暴雨,如今刚刚天亮,立延能取了哪里?

莫非是被大将军府上劫走了?

董承心中立时闪过这个念头,感到极为不妙,立延可是知道他很多密谋的,包括谋算伏皇后。

这个担忧还没落下,却见宋果匆匆而来,急声道:“将军,不好了,曹操兵马进了皇城,掌控了十二城门,又进了南宫……”

轰!

董承只感到脑子一片空白,失声道:“曹操掌控了皇城?他带了多少兵马,他为什么……”

宋果的声音充满干涩:“曹操兵马足有上万,而且……打着清君侧的旗号。”

“清君侧?”董承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要清君侧对付张辽,为何要夺取皇城……”

宋果涩声道:“将军,曹操打得清君侧旗号,说的是将军,而且刘备也与曹操联合了。”

哐啷!

董承手中茶杯落地,面色惨白,一下子瘫倒在榻上。

此时他哪里还不知道,他被曹操算计了,谋划了这么久,竟然是为人作嫁!

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更有着无尽的绝望。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惊叫声:“不好了!有兵马攻打府邸!”

紧跟着是王服的声音:“何人胆敢攻打骠骑将军府!”

随即一个粗莽的声音大叫:“某夏侯惇,前来捉拿佞臣董承!”

屋里宋果一惊,一下子跳起来:“末将去外面阻拦敌人。”

董承身子颤抖着:“来人……”

很快两个下人进来,董承忙道:“快扶吾从小门出,吾要见陛下。”

一个下人扶着董承,突然抬起头来,冷声道:“见天子便不必了,大将军令汝去见阎王。”

“啊!是汝这刺客!”

董承认出来了,眼前这两人赫然是当日在大街上将他双腿打断的刺客。

“容嬷嬷想要见汝。”那个当日自称夏门的人咧嘴一笑。

啊!董承只发出半声惨叫,嘴巴被捂住,一柄利刃已经刺穿了他的脖子。

董承眼里流露出惊恐之色,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鲜血止不住涌出来,腿脚用力挣扎着,却渐渐失去了力气。

他的瞳孔渐渐放大,心中闪过最后的念头,他算计了张辽这么久,如今张辽应该还活着吧,而他在最得意之时,却发现自己早就坠入了深渊。

张辽!赫赫……早该知道,他不是打不还手之人,早该防范的……还是死在了张辽手里。

连那几个刺客也混入了府中……

更可悲的是,竟然连他的盟友曹操也在算计他,或许,他一直就在被曹操算计吧?

在最后一刻,董承脑海里浮现过了立延的身影。

赫赫……董承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眼里透着不甘,他死不瞑目。

第六百五十九章 袁术大回军

就在雒阳一夜风云变幻之时,豫州战场同样酝酿着一场风暴。

数日前袁术得知张辽攻打寿春,老巢告急之时,毫不犹豫带着十万大军返回。

他的根基在江淮,如果丢了江淮,他将无家可归,这个仲氏天子也将成为最大的笑柄。

只是袁术根本没想到,他的返程之路可谓悲剧到底。

从寿春距离陈国不过数百里地,若是快马一日便可返回,但十万大军返回却不是一日之功,本就行进缓慢,又有从陈国劫掠而来的大批辎重拖累,行走更慢,便是拼了命一日也不过三十里。

袁术担忧寿春情况,心中着急,忍痛下令抛弃辎重,只带粮草,这一下行军速度是快了很多,但也不过五十余里。

袁术又想要带着精锐先行,却被臣属阻止,兵马太少了即便赶到寿春也打不过张辽啊,面对张辽的精兵,添油战术只会是送死,只有集中兵力以多攻少,才有胜算。

无奈之下,袁术只能传令沛国的纪灵和庐江的刘勋速速发兵救援寿春。

但与此同时,后面的臧霸在袁术撤军后,果断从颍川追击,而且追击的速度要比袁术行军速度快了很多。

袁术当即令从陈留撤回的李丰、梁纲断后。

臧霸乃当世少有的猛将,不差于乐进、于禁,更善于统兵,李丰、梁刚哪能抵挡,连吃败仗,梁刚更被勇猛的臧霸斩杀。

不过此时的袁术已经顾不得后方了,他撤退进入了汝南境内,但汝南已经是一片大乱,黄巾肆虐,大片豪强堡坞被攻破,连他留守汝南的一万兵马也不见了踪影。

虽然早已知道汝南形势不好,但真正情形超乎了袁术的预计,令他极为震怒,然而更令他惊怒的是,他的主力在夜宿时遭到了两支兵马的偷袭。

偷袭的两支兵马加起来不过两万,却极为强悍,挂着一杨一蒋旗号,袁术没有听过,然而就是两个无名之将,杀得他们大败,连袁术的中军也差点被突破,吓得袁术伪装成士兵逃走。

这两支兵马自然是杨汉与蒋奇所带,他们奉张辽命令,就是在沿途设伏截击袁术。

天亮之后,袁术收拢兵马,这才发现,一夜下来,他溃散折损的兵马竟超过两万人,袁术愤怒之下整兵要与杨汉、蒋奇一战,结果杨汉与蒋奇带兵绝尘而去。

袁术无奈之下只能继续赶赴寿春,结果杨汉、蒋奇又追了上来,袭杀了近千人。

袁术大怒回头,杨汉、蒋奇却又再退。

如此往复几次,袁术自以为猜到了杨汉和蒋奇的意图,就是骚扰拖延他,不让他回救寿春。

由此想到寿春情势是何等的危急,袁术心中更加着急,留下李丰带两万兵马断后,他亲率六万主力抛弃一切辎重,日夜兼程赶向寿春。

不想进入汝阴县时突然遭逢暴雨,时值黄昏,久逢甘霖的百姓一片欢呼,然而袁术的军队却是一片哀嚎,六万大军来不及扎营就被暴雨淋了个通透,只能四处寻屋舍躲避。

袁术又怒又恨,大骂老天,然而没用,如此漆黑的雨夜,点不了火把,三步之外看不清人影,让他的兵马乱成了一团,到后来连将领也找不到手下士兵了,士兵自行寻找地方避雨,兵马彻底失去了指挥。

面对如此天地之威,人力无以抗衡,袁术只能带着亲信颓然躲避在一处夺取的大宅院中,不久之后疲惫的沉沉睡去。

至于他手下那数万士兵有大部分在雨夜中无处可躲,只能避在树下或墙边,淋了一夜。

而就在这雨夜中,一支人马从南向北而来。

这支人马正是张辽的兵马。

这几日太过炎热,张辽早察觉天气不对,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他一向是未雨绸缪,在攻打寿春的数日之间,早已经派人将伏击的路线打探好,连避雨的地方也找好了,还从民间搜寻了许多蓑衣、油布、斗笠。

当然,他避开了雨势最大的时候,让士兵做了充足的休息,而后出发。

黎明时分,雨已停了。

张辽已经站在汝阴县的一处矮山头,手持磨制的单竹筒望远镜,遥遥眺望着远处袁术的兵马。

此时袁术手下的部将正在聚拢兵马,袁术还不见人影,全然没有意识到张辽已经在侧虎视眈眈,朝他们张开了血口和獠牙。

这正是张辽带着兵马冒雨夜行赶路所达到的效果,凡是打仗双方都会对对手的实力和位置有个判断,这个判断很重要,决定着自己的行动,从昨日的情报看,袁术会预判自己还在寿春城外,因此袁术只有快赶到寿春的时候才会小心防范埋伏。

他带兵突前数十里,就是打了个时间差,让袁术判断失误,措手不及。

而这场大雨更是帮助了他,会让袁术更加放松警惕。

这就是突袭的要义,在敌人想不到的时候想不到的地方发起攻击。

张辽回望自己的兵马,虽然半夜奔行颇是疲累,但气势与军容丝毫不差。

张辽颇是满意,这不但是因为他早做了防雨的准备,更重要的是他的兵马精锐无双,远胜于袁术的兵马。

袁术的兵马众多,但很多都是招募不久,稂莠不齐,训练不多。他的兵马却不同,他行的是精兵之道,招募之时都是层层选拔,入伍之后更是严厉训练不辍。

作为将军,张辽始终奉行,人最强大的不是力量,而是意志、耐力和气势,力量很多时候是天生的,而耐力、意志和气势却是后天锤炼的,对于军队更是如此,操练兵马就是强化士兵的意志、耐力和气势,再统一行动,加强配合。

而他的士兵整体力量强于袁术兵马,意志、耐力、气势和行动更是强于袁术兵马百倍,精兵之道牺牲了数量,全靠质量弥补战力,绝非等闲。

雨夜行军虽然疲累,但不过是一场操练而已,这正是平时训练的科目之一。

此时袁术的兵马还在聚拢,张辽并没有急于攻击,而是让将士稍作休息。

他在等着袁术聚拢兵马,如今袁术那些兵马太散,躲得到处都是,数目又多,打起来费事,而且自己兵少,分散了不利于发挥战斗力。

他要等到袁术兵马聚拢大半,却还没有成形的时候出其不意发动攻击,那才是袁术兵马最想不到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机会。

第六百六十章 袁术大逃亡

汝阴县城,刚刚睡醒的袁术正在几个宫人的侍奉下熟悉完毕,这仲氏天子这几年养尊处优,连日奔波早已承受不住,睡了一夜精神好了许多,梳洗完毕后不耐烦的甩开宫人,正了正衣冠,大步出了寝屋。

到了外面,长史杨弘等臣属已经在厅堂等候,看到袁术出来,忙恭敬行礼:“陛下。”

“嗯。”袁术神情威严的点了点头,到上首坐下,当即问了一句:“兵马整顿如何?”

长史杨弘抱拳道:“桥将军正在收拢。”顿了顿又道:“后方传来消息,杨、蒋两支追兵凶猛,李丰战败。”

袁术眉头一皱,环顾堂下,正要发火,却见众臣皆是衣裳褶皱,显然是昨夜淋雨所致,有的衣裳尚未暖干,而神情更是个个带着沮丧之意。

他突然一拍案台,哈哈大笑。

底下众臣先是吓了一跳,不由看向大笑的袁术,无不面面相觑,更有人心中打鼓,莫非这是怒极而笑?

沉默了下,还是长史杨弘先发问:“陛下因何而笑?”

袁术笑道:“朕笑张辽竖子命不久矣。”

杨弘等人更是惊愕,杨弘忙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袁术抚须慨然道:“张辽初时伪作向西出兵关中,却暗中南下,意图与吕布、孙策联合,偷袭寿春,却是妙计。”

袁术说到这里,颇是自得的道:“然则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张辽虽挟汉天子,却多行不义,昏君佞臣妄立科举,乃至天下反对者汹汹,内外皆欲诛之,内有董承、刘虞谋之不休,外有朕与袁绍,一南一北号令天下世家豪杰,替天行道,共诛大贼张辽!是以陈宫响应徐州世家之请,而谋吕布!陈瑀鼓动江东宗贼与山越,谋孙策!只留下张辽孤军攻打寿春,竟日不下,此番只要朕领大军赶回寿春,到时东有纪灵回军,南有刘勋北上,二十万大军围猎张辽,其粉身碎骨必矣!安有丝毫生理?此上苍诛之,谁能救之!”

底下众臣听闻袁术此言,低落的士气不由振奋起来,纷纷抱拳:“陛下明见,臣等不如。”

唯有阎象沉吟了下,道:“陛下之言甚是,然后方有臧霸、杨、蒋三支兵马兵马追赶,不可大意。”

阎象心中实在没那么乐观,只因为他们自从与张辽作战以来,无论是面对张辽还是张辽手下的将领,就没有一次打过胜仗,即便以多攻少也是如此,张辽名震天下,诸侯辟易,绝非等闲。

袁术却笑道:“后方追兵,不足为虑,彼等不过是牵制朕虎狼之师也,后方追赶愈急,足见张辽在寿春城外的处境愈是穷迫,此时想必纪灵已经逼近寿春,刘勋更是不远,只要朕领大军回京,张辽插翅难飞!”

事实上,袁术确实是想多了,臧霸、杨汉、蒋奇追赶他,绝非什么牵制虎狼之师,而是驱鸟入网、驱羊入圈,如果张辽在这里,只会笑袁术这厮太高估自己了。

“走!”袁术踌躇满志,直身而起,手握长剑:“诸君且与朕一道出去点兵,速速发兵京师,围猎张辽!”

袁术出门上车,在八百亲军的护卫下,一路出了汝阴城。

此时的汝阴城外乱成一团,昨夜扎起的营寨早已被大雨打得东倒西歪,数万兵马东奔西走其间,有埋锅下灶升炊烟的,有整理营寨的,更多的是大小将领在四处吆喝,收拢本部失散的人马。

正忙碌的大将桥蕤看到袁术车驾出城,忙迎了上来。

袁术目光扫过四周,问道:“兵马收拢了多少?还要多久才能上路?”

“回陛下。”桥蕤沉声道:“尚不足三万,余者各部将领正在收拢,还需一个时辰。”

袁术神情一冷:“今日黄昏,朕要看到京师,只许汝半个时辰,遍告兵卒,凡半个时辰不入伍者,以逃兵论处,株连全族!”

“领命!”

桥蕤知道袁术性情无常,视人命如草芥,不敢有丝毫怠慢。

袁术又铿然道:“发信与纪灵、刘勋,勿要在今日抵达寿春,再令城中陆勉养精蓄锐,今日黄昏,朕要在寿春城外围猎张辽!”

“唯!”桥蕤领命。

袁术看着寿春方向,眼里闪过厉色,森然自语道:“张辽竖子,昔日之辱,朕无日不记,此番朕倾举国之力,二十万雄兵,定要教汝留在寿春,跪在朕的面前……”

桥蕤看着袁术的神情,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道:“陛下,素闻张辽诡计多端,到了此处,行军不应太快,宜当谨慎,须防中了他的埋伏。”

袁术冷笑道:“昨日黄昏传来消息,张辽还在猛攻寿春城,一夜暴雨,他焉能至此,莫非他会飞不成?不必多说,汝……”

不想他话音未落,西南、东南方向陡然响起震天的鼓声,而后传来三声震天的吼声:“斩杀袁术!斩杀袁术!斩杀袁术!”

这是万人齐吼,声势震天。

袁术大怒:“何人胆敢忤逆!”

此时他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手下士兵哗变。

而一旁的桥蕤反应最快,神色陡变:“陛下快回城,必是张辽来袭!”

他话音刚落,就见西南方向冲来一支人马,足有上万!

与此同时,东南方向也冲出一支人马,同样足有上万!

正在收拢兵马的袁术军队一下子慌乱起来,掀锅的掀锅,找兵器的找兵器,找队伍的找队伍,四处奔窜,乱成一团。

大小将领厉声吆喝,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张辽!”

袁术震惊的看着不远处小山头上竖起来的“张”字帅旗,手握腰间长剑,咬牙切齿,目若喷火。

他前一刻还笃定张辽不会出现在这里偷袭,转眼张辽就来了!

袁术脸上火辣辣的,心中更是又惊又怒,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张辽的兵马,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张辽?镇守寿春的陆勉是干什么的?纪灵和刘勋是干什么!竟然让张辽堂而皇之的来到这里偷袭他?

“陛下快快回城!”

一旁长史杨弘等人慌忙要扶袁术回城。

袁术一把甩开杨弘,铿的拔出长剑,厉声道:“张辽既来,朕何须后退,便立在此处,看朕的将士斩杀张辽!”

袁术此言一出,他身侧八百亲军无不振奋,举起兵器齐声大吼:“陛下勇武,斩杀张辽!杀!杀!杀!”

左右大臣也颇是激动,袁术如此姿态,才是他们跟随的天子。

在震天的吼声下,两方大军轰然对撞!

一炷香之后,袁术开始大逃亡。

第六百六十一章 城头吐血

事实上袁术疯狂起来还是很有种的,但形势变化太快,让他看不到了一丝希望。

他的兵马战斗力本就远远不如张辽的百战精兵,何况是以无备战有备,以乱军战齐阵,更何况张辽麾下领军的是两个万人敌,正值壮年的黄忠与凶悍无匹的许褚!

几乎是在接战的瞬间,袁术的乱兵就崩溃了,那些大小将领收拾也收拾不住,百战出杀气,张辽的兵马气势太强了,对那些乱兵就是碾压式的。

首先溃败的并不是许褚方向的,而是黄忠所在之处。

黄忠善射,袁术手下那些吆喝着收拢士兵的大小将领被射死十余人,惊惧的士兵最先溃逃,而后袁术的兵马就像狂风漫卷下的麦浪一样大片披靡。

袁术的亲卫营连斩近百退兵,却依旧止不住这种溃散的势头,反而被冲的向后退去。

更令袁术绝望的是,北方也乱了,断后的李丰被杀,后方的追兵赶来了。

袁术于寿春城外会集手下桥蕤、陆勉、纪灵和张勋四大猛将围猎张辽的梦想破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在这里被张辽手下臧霸、黄忠、许褚、杨汉、蒋奇五大将围猎。

事实上,从一开始,豫州、扬州这片战场就让张辽算死了!

吕布和孙策的意外让袁术洋洋自得,但殊不知张辽根本就没在乎这一点,这本就是张辽在战前推算的不利形势之一。

而且在张辽原本的计划中,吕布、孙策最大的作用只是声援而已,或者说是迷惑敌人的烟雾,真正作战张辽从来依靠的都只是自己拥有的战斗力,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最可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张辽谋划战局的时候非常严谨,从来不会心怀一丝侥幸,盟友的力量在战场上可以锦上添花,但绝不能成为左右战局成败的因素。

这一点袁术没有看透,他自以为的优势始终是不存在的,不知己不知彼,只凭借兵多的优势就想灭张辽,只能说他没有认识到张辽这两年的积淀和发展,兵力的优势在张辽这里根本不是优势,所以他被困在了这里,成了张辽的猎物。

当四面包围圈收紧之时,袁术根本无路可走,张辽早已盯住了他,此番他几乎将可用的机动兵力几乎全部调到了豫扬战场。

臧霸、杨汉、蒋奇、许褚、黄忠五路会合后兵力足有五万余,不比袁术眼下可用的兵马少,没有给袁术任何机会,这个仲氏天子只能坐困汝阴城。

战斗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在许褚、黄忠、臧霸几个猛将带着一群悍兵的猛攻下,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时,袁术手下的士兵大片大片投降。

这些士兵大多都是袁术一两年招募而来,只是比寻常百姓强一些,何况他们大多被暴雨淋了一夜,身子又困又累又僵,意志和体力都处于低谷,加上袁术平时对待手下士兵着实不怎样,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谁还有心为他卖命。

最终只有桥蕤带着不到两万兵马护着袁术涌入汝阴城固守,只是汝阴城不过是个小县城,防御远远比不得寿春坚固,如果没有援军,袁术在这里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汝阴城头,袁术面色铁青的看着城外,不远处张辽手下的将领正在堂而皇之的吆喝着收编他的兵马,完全无视他这个仲氏天子。

袁术更是一眼看到,那个令他恨彻入骨的张辽正在下面不远处……朝他挥了挥手。

袁术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住,

而后他就听到低下那些士兵齐声大喊:“袁二胖,快快投降!”

紧跟着他手下投降的士兵也跟着喊了起来:“二胖,二胖,投降!投降!”

“张辽竖子!啊!”

袁术戟指城下,怒火冲天,脸颊抽搐着,嘴巴鼓了鼓,突然噗的一口血喷出,身子直愣愣的向后倒去。

“陛下!陛下!”

城头一众将领臣子七手八脚慌忙扶住袁术。

须臾,袁术睁开眼睛,握住长剑,挣扎着要起身,眼中恨意迸射,倾三江倒五湖,咬牙切齿的道:“朕要杀出城去,与张辽竖子一决生死!”

众人一下子傻了眼,虽然时下游侠之风盛行,但袁术可是天子哪,与人决斗,即使是名震天下的张辽,那也要成为笑柄的。

杨弘急忙劝道:“陛下万乘之尊岂可与一武夫斗勇,切不可中了张辽激将之计哪!”

桥蕤亦沉声道:“陛下,如今张辽并未急攻城池,末将在入城前已派人赶去寿春求援,只要防守一日,我大军必然赶来。”

众人闻言,眼睛皆是一亮,袁术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错,朕还有纪灵,还有陆勉,还有张勋、刘勋……再派死士出城,命彼等将兵马全部调来,决战与此,必杀张辽!”

杨弘惊道:“若兵马全部调来,寿春必失。”

袁术此时反而看的清了,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此战若败,留寿春也无用,若胜,寿春自可无虞。”

说罢,又睁开眼睛,看向一旁的亲信,眼里闪过厉色:“袁立,张辽围而不攻,是要调寿春守兵前来,必要放我信使出城,此是良机,汝带人冲出城去,赶往大江,传信袁芳,速速行事。”

“唯!”

一个神色冷肃的侍卫领命。

杨弘等人不明所以,却知道袁立乃袁术亲信,一些隐秘与血腥之事皆是此人所为,知道事涉机密,不敢多问。

……

汝阴城外,张辽一边收编袁术溃兵,一边热火朝天扎起营寨,摆出一副持久战的姿态。

当然,张辽各部人马都是急行军,没有携带辎重,扎营的家当都是袁术仓皇丢弃,包括袁术行军途中抛弃的辎重和粮草,也被张辽的兵马收拢了过来,干苦力的是袁术的那些降兵。

幸好袁术没有继续在城头观看,否则还要吐血,他在陈国辛苦劫掠一场,基本上全便宜了张辽了。

七月的天气还是很炎热的,不过暴雨过后的天气着实不错,在临时搭建的中军大营中,张辽正为臧霸接风。

第六百六十二章 善战无名

兵马越多,行动越难,豫州之战开启后,张辽抓住了袁术这个劣势,深入敌后直击寿春,袁术的十余万大军被调的全跑在了路上,加上一场暴雨伤口撒盐,袁术的十万大军基本上是被跑散了,黄忠、许褚、杨汉、蒋奇几场战役打得都很轻松,唯有最开始臧霸在颍川、陈国一线直接面对袁术主力大军的猛攻,打的最艰苦,损失也最大。

在这一战中,张辽给了臧霸足够的信任,如果臧霸挡不住袁术的话,袁术的兵马就会攻入雒阳,形势将变得不可预测。

可以说这是最危险的一环,独当一面既是大将成长的机会,也是严峻的考验,而臧霸用响当当的战果表明自己没有辜负张辽的信任,这让张辽很是高兴,他手下又一员大将成长起来了。

比之高顺的严谨,典韦的剽悍,张郃的机变,徐荣的冷酷,张燕的轻灵,臧霸可谓智勇兼备,颇有张辽的风范。

在历史上臧霸借着中原大战时盘踞青、徐,掌控一方,势力很大,算是一方诸侯,虽然忠勇,但以曹操狐疑的性格,自然是重用却又忌惮。如今张辽早早涉入青、徐,臧霸失去了发展的机会,被张辽收编的早,用起来也很放心。

而臧霸对张辽更是感恩,当初他们几个泰山寇投奔张辽,张辽不曾鄙弃他们的出身,令他执掌重兵,镇守京师重地,这是何等的信任与重用!

但就在一个月前,泰山寇中留守徐州的昌豨背盟弃信,叛乱于东海琅琊,置在京师的几个兄弟于危难,令臧霸又惊又怒,更是羞愧,向张辽请辞军职与兵权。张辽却非但没有责问,驳回了他的请辞,更在豫州之战中对他委以重任,而且是最重要的环节,臧霸感恩涕零,誓死以报,所以才在颍川打得袁术暴跳如雷。

此时在大帐中见了张辽,臧霸非常恭敬,非独感恩,而且敬服,在他心中,张辽的气度胸襟非常人所及,所做作为更是远远超出了本身的年龄,近乎天生圣贤了。

骄傲的人很不容易被折服,但一旦被折服了,那就是一生忠心不二,誓死维护,绝不会背叛。

张辽对臧霸的所思所想略有察觉,他没想到竟是因为昌豨的背叛得到了臧霸最大的认同,失笑之余,不由心中感慨了一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相比臧霸的忠心,昌豨的背叛实在不算什么了,何况昌豨本身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不足挂怀。

随即他细细询问了颍川、陈国战事的伤亡情况,又勉励了臧霸一番,亲自将他送出中帐,让他好好休息一番。

中帐之外,看着臧霸躬身一礼后离去,张辽转头看向守在帐前的许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仲康,去休息罢,汝不必时时守在这里,帐前让士兵轮值便可。”

“主公,末将不累。”许褚忙躬身抱拳,咧了咧嘴,又道:“这汝阴小城残破不堪,主公若使末将带五百人为先登,不消半个时辰就能攻入城内,砍了袁术狗头,献于帐前,主公也不必在此扎营,早回雒阳坐镇大局。”

难得许褚能说出坐镇大局这番话,张辽不由哈哈大笑:“仲康亦忧雒阳乎?”

许褚颇有几分赧然:“末将看主公叹息,担忧雒阳,故而愿为主公分忧。”

“仲康有心了,只是能用武力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武力不能解决的才是麻烦哪。”张辽摇了摇头,慨然叹了一句,又道:“汝阴城不急一时,若攻取时,定教汝为先登,切记不要蛮干,须防流矢,安危为先。”

感受到张辽的关怀,许褚心中感激,抱拳慷慨有力的道:“主公知遇之恩,关心之意,末将感激不尽,自当肝脑涂地,奋死报效!”

张辽看自己不过随心一句话,这个老实人就这般激动的模样,不由无奈,摆摆手:“先去休息,莫要在攻城时瞌睡打盹,丢了本将的面子。”

说罢自行入帐。

许褚咧嘴直笑,心中又有些疑惑,不是兵贵神速吗?为什么不立即攻城?什么时候才是攻城之时?

正好看到诸葛亮和郭淮远远朝中帐而来,许褚不由眼睛一亮,他知道诸葛亮和郭淮皆是聪明多谋,忙上前拉住二人询问心中的疑惑。

诸葛亮手里拎着茶壶,此时有些不在状态,朝许褚行了一礼,歉然一笑:“许将军,由师兄解释罢,亮先去见师父。”

许褚不介意谁回答,他只要答案,看着诸葛亮进帐,眼巴巴的看向了郭淮。

郭淮向许褚行了一礼,笑着解释道:“此是主公围点打援之计也。”

许褚有些疑惑:“先前在寿春不是围点打援乎?”

“不错,不过先前在寿春,是围寿春打袁术,如今在汝阴,是围袁术打寿春。”郭淮口中解释着,眼中露出敬服之色。

这一次豫州之行,他与诸葛亮学了很多,深刻的体会到了师父那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的要义。

他们两个人全程参与战事,真正见识到了张辽的谋略,不是那种火攻、水攻之类的技巧性战术,而是战前的谋划布局和对整个战局的掌控。

水攻火攻之类的计策往往要依靠地理环境,而且能否成功还要看对手的智略,但战前的布局和对整个战局的掌控却不同,这是真正的将帅之道。

张辽的两次围点打援就完美的诠释了这一点,首先是第一次围点打援,袁术兵力雄厚,而且大半压在前线,逼迫雒阳,张辽若在颍川与袁术作战,以袁术的疯狂恐怕是一场惨烈的战事,所以张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派精锐潜行到袁术后方,直接攻打他的京师寿春。

对于袁术而言,寿春不可不救,否则一个丢了京师的天子必然会成为万世笑柄,张辽此举可谓攻敌之必救,轻而易举将袁术十余万大军调回来援助寿春,以逸待劳,也彻底打乱了袁术的战场布局,与此同时,更是反过来布局,在寿春城外扎起营寨,暗中却虚晃一枪,冒雨潜行,退走数十里,避开了纪灵和刘勋回援的锋芒,打了个时间差,反而巧妙的将袁术困在了汝阴。

如今袁术已经是瓮中之鳖,无力挣扎,而后就是第二次围点打援布局了,将袁术困在这里,让他派出信使求援,而后打击纪灵、刘勋和寿春的援兵。对于他们而言,袁术这个天子同样是不得不救的目标,这依旧是攻敌之必救,敌人虽有寿春坚城,却不得不奔波数十里来战,这就是左右战局的掌控力。

凭借这两次围点打援,张辽就轻而易举将豫州战事掌控了。

而这看似简单的两次围点打援,实际上又包含了很多的谋划、布局和考量,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知己知彼的深入运用。

知己就是张辽知道己方士兵的优势和能力,敢于以少战多,敢于冒雨夜行数十里,将己方的优势彻底发挥了出来,打出时间差,出乎了袁术的意料,对于袁术而言就如神兵天降。

知彼就是张辽知道袁术的优势和劣势,而且将袁术的优势转为劣势,劣势转为最大限度的掣肘。

袁术的优势是兵力雄厚,张辽便避开了锋芒,并通过围点打援调动袁术,将袁术的兵力优势转化为机动劣势,十余万的大军行进起来极为不易,很容易溃散,这时候的数量优势就是劣势了。

袁术的劣势是兵马稂莠不齐,军心不强,一旦遭逢挫折容易生乱,所以张辽让杨汉与蒋奇反复骚扰,将袁术的兵马扰的人心惶惶,以至于一个天降暴雨就是七零八落了,若是寻常时候肯定不至于此。

这些布局和谋划都是悄无声息的进行了,包括张辽手下很多将领都没想这么多,只是感到跟着张辽打仗很轻松,敌人的十数万大军没怎么打就崩溃了,他们就像捡便宜一样,至于寻常士兵就更感觉不到了。

郭淮也是私下和诸葛亮讨论了许久,才感受到其中的布局和细节运作,这是一种站在战局外或战略高度的谋划,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善战无名,或者说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寻常看不到怎么动,攻击就已经完成了。

再加上一些张辽风格的激将小计,无伤大雅,却让袁术在城头吐血,而张辽则在帐中轻松喝茶,这就是能耐,这就是差距。

张辽的境界和布局能力比之当年无疑高了很多。

第六百六十三章 教导和布局

郭淮在外面为许褚解惑时,大帐之中,诸葛亮端端正正的给张辽沏茶,恭敬的递上,而后认真的一拜:“师父,弟子知错了。”

“哦?”张辽手捧着茶杯,剑眉一扬:“哪里错了?”

诸葛亮英俊的脸上满是羞惭:“弟子不该违逆师傅教诲,荒废习武,以致体力不济,竟劳烦师父背负了一夜,弟子……”

“唔,”张辽若无其事的喝了口茶,摆摆手:“瘦的像麻杆一样,还没我的钩镰刀重,十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后每日加餐。”

他没有多说什么,像诸葛亮这样聪慧而有毅力的人,领悟到了就绝对会做得很好。

“师父……”诸葛亮哽咽的唤了一声,眼眶微红,不知言语。

张辽自收他为弟子后,除了教导他兵法和政务外,一个特殊的要求就是每天坚持习武,锤炼身体。

不过诸葛亮这小子习文很勤奋,对于习武却有些不以为然。

儒家虽然讲究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实际上偏科却很严重,对于大多数儒生而言,射、御就是摆设而已,诸葛亮也是如此,平时有张辽督促还行,张辽不在或他自己回到家中,就很懈怠了。

所以诸葛亮的身体比之一般儒生要好,但和张辽手下这些士兵却没法比,昨夜暴雨之下急行军,郭淮身体壮实,武力颇高,没有问题,诸葛亮却不成,跟不上队伍,到后来就是张辽背负着他走了大半程。

诸葛亮如今已经十七岁了,虽然师父说他瘦的象麻杆一样,但诸葛亮知道自己的个头不比师父低多少,体重也绝对不轻。

因为平时不听教诲、训练不到而被师父背着走了大半夜,诸葛亮感受到的绝不是舒坦,而是分外的羞愧和难受,尤其是对他这种颇有几分自傲的俊才,他又不能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体力不济,自己走只会拖累行军。

诸葛亮父亲早逝,昨夜伏在师父背上,一路泥泞颠簸,雨水混合泪水,从那一刻起,诸葛亮在心底是真正把张辽当做父亲一样了,更是发誓一生忠心不二的辅佐了。

如他这般谨慎而信守诺言的品格,既然心中发誓,那就真正是一生鞠躬尽瘁了。

这一点张辽并不知道,此时郭淮进来,他便开始给两人讲课。

讲课之前,张辽还是习惯以发问开始:“汝二人以为袁术如今如何?”

诸葛亮已经调整了心情,答道:“袁术如今是瓮中之鳖,不足为虑,所当谋者唯寿春耳兵马耳。”

郭淮亦是道:“袁术被困汝阴,我方完全掌控主动,随时可以进攻。”

张辽不置可否,而是正式开始了今天的讲课:“今天再讲为将之道。”

“为将,不可无三气,不可无骨气,不可无底气,不可无杀气,骨气立身,底气立势,杀气立威,但有一大忌,不可有傲气,不可轻敌!”

“为将,要自信,但绝不可居功自傲,不可挟胜自傲,打胜仗乃将领分内之事,何傲之有?”

“为将,忠于国家,马革裹尸、舍生忘死不足道,那是士兵的标准!身为将领,必须要有更高的责任和要求,要掌全军,要谋全局,慈不领兵,但要珍惜每一个士兵的生命,士兵跟随将领上战场,就是把性命交付,将领责任重大……”

“用兵无小事,胜败关乎大,但总览古今多有以弱胜强者,皆因强者自傲,疏忽大意,是以为将要摆正心态,要冷静的判断战局,周密的谋划战局,细致的布置任务……无论何时,无论占据再大的优势,也绝不能轻敌!否则就是枉顾士兵生死,枉顾国家安危,不配言忠,不足言勇,不可为将……”

“尤在得胜之际,将有傲气,兵亦生傲气,此时将要警惕……为将,先要掌控自身,而后掌控士兵,战败时鼓士气,战胜时去傲气,如此方为良将,统兵方能如臂使指……”

张辽讲到这里,看两个弟子的神情,应该都意识到了他这一课的目的,暗自点了点头,方才道出今日讲课的本意:“不忘自警,方得始终,一如既往,乃竟全功,如今袁术虽被困汝阴城中,但狗急跳墙,困兽犹斗,何况袁术,汝二人且去军中为将士讲课,平复滋生的傲气。”

诸葛亮和郭淮连忙点头,他二人随军,除了担任参军外,也担任军中教习。

二人领了任务离去后,张辽坐在那里翻看着方才暗影送来的情报,剑眉拧起,脸上多了几分伤感和疲惫。

如果貂蝉在这里,肯定会心疼,想要抚平张辽紧皱的眉头,但如今这里只有张辽一人,只能自己舔舐伤口,自暖心寒。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只是自己似乎并没有得到始终。

眼前这些情报是通过飞鸽传书送来,有李儒的笔迹,也有史阿的笔迹,叙述了昨夜雒阳的变故。

刘协还是动手了。

张辽不是神,如今的情形早已偏离了历史轨迹,他不可能事事预料,虽然本有些怀疑和意料,但事情竟然真正发生了,尤其是还对他的家眷动手,着实让张辽心寒。

幸好他做了一些准备,把家眷也暗中送回了河东,否则他不知道万一发生了意外,他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

张辽这两年很低调,但他心有猛虎,用后现代的一句话说,就是他发起火来自己都怕。

看到伏皇后被刘协刺得重伤昏迷,他心中极为震惊,刘协竟然如此绝情绝义!要知道当初伏皇后在危难之中将饭食让给刘协,自己险些饿的病死,如此情义竟然落个如此下场,令人叹息。

当看到貂蝉遇险时,他更是惊了一身冷汗。

如果一众妻子任何一人出了意外,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千刀万剐刘协都有可能吧。

如今幸好没事,庆幸的应该是刘协。

至于董承,已经顺手解决了,并嫁祸给了曹操。

曹操……在幕后一直推波助澜的应该是他吧。

张辽眼前闪过程昱那个高瘦的身影,又有几分叹息,曹操这个枭雄终究还是不安分,或许在荥阳之战中释放出了他心中的魔鬼,那个忠君为国的曹孟德就再也回不去了吧。

还有刘备,刘备是怎么想的?这个兄长的心思太难把握。

唯一让张辽感到欣慰的是关羽和张飞这两个兄弟,都在董承动手前暗中向将军府送信,尤其是关羽,在关键时候违抗诏命,杀死天子和董承走狗,保住了貂蝉、古采英几女和一众暗影,让张辽很是感激,这个二哥真不错,义气,任性,想必是违了刘备之意的。

如今的雒阳,曹操和刘备都出手了,董承那个志大才疏的蠢货死了,张杨太软弱,缺乏主见,自己不该让他担任那个职务吧,或许该让他和牛辅一样做个富家翁,只是自己当初还是碍于昔日情分和面子……面子哪,这东西害人。

除此之外,荀彧辞官,那个位置如今太敏感……鲍信辞官,倒是符合他的性格。

段煨暗中投靠,倒是个惊喜。

文臣之中,亲近自己的有荀彧领袖,还算安稳,其他中立的都保持了沉默,这倒也正常,唯一让张辽意外的是,孔融这个一向坚定的保皇派这次居然会为他出头。

总而言之,如今的雒阳乱成一团,先由他去吧,只有自己在,关中、河东、并州就安稳无事,雒阳也翻不了天。

自己此战得胜,掌控豫州之后,和半个扬州之后,整个雒阳将会被自己的势力包围起来,纵然是曹操也无可奈何,如今的曹操比自己落后太多了。

当然也不能大意,轻敌之事绝不能为之,将雒阳交给李儒和荀彧,张辽也放心,荀彧的阳谋,李儒的阴谋是自己所不能及的。

还有自己的后方,也不算安稳,关中张郃、徐荣与马腾韩遂僵持,并北鲜卑蠢蠢欲动,高顺正在谨守,中山郭嘉和赵云刚在袁绍与公孙瓒之战中抢了个便宜,但张辽相信袁绍绝不甘心吃这个大亏。

徐州吕布内乱,昌豨叛乱,典韦前去平定,青州太史慈和甘宁正与公孙度跨海大战。

太行山张燕那里刚刚吃了一个不小的亏,袁绍离间张燕与上党太守袁基,险些得逞,张燕中了陷阱,还好如今张燕的兵马战斗力远胜于过去,出乎了袁绍的意料,逃得一劫,但折损了不少兵马,张燕也受了些伤。

袁绍既然对张燕动手,那河内也不好说,看来需要提醒徐晃和桥瑁了。

眼下自己还是先平定豫州,再夺取扬州江北的九江、庐江二地,到时自己的地盘将会对整个中原形成迂回包围之势,加上青、徐二地,更形成夹击之势。

而且夺取扬州的九江和庐江后,随时可以窥伺江东,水军也可以大举训练。

这是张辽布局天下很重要的一个环节,豫州之战张辽就是要达成这个战略目标,而不仅仅是为了讨伐袁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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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四章 河内使节

张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担忧河内之时,袁绍的阴谋已经在河内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河内郡,太守府。

“大将军在豫州战场阵亡?!”

桥瑁惊呼失声,一下子从座上起身,神情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天子使节,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但看手中的诏书,却没有虚假,上面加盖的正是天子印玺,用的是正色的紫泥,讨伐董卓时桥瑁曾伪造过天子诏书,对这一点很清楚。

桥瑁抬头,目光炯炯盯着天子使节,沉声道:“敢问何人见大将军阵亡?又是何人传回消息?汝为何人而来?”

“吾持诏书,自是奉陛下之命而来。”天子使节神情不变:“至于大将军阵亡之事,军中信使传回,雒阳人尽皆知。”

“大将军怎会阵亡?”桥瑁一下子坐倒在席上,大哭道:“呜呼!此是天要灭大汉乎?上苍何忍哉,大将军一去,天下复为长夜矣!呜呼!呜呼!”

听了桥瑁这话,天子使节险些一口水喷出来,有些目瞪口呆,这天下没有张辽就没有青天白日了?这也太高抬他了吧!

不过他怕桥瑁察觉他眼里的嗤笑和讥诮之色,当即举袖遮掩,挤出一副悲伤的神色,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朝廷本以为大将军出兵关中征讨马腾韩遂,不想大将军却暗中潜入豫州攻打寿春,大将军素来勇猛,身先士卒,不想中了流矢,哎……可惜天不假寿,英年早逝哪……”

如果张辽在这里,恐怕要目瞪口呆了,他当初在战场上把袁绍等关东诸侯“被死亡”,用来扰乱敌人的军心,没想到如今竟然有人也玩起了他那一套,把他也“被死亡”了。而且此人口中说着惋惜,但言语之间无不透露出张辽阴险狡诈、匹夫之勇的意味。

这使者看桥瑁一直掩面痛哭,眼珠一转,仿佛无意间说道:“吾来之时,半道曾被徐晃的兵马拦截,吾见徐将军,他亦知大将军阵亡之事,言辞之中,甚是敬慕袁绍,颇有赴河北投效袁绍之意。”

桥瑁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大将军尸骨未寒,他徐晃便要另寻他主乎?”

天子使节叹道:“大将军既去,朝廷却不可无重臣辅佐,陛下已向袁绍招安,他日未必不会……”

桥瑁打断他,厉声道:“袁绍便做天子,吾又岂能与徐晃一道!”

天子使节忙道:“使君慎言!慎言!”又小心翼翼的道:“如此,使君当需小心防范徐晃,万一他将河内郡献给袁绍,使君危矣……”

桥瑁脸色更加难看,看着天子使节:“依天使看,吾当如何?”

天子使节眯起眼睛:“使君可召集死士,先下手为强,否则必为徐晃所害。”

桥瑁掩面道:“天使且稍去歇息,吾先备酒遥祭大将军,而后召集义士讨伐徐晃!”

天子使节一怔,随即面露喜色:“如此甚好。”

……

几乎同时,驻守在河内郡东北的徐晃也迎来了一个叫做高明的年轻天子使节,正对着徐晃一副叹惋的神情:“朝廷本以为大将军出兵关中征讨马腾韩遂,不想大将军却暗中潜入豫州攻打寿春,大将军素来勇猛,身先士卒,不想中了流矢,哎……可惜天不假寿,英年早逝哪……”

徐晃看着手中诏书,面色沉肃,默然不语。

年轻使节高明正是袁绍的外甥高干,高干早就进京与董承暗中联络,此次正是通过董承搞到诏书,用来谋取河内,与另一个副手兵分两路同时离间桥瑁和徐晃。当然,高干是昨日离开雒阳的,并不知道董承黎明之时已死。

此时高干看徐晃听到消息后保持沉默,眉头微皱,他素来识人,敏锐的察觉这个徐晃绝非区区一介武将,当是颇有智谋。

这种人很难应对,高干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假作无意的道:“吾来之时,已知董国舅亦派使者前去见桥使君,不久又见其人,言桥使君愿归附国舅,奉天子以正朝纲,然据吾所知,河北袁冀州亦欲应朝廷招抚,迎奉天子,却不知钧意若何?”

“董承?哼!小人也!”徐晃冷哼道:“大丈夫在世,岂能投效于此等小人!”

高干心中微喜,神情不变:“看来将军是属意袁冀州了。”

他仍是在试探。

徐晃瞥了他一眼:“汝是天子使节,还是袁绍使节?”

高干脸上登时露出深恶痛绝之色:“吾虽为天子使节,然深恨董承谋害大将军,祸乱朝堂,若是此等小人掌权,陛下必受其害,吾闻河北袁冀州乃当世英雄,四世三公,门生遍地,素以匡扶社稷为志,广揽天下豪杰!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事,若是吾等随之,当可一展抱负,荣华富贵、封候拜将亦可取之。”

徐晃看了一眼高干,脸上露出思索之色:“大将军方去,此事容某缓思之。”

“将军重情重义,令高明心生敬佩。”高干抱拳赞了一句,随即又道:“只是阳春送花不如寒冬送炭,将军宜当早做决定,勿要失了良机。”

徐晃点头不语。

高干突然又道了一句:“无论将军是否心有决定,须要小心防范桥瑁,他已投了董承,必然窥伺将军兵权,将军断不可迟疑,当速诛桥瑁,占据河内,以应天下之变,方可有进身之阶。”

说罢不待徐晃回答,便紧跟着抱拳道:“吾是见徐将军乃英雄人物,心中敬重,不愿将军错失良机,见辱于小人之手,故而冒昧出言,若是将军怪罪,高明愿受责问。”

徐晃沉吟了下,抱拳一礼道:“足下良言,某感激不尽,岂会怪罪,如此,足下且先到别院安顿,某先发兵斩桥瑁,取河内。”

高干大喜:“将军明智之至,高明愿随将军共图大业!”

“如此甚好!”徐晃满意的点点头,隐去了眼里那一抹古怪之色。

……

河内,太守府。

桥瑁送走天子使节后,回到厅堂,只见幕后转出一人,年近弱冠,相貌寻常,却自有一番别样的气度。

他正是河内郡丞司马懿。

桥瑁此时脸上全没了方才的悲伤之色,看着司马懿,抚须自得的笑道:“哈哈,仲达,老夫扮相如何?可曾瞒过了那使节?”

第六百六十五章 桥瑁

看着桥瑁自得的神情,司马懿拱手作礼,面露微笑,却依旧矜持:“使君之能,令懿汗颜。”

桥瑁大笑:“若非仲达早提醒吾防范袁绍与董承小人谋算河内,吾亦不醒也。”

张辽出征离开雒阳后,司马懿有一次与桥瑁提到了防范袁绍或董承谋算河内之事,没想到桥瑁一直记在心里。

不过司马懿奇怪的是桥瑁为何笃定大将军阵亡是谣言,二人坐下,他忍不住问道:“使君何以断定大将军无事?”

桥瑁哈哈一笑:“凭董承、袁术那等酒囊饭袋之徒也想算计英明神武的大将军?哈哈,痴人做梦!此必是董承小贼传播谣言,趁机谋取河内也。”

这也行?司马懿神情一滞,这似乎并不是理智的分析……

桥瑁却是眼睛放光,开始讲述张辽的光辉事迹:“想当年,大将军年方弱冠,带三千人马就能将十万关东诸侯打得落花流水,打成了土鸡瓦狗……”

司马懿有些无言,你好像当初也是关东诸侯之一,被吊打的那一群……

“那一战真是无上风采,不但设计活捉了老夫,还抽了刘岱……”

司马懿决定不再问了,看着桥瑁眼睛放光的神情,这哪里是那个传说中一言不合就开撕的诸侯,分明是一个大将军的忠实崇拜者!

要知道当初董卓入京,正是眼前这老头第一个站出来矫诏传檄天下的,掀开乱世之局,可是眼前这……司马懿不知道后世有个很好的词——脑残粉,如果知道,一定会用在此时的桥瑁身上。

当然,司马懿对张辽也是很崇敬的,他崇尚智慧,张辽不但智慧过人,而且手下的几个军师,贾诩、郭嘉、荀攸、沮授、李儒,哪一个又是等闲之辈?

不过他毕竟是理性的崇敬,而不是眼前桥瑁这种无脑的崇敬。

接下来,司马懿一直在听桥瑁讲述张辽的故事,接受桥瑁的洗脑,从关东战场到河东官场,从并州战场到关中朝堂,从董卓之死到李傕郭汜,从还都雒阳到科举制度……

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能了解得这么详尽,司马懿怀疑甚至大将军自己也记不得这么多。

终于,桥瑁讲完了,喝了口茶,看着司马懿突然发问:“仲达,汝多谋多智,且告老夫,大将军果真无事乎?”

司马懿一怔,这才知道桥瑁心中并没有那么笃定。

桥瑁仿佛猜到了司马懿的想法,苦笑一声,道:“须知暗箭难防,当年老夫也险些被刘岱所害,何况大将军树敌颇多。”

司马懿点点头,淡淡一笑:“大将军若出意外,河东、并州、关中俱已雷动,雒阳早已血腥满地,董承早已伏尸朝堂,群臣哀嚎,天子亦难安枕,何有闲暇传达诏书。”

桥瑁听着司马懿淡淡的言语,不由打了个冷颤,忽的想起坐镇雒阳的可是李儒,一侧河东更有贾诩,这两人智谋多端,可都不是心慈之辈,加上大将军手下高顺、徐荣、典韦那帮悍将,可是远胜李傕郭汜当初的十万凉州人了!朝廷谋算大将军,实为不智。

司马懿又道:“董承绝非大将军对手,可虑者唯曹操与刘备耳。”

桥瑁一愣,沉吟道:“曹孟德是个人物,吾叔当年与之忘年之交,甚是嘉许,刘备嘛,根底浅薄,若无大将军,他又岂能位居中枢?”

司马懿摇头:“刘备枭雄也,不可小视,大将军亦重之。”

桥瑁一听,不由点头:“如此倒是老夫忽视了,他既得大将军看重,必然非凡,不过纵是当世英豪辈出,如曹孟德、刘玄德、袁本初、鲍允诚、刘景升个个非凡,然有大将军在,皆不值一提,彼等之悲也。”

淡定如司马懿也想拍额头了,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桥瑁赞罢张辽,突然又叹了口气:“此番天子所为,实非明君之举,乃自折脊梁耳,汉统自此绝矣!”

看着桥瑁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悲色和怒其不争之意,司马懿突然发现,桥瑁心里似乎什么都明白,并不是那么无脑。

聪明的人最易多疑,何况司马懿性格本就如此,他心中一直挂念着一件事,沉吟了下,问道:“使君,袁绍或早与董承内外勾结,朝廷既生变故,大将军阵亡之谣言四起,朝廷使节既来此,必然也去了徐将军处,徐将军那里会否……”

桥瑁摆摆手:“徐将军之处大可放心。”

司马懿有些诧异:“何以见得?”

桥瑁肯定的道:“大将军用人,何时有错,徐公明既得大将军信重,镇守一方,便绝不会出问题。”

司马懿无语,他收回刚才的想法,这话还是那么无脑。

不过细细想来,司马懿心中也是一惊,他蓦然发现,大将军张辽这些年重用之人,无论文官还是大将,竟然都是当世佼佼者。

有的原来根本就是籍籍无名之辈,但被大将军启用之后,众人才发现竟是少有的大才。

单凭这一点,就让司马懿心服口服。

其实司马懿不知道的是,张辽用将确实是有充分考量的,河内郡如此重要的地方,张辽交给徐晃,只因为徐晃是他手下最为全面的一个将领,智勇兼备,而且行事谨慎稳重。

……

河内东北,徐晃送高干下去休息,转过身来,神色已然不同于刚才,变得分外凝重。

雒阳李儒、河东贾诩俱没有行动,他相信大将军没阵亡,但或许是遇到了一些麻烦,至少朝廷会发生一些变故。

当然,方才说什么投靠袁绍之类的,全是在应对那天子使节,他敏锐的感觉到这天子使节很有问题。

“来人!命护卫看好天子使节,莫要出了差池。”徐晃立时下令,顿了顿,又道:“速传李林前来见我。”

不多时,一个士兵来到徐晃面前,恭敬行礼:“李林见过徐将军。”

徐晃不惯于拐弯抹角,沉声问道:“大将军阵亡之事可是谣言?”

这李林正是徐晃军中的暗影,张辽麾下的每一支军队中都有暗影,负责传递一些机密情报和信息,而且暗影的身份很隐秘,只有每支军队的主将才知道。

暗影有暗影的规矩,特别是对于大将军张辽的情报绝不会轻易透露给他人,李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肯定的道:“自是谣言,大将军在豫州战事顺利。”

徐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脸上露出喜色,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心中更肯定了这使节有问题。

诏书看起来没有问题,那就是朝廷出问题了,只是不知道这使节是是天子、董承还是袁绍的人,但此人的心思向袁绍无疑。

他们的目标肯定是河内,而且狡诈狠辣,想要挑起自己与桥瑁争斗,趁乱取事。

看来要与桥瑁计议一番了,或许可以来个将计就计!

高干并不知道他的精心策划的离间计刚开始就失败了,事实上离间计的本质在于破坏关系,一般而言只要两个目标中有一个目标中计就算成功了,可惜如今两个都察觉了。

如果说徐晃因为冷静敏锐而不相信张辽阵亡还可以让高干接受的话,那么桥瑁不相信张辽阵亡的原因就足以让高干吐血三升了。

第六百六十六章 虚虚实实

豫州,汝南郡汝阴城,午后,艳阳高照,蝉鸣高亢,不绝于耳。

但汝阴城内却是一片惶恐,袁术两万兵马挤在这座小城里,又疲又累,看着外面的袅袅炊烟,饿得饥肠辘辘。

他们本来的粮草,连同从陈国抢回来的粮草全部便宜了对手,那个大将军张辽,在关东威名赫赫的存在,不少曾参加过讨董战役的老兵一提起张辽,心中都胆怯了几分。

士兵惶恐无助,袁术更是怒恨无处发泄,那些士兵猜的没错,不但是粮草,而且他前前后后从陈国的所有斩获全部便宜了张辽。

这汝阴城本就是他的地盘,汝阴令也是他所任命,今日听了汝阴令的汇报他才知道,他半个月前源源不断从陈国发回的粮草和财物一车也没有抵达这里,都在半道被劫了。

毫无疑问罪魁祸首就是张辽!

此时袁术哪里还不明白,张辽早就在汝南插了一支人马,甚至不止一支!

所以在豫州战场上,他的十余万兵马越打越少,而张辽开始看上去的一万兵马却越打越多。

这他老母打得什么仗!

一念及此,袁术就想疯狂大吼。

这仗打得太悲剧了,当初败在曹操手上也没有这么无力和窝囊,至少曹操就不敢轻易追入汝南境内,因为曹操不知道汝南那些世家豪强的堡坞里有多少部曲支持袁术。

但张辽却策动黄巾贼把这些豪强堡坞搞得七零八落,连堡坞也不敢出,各种消息自然更不能传递。

那些黄巾贼看似没有参与主力作战,却为张辽消除了后顾之忧,打掉了袁术的依仗和耳目,所以袁术回军途中才像无头苍蝇一样。

对此,袁术也非常无力,他根本不知道张辽什么时候与黄巾贼勾结的,如果是五六年前……那张辽的可怕他根本不敢想象。

汝阴城中粮草不多,多了两万大军,连两日也坚持不住,只有尽快突围,否则不用张辽打过来他们都要饿死。

强势比人强,容不得任性,袁术强忍心中憋屈与怒恨,与桥蕤等将领登上了汝阴城头。

此时城外旌旗招展,却大片大片向南而去。

看着城外张辽的兵马堂而皇之的调走了一半,城头不少士兵面露喜色,但袁术与桥蕤都是面色难看。

当此之时,张辽不集中兵力攻打城池,而是采取分兵之举,傻子都知道,他们被张辽围点打援了,那调走的两万多人马必然是去伏击将要赶来的纪灵等寿春援军了。

只是自从他们第一波信使冲出去后,汝阴城便被围困的铁桶一般,他们再也传不出任何消息,这也让袁术和桥蕤更加肯定了张辽的围点打援之策。

袁术脸色铁青,看向桥蕤,冷然道:“张辽那竖子自负无知,分走一半兵马,正是突围良机,半个时辰后,兵分两路杀出去!”

桥蕤自然知道实际情况不会那么简单,事实证明张辽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但这无疑也是一个突围的机会。

汝阴城太过残破,如今是张辽还没有发起攻击,如果张辽发起攻击,纵然有两万士兵在城中,但桥蕤没有任何信心能守住。

何况袁术这个天子下了命令,桥蕤没有更多的选择,当即下城去召集兵马。

半个时辰后,汝阴城两座城门突然大开,袁术兵马强行突围。

袁术极为狡猾,突围之时,他令一名与他身形相仿的死士穿着他的衣裳从北门突围,而他则扮作寻常士兵从南门突围。

此战,袁术和桥蕤都下了死战的命令,死士在前,督战队在后。

然而接战不到半个时辰,袁术突围的两万兵马大败,仓皇回城。

差距太大了,袁术突围的前锋都是死士,但从窄小的城门中涌出,根本形不成阵型。

而张辽的兵马则是两个严密的阵列,枪盾弓弩紧密配合,根本不给袁术前锋在城门下列阵的机会。

那些死士没有冲到阵型近前就大多被几波箭雨射死了,余下能冲到跟前的死士面对枪盾林立的阵型也是小浪拍大山,小浪粉碎,大山岿然不动。

前锋死士受挫,后面跟着出来的士兵登时心寒了一半。

许褚和黄忠带头,各领一阵,几乎没怎么打,袁术突围的兵马就崩溃了。

士气、阵列、战力、状态、将领、兵力,无论哪一个方面,袁术的兵马都是被碾压,又哪会给袁术丝毫惊喜和侥幸。

更令袁术吐血的是,溃兵疯狂回涌城门,督战队只来得及砍杀了十几人,就被溃兵淹没了,城门口踩踏拥挤,自相残杀而死的估计比死在敌人手中的士兵还多。

扮作寻常士兵的袁术自己都险些挤不进城门,还是那边假冒的袁术吸引了很多注意力,袁术的亲卫又斩杀了十余个拦路的士兵,他才得以回到城中,至于几个跟随的文臣却丢了一半,生死不知。

好在张辽的兵马并没有趁机攻城,否则后果还不知如何。

这一战结果是,袁术又有四五千兵马被张辽俘虏,回到城中的只有万余。

事实上袁术发起突围之战在张辽的意料之中,调离麾下半数兵马除了有目标外,未尝不同时是对袁术的一次引诱,他相信以袁术的性格多半会发起突围,所以他早有防备,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猜测,袁术的失败几乎是必然的。

与张辽这种擅长临机应变、谋划至微的妖孽作战,对袁术而言就是一种悲哀。

回到城中,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袁术几乎想要拔剑自杀,天子做到他这份上怕是自古以来独一份,他很想死,如今也不怕死了,但一想起张辽还没死,他就绝不甘心死去。

望着城外气势如山的军阵,袁术心底其实更绝望,从他突围出城之后,看到对面那军阵,他就知道突围无望,他知道自己军队的战斗力。

有一种军队叫敌人的军队。

看着城中个个惶恐沮丧的兵卒,袁术怒其无能,却不知道这些士兵心中同样对他这个天子充满怨意,尤其是袁术为了入城,亲手斩杀了几个自己的手下,令这些士兵深是寒心。

有一种主公叫敌人的主公。

接连失败之下,一种种负面的情绪在汝阴城中滋生着。

尤其是看到城外前不久被俘虏的同袍正在排队领餐,城中更是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氛围,一些士兵心中已经有了羡慕之意。

袁术不知道,这正是张辽所要的效果,张辽此时就在城外大营中给他的两个弟子讲攻心之术。

如果换做寿春那种坚固大城,张辽早已发动攻击,如今却先用了攻心之术。

两万士兵涌入这种小城,如果张辽急追猛攻,城内士兵必然同仇敌忾,只要袁术一鼓动,必然是一场惨烈的战斗。

反过来,张辽没有急追猛攻,而汝阴城并不能给袁术那些士兵安全感,他们也不信自己能守住,在这种危机的压力下,加上粮草缺乏,拥挤无序,越拖下去,他们的军心就越散。

而袁术突围的失败更加剧了这一状况的恶化,加上张辽将优待俘虏、火热进餐的场面展现出来,令城内的士兵心态更加失衡。

对战之中,军心和状态是极为重要的,有时候甚至能反转成败。

哀兵必胜就是这个道理,反之,瓦解敌方军心,能受奇效。四百年前,楚汉争雄之时,刘邦正是通过让士兵四面唱起楚歌,迅速瓦解了项羽大军拼死一战的意志,连项羽本人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那一战刘邦可谓事半功倍。

如今张辽也是如此。

袁术却没有那么明显的察觉到,他看到张辽没有发起猛攻,还以为张辽要围点打援,所以只是围而不攻。

所以他只是下令桥瑁谨守城池,又命汝阴令发动城内青壮共同守御。

袁术想的没错,张辽的确是围点打援,但他却没意识到,从他们派出求援的信使出城的那一刻起,围点打援的战略意图就已经达成了,也就意味着汝阴城不安全了,张辽都随时可以攻城。

在这一点上,张辽又漂亮的玩了一把虚虚实实。

他始终没有发力攻城,又调走一半兵马,给了袁术一种自己会先打援兵然后再攻城的错觉。

张辽大张旗鼓调走一半兵马,至少有三个意图,一是引诱袁术出城,消灭他的有生力量,打击他的士气,二就是给袁术那种暂时不会攻城的错觉,迷惑袁术,实际上调走的两万兵马中有一万离城不远就驻扎了下来,在外围形成了一道防线,并布置埋伏。

而另一万兵马真正的目的很简单,取战马。

张辽来豫州是有一支骑兵的,攻打寿春时用不上,昨夜暴雨战马又不宜行军,所以暂时藏匿在一处,今日天晴正好取回。

取了战马,一万骑兵当夜便赶了回来。

当天夜里一夜无事,就在袁术以为张辽暂时不会攻城,放松警惕之时,黎明前,休息了一夜的张辽大军陡然对汝阴城发起猛攻。

先前张辽给了袁术包括桥蕤甚至底下士兵汝阴城暂时安全的错觉,是以攻城之时,袁术的兵马根本没有防备。

张辽兑现了诺言,许褚领亲卫营为先登,没有攻城门,而是扛着巨木直接撞塌了一处城墙,冲了进去。

与此同时,汝阴城内也乱了起来。

张辽既然早就布局在汝阴城围猎袁术,又怎能不早做准备,汝阴城内早就潜伏了不少暗影卫。

在城内乱成一团时,暗影卫里应外合,两处城门轰然大开。

汝阴城一举而破,袁术的兵马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根本没有组织起来像样的抵抗,一片一片的伏地投降。

与此同时,赶回来的骑兵也在围城奔驰,不放跑一个溃兵,否则汝阴城破的消息传出去,纪灵与刘勋等袁术部将未必会赶来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 曹操之疑

不过战斗在攻至袁术府邸的时候却变得极为激烈,袁术的亲兵配有弓弩,战斗力也远胜于寻常士兵,五六百人守一个府邸,犹如铁桶,劝降无用,死战不退,便是许褚也杀得极为费力。

如此战斗,很容易造成伤亡,张辽一声令下,杀得眼红的许褚暂且后退,调来了弓箭手,集中攒射。

战术一变,杀伤力顿增,袁术的亲兵立时大片大片倒下。

但紧跟着,一个突然出现的变故让张辽也不由意外,袁术所在的府邸起了浓烟,那些防守的亲兵慌忙冲进去,却已经来不及,大火转眼便熊熊燃烧起来。

所有人都立时想到了这场大火的来由,袁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自尽了!

显然袁术早有准备,火势起的很快,里面还传来其他人的惊恐大喊声,惨叫声,却根本无法救援。

那些冲进去的亲兵又冲了出来,很快崩溃了,袁术已死,他们再也没有了抵抗的理由,有几个亲兵冲进火场自杀,但更多的放下了兵器。

张辽立时让士兵一边收降俘虏,一边担土挑水,控制不让火势蔓延。

一个时辰后,张辽站在已经化作废墟的府邸之上,正堂位置,一具焦黑的尸体披着袁术的铠甲,旁边是佩剑,尸体已然看不清面目。

还有几具尸体同样葬身火场,但看他们的姿态,显然不是自愿的,而且有几具尸体在起火前应该就被杀死了。

“好生葬了罢。”

张辽吩咐了一句,转身来去。

跟在他身旁的诸葛亮低声道:“师父,尸体看不清相貌,未必就是袁术,或是金蝉脱壳之计。”

张辽摇摇头,喟然一叹:“大势已去,脱壳又如何?”

说起来,袁术对张辽恨之入骨,但张辽对袁术却没有什么仇恨,也是,想他当初的第一套好装备和第一桶金就是打袁术爆出来的。

自己当时也算年轻气盛,又喝了酒,如今想来,当时打得确实有些过了,要换做现在,顶多一脚踹走而已。

至于袁术是死是活,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要的是豫州,而且把袁术的势力也打散了,就袁术那点能耐,难道还怕他复辟不成?

只是张辽没想到的是,袁术对他的恨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唯一让袁术没有想到的是他自己会在张辽手中败的这么快这么彻底,那些谋划还没完成他就败亡了。

不过即便他身死汝阴城,计划却没有停顿,仍在实施中。

……

雒阳,河南尹府中,刚刚与刘备一道掌控了京师的曹操却是浓眉紧皱,看着下面的曹洪,声音凝重:“董承死在府中了?”

曹洪应道:“死了。”

曹操眼里透着狐疑:“就在汝等攻入董府之后?”

“不错。”曹洪点了点头。

曹操徘徊了两步:“可是汝等所杀?”

曹洪道:“末将最先冲入屋里,董承当时已死,是被利刃穿透喉咙,身体尚温,死去不过一盏茶功夫,他一只手握着利刃,看似自杀之态,但末将以为不是,末将掰开了董承眼皮,看到了惊恐之色……”

曹操浓眉一扬:“可曾捉到凶手?”

曹洪摇摇头:“已将董承府中所有人都控制了起来,却不知凶手是何人。”

“究竟是谁动的手?”

曹操眯起了眼睛,看向一旁的程昱。

是刘玄德呢?还是董承仇家?甚或张文远?

董承迟早要死,便是他杀了也无妨,但是不应该是被人栽赃到他头上,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董承这么一死,就把他与天子刘协的关系逼到了极为恶劣的境地,甚至没有了转圜余地。

无论如何,这个黑锅他已经背上了,除非他找到证据。

程昱沉吟了下,道:“刘玄德、张文远皆是枭雄,证据太少,一时难以断定。”

这时,曹洪眼里却闪过了一丝悸色,道:“除此之外,我等冲入董承后院,竟看到上千具尸体,重重堆积在后院之中,情状极为渗人。”

“竟有此事?”

曹操和程昱皆是悚然一惊,齐齐看向曹洪,程昱更是一下子问到了关键之处:“死者何人?”

曹洪神色凝重而古怪:“据董府下人所说,死的全是董承昨夜派出去攻打大将军府的精锐。”

“攻打大将军府的精锐!昨夜攻打大将军府,黎明竟全部伏尸董承后院?”

曹操感到自己后背一下子渗出了冷汗。

程昱也是面色连变,忙问道:“主公,大公子带人赶去大将军府保护张辽家眷,可曾传回消息?”

曹操登时浑身发冷,眼里竟透出惶然之色,连声音也变了:“不曾。”

不过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曹昂的声音:“父亲,孩儿求见。”

“子脩且快进来!”曹操一听到长子声音,长舒了口气,才感到浑身汗水津津。

就在方才程昱询问的那一瞬,他几乎以为自己要看到长子的尸体了!

曹昂进来后,神色同样凝重,不待曹操询问便抱拳道:“父亲,大将军府空无一人,但处处可见血污,当是昨夜经历了一场大战,孩儿不知张叔父家眷是否被人劫走,故而连忙赶回来,请父亲定夺。”

曹操看向程昱:“依仲德之见,文远家眷何处去了?”

程昱目光湛然:“董承攻打大将军府,却全军覆没,如此可以断定,张辽对危机早有防范,他素重家眷,想必在出征之时就将家眷悄无声息的送离了雒阳。”

曹操有些失望,如果张辽死于豫州,那张辽的家眷将是他拉拢张辽旧部的一个重要筹码,如果张辽不死,他有张辽家眷在手,也多了一道屏障,如今张辽家眷不在,他便失去了一个手段。

不过大将军府之事又让他心中有些警醒:“如此说来,文远早在京师有所布局?却不知他有何手段?”

“张辽出征,在京师有准备是必然之事。”程昱沉吟道:“然而依照董府的尸体来看,这似乎并不是张辽的手段,当是出自张辽手下军师李儒之手,此人行事素来不择手段,张辽将雒阳交于他手,我等却不可不防。”

“此番本就是兵行险着。”曹操叹了口气,随即又振奋的道:“如今吾掌控皇城,却该如何行事?”

程昱抚须道:“吾已着人联络众臣,明日便召开朝会,推举主公领司空之职,录尚书事,文武并举,速速掌控朝堂与京师。”

听到录尚书事,曹操神色一动:“尚书令荀文若如何?”

程昱道:“荀彧已辞去官职,闭门谢客在家。”

曹操眼睛放光:“此人有大才,吾欲重用之,当亲自上门想请。”

程昱道:“吾去之时,曾见刘玄德徘徊于荀府门外。”

曹操叹道:“真英雄所见略同也,吾不可落于刘备之后。”

程昱点头道:“以荀文若之才,确应……”

不想他话说了一半,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主公,夏侯渊请见。”

曹操忙道:“妙才快进。”

夏侯渊负责掌控皇城,他此时前来,必有要事。

果然,夏侯渊一进来便沉声道:“主公,北面有一支兵马向皇城而来,大约五六千人,是黑山贼于毒所部,道是奉诏而来,天子亦传令让黑山贼进城,要接见于毒。”

黑山贼于毒?天子何时与他们勾搭上了?

曹操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第六百六十八章 曹操的强势

半个时辰后,朝廷许多重臣聚集于南宫正殿之中,当然,还有更多的朝臣缺席了,除了荀彧、鲍信等人辞官外,张辽门下的大多数朝臣也没有来。

刘协坐在御座之上,透过冕旒扫视着下面群臣,面沉如水。

昨夜惊魂方罢,刺客至今无踪影,本就烦躁,今日清晨,他竟又收到董承被曹操杀死在府中的消息,心中更是惊怒,而且曹操的强势出现,让他心中极为不安。

这时,殿外郎官高呼:“车骑将军曹操觐见。”

众臣纷纷转头看去,只见殿门外转进一人,正是曹操。

曹操进来后环顾左右,大步来到殿中,抱拳为礼:“臣曹操拜见陛下。”

见礼之后便径自走到群臣之首的位置,与太傅刘虞对座,在杨彪等三公之上。

群臣目光都不由自主看向曹操,他们都已经知道昨夜雒阳大变之事,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是曹操突然出现掌控了皇城,成为最大的得利者,而上蹿下跳的董承更是被曹操杀死,原本低调的此人竟然尽显霸道!

他们不知道是,张辽都曾经感慨过,论霸气与狠辣,他是不如曹操的。

而且曹操的霸气与狠辣,与董卓完全不同,董卓是蛮横的狠,纯粹是顺昌逆亡的发泄,而曹操的霸气与狠辣却都用在了刀刃上,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意图。

这就是一个政治家与政治白痴的区别,张辽自认在这方面也是不如曹操甚至刘备的,他还是过于看重感情。

比如对于一个曾经为自己立过大功却又背叛自己或犯了大错的人,曹操可以一边哭着说对不起一边毫不犹豫杀掉此人,刘备可以一边哭着说对不起一边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杀了此人,然后杀了人之后二人还要哭一场,张辽却干不出那种操蛋的事,心理那一关过不去。

当然张辽在这几年的执政中也形成了自己风格,如果有功之人犯了大错,他会直截了当、开门见山的告诉此人做错了什么,什么后果,该受到什么惩处,不过在惩处之时却会顾念旧情,适当减轻。

这种处事手段或许没有曹操那种震慑,刘备那种让人感慨,却别有他的一番魅力,被处置之人心服口服,还会心生感激,但也难防意外。

曹操的霸道或许会得罪很多人,但却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掌控局势。

此时大殿之中,刘协看到曹操如此无礼,心中更怒,曹操一坐下,他便开口质问道:“曹将军,汝何故杀害国舅!”

其实曹操心里很冤,可惜他此番亮出的就是清君侧、诛董承的旗号,董承又死的那么巧,这个黑锅他是背定了,就是张辽在这里也给他揭不下来。

不过曹操的老谋岂是刘协能比的,他没有否认,也没有直接回答刘协,而是沉声反问道:“臣敢问陛下,大将军何过之有?竟遭此对待!”

曹操此言一出,殿中登时为之一寂,众臣谁也没想到曹操竟然会为大将军张辽出头,刘协的汹汹气势更是为之一挫,面色不由涨红!

此番对付张辽,可谓是刘协最大的亏心之举,诏书上的几条理由根本经不起推敲,这事一向是董承扛在前面,如今董承身死,没人背锅,面对曹操的反问,刘协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他心中竟然埋怨起已死的董承来,董承拉的什么盟友,不是说要一起对付张辽乎?怎的竟反过来杀了董承,更来向他这个天子质问张辽之事?刘协心中甚至升起一种恐惧,如果曹操是张辽一党,再迎张辽回来,那会是怎样的后果!

其实殿中不少大臣都看出曹操不过是以张辽之事挤兑天子罢了,并不是真正为张辽出头,只是刘协心中有鬼,被吓住了。

还有一些没看出究竟的朝臣暗中称赞曹操,张辽主政两年,是汉末以来朝堂最安稳最清正的两年,比之董卓李傕之时可谓天壤之别,纵然很多中立的朝臣也是心向张辽的,刘协与董承迫害张辽,可谓大失人心。

曹操正是看出这一点,所以从来没有在明面上与董承站在一道上,而是扯了张辽当虎皮大旗,打压刘协的威信与名声,免得刘协太过膨胀。

看到刘协语塞,曹操毫不犹豫穷追猛打:“大将军于朝廷有匡济之功,纵然有小过,瑕不掩瑜,然奸佞董承,数进谗言,蒙蔽君主,臣本在兖州征讨袁术,却听闻董承趁着大将军出征之时陷害大将军,若是免了大将军职务也罢,董承此贼竟派兵攻打大将军府,要夷灭大将军全族!如此国贼,岂能不杀!”

轰!

朝堂上群臣一下子震动起来,包括刘虞与杨彪,皆是面露震惊之色。

刘虞和杨彪与张辽关系一直不错,此番附从刘协,一来是尊奉诏命维护君权,二来也是看张辽年轻而权重,想略微制约张辽的权势,免得将来出现功高震主的祸事,还想着事后要保张辽,这是政治用人之术,而不是要迫害张辽,对于董承昨夜攻打大将军府之事更是全然不知,此时听闻曹操之言,不由震惊的看向刘协。

杨彪毫不犹豫站出身来,怒声问道:“陛下,果真有此事乎?”

面对满朝大臣目光,刘协面色连变,咬牙道:“果有此事乎?朕怎不知晓?”

这个时候,他怎敢承认?但满朝大臣哪一个不是老狐狸,又有谁看不出来刘协在说谎?

曹操沉声道:“如此看来董承亦欺瞒了陛下,如此岂不该杀!”

杨彪面带怒意:“奸贼该杀!”

刘虞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刘备面无表情,只有他知道,曹操绝对早就知道董承攻打大将军府之事了,此时曹操的逼迫,不过是在打压天子威望而已,将年少的天子逼迫的无路可退,非但无法问罪董承之事,反而要与董承撇开干系,而曹操却借着大将军的人望得了名声,如此手段,足见此人老谋阴险,而且不给刘协留任何余地。

的确,刘协此时哪里还敢问罪董承之事,他暗自咬了咬牙,当即转了话题:“董承之事也罢,朕要召见于毒,曹将军因而派人于城门阻拦?却是意欲何为?”

曹操不慌不忙,沉声道:“陛下,天下之乱,盖始于黄巾之祸,于毒、张晟皆是黄巾余孽,陛下何故召见?臣以为此举不可为!”

“曹将军。”刘协看着曹操,面沉如水:“于毒、张晟虽曾为黄巾余孽,然彼等今已改过向好,朕为天子,天下人皆为朕之子民,岂可无容人之量?曹将军亦为朝廷重臣,岂不容人改过向善乎?”

曹操声音沉厚:“于毒等人反复无常,臣不可使陛下陷于危难。”

刘协心中怒不可遏,董承已死,曹操如此霸道,刘备沉默不言,于毒这支人马可是他如今最后的依仗,岂能放过,当即发了狠:“朕决意要见于毒,曹将军真要阻拦,可行弑君之事!”

底下群臣失色,曹操却是毫不退让:“于毒、张晟所带兵马众多,危及京师,若陛下果真要见,且等半个时辰,待臣打败贼兵,捉了于毒来见陛下。”

刘协几乎要气得发狂了!他要的不是于毒,而是于毒的兵马,如果让曹操打败于毒收编了那支兵马,那他还要见于毒干什么!

这时,卫将军刘备突然出列,不疾不徐的道:“臣二弟关羽、三弟张飞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保陛下去见于毒。”

第六百六十九章 曹操下黑手

刘备的突然发难,让曹操本就狭长的眼睛一眯,转头看向刘备,闪过凛然杀机,随即隐去。

如今的刘备与曹操实力对比可不是历史上那般悬殊。

历史上曹操刘备同朝之时,曹操权倾天下,挟天子令诸侯,麾下良臣猛将无数,而刘备不过是寄人篱下,连兵马也没有,战战兢兢。

如今却不同,曹操在兖州被张辽打击的损失惨重,在雒阳又蛰伏了两年,失去了最好的发展时机,只有这次借着董承与天子谋算张辽之时搏了一把,掌控皇城,成了渔翁。

但此次刘备也不差,他在这次雒阳之变中成了另一个渔翁,除了原本的司隶、虎贲之外,在关羽斩杀吴昆之后又兼并了羽林军,在曹操掌控皇城之时又趁机首服了董承麾下王服的兵马,眼下足以与曹操分庭抗礼,正如当初的丁原与董卓。

不过曹操麾下兵马就是久战精锐,以宗族为核心,凝聚度极高,刘备的兵力却是一时拼凑起来,真正作战不如曹操,他需要时间来整合实力,而于毒的出现就是最好的机会,对于弱者而言,三足鼎立比两极分化局面要好得多。

天子刘协正被曹**得无路可退,看到刘备突然声援,不由大喜,忙道:“关中郎、张校尉之勇,朕亦知之,不差于大将军,若得二者相护,朕高枕无忧矣,可召二人,速随朕去见于毒。”

此时刘协只怕再出差池,也不理会曹操,迫不及待的就想见于毒。

只是他想的简单了,曹操怎会放任他与刘备勾连一气,上前一步,沉声道:“吾弟曹仁、夏侯惇,勇力不逊关张,可随陛下。”

刘协欢喜的神情一滞,看着毫不退让的曹操,脸颊抽搐了下,吐出一个字:“准。”

……

半个时辰后,皇城上东门外。

天子刘协会见早已等候的有些不耐烦的于毒、张晟,刘协身后跟随着杨彪、宣璠几个重臣,连同关羽、张飞、曹仁、夏侯惇一众将领。

于毒、张晟身后虽有五六千人,但看到刘协带了这么多人出城,也不由警惕起来,他们身前的王规已经趋步迎了上去,于毒向张晟和几个部下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带好兵马,他则独自跟随王规向前迎接天子。

刘协在城外看到于毒五六千兵马,心中暗喜,又见王规带着一人向前,当即便要迎上去,一旁杨彪阻拦道:“当由彼等上前来拜,陛下不可失了威仪。”

刘协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事实上也是他心中急切才出城相迎,否则按制他这个天子岂会来迎接一个招安的贼寇头子?在这一点上刘虞、杨彪等人与曹操的意见是一致的。

因而此时刘协听了杨彪的话,强压心中急切,止住了脚步。

王规、于毒上前,王规先拜于地,于毒犹豫了下,也拜了一拜。

刘协神情欢喜,亲自上前扶起两人:“二位将军快快平身。”

于毒起身,并未拘谨,先看了刘协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夏侯惇,他与天子是初见,但与夏侯惇可算老朋友了,五年前在兖州就打得不可开交,十万大军败于曹操手下,当时夏侯惇正是曹操阵营中一员猛将。

刘协虽然年轻,却自有一番气度,虽然他此时急切将于毒收为己用,真正掌控武力,不再受制于人,但仍是一副义正辞严的姿态:“于将军迷途知返,归顺朝廷,朕心甚慰,特赦汝等昔日之过,望汝等忠心国家,成为朕之股肱。”

出乎刘协的意料,于毒并未立即大喜过望,而是抱拳道:“某愿为陛下效命,但有一事相询,还望陛下解惑。”

刘协身后众臣皆是面露不悦之色,在他们看来,天子亲自出迎一个归附的贼头,可谓重礼,于毒当立即叩头就拜,哪还敢讲什么条件!

刘协却是神情不变,温和的道:“不知于将军有何疑惑?”

于毒目光看过刘协身后众臣,洪声道:“某听闻朝廷要对付大将军,不知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刘协连同他左右大臣将领无不色变。

杨彪厉声道:“汝从何处听来谣言?竟敢在此妄语!”

此时杨彪身子微微颤抖着,他已经后悔没有极力劝阻天子削弱大将军权柄了,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天子与董承分明是要诛杀大将军,而今竟然连于毒都知道了,杨彪不敢想象,如果天子谋害大将军的言语在雒阳传开后,会是一种怎样的结果!

他深深的知道,张辽在雒阳的威望太高了,无论士农工商,一旦知道天子迫害大将军,朝廷威信将荡然无存,甚至还会有更可怕的后果!

刘协衣袖里握紧了拳头,迎着于毒的询问,强打笑容:“于将军何处听来如此流言,实不足信。”

于毒正色道:“如此甚好,实不瞒天子,他人我等皆是不惧,独不敢与大将军为敌,若遇大将军,我等退避三尺,言语在前,到时还望天子休怪。”

人群中,张飞与关羽对视了一眼,皆是面带笑意,张辽这个兄弟如此威名,他们与有荣焉。

刘协脸颊抽搐了下,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怒意,他当初暗中招募兵马,本就是为了防范张辽,如今这些费尽心思招来的兵马竟然自认不敢与张辽为敌,那他招来有什么用!

随即刘协强压下心中怒意,心下又有些庆幸,还好如今张辽在豫州战场危机重重,生还希望不大,当务之急,是要将这支兵马迅速收为己用,以应对此次意外雄起的曹操。

“如此,朕封于将军为怀忠将军……”

刘协话未说完,远处一人从城门疾奔而来,拜倒在刘协与众人面前:“陛下,车骑将军突然在城南攻打卫将军……”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关羽和张飞面色瞬间大变,两人二话不说,发足直奔城南。

此时二人心中又惊又怒,一刻也不敢耽搁!他们都知道,兄长刘备手下可战之将只有他们,却都不在身边,而曹操手下除了派来的曹仁与夏侯惇外,还有战将十余名,其中乐进、于禁、李典等人更是四弟张辽推崇过的。

如今曹操竟然如此无耻的下黑手!

二人不敢想象,他们一旦回去迟了,兄长刘备会陷入怎样的危机!

看到关羽和张飞二人如此焦急离去,众人也反应过来了,曹操竟然趁着刘备派关羽和张飞保护天子之时攻打刘备!

刘协面色铁青,转看一旁曹仁与夏侯惇,厉声道:“曹操意欲何为!”

夏侯惇不知怎么回答,曹仁反应快:“我二人跟随陛下,也不知究竟,且容我二人回去打探。”

说罢拉着夏侯惇就走。

刘协立时转向于毒:“于将军,速速带着兵马入城,随朕平乱!”

只要不是面对张辽,于毒也不迟疑,当即召集兵马,跟随刘协入城。

第六百七十章 高干吐血

让刘协根本没想到的是,当他们赶到城南时,战事已经见了分晓。

此次曹操采取了张辽惯用的闪电战,发起的攻击又急又快,而且极有针对性,避实击虚,攻打的是刘备刚收拢不到半日的王服所部。

夏侯渊、乐进、李典、曹洪、于禁,加上曹操暗中积攒的两千虎豹骑,由曹纯统领,数路齐进,吼的是平叛的口号。

战斗太迅捷了,从发起攻击到结束战斗,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刘备还没反应过来,王服就被斩杀,董承的旧部五千兵马被冲的七零八落,全部投降!

计策是程昱出的,秉承了他的一贯风格,剑走偏锋,诡异、狠辣、迅雷不及掩耳。

关羽和张飞赶到时,曹操刚冲散董承旧部,想要一举荡平刘备。

二人怒意冲天,带着数百精锐直冲曹操中军,他们都跟张辽学过冲阵之法,加上万人敌的武力,勇猛无比,犹如雷霆,连杀近百人,曹操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关羽一刀解决,还是靠着乐进、于禁、李典、夏侯渊、曹纯数将拼死抵挡,加上赶回来的曹仁和夏侯惇,才抵挡住了两员发怒的虎将。

刘备生怕二人出了意外,鸣金收兵,而这一战也将曹操吓出一身冷汗,同样收兵,当刘协赶到时,二人各据一方,于皇城对峙。

刘协气势汹汹的问罪曹操,曹操却早有准备,自称收到密报,王服因董承之死怀恨在心,要密谋反叛,为了平定局势,才一举攻破王服。

谁到知道曹操在瞎掰,但曹操兵锋强盛,收降了王服的五千兵马之后更是强大,无论刘协与刘备都不敢妄动,雒阳局面一时诡异起来。

与此同时,雒阳的百姓也察觉到了不对,家家关门闭户,恢复了一年繁华的雒阳一时间竟冷清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暗流在涌动,曹操没有忘了李儒,但他正与刘备对峙,察觉不到李儒的动向。

……

黄昏,河内郡。

高干一脸懵逼的看着面前笑眯眯的桥瑁,还有一旁面无表情的徐晃。

他刚收到徐晃与桥瑁火拼的消息,偷偷将情报传递出去,让文丑趁火打劫,正在住处思谋着此次谋取河内后该如何扩大战果,就被一群士兵押了过来。

然后就看到了和谐相处的桥瑁和徐晃,就是再迟钝他也知道,自己的计谋失败了。

桥瑁请高干坐下,倒了一杯茶:“高贤侄,来品品老夫珍藏的茶叶,这可是大将军赐下,价值千金哪。”

高干身子一颤,看着桥瑁:“使君认得高某?”

桥瑁抚须笑道:“先前只闻大名,不曾得见,此番识破汝等计谋,问了那天使,自然就知道了。”

高干这才感觉好受了点,看来计谋的失败并不是因为桥瑁事先认识自己,自己平时算是很低调了,认得自己的人不算多,随即他心里又极是郁闷和诧异,看着桥瑁询问道:“如此高某敢问一事,使君究竟是如何看穿吾之计谋?”

桥瑁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区区小计,岂能瞒过吾这一双利眼?”

一旁陪同的司马懿脸颊抽搐了下。

桥瑁什么水准,高干还不知道?治理州郡游刃有余,但论谋略实在一般,凭桥瑁的谋略应该很难看透他的计谋才对,必然是有高人指点!

高干看了桥瑁左右,注意到了司马懿,心中暗恨,表面上却摆出一副为桥瑁打算的姿态:“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事,如今张辽已死,汝等犹如无根之木,使君乃治世奇才,河北袁将军广纳豪杰,智谋远大,宽厚爱人,思贤如渴,使君何不……”

桥瑁大手一摆,打断了高干的话:“谁道大将军死了?大将军英明神武,战无不胜,怎么可能死于袁术之手?断无可能!”

高干身体一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只感到自己仿佛被天雷劈了一下,话也说不利索了:“使君识破吾之计谋,莫非是因为……”

“不错。”桥瑁抚须自得的笑道:“汝等前来,只道大将军阵亡,吾便断定汝等是一派胡言,必有诡计!”

噗!

高干看着桥瑁那一副张辽无敌、理所当然不死的无脑神情,一口茶水喷出,实际上他更想一口血喷出,他终于知道他的计谋是怎么失败的了……只是这个理由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难道张辽就不会死于战场乎?”高干气得大吼。

桥瑁认真思索了下,抚须道:“大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向披靡,怎么会死。”

噗!

高干真的要吐血了。

任汝纵横捭阖、舌绽莲花,吾只一个不信,便是苏秦张仪在世,复有何用?

此是以拙胜巧,以无脑破万法乎?

高干感到了深深的悲剧,不但是为自己,也为即将趁火打劫的文丑,谋划了这么久的计谋居然这么就败了。

冤枉啊!

高干只想仰天大吼,为什么我会遇到桥瑁这种不可理喻的无脑家伙!

“贤侄啊,茶也喝了,该上路了。”桥瑁笑呵呵的摆摆手:“来人,拖出去砍了。”

“啊?”高干想不到桥瑁翻脸无情,眼看两个虎背熊腰的士兵就要来拖他出去,绝望之下慌忙大叫道:“如能杀吾,吾与大将军有旧!”

“且慢!”桥瑁阻止了士兵,看着高干:“汝竟与大将军有旧,唔……如此便饶汝一命,来人,押下去好生款待罢。”

峰回路转,但此时高干只想一头撞死,心里极度崩溃,他怎么会遇到这种人,以前没听说桥瑁是这么……不可理喻啊。

高干下去后,桥瑁突然哈哈大笑:“这小子应该气得想死吧。”

徐晃和司马懿无语,连他们也看不出来桥瑁是实话实说还是恶趣味打击高干,或许兼而有之罢。

桥瑁摆摆手:“先拿文丑,让袁绍这厮吃个大亏,敢谋河内,当老夫是门前石马乎?”

次日,文丑领一万兵马进入河内,按照高干的传信,要联合徐晃攻打桥瑁,不防进入战场后,突然被徐晃与桥瑁攻击,损兵折将。

亏得文丑勇猛,杀出了一条血路,否则也折在了河内。

第六百七十一章 急报

徐州,下邳国,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事,河内郝萌叛乱,若非曹豹和曹性,几乎夺取了下邳城,吕布急行军赶回,大破郝萌,斩其头颅,才平定了这场叛乱。

虽然叛乱平定,但这几日吕布依旧烦闷不已,这一场叛乱让他损失不小,更令他心惊的是这场叛乱看似郝萌受到了袁术的蛊惑,但背后却是向来倚重的陈宫竟然也参与其中,甚至可能是主谋,虽然隐藏的很深,但吕布依旧捉到了蛛丝马迹。

陈宫当初从东郡投奔他时本就带了兵马,这些兵马是听从陈宫命令的,而且随着陈宫这几年出谋划策,对他的部曲影响更大了,连手下不少将领都会听从陈宫的命令。

吕布还知道陈宫与世家势力关系也很好,所以他纵然察觉陈宫参与其中,也只能装作不知,不敢深究,否则一旦撕破脸,后果他不敢想象。

至于援助张辽那边,他是顾不得了。

比之当年意气风发、驰骋天下的人中吕布,此时的吕布颓废了许多。

很少有人知道,陈宫的背叛对吕布的打击是致命的。

吕布这些年驰骋江淮,能与袁术、曹操抗衡,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陈宫的谋略和陈宫对后方的打理,如今陈宫背叛了,大本营不稳,吕布根本不敢兵出下邳了。

陈宫此人是典型的理想主义者,他有着自己的抱负,又有着很强的地方观念,是以他当初先迎曹操入兖州,而后察觉曹操不是他理想中的主公,而且过于强势和狠辣,迟早要打击地方势力,便又背叛曹操迎吕布入兖州,随后吕布被曹操打败,退入徐州。

吕布虽然比曹操更容易掌控,但政治上太过稚嫩,比曹操差了何止百倍,在徐州奔波数年无成,还处处受制,甚至很多时候吕布不听从陈宫的计谋,烂泥扶不上墙,陈宫自然会产生另寻明主或自己单干的想法。

这无可厚非,对陈宫而言也很正常,一个有抱负的人绝不会一直跟着一个不听劝谏又没有前途的主公。

对陈宫而言只是一念之间,但对吕布却全然不同了。

因为这些年吕布对陈宫的信任是绝对的,甚至视为兄长,引为家人,连女儿的婚事都与陈宫商量,所以陈宫的背叛对吕布这个轻侠是实力和感情上的双重打击,着实令吕布心灰意冷,连带着对其他手下也失去了信任。

这就是轻侠的性格,讲义气,好冲动,表面强势无比,心性却又脆弱不堪。

因为陈宫的背叛,让吕布失去了雄心壮志,麾下势力更是产生了信任危机,当一个势力产生信任危机、将帅离心之时,就是这个势力走向衰亡之始,历史上吕布集团的衰落便始于这一次叛乱,而今依旧如此。

吕布正在烦闷,下来人报,曹豹求见。

吕布精神一震,连忙命传,如今他最信任的只有曹豹了。

曹豹是徐州豪强,曾经徐州牧陶谦手下第一大将,吕布入主徐州后,曹豹将女儿送给他做妾室,成了他的老丈人,对他一向也很支持,这一次平乱中曹豹出力不小。

是以曹豹求见,吕布不敢怠慢,起身相迎门外,二人进屋坐下,曹豹禀报了一些徐州的情况,闲聊了一会,话题无意中一转,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主公,尝听闻大将军有一从弟,往来大江之上,掌控舟船无数,渡江之人皆赖其力,可是当真?”

吕布闻言一怔,奇道:“外舅如何得知此事?”

曹豹没有说自己是从吕布一次醉话中无意得知的,而是道:“江淮之人多有传言,此人化名文强,却不知真假?”

吕布不疑有他,点头道:“不错,张健与文员兄弟排辈,字文强,此事本是少有人知,竟然传扬了出去?倒是有些奇怪。”

曹豹笑道:“天下无不透风之墙,却也难免,这文强怕是与大将军关系不睦,否则怎会被发配江淮?”

吕布摇头道:“文远素重兄弟情义,何况从弟,他二人关系极好的。”

曹豹心中落定,又聊了两句,告辞离去。

曹豹回到府中,府中早有一人迎上,急切的问道:“曹兄,可曾确定了那文强身份?”

曹豹神情不悦,哼道:“前番便告知汝等文强乃张辽从弟,汝等竟然怀疑于吾!”

那人赔笑道:“本就相信曹兄消息,是以谋划早已进行,只是事关重大,到了最后一刻,不得不再次确认耳。”

曹豹点了点头:“吾已确认,前番所告汝等消息并无差错,那文强真是张辽从弟无疑,而且与张辽关系极好。”

那人喜道:“甚好!甚好!如此张辽之亡,为时不远也。”

曹豹拱了拱手:“如此倒要恭贺袁公路了。”

那人尚不知袁术已死于汝阴,笑道:“张辽之死,于吾主有利,于温侯亦有利也,从此不必在依附张辽,可自谋大事。”

曹豹眯起了眼睛:“此事断不可让温侯知晓,否则一旦张辽不死,我等必招大祸,血流千里也不为过!”

那人嘿嘿一笑:“曹兄勿忧,天网已就,除非张辽不顾念兄弟之情,有插翅之能,否则必死无疑!”

……

豫州汝南郡,在汝阴城破、袁术自杀的第二日,张辽集中兵力在汝阴县境南部阻击来自寿春的袁术援军。

据暗影传来的消息,寿春城来援的是纪灵和陆勉两大将,领五万兵马,留下张勋带着两万人镇守寿春。

唯有庐江太守刘勋,以孙策虎视庐江为由,拒不援救。

五万对五万,张辽还有留下一些兵力看守俘虏和汝阴城,从兵力上看还要稍微弱一些,但张辽行的是精兵之道,便是四万对五万,也绝对有压倒性的优势。

选择战场的主动权在张辽,不过他并没有选择峡谷要道之处,这一段也没有这样的地形,他直接选了一片开阔地,利于大规模作战。

烈日炎炎经天,兵马如龙行地,当太阳位于中天之时,大战在这一片开阔地轰然展开。

纪灵与陆勉在救援前猜到了张辽是围点打援之计,但是他们一路小心翼翼防范,尤其是在狭窄地段更是慎之又慎,却没有想到张辽会直接在一片开阔地与他们会战,所以依旧被张辽打了个措手不及。

急行军的阵型来不及调整,只能仓促分为两路迎战。

这是张辽在豫州战场的第一次大规模会战,作战需要奇兵制胜,但也需要战场正面对阵来磨砺士兵的阵战与杀气。

张辽直接将兵马分作三路,黄忠左路,臧霸右路,许褚中路。

中路迅速突进,犹如长虹贯日。

左右猛烈夹击,宛若双龙绞柱。

战鼓之声,震天吼声,平地乍起风雷,杀气直贯日月!

张辽在中军高地观看战局,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一方兵强马壮,以逸待劳,蓄势已久,一方战力偏弱,急行至此,仓促应战,结果可想而知。

事实没有出乎张辽的预料,战斗刚开始不久,就呈一面倒的局势。

袁术麾下缺乏人才,四大天王的名头叫的响,但在诸侯麾下的一线将领中算是最弱的。

陆勉的中军几乎是被臧霸一举拿下,纪灵稍强一些,但是面对正值壮年的黄忠也是相形见绌,首尾难顾。

许褚当中一冲,更是一条血路铺开,当者披靡。

诸葛亮和郭淮跟随张辽在中军查看战场,见此局面,诸葛亮道:“此战已定,寿春只在彀中,师父当思雒阳之事矣。”

张辽点了点头,一挥手,中军鼓声顿变,而后众将士齐声大吼:“汝阴城破,袁术已死,投降!投降!”

张辽惯用打击军心之计,此番这计策却是诸葛亮和郭淮听了张辽讲课之后所出,此时数万将士齐声大吼袁术已死,令本就落了下风的纪灵和陆勉兵马更是士气低落,开始大举溃散。

与此同时,战场远处山林中又出现无数旌旗,无数的人影在涌动,在大吼:“袁术已死,投降!投降!”

这些呐喊的人影却都是汝阴城一战的袁术俘虏,被押过来助威。

纪灵与陆勉兵马却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他们看到四面无数人影,无不绝望,不少人开始放下兵器,放弃抵抗。

至此战场再也没有悬念。

张辽看着战场上的一幕幕,思绪却不在这里,而是如诸葛亮所说,在雒阳。

雒阳之事,他纵然交给李儒和荀彧,却也不可能完全放下,此时豫州战场大局已定,他就该思索如何处置雒阳之事了。

雒阳局面发展到如今态势,他也是无可奈何。

权力是一把双刃剑,这把剑可以让你拥有至高的地位,可以让你做很多事,可以让你风光无限,但同时也会让你身处风口浪尖,时刻面临无数的算计和陷害。

可以一世风光,但一朝落魄,就是万丈深渊。

而且这更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只有向前,没有退路,正如历史上的曹操和司马懿一样,到了他们那个地位,明里暗里争斗无数,不再进一步的下场就是毁灭,除非甘愿俯首就戮,身死族灭,否则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而自己呢。

张辽眉头紧皱,不过就在这时,一个暗影急匆匆而来,张辽见此情形,知道必然是发生了紧急的情况,他从暗影手中接过情报,匆匆一扫,面色大变。

不是雒阳的消息,而是从南边传过来的,张健有难,被数千水匪围困,情况危在旦夕!

第六百七十二章 巢湖

黄昏之时,汝阴城中一处不起眼的民居暗室中,晦暗的烛光下,一张充满煞气的扭曲脸庞显得分外可怖。

这面孔的主人赫然是已经“葬身火海”的袁术。

此时的袁术身边只有四个最信任的心腹亲卫,自陈国战臧霸以来,他连战连败,随后寿春被围,他一路回援,遭遇希冀,麾下的将领李丰、梁纲、刘详、乐就等十多个将领先后战死,雷薄、雷绪、陈兰叛逃,直至汝阴两战,桥蕤、纪灵被俘,陆勉战死,杨弘等长史不知所踪,二十万兵马十去七八。

曾经的第一大诸侯势力如今几近烟消云散,仲氏建国七个月就几乎被灭国,袁术这个仲氏天子怎能不恨!

为了心中恨意,他伪装成自焚而死,为了瞒过张辽,连跟随的阎象几个文臣都被他先杀后烧,免得走漏了他未死的消息。

只有他带着几个心腹躲到了这处隐蔽的民宅里,身穿贫贱布衣,像老鼠一样不敢露面,一念及此,袁术心中恨意如海。

“张辽已经追去巢湖了?”袁术看着身旁仅有的几个心腹,再次询问。

“不错。”一个心腹道:“小人刚刚打探到,张辽午后结束了战事,就分兵赶去巢湖,必然是文强被困的消息已经传来。”

“很好!只要他去了巢湖,就是十死无生!”袁术握紧了拳头,又问:“他带了多少兵马?”

那心腹道:“大约有三万吧,其中有一万骑兵。”

“三万?”袁术嘿然道:“朕知张辽秉性,最重情义,从弟有难,他岂能不急,岂能不日夜兼程赶去巢湖……三万兵马,赶在最前面的也不过那一万骑兵而已,何况还有寿春和庐江,张辽必然分兵,而在巢湖,三山三水,骑兵有什么用?项羽有扛鼎之力,当年不也死在那里?”

说罢,袁术问那个心腹:“外面防备如何?”

那心腹道:“战事已定,城池并未戒严。”

“很好……朕要从这里逃出去,亲眼看到张辽被万箭攒心而死!”袁术眼里闪烁着凌厉与怨毒之色,大口喘着气,靠在墙上,喃喃道:“只要张辽一死,朕就能重振仲氏……”

……

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敌人,诚如袁术所料,张辽得知从弟张健遇险后,的确是心急如焚,又急又怒。

因为张健的身份在江淮很隐蔽,张辽在雒阳都刻意淡化了这个从弟的名字,连家人都只知道张健去了外地,并不知道在哪里,而且张健两年只回来了三次,每次都只见过父母而已,很少有人知道他在江淮的身份,连暗影也不知道,只知道文强很重要。

此时张辽只以为那些匪徒贪图张健势力和财富,根本没有想到背后之人的目标不是张健,而是他!

张辽没料到的是,他这边没有泄露张健的身份,但却从吕布那里意外泄露了。

吕布曾在江淮见过一次张健,认了出来,心中羡慕张健聚拢的财富,在一次酒后无意中泄露给了曹豹,而曹家为世家,江淮一体,曹豹又将消息卖给了江淮世家,江淮世家又与袁术勾结一气,谋算自己。

正因为张辽不知道这背后的一切,又因为张健这两年确实聚拢了一大批财富,所以从江淮传来张健被水匪围困的消息后,张辽并没有想到自己身上,只以为是一次财帛招人心的意外。

而且张辽给张健配了很强的护卫力量,如今居然遇险,显然情况很严重了,所以他心中很焦急。

而张辽的兵力布置也没有出乎袁术的意料,数万步骑一起行动太慢,汝阴战场需要善后,俘虏需要看守,他留下了蒋奇和两万步兵,余下三万全部赶往南部。

不过南部尚有寿春与庐江有袁术余部,张辽要赶往巢湖救人不能有后顾之忧,所以他又命臧霸带一万步兵从陆路赶往寿春围困张勋,黄忠带一万兵马从水路赶往庐江牵制刘勋,他则与许褚亲带一万骑兵直奔张健遇险所在地,巢湖。

……

在扬州九江郡与庐江郡交界之处,合肥以南,大江以北,有万顷大湖,名为巢湖。

巢湖之地古为巢国,据传为有巢氏后人所建,巢湖周边三十六条河流与之相接,形成了如同蛛网的大片流域,四面又遍布山丘,形成“三山三水三份田”的地形,便于藏兵用兵。

众多的水域更可进行水军训练和水上作战,南下一百多里的裕溪河直抵长江,既可顺流东进,又可溯江西征,故而又有“奠淮右,阻江南”之说,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春秋之时,巢湖为吴头楚尾,为争夺这一战略要地,吴楚之间先后在此发生了十余次大小战役。

楚汉争霸时,项羽兵败垓下,率八百骑突围,南逃二百余里至寿春东南定远,仅余下二十八骑,被汉军追及,项羽带着二十八骑来回冲阵,再次杀开一条血路,向南疾走近二百里,便到了巢湖东南不远的乌江。

至此项羽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乃令从骑皆下马,以短兵器与汉兵搏杀,项羽一人杀汉军数百人,自己身亦被十余创,最后自刎而死,千古霸王陨落于巢湖之地。

张辽对巢湖也颇是重视,因为他知道,在历史上,赤壁大战后,魏蜀吴三国鼎立的局面初步形成,巢湖地域成为魏吴交锋的要地,孙权乘曹操赤壁新败,亲率大军十万过巢湖,攻合肥。但曹营坚固,攻城百日,毫无进展,孙权主动撤军,曹操乘机反攻,追至巢湖,因水军不济,只得望湖兴叹,不战而回。

五年后,曹操统帅四十万大军,由巢湖、西关分水陆两路进攻东吴,孙权早已在江北的东关建造了濡须坞要塞,使曹军受阻于濡须口,双方对峙一个多月,不分上下。

又过两年,孙权乘合肥之虚,再次率十万大军围攻合肥,这一战令张辽成名,八百骑破孙十万,张辽威镇逍遥津可止小儿夜啼。

而后两年,曹操再攻巢湖,无功而返,这便是诸葛亮在《出师表》中所言的“曹操四越巢湖不成”。四战不成,三国鼎立之势遂成。

一连四战,双方投入兵马超过数十万,足见巢湖地位之重要,却又难分胜负,足见巢湖地势之复杂。

张辽当初安排张健掌控大江中下游航运,设了两处据点。

一处在广陵,广陵靠近大海口,将来可以接应随时沿海南下的甘宁、太史慈水军。

另一处就在巢湖,巢湖不但易于隐蔽,而且战略位置重要,占据此地,南下、西上、东进无不自如。

因为广陵周边多战乱,而巢湖相对稳定,张辽本来怕广陵出问题,没想到却是巢湖出了问题,更不知道一场危机正要袭来。

第六百七十三章 路途艰难

巢湖东南,九江郡与庐江郡交界之处,近万数乱匪团团围攻着山南一座堡坞,堡坞下已经堆了一片尸体,但那些乱匪却毫不畏惧,勾梯,乱箭,撞木,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距离堡坞不远处还有无数的帐篷,显然这些乱匪是准备与堡坞内的守兵耗下去了。

堡坞之上,张健看着外面的乱匪,眉头紧皱。

两日前,围困堡坞的乱匪足有两三万甚至更多,但今日却一下子减少了,只余下不到万数,按说敌人减少他应该感到庆幸,但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

这次乱匪来的太突然,而且一来就是数万,他不得不派人去向在豫州的兄长求援。

不过前两日虽然攻的紧,但张健敏锐的感觉到对方并未尽全力,如今又去了大半,那些离去的乱匪去了哪里?

这背后仿佛有一个阴谋。

正思索着,一个护卫来报:“二当家,抓出奸细了。”

张健精神一振:“走,去看看。”

这几年来,张健的行踪不定,或在广陵,或在丹阳,或在大江之上,或在巢湖,但这次却被抓的如此之准,张辽便怀疑内部出了问题,让亲信暗中查探,如今果然抓到了奸细。

到了堡坞中,张健看着面前被捉起来之人,眼里闪过一丝痛惜,随即神情转为肃然:“陈洪,为什么要背叛大伙?”

这个陈洪他很熟悉,此人很是能干,从广陵起家时就跟着他了,他对陈洪很是信重,没想到居然是他背叛了。

陈洪被抓起来后倒也硬气,知道生还无望,也不服软,嘿声道:“二当家,或者说是张将军,某与汝等却不是一路人。”

张健面色大变,他在江淮化名文强,这陈洪却知道他姓张,显然事情很不对,他不由声音转厉:“汝究竟何人?!”

陈洪似乎知道自己失了口,冷笑不语。

张健心中有些焦躁,表面却看不出来,只想从这陈洪口中挖出更多的消息,哼了一声,道:“陈洪,好好的正当营生不做,偏偏要去贼,自甘下流,权当某当初走了眼。”

陈洪面色涨红:“某与那些贼寇也不是一道,彼等不过是为诸大家所用耳。”

诸大家?世家?

张健心中一动,表面上却仍是冷笑:“便是与贼勾结又如何?一群乌合之众,拼了命也攻不破堡坞,早晚退去。”

陈洪嗤笑一声:“本不是为了汝,汝可知何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张健面色陡然大变,铿的拔出长剑,直指陈洪:“汝等可是要害我兄长?”

陈洪冷笑:“倒也不钝。”

张健整个身躯都颤抖起来,他终于明白那些乱匪为何去了大半,必然是去截杀兄长了。

“该杀!”

张健面色铁青,一剑刺入陈洪胸口,朝身旁护卫喝道:“速速派人冲出去传信!”

陈洪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之意:“晚了……张辽必死……”

此时,张健这个老实人眼里也透出前所未有的杀气,一字一句森然道:“吾兄若出差池,定要血洗江淮世家,夷灭汝三族!”

看着震怒得几乎疯狂的张健,陈洪眼里终于透出一丝惊惧,他知道张健只要不死,就有这个能力,他突然不知道背后那些世家能不能承担起此番谋害张辽的后果,但此时却已无力再说什么。

……

杀!

轰隆隆!

马蹄声如雷咆哮,鲜血飞溅,惨嚎声声,一支铁骑从一群乱匪中踏出一条血路,直奔向南。

象龙背上,张辽浑身染血,神色并不轻松。

一日前,他带着一万骑兵渡过淮水,绕过寿春,南下直奔巢湖。

经过合肥之时,合肥城中守军不多,看到如此多的骑兵,根本不敢出城,张辽急着救张健,更不会去多事攻打合肥,而是绕过合肥城,渡过淝水,继续一路向南。

过了淝水之后,已经逼近巢湖,道路复杂,大小河流也不少,不适合骑兵大规模作战,一万骑兵聚拢起来行动不便,渡河拥挤,战斗起来也施展不开。

加之骑兵不能走小道,只能走大道,从合肥到张健被围困之地有肥东、肥西两条大道,所以张辽将一万骑兵分为两路。

一路七千骑,由许褚带领,走肥东道,肥东道开阔,许褚作为主力从正面救援。

另一路三千骑由他亲自率领,走肥西道,略微迂回,由许褚主攻,而他绕到侧翼趁机救人,能更收奇效。

至于路线,张健在巢湖早就描绘了地形图,交给了张辽,所以张辽对这一带地形也不算一头雾水。

巢湖呈弯形,东西长近一百五十多里,绕湖一周更是超过四百里,无论是肥东道还是肥西道,都是靠着巢湖南下的。

让张辽惊异的是,进入巢湖地域不久后,他们就遭到一次大规模袭击,因为斥候及时发现埋伏,他们没有进入狭窄的包围圈,但从两侧山道冲上来数不清的匪寇,足有上万人。

如此规模,显然是有预谋的埋伏,而且这些匪寇还带着很多绊马索,推着车,摆着拒马、乱木,分明是用来对付骑兵的!

如果张辽此时还察觉不到这次事件的目标很可能是他的话,那他这几年的朝堂也白混了。

看来张健的身份暴露了,并且这个身份被一些人利用了起来,这些人的身份,张辽也有所猜测。

他知道,推行科举后,关东很多政治世家对他是极为不满的,因为科举制威胁到了这些世家的政治垄断地位,而且不止是政治地位,随着科举制的推行,会出现新一批的官僚世家与他们抗衡,削弱他们在地方上的影响力。

如此一来,江淮对他最仇恨的除了袁术,就是那些世家势力了。

而且张辽知道,地方上的贼寇剿之不尽,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当地豪强与贼寇勾结,甚至是豪强自作贼寇,宗贼在关东州郡是很常见的,这些来袭的贼寇无疑就是那些世家鼓动甚至参与的。

看到这些贼寇,张辽就明白巢湖之行怕是不容易,这些世家酝酿了这么久的杀机,怎能没一点手段。

但无论如何,从弟张健是必须救的,在巢湖这里,张辽必须与这些世家势力进行一次死磕。

面对围困而来的乱匪,张辽对随行的三千骑兵下了血腥命令,三波骑射招呼,而后马踏过去,斩杀面前的一切阻拦者!

不管这些贼寇知不知道背后的真相,但巢湖的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什么无辜,仁慈是自掘坟墓。

何况他们触动了张辽的逆鳞。

诸侯一怒,流血千里。

在张辽的命令下,三千铁骑的杀气彻底释放了出来,列成矢锋之阵,犹如一头猛兽,奔腾咆哮着,朝那些匪寇吞去。

巢湖这些匪寇何曾见过如此规模的骑兵,纵然剽悍,却被这气势骇破了胆,三千铁骑气吞万里如虎的无敌气势、铁血之威,足以碾压这些匪寇那点所为的凶悍,正如秦舞阳在燕国十三岁就敢杀人,但到了秦国大殿却被那股威严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

三千铁骑蹈着血腥而过,那些匪寇慌忙避让。

穿过匪寇包围圈,铁骑继续前行,张辽却更加警惕。

这只是外围,或许只是敌人的一个试探,巢湖既然是个非去不可的陷阱,那前面就还有更厉害的埋伏。

骑兵在平原上具备绝对的优势,但在这种山水交错的地方掣肘却很大,必须小心防范,别阴沟里翻了船。

张辽一边换位思考,一边派出更多的斥候打探情况。

与此同时,他也有些担忧许褚那一路的情况,不过许褚那边张辽放了金雕跟随,在打探路途和敌情方面比这边倒是更有优势。

让张辽无法避免的是,挺近巢湖数十里后,迎来了黄昏与夜晚。

危机往往在这个时候更加强烈。

第六百七十四章 黄昏

巢湖附近,远离大道的一处幽静之地,林木掩映之处,有一座堡坞,名为胡家坞,堡门上书写着飞云流泉四个大字,正是巢湖一带颇有势力的胡家所在。

此时宽敞的胡家堡厅堂中,聚集着数十人,个个衣冠楚楚,赫然都是江淮一带有名的世家中人,他们正是响应袁术暗中号召,秘密聚集到巢湖来谋算张辽的背后黑手。

此时众人议论纷纷,很多人面带不安之色,对于他们而言,响应袁术号召,躲在背后谋算张辽,本来感觉是一件并不危险的事,而是做成了就是一项壮举,能得到天下世家的仰望与赞赏,获得极大的名望,但事到临头他们才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顺利和愉快,危机转眼就来临了。

张辽的一万铁骑来到巢湖,一日之间上万匪寇伏尸,令巢湖多了血色,这些躲在背后的人心中的兴奋也变成了恐慌。

他们似乎招惹了一个大麻烦,而始作俑者袁术……

这时一个中年人环顾左右,开口道:“张辽已经南下巢湖,带着一万骑兵……”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当初本计划由袁公路牵制张辽主力,我等以其弟性命调张辽南下巢湖,如此一来他不会带太多兵马,可恨袁公路太过无能,二十万兵马竟然连张辽主力也拖延不住,如今来了一万骑兵,恐计谋有变哪。”

又有人恨声道:“可叹袁公路无能,非但拖不住张辽主力,反而被张辽以少胜多,丧命汝阴,真是……哎!”

此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袁术突然变成了傻帽一样。

“什么?袁公路死了?!”

在座的有些人知道袁术身死的消息,但有些人还不知道,此时闻言,极为震惊。

“袁公路不是带了三十万兵马?这才几日?”

“张辽竟然如此厉害?!那些匪寇怕是拦不住……”

“我等却该如何?”

这时,一个人大声道:“那是袁公路无能,如今张辽有一万骑兵又如何?到了巢湖也是无用武之地,我等聚拢了三万匪寇,又各出家兵两千,巢湖之地足有八万人,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足以将张辽淹死。”

有人立时摇头反对道:“不然,张辽的骑兵还是很可怕的,听说张辽兵分两路,死在他手上的匪寇已经接近一万,几个贼头都心生畏惧……”

这时,胡家堡的主人胡明站起身来,一副老气横秋的姿态,义正辞严深恶痛绝的道:“这张辽果真是董卓之流,杀人不眨眼,我等可将其恶行遍告天下……”

众人不由面颊抽出,汝都要杀张辽了,还不许人家反抗?

难道要让张辽自己束手就擒引颈受戮?

张辽要真有那么傻,恐怕早就被雒阳那些家伙算死了。

这时,一个面色阴沉的青年沉声道:“诸位勿忧,吾已传信独眼朱江,让他在道上挖陷坑,拉绊马索,设拒马,只要让张辽的骑兵跑不起来,就能将他困死在巢湖!”

此人名袁剑,正是袁术派来暗中联络他们这些世家之人,是袁术的一个族人,袁术身死的消息令他又惊又怒,是发了狠要将张辽斩杀在巢湖之地。

众人闻言神情略定,紧跟着有一个人沉声道:“张辽虽强,然不悉巢湖之地,只要到了夜晚,他们就是无头的苍蝇,可以聚拢巢湖所有匪寇,一举袭杀之!”

此人是江淮陈家的二号人物,素来多智,众人闻言心中也是信服,觉得他所言极为有理。

袁剑神情微微一振,点头道:“放心,只要吾将消息传给独眼朱江,朱江是绝不会放弃夜袭这个机会,张辽必死无疑!”

“不错,夜袭是个好计谋。”

“张辽不识巢湖之地,正好用上。”

众人立时纷纷点头应和。

……

黄昏,又一场杀戮过后,那些匪寇如潮水一般退去,张辽领着三千铁骑站在斜阳下,看着不远处的绊马索和陷坑。

论战斗力,这些匪寇在他的骑兵面前就是土鸡瓦狗一群渣渣,不堪一击,虽然匪寇人数众多,但几乎就是一路被碾压过来的,一退再退再退再退。

直到这些匪寇在前路开始挖陷坑、埋拒马和拉绊马索,成为了骑兵突进最大的阻碍,一旦下马清理,又会被这些匪寇围住。

骑兵失去了机动力,战马反而会成为阻碍。

眼看就要黄昏了,如今再往前冲是不行了,夜行肯定更危险。

但要在巢湖这一带扎营也同样麻烦,无论营寨多么坚固,恐怕都是一夜不能消停,甚至有很大危险。

要知道战马在夜里是很害怕火和突起巨响的,一旦这些匪寇在夜里使用火攻或猛然擂鼓,战马一旦乱奔,不用这些匪寇攻打,张辽自己的营地就先乱了。

从这些匪寇前后的表现看,他们背后必然有高人指点,火攻之类的计策很可能实施,匪寇最擅长的就是杀人放火了。

不过张辽自然有他的应对之计,他早在午时就将杨汉派了出去,混到了匪寇群中,打探一些消息。

提起杨汉此人,张辽嘴角不由露出笑容,他手下猛将不少,但像杨汉这般机灵狡猾的鬼才可不多,尤其是杨汉貌似粗豪伟岸,成为他最大的伪装。

张辽当初便让杨汉统领斥候营便是看中了他这一点,而后张辽又将杨汉派往塞北离间正窥伺并州的鲜卑,事实证明张辽的眼光是对的,杨汉未曾让张辽失望,令鲜卑内乱数年之间无暇攻打并州,杨汉可谓居功至伟。

此番张辽让杨汉在战乱之中换了衣服,混入匪寇之中,杨汉那相貌一看就是活脱脱一个匪寇,那些匪寇本就混乱,又是数个头领聚合而来,以杨汉的机灵足以在匪寇之中如鱼得水。

那些匪寇着实被杀怕了,一时不敢再攻过来,只是在后方疯狂的挖更多的陷阱,张辽让骑兵稍作歇息,正思虑间,有人来报,杨汉回来了。

张辽眼睛一亮:“快传!”

很快,一个活脱脱的匪寇单膝拜在张辽面前,诚惶诚恐有模有样的道:“土贼杨汉拜见大将军!”

“哈哈哈哈!好个杨仲方,装什么土贼!”

张辽看着杨汉这副作态,不由大笑,亲手将他扶起来:“可曾打探到贼巢消息?”

杨汉兴奋的拍着胸膛道:“大将军尽可放心,俺杨汉出马,断不空回!俺打探好了,这些土贼分属四股聚合,还有不少豪强宗贼部曲,距离最近的贼巢有两个,其中一个在前,还有五里,其中一个却已在我等身后,正是贼头朱瞎眼的据地之一,在西北四里之外,是个堡坞,俺已打探好了路线,那里虽然有很多贼兵,但因为在我等身后,并没有挖陷坑。”

“好!”张辽大笑道:“今日杀了这么多猪,着实有些累了,今晚本将就带弟兄们去朱瞎眼的堡坞里舒舒服服睡大觉!”

众将士闻言不由大笑。

第六百七十五章 鹊占鸠巢

此时距离战场西北五里处的朱家堡里,独眼朱江正神色狰狞,暴跳如雷,操着一口浓重的巢湖方言对着一群手下大骂:“入鬼了!入鬼了!三万对三千,十对一都刷不过!本帅要尔等一群僵头拐脑只会挖根的废物有什么用!一群蠢货,不会让王大头的人挡在前面?活该死了大半!死的好!”

一日之间,手下竟然死了近三成,朱江这个横行巢湖的大闸蟹怎能不怒?此时可谓惊怒交加,心如滴血!

“大帅,王大头的人死伤了七八千,比俺们死的更多。”一个小头领哭丧着脸:“那些骑兵太可怕了,杀气腾腾,杀人就像割草一样,来去飞快,俺们根本打不过,追不上,也逃不走,这怎么打啊?”

朱江抬脚将他踹倒在地,大骂:“不就是一群破马,砍了它们的绝孤拐,看它们还怎么跑!”

一群手下心中无不暗骂,站着说话不腰疼,砍马腿,你到是去呀,那数千骑兵奔腾过来,像大山雷霆一般可怕,怕是你还没砍马腿,就心胆俱裂,被踩成肉泥了。

不过却没人敢吭声,谁都知道巢湖独眼朱江的名声,最是暴躁狠辣,动辄草菅人命,不说多少无辜的性命,单只被他杀死的手下都不知有多少了。

那个被踹倒的小头领爬起来哭丧着脸道:“砍马腿没用,那些马上的骑兵比马更可怕,个个以一当十,就像杀神一样,砍了马腿,也打不过这些杀神哪。”

看到朱江杀气腾腾,小头领慌忙又道:“大帅,俺们不是在挖陷坑了,等明个就不怕张辽的马了。”

“埋个?还要等埋个?”朱江咬牙切齿,一只独眼喷着怒火:“马上给本帅狠狠的挖坑,本帅要将张辽的骑兵困死,今个夜里就要把他刷死!用他的人头做夜壶!”

朱江环顾一众手下,神色狰狞无比,声音冷厉森然:“在巢湖这块地界,是本帅说了算,那些大家宗贼也不敢放肆,张辽小儿到了本帅的地界还敢如此猖狂,真是狂妄之极!”

到底是谁猖狂?那些手下无不腹诽,张辽可是当朝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相比起来,你谋害大将军,才算是猖狂吧……

底下这些匪寇平时横行霸道,杀人放火,但也仅止于此,要与当朝大将军抗衡,他们还是心中非常畏惧的。

只是不知道朱江此番哪里抽了筋,非要与大将军为敌,事实证明了他们虽然人多,但也是螳臂当车,一群螳螂怎能挡得住大车?

他们心中早生了退意,如今凡是上过战场的,就是与那些骑兵打个照面都发抖,若不是畏惧朱江的狠辣,他们早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他们却不知道,朱江此时心中也是又悔又怒,他此番也是被那些世家蛊惑,许了重利,加上人马众多,又在巢湖横行惯了,才出兵对付张辽,不想这动手才一日,他积攒了十年的人马就几乎死了大半!

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无路可退,而且他已经得到那些世家送来的计谋,夜袭。

一想到夜袭,朱江便去了后顾之忧,厉声道:“张辽不足为惧,那些骑兵到了夜里就是瞎子,战马就是拖累!本帅倒要看看张辽小儿今夜在哪里扎营!给本帅传信各路人马,只要找到张辽扎营地方,今夜用人堆也要堆死他们,放大火烧死那些马!不!烧死人,马要给本帅留着……”

底下众人闻言,眼睛顿时一亮,杀人放火可是他们最擅长的,尤其是在夜里,只要他们挖一些陷坑,那些骑兵就彻底不能动弹了,还不是任他们宰割。那些骑士再厉害,也不过三千,只要头领召集各路人马,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朱江看到一众手下振作,狠狠的道:“现在就是看张辽要在哪里扎营了!他跑不出巢湖,就在本帅的掌控之中……”

“大帅,不好了!”这时不远处的堡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人,大叫道:“张辽来了!……冲过来了!”

朱江悚然一惊,一时间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厉声喝问:“谁来了?”

“张辽的骑兵朝这边冲来了!”

“张辽来了?!”朱江脑袋登时一懵,他怎么也没想到张辽竟然来攻打他的朱家堡,今夜显然竟是选择了要在这里扎营!

朱江又惊又怒,底下那些刚被鼓起士气的匪寇也惊呆了。

转眼之间,众人就感觉到了地面在轰隆隆震颤,心中无不惶然。

一个匪寇反应最快,慌忙道:“大帅,快从后门逃走,这一带大道上没有挖陷坑,挡不住骑兵的……”

铿!

朱江拔剑削掉了那人的脑袋,杀气腾腾的看着惊恐的众人,厉声道:“哪个敢逃!关了堡门,都随本帅上门楼!本帅这堡坞坚固无比,何惧骑兵!”

“大帅!外面好多弟兄,堡门关不上。”

堡坞门口乱成一团,有人急声呼喊。

“关上堡门,乱闯者全部刷死!”

朱江带着亲信直奔堡门口。

堡门口登时一片惨嚎和血腥。

朱江看着堡门关闭,登上门楼,看着不远处疾驰而来的一片乌云,脸颊抽出了下,厉喝道:“厉封,带弓箭手给本帅刷死……”

朱江身旁那个小头领又道:“大帅,厉封死了,他的两百弓箭手在战场上一个照面就被张辽的骑兵全射杀了。”

朱江又一脚将这小头领踹趴在地上,青筋暴跳,他这才想起,好不容易攒的两百弓箭手,在战场上还没放箭就被全部射成了刺猬,听说张辽的骑兵射程远远超过他的弓箭手。

朱江嘶吼道:“准备石头木头,只要那些骑兵靠近,就给本帅狠狠的砸!本帅倒要看看,没有攻城梯,这些骑兵怎么攻上门楼,爬过高墙!”

……

堡坞外面,张辽率铁骑奔驰而来,丝毫不理会堡坞外面那些惶恐哭喊却进不去的匪寇,而是看着那不过两丈高的堡坞门楼上的人影,距离三百步时,长刀直指门楼,喝道:“抛射!”

马蹄不停如雷声滚滚,三千骑兵倏然分作三股,张辽中军缓缓停下,而左右两股骑兵则飞速驰向两翼,一个迂回,加速向堡坞门楼冲去。

马背上,一个个骑兵拉弓引箭,距离门楼百步时,两股骑兵中几乎同时传来“射”的命令!

嗡!

合计两千支箭矢分成两片,从空中划过弧线,密密麻麻朝堡坞门楼落去。

堡坞门楼上霎时间传来惨叫声,搬运石头木头的贼寇几乎全部倒下,成了刺猬,没有倒下的,也惨叫着滚下了门楼躲避。

对于这个战果,张辽没有意外,他的骑兵在攻城战中也摸索出了一套章法,如果对于长安那种高大坚固的城池,他们的箭矢根本射不上去,但眼前这只是一个不过两丈的堡坞门楼而已。

朱江要看张辽的骑兵怎样爬上城楼,却不知道在他看来坚固的堡坞,在张辽的眼里不过是一个破院子而已。

张辽根本不用想方设法爬楼,只要让敌人不敢在城楼上立足,爬楼、破门不过轻而易举而已。

两翼骑兵箭矢射出后,交错而过,一个迂回,再次放箭,这次却已经覆盖到了堡坞内,堡坞内又传来惨叫声。

这下那些贼寇连堡坞内墙也不敢靠近了。

张辽的中军也没有歇着,上百士兵下马,携带着简易的臂张弩,迅速奔近堡坞百步内,而后支起臂张弩,上了矛头扁平的攻城弩,不过百步的距离,随着一支支攻城弩射出,深深的插进堡坞墙壁内,粗壮的矛杆足以供士兵踩踏攀登而上。

在朱江看来坚固无比的朱家堡,被张辽一轮攻陷。

随着士兵一个个攀登上去,很快堡门大开,张辽的数千骑兵奔驰而入。

第六百七十六章 大快朵颐

当太阳落山,东天一轮明月升起之时,死里逃生的朱江在朱家堡外不远处的树林里,怨毒的盯着朱家堡里升起的缕缕炊烟,神色狰狞。

朱江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他这个朱家堡的主人、横行巢湖的大闸蟹,就像丧家之犬一样仓皇逃出了自己的老巢!

这对朱江而言,是从所未有的耻辱!

朱家堡失陷的太快了,快的朱江至今仍有些不敢相信,只觉得做了一场噩梦。

当时那几轮箭雨倾泻在门楼上时,朱江第一次感到了无边的恐惧,他反应很快,迅速拉了两个亲信挡在身前,而后滚下门楼,才躲过了一劫,到了下面左臂还是中了一根流矢,根本来不及组织任何抵抗。

当大门被破时,受伤的朱江只能仓皇从后门逃走,连一众妻妾家眷也顾不上,好在张辽不算心狠手辣之辈,并未杀害他的家眷,而是全部赶了出来,如今都跟在他的身边哭哭啼啼。

跟着朱江身旁的一个小头领沮丧的问:“大帅,怎么办?”

朱江捂着左臂伤口,被一众妻妾哭的心烦,神色狰狞,状若噬人:“我与张辽不共戴天!立即召集各路人马,围困朱家堡,定要将张辽困死在朱家堡中!”

那个头领犹豫了下,道:“大帅,如今我等损失惨重,巢湖其他头领未必会听从大帅的话……便是赶来,也不会连夜行动,但是张辽明早恐怕就要走。”

朱江眼里闪过厉色:“我调不动他们,自然有人能调动他们!”

要知道,这次谋害张辽的真正主谋不是他们,而是那些江左江右那些豪强,他不信那些人知道张辽攻入朱家堡,能不调动其他人马赶来此地。

但那些人要赶过来怎么也要后半夜了,最怕的就是张辽在半夜直接离开。

不过朱江能统领一方,自然有他过人之处,一个是狠辣,一个就是狡诈,他环顾四周,自己还有五六百人,当即独眼一转,厉声道:“挖陷坑!连夜在堡坞前后门大道上挖陷坑,本帅要让张辽的骑兵明日出不了我的朱家堡!”

……

堡坞内外截然是两番情形,堡坞外朱江带着一群丧家之犬像鼹鼠一样躲在黑暗里准备趁夜挖陷坑,堡坞内却是炊烟袅袅,饭香四溢。

张辽带着一众骑兵大快朵颐,舒服的很。

从进入堡坞后,张辽就将堡坞里敢于抵抗的匪寇全部斩杀,余者连同家眷皆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二十余人干苦力。

接下来,张辽就不客气了,朱家堡是朱江的老巢,被攻破的太快,朱江根本来不及带走任何东西,这下全部便宜了张辽,张辽彻彻底底的来了一次慷老朱之慨。

他命将士将堡坞里的数百只猪、羊、鸡、鸭全部宰杀,连十几头牛也没放过,除了酒以外,鸡蛋、鸭蛋、腊肉也全部搜了出来,给连日劳累的将士们狠狠开了一次荤,让将士们无不振奋,个个馋虫大动,笑的合不拢嘴,张辽给军队的待遇不错,但毕竟不可能大举宰杀猪牛羊,这种敞开肚子开荤的机会可不多。

与此同时,张辽把朱家堡里的粮仓也放开了,一升一升的豆子被将士们盛过去喂战马,让千数战马也是腾蹄雀跃、欢欣嘶鸣。

一般诸侯之所以养不起骑兵,除了缺少战马外,很大一个原因就是骑兵消耗数倍于步兵,其中又一战马的消耗最大,远胜于人。因为在高强度高负重的奔跑中,战马紧靠吃草是不够的,往往还需要吃豆料补充体力和耐力。

但豆料也是士兵的口粮,战事中携带有限,战马平时也是一些豆料掺杂着草进食,哪能像现在一样敞开大吃,大快朵颐。

吃了不算,还要兜着走,还要准备接下来几日的军粮,张辽让伙长四面开灶,给将士们准备了数日的干粮,战马一侧也挂上了一袋袋豆子。

至于那些堆积如山的金银铜钱,张辽反而没有在意,这些东西战场上带多了反而是累赘,他让后勤官分给将士,让他们酌情携带,绝不能影响战斗力。

好在张辽的军规一向严厉,对于这些他很是放心。

月夜下,张辽的将士在朱家堡里热火朝天,大快朵颐,吆喝震天,朱江却在堡坞外面吐血,不用进去他也知道自己攒了多年的家当怕是完了。虽然他有不止一处堡坞,但这一处却是他最重要的据点。

吃饱喝足,不理会堡坞外面逃走的朱江如何,张辽让人用石头重物堆死了前后两座堡门,分出一些将士轮流值夜,其他将士全部休息。

连日奔袭作战,难得有这么好的地方休息。

将士们休息后,张辽却没有休息,而是带着几个亲卫巡查了一遍堡坞四周,看了看外面的情形,借着月光自然也看到了那些正偷偷在堡门前不远处大道上辛苦挖坑的匪寇,让巡夜的士兵不必理会,没察觉其他问题,便回到了房中。

躺到榻上却睡不着,索性起身点亮灯烛,就着昏暗的光线看着巢湖的地形图。

作为士兵,只要听从命令,该战就战,该睡就睡,除了杀敌有性命之忧外,其实很简单,但作为主将却不是那么容易了,要谋划战场内外,谋划应对一切意外,要为战事的胜负操心,更要为全军的安危负责。

连续几日奔袭作战,难得在这朱家堡中暂时休息下来,此时张辽才有时间思索在这巢湖遇到的意外。

如果说此前的雒阳之变他有预料和准备、豫州战场完全在他掌控之中的话,那巢湖之行就的确是个意外了。

张辽根本没想到巢湖这边会出事,张健会遇到危险,此前一直是他主导战事,牵着袁术的鼻子走,如今却是反过来了,是他被别人牵着走。

这种感觉并不好,有太多的危机和不确定因素,尤其是客场作战,除了强横无比的战斗力和骑兵来去如风的机动性之外,他没有其他任何优势。

这就是战场,纵然谋划的再精细,也总会有些事脱离你的预料甚至掌控。

这算是科举改革的反弹吧,却体现在了战场上。

此次世家的行动确实有些出乎张辽的意料,在他看来世家势力纵然反弹,也不会这么激烈,只会躲在幕后当推手。

正如历史上隋朝一样,隋朝第一个推行科举,削弱世家贵族垄断政治的权柄,当时世家的反弹是有的,但却不是首要反抗者。隋亡的主因还是隋炀帝施政太急,对外疯狂攻击,对内大搞超级工程,不给百姓活路,导致大规模民反,政权不稳,世家才会趁机助推了一把,让强横无比的隋朝迅速灭亡。

不过细想自己的处境也差不多,虽然没有好大喜功,还一直休养生息,但后方不稳却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朝廷内部有人与外部诸侯暗通勾结,加上袁术这个痛恨自己的人带头,以汝南袁氏在江淮的影响力,世家又怎会无动于衷。

种种因素导致自己陷入如今的窘境,骑兵不是万能的,受到地形限制时甚至还不如步兵机动灵活,眼下骑兵的优势在巢湖地带难以发挥,如果是在广阔的平原,除非那些匪寇将陷坑挖遍天下,否则哪能抵挡骑兵的纵横驰骋,在巢湖却不同,夹山加水,道路不宽,在要害处挖了陷坑就让骑兵处处受制了。

无论如何,情况已经至此,那就只有想方设法应对了。

今夜寻到朱家堡休息也不过是一时之策,关键是要救张健,无论如何不能让张健出事!

从昨日传来的消息看,张健暂时还没事,从许褚那一路传来的消息看,肥东道也遇到了很多匪寇和地方宗贼,好在没有危机。

他们这两路牵制的敌人越多,张健那里暂时就越安全。

如今自己这个主要目标已经遂了敌人的愿,入了彀中,张健那里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敌人不再理会张健,会集中精力对付自己,另一种就会直接攻杀张健,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而后一种的可能性极大,因为张健这几年在江淮发展很大,掌控船只无数,积聚的财富也是海量的,足以令这些世家豪强与匪寇觊觎万分了。

必须想方设法突破眼前的重围,迅速赶到张健那里,但同样的,也不能枉顾将士的性命,救援张健虽然很重要,但在很大程度上是属于私事,张辽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让手下将士平白牺牲。

从这一点上讲,张辽始终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帅,他虽然冷静,又善于捕捉战机,却做不到为达目的而视士兵如棋子。

却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深得士兵爱戴,连日大战岂能没有伤亡,将士们的士气却极为高涨,只因为有他这个主公在,只要他一个命令,手下这些将士们就会赴汤蹈火,毫不犹豫,将士们发自内心的甘愿为他这个主公效死,而那些谋士也甘愿辅佐于他。

将心比心,张辽也必须为他们的安危负责。

从这一点上讲,张辽是一个很好的主公。

第六百七十八章 中伏

轰隆隆!

正是晌午之时,巢湖西南数十里外、庐江郡舒县边境的一条古道上,一支大约六百人的骑兵奔腾如龙,马蹄翻飞,扬起黄尘漫天。

领头的赫然正是骑着象龙的张辽。

昨日上午一战,将巢湖一带的匪寇基本打残了,战斗结束后张辽并没有在朱家堡滞留,而是趁机南下。

因为拦截的匪寇已经七零八落、难成气候,南下的刚开始三十多里路程很是顺畅。

但接下来让张辽一直在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行到五十多里时,又有数不清的敌人出来阻拦,从暗影探查的消息他知道,这些拦路的敌人已经不是匪寇,而是宗贼,以及那些豪强的部曲,竟然不下三四万人。

这些豪强的部曲比之那些贼寇要有章法的多,而且弓箭、盾牌、拒马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车阵阻拦于道。

张辽不知道的是,江淮的世家豪强这次可是出了大力气,匪寇的失败让那些世家豪强极为震惊,又极度恐惧,只怕张辽此番不死,他们大祸临头,因此竟是前所未有的团结一致,拼了命把各家的部曲都派了出来阻击张辽。

与此同时,向南的路途也更加复杂,曲折反复,完全不利于骑兵作战了,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占优势。

这些部曲不同于那些匪寇,贼寇是逐利而战,战不利则散,而这些部曲大多都是举家依附于豪强,相当于家仆与门客,与豪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极为忠心,加上重赏,配着各种装备,又听从命令相互配合,实际战斗力远胜于匪寇,只是一个接战,张辽的骑兵就出现了损失。

而且张辽察觉到,还有不少豪强部曲竟从巢湖乘舟船穿到后方,想要断他们的后路。

如此向前,恐怕非但救不了张健,反而会损失巨大,甚至全军覆没!

张辽救从弟势在必行,却不能为了从弟一人而罔顾手下三千弟兄的性命,如此情形下向前冲也不是他的风格。

当日下午,他便带着三千骑兵迅速后撤,折返向西攻破王家坞,王家坞是匪首王大头的据地,王大头被张辽杀死在朱家堡前,他的老巢正乱作一团,张辽轻而易举的占据了这处堡坞,并在堡坞四周扎营。

而后张辽命杨汉坐镇于此,以王家堡一带作为据地,与那些豪强周旋拉锯,吸引那些势力的注意力,同时等候臧霸、黄忠主力来援,到时候一举荡平这些势力。

张辽又让杨汉挂着他的旗号,伪作他在王家坞坐镇,而他则在今日黎明天未亮时,亲带六百精锐骑兵悄然离开了王家坞,一路向西进入庐江郡境内,准备迂回绕过那些豪强势力的阻击地段,赶去救张健。

以骑兵的速度,迂回绕道也比在巢湖地带与那些宗贼拉锯要快的多。

而且六百骑兵的机动性更强,如果遇到大股敌人,也能迅速避开或撤离。

避开了巢湖势力的阻击,六百骑一路风驰电掣,先向西行,数十里后折而南下,到午时已经离开巢湖一带,进入庐江郡舒县境内,抵达龙舒水。

龙舒水是汇入巢湖乃至长江的支流之一,水面并不算宽阔,但有些地方很深,这一带不算要道,并没有架桥,需要寻找水浅渡河的地段。

龙舒水北岸,张辽带着六百骑在一片树荫下稍作歇息,人进餐,马进食,正好等候斥候探路。

七月酷暑未退,烈阳炎炎高照,树上知了不住嘶鸣,张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将士们忙碌。

夏日行军最重要的就是补水,好在江淮一带从来不缺水,战马在河边饮水,将士们也从河里打水煮水,将配备的葫芦装满,随身携带。

不多时,斥候来报,寻到了水浅之处,战马可以渡河。

张辽看人马皆已准备好,当即下令起行。

战马驰过龙舒水,行不数里,将至一处狭窄的谷道时,张辽坐下象龙陡然发出一声嘶叫。

张辽悚然一惊,当即一声高喝,勒马住骑,身后六百骑跟着他齐齐停下。

张辽目光一扫前面谷道,喝道:“回骑!”

六百骑兵皆是训练有素,听到张辽这突如其来的命令,不知因由却毫不犹豫勒马回骑,折返向来时的原路。

张辽带着骑兵刚刚折回,身后陡然响起喊杀声,张辽回头,只见谷道两侧高地上冲下来无数的人影,大吼着:“诛杀张辽!”

他面色不由凝重起来,此处竟然有埋伏!

出现这种情形,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倒霉催,刚好遇到敌人大股兵马,但从伏兵口中的吆喝来看,分明是针对他的,显然不是偶遇。

第二种可能是敌人背后有一个很高明的谋士,精准的预测到了他面对巢湖情形时的选择,这不是没有可能,如贾诩、郭嘉都能做到这一点,但是巢湖之外的道路很多,他此次更是临时选择一条较远的道路,知道的人很少,从眼前的埋伏看,敌人数目不少,足有上万。在这种地方埋伏了上万人,显然不是处处撒网,而是极有针对性,敌人即便料敌如神,也不可能如此精准的埋伏在这条道路上,所以料敌先机这个可能性也不高。

那么就只有第三种可能了,巢湖一带的暗影出了问题!而且还是暗影中比较重要的人物,因为他需要来回传递情报,所以他选择的路线暗影是知道的。

从眼前的情形看,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

暗影发展这么快,遍布各地,要说保证个个忠诚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世家豪强势力在地方影响很大,蛊惑力又强,出现暗影叛变张辽心中也不足为怪,当初关东诸侯联合起来讨伐董卓就是先例,只要有一个义正辞严的理由,就足以令天下义士争相效死。

但暗影叛变出现在这个关头就是要命了,此番张辽声东击西迂回救援,事前已经探知刘勋在庐江的兵力分布,并且远远躲开,战术是没有丝毫问题的,甚至他这边比杨汉那边还要安全,但如果情报被敌人掌握,那问题就大了。

紧跟着出现的状况证实了张辽的猜测,他们来路上也出现了大股敌兵,从不远处的乡里涌过来。

眼前的一切足以证明这场伏击是精准的探知了他的路线,情报泄露毋庸置疑!

张辽不知道的是,袁术一直有把握杀死他的倚仗就是策反了他麾下的一个暗影小头领,加上张健的暴露,也正是有这个底牌,他才能轻易说服江淮的世家豪强。

这一处埋伏前后左右足有近三万人,其中更有数千正规军,此地出现正规军,只可能是庐江太守刘勋的兵马。

从张辽先前掌控的情报看,刘勋的兵马主要分为两股,一股镇守庐江府,一股在庐江西北准备抵御南下的臧霸和黄忠主力。

此地出现了刘勋的兵马,足见刘旭也参与了对张辽的谋划。

也亏得象龙及时示警,张辽又当机立断回骑试探,令埋伏的敌人主动暴露,没有真正踏入埋伏圈,否则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但即便如此,眼下情形也是极为严峻。

面对四面的包围,张辽又回头看了一眼谷道,谷道里正源源不断冲出敌兵,他又回过头来,来路上的敌兵也很快冲过来。

危机前所未有的强烈!

张辽心下沉重,却知道眼下容不得任何迟疑,一旦数万步卒将他们包围在这里,骑兵失去了冲锋纵深,奔跑不起来,那就难以突围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整个战场,钩镰刀直指来路方向包围过来的敌兵,喝道:“矢锋!”

六百骑兵立时行动起来,在奔跑中成阵,四百五十个枪骑兵在外,一百五十个箭骑兵在内,六百骑犹如一支利箭,朝来路的敌兵冲杀过去。

第六百七十九章 袁杀辽

烈日炎热如火炙烤,龙舒水南岸这片大地上,惨烈的大战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

一支骑兵在战场上纵横驰冲,留下一地尸体,然而还有数不清的人马从不远处乡里大喊着冲出来,一波一波不见尽头。

“杀!”

张辽的声音是嘶吼出来的,钩镰刀划过弧形,锋芒过处,挡在身前的两个敌人连头带肩被劈作四截!

钩镰刀一回,又一个冲上来的敌人脖子被钩镰勾断。

飞溅的鲜血混着汗水,让张辽的眼睛有些模糊,先前他一发现不妙就立即后撤,然而还是没有冲出包围,这里埋伏的敌人太凶悍了。

在这半个时辰内,张辽带着六百骑至少斩杀了近三千敌兵,然而这些敌人非常顽强,几乎是个个奋不顾死,让他的骑兵速度越来越慢,而且在惨烈的厮杀中已经折损了一百多骑。

要知道他所带的这些骑兵全是精锐,个个都能以一当十,损失一百骑已经是南下以来最大的损失了,让张辽心中杀机剧烈。

他能够感受到,最先围上来的这些敌兵全是死士,否则又怎能让他的骑兵损失如此之重!

余下的五百骑也是个个带伤,激烈的厮杀了这么久,体力均在下降,酷热的天气又加剧了体力的消耗。

与巢湖那些匪寇不同,这些死士配有盾牌,而且极为凶悍,便是被长枪刺中,也要死死抓住长枪,等候另一个死士从旁攻击,很多骑兵就是这么阵亡了。

还有一些骑兵的战马被射杀或刺死,落地后很快被那些死士围起来,来不及救援就被群攻杀死。

在这场厮杀中,张辽是那些死士攻击的重点目标,但无论多少死士进攻,在张辽面前都是寸步难进,不但有亲卫护持,张辽本身就是万人敌的存在,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握着兵器的手心湿滑,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汗水。

战马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骑兵的箭矢已经射尽,箭骑兵也换上了武器冲杀。

又一波冲杀过后,敌人留下一地尸体,仓皇退却,最先冲上来的那批死士已经基本死伤殆尽,余下的那些敌兵一时间不敢进攻。

张辽手握钩镰刀,回过头去,跟随的六百骑兵已然不足四百,却依旧杀气凛然,凶悍无畏。

目光扫过那些惨死的同袍,张辽眼里闪过痛惜之色。

但眼下不是悲痛的时候,张辽望了一眼北面的龙舒水,又回望南面敌人设伏的谷道,经过半个多时辰大战,此时谷道两旁高地的伏兵都已经下来参战,只有谷道前阻拦着数千敌兵。

张辽目光陡然一厉,钩镰刀直指谷道:“向南冲锋!突围!”

他在战斗中已经观察很久了,四面皆敌,两旁的乡里不必说,那里不知埋伏着多少敌兵,而且小道墙垣交错,障碍堆积,不易突围。

从战局上看,北面来时淌过的龙舒水是最佳的突围方向,但敌人既然设了埋伏圈,又怎会不断他的后路!

张辽通过几次试探和观察,断定北面是个更大的陷阱,那个方向看似容易,实际上更加凶险!

事实上张辽从一开始认准的突围方向就是南面的谷道。

谷道看似突围最难,很容易设陷阱,实则未必。

因为张辽此番从巢湖出发,行军急速,敌人纵然收到情报开始设伏,能调动如此多的兵力已经是惊人了,绝对没时间准备什么陷阱工事,是以谷道中更大的可能是没有陷阱,唯一的阻碍就是谷道两旁高地上的敌人,在那上面可以抛石滚木,对他们的突围形成最大的威胁。

所以他只能不断向北突围,迷惑敌人,惨烈的厮杀将高地那些敌兵吸引下来,直到此时高地上几无敌兵,而且谷道中有敌兵行动,足以证明没有陷阱,他才下令骑兵回转,向南突围。

虽然从战场到谷道口这两三里距离足有六七千敌兵,是四个方向中最多的,但张辽就认准了这个方向。

“杀!杀!杀!”

对于三百多骑而言,无论多么惨烈,只要张辽这个灵魂在,只要张辽一声令下,只要张辽长刀所向,他们就立时气势如虹,刀山火海也敢毫不犹豫的蹈过去!

张辽一马当先,钩镰刀左右横扫,四百骑紧跟其后,向敌兵南线发起最猛烈的攻击。

南面这六七千敌兵自开战以来就一直追着张辽的背后打,虽然震慑于张辽铁骑的战斗力,但因为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张辽始终没有将主攻方向放在他们这边,导致他们渐渐失去警惕心,认为张辽不会向南突围,原本的阵型也在追赶中失去了紧凑。

却不防备张辽此时陡然转了方向,朝兵力最强的南边冲过来。

南线的将领面色大变,他可是亲眼看着这支铁血骑兵在这片战场上创造了怎样的杀戮,此时看到这支骑兵的竟然朝他们这边冲过来,不由寒毛陡立,嘶吼道:“结阵!快结阵!快!”

那些士兵也是慌作一团,那将领陡然又想起了什么,厉声道:“丙曲、丁曲速速上高崖,张辽要从谷道突围!”

然而骑兵奔冲速度何等之快,象龙速度更是风驰电掣,那个将领正在指挥战斗,张辽象龙已经奔至,手起刀落。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将领人头滚地,犹自带着茫然。

象龙再次突进,张辽又一刀斩断了将旗,紧跟着他身后众骑兵奔至,朝南线撕裂。

……

龙舒水北岸的密林中,道路拐弯处,数不清的士兵正在挖陷阱,设绊马索,丢鹿砦、拒马。

一个相貌威严的中年人站在密林中,遥望河对岸战场,他正是庐江太守刘勋,袁术手下重臣之一,坐镇庐江,拥有数万兵马。

此时的刘勋本该率大军进入豫州救援袁术,或是协助张勋防守寿春,或是在庐江西北防御臧霸与黄忠南下,或是在自己的大本营皖城,但他却出现在了这里,显然目标就是张辽。

刘勋身旁还有一人,一袭青衣,面色冷肃,看着不远处的战场,眼里尽是杀机。

刘勋看了此人一眼,道:“袁统领,听闻陛下在汝阴遇害,不知是否谣传?”

袁统领冷冷的看了一眼刘勋:“陛下生死,自有天命,某只知陛下有诏,不惜一切诛杀张辽!”

刘勋接触到袁统领冰冷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冷颤,强笑一声:“吾从前方调一万兵马至此,便是要杀张辽,张辽不过六百骑,如今丧失近半,其死必……”

话未说完,忽然有一个青衣人急忙来报:“统领,不好了,张辽正向南突围,谷口怕是难以阻挡!”

袁统领神色一冷:“袁刀,速速告知袁枪、袁戟、袁射,带飞骑抄小道截杀张辽!”又向刘勋道:“刘太守,守好此处,张辽若逃,汝亦大祸临头。”

说罢,袁统领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刘勋看着袁统领的背影,神色变幻不定。

这时,刘勋另一侧一个青年问道:“这袁统领却是何人?”

刘勋摇头道:“吾对此人所知也不多,只知他乃陛下亲信,本名不知,被陛下赐名袁杀辽,这几年隐在巢湖一带暗中为陛下培养死士,有千人,个个善骑射,号为黑风骑。”

“竟是黑风骑!”青年不由色变。

刘勋奇道:“子扬亦知黑风骑乎?”

青年面色凝重的道:“半年前,巢湖最厉害的匪寇是郑宝,其次张多、许干,那郑宝最为骁勇,观天下大乱,意欲劫持百姓渡江,要吾为之划策,吾本不愿,又患其势,不想郑宝招惹了一股势力,一夜之间坞壁被破,郑宝人头落地,麾下大小头领死伤殆尽,上万人马惶恐而散,紧跟着数日之间,张多、许干亦亡,吾探知那股势力便是黑风骑,没想到竟然是仲氏秘卫,此人统领!”

刘勋所有所思的道:“袁杀辽……袁杀辽,莫非此名竟是专为杀张辽而取乎?抑或陛下组建黑风骑就是为了杀张辽……”

刘勋说到这里,也不由悚然。

那青年则是沉吟道:“传言黑风骑有一个头领,五个副头领,方才袁杀辽呼唤了袁刀、袁枪、袁戟、袁射几个名字,若还有一个袁剑的话,那合起来就是刀枪剑戟射杀辽……”

“刀枪剑戟射杀辽……”刘勋喃喃道:“陛下究竟与张辽有何大仇?竟至于此!”

也难怪刘勋不知,如今除了张辽和薛明、郭成,袁术这边知道雒阳道上张辽暴打袁术之事的也只有纪灵了,当初跟随的袁术的护卫和那个姬妾出了雒阳就全部被灭口了,因为这些人在身边,袁术就始终觉得他们眼里透露着嘲讽,岂能忍受?也亏得薛明和郭成被张辽劫持走,否则二人也难免被害。

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强于仇恨,为了报当初的奇耻大恨,袁术比历史上发愤图强了太多,不但兵力比历史上雄厚,而且出了用小人偶诅咒张辽外,还专门训练出一支死士,更为几个头领取名“刀枪剑戟射杀辽”,就是为了杀死张辽。

如果张辽知道这一切,就会真正理解“打人不打脸”这句俗语的缘由了,尤其是对于袁术这种任性妄为、心高气傲的主,打脸之仇更甚于国仇!

只是这种仇恨带来的强大往往容易剑走偏锋,并不算真正的强大,所以袁术没来得及看到张辽身死,就在豫州战场上遭遇大败。

刘勋不知道这些,慨然道:“张辽已不足四百骑,遭袁杀辽截杀,其亡于此,天下又生变也。”

青年神色凝重的道:“使君,张辽不亡也罢,若其亡,其麾下犹有数万兵马在北,九江、庐江必遭大祸,还望早做准备。”

“子扬多虑矣。”刘勋不以为然的摇头:“张辽其强于董卓乎?董卓死,十万凉州人自相内斗,几至消亡,而今张辽在扬州不过两万兵马,张辽一死,彼等不足为虑也。”

“使君!”

青年还要再说,却被刘勋阻止:“张辽不过一人也,不见三头六臂,非神哉!”

这时,有人来报:“使君,细作传来消息,张勋领一万兵马,带袁氏一族从寿春而来,意欲借道,渡江前去投奔孙策。”

刘勋眼睛一亮,徘徊两步,立时命令道:“可速截之!不可使其渡江!”

青年看着刘勋神情兴奋的离去,不由暗叹,他先前便劝刘勋不要参与伏击张辽,刘勋不听,如今劝刘勋做防备,刘勋还是不听,看来自己要早做打算了。

第六百八十章 袁射

战场之南,张辽带着三百多亲卫撕开了一道口子,冲入谷道。

果如他所料,敌人没有来得及在谷道中挖陷阱,只是在高地准备了石头,如今高地敌人已经皆尽下去,冲过防线后谷道可谓畅通无阻,后面的敌人根本追之不及。

冲出五六里长的谷道,另一头并没有伏兵。

看着身边伤痕累累、损失惨重的一众亲卫,张辽强忍心中悲痛,回望谷道那头的追兵,眼里闪过一抹暴戾的杀机,随即转过头,他是主帅,眼前并非冲动的时候。

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如今张辽的亲卫与敌兵伤亡近乎一比十五,还是在被伏击的劣势下,如此战绩放在其他诸侯身上足以自傲自诩了,张辽却自傲不起来。

他行的是精兵之道,此番所带的六百亲卫每一个又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损失一个都心疼,何况一下子死了近三百,心如刀剜也不为过。

出了谷道,一直向南奔驰了十余里,到一处溪流前,再也看不到后面的追兵,张辽才停了下来。

因为很多亲卫的伤势已经不容继续驰奔了,必须停下来处理,否则轻则致残,重则失血过多而丧命,造成二次伤亡。而且在炎热的中午持续高强度战斗,无论是人还是马都需要补水。

三百多亲卫下马后没有耽搁,让战马自去饮水,他们则迅速取伤药,相互包扎伤口,动作娴熟,训练有素。

眼下他们仍处于危机之中,多耽搁一刻都会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清点了人数,还有三百六十四人。

两个亲卫过来给张辽包扎了伤口,包好之后张辽也没闲着,动手给将士包扎伤口。

不需要张辽鼓劲,虽然折损近半,但三百六十四个亲卫绝无半点沮丧之意,反而因为同袍的牺牲,个个憋了一股气,杀机凌厉。

张辽脸上露出苦涩,此番可算丢大人了,还没救到人,就险些把自己搭进去了,折损了这么多弟兄,他心中很是难受。

此次遭遇伏击他完全是始料未及,毕竟他从巢湖出发后马不停蹄,行动迅捷,才不过半日,敌人竟能在他们前面布置下如此埋伏,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因为按照常理,敌人都是步兵,不比骑兵行动速度,即便收到密报,半日之内也绝对难以聚拢如此多的兵马在此设伏。

因此张辽推测,很有可能这些伏兵原本就打算开赴巢湖战场,却在中途收到情报,正好在此埋伏。

这就是战场上无法预料的意外,所谓的战争迷雾,不是决策失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有很大的运气因素,却让他吃了个大亏,葬送了近三百精锐骑兵,连自己也受了不少伤,更是险些丧命于此。

不过看到活下来的将士并不气馁,他又感到欣慰。

虽然他很少吃败仗,但他平时很注意培养将士的韧性,他对麾下将士最常讲的一句话就是,打得了胜仗,吃得起败仗,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真正的失败是从彻底放弃之后开始的。

张辽心中难受,却不显露出来,看到将士们都已经包扎好伤口,检查了刀弓,战马也饮罢水,有伤的也已经处理,当即上了象龙,沉声道:“向南!”

三百六十四个亲卫飞身上骑,齐声大吼:“得令!”

当此之时,唯有向南,无论是救张健,还是摆脱敌人包围,唯有迅速向南。

这并不是张辽一意孤行,事实上此次中伏之后,张辽便在反思。

敌人能如此迅速的在他们的路途上设伏,除了暗影背叛和大股敌兵巧合路过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消息传递的速度,非常之快!

如此疾快的传信速度,只有一个可能,敌人在使用飞鸽传信!

否则这一次敌人的伏击反应绝对没有这么快!

张辽很重视飞鸽传信,但飞鸽传信并不是他所独有,也不是他所开创,早在前汉就有人开始使用飞鸽传书,只是时人并未重视,也没有大规模用于军事而已。

如今背后之人开始使用信鸽,那么他们从谷道突围的消息会很快传出去,那就意味着前面很可能还会有接二连三的埋伏。

必须要赶在前面的敌人收到消息前,脱离幕后势力的视野。

张辽不知道的是,危机并不仅止于此。

袁术虽败,二十万大军烟消云散,但他处心积虑留下的后手却还没有结束,一环扣着一环,不死不休。

否则那些世家也不会认定张辽一定会死在豫州,而收到一些消息的曹操和董承胆敢谋取雒阳,因为他们都熟悉张辽的性格,断定张辽为了救张健,死在巢湖的可能性很大,足以让他们搏一把。

而张辽在豫州先是破了袁术十数万大军,而后在巢湖又斩尽匪寇,破了巢湖危局,这完全出乎了那些世家的意料,让那些世家惶恐而疯狂,也出乎了董承与曹操原本的预料,董承死了自然看不到了,而曹操远在雒阳,虽然一直关注这里,如今却还难以收到巢湖的消息。

只是张辽虽然破了巢湖的局,但袁术的杀手锏犹在,暗中还培养了一支专门为了对付张辽的死士骑兵,正如毒蛇一般盯着他们,凭借着对路途的熟悉,已经抄近道赶在了他们前面。

三百六十四骑气势不减,跨过一道不知名小河,又顺利穿过一道峡谷,在经过一段山道时,第一波敌人出现了。

一大群人正在往山道上堆积石头树枝,想要阻断道路。

“不与恋战,杀过去!”

张辽一声低吼,带着三百多骑不做任何停滞,直接纵马踩踏砍杀了过去。

这群人接到飞鸽传书不久,刚赶到这里设路障,不想张辽的骑兵就到了,有数十人想要冲上来阻拦,却被骑兵砍瓜切菜一样斩杀,毫无抵抗之力,余者惊慌躲避。

张辽带着三百骑一冲而过。

又奔行数里,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村庄,历经风雨侵蚀和战乱破坏,放眼望去一片残垣断壁,荒草丛生败井。

张辽不暇悲悯,已经从村庄里冲出来一大群人,携枪带棒朝他们冲过来。

“杀过去!”

张辽二话不说,带着骑兵又是风驰电掣冲杀而过。

接下来的路途上,又遇到了两股敌人阻截,虽然都不算强,但有如此多股敌人,让张辽暗自心惊,敌人果然有传递消息的渠道,而且到处都有人马,显然不是一日之功。

他不知道的是,当初袁术组建杀辽卫时,统领袁杀辽还不过是个有武力的门客而已,本名也不是袁杀辽,正是在选拔统领时此人提出了收拢众匪、遍布设点的策略,建议将巢湖一带的匪寇全部暗中收服,而后在派出头领,各领一些匪寇分布各处,张辽一旦被调至巢湖一带,那无论到了哪里,都会在他们的眼中,处处监控,处处可阻。

袁术听到这个策略,不由大喜,将此人任命为杀辽卫统领,又赐名袁杀辽。

此番张辽迂回绕道的消息传出来后,袁杀辽便传令各处随时做好准备,只是他还是漏算了一招,没想到张辽在龙舒水南面战场上竟然凭借六百骑从数万人的围攻中突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否则他要是早让各处据点阻断道路,势必会给张辽的突围带来很大麻烦。

但即便如此,这些临时发动的骚扰也达成了袁杀辽的目的,拖延了张辽的行程。

当张辽带着三百骑历经数次战斗,抵达一处林荫道时,又遭到了一股人马阻截。

这股人马只是比之前的几股多一些,大约五六百,但张辽的神情却凝重起来。

为将者在两军对阵时必要学会观敌,张辽敏锐的察觉到,这五六百人马与之前的截然不同,如果说之前拦路的是乌合之众的话,这五六百人马就绝对是经过训练的!

“杀过去!”

当此之时,没有什么可说的,唯有战!

三百六十骑直接冲入了敌阵,骑兵对步兵,最有效最强力最快捷的打击就是冲阵!

冲入敌阵一交手,果如张辽所料,这支人马颇有战斗力,个个都凶悍的很。

不过这种程度的战斗力对于寻常士兵而言算是强横,但在张辽的精锐骑兵面前并不算什么,如果仅止于此,这一道关口又能冲过去了。

但一杀入敌阵,两旁树林中一股嗡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张辽面色大变,厉声道:“防备箭矢!”

箭矢的速度何等之快,即便张辽提醒,仍是晚了,密密麻麻的箭矢从两旁密林中倾泻出来,那些拦路的敌兵惨叫着大片倒下,但与此同时,战马痛嘶着,张辽的亲卫也在倒下。

张辽怎么也没想到,敌人竟然如此狠辣,不顾自己人的性命无差别放箭!

纵然他的骑兵经受过格挡箭矢的训练,但在混战之中,将士的注意力全在与人搏杀,哪能注意到箭矢,而且是密密麻麻的箭矢,将士们也根本没想到拦路的这五六百敌兵竟然全是弃子,要与他们一道牺牲。

而且林中放箭的角度极为毒辣,不是抛射,而是蹲射,更多的瞄的不是人,而是战马。

象龙也中了两箭,不再要害,却痛的连连嘶叫。

看到亲卫一个个中箭倒下,伤亡前所未有的惨重,张辽双目发赤,格挡开几支箭矢,厉声大吼:“冲过去!落马的用敌人尸体挡箭!”

树林之中,一个面目阴鸷的青年盯着张辽,他正是这支弓箭兵的头领,杀辽卫中的五个副头领之一,袁射,最擅长弓箭。

袁射手中挽弓,搭了三支箭矢,眯着眼睛,瞄的的正是张辽。

在张辽转身看身后亲卫,发声大吼的瞬间,弓弦嗡的一声,三支箭矢闪电般离弦而出,直奔张辽!

第六百八十一章 冲锋!

三支箭矢皆是蹲射而出,从低向高,角度刁钻,不易察觉,更难格挡。

“将军小心!”

就在箭矢将要射中回头的张辽时,一个刚落马的亲卫大叫一声,毫不犹豫的纵身挡在了张辽身前。

鲜血激射!

三支箭矢全部射中那亲卫,两箭射中膝盖和小腹,一箭正中心口要害,亲卫脸上却露出骄傲的笑容,缓缓回过身,踉跄的单膝跪倒在张辽面前。

他死也不愿意对着敌人的方向跪倒。

为保护大将军而死,他骄傲的很。

树林中,袁射看到自己的箭矢被亲卫阻挡,阴鸷的面孔上露出暴怒之色:“该死!”

“混帐!”

张辽回过头来就看到亲卫为自己挡箭而倒,纵跃下马,扶起那亲卫,嘶声大吼:“雷东!谁让你小子自作主张为老子挡箭!老子能挡住!”

“将军,保重……”

雷东咧了咧嘴,露出灿烂的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混账!你还年轻,起来!”

张辽口中怒骂,眼中却是热泪盈眶,心中更是如火焚烧煎熬。

就在这时,又是三支箭疾射而来。

“将军小心!”

旁边正赶来的几个亲卫大吼,只是数步之间,却来不及阻止。

张辽大吼一声,手臂一抡,格开了上路两支箭矢,腿一踢,下路的箭矢也没射中,不过却擦过了他的右腿,鲜血很快晕出了裤子。

张辽抬起头,目光穿过树林,看到了挽弓的袁射,眼里迸射出凌厉的杀机。

“将军!”

数十个亲卫团团护在张辽左右。

张辽不理会腿上伤口,环顾左右,大吼道:“关平!典满!各带二十人,与我一道掩护弟兄们向前冲,脱离箭矢所及之地!”

骑兵不能入林杀敌,唯有迅速脱离这片地方,否则就是靶子。

而张辽身侧的两个青年赫然正是关羽的长子关平和典韦的独子典满,二人一直在亲卫营跟随张辽,轮武力虽亚其父,但在张辽的教导下,比之一流战将也丝毫不差,在这危急关头担负重任。

当即张辽在中,关平和典满分列左右,三人领着没有受伤的亲卫举盾格挡箭矢,阻截追兵,掩护众骑突围,至于那些失去战马或受伤的亲卫,皆被同袍拉上战马共骑,迅速驰离。

只是就在刚才林中无差别射出的四波箭雨之中,就有五六十个亲卫永远留在了这里。

在张辽、关平和典满的掩护下,众亲卫驰出数百步,出了这片树林,至开阔之处。

树林中的弓箭手一时也不敢冲出来。

张辽快马赶到前面,放眼所望,不由一惊:“骑兵!”

就在他们前方数百步外,遥遥站着黑压压一片敌人,竟然是近千数骑兵!

张辽心中极为震惊,敌人竟然有骑兵,这到底是什么势力!而且竟能隐忍到这个时候才出现骑兵,可谓处心积虑。

此时敌人有数千骑兵,蓄势以待,而他只余下不到一百多骑可战,其余亲卫不是阵亡,就是失去了战马,便是有马的一百多骑也是人马个个带伤,劣势不言而喻,危机前所未有的强烈。

而且对方有骑兵,自己的骑兵优势就大大削弱了,今日若不击溃这支骑兵,怕是连逃也逃不了了。

……

对面带领骑兵的正是袁杀辽。

此时袁杀辽高坐马上,遥遥看着张辽从树林里冲出来的二百多残兵,嘴角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今日,张辽必死于此!我等必将名扬于天下!张辽一死,天下将变,汝等正当虽吾干一番大事,从此不必躲在暗处。”

袁杀辽眼里透出勃勃野望,如今他的主子袁术虽然未死,但已然失去了一切,难成气候,而他有如此势力,又岂能再屈居袁术之下,他今日杀了张辽,便不算负了袁术,正好借此扬名,去了袁杀辽这个破名,还本名陈策,在这乱世中成就一方诸侯。

袁杀辽身旁的袁戟哈哈笑道:“统领,不知那张辽看到我等如此多骑兵,会否吓得跪地求饶!”

一旁袁刀、袁枪和众人哈哈大笑:“正要看大将军求饶……”

……

树林之外,张辽目光扫过对方千数,对方并没有立即行动,似乎想要用兵力和气势压得他们崩溃。

他目光又看过身后个个带伤的亲卫,众亲卫面无惧色,却无不面带悲壮之色,显然抱了必死之心。

关平更是沉声道:“我等誓死断后,请大将军速走!”

典满和众亲卫齐声道:“愿为将军断后,请将军速走!”

张辽却忽然大笑,指着数百步外千数敌骑,嘿然道:“对面站的那些货色是一群蠢驴乎?岂不知战场上骑兵唯有冲锋起来才算骑兵?若是彼等在我等出林之时便冲锋而来,势不可挡,我等唯有慷慨赴死,如今却一个个站在那里人模驴样,摆架子,做死人,空有战马,却不通骑战之法,一群插标卖首土鸡瓦狗之徒耳!论骑战,我等是他们的祖宗。”

众亲卫不由大笑,悲壮之色尽去,信心又从心而来,论骑战,他们还没怕过谁呢。

张辽深吸了口气:“汝等可愿随我一道杀驴!”

众亲卫齐声大吼:“愿随将军杀驴!”

张辽钩镰刀直指前方,吼道:“狭路相逢,只有进攻进攻再进攻!死也要让那群蠢驴死在我们冲锋的路上!关平,升血旗!典满,吹号角!骑兵随我冲锋!步兵留下断后!”

血旗是张辽亲卫营独创,上面祭染着张辽与众亲卫的鲜血,唯有在最危急的关头才会升血旗。

一旦升起血旗,就意味着死战!一往无回的死战!

而今日,是这面血旗第一次升起!

“起血旗!”关平大喝一声,臂膀一挥,一面血色旗帜烈烈招展!

众亲卫看着那面鲜红如血的血旗,无不热血沸腾!

与此同时,典满吹响号角。

呜呜呜呜!

悲壮而高亢的声音更添热血与杀气。

“矢锋!”

张辽大吼一声,众骑兵迅速列阵。

可战之骑一百二,关平随阵,随着血旗向前,骑兵轰然起奔!

典满留守断后,一百八十亲卫列阵,一边防范树林中的弓箭手,一边高唱军歌,为骑兵壮行!

血旗飘,号角响,横刀立马,雷鸣电闪!狭路相逢勇者胜!

向前冲,不回头,剑已出鞘,所向披靡!血染沙场心不惩!

第六百八十二章 冲阵

呜呜的号角声中,张辽带着百余骑直冲对面骑阵。

先前大战,箭矢已经耗光,如今唯有近距离骑战!

张辽已经观察过,对面的骑兵没有射手,这也正常,骑射的训练难度要远远大于骑战,尤其是那些骑兵还用的是单马镫,要训练骑射就更难了。

他们的射手估计全在树林里了。

贼骑阵中,袁杀辽看到张辽带着百余骑就敢向他们冲过来,不由冷笑:“此螳臂当车乎?这张辽不愿投降,倒有几分骨气,只是未免看不清形势,人言张辽乃当世第一英雄,吾却不以为然,如此不知进退,非英雄也。”

一旁袁刀附和道:“统领高论,我等不及。”

袁杀辽眯起眼睛,颇有几分俾睨天下的意味:“人言大将军张辽骁勇天下无双,然强弩之末势不能穿缟素,张辽连日奔波转战,余下不过残兵败将,却不知战力还有几何?”

袁刀嘿然道:“项羽力能扛鼎,也不过身死乌江,何况张辽。”

另一个副统领袁戟却是不耐了,大声道:“统领,待某领一百骑斩了张辽的头颅来见!”

袁杀辽摆摆手:“纵然张辽强弩之末,却也不可轻敌,汝为前锋,全军压上,一举斩杀张辽!”

数百步之间,并不足以让骑兵完全奔跑起来形成最佳攻击阵型。

张辽带着骑兵不是直线冲阵,而是划出一道弧形,拉长距离,积蓄足够的速度与杀气,矢锋阵也形成最佳攻击态势,而后顺势直冲敌阵侧翼!

袁杀辽看到张辽骑兵迂回,本以为张辽要逃走,正要下令追赶,不想张辽竟然绕了半个圈直接袭击他的侧翼,不由面色微变,喝道:“杀过去!斩杀张辽者赏金一万!”

嗷呜!

袁杀辽手下的贼骑都是悍匪,这几年为袁术聚拢财富,没少干杀人打劫的事,都是刀头舔血,视财如命,杀人如麻之徒,此时被袁杀辽万金激励,登时个个红了眼,悍不畏死的朝张辽迎杀过去。

象龙之上,比之平日的温和,张辽此时犹如真正的煞神,眼眸中充斥的杀气与戾意比之当初在关东战场上尤甚。

他可以表现上笑着藐视敌人鼓舞士气,但被一群宵小之徒连番算计,死了这么多精锐亲卫,他心中岂能不怒!

此刻敌我对阵,他的杀气与戾意登时如火山一般爆发了出来!

“杀光!杀尽!杀绝!一个不留!”

张辽的声音是从喉咙里咆哮出来的。

一个明确的目标往往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提升士气。

光!尽!绝!

张辽这个充满杀气的目标更是霎时间点燃了亲卫营的情绪,一众亲卫双眼转赤,杀气和战意瞬间攀至巅峰,咆哮声震天:“杀光!杀尽!杀绝!”

战马奔跑中,血旗猎猎,一百多亲卫迅速调整距离和阵型,在矢锋阵成型的那一刻,张辽与百数亲卫恰好冲至敌阵,仿佛千锤百炼,不多耗一分精力!

袁杀辽看到张辽这一百骑突然爆发出如此气势,不由色变,厉声再喝:“斩杀张辽者赏金一万!”

与此同时,张辽带着一百多骑犹如一支巨大的箭矢杀入敌阵。

张辽为矢锋阵首,但亲卫营怎会让大将军独自为先锋,有二十个战斗力最强悍的护卫分作数列护在张辽左右两侧,随时为张辽格挡箭矢,抵挡边侧敌人刺过来的枪矛,让张辽直接面对的敌人不会超过三个。

他们的速度何等之快,而对方的骑兵还没有奔跑起来,首先面对的是亲卫营手中长枪在高速奔驰下所挟带的巨大冲击力。

杀!

张辽看着面前四个敌骑,暴吼一声,钩镰刀一个大斜斩,他暴怒之下爆发的力气何等之大,对面刺来的四支兵器瞬间被斩断两支,余下两支被余力扫的飞了出去。

在巨大的力量带动下,对面紧握着兵器的两个骑兵直接被带下了战马,余下的两个兵器被削断的骑兵被回过来的钩镰刀拍下了马背,等待他们的只有被踩为肉泥的下场。

最前面的四个敌骑落马,第一道防线被攻破,后面的骑兵受到前面阻碍,战斗姿态远不如前排,而张辽已经虎入羊群,一柄钩镰刀彻底抡了开来。

论杀伤力,钩镰刀尚在关羽的长刀之上,关羽的长刀是杆长七尺,刃长尺半,更似仪仗兵器,而张辽的钩镰刀却是刀柄长三尺,刀刃足有四尺之长,算上弧度,不下五尺,再加上刀背上锋利的钩镰,十足的大杀器!

钩镰刀又是一个大斜斩,一人连马被斩作两段,鲜血激射,骇得旁边一个骑兵慌忙勒马躲避,却被钩镰刀锋扫中了战马,登时人仰马翻。

后面几人看到张辽如此凶猛,不由后退,阵型一阵混乱。

将为兵之胆,亲卫营本就是精锐中的精锐,此时在张辽的带动下,更是爆发出了最大的战斗力,个个将生死完全置之度外,只有一个信念,杀敌!

矢锋从侧翼冲入,直插袁杀辽中军,所过之处,是一条被劈开的血路。

贼骑中军,袁杀辽勃然色变,他察觉到了不妙,看到手下骑兵转眼之间折损了近百骑,不由惊怒。

他的骑兵在九江庐江一带一向是面对匪寇,横扫步卒,从来没有与骑兵交战的经历,此时张辽的骑兵完全奔跑起来了,速度太快,冲击力强大,而他的骑兵没有奔跑起来,所发挥出的战斗力甚至还不如步兵。

“张辽,拿头来!”

混乱之中,须发皆张的袁戟带着百余骑朝张辽直冲过来。

众贼骑面露喜色,急忙让出一条路来,袁戟是贼骑中第一猛将,在贼骑中威望很高。

“啊!张辽受死!”

袁戟挥动手中大戟,气势汹汹朝张辽杀过来。

“张辽!死!”

袁戟显然对自己的力气和武艺极为自信,又是大吼一声,手中长戟直刺张辽,凌厉无比。

张辽一刀将一个贼骑砍作两截,又反过来一刀砍杀一贼,看着气势凌厉刺来的长戟,被鲜血浸染的眼睛一眯,握紧手中钩镰刀,向外猛然一抡。

铿!

随着尖锐的交击声响起,张辽的钩镰刀背与刺来的长戟猛然对撞。

长戟一下子被荡得高高扬起。

气势汹汹冲过来的袁戟身子猛然向后仰去,胸口震痛,虎口震裂,座下战马被他双腿夹的痛嘶。

袁戟心中又惊又骇,他仗恃天生神力横行惯了,怎么也没想到传说中的大将军竟然力气竟然比他还大!

而张辽已然顺势突进,不待袁戟直起身,钩镰刀便朝他头上猛劈。

袁戟心中大骇,急忙横戟格挡。

铿!

又是一声尖锐的交击,在张辽的巨力之下,袁戟连人带戟被撞下了马背。

四面皆是马蹄,袁戟慌忙要起来,张辽座下象龙早撞开了他的战马,一个纵跃,碗口大的铁蹄一下子踏在袁戟裆部。

啊呜!

袁戟身子犹如老虾蜷缩,眼珠子一下子凸了出来,凄厉而尖锐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战场。

跟随袁戟一道气势汹汹冲过来的骑兵看到这一幕,纵然个个凶悍,也无不下意识勒马。

张辽面无表情,长刀扫过,哀嚎的袁戟人头滚落。

贼骑中军,袁杀辽看到袁戟落马,就知道形势不妙,紧跟着就传来了三统领被杀的喊声。

袁杀辽额头青筋暴跳,他怎么也没想到麾下最勇猛的袁戟不过一个回合就死在了张辽手中,张辽骁勇天下无双似乎并不仅仅是传言。

“袁刀!袁枪!合力阻截张辽!”袁杀辽嘶吼:“拼死也要将他们困起来!”

麾下第一猛将的战死足以令袁杀辽感受到了折臂之痛,心中更恨张辽。

第六百八十四章 舒县传来的消息

雒阳东南一处宅院里,李儒坐在屋中,面色阴沉如水。

堂下的暗影卫可以看到,这个素来运筹帷幄、镇定如山的军师此时一双手在不住的颤抖,甚至整个身躯都在颤抖,仿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李儒面前的案台上放着一份刚刚传过来的情报,上面赫然写着:大将军在舒县西境遭遇重兵伏击,杀出重围,单骑自引敌兵向西,落水,生死不知。

这份情报李儒已经看了不下十次,至今仍不敢相信,心中又惊又怒。

他不敢想象,如果张辽果真出了问题,那会是怎样的结果!

何况主辱臣死,李儒与张辽可谓多年的交情,此时他心中极是担忧张辽的安危,对那些暗算张辽的人更是怒恨之极。

李儒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焦虑,沉声下令:“着戊、己、庚、辛、任、癸六部暗影全部南下庐江,务必找到大将军所在!”

顿了顿,又道:“速请韩将军、史统领、张司马前来。”

“唯!”

下面暗影领命出去。

屋子里,李儒起身,心情烦躁,神情阴沉,看着窗外,喃喃道:“主公文武兼能,最是擅长应对危急,既未传来……想必应该无事吧。”

随即他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毕露,眼里透出无尽的阴狠之色,冷哼道:“刘协!曹操!刘备!还有这满朝公卿,既谋我主,便休怪吾启动‘覆天谋’,将这雒阳扫个天翻地覆!”

……

河东郡,文远城,贾府之中。

长子贾穆守在父亲军师将军贾诩的书房门外,脸上满是忧虑之色。

就在方才,他将收到的一封暗影密信交给父亲,没想到素来稳如泰山的父亲看了密信后竟然面色大变,随后就将他赶了出来,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

贾穆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没见过父亲色变了,即便当初李傕郭汜攻打长安时父亲也是若无其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父亲前所未有的神情,贾穆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虽然没有父亲那般算无遗策,但也能凭表象推断一二,当今能令父亲色变的,怕是只有大将军张辽了。

正在贾穆心中惊疑不定时,里面传来父亲的声音:“进来吧。”

贾穆心中一颤,他分明听出,父亲的声音竟有些沙哑。

推门进去,却看到父亲并不在坐上,而是站在窗前,背对着他。

贾穆嘴巴动了动,正想询问,贾诩已经开口:“传信,着高顺将军南下,徐荣将军东进,目标……雒阳。”

声音平静,带着些微沙哑,听在贾穆耳中却犹如惊雷乍响!

“父亲,发生了何事?”贾穆声音都在颤抖:“莫非是大将军……”

贾诩声音平静:“大将军在舒县遇伏,生死不明。”

贾穆只感到脑袋一轰:“怎会如此?大将军擅长用兵,所带又皆是精锐……”

贾诩淡淡的道:“杀敌一万,自损三千,虽行精兵之道,却被人谋算于先……去传信罢。”

“唯。”

贾穆退了出去,就在回身关门的一刹那,他看到了父亲略显红肿的眼睛,贾穆心中一颤,感到有些酸涩。

他这辈子只见父亲哭过两次,一次是祖父去世,一次是祖母去世,除此之外,父亲从来都是淡定如水。

贾穆退出后,贾诩坐在席上,默然良久,只提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张健,又发出一声长叹。

……

“呜呼!哀哉!”

大将军旧邸大院之中,车骑将军、司空曹操伏在祭案前掩面大哭。

案台上摆着祭品,正中是个灵位,上书大将军张辽之灵几个字。

左右两边程昱、曹洪等曹操亲信以及杨彪等大臣皆在。

“呜呼!”曹操高举一觞酒,哭道:“文远吾弟,不幸夭亡!酹酒一觞,君其有灵,享我烝尝……”

就在日前,曹操收到扬州传来的消息,大将军张辽中伏战死。

曹操虽然此前早有预料,但收到这个消息后仍是震惊失色,他当即令人多方打探,得到的回信无一不是张辽身中毒箭,失去战力,被袁术的杀辽卫追击,已然战死!

于是就有了眼前一幕,曹操带着一众臣属亲至大将军府祭奠张辽。

“呜呼……思君少年……扫平逆乱,迎奉朝廷,功在社稷……忠义之心,英灵之气……”

曹操在灵前嚎啕大哭,面容哀戚,涕泗横流,几不能起,令一众臣属无不恻然,无不深感曹操与张辽的深情厚谊。

只有少数人暗自冷笑腹诽,大将军之死,恐怕这曹操正是幕后推手之一,如今这嚎啕大哭不过是老奸巨猾、收买人心而已。

一个时辰后,曹操回府,自至大堂,程昱、夏侯惇二人跟随而入。

曹操坐于席上,面上悲色比之方才顿减,慨然叹道:“豫州之战,文员谋敌于先,执袁术于指掌,不想竟死于小人之手!”

程昱神情自若的道:“张文远有妇人之仁,上不能安天子,下不能抚朝臣,袁术捉其从弟相胁,令其失却方寸,主客易位,若非担忧其从弟安危,何至出此疏漏,其心不定,安得不亡。”

曹操眼珠一转,半真半假的叹道:“文远至情至性之人也,若吾弟陷于危难,恐吾亦如此也。”

程昱昂然道:“明公欲成大业,妇人之仁决不可为,否则张辽就是前车之鉴!”

曹操眯起眼睛,点头道:“仲德之言是矣。”

事实上对于曹操这样的枭雄而言,自诩的至情至性遇到权势之争必然退避三舍。对于张辽之死,曹操虽有伤怀,但更多的是暗自喜悦。

如今的情形是,张辽在雒阳和朝堂的影响太大了,对他的掌权造成很大阻力。

张辽不死,他心难安。张辽一死,便如同搬去了压在他头顶的一座大山。

对于曹操这种枭雄,在情义和权力之间很容易做抉择。

不过张辽毕竟曾于曹操有恩,曹操总要掩饰一二,又道:“吾只是伤文远之死矣。”

程昱却很是直接:“张辽不死,明公大志难酬,彼既已死,明公当速速收拢其旧部,以定天下。”

听到程昱此言,曹操脸色阴沉起来,不悦的道:“吾祭奠张辽,杨彪等人皆至,荀彧何故不来?”

程昱笑道:“张辽既死,荀文若早晚必归明公,何须着急……”

曹操沉怒道:“荀彧匹夫,自恃名望,吾已数度相请,他皆尽拒绝,当吾刀为不快乎!”

他虽爱才,能礼贤下士,但却没有太多耐心,对于不能为自己所用的大才,决不能留给别人。如今他挟天子大权在握,更是容不得二心之臣。

说罢眼里闪过杀机,看向一旁夏侯惇:“元让,汝再去请之,若不来,哼!索其前来,执其满门!”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曹洪的声音:“主公,出事了!”

曹操一惊,看曹洪已经进来,皱眉询问:“出了何事?”

曹洪急声道:“雒阳发生民乱,有流言主公与天子合谋害了大将军,要……逐昏君,诛佞臣,为大将军报仇。”

曹操与程昱面色大变。

程昱立时道:“必是张辽逆党所谋,当起兵马速速平之!”

第六百八十五章 哭哭笑笑

“呜呼!文远吾弟,痛哉!”

卫将军府正堂之中,几缕香烟袅袅,香案前,刘备跪坐,掩面痛哭。

刘备左右,是关羽和张飞。

“四弟!”关羽紧握拳头,丹凤眼通红,泪如雨下。

张飞瞪圆双眼,神情充斥着怒恨,大声道:“都是那天子与曹操害了四弟,我兄弟且先去砍了曹操的狗头为四弟报仇,再去寻天子讨个公道!”

“三弟不可造次!”刘备大为不悦,沉声道:“四弟之死乃袁术所为,岂可怪罪天子!”

关羽转过头去,张飞压不住火气,大声道:“谁不知道天子容不得四弟,背后暗箭伤人,又罢免了四弟的大将军,如今倒好,引狼入室,招来曹操,若非我等牵制,他早被曹操幽禁深宫,还有那曹操,早就与袁术勾结要害四弟,早早撤了兵,害的四弟战死,若四弟在雒阳,他安敢如此猖狂!”

刘备摇头道:“曹操势大,可缓缓图之,天子却不可轻犯。”

张飞哼道:“忘恩负义之辈!董卓挟的他,李傕捉的他,曹操禁的他,偏偏我等要让他不成!大哥也姓刘,如此昏君,取而代之也罢!”

“三弟!休得出此妄言,置我等于不义之地!”刘备面色沉怒。

关羽突然道:“当初我四兄弟结义,在皇天后土前誓言同生共死,如今四弟为人所害,仇岂能不报!”

刘备沉默下来,叹了口气:“四弟之仇岂能不报,只是袁术已被四弟所杀,唯余曹操,一时图之不得,只能静候时机。”

看关羽不言,刘备又道:“关平贤侄随四弟出征,却不知情况如何?”

关羽眼里闪过痛苦之色:“四弟遇害,他安能独活……”

就在这时,外面简雍急匆匆而来:“将军,雒阳突起民乱十余万,要逐昏君,诛佞臣,为大将军报仇……”

刘备不由色变,张飞大喜道:“正好一并为四弟报仇!”

关羽眼里也闪过杀机。

……

“哈哈哈哈,张辽,张辽,汝终死矣,从此去朕心腹之患矣!”

长秋宫中,刚刚收到张辽战死消息的刘协面带狂喜之色。

“陛下,”董贵人面带忧色:“张辽虽死,却还有曹操,似比张辽更凶,妾恐曹操为祸更甚……”

“董妃,朕知汝心念国舅之仇,”刘协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曹操虽霸道,却不过董卓,遑论李傕,朕历尽磨难,如今不惧奸邪,自有忠臣相护,只怕张辽那般大奸似忠之徒,褫夺民心,便如前汉王莽,方是大害!”

刘协所经历的几个权臣,张辽对他最好,他内心却最惧张辽,也最恨张辽,不但因为唐婉与伏皇后之事,更因为张辽的名望太高了,连朝中很多忠臣都心向张辽,令他感到极大的危机。反倒是面对董卓与李傕跋扈之徒,他还能保持镇定与冷静。

升米恩,斗米仇,人性便是如此。

此时听闻张辽战死,他心中可谓畅快至极。

董贵人又道:“还要防备曹操……”

刘协自信的道:“国舅虽见害,曹操还有刘备制衡,且朕收于毒为用,有兵马在手,足以令曹操忌惮,待朕再与刘备联合灭了曹操,擢拔俊才,中兴汉室可期!”

刘协急步徘徊,显得很是激动:“刘备重名,又有大才,非曹操之徒,可引为股肱,还有荀彧……”

就在刘协激动之时,宫人来报:“陛下,太傅求见。”

刘协一愣,当即安抚了董贵人,急步来到前宫,见到焦虑的太傅刘虞。

刘虞看到天子,连忙行礼,急声道:“陛下,雒阳民乱。”

“民乱?”刘协神色一惊:“可是蛾贼?有多少人作乱?”

“足有十万。”刘虞神色凝重,想到那些乱民的口号,犹豫了下,道:“是要为大将军讨还公道。”

刘协神色一下子阴沉起来:“必是张辽旧部作乱!”

刘虞皱起眉头,天子的性格似乎越来越偏激,尤其是提到张辽的时候,作为君主,这可不是好事。

刘虞还在思索,刘协已经开口道:“速命车骑将军曹操、卫将军刘备领兵平乱!”顿了顿,眼神闪烁了下,又下了一道命令:“乱民不过为人所惑,亦大汉子民,命曹操、刘备不可恣意屠戮百姓。”

“唯。”

刘虞离开后,刘协又命亲信传召归义将军于毒,他自己一个人在殿中急步徘徊着,眼里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喃喃自语:“曹操跋扈,尤胜张辽,奈何国舅见害,独余刘备、于毒,不能抗之,若朝廷平静,朕纵有刘备、于毒相助,恐难当曹操,如今民乱,正可趁乱取事,此天之助朕也!张辽已死,天命在朕,谁能阻之!”

于毒很快到来:“末将于毒见过陛下。”

刘协来回徘徊了两步,神情很是兴奋,立即道:“京师民乱,朕已命曹操、刘备前去平乱,汝乃朕之股肱,岂能不去?却不可猛冲在前,平白折损兵马,朕命曹操、刘备不得屠戮乱民,战事一时不会结束,汝当趁机俘虏乱民青壮,收为己用。曹操跋扈,其心不正,汝若能联刘备以制曹操,朕无忧矣。”

“末将领命!”

于毒声音洪亮,低垂的眼中闪烁着野望。

……

建安二年八月,一片风暴迅速席卷京师雒阳。

先是大将军张辽战死的消息传到京师,京师百姓无不为之号泣,几乎人人戴孝。要知道在大将军张辽执政的几年里,雒阳的变化几乎是天翻地覆的,从来没有一个上位者如张辽这般真正的爱民如子,几年间,雒阳百姓过上了前所未有的好日子。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律法公正,权贵不惧,轻徭薄税,家有余粮,饥寒不忧。对于商贾而言,虽然赋税不低,但张辽鼓励商业,开夜市,酒肆遍地。对于文人而言,出了科举这个至关重要的进身之阶外,还有张辽兴起诗词文化、射虎、对联,令无数文人喜之如狂,歌姬唱词,掀起风潮。

这种变化是前所未有的,几乎开创了一个时代,是以张辽身死的消息传来,整个京师各行各业无不悲伤,街头巷陌尽是哀悼哭泣之人。

几乎在噩耗传来的同一时间,另一个消息也迅速传开:已故的国舅董承与车骑将军曹操、卫将军刘备谗言天子,暗中与袁术勾结,谋害大将军!

这个消息一传开,几乎是在一日之间,整个雒阳汹涌起来。

方圆二百里,无数的百姓化悲痛为愤怒,诛佞臣,杀曹操,斩刘备,甚至逐昏君的吼声响彻整个雒阳。

数十万百姓似乎颇有组织,没有如黄巾军那般烧杀抢掠,他们的目标只有曹操、刘备以及天子,围攻的重点是几座府邸与皇宫,还有军营。

而且看似是百姓为主力,实则那些百姓不过是壮大声势,顶着旗号,其中夹杂的主力赫然是隐匿已久的韩浩,还有南下的高顺、徐荣所部!

整个事件的背后充斥李儒的冷笑与杀机,还有贾诩的默许,能在一日之间令整个雒阳天翻地覆,这不是一日之功,早有谋划在先,蓄势已久,这个突然传来的噩耗不过是正好揭开了盖子,而且催发得这场风暴更加剧烈!

是以等曹操发现情况不对时,雒阳局面早已不可收拾,只能派兵围剿,只是此时的他虽然感觉不妙,但仍没有意识到他真正要面对的是什么。

与此同时,被牵扯在内的刘备也不得不出兵抵抗。

第六百八十六章 陷阵冲锋

雒阳城,司空府大堂,气氛凝重,收到民变的消息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曹操的兵马已经派出去平乱,斥候也迅速去各方打探消息,如今正在等候结果。

实是此次民乱太过突然,如今曹操和一众幕僚还难以摸清因由,只能猜测是张辽旧部作祟。

曹操眯着眼睛靠坐在锦榻上,看到左右神情紧张,突然笑了起来。

本是紧张的众人看到曹操突然发笑,不由面面相觑,刚投效曹操不久的董昭起身问道:“不知明公何故发笑?”

曹操抚须道:“中平元年,张角作乱,吾与皇甫嵩征讨,但见百万黄巾贼如蜂拥蝗聚,祸乱遍及天下州郡,然不过一载而定,今雒阳纵有民乱,也不过十余万,而吾麾下有夏侯兄弟、曹子孝、于文则、乐文谦、史公刘,皆骁勇善战之将,何惧之有,诸君勿忧!”

众人不由点头,程昱却皱眉道:“此番民乱,必是张辽旧部蛊惑,明公不可轻忽,勿忘王子师前车之鉴。”

曹操笑道:“李傕、郭汜作乱,兵马有十万,加之凉州人剽悍,方有长安之乱,今张辽旧部多在四方州郡,岂有十万兵马,吾亦非王子师,张辽若在,吾当避之,张辽既死,群人无首,纵有其旧部作乱,诸将足以平之。”

程昱沉吟道:“还是谨慎为好,贾诩在河东,不可小觑,韩浩也不见踪迹,张辽旧部也不同于董卓旧部,而今民乱在京师,八关不可守,当务之急,可北守邙山,南守洛水,西守张方沟,东守东阳渠……”

雒阳城不同于长安城,只有皇城,没有外城,皇城之外就是屋舍连绵蔓延向四面八方,不过四面仍有屏障可守,就是北邙山、西张方沟、东阳渠和南洛水为屏障。

听了程昱之言,曹操正要说话,却见外面曹洪匆匆而来。

曹操看他神情焦虑,心中一个咯噔,急忙询问:“子廉,战况如何?”

曹洪急声道:“明公,贼势凶猛,战事不利,有韩浩、高顺、徐荣为将,更有甲兵重骑过万,张方沟情势危急……”

曹操悚然色变,当即起身:“诸君随吾登广阳门查看敌情。”

广阳门在雒阳皇城西南角,等曹操与众幕僚登上广阳门时,刘备、刘虞、杨彪等人也上了广阳门。

门楼上,已经可以听到战鼓声,遥见西面烟尘一片不断逼近,曹操眯起眼睛,面色沉肃,刘备同样神色凝重。

他二人借董承与天子谋算张辽之机,趁虚而入,攫取政权,如今却要面对张辽旧部报复了。

若是张辽还在,他们还能与张辽讲讲交情,周旋一二。但如今张辽身死,那些旧部和作乱的百姓认为他们害了张辽,以诛杀他们为口号,又岂会与他们讲什么交情。

他们二人祭奠张辽,本就有收拾人心之意,只是这些手段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变乱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生了。

曹操浓眉紧锁,转头询问刘备:“玄德,汝弟关云长、张翼德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在何处平乱?”

刘备回道:“城南有百里之地,民乱甚重,吾弟已去城南。”

曹操摇头:“不然,城南乱民虽多,实不足为虑,可虑者唯城西城北,高顺自河东而下,徐荣自关中而下,皆从西来,是为大祸,可速调关云长、张翼德至城西却敌。”

“这……”刘备不由沉吟。

曹操浓眉一竖,戟指西北:“彼等口乎诛我二人,若果攻破皇城,吾死,汝岂能幸免?陛下岂能幸免?可集中兵力,先破城西张辽旧部,则东南易定耳。”

刘备看到曹操一言不合就翻脸的凌厉姿态,又因曹操为车骑将军、假节,名义上统领他的兵马,更提到了天子的安危,只能道:“如此,吾便调吾弟前来。”

说罢匆匆下了门楼。

这时,一旁杨彪道:“陛下有诏,平乱以招抚为主,不可恣意屠戮百姓。”

曹操哼道:“贼乱势大,若束手束脚,朝廷败亡只在咫尺!”

程昱道:“贼乱众多,若再迁延,张辽旧部聚拢更众,社稷有倾覆之忧,当速速发诏,命河北袁绍、徐州吕布、江东孙策、荆州刘表、益州刘璋,攻打各处州郡张辽旧部,断贼兵后路,以拱京师。”

曹操闻言顿喜:“此驱虎吞狼之计也!”

一旁刘虞却道:“袁绍也罢,吕布、孙策、刘表、刘璋皆张辽故盟,岂会攻打张辽旧部?”

程昱道:“张辽若在,盟在,彼等自然不会轻动,而今张辽身死,曹公奉天子以安天下,不过下诏平定张辽旧部,彼等焉敢违命?”

刘虞沉默,曹操当即命董昭草拟诏书,传檄州郡,拉拢外援。

……

雒阳西面,张方沟。

人怒吼,马长嘶,战鼓如雷震天,杀气如虎奔腾。

张方沟以西,遍是百姓,皆是青壮,前驱者个个手持利刃,杀气凌厉,显然皆是百战之士伪装而成。

其间一支人马,约有三千,个个身披铁盔重甲,前执刀盾,后持长枪,阵列整齐凛然,三千人冲锋,如山前行,正是高顺统领的陷阵营!

陷阵营后,更有弓弩兵五千,以为掩护。

张方沟南北纵行,东西宽约一里,其间横着土石筑就的一座土桥,宽约五丈,是通行要道,一攻一守,就在这土桥之上惨烈厮杀。

镇守张方沟一线的是曹操麾下骁勇善战、攻守兼能的猛将曹仁,更有夏侯渊策应,只是此时的曹仁和夏侯渊却根本挡不住高顺的陷阵营。

高顺最长于练兵,本就将陷阵营打造的精锐无双,张辽对整个最忠心自己的将领也毫不吝啬,给了陷阵营最好的装备,厮杀之间,曹仁的士兵攻上去根本刺不穿陷阵营战士的重甲,矛刺不穿,箭射不透,刀砍不入,而陷阵营的兵器却毫不客气砍杀曹兵,两相对比,令曹兵无不绝望,士气低落。

何况陷阵营之后还有五千弓弩兵,配合着陷阵营的冲锋,一波一波的箭雨倾泻掩杀,令曹兵损失极为惨重。

陷阵营所过之处,几乎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曹仁怒声嘶吼,却挡不住陷阵营的冲势,只能节节败退。

追击战,陷阵营无能为力,但在这阵地战上,张辽与高顺打造的这支陷阵营天下无双!

几乎没有停顿,三千陷阵营就冲过了土桥,打开通道,进入张方沟东面大地。

而后是近万铁骑,自西面驰奔而来,如龙驭风雷,踏过土桥,左右分开,从陷阵营两翼冲入张方沟东面大地,向曹仁与夏侯渊发起冲锋!

与此同时,那些伪作百姓的士兵也喊着口号冲过土桥,杀气腾腾。

曹操一直以为张辽一死,他麾下将士便如树倒猢狲散,不足为虑,却不知张辽的兵马绝非董卓的兵马那般。张辽行的是精兵之策,兵马不多,但待遇却最好,而且军中皆设有教习,加上靖远武堂对基层将官的培育和教化,令张辽的威望在军中极高,地位绝无仅有。

张辽对麾下军队的掌控力是绝对的,同样,张辽麾下将士对张辽也有着绝对的忠心,甚至是高度的崇拜!

是以张辽被曹操、刘备与天子加害的消息在军中传开后,将士惊怒,诸营沸腾,无不誓为张辽报仇,正是哀兵必胜,在对战中无论是陷阵营还是其他将士,愤怒之下发挥出了十二成的战斗力。

强大的战斗力,精良的兵器铠甲,加上悍不畏死的士气,曹仁与夏侯渊又岂能抵挡!

第六百八十七章 各怀心思

“报!——”

广阳门上,曹操正准备回府披甲戴胄,前去战场查看军情,忽然又有一士兵从西面快马而来,到了城楼前滚落在地,嘶声道:“贼势凶猛,折冲将军中箭,所部折损过半!”

“子孝受伤?!”曹操不禁大惊失色。

曹仁可算是曹操麾下最得力的股肱干将了,骁勇善战,又稳重能守,如今竟然受伤,部下兵马更是折损过半,怎能不令曹操吃惊。

曹操急忙又问:“子孝伤势如何?”

传令兵回道:“禀将军,箭在右臂,无法作战。”

曹操一听没有性命之忧,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他已经感到西面战场的形势有些不妙了,甚至整个雒阳战场的形势都有些危险了。

事实证明曹操的判断非常正确,不过转眼的功夫,又一个传令兵快马而来:“报!——贼势凶猛,夏侯将军所部折损过半,正向皇城退守!敌骑过万,正在追赶……”

城楼上众人登时一片慌张。

向皇城退守,无疑就是败退了!

夏侯渊也抵挡不住了?曹操一时间有些发蒙,他对曹仁与夏侯渊的战力是完全了解的,二人竟然败的如此之快,却是前所未有的,他们究竟面对的是怎么样的敌人?!

“敌将何人?竟如此善战?”素来镇定自若的曹操心中也有些发寒了。

传令兵急忙回道:“禀将军,敌将当是镇北将军高顺、平西将军徐荣。”

“高顺?徐荣?”

曹操感到额头青筋开始暴跳,他自黄巾之乱用兵以来,第一个大败仗就是落在徐荣手中,而高顺的陷阵营他虽然没见过,却曾听张辽提过,被张辽誉为麾下步战无双第一师,犹在猛虎营与亲卫营之上。

一旁程昱反应最快,急忙道:“明公,敌人有骑兵,张方沟既破,骑兵长驱而入,四方断不可守,当务之急,唯速速退守皇城,以挡骑兵,以俟外援!形势危急,刻不容缓,昱愿前往河北游说袁绍……”

话音刚落,东边也传来马蹄声,一个传令兵高喊:“报!——东阳渠失守,归义将军于毒部曲溃散,冲乱了乐校尉本阵,乐校尉正整军向皇城退守!”

曹操握着腰间长剑,面色更是阴沉,乐进善战,不想却被于毒牵连,导致东线也失守了,如今就只有南线于禁了。

于禁还没传来兵败退回的消息,但东西两线失守,敌兵已经冲向皇城,即便于禁守住南线,也是没用了,只要徐荣骑兵长驱而入,就能让于禁陷入前后夹击的绝境。

曹操只能下令:“传令于禁,退守皇城!”

顿了顿,又对中军校尉史涣、亲卫统领曹纯和校尉李典吩咐道:“公刘、子和、曼成,准备接应三军,务要守住皇城!”

“得令!”

史涣、曹纯和李典领了命令,立即去部署兵马,谨守皇城诸门。

程昱随着曹操下了城楼,神情颇是难看,沉声道:“明公,于毒的黑山军虽是乌合之众,战力却也远胜寻常百姓,却溃败的如此之快,足见那些乱民有假,曹子孝、夏侯妙才更是大将之材,竟连半日都抵挡不住,足见敌人乃张辽麾下精锐之师,当是张辽谋之已久,若是董承在,尚有顶罪之羊,不想董承离奇被杀,却让明公处于风口浪尖,我等此番失了先机,形势危矣。”

曹操面色也是难看,他此时也猛然察觉,自张辽出征,他迅速入主朝廷,看似已经掌控了一切,而他此前也是一直这么认为的,但到了此刻,他才突然发现,所掌控的一切貌似都不是尽在掌控,似乎在一只幕后黑手的推动下,他在一步步走入别人的彀中。

此时他突然怀疑起来,张辽究竟有没有战死?他派在豫扬的探子从几个渠道几个地方传来数道消息,都表明张辽被杀死了,他此前也是这么认定了。但此时却猛醒,这些消息虽然都笃定张辽死了,但都有一点漏洞,那就是没有发现张辽的尸体!

一念及此,曹操登时感到一股寒意窜上心头,究竟是张辽没死,在幕后操纵一切?还是张辽早已谋划好了一切,却没想到自己折戟在扬州,而阴谋还在继续?

曹操下了城楼,走了数十步,突然止步,转头询问程昱:“可守?或,当退?”

程昱沉吟了下,上前两步,低声道:“当此之时,明公可速入宫,派人看护天子,使天子在手,明公便可掌大义,再派曹子和带三千人马速出皇城,暗伏于邙山随时策应,如此守退皆可,只观时机耳。”

曹操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此时他们情势被动,没有更多的选择。

恰在这时,刘备带着关羽和数百人自大街而来,看到曹操一行,当即止步,刘备上前见礼。

“玄德不必多礼。”曹操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一旁的关羽,沉声道:“兵马已往城西乎?”

刘备回道:“吾弟张翼德已带兵马赶往城西。”

曹操长叹了口气,看着刘备,面露忧色:“敌来如虎,有昔日凉州人围困长安之势,须勠力同心,不因私废公,方可保大汉社稷。”

刘备面不改色,抱拳道:“备当全力以助将军。”

曹操点了点头,二人错过身子,曹操面上笑容收敛。

程昱低声道:“明公,刘备此人非比他人,有雄才而甚得众心,终不为人下,又有天子在上,须要小心……”

曹操叹了口气:“刘备,人杰也,吾岂不知,本要徐徐图之,引为臂助,不想突生此乱,平添变数。”

程昱做了个手势:“若得时机,当早图之,不可使其有喘息之机,否则必为祸患。”

曹操缓缓点头。

……

刘备与曹操错过身后,脸色也变得凝重,关羽在他身旁低声道:“大哥,曹操,奸也,方才只要大哥一个手势,某便可取了他的人头,为四弟报仇!”

刘备缓缓摇头:“此非良机也,曹操势大,若杀之,皇城必乱,贼人长驱而入,使天子陷入危急,我等志在匡扶社稷,救百姓于水火,不可因私废公,使天下陷于祸乱,非我所求。”

顿了顿,又道:“况曹贼多疑,身旁护卫严密,未必能杀之,反坏了大事,曹贼要除,但不可操之过急,当缓图之。”

关羽点了点头,回头看着曹操背影,眼里杀机不减。

第六百八十八章 城门楼上

形势的变化比曹操和程昱预料的更坏。

张辽这几年在雒阳很低调,只是一心发展民生,令刘协与大多朝臣甚至包括曹操都有些疏忽了,以为张辽行的是儒家治国之道,事实上张辽在外一刻也没有停止发展军力。枪杆子里出政权,何况四面虎视眈眈,张辽在发展民生的时候从来没有忘记这一点。

如今,张辽在外积攒的实力只是展现出一部分,就直接把曹操打懵了。

从函谷关往东过了张方沟这一道屏障,可以说是一马平川。高顺的陷阵营加上徐荣的一万铁骑,完全是所向披靡!

曹操麾下众将带兵轮番上阵,全部折戟,善于用兵的于禁也挡不住,兵马损失惨重,军士被打得心胆俱寒,完全没有了士气。

张飞带兵也冲了一次,同样败下阵来,他的武力远胜于高顺和徐荣,但兵马却是天差地别,在阵战中,除非能够斩首,否则将领的个人武力显得微乎其微。

在如此平川上,曹操作为军事大家,纵然有再强的战术,再多计谋也无济于事。何况曹操这几年一直被压制,实际上底子很薄,当初在兖州收编青州兵,有蛟龙起渊之势,随后却被陈宫和吕布捅了一刀,损失惨重,接着又在徐州被张辽杀得丢盔卸甲,而后又被吕布和典韦打击,只余一隅之地,不得不退回雒阳,到了雒阳,在张辽的强势控制下,他只能韬光养晦,在政事上略有建树,在军事上则没有任何积累。

如今刚掌权不久,兵马多是整合而来,战力比之高顺和徐荣的百战之师不值一提。

至于刘备,他的兵马还不如曹操,于毒就更不用说了。

当日黄昏前,张方沟、东阳渠和洛水全线失守,曹操、刘备和于毒不得不完全退守皇城。

黄昏时分,斜阳的余晖照在街头巷陌,照在广阳门楼上。

如此美景,刘协心中却是一片冰寒,脑子浑浑噩噩。

十余万乱民围城,高呼要见天子,让他不得不登上城楼。

眼前的情景,几乎是昔日李傕郭汜带着十万凉州人围困长安城的情形再现!

不同的是,昔日围困长安的是凉州人,今日围城的除了张辽旧部,还有无数的百姓,这是否意味着汉室已经失去了人心?刘协不敢多想。

昔日他与王允站在城头,长安城已经失陷,今日他站在这里,雒阳皇城还没有失陷,但雒阳皇城的防御岂能与长安城的高大坚固相比?十余万人围城,遥遥还见攻城云梯,城破只是迟早的事。

形势怎会到了如此地步!

这根本不是刘协所料想的结果,曹操、刘备、于毒无能,张辽死了,他们竟连张辽的几个手下都打不过!要是张辽的兵马全部压过来,那他们还不瞬间化为齑粉?刘协心中对曹操、刘备和于毒等人是又怒又恨。

他却完全忘了,谋划大将军张辽之事正是他与董承一手发起的,从他开始谋划张辽的一刻起,这个结局几乎就是注定的。

罪魁祸首其实是他,是他没有看清局势。如果把张辽比作一头猛虎的话,那曹操、刘备等诸侯就是群狼,而他刘协,充其量不过是一只兔子而已。老虎看护兔子,兔子还要反噬,那结果就不言而知了。

作为天子,争权是名正言顺理所当然,但是权势游戏哪是那么容易玩的,动辄粉身碎骨身死族灭,看不清形势,不自量力,那就是悲剧了,害人害己。

看着城下杀气腾腾的兵马与乱民,刘协强忍着心中惊惧,深吸了口气,神情镇定下来。他毕竟是天子,也是从危难中经历过来的,若不是被张辽的低调迷惑了心智,强行谋算张辽,也算颇有智慧的明君。

刘协上前两步,手势一压,底下暂时静了下来。

再次深吸了口气,刘协高声道:“汝等不守边疆,不事农耕,何故围困皇城,莫非要背叛大汉乎?”

城前高顺不语,徐荣却厉声道:“我等是为大将军而来!”

“大将军于危难之中拯救陛下与朝臣,奉天子,还京都,建朝廷,复宗庙,匡扶社稷,忠君爱民,内擢贤良,外讨逆乱,使朝廷威震四海,百姓安居乐业,此恩于陛下,恩于大臣,恩于百姓……”

“袁术建伪朝,大逆之举,大将军为朝廷在外征讨袁术,马革裹尸,生死不计,却被董承、曹操、刘备诸奸佞陷害,而陛下听信谗言,夺大将军名位,更派人夜袭大将军府,要戕害大将军家眷!”

“此等恶行,皇天不容,后土不赦,人神共愤!敢问陛下是要忠臣还是奸臣?朝廷是要忠臣还是奸臣!我等正是要为大将军报仇,讨还天理公道!”

徐荣言辞激愤,说到后面几乎是吼出来的,刘协看着那张愤怒的面孔,不由自主退了两步。

从徐荣口中,围困皇城的将士和百姓还是第一次听到天子与董承、曹操、刘备等人竟然还要害大将军家眷,无不怒火冲天,嘶声大吼:“报仇!报仇!讨还公道!讨还公道!”

先是数百人喊,而后是数千人,而后是数万人,城西、城南、城东,呼声震天!甚至有很多将士与百姓奋不顾死去冲击城门。

城楼上,刘协面色苍白,手脚发冷,当初在长安城头面对李傕郭汜的质询时,他理直气壮,此时面对这十余万将士和百姓的质询,他却几乎站不住身子。

他身后众大臣也是噤若寒蝉,能站在这里的,没有张辽的门生,多半都是当初中立或是倾向于天子和董承的。

曹操、刘备却是感到很冤屈,意图杀害张辽家眷的是董承,如今却全栽到他们头上。若董承不死还有替罪羊,偏偏董承死了,如今他们找个替罪的也不成。

很快,底下呼声又变了。

“交出奸贼!让奸贼受死!”

“交出曹操!交出刘备!”

……

刘协听着底下乱民喊着交出曹操和刘备,不禁看向曹操。

曹操怒哼一声,他身后曹纯等将领更是拔出长剑,杀气腾腾!

刘协吓了一跳,忙躲开曹操目光,这才猛省曹操不是王允,更不是舍生取义的主,绝不会像王允当初那般走下城楼赴死。

他又忍不住看向刘备。

刘备神情自若,关羽却眯起了眼睛,神情凌厉,另一侧张飞更是朝着刘协怒哼一声,怒目而视,凶相十足。

两个不知为天子分忧的贼子!

刘协身躯止不住发颤,咬了咬牙,又看向刘虞和杨彪。

杨彪沉声道:“谋害张辽者,董承也!如今董承已死,可发棺示民,以平民愤!”

“这……”刘协迟疑道:“董承乃国舅……”

杨彪神情肃然,声音转厉:“今日之祸,皆起自董承,岂能轻饶!发棺何妨!”

刘协不由语塞,杨彪将谋害张辽的罪名全部栽给董承,算是为他这个天子开脱,他总不能说谋算张辽也是自己的意思。

曹操眼里闪过杀气:“可杀董承全族,以平民愤。”

他却是要皆董氏一族的人头,来消解张辽旧部这股誓死报仇的士气。

刘协听到曹操更进一步,竟要诛灭董氏一族,不悦的道:“莫非杀董氏便能退敌乎?彼等志在曹将军……”

曹操脸色沉了下来,眯着眼睛,冷哼道:“陛下是欲以吾头退敌乎?”

刘协看到曹操身旁众将皆是杀机凛冽,不由打了个冷颤,咬牙道:“朕并无此意,只是董贵人已怀……”

“董贵人既怀龙种,可免一死。”曹操打断了刘协的话。

刘协握紧了拳头,眼里露出屈辱之色。

城楼上气氛一下子凝肃起来。

这时,太仆宣璠进言道:“臣有一策,可平民愤。”

刘协神情一松,忙道:“卿速言之。”

宣璠神情沉重:“民乱之所起,皆在张辽蒙受不公,今张辽虽死,却犹可追封,可追复张辽大将军之职,追封晋公。”

刘协喜色顿去,神情难堪:“追封晋公,无乃过乎?”

他剥夺张辽大将军名号不过旬月,如今却又要下诏追复,还要封公,这可是直接打他这个天子的脸,何其难堪,更损名望。

宣璠沉声道:“如此大乱,必要采取非常之举措方能化解!而今张辽已故,追封晋公,乃化解民乱拯救危亡之举,并不为过。”

刘协看向曹操,如今曹操掌权,绝不愿意张辽追封如此重号。

曹操却是看了一眼宣璠,皱眉沉吟,宣璠似乎并不是张辽的人,一直保持中立……

他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心中还在权衡,张辽究竟有没有死?如果真死了,追封什么也可以,但如果没死,那……

眼看底下呼喊声越来越汹涌,有不可收拾之势,一旁太傅刘虞开口道:“陛下,社稷有倾覆之危,此计可用。”

随即其他城楼上其他朝臣纷纷附和。

曹操看到如此多人赞同,也就点了点头:“可。”

他在明面上与张辽关系很好,即便执掌朝政,也是一直秉持尊奉大将军的态度,此时若是反对,那所有的祸乱与民怒恐怕会全引到他身上。

事实上对于追封名号诸事,阻力最大的往往是刘虞、杨彪、孔融这些注重大礼的儒臣,只是张辽不但于他们有恩,又将彼此关系处置的很好,而且功勋卓著,这几年的功绩让人无可挑剔,他们这才没有反对。

看到众臣几乎全部赞同,连曹操也定了调子,刘协脸颊抽搐了下,只能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准”字,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刘协突然发现,他如今的话语权还不如张辽在时,张辽至少很少反对他这个天子的意见,而曹操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而刘协不知道的是,曹操之所以完全无视他这个天子,正是因为他刘协谋算张辽在前。当初张辽对刘协可谓尊奉,却仍被刘协反噬,足见刘协之薄恩寡义,前车之鉴,曹操又岂会给刘协任何反弹的机会?

黄昏时分,一封诏书出了皇城。

第六百八十九章 城破

夤夜,皇宫中,传来一阵阵哭啼声:“陛下,妾父已被曹贼杀害,如今又要害妾身族人,求陛下做主……”

刘协神情难看,摆手低吼道:“汝以为朕不愿意保董氏一族乎?但朕的话没用!诏令连皇宫也出不得,曹操哪里把朕当皇帝了!奸贼!董卓之流……”

“必除此贼!”刘协喘着气,发泄过后,颓然坐在榻上,又安抚董贵人:“非朕不救董氏一族,奈何董氏在皇城之外,如今已沦于乱民之手,朕便是要救也有心无力……”

皇城之内只有皇宫、武库、粮仓、园林与三公官邸,没有别居,便是公卿王侯也没有资格住在皇城,何况董承族人。

“陛下!”董贵人哀泣。

当初她父亲董承一手策划废后和谋害张辽之事,却不想连自己也添了进去。伏皇后是没了,但她这个董贵人如今也没了依仗,心中的暗喜早已化作了惊惧。

董贵人哀泣,刘协心中也是烦闷。

他一直觉得自己隐在幕后,运筹帷幄,能扫平一个个权臣,中兴大汉,却怎么也想到结果竟然是眼前这情形,到底哪里出错了?如今又该怎样应对?

刘协正在思虑该如何应对眼前之事,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不由一惊,正要让人查探,已经有小宦官慌忙来报:“陛下,不好了,贼兵攻进城了!”

“啊?乱民入城了?”刘协大惊失色,从榻上直身而起,一时间竟感到身子有些发软。

他惊怒道:“曹操刘备在做什么?还有于毒,皇城三四万兵马,竟被乱民攻破了城!无能!真是无能!还有那些乱民,朕已经发诏追复张辽大将军之职,命彼等退兵,彼等竟连夜破城!”

刘协怎么也想不到,曹操、刘备加上于毒,竟然连几个时辰也守不住,还有,不是说诏书送出去,乱民已经停止攻城了么?

危机!刘协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袭来!甚至比当初在长安还要凶险,长安时还有王允出去顶缸,李傕郭汜起初也是求赦,如今张辽这些旧部却是要报仇!

黄昏在城楼上刘协就敏锐的察觉,此番他这个天子也是张辽旧部的报仇目标之一。无论怎么掩饰,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他是谋害张辽的幕后主谋之一,张辽那些愤怒的旧部怎会放过他?

从那些张辽旧部与乱民连夜攻城就能看出这一点,若是眼里还有他这个天子,怎会在收到诏书后还强行破城?

该如何是好?现离开皇城?还是留下来?

刘协心中焦虑之极,一时难以决断,留下来情势凶险,九死一生,但如果离开的话,能去哪里?当此之时,谁能信任?

“速召刘虞、杨彪、刘备、于毒来前殿见朕!”

刘协深吸了口气,急忙吩咐小宦官。

刘虞、杨彪最是可信,但眼下乱民破城,刘虞、杨彪忠心也没用,只能出谋划策,关键还是要靠兵马,只有兵马在手,他才有安全感。如今皇城之中,他可依靠的就是于毒了,刘备也勉强可以信任。但如果只有于毒,他也不放心,带上刘备,两人相互制衡,他才会更安全。至于曹操,他根本没有考虑。

“汝等照顾好董贵人,不可有半点差池!”

刘协吩咐了一众宫人之后,顾不得再安慰董贵人,急匆匆赶往前殿。

月色下,小宦官小跑着在前面打着灯笼,外面的喊杀声清晰可闻,越来越近,刘协步履更急。

不想未到前殿,迎面数十人疾步而来。

“陛下。”当先一人声音浑厚,正是曹操。

“曹将军!”

于毒、刘备未到,没想到先遇到了曹操,刘协不由色变,惊呼出声。

“陛下。”曹操沉声道:“乱民入城,夤夜难辨,恐伤了陛下,臣特来请陛下暂去他处避险。”

“曹卿。”刘协忙道:“卫将军与怀义将军未至,太傅与太尉想必已在前殿,可先去前殿商议应对之策。”

“形势危急,岂容犹疑?”

曹操一挥手,不由刘协分说:“来人,护驾出城!”

“曹将军!”刘协看曹操如此霸道,待要后退,却已经被两个护卫驾起,不由又惊又怒,却丝毫挣扎过不得,眼看难以反抗,心下沮丧颓然,放弃了挣扎,被架着走出十余步,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喊道:“曹将军,还有董贵人、宋贵人……”

“陛下勿忧,后宫自会随行。”曹操道了声。

月色下,曹操的脸色也颇是难看,乱民破城对他而言也是始料未及,没想到张辽旧部竟然与他玩起了阴谋,假作奉诏停战,半夜却突然发起攻击,而且攻势极为凶猛,先是声东击西,声势浩大,而后却有内应从南城开门,待守将反应过来,已经破城而入,着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连程昱也未曾料到。

他却不知道,幕后的黑手无论李儒还是贾诩,哪一个都是玩弄阴谋的顶尖高手,而且皆是用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李儒的“覆天计”更是反复推算谋划已久,此番民乱看似偶然,实则是必然之举,何况张辽此次真的遭了凶险,生死未知,无论贾诩还是李儒都极为愤怒,既已发动,就不会给刘协、曹操和刘备任何妥协的机会。

只因“覆天计”借了民乱的壳子,有着太多的迷惑性,又发动的太快,从乱起到城破不过一日功夫,乃至曹操、程昱都没有真正意识到幕后推手的果决和最终目标,根本没有任何缓和与谈判的余地。

事实上就是曹操能意识到这一点,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这一场对局张辽虽然不在,实际上却是张辽的部分军力与曹操、刘备、于毒的一次对撞,曹操一方完败。

实力本就不济,曹操、刘备、于毒又不能齐心联合,加上刘协在其中指手画脚,纵然程昱多谋,又岂有回天之力。

建安二年八月中,乱民在雒阳掀起风暴,当夜,雒阳皇城就被攻破,没有乱民入城,入城的全是张辽旧部将士。

月色下宽阔的皇城大道上,陷阵营如山推进,骁骑营如火侵袭,曹操、刘备、于毒连战连败,士兵溃散。

城破之后,曹操当机立断,挟天子与一些朝臣东逃,目标是关东州郡。

用程昱的话讲,张辽不死,执掌全局,关东犹如泥潭,伸展不易,但张辽既死,关东则大有可为,张辽在关东势力比较零散,根基不深,而曹操的根基本就在关东,只要到了关东,就可以凭借挟天子之势,号令袁绍、吕布、孙策等诸侯,获得郡县世家支持,而后合纵连横,先扫平关东张辽残部,驱虎吞狼,一统关东,进而挥兵向西。

对于曹操而言,唯有张辽是大敌,至于吕布、孙策甚或袁绍,他皆可以从容应对。

雒阳是张辽的根基,留在雒阳犹如龙困浅滩,回了关东则就是蛟龙入海了。

而天子刘协在安稳了几年后,不得不跟着曹操,被开始了又一次逃亡之路。

雒阳的情势变化之快,令很多人包括躲在家中的一些朝臣根本反应不过来,不过一夜醒来,天就已经变了,直令人难以置信。8)

第六百九十章 天子东逃

朝阳冉冉升起,清晨的阳光洒照在大地上,

偃师城北道路上,车辚辚,马萧萧,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向东急行。

当中正是刘协的车驾,左右曹纯带着数百骑兵紧跟护卫,前后更有曹洪、任峻带着数千步卒开道和断后。

刘协坐在马车上,昨夜被曹操的兵马挟裹着从皇城逃出,一夜急行数十里,已是疲惫不堪。

看着后面马车上面色苍白的董贵人、宋贵人,再后面是刘虞、杨彪等大臣,不过十数人,连家眷也没有,整个朝廷就带出了这么点大臣,三公九卿都不全,这还能算朝廷吗?

刘协闭上眼睛,欲哭无泪。

殚精极虑一场谋划,却落个如此结果,一切都回到了四年前,甚至还不如四年前,真是何苦来哉。

眼前的一切令刘协不禁想起初平三年从长安城逃归雒阳的情形,想到危难之时张辽救了他与一众大臣的情形,想到张辽在河东带着他访查各县、漫步农户田头的情形,想到东归雒阳后朝廷迅速建立的情形,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悔意。

如果他与张辽君臣相得,那会是什么情形?张辽应该不会像董卓、曹操那样霸道专权甚至篡位吧?不会,张辽似乎不是那种贪权之人……如果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自己绝不会那么急着夺权,可以再等等……

刘协脑海里浮想联翩,百感交集,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他这个天子如今在曹操手中,生死不能自主。

刘协马车旁护卫的曹纯脸上也殊无喜色,他们虽然从雒阳挟出了天子,但昨夜兵马折损极为惨重,夜战中各部失散,此时曹操没有跟随大队伍,便是留在后面收拢各部兵马,抵御追兵。

至于刘备和于毒,昨夜就失散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眼前路过偃师县,但后方遥遥传来厮杀声,让他们连偃师城也不敢入,只能绕城而过。

车驾一路未停,半上午时曹纯给刘协和十几个大臣送来干粮,却是一人两个烧饼,刘协早已饿的头昏眼花,强自保持着礼仪咀嚼烧饼,只觉得美味之极,忽然又想到这烧饼是张辽发明出来的,一时间心中更是百味杂陈。

队伍一路小心翼翼,却再也没有乱民出现。

到了午时,抵达巩县,刚绕城而过,突然从南面杀出一支兵马,大约有五六千人,刘协不由一惊,本以为是张辽旧部或是乱民杀来,不想远远听到一个声音大吼:“归义将军于毒前来救驾!”

刘协不由大喜,刚直起身子,就看到近百个曹兵将车驾团团护住,让他立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一声呼喊咽在了喉咙里,脸上喜色也收敛起来,他此时也不知道于毒在这种情况下究竟有几分忠心,是救驾还是劫驾?

战斗迅速展开,两方人马厮杀,于毒兵马截击队伍中部,战术上占据主动,而且于毒多年统领黑山军作战,擅长游击,攻势极为凶猛。

但曹操派遣护驾的军队都是绝对的精锐,前后曹洪与任峻也罢,曹纯却是统领着曹操麾下最精锐的虎豹骑,虽然眼下只有八百骑,却强悍无比。

双方厮杀的异常激烈,刚开始曹纯要守住车驾,虎豹骑战斗力不能展现出来,于毒几乎一度冲杀到车驾前,随后前后曹洪和任峻过来接应,曹纯的虎豹骑拉开距离,开始冲锋。

几番冲锋下来,于毒的兵马登时损失惨重,于毒见势不妙,心生退意,就在这时,从斜里又冲出一支人马,当先一人身形魁梧,手持丈八长矛,快马持出,瞋目大吼:“燕人张翼德在此,曹操速来受死!”

来的正是司隶校尉张飞。

其后是卫将军刘备和虎贲中郎将关羽。

于毒见状大喜,向刘备高喝道:“刘将军来的正好,快与某一道共诛曹贼,护卫天子!”

关羽和张飞对曹操怨愤已久,不用于毒说,二人就领着兵马冲入战场,杀向曹军。

刘备勒马,目光扫过战场,遥遥看到天子和刘虞、杨彪等大臣被曹军挟持,却不见曹操在左近,知道正是良机,便不阻止关张动手。

关张二人也有数百骑兵,他们一加入战场,曹纯的虎豹骑便吃力起来。

于毒趁机带人冲向刘协车驾。

与此同时,刘备也冲向车驾,高呼:“刘备前来护驾!”

曹洪与任峻各守一边,拼死抵挡。

三方厮杀,场面登时更加混乱,箭矢乱飞,有两个大臣直接被流矢射死,惊两个贵人簌簌发抖。

刘协心中喜悦早已消失,伏于车上,高呼:“众卿住战!”

杨彪面色铁青,厉声喝道:“汝等安敢在天子车驾前妄动兵戈!”

刘虞也高呼道:“玄德、于将军,权且休战,共护天子!”

但此时场面混乱,怒吼声、惨叫声、兵刃交击声响成一片,三人的呼声完全被淹没,何况三方疯狂厮杀,便是听到了也难以停止。

天子就是个香饽饽,无论曹纯、刘备还是于毒都不会放弃,三方过万人厮杀在一起,各有伤亡,各不退却。

张飞和关羽已知曹操不在此,便盯上了曹纯的虎豹骑,知道是曹操的精锐,便厮杀不放,誓要断曹操一条臂膀。

曹纯与张飞交手两招,只感招架不住,便隐入虎豹骑中,指挥骑兵冲锋。

于毒与曹洪杀成一团,战场越发逼近车驾。

“归一将军……”

太傅刘虞推开身前两个曹兵,上前两步,想要劝战,不想一支流矢飞来,直接插入了他的心口,刘虞身子一僵,鲜血迅速从胸口欧晕开,两个曹兵慌忙扶住他。

“太傅!”正杀过来的刘备看到刘虞中箭,不由色变,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查看。

待杨彪也发现刘虞受伤,急忙赶过来时,刘虞眼神已经涣散,杨彪气得厉声大呼:“谁人放箭杀害刘公!”

“文先……”刘虞摇了摇头,无力的喘着气道:“错了……当初该阻拦陛下……大将军功在社稷……我二人之过……悔……愧对先帝……汝……”

话未说完,鲜血已从嘴中涌出,一代名臣就此而逝。

“太傅!”杨彪痛哭流涕,愤怒的拎着刘备的衣襟:“皆汝等之过也!”

刘备也不辩解,神情黯然。

杨彪又哭:“亦吾之过也!”

车驾之上,刘协看到刘虞中箭身死,泪落如雨,当即就要下车,不想就在此时,后面又传来一阵喊杀声。

刘协不禁抬头看去,只见后方黑压压足有上万人冲过来,几面书写着“曹”“夏侯”的旌旗招展,正是断后的曹操带兵赶来。

最前面开路的是夏侯渊,夏侯渊远远就看到于毒和刘备兵马攻打曹纯、曹洪,赶到近前,二话不说就加入了战场。

曹操没想到于毒和刘备竟然来夺取天子,自己的兵马折损不少,心中震怒,也未阻止,大战更加激烈。

很快,曹操杀退于毒,冲到车驾前,正好看到刘虞身死,皱了皱眉,又看到刘备也在,不由面露杀机:“玄德何故攻打车驾,杀吾将士?”

这时,关羽和张飞也冲过来,二人顾不得再追杀曹纯,赶过来护在刘备身侧,杀气腾腾。

杨彪厉声道:“曹孟德、刘玄德、于毒,太傅已为汝等所害,天子安危难保,还不速速休兵!”

刘备看向曹操,曹操面沉如水,心中杀机沸腾,却不得不道:“敌兵犹在身后追赶,可速休战,共保天子东行。”

众人听到曹操说追兵在后,纷纷向后看去,果然,曹操留着不少兵马断后,后方遥遥可见黑压压的兵马,更能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

刘备不再迟疑,迅速鸣金,与此同时,于毒也鸣金收兵,三方休战,顾不得收拾尸体,车驾再次行动疾行。

从始到终,刘协这个天子都没有丝毫话语权。

追过来的是徐荣的骑兵,徐荣的骑兵是以凉州人为主的,杀性颇重,徐荣本就与曹操有仇,与刘关张也素未蒙面,根本不讲什么交情,连天子与杨彪的劝阻也丝毫不理会,在他看来,天子、杨彪与曹操、刘备都是谋害大将军的仇人。

这也是贾诩和李儒的高明之处,让徐荣追击,不会像其他将领一样对天子和朝臣心怀顾忌,只有冲杀和报仇。

骑兵的速度远不是步卒能比的,在接下来的途中,战斗几乎一刻也没有停止,曹操、刘备、于毒的兵马合力阻拦,乐进、于禁、李典、夏侯惇、夏侯渊、关羽、张飞诸将轮番上阵阻拦,奈何兵马不济,徐荣的骑兵进如火侵,守如铁桶,令他们疲于应对。

刘协的车驾犹如飞一般,让他不得不紧紧抓住车子,否则很可能被颠下去。

突然从后面传来董贵人惊呼:“陛下!啊!”

刘协回头,却只看到董贵人被颠下了马车,很快被后面的人马淹没。

刘协心中一紧,从马车上直起身,嘶声道:“曹将军!曹将军!快停下,救董贵人!”

骑在马上的曹操回头看了一眼,知道董贵人已是无救,面无表情的道:“敌兵在后,陛下身关社稷,岂可因一妇人而误国。”

刘协一呆,瘫坐在马车上,他也知道董贵人怕是没救了,心中悲伤绝望,涌起前所未有的悔恨。

车驾一路东行,不多时,宋贵人也没了,此时的刘协已经麻木了,呆坐在马车上,犹如失了魂魄。

入夜之后,徐荣的骑兵停止了追击,而车驾已经进入成皋县境。

一夜未停,第二日清晨,车驾出了旋门关,进入荥阳县境,至此,车驾才算是缓了下来。

清晨的阳光照在高峻的旋门关上,车驾在涧谷中行进。

刘协木然回望渐渐远去的旋门关,心神早已被前所未有的悔恨淹没。

一颠一跛中,刘协脑海里突然回响起自己幼时读过的《东征赋》,是一代才女班昭曾经离开雒阳东行赴陈留时的抒怀:

望河洛之交流兮,看成皋之旋门。既免脱于峻崄兮,历荥阳而过武卷。食原武以息足,宿阳武之桑间。涉封丘而践路,慕京师而窃叹。

……

贵贱贫富,不可求兮。正身履道,以俟时兮。修短之运,愚智同兮。靖恭委命,唯吉凶兮。

第六百九十一章 古怪的劫匪

庐江郡西部,有桐柏、大别群山,分江淮而隔荆扬,在群山以东,有皖县,依傍景色优美的皖山,环绕清澈流淌的皖水。

皖县北部,沿着皖水有一条道路从北向南,自朝廷讨伐袁术以来,就有不少人向南迁徙,这条路上多有人行走。

此时的道路上,一行十余人向南面皖县方向行进,前面一个二十多岁的锦袍青年骑着马,显然是队伍的领头者。

马车后面跟着几个家丁,护着两辆拉着东西的牛车。

队伍中间是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两个女子,从衣着上看,一白一青,显然是一主一婢。

两个女子年龄大约都在十五六,青衣婢女容貌颇是秀丽,远胜一般女子,而她身旁的白衣女子更是宛若天人,肌肤如雪,小嘴樱红,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百般难描,兼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

艳阳高照,八月的天气还有几分炎热,马上锦袍青年看到前面不远处岔道口有几棵大树,茂密的树冠遮出树荫一片,而岔道不远就是皖水,正适合休息,便回头吩咐道:“到前面树荫下休息片刻,饮水进食,要赶在天黑前赶回皖县。”

“唯。”

一路困顿劳累,几个家丁听到能休息,皆是面露喜色。

锦袍青年又来到马车前,笑道:“兰芝,累了吧?前面岔道离河边不远,河水清澈,正好洗洗尘土。”

白衣女子兰芝点点头:“兄长自安排就是。”

到了树荫底下,安顿好了车辆和行礼,留下两个家丁看守,其他几个家丁牵着牛马去河边饮水,锦袍青年也领着妹妹和小婢去河边洗尘。

不想一行人刚到河边,突然从下游草丛里冲出一匹马来,吓了众人一跳。

但见这马通体栗黑色,高大雄骏,肩高将近八尺,体长足有一丈,四肢肌腱暴起,膝骨圆张,蹄大如海碗,特别是打量众人的目光很是有神。

锦袍青年忍不住赞了声:“好一匹骏马!却不知从哪里来?”

再细看不由一惊,但见骏马栗黑色的身上有数道伤口,颇显狰狞可怕。

青衣小婢忍不住道:“它怎么受伤了,好可怜。”

锦袍青年却是神色突变,一挥手,沉声道:“这应该是一匹战马,此地或非久留之地,速速饮饱了牛马离开!”

众人一听,不由面色发白的后退几步,如同躲避瘟疫一样急忙就要远离这骏马,他们从舒县赶来皖县,本就是为了躲避战乱,眼见这匹战马就是从战场上刚下来,他们哪能不怕,哪敢沾上一二。

兰芝和小婢看着受伤的骏马,眼里闪过怜惜之色,锦袍青年却是急忙带着妹妹就走:“兰芝,且去那边,洗了手脸就走。”

兰芝看了一眼正盯着她看的骏马,犹豫了下,道:“兄长,要不把它带回去吧,受伤了怕是会死在这里。”

锦袍青年摆摆手:“这是战马,附近很可能会有乱兵,仁慈不得,休要招来大祸。”

说罢不待妹妹分辨,就拉着她离开。

不想刚走出十余步,马蹄声噔噔,那受伤的骏马竟追了过来,高大的躯体给人一种震慑的感觉。

一个家丁吓得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咬人啦,跑啊!”

其他几个家丁吓了一个抖索,也跟着他一起逃跑。

锦袍青年急了,急忙拉着妹妹就走,小婢女紧紧跟上。

没想到那骏马几个迈蹄就拦在了他们面前,微侧着马头,硕大的马眼盯着他们,锦袍青年心中发寒,头皮发麻。

小婢女急忙挡在兰芝身前,护住了主子。

“小宁。”兰芝也紧紧攥住了婢女小宁的小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马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看。

锦袍青年手下发汗,盯着骏马,小心翼翼的拉着妹妹向一旁躲了躲,没想到那骏马又紧跟了过来。

这马究竟怎么回事?就盯上了他们!为什么不拦家丁,偏偏就拦住了他们三个?

锦袍青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心中几乎要崩溃了,眼看那几个家丁跑出了数十步,越来越远,不由怒气冲天:“刘三!朱贵!好胆,竟敢弃主逃跑,还不快回来赶走这马!”

“这是马,不是虎狼!”锦袍青年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些家丁这才反应过来,是啊,不过是一匹马,他们跑什么?五六人急忙又赶回来,有两个精明的家丁从自家牛马上取了赶牛赶马的鞭子冲了过来,还有一个见状从旁边草丛里抄了一根木棍。

“抓住它!”

“赶走它!”

五六人七嘴八舌呼喊着,向骏马围了过来,感到刚才逃跑有些丢人,拿木棍的家丁冲到了最前面,朝着马腿就打了过去。

锦袍青年拉着妹妹和小婢急忙后退了几步,怕殃及池鱼。

面对一群拿棒持鞭冲过来的家丁,受伤的骏马一扭身,躲过了打过来的木棍,抬踢一踹,那个拿着木棍的家丁惨叫一声,就被踢得飞出数丈,落在了草丛里。

其他几个家丁似乎吓住了,骏马又一个猛冲,对着两个持鞭的家丁踹过去,通!通!两个家丁惨叫着飞出。

余下两人吓得呆住了,动也不敢动,大叫着“饶命”!

骏马却不理会他们,又转过来,踏踏踏朝锦袍青年和两个女子走了过来。

锦袍青年吞了口唾液,挡在了妹妹身前,几乎忘了马是不能说话的,颤声道:“汝要做什么?”

骏马的马头一摆,巨大的力气将锦袍青年身子甩在一旁。

“妹妹小心!”

锦袍青年大叫一声,急忙爬起来就要护着妹妹,不想竟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一幕,让他呆在那里。

只见那骏马并没有伤害兰芝,而是低嘶了一声,用马头轻轻的蹭了蹭兰芝惊得有些发颤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锦袍青年呆在那里,一脸懵然。

“主子休要慌张,这马蹭人是善意。”一个平时养马的家丁看到这一幕,急忙呼喊。

兰芝闻言,咬着嘴唇,小心翼翼的伸出洁白如玉的素手去尝试着抚摸马头,骏马并未反抗,让众人不由松了口气。

兰芝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看向锦袍青年:“兄长,带它回去吧。”

不想耳边只听到众人一声惊呼,身子一紧,却是骏马咬住了她的衣袖,向前两步,要带着她走。

“妹妹!”

锦袍青年急忙上来就要阻止,却见骏马转过头来狠狠的打了个响鼻,吓得锦袍青年后退了两步。

骏马又转过头去,再次咬住了兰芝的衣袖,要拉着她向前走。

“放开阿姊!”

婢女小宁急忙上前伸出袖子要代替白衣女子,骏马却理也不理她,似乎只是认准了兰芝。

兰芝挣扎了下,看着骏马,柔声道:“马儿,是要带着我去看什么麽?”

骏马又低声嘶叫了下,充斥着低落和哀伤,突然四腿一屈,侧卧在了兰芝身前,转头看着兰芝,硕大的眼睛里竟然透露出焦虑和哀求的神情。

这是怎么样的神情!

兰芝一下子震惊了,下意识的俯身想要抚摸骏马的眼睛:“马儿,怎么了?”

“主子。”那个养马的家丁颤声道:“战马很少卧下的,它是让主子骑上它,一定是的。”

“妹妹,休要理会。”

锦袍青年大呼,心中更是大骂,这马是劫匪吗?硬的不行居然来软的,难道摸准了妹妹的性子?

兰芝却是一咬牙,翻身上了马背,低声道:“带我去,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骏马欢快的嘶叫了一声,抬蹄起身,从来时的草丛里走了过去。

“阿姊!”

“妹妹!”

锦袍青年和婢女小宁赶紧跟上去,好在骏马的速度并不快,只是稳稳的走着,从来没骑过马的兰芝竟然也坐的很稳。

其他几个家丁见状,也急忙跟了上来。

骏马只走出数十步,就在一处丰茂的草丛前停了下来。

“啊!有人!他受伤了……”

兰芝高坐在马背上,最先看到草丛里躺着一人,不知死活,但衣裳却几乎被血水全部浸染了。

锦袍青年和几个家丁听到兰芝的惊呼声,急忙要上前几步查看,却被骏马拦住,而后骏马在草丛前卧了下来,让兰芝下马。

兰芝看了一眼骏马,强忍着心中的畏惧,小心翼翼的走进草丛,来到那人面前,那人仰面躺着,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个脸庞,隐隐看到紧闭着眼睛,还有惨白的脸色,最可怖的就是破烂的衣服,似乎都是刀剑留下的,那一身血水,连周围的草丛也染红了。

锦袍青年和小宁也跟了过来,却被骏马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啊!”小宁也看清了草丛里躺着的人,吓得捂住了眼睛:“这人死了麽?”

锦袍青年一颗心砰砰跳着,弯下腰身手放在那人的鼻子前,送了口气:“还好,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兰芝舒了口气,看着兄长:“救他回去吧。”

锦袍青年犹豫道:“这……也不知道他是好是坏,怕是会惹来麻烦。”

白衣女子咬唇:“救他!能有这么一匹义马,想必也不会是坏人。”

她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透过散乱的头发隐隐看到这人的面孔,英武非凡,应该不是坏人。

锦袍青年看了看旁边的骏马,苦笑一声:“这凶马认准了你,我们怕是不救也不行了。”

兰芝脸上露出笑容。

第六百九十二章 守候与杀机

历经了数月的炎热与干旱,继几日前的雷雨之后,庐江一带又下起了大雨。

彤云低压,雨幕连天,入秋的天气在这场大雨中消去了最后的酷暑,带来了一丝丝寒意。

皖县,城内西南角,刘府后院阁楼中,刘兰芝怔怔的坐在窗前,透着重重雨幕,看着庭院中那匹正对着偏房的骏马,眼睛不由湿润。

救人回来已经有两日,那个被他们救回来的人安置在偏房里,请了医师诊治,开了草药,但一直昏迷不醒,还时不时发烧,听医师说是中了毒,耽误了时日,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命大了,如今只能听天由命。

刘兰芝每日都去探望,小宁偷偷告诉她,那人身上有很多伤口,也不知流了多少血,箭口刀口都有,非常可怕。

从小宁口中听到的消息让刘兰芝暗自震惊,更令她心灵震撼的却是那匹马。

她从来没有想到一匹马竟会如此通灵,而且如此忠义!

不但那日拉着她救人,等到回家之后,他们将那人安顿在偏房诊治,那匹马就一直在门外守候,怎么也不肯离开,谁也拉不走。

昨日下起了大雨,那匹马就一直冒雨守候,刘府众人都被感动了,连对她救人回来深感不悦的刘父也没再说什么。

在刘兰芝的建议下,兄长刘邕带着一众家丁在庭院中间的树下搭了个棚子,终是将马拉在了棚子下。

除此之外,那马数日不饮不食,据那个养马的家丁说,好马识主,能令骏马如此忠诚,那个昏迷的青年必然也是个英雄人物。

刘兰芝虽然好奇那个青年到底是什么人,但她更怜惜那匹忠义的骏马,今日清晨,她冒雨送了豆料,好生劝说了一番,那马才吃了一些。

这才让刘兰芝心中更加震撼,而且她感到骏马对她和别人是截然不同的,究竟是什么原因她不得而知,只希望那个昏迷的青年尽早醒来。

听闻前方战事有变,舒县已经失陷,这两日皖县也紧张起来,让她心中隐隐感到担忧,只希望那个青年不会给他们惹来什么麻烦,否则牵连了刘府众人,那就让她愧疚终生了。

……

徐州,东海郡三公山,一场战事刚刚结束。

建安二年七月,在大将军张辽发兵讨伐袁术时,原泰山寇昌豨趁着四方大乱之际,暗中与袁术勾结,大肆劫掠泰山郡。

坐镇兖州北部的典韦奉大将军之命领兵前去征讨,昌豨听过猛虎营的凶悍,便凭借着自己对泰山郡地形的熟悉,与典韦反复周旋。

但昌豨低估了猛虎营的山地作战能力,根本不知道猛虎营最初就是在山地中历练出来的,在一次山地遭遇中,双方一交战,昌豨就吃了个大败仗,兵马折损近半,还是昌豨狡猾,见势不妙急忙退走才躲过一劫。

之后昌豨便不敢再战,一路向东南逃窜,直到昨日带着五千残兵逃到自己的老巢东海郡三公山。

今日清晨,典韦带着猛虎营攻打三公山,在猛虎营的凶猛战力下,昌豨的人马几乎是一触即溃,猛虎营完全是一路推枯拉朽横推上来,将昌豨围困在了老巢。

昌豨绝望之下,不得不向典韦投降。

此时三公山大寨中,典韦手持双戟,看着背负荆条跪在自己面前的昌豨,皱眉不语。

昌豨面对天生凶相的典韦,心中实在是惧怕,看典韦沉着脸不言语,慌忙又道:“典将军,小人结义兄弟臧霸、孙观、尹礼皆在雒阳为大将军效死,小人一时糊涂,听信奸人谗言,才做出糊涂之事,还请将军恕罪,小人愿……”

典韦听昌豨提到臧霸等人,脸色微微缓和,他与臧霸也有交情,深知臧霸是个英雄人物,思及臧霸与昌豨的故交,便点头道:“先起来罢。”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昌豨大喜,知道典韦这话一出,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典韦看不惯昌豨这幅样子,皱眉正要说话,突然一个猛虎士急匆匆进来:“禀将军,京师传来急信!”

典韦眉头不由一跳,他在外征讨,还是第一次接到京中信件,显然是有大事发生了,当即挟了双戟,从猛虎士手中接过信件。

他本不识字,但这几年在张辽的劝导下也读了不少书,如今识字不成问题,打来信件一看,入眼所见,霎时间让他眼睛几乎模糊,虎躯陡然一颤,双戟哐啷落地,全不自知,口中只是喃喃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昌豨看到威猛的典韦这副失神的姿态,心下生起不屑,口中却装作关切的问道:“典将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望莫要焦急……”

“发生了什么事!”典韦陡然转头看向昌豨,眼中杀机前所未有的强烈,上前两步,一把拎起昌豨,死死盯着他,双目发赤,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嘶吼声:“若非汝这逆贼叛乱,某随大将军出征,岂会让大将军为小人伏击!”

“典……典将军。”昌豨面色惨白:“大将军之事,小人不知哪……”

“死!”典韦怒吼一声,将昌豨高高举起,猛然砸向墙壁。

“啊!”昌豨惨叫一声,从墙壁上掉下来,整个身子痛苦的卷曲起来,口鼻冒出了鲜血。

典韦此时心中恨极,几乎失去了理智,上前两步又拎起昌豨,再次砸向墙壁。

而后再上前,再拎起,再砸,再上前,再拎起,再砸……

堂中众人都惊呆了,动也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看着典韦状若噬人的模样,连相熟的猛虎士也噤若寒蝉。

直到昌豨被砸的彻底断气,尸体瘫在地上,怕是连骨头也全被摔断了,典韦才喘着气停了下来,不是累的,而是心中惊怒和恨意难以发泄出来的喘息。

历史上昌豨便是反复无常,三降三叛于曹操,曾被张辽征讨,最终被于禁斩杀,如今却玩脱了,叛乱了一次就死于典韦之手,只能说其时运不济了。

典韦摔死昌豨,杀气犹自不减,厉声下令:“所有叛乱之人全部斩杀!”

“得令!”众猛虎士同样杀气腾腾。

典韦深吸了口气,下了最后一道命令:“速备十日军粮,半个时辰后出发,日夜兼程,赶赴庐江!”

“得令!”众猛虎士唯命之从。

第六百九十三章 疯狂与屠杀

江东,丹阳郡,泾县。

讨逆将军孙策刚刚扫平了一股宗贼,正在查看地形图,准备下一次战斗,侍卫来报:先登校尉宋超求见。

孙策当即放下地图,忙道:“速速请来。”

很快,一身戎装的宋超快步进来,孙策起身相迎,笑道:“叔起,请坐。”

宋超恭敬一礼,道:“将军面前,属下何敢就坐。”

孙策大笑:“汝与吾情同兄弟,何分上下,快请坐。”

说罢不待宋超分说就拉他坐下。

二人坐下后,孙策这才问道:“不知叔起所来何事?”

宋超面露焦虑和悲痛之色,抱拳沉声道:“听闻大将军为小人所害,宋超欲往江北查探。”

孙策叹了口气,面上亦有悲色:“大将军文才武略,当世英雄也,不想死于小人之手,实令策心痛!”

七月讨伐袁术时,孙策不顾身后吴郡、丹阳叛乱,出兵江北,帮助张辽牵制庐江太守刘勋,但不久之后就听到袁术在豫州战败的消息,眼看大势已定,孙策心念吴郡与丹阳,便在孙权和众谋臣将士的劝说下,写了一封信给张辽,言明原由,又领兵返回江东平乱。

不想昨日昨日前几日竟听到张辽被小人伏击身死的消息,他起初不信,专门派人去江北打探,最终才确认,消息八九属实,念及张辽昔日在他落难时的相助之恩,心中着实悲痛了一番。

此时听闻宋超要去江北查探,当即道:“大将军于我亦有大恩,如此,我当与叔起同去江北。”

宋超心中感激,忙劝阻道:“江东叛乱未平,将军岂能离开?大将军若果见害,将军去也无用,若尚在,江北诸军皆动,宋超去足矣!将军之义,宋超铭记在心,大将军亦知,还望顾念江东大局,勿要功亏一篑。”

孙策皱起眉头,如今江东的形势确实令他走不开,沉吟片刻,只能长叹口气,抱拳深深一礼:“叔起若果见大将军,速传信回来,我必亲往拜见!”

宋超点了点头。

随后孙策着张纮将宋超极其麾下八百兵马送至江边,安排船只渡江。

宋超离去不久,孙权和长史张昭匆匆赶来。

张昭急声道:“将军,宋超乃良将之才,每战必为先登,又治军严谨,有周亚夫之风,何故放其离开?”

孙策叹道:“大将军见害,叔起去寻故主,乃忠义之举,我岂能阻之,使负不义之名?”

张昭顿足道:“彼既去寻张辽,恐其难归矣,将军等若折一臂膀,平定江东多费周折也。”

孙策道:“大将军为小人所害,我亦悲痛,只是难以脱身,使叔起去江北查探,亦了吾心愿。”

孙权突然道:“兄长,日前朝廷曾传诏州郡,已免去张辽大将军之职……”

“不错。”张昭大声道:“将军所奉朝廷也,非张辽也,今朝廷既免去张辽大将军之职,必有因由,将军行事亦当慎重,免为他人毁谤。”

孙策神情不悦,他是聪明人,知道二人的本意是要留下宋超,当即断然道:“大丈夫立世,自当有恩报恩,大将军于我有恩,岂能忘之!宋超之事已定,尔等勿要再劝!”

孙权和张昭对视了一眼,只能暗叹。

孙权又道:“兄长,叛乱未平,陈瑀尚在,当务之急,兄长当先定江东,诛陈瑀。”

“不错。”孙策一听陈瑀之名,便露出杀意:“定斩陈瑀!”

……

江北,庐江郡,彤云低压,天空犹在下着绵绵细雨。

舒县城外却是一片肃杀,上万人跪在城外大地上,或是瑟瑟发抖,或是绝望哭喊,或是磕头求饶。

他们四周,是上万默然林立的士兵,兵刃森寒。

不远处有一座京观,数不清的人头堆砌而起。

地面上,血水混合着雨水潺潺而流,染红了这片大地。

数日前,大将军张辽在舒县一带遭遇伏击,被害身亡,消息传开后,扬州诸军震惊!

第一个疯狂起来的是刚救了张健的许褚。

许褚得知消息后,暴怒之下,当即就将在救援张健时俘虏的五千贼寇皆尽屠杀,而后率领七千骑向西冲锋,横扫巢湖,沿途所过之处,凡是贼寇,一个不留!

在内奸的通报下,张辽消息早就泄露,巢湖的大半贼寇都集中在肥西道,许褚一路疯狂杀过去,尸体几乎堆满了道路,斩首超过三万,整个巢湖被惊住了,各路匪寇疯狂逃离这一带,巢湖大小贼巢为之一空,乃至十数年内再无匪患。

与此同时,水陆并进刚刚攻破寿春的黄忠和臧霸也收到了消息,二人又惊又怒,当即就率兵南下,直奔庐江,一路所遇匪寇与乱兵,也是皆尽斩杀。

整个江北血腥一片!

那些幕后谋算张辽的世家被吓住了,无不惶然,而第二个倒霉的却不是他们,而是庐江太守刘勋。

刘勋参与伏击张辽的消息被杨汉打探到,许褚、黄忠与臧霸得知后,三路兵马立时合力围攻刘勋。

彼时刘勋并不在庐江郡治所舒县,而是在九江郡与庐江郡交界之处,靠近巢湖的地方。

刘勋刚劫持了袁术家眷,来不及撤回舒县,就被黄忠、臧霸和许褚三路兵马围困。

黄忠、臧霸、许褚,无论哪一个都是当世一等一的猛将,何况手下士兵无不精锐,在他们三路兵马的围攻下,刘勋几乎全无反抗之力,两万兵马一触即溃。

大将军张辽在军中威望非常之高,许褚三人怒恨刘勋伏击其主张辽,数万将士们更是心中激愤,三路人马没有丝毫容情,只有杀戮!

刘勋没想到张辽的部曲反应如此之大,战力更是如此可怕,他的兵马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眼看大势已去,心中又惊又骇,带着残部慌忙向南逃窜,要逃回舒县守御。

黄忠、臧霸、许褚三路兵马横推,留下一路尸体,直至舒县城外。

刘勋没有逃脱,在距离舒县五里处被许褚擒拿,押到了这舒县城外,而他麾下的没有被斩杀的残兵也全部被赶到了这里。

在张辽被伏击的那条道路上,大小匪寇也被臧霸大军横扫。

与此同时,各路暗影几乎翻遍了舒县一带每一个角落,要寻找大将军。

舒县的一带的匪寇都传言张辽被杀了,但是却不见尸体,也没有人能说清大将军张辽究竟死在何处。

这令许褚等将领更加怒恨与疯狂,凡是伏击过张辽的匪寇全部被斩杀,数万头颅在舒县城外筑成京观。

许褚心中怒恨犹自不减,将刘勋连同麾下一万多人被押在舒县城下,也要皆尽斩杀!并且誓言一日寻不到大将军,就一日不停止杀戮。

杀了刘勋这一万人,如果还寻不到大将军,就要屠了舒县!然后是皖县!

黄忠、臧霸稍微有点理智,也知道张辽一贯的风格,不太赞同屠城,只想着尽快找到张辽踪迹。

但许褚这头蛮牛疯狂起来,谁也拦不住。

第六百九十四章 线索

舒县城门紧闭,但城上守兵无比面色发白,心惊胆颤,如此情形,谁都知道,舒县城被攻陷是迟早的事,城内的士兵早已绝望,看到城外的血腥情形,他们甚至连开城门逃跑都不敢,能上城楼巡守的就已经是极为胆大的了。

城外的敌兵围而不攻,给他们的压力反而更大,有一些士兵早已经崩溃了。

舒县城下,披头散发的刘勋跪在地上,数日前意气风发的他此时形容槁枯,双目无神,看着地上流淌的血水,还有不远处的京观,他心中极度恐惧,想到接下来自己的下场,浑身发软,几乎瘫倒在地。

看到四周神情冰冷,在雨中伫立不动的上万甲兵,他心中满是无力。

早知道伏击张辽的后果如此可怕,他说什么也不会参与的,想到刘晔此前对他的提醒,他心中后悔已极。如果当初听了刘晔的话,不去伏击张辽,哪会落得如此下场!

但一切都晚了,只因一个错误,不但自己身死族灭,恐怕还要牵连庐江郡无数条人命。

……

舒县城北三里外的帅帐中,只有黄忠与臧霸两人,气氛却极为凝重。

黄忠沉声道:“大将军被小人所害,我等杀贼戮敌,是为报仇,但许校尉要屠城,杀戮寻常百姓,却是不妥,若大将军在,也绝不会纵容。”

臧霸默然片刻,道:“大将军不在,谁能阻拦许仲康,却不知大将军如今……”

黄忠脸上露出忧色,他们心中都不愿意相信张辽战死,因为始终没有找到大将军的尸体,劫后余生的关平、典满和百数亲卫也没看到张辽战死,只是看到张辽骑着象龙,独自引走了敌兵。

如今关平、典满、杨汉等人、一众亲卫和暗影都在疯狂寻找张辽,黄忠和臧霸也派出了大批士兵寻找,连诸葛亮和郭淮都参与了进去,但至今没找到张辽的踪影。

这让他们心中不得不生起不好的猜测,难道大将军真的遇害了?可是尸体呢?

没了大将军张辽,他们虽然有兵马在手,但对未来却茫然了,心中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已经听闻京师发生巨变,天子东逃,朝廷名存实亡,即便有李儒和贾诩的书信安抚,他们二人仍是难以安心。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更加察觉张辽这个主公的重要,有张辽在,他们可以放开手脚驰骋战场,建功立业,但如果张辽果真战死,他们就不知何去何从了。

学袁术、袁绍割据一方?不说他们有没有那个心思,有没有那个名望,就是有心思有名望,手下的士兵有多少会跟从他们也未可知,没有粮草,没有战略,没有目标,迟早是败亡的下场。

二人正自闷坐,突然外面亲卫来报:诸葛参军求见。

听到诸葛亮求见,二人心中不由同时一动,莫非大将军有消息了?

二人几乎同时起身,同声道:“快传进来!”

很快,满身灰土的诸葛亮急步走进来。

黄忠急声问道:“孔明,可曾打探到消息?”

诸葛亮喘了口气,道:“此前,贼寇皆言大将军向西引敌,继而折向西北,那些黑风骑追的也是西北方向,亮带人一路向西查探,在一处岔口,被看押的贼兵言,因在西北向发现大将军铠甲,故而追向西北,亮却设想,大将军素来善于应变,应该是诈行西北道,引敌入歧途,实则折向西南,于是便向西南查探。”

诸葛亮舒了口气,道:“果然,在西南方向,发现了一具被长矛射穿的尸体,据俘虏的黑风骑指认,那是他们的统领之一,袁射!如今暗影、亲卫皆已向西南寻找,只是地域广大,地形复杂,故而亮赶过来,请两位将军加派兵马,向西南搜寻。”

“好!”臧霸不由大喜,看向黄忠,道:“便留许褚在此,我二人尽带兵马,向西南搜寻。”

“正该如此!”黄忠也是面露喜色。

此前他们向西怎么也找不到线索,如今有了线索,就有了希望。

……

舒县城外,许褚站在雨中,看着那跪着的万数刘勋士兵和刚刚捉来的匪寇,眼里怒恨和杀气迸射,向伫立的士兵厉声道:“庐江太守刘勋,连同贼寇,害我主公,是为大仇,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屠灭其族!今日,先斩尽这些贼兵贼寇,而后攻城,屠杀!为大将军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

“杀!——杀!——杀!——”

铿!

许褚拔出腰刀,一把拎起庐江太守刘勋,就要将其斩杀,突然一个士兵急忙来报:“禀将军!有一人求见,自称有大将军消息……”

通!

刘勋被摔落在地,许褚腰刀回鞘,一把拎起那传信士兵,急声道:“人在何处?快带过来!不!快请过来!”

摔在地上的刘勋和一众跪着的士兵闻言,纷纷抬起头来,眼里露出希冀。

如果能找到张辽,那他们或许能有生望。

很快,一个青年文士被带了过来,刘勋看到这青年,险些失声喊了出来,他如何不认得这青年,分明就是刘晔!

许褚看到被带过来的刘晔,大步迎上去,急切的问道:“汝果真见到大将军?”

刘晔摇头道:“不曾见过。”

铿!

许褚拔出腰刀架在刘晔脖子上,暴躁的吼道:“汝敢戏弄于我!”

刘晔不慌不忙的道:“吾确不曾见过大将军,却知道大将军在何处失踪。”

“啊?”许褚回嗔作喜,急忙收了刀:“快快说来!若果真属实,必重赏于汝!”

刘晔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刘勋,向许褚抱拳道:“重赏不要,吾只有一求,若能找到大将军,还请绕过刘使君与这些将士。”

许褚不耐烦的道:“若果真找到大将军,彼等自有大将军发落。”

刘晔这才道:“吾捉得一黑风骑,他数日前随袁射追杀大将军,十数人被大将军杀得只余三人,而后大将军在皖县西北连人带马落入皖水河涧,他们三人皆有伤在身,又见袁射被杀,心中惧怕,不愿绕道追赶,自料大将军难以幸免,贪功心切,便回报大将军战死,继而消息才广为传播。”

“啊!”许褚魁梧的身躯止不住颤抖起来,一把扶住刘晔,脸上满是惊喜:“果真如此?”

刘晔道:“当是不假。”

正在这时,黄忠和臧霸带着诸葛亮来见许褚,三人本要告诉许褚有了消息,不想许褚这里得到的消息更加确切,连失踪地点都有了,无不大喜。

如今的情况是,落水的消息要比战死的消息好一万倍!

战死就意味着没有希望了,而落水却意味着希望很大很大!

有了这个消息,黄忠、臧霸、许褚也顾不得舒县了,立时决定,带兵赶往皖县搜寻。

带路的正是刘晔捉到的那个谎报军情的黑风骑。

那个谎报军情的黑风骑不知道,只因为他一念贪功,传递了一个假消息,却不知掉落了多少头颅,害惨了多少大佬。

至少曹操和刘备就很悲剧,错误的消息让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导致了凄惨逃走的结局。

至于天子就更不用说了,整个朝廷为之天翻地覆。

如果他们知道罪魁祸首在这里,恐怕早就将这厮千刀万剐了!

第六百九十五章 醒来

头痛!剧烈的头痛!

张辽迷迷糊糊的醒来,只感到头痛的很,脑子里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想要动一动,又感到浑身无处不痛。

想要开口说话,只感到嗓子干涩,如同一团火在喉咙燃烧,火辣辣的痛。

“水……”

张辽嘴巴动了动,艰难的吐出一个字,随后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啊,他醒了,说话了,快,端水来。”

很快,他被人扶着靠坐起来,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看到一碗水到了嘴边,艰难的张开嘴喝了下去,一股清凉滋润了干涩的喉咙,让他脑袋微微清醒了点。

“看来没死……是谁救了自己?”

张辽想要转头看眼前的人影,不想头一动,登时天旋地转,又昏了过去。

耳边隐隐听到一个声音:“啊,他又昏了,额头还这么烫哩。”

不过张辽这一次没有彻底昏迷,而是浑浑噩噩,时醒时睡,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当日一战的情形。

当日与杀辽卫战到最后,张辽发现自己中毒了,跟随的亲卫也难以再战了,而敌人还在不断增加,再战下去的结局就是全军覆没!

很多亲卫都是为了保护他而死的,他不能让这些跟随他的弟兄如此悲壮而憋屈的牺牲,而且还有典满和关平,若是让他们这么死了,那他就是死了也无颜面对关羽和典韦了。

与此同时,他察觉到这些杀辽卫的目标主要是自己,便想了一个计策,由他脱离战场,骑着象龙独自逃走,引走杀辽卫。

这个计策看似有孤胆英雄的不理智意味,实则是死中求生,反客为主,化被动为主动,将机会掌控在了自己手中,令十死无生的局面出现了一丝生机。

一者他离开后,引走敌人主力,典满、关平和那些亲卫就能活下来。

二者他的象龙速度快,与亲卫分开后,速度能彻底发挥出来,那些杀辽卫也未必能追得上,他完全有机会摆脱追兵。

计议一定,张辽在战斗中给典满和关平下了死命令,而后趁着一次冲锋出敌阵之际,拨马向西就走。

“本将会回来,将汝等抄家灭族!”

张辽记得自己离开时的那一声大吼,正是这个威胁,让那些杀辽卫彻底放弃亲卫,疯狂追杀他。

一路奔逃,他感到自己的神智越来越模糊,只是凭着坚韧的毅力在支撑,在一个岔道口,他将身上铠甲抛在西北道,而后折返向东南,果然引走了大批杀辽卫,却没想到还有七八人追了过来。

其中就有那个放毒箭的袁射,犹如毒蛇盯着猎物一般,如影随形,难以摆脱。

于是他又想了个计策,在一处林间道弯口上,刚拐过弯道,他便跳入树林埋伏,而让象龙继续奔跑。

就在这弯道口,他一刀了结了袁射,又斩杀了四五人,吓退了其他人,而他这一动作,身上毒性散发更快,已经完全扛不住了。

随后象龙折返,他又爬上马背,就彻底昏了过去。

不知道关平和典满有没有活下来?张辽迷迷糊糊的想着,脑海里闪现过一个个亲卫战死的情形。

这么大好儿郎就那么死了,不由悲从中来,眼睛不禁湿润。

迷迷糊糊又听到那个女子声音:“啊!他怎么哭了……这么大人了还哭……”

张辽再次醒来时,感觉身子好了很多,似乎发了一场汗,头痛没那么剧烈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屋子里,躺在榻上。

从屋里的摆设看,主人家境不错,屋里充斥的浓浓药味让他明白,正是这里的主人救了他,还给他诊治,而且身上的衣服也是新的。

看来遇到了好人,算自己命大……这次吃的亏可不小。

身上的伤口疼痛,但反而不算什么了,眼下不知自己如今在哪里?也不知道象龙怎样了?典满和关平他们怎样了?雒阳的情况又怎样了?雒阳的局面本来还在掌控中,自己这一出事,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曹操和刘备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母亲和唐婉她们知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张辽脑海中一时间思绪万千,他躺不住了,撑着坐起身来便要下榻,想出去看个究竟。

“啊?你醒了?你怎么起来了?”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端着药进来,看到张辽起来,不由惊呼一声,瞪大了眼睛。

张辽听过这个声音,正是自己昏睡中听到的那个声音,看来一直是这个小丫头在照顾他,看她衣着,应该是个婢女。

张辽嘴角动了动,脸上露出微笑,诚挚的一礼,道:“谢谢,救命之恩,定当厚报。”

“哪里,哪里。”小丫头看到张辽的微笑,又看他向自己行礼,登时有些局促,俏脸通红,忙放下药碗,摆着小手道:“是我家女公子救了你,婢子只是照顾你……你没事了?你还有伤在身哩。”

“没事了,一些伤,不碍事。”张辽笑了笑,他先前昏迷主要是中毒,如今醒来,显然毒性代谢完了,至于伤口他不放在眼里。

“药得喝。”小丫头端过来药碗,又好奇的问:“你是个将军麽?身上好多伤。”

“以前是,不久前刚被免了。”张辽笑了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递还药碗,问道:“妹子怎么称呼?”

小丫头恭顺的回道:“婢子叫小宁。”

“小宁?幸福康宁,好名字!”张辽赞了一声,又问道:“你家女公子救我时有没有看到一匹马?”

未等小宁回答,屋外陡然传来一声马嘶!

“象龙!”张辽本是平静的表情霎时间化为狂喜,风一般从屋里冲出去。

“将军,外面下雨……”

小宁说了半句,忽然想起外面那匹一直守护主人的战马,她急忙跟了出去。

张辽一出屋门,就看到庭院中间棚子下的象龙!

与此同时,象龙也看到了张辽,高抬前蹄发出一声高亢的长嘶,充斥着欢欣,蹄声响时,象龙已经闪电般的蹿到了张辽身前,低着马头使劲的蹭着他。

“好象龙!好兄弟!”

张辽紧紧的抱住象龙的脖子,声音哽咽,眼睛不禁湿润了。

战马的忠诚尤胜于人,这么多年,象龙跟着他东征西讨,不离不弃,真如同兄弟一般,他一个眼神一个手势,象龙往往就知道什么意思,尤其是这次血战,象龙不知受了多少伤,仍是一力将他带出重围,更是与他默契配合,反杀袁射,摆脱了十死无生之局。

之后张辽自己昏迷了,但他如今还活着,就能猜测象龙为他做了很多。

他醒来之后,心中一直害怕象龙出了差池,此时看到象龙,心中真是狂喜之极!

庭院里,刘兰芝出来了,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的兄长刘邕也出来了,还有很多下人都出来了,看着院子里的一人一马,眼睛都有些湿润。

这些天他们看到了马的忠诚,如今他们看到了人的情义。

第六百九十六章 误会

许久,张辽激动的心情太平复下来,松开象龙的脖子,看着院子四周屋门口、廊道下站了不少人,当即抱拳左右行礼:“多谢诸位救命之恩,救马之恩!”

刘府家主不在,少主刘邕在,他发现张辽气度非凡,不敢怠慢,忙抱拳还礼道:“在下刘邕,兄台不必多礼,还请宽衣,再到堂屋一叙。”

张辽点了点头,拍了拍象龙脖子。

象龙低嘶一声,不舍的蹭了蹭他,回到了棚子下。

张辽转过身来,突然看到西面阁楼前站着的一个女子,不由一怔,这女子竟与他的妻子唐婉有几分相像。

随后张辽回到偏房,小宁给他送来一套新衣服,张辽换了后,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小宁又帮他梳了发髻,看着镜子里的张辽,俏脸微红,心中暗赞好一个英武的郎君。

张辽与小宁聊了两句,才知道了他如今身在皖城,已在舒县百里之外了,又听小宁说了救人的经过,特别是象龙认准了她家女公子不放时,张辽心中就明白了,象龙很警惕,但毕竟不是人,只是看到刘家女儿与主母唐婉相像,便只信任刘家女儿了。

张辽心中暗叹,也亏得刘家女儿心地善良,若是换一个,自己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不过有象龙在,等闲人要害自己也难。

当张辽来到堂屋时,发现除了刘邕外,刘家女儿也在,他当即长身一礼:“多谢女公子救命之恩。”

刘兰芝忙回礼道:“妾身贱名兰芝,公子有伤在身,实不必多礼。”

刘兰芝?!

张辽身躯一震,他此时才知道刘家女儿名字是刘兰芝,难道就是《孔雀东南飞》那个刘兰芝?随即想到孔雀东南飞的故事正是发生在庐江皖县,而时间正是建安年间,看来多半是了。

打量着刘兰芝,果然是容颜美丽,精致无双,可惜命途多舛,或许自己将来可以相助于她,只是感情这种事很难说,尤其是婆媳争端加上殉情,自己似乎也无力可施。随即心中又不禁好笑,如今这刘兰芝显然还没有出阁,自己想的太远了。

心中胡乱想着,张辽还礼道:“在下姓张。”沉吟了下,又道:“只因在庐江颇有仇敌,名字不敢说出,恐为贵府招祸,待形势安定后,必当坦诚相告,还报大恩。”

刘邕听闻张辽在庐江有大仇,不由神情微变,露出担忧之色。

反倒是刘兰芝颇是镇定,恬然道:“妾救公子,是感于马之忠义,不敢望报恩,只是有一言相询。”

张辽点头道:“刘大家但问便是。”

刘兰芝神情肃然:“公子仇人可是势力极大?不知何时能安定?”

张辽明白刘兰芝的担忧,微笑道:“仇人势力不小,但若我麾下兵马赶至,则不值一提,必可保刘府安稳无虞,只是兵马未至之前,还需小心防范。让恩人担忧,实在下之过也。”

他不知道刘勋已经被黄忠、臧霸和许褚扫平,如今悲催无比,还以为皖县还是刘勋的地盘,不敢大意。

刘兰芝听了张辽所说,不由舒了口气,歉然道:“非公子之过,实是妾身怕牵连父兄,心中惶恐……”

“在下明白。”

张辽知道自己当时的状况,浑身伤口加上象龙,一看就是战场上下来的,在如今诸侯相互征伐的乱世,寻常人家等闲不敢沾惹,刘兰芝能救自己,实在是莫大的勇气了,想必正如她自己所说,这些日子一直在为家人担忧。

刘邕不善言辞,刚才也不便询问,如今听妹妹已经询问清楚情况,不由松了口气:“不知阁下兵马何时能抵达?”

他听闻张辽麾下有兵马,那句兄台也不敢喊了。

张辽沉吟道:“我在刘府,麾下将士并不知晓,还需劳烦送一封信。”

“这……”刘邕苦笑道:“送信怕是不易,听闻北面大军杀来,昨日皖城已经封了城门,严禁出入。”

张辽心中一动,忙问道:“不知北面所来何方人马?”

刘邕摇头:“这个着实不知,还需打探。”说罢,犹豫了下,脸上露出惊悸之色,低声道:“只听人说,北面兵马残暴无比,屠了舒城,杀了数万人,堆成了京观,流血漂杵,却不知真假。”

张辽一怔,不由默然。

会是自己的兵马干得麽?屠杀的是敌兵?匪寇?还是百姓?

黄忠、臧霸应该不至于,但许褚,恐怕不好说,对自己忠心不二,杀性又颇重,若是得知自己中伏,生死不知,恐怕还真会干出屠城的事。

刘邕看到张辽沉默,也没有多说,只是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张辽的神情,至于刘兰芝,则是大大方方的打量张辽,惊讶张辽的气度,猜测着张辽的身份。

就在堂屋里沉默时,外面传来一声咳嗽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进来,神情忧虑,正是刘府的家主刘乔。

刘乔刚刚回府,但显然已经从下人口中得知张辽醒来,一进来便看到了张辽,察觉他气度非比寻常,忙抱拳道:“仆姓刘名乔,怠慢贵客了。”

刘邕忙起身道:“此是家父。”

张辽也连忙起身,抱拳道:“张某见过刘家主,恩义不敢忘怀。”

“阁下客气了。”刘乔叹了口气:“既遇危难,本该相助,理所当然,只是如今世道混乱,令人不得不多有顾忌。”

张辽对此人的坦诚倒是大生好感,笑道:“世道混乱,总有平定之时,心怀仁义,施恩于人,传与子孙,足可令家道长盛不衰。刘兄与女公子皆是纯良贤德,足见刘家主之德,令某佩服。”

刘乔闻言,不由畅快而笑,转头吩咐儿子刘邕:“皖县将遭干戈,县令方才召我等,请各家各出五十人相助守城,吾陪贵客在此,汝去府中点足五十人,送去守城,嘱咐仆从多加小心,只做搬运之事便可。”

“唯。”刘邕领了父亲之命,就要离开。

张辽心中一动,忙道:“刘家主,在下颇通兵事,可与众仆一同前往守城。”

刘兰芝忍不住道:“公子有伤在身……”

“不错,”刘乔点头道:“阁下虽通兵事,然诸家所派之人只是从事搬运物资,并不上城头守御,阁下伤势未愈,岂能做搬运之事?”

张辽摇头,断然道:“吾意已定,还望家主成全!”

他久居上位,一旦做出决定后,话一出口,难免有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刘乔没想到张辽温和的气势陡然一变,十足一个杀伐之将,一时间竟不敢反驳,只能道:“如此,便依阁下罢。”

……

细雨蒙蒙,皖县之外,兵临城下。

皖县县令黄明站在城头,看着底下森压压的近万骑兵,面色有些苍白。

预料的劫难终于来了,两日前,皖县收到消息,自庐江太守刘勋被大将军部将俘虏,加上舒县被屠的流言传来后,刘勋派驻在皖县的校尉李令就吓得逃走了,守城的三千兵马也逃了一半,让黄明不得不从城内各家征调人手。

但此时看到城下大将军兵马的威势,他就知道一切抵抗都是徒劳,心中不禁绝望,转看城楼上守城的士兵,个个皆是面色发白,两股战战,毫无战意。

黄明有意直接投降,但又心存恐惧,据说大将军战死,如今这些部曲疯一般在庐江杀人,要为大将军报仇,虽然没有真的屠了舒县,但据说斩杀的士兵和匪寇,足有五六万!

听说还有不少参与的世家也被攻破了堡坞,如今他们追来皖县,多半是有谋害大将军的仇人逃到了皖县,或是皖县也有世家参与其中,谁知道他们找不到仇人会不会愈加疯狂,屠了皖城?

往左往右,一念之差,就是滔天大祸!

就在黄明纠结之时,底下军阵中冲出一人,高声道:“告城内守将,速开城门,许将军只是入城寻人,若是尔等拒开城门,城破之后,格杀勿论!”

寻人?城上众守兵纷纷看向县令黄明,等他抉择,黄明心中却打了个突,不会真的有皖县的世家参与谋害大将军,被这些凶兵追索吧?

他壮着胆子上前询问:“不知将军要寻找何人?”

很快底下一个魁梧大汉出来,洪声道:“本将许褚,要找刘家家主刘乔,有事相询。”

张辽麾下诸军同下皖县,但许褚与杨汉手下皆是骑兵,速度最快。

他们带着数千骑兵沿着皖水一路打探,终于在那个岔道附近打探到了张辽上岸的踪迹,随后暗影迅速散开,多方询问,最终从一个人口中打探到,皖城刘家数日前曾带着一匹受伤的高峻战马回城。

许褚一听那人描述的战马与大将军的象龙颇是相似,急切之下便亲自带着骑兵赶来皖城寻找。

城楼上皖县县令黄明听闻这些兵马要找的是刘家,舒了口气,忙道:“下官这就令刘乔来见将军。”

许褚不耐烦的道:“要尽快带他过来!”

黄明急匆匆下了城楼,心中虽有些不忍,却仍是朝守城士兵下令:“速速包围刘府,捉拿刘乔!”

第六百九十八章 一个命令

刘乔从来没想到自己面对万数凶兵,竟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不禁张大了嘴巴,眼睛也瞪得浑圆,整个人傻在那里。

张辽看着这个从来都是流血不流泪的魁梧大汉竟然抱着自己的腿呜呜大哭,眼睛不由湿润。

他手下,忠心不二的将领和谋臣很多,但其他人或有自己的理想,或有自己的坚持,而绝对至真至纯、唯命是从的,也就许褚和典韦了。

“仲康,起来罢。”张辽弯下腰,将大哭的许褚搀扶了起来。

许褚抹了眼泪,又是惊喜又是愧疚,呜咽道:“大将军,是许褚无能,害得大将军被小人伏击,请大将军责罚!”

他说着又要下拜。

张辽忙扶住他,道:“仲康,我活着的消息暂时还不能传出去,此地非是说话之处,还是先回大营再说。”

“得令!”许褚大声领命,回身就大吼一声:“速速回营!”

此时,很多将士都看到了张辽,个个眼里闪烁着激动的神色,本要下拜,听了许褚的命令,忙收拾情绪,整军回营。

而张辽身侧,刘乔死死的盯着张辽,身子僵在那里,几乎不能动弹,他实在是被许褚那一声大将军吓住了……

大将军?怎么会是这样?刘乔思绪混乱,脑子里一片空白和茫然。

许褚忙要扶张辽,张辽却摆摆手,指着身旁呆立的刘乔道,微笑道:“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个时候怕是不能走了,仲康扶着他罢。”

许褚急忙向刘乔行了一礼,上去就搀扶住他,宏声道:“大将军的救命恩人,就是俺许褚的再生父母!恩人但有一句话,许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呵……呵……”刘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更不会说话了。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将军扶着,不对,自己会救了一个大将军……此时的他被许褚扶着,一点路都不会走了,两条腿都不会打弯了,几乎是被许褚拖着走的。

许褚的大营离皖城不远,就在城外两里处。

一回到大营,将士们迅速成列。

许褚再次单膝跪地:“末将恭迎大将军回营!”

轰隆!

近万数士兵齐齐下拜,齐声大吼:“恭迎大将军回营!”

许褚大吼一声:“大将军!”

众将士激动的跟着大吼:“大将军!大将军!”

此时无需多言,单只简单的吼着三个字,就完全表达出了众将士激动的心情。

大将军一归来,他们就有了主心骨,再也没有了丝毫惶然。

刘乔呆呆的站在一旁,看着万数士兵发自内心的激动吼叫,看着年轻的张辽,更加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个年轻人的强大权势,而且深得将士拥护。

接下来,刘乔经历了那个他出城前从来没有想过的结局,竟然真的没有恶意,而且真的待他为上宾!

他跟在张辽身边,不过一个时辰间,就有数不清的将领来拜见张辽,将士的数目已经超过了三万,那些将领听闻他是张辽的救命恩人,一个个动辄率领数千上万士兵的将领对他亲近无比,让他受宠若惊。

他享受了前所未有的待遇,几乎以为一切都在梦中。

不是说出城是九死一生吗?怎么完全不一样了?

刘乔脑子一片晕乎乎,突然想起女儿刘兰芝来,自己的女儿竟在无意间救了个大人物,恐怕她自己也没想到吧。

此时的刘乔恨不得冲回家里,告诉女儿这个消息!

……

中军大帐,张辽坐在上首,看着底下一个个激动的将领,许褚,黄忠,臧霸,杨汉,蒋奇,关平,典满……自己的两个弟子,郭淮,诸葛亮……还有赶过来的史阿,祝公道……

他们都在皖城一带搜寻,只是分工不同,离得都不远,得到消息后就迅速赶来了。

张辽也从众人口中得知了他昏迷后的情形,庐江太守刘勋被俘的消息并不让他意外,毕竟黄忠、臧霸和许褚的战斗力就放在那里,至于杀戮,杀的多是匪寇和敌兵,没有屠杀百姓,也不算什么。

真正令他吃惊的是雒阳的形势,没想到师傅贾诩和李儒竟然玩了这么一大票,把天子刘协连同曹操、刘备都赶出了雒阳,朝廷几乎名存实亡,而且还给他了个追复大将军之职,更追封了个晋公……

大将军之职也罢,他有兵权在握,这个职位不过是锦上添花,让他名正言顺而已,真正含金量高的是晋公,汉代的国公不同于后世的虚衔,是真正拥有建国之权的。

历史上曹操就是进爵魏公,才有资格建立魏国,划冀州十郡之地,定国都于邺城,置丞相、太尉、大将军等百官,将许都的东汉朝廷挖了一空,虚置起来。

同样,曹奂封司马昭为晋公,是以春秋时晋国的故地,共十郡,方圆七百里,包括了并州大部分土地、河东郡、弘农郡和左冯翊,在魏国内建立了晋公国。

张辽这个国公是追封的,天子刘协和朝廷大臣都以为他死了,又在李儒借助宣璠的助推下,所以才给他追封了个晋公,如果天子和朝臣知道他没死,纵然张辽功绩再高,如今封晋公是根本不可能的。

如今既是追封,朝廷自然不会有建国之说,但张辽有了晋公之职,建不建国就在他一念之间了,因为晋公是朝廷封的,所以他就是建国也并不为过。

如果是以前,张辽还会有所顾忌,但此番经历了刘协谋害他的事件后,他的心态已经完全转变了。

忠心不会换来善待,那他还需要对谁忠心?

对他这个来自后世的人而言,没有那种忠君不二的理念,他既然到了这个地位,就是想做点应该做的事,忠心只是他自己愿意,如果他不愿意,那就没有。

当然,张辽绝不会在眼下这个风口浪尖考虑建国的事。

抛开这些,刘虞在混乱中身死的消息令张辽颇是黯然。

虽然刘虞有在朝堂上与张辽唱对台戏的时候,但张辽对他还是颇为尊重,这个人是比较公允的,而且有一点与其他官吏不同,而与张辽相同,那就是都懂得体恤民情,张辽的很多恤民政策都得到了刘虞的大力支持。刘虞的威望很高,有他的支持,张辽很多时候都很省事。

张辽脑海里思索了这些消息后,看底下众人仍是欣喜无比,心情也略微好了些,深吸了口气,道:“诸位,此次大难不死,也算侥天之幸,还有贵人相救,眼下我活着的消息暂时不要张扬出去,阿衡,只将消息传给贾李两位军师,他们自会安排。”

“唯!”

史阿恭敬领命。

张辽又道:“此次遇伏,一者是我大意,二者应该是暗影中出了叛徒,阿衡,可曾查到线索?”

史阿点头,神情冷肃:“已经查到,还捉到了袁术手下的一个余孽,名叫袁剑,他二人招出了不少世家,正是这些世家与袁术的余孽勾结在一起,在幕后谋划巢湖之事。”

“这些奸邪小人,合该斩尽杀绝!”许褚恨声道。

史阿心中也是杀机凛然,张辽遭逢过两次凶险,都是暗影出了问题,这让他心中既是愧疚,又是愤怒。

张辽倒是责问史阿暗影之事,暗影这些年为他搜集各处消息,功绩是最大的,又不能彰显,都记在了他心里。至于出叛徒,也是在所难免的。

对于那些幕后的世家,张辽心中也是杀机无限,那么多亲卫儿郎葬送在这一场阴谋中,他也险些被杀死,如今又岂能罢休!

他想了想,对史阿吩咐道:“暗中讯问,不要声张,一定要查明有哪些世家参与其中!”

“唯!”

史阿得到了张辽的命令,也隐藏不住了眼里的杀气。

史阿离去后,看气氛有些紧张,张辽露出微笑:“其他事权且不管,恩人却不能不顾,刘家主随我出城,他家人不知究竟,只以为九死一生,如今都还在担忧,还须尽快告知他们。”

“那皖县城门紧闭,入城不易啊。”许褚嘟哝道:“那个县令胆子忒小了,还以为俺要攻打他的城池呢,就那小城,能经得起俺攻打吗?要是俺动手,早就破城了!”

一旁臧霸笑道:“汝个凶人,带了八千兵马堵在皖城门口,谁人不怕?皖令没直接开城投降就算胆大了。”

众人不由哈哈大笑。

张辽笑着下了个命令:“如此,召皖令前来军营吧,还以许将军的名号。”

许褚愕然道:“那他还敢过来?”

众人不由再笑。

张辽却是笑而不语,皖县如今就要纳入彀中,如果黄明不来,那就得换个县令,如果他敢来,那继续让他做县令又何妨?只要有能力,甚至任以更重的职务也未尝不可。

如今只看他的造化了。

……

皖城之上,皖令黄明焦急的徘徊着,刘乔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围城的兵马是退了,但退的并不远,两三里外的喧嚣声越来越大,听不清喊什么,反而让他心中更是忐忑。

尤其是他暗中派了几个胆大的人出去打探,得到的消息竟然是城外的兵马又增多了,足有两三万,声势极为浩大,吓得打探消息的几个人都逃了回来,让黄明心中惶恐不定。

要不要再派人打探?

黄明心中正打不定主意,忽然马蹄声传来,只见远远一骑驰来,到了城外,高声道:“许将军要见皖县县令,还请出城入军营一见!”

刷!城上守兵的目光都看向了黄明。

黄明身子一颤,额头冒起了冷汗,他此时终于体会到了刘乔先前的感觉。

去?还是不去?

黄明感到自己腿有些沉重起来。

第六百九十九章 接见

时近晡时,下了数日的小雨停了下来,天空中黑压压的彤云散去,露出偏西的斜阳,晖光洒照在皖城的城楼上。

咯吱!

皖城城门打开,县令黄明出了城门,身后跟随了十数人。

走了十余步,黄明回望城楼,又看向愿意跟随他一同前往军营的十数人,心中升起暖意,也不枉自己费心守城,总算还有人愿意跟随自己,只是面对数万凶兵,这些人跟去了又有什么用,只是多死了几个人而已。

自己吉凶未卜,何必拉着他人一起送死。

他主意已定,当即对着十余人长长一礼,道:“诸位情义,吾铭记在心,然军营规矩森严,许将军只召吾一人前往,若汝等随从,反招祸端,还请诸位止步!”

“这……”

“黄县令……”

众人听了黄明的话,不由迟疑起来。

县中主簿也在其中,向黄明抱拳道:“果真如此,我等确不合随往,但有一言,若县尊黄昏未回,吾必去军营讨个公道。”

众人一听,这才止步,纷纷附和。

黄明朝众人抱了抱拳,转身而走,那骑兵控制了马速,在前领路。

斜阳下,黄明的背影显得很是孤单,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姿态。

事实上黄明没有看到张辽和刘乔出城时许褚大哭下拜的一幕,当时他还在门洞里紧张的守着,唯恐大军冲破城门。至于城上守兵,大多视线被张辽遮掩,有几个看到的,却不敢相信,只以为眼花,有一个守兵向黄明说了,黄明感到匪夷所思,只当那守兵胡说。

如果他看到了或是信了,此时就不会这么惶然了。

军营中,将士正在进行黄昏前的操练,数万人各自成列,队伍齐整,气势威严,马蹄轰隆,肃杀凛冽。

黄明胸中本来还有的一点气势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步履变得僵硬起来,眼里也露出震撼与惊悸。

他见过皖城的守兵,也见过刘勋的兵马,但那些兵马与眼前的兵马一比,简直就是以猪羊比猛虎!不错,就是面对一群猛虎的感觉。难怪传说中的大将军是战无不胜,威名赫赫!

到了辕门前,看着面无表情的四个守兵,还有他们手中寒光闪烁的兵器,听着里面的鼓角争鸣声,黄明喉咙不自觉的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沫,只感到自己在一步步踏入天底下最可怕的虎穴。

由不得他不紧张,他这个县令毕竟是袁术任命的,而谁人不知,大将军的兵马就是来讨伐袁术的,他算是袁术余党、仲氏余孽吧……

恐怕此时刘乔已经人头落地了吧!

黄明额头冒起了冷汗,不由腿脚发软。

“最可怕也不过一死而已!”

黄明终是咬咬牙,握紧了拳头,深吸了口气,跟着下马的骑兵迈进了辕门。

“黄县令!”

一个熟悉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黄明身躯一颤。定睛一眼,一个中年人在两个士兵的陪同下笑呵呵的快步走过来,正是他想象中人头已经落地的刘乔!

“刘……刘兄?”黄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的刘乔容光焕发,貌似心情非常好,与离开皖城时的惶恐落魄判若两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黄明看着眼前笑的合不拢嘴的刘乔,忍不住吃吃发问。

“呵呵……黄县令,莫急,且看这朝廷正义之师如何?”刘乔方才刚经历过一遭,自然深知黄明此时的感觉,他拉着黄明往前走,口中却故意打起了哈哈。

他出城的时候可是吓得都走不动路了,尤其是心中的那种煎熬几乎令他崩溃,此时他否极泰来,却也要让黄明也好好尝尝那种滋味,这样心里才平衡,日后黄明也不会笑他胆小。他方才向张辽请命,要一个人出来迎接黄明,就是这个缘故。这种心态他自然不会对黄明去说。

“刘兄,究竟是怎么回事?快快说来……”黄明连连抱拳,非常焦急。

刘乔此时心情轻松,看着黄明比自己方才还焦急的样子,心中更是舒畅,眼珠一转,摇摇头,叹了口气,神情凝重:“黄县令哪,许将军此前召仆,是有要事相询,不想黄县令会错了意,将仆押出城门,许将军得知后颇是不乐,如果此番应对不当,恐怕……”

“啊?”黄明一呆,竟是自己弄巧成拙了!

想想先前那个许将军在城下的话,确实说是要找刘家家主刘乔,有事相询,只是自己当时紧张,好像会错了意……

黄明额头不由再次冒了出了冷汗,他慌忙向刘乔抱拳道:“刘兄,是我的不是,待到了许将军面前,还请刘兄宽言一二……”

“哈哈哈哈!”

刘乔突然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看黄明惶然的样子,当即不再戏弄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才只是看黄县令紧张,故而仆说了戏言,以解忧虑,此番大将军相召,黄县令能来,便是好事,仆先在这里恭贺黄县令前程似锦了!”

黄明先是听到刘乔方才不过戏言,此番并无凶险,不由松了口气,却总觉得哪里不对,随即反应过来,刘乔竟然说大将军,他脑子又是一懵,吃吃的道:“大……大将军?是说许将军麽?”

他知道一些官吏也未必能分清大将军与普通将军的称呼,往往会混同起来。

刘乔笑而不语,带着神情茫然的黄明一路来到了中军帐前,自己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他也就是在黄明这个老朋友面前放得开,到了大将军帐前,还是难以控制紧张的心情。

“哈哈,兄长,这皖令竟然来了,胆识不错。”

一个洪亮如雷的声音吓了黄明一跳,定睛一看,更是震惊的合不拢嘴,那个曾在城门下威风凛凛的许将军,竟然在这里守门!

难道果真是大将军?大将军不是战死了吗?难道都是谣言?大将军没死?黄明心中一时间思绪凌乱,反而忽视了许将军对刘乔的称呼。

“许将军,不知大将军此时可有闲暇见黄县令?”刘乔笑着问许褚。

许褚眼睛一瞪,拍了拍刘乔的肩膀:“我二人已经结义兄弟,以后唤俺兄弟便可,叫什么将军!”他感激刘乔对张辽的救命之恩,刚才私下里已经强行拉了刘乔结义兄弟。

刘乔咧了咧嘴:“许……许兄弟。”

“哈哈!兄长,正该如此。”许褚这才回嗔作喜:“大将军正在里面等着,兄长带着皖令进去便是。”

黄明呆呆的看着眼前许褚与刘乔称兄道弟的一幕,感到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了,直到被刘乔拉进中帐,又在他耳边低声嘱咐道:“拜见大将军时一定要恭敬,否则这些将军可不会轻饶。”

黄明才回过神来,看到上首坐着一人,来不及看清容貌,慌忙躬身下拜:“皖令黄明拜见大将军。”

他一颗心怦怦直跳,大将军可是仅次于当今天子的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可以说权势比天子还要大!他一个县令,还是朝廷叛逆仲氏任命的县令,又哪敢怠慢!

随即他心里又一个咯噔,不对,自己怎么自称皖令了?这皖令是仲氏任命的,岂能在朝廷大将军面前自称!

黄明正自后悔失言,上首传来一个平和的声音:“黄县令不必多礼,起来罢。”

这个声音让黄明感到有些耳熟,他不由抬起头来,整个人一下子呆在那里。

这不是那个……那个跟着刘乔出城的青年吗?他不是刘府的人?好像没说是……但怎么可能是当朝大将军?大将军竟然会在皖城?黄明只感到今日的一切都有些颠覆,让他整个人彻底凌乱了。

直到身边刘乔拉了他两次,黄明才回过神来,忙躬身道:“大将军,下官……黄明失礼了。”

“呵呵,”张辽笑了笑:“黄县令不必客气,汝与吾也算旧识了。”

黄明看到张辽神情温和,这才松了口气,忙道:“黄明失礼,附从伪朝,本是有罪,又在大将军面前自称皖令,实是不该。”

“无妨。”张辽摆摆手:“刘家主,带着黄县令一起就坐吧。”

随后,张辽询问了黄明一些皖城的情况,大到皖县的主要地方势力,小到关于民生的多项政事,问的非常之细,让黄明暗中心惊,没想到大将军对政事民生竟如此精通,年纪轻轻便文武兼能,果然非比常人,心中不由升起敬畏之感。

权力会让人敬畏,能力同样会让人敬畏,当权力与能力加起来后,威势自然更盛。

张辽询问了皖城的情况后,对黄明这个皖令也颇是满意,半个时辰后,他停止了话题,温声道:“黄县令,仲氏已灭,从今往后,九江、庐江皆归朝廷治下,汝且继续做皖令,为朝廷守护一方,体恤民情,以百姓之事为先,可能做到?”

黄明大喜,忙抱拳道:“必不负大将军之望!”

他本以为自己这个县令做不了了,没想到张辽还让他继续做县令。县令在朝廷虽小,但在地方上却是说一不二的掌权者,黄明能保住县令,自然心喜。

张辽点了点头:“打开城门吧,朝廷会接管皖县防务,军政分离,各司其职。”

“唯。”黄明恭敬行礼。

张辽又道:“刘氏乃我救命恩人,还请黄县令以后多加照拂。”

黄明身躯一震,不由惊愕的看了一眼刘乔,他终于明白今日的一切情由了,原来刘乔是大将军的救命恩人!

想到自己因为先入为主的误会,差点狠狠的得罪了刘乔,他心中就一阵后怕,还好他顾念旧情,虽然误会,处理的却还不错。

如此一来,黄明心中又不由升起一股羡慕之意,刘府日后怕是要兴盛了,看来自己要慎重转变对刘府的姿态了。

第七百章 回府

这时,张辽又道:“要照拂,但只有一点,违法乱纪不在照拂之列。”

黄明还没表态,刘乔便慌忙起身道:“多谢大将军教诲,刘氏一族必当谨守本分,绝不干违法乱纪之事!”

张辽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刘家主,不知令公子刘邕可愿为官?若有此意,可先去河东书院去学一年行政之道,考核合格,便可放任地方,为百姓做事。”

刘乔不由大喜,急忙道:“自是愿意,但凭大将军安排。”

没想到一旁黄明突然开口道:“禀大将军,前日皖县县丞畏惧朝廷之师,已不知逃往何处,如今皖丞有缺,下官举荐刘家主担任县丞。”

“哦?”张辽剑眉一扬,转问刘乔:“县丞汝做的来乎?”

刘乔没想到黄明会推荐他做县丞,而张辽又问的这么直接,登时有些慌张,忙起身道:“不可,县丞乃一县重职,仆怕是做不来。”

黄明却道:“刘家主识文断字,将刘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在乡里颇有威望,足见非是愚鲁之人,又熟悉皖县情势,有下官在旁引导,县丞之职足以胜任。”

张辽想了想,道:“刘家主于我有救命之恩,这个县丞可以试守一年,不过公私须要分明,一年之后我亲自考核,若做的好,满岁为真,若不好,还是继续做家主吧。”

事实上县丞这个职务比较特殊,上有县令,下有诸曹,只要与上下处理好关系,上有县令的支持和引导,下有诸曹悉心做事,干起来还是相对容易的,也是上手政务的最好职务之一。即便做不好,上有县令掌管全局,下有诸曹承办事务,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所以张辽才没有反对。

刘乔没想到张辽竟然同意了黄明的建议,不由一愣,一颗心登时活了起来,看到黄明在一旁连连示意他答应,当即心中一定,恭敬下拜道:“仆愿试守之。”

张辽点了点头,神情转为肃然:“切记,为政牧民,容不得半点马虎,若不成就不要做,退而保汝富贵,我这个大将军还是能做到的。”

刘乔忙道:“仆定当鞠躬尽瘁,若果不成,亦无颜任之,自会辞官。”

张辽露出笑容:“我素来认为,当官就是吃苦受累,为朝廷分忧,如此可要辛苦了刘家主了。走,我随汝二人一道回皖城,恐怕叔母、刘邕兄弟与兰芝妹子早就等得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了。”

他方才已经安排了诸事,杨汉带人去收敛阵亡的亲卫尸体,按名造册,在庐江修建忠烈祠,黄忠和臧霸各赴九江和庐江,彻底扫平各处余孽,安定郡县。

如今他已经算是掌控了九江与庐江,皖城已经是他的地盘,他自然不会在城外休息了。

到了帐外,许褚一听张辽要回皖城,便要跟着过去。

张辽自然不会反对,许褚本就是他的亲卫统领,跟着他也理所当然,不过看着许褚,张辽登时想起一事,不由笑道:“仲康,听闻汝与刘家主结了兄弟?”

许褚咧嘴道:“正是,刘家主对主公有救命之恩,与俺就似兄弟一般。”

张辽点了点头,突然道:“我与刘家子女平辈相称,看来以后要唤汝许叔父了。”

嘎?许褚一下子傻了眼,面色涨红,额头冷汗直冒,赧然哼哧道:“这……主公,万万不可,俺还是唤刘家主伯父吧。”

让主公喊他叔父,他还不被主公麾下那帮悍将打死?何况他也丝毫不敢有这个心思。

“没事,仲康,可以各交各的。”张辽哈哈大笑。

许褚连连摇头,直接向刘乔一礼:“许褚见过伯父。”

刘乔愕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黄明不由莞尔,大将军虽然威严自生,但还是很亲和的,与袁术、刘勋的高高在上截然不同,反而更让他尊敬。

……

皖县,刘府,黄昏的斜阳照在阁楼上。

刘邕和刘兰芝皆在前院,满面焦虑,坐立难安,心情就像天边的夕阳一样,越来越沉。

父亲已经出城不知多久,母亲在屋里担忧落泪,府中仆从人心惶惶,刘邕在半个时辰前曾出府想要找黄县令打探消息,却被县中主簿告知,黄县令也在一个时辰前被城外的将军召走了,至今未归。

这让他们心中更多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妹,我再出去打探!”刘邕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道:“若还无消息,我便出城去见那许将军,总要知道个究竟。”

“我与兄长同去!”刘兰芝咬唇道:“人是我救的,若那将军果真问罪,我一力承担,绝不能牵连家人。”

“婢子陪女公子一起去。”一旁小宁忙紧紧拉住刘兰芝。

“汝不能去!”刘邕断然回绝。

他知道妹妹的容貌,与县中的二乔并称,不知有多少俊杰托人登门求亲,若是去了军营见那些凶兵,那后果他根本不敢想象。

“兄长……”刘兰芝待要再说,外出打探消息的一个家丁突然撞撞跌跌冲进来,惶恐大叫道:“少主,不好了,城外兵马进城了!”

啊?刘邕一听此言,几乎站不住身子,城外兵马进城了!那自己的父亲怕是……

刘兰芝眼泪已经流了下来,脑海里想着张公子离开时说是要保父亲无忧的笃定神情,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怨愤,随即又心生凄然,恐怕父亲和那张公子都被害了,还有什么可怨的。

唯一可哀的,就是自己救人牵连了家里,只该以死相殉。

“父亲!”刘邕悲痛大哭。

“少主,不好了!”转眼又一个家丁连滚带爬跑进来,惶然大叫:“好多兵马朝刘府围过来了!”

此时不必他说,府中众人已经能够听到外面清晰的声音。

夸!夸!夸!

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原本守在门口的皖县守军慌忙跑开。紧跟着墙外也传来有力的脚步声,向后院延伸,显然是要包围整个院子。

随后,府门大开,二十个披坚执锐的士兵分作两列整齐的奔跑进来,看也不看院子里惊呼乱奔的仆从,也没有理会面色惨白的刘邕和刘兰芝,两列士兵奔出三丈,倏然而止,而后左右对向转立。

夸!二十个士兵动作整齐而有力,每人间隔三尺,身形笔挺,右执长矛,左垮腰刀,整齐成线,一股肃杀之气登时在刘府中蔓延开来。

皖县那些守军与这些士兵一比,直如鸦雀之比鸷鹰!

但这威武凛然的气势,反而让刘邕、刘兰芝和刘府众人心中更加绝望。

“天灭我刘家……”刘邕嘴里喃喃念着,看着这些可怕的士兵,面色灰白。这些凶兵害了父亲还不够?还要诛灭全族麽?

刘兰芝的心仿佛紧紧地拧成了一团,痛苦无比,不过就是救个人?怎么会遭此大祸!

“阿姊。”婢女小宁面无血色,却紧紧拉着刘兰芝。

那些仆从更是不堪,吓得连动也不敢动。

院子里悲痛和绝望的气氛在蔓延。

“邕儿,兰芝,贵客上门,快出来接客了!”

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从府门口传来,瞬间让院子里悲痛和绝望的气氛为之一滞。

刘兰芝娇躯一颤,心中霎时间涌起无尽的喜悦,父亲没事,是父亲的声音!

第七百零一章 锦上添花

是父亲的声音?!

瘫坐在地上的刘邕一呆,他哪能听不出传来的正是父亲刘乔的声音,而且他能从声音里听出来,父亲此时非常高兴!

是在做梦?还是哪里弄错了?强烈的反差让刘邕完全发懵了。

这时,刘乔的声音再次传来:“大……将军稍等,仆令拙荆、邕儿、兰芝,还有家中仆从全部出来迎接尊驾。”

“父亲没事?”刘邕终于确定门外说话的是自己的父亲,他顾不得多想,一骨碌爬起来,就向府门口冲去。

“刘家主,”一个清朗而熟悉的声音传来:“贵府我可是住了些许日子,熟门熟路,不必搞这些繁文缛节,进门再说。”

刘兰芝明眸死死的盯着府门口,一眨不眨,她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子在剧烈颤抖,如果不是婢女小宁用力搀扶着她,紧张了一下午又乍悲乍喜的她早就站不住了。

“呵呵,将军有所不知。”这时门外又一个声音传来:“今日将军尊临皖城,乃皖城千古之盛事,对刘府亦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刘县丞此时唯恐他人不知,又怎会嫌繁文缛礼?”

此时不但是刘兰芝,就是府上的仆从都听出来了,这分明是黄县令的声音,阖府上下都熟悉。只是这黄县令的意思好像是,好像是有一个很厉害的将军尊临皖城,又来了刘府,这是怎么回事?

情势转变的太快,让刘府上下都转不过弯来。

“哈哈,原来还有这个说法,不过今日不成,诸事还要保密,待日后我再专程登门拜访,带个十万兵马,给刘府热闹热闹。”

这一次府内的众人都听出来了,这个声音竟然是……女公子救回来的那个人?!

“阿姊,说话的好像是张公子,他真的是将军?”小宁瞪大了美眸,满是不敢相信。

紧跟着刘乔有些慌张的声音传来:“大……将军可不要吓仆,十万兵马,还不怕刘府踏平了……”

“呵呵,刘家主,我说的是包个大礼包,礼物就叫十万兵马……”

外面登时传来一阵笑声。

此时刘兰芝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救得那个人竟是个将军,而且聪慧的她从父亲几次断续的言语中发现,貌似这个人不止是将军,还是大将军,张公子……当朝大将军不就是姓张名辽麽?难怪他随父亲出城时笃定能保父亲安全,可是为什么不说,竟让我与兄长提心吊胆这么久。”

刘兰芝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怨愤,同时又非常震惊,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大将军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存在,自己随便在路见就捡……救了个大将军?世事奇妙,莫过于此了。

刘邕来到府门口时,只看到父亲和黄县令一左一右将自己救回来的“张兄”拱在中间,左右还有百数披坚执锐的卫士。

“这……张兄……”

刘邕性子稍钝,总是慢半拍,心中震惊之余对着张辽喊了声“张兄”,看到父亲瞪起眼睛,知道出错了,一时间也不明所以。

刘乔上前便拎住了儿子:“休得失礼,快回府安顿,待为父随张将军入府后,汝立时关闭府门,不许任何人探望!”

张兄是将军?!刘邕吓了一跳。

张辽摆摆手:“黄县令,刘家主,不必紧张,虽然要保密,但也不至弄得鬼鬼祟祟,还是一切照旧,只是慎言便是,过些时日,一切无妨。”

至于过多久,张辽没说,从他醒来,得知自己身死的消息传遍天下,令朝廷都发生变故后,他心中就有了一盘棋要下。这盘棋,却是要先隐瞒自己活着的消息。

至于如何隐瞒,天底下没有绝对秘密的事,也不必太过刻意,自己今日的举动本就没有刻意掩藏。这种手段他轻车熟路,只消让人四处放一些生生死死、真真假假的消息,混杂起来,反而会收到奇效。

进了刘府,刘邕急忙关上了府门。

刘乔驱散了众仆从,嘱咐他们谨言慎行,而后直接带着张辽去了堂屋。

至于那些仆从,得了家主的嘱咐,再看院子里守备森严杀气腾腾的士兵,又有哪一个敢胡说。

张辽刚在堂屋坐下,刘乔就带着妻子贺氏和一对子女来拜见张辽,刘乔没有对家人泄露张辽大将军的身份,但就是一个普通将军,对刘府而言也是高高在上的。

张辽忙起身还礼,扶起刘乔夫妇,笑道:“切莫如此多礼,刘氏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此行礼,莫非要陷我于不义不成?”

刘乔忙抹着额头冷汗,小心的道:“不敢,不敢。”

张辽对这家伙有些无语,又扶起刘邕,看到了眼角犹自带着泪花的刘兰芝,心中感到歉疚。

他先前忙着军中之事,确实是忽略了刘府家小的焦急心情,如今又让救命恩人对自己行礼,虽然身份在那里摆着,但可不是什么厚道的事,也不合他的性子,不由双手虚抬,歉然的道:“兰芝大家快请起……”

刘兰芝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显然心中还是有些怨忿的。

刘乔看刘兰芝不回话,当即便斥了一声:“兰芝,不可失礼。”又朝张辽解释道:“兰芝平时很是知书达理的……”

刘兰芝白了父亲一眼,紧咬贝齿,心中恼怒,父亲这话颇多意味,自己是不是知书达理,关这大将军何事?

一旁跟着刘兰芝的小宁忍不住道:“张将军,女公子只是今日一直很担心家主,所有才……其实将军昏睡时,女公子每天都来看张将军好多次,还给张将军上过药哩……”

“小宁!”刘兰芝嗔怪的白了一眼小宁,脸颊一下子绯红。

小宁也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不禁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了。

张辽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忙道:“不错,不错,正是因为兰芝大家担忧刘家主安危,孝感动天,所以刘家主今日才安然而归。”

刘兰芝嘴角抿了抿,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谁不知道父亲能安然归来是因为他这个大将军,哪是什么自己孝感动天。

也不知怎的,她对张辽这个大将军可没有太多的敬畏,毕竟张辽可是她救回来的,而且和小宁一起照顾张辽的时候,还在小宁的鼓动下偷偷看过张辽身上的伤疤,赤果的上身自然也难免看到。

当时只是好奇,事后却很是后悔,反复威胁小宁一定要保守秘密的。刚才小宁差点失口,吓得她的一颗心现在还在砰砰直跳,脖子至今还在发烫,要真被小宁当着这么多人把事说出去,那她也没脸见人了。

张辽不明两女之间的小秘密,看到小宁耷拉着脑袋,忍不住道:“兰芝大家和小宁的照顾,我铭记在心,但有所求,尽可说来。”

刘兰芝没理他,小宁摇摇脑袋:“婢子什么都不要,我家女公子救大将军的时候,可没想过要什么报酬,还怕恶人找上门来,整日提心吊胆哩。”

张辽点了点头,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他心中对刘兰芝感激不已。

这不是公子小姐救猫救狗的脑热一念,也不是一时发善心的顺手人情,在那种情况下,冒险救人绝对是考验人性的事,而且事后还要提心吊胆,这样的善举才更加难能可贵。

可以说,如果刘兰芝当初不救他,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没想到一旁的刘乔突然道:“将军,小宁自小便与兰芝在一起,情同姊妹,仆与拙荆素来喜之,今日仆与拙荆便认小宁为假女,还请将军做个见证。”

张辽一怔,看了一眼瞪大了眸子的小宁,还有脸上蓦然露出喜色的刘兰芝,当即笑道:“这是大好事,我自然乐得做个见证,也沾沾贵府的喜气。”

“好!好!”刘乔大笑。

“啊?家主,婢子……婢子……”小宁紧张的不行。

刘兰芝忙拉了她一下:“傻丫头,还叫什么婢子?快拜见阿翁和阿母,以后就是姊妹了。”

于是小宁就被不由她分说的刘兰芝拉着拜了义父义母,又拜了义兄刘邕,迷迷糊糊成了刘府的义女。

黄明在旁边看到这一幕,不由暗骂,狡猾!刘乔分明是看到大将军对照顾他的婢女颇是感激,就马上认她为义女。

没想到平日看似老实的刘乔还有这本事?这日后进了官场也是个好手啊。

黄明心中感慨,张辽自然也能看出其中的门道,知道刘乔讨好他的心思,对这刘家主的狡猾也暗感好笑,不过能让小宁得个名分,他是完全乐见其成的。

当日夜晚,张辽在刘乔的强烈挽留下,客居刘府。

本来黄明要给张辽在城中安排住处的,但张辽如今要保密,自然不合去黄明安排的住处,否则放消息也没用了。

第七百零二章 开始清算

第二日,张辽就离开了刘府,在附近找了一处僻静的宅院,他的身体和伤势都没有恢复,还需要静养,刘乔便让小宁过来继续照料他,刘兰芝也时不时过来。

接下来的几日里,许褚的将旗插上了皖城,皖县的防御森严了许多。此前出了张辽被伏击之事,许褚心中非常警惕,带着亲卫营接管城防,不敢有丝毫懈怠,而他自己更是寸步不离身边。

与此同时,臧霸率兵进入九江郡,占据寿春,并以寿春为中心横扫九江诸县的袁术余孽。

黄忠则入驻庐江舒县,率兵横扫庐江郡的刘勋残部。

二人之间又装出彼此不和、各据一地的弩拔剑张姿态,着实迷惑了不少有心人。

至于皖城的一幕,也没多少人在意,而且因为许褚这个在庐江杀人无数的凶神入驻皖城,令很多探子根本不敢过去打探消息。

如今许褚的威名,在江北可止小儿夜啼。

这期间,让张辽意外的是,宋超和麾下八百骑竟然从江东赶回来了,而且怎么也不回去了。

这让张辽颇是感动,他知道宋超是听到他战死的消息,特地从江东过来寻找,想到孙策如今也算在江东立稳了脚跟,便没有再让宋超回去,而是先跟在他身边。

不过宋超回归之事提醒了他,他忙令暗影又给在荆州的赵武送去了消息,让他安心留在荆州。

如今的刘表已经不是当初的刘表了,很多人在患难时体现出的是一种性格,在富贵时显现出的却是另一种性格,刘表在荆州经营了七八年,与地方宗族结成了一团,对张辽推行的科举制视若无睹,明奉朝廷,实则若即若离,自成王国的心思颇重,如今张辽与朝廷闹掰了,恐怕刘表也未必会站在他这一边。

赵武留在那边,就算是在荆州落了一子,将来迟早用得上。

……

第三日上午,张辽坐在新府邸中,已经盯着手中的书册静静的看了很久。

书册里不是什么典籍兵书,而是杨汉、关平与典满递上来的阵亡将士名册。

一页一页上面都记录上阵亡将士的名字,职务,祖籍,家中状况。

亲卫营的将士张辽很熟悉,基本都认得,他默默的看着那一列列名字,仿佛看到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浮现在自己面前:

雷东,亲卫营左曲军侯,河东大阳北乡常乐里,父母皆在,有幼弟。

孙平,亲卫营左曲前什,弘农新安东涧乡三门里,父亡母在,无兄妹。

……

翻完了名册,张辽闭上了眼睛,久久不语。

小宁悄悄进来给张辽送茶,感到屋里气氛似乎不对,也不敢说话,放下茶盘时看到案台上有水痕,心中奇怪,正要擦拭,忽然明白了什么,忙慌慌张张退了出去。

到了屋外,她才舒了口气,方才那案台上似乎是……泪痕?将军为什么会哭?她的心情也低落起来。

屋子里,许久,张辽才睁开有些酸涩的眼睛,轻轻把手中名册放在案台上,拿起了另一本书册。

这一本书册是史阿今早送过来的,里面罗列的是此番谋算他的幕后世家名单。

张辽面无表情的翻开书册,史阿的情报做的很细,罗列的每一个世家都有详细情况,家主名字、家族过往、堡坞大小、隐匿黑户、乡里名声……

纸声哗啦哗啦,张辽一页页的翻着,参与的世家足有十数个,皆在江淮一带,除了九江、庐江两郡的,还有豫州、徐州的一些世家,尤其是巢湖的许多世家,与一些巨匪大寇都有密切的往来。

这背后除了袁术的鼓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些世家对科举制的抗拒,想要铲除张辽,拥护袁术这个世家代表。

这本名册张辽同样看了很久,放下书册,闭上眼睛片刻,再睁开眼睛时,里面迸射出的是浓重的杀气!

反对科举的方法有很多种,这些世家却采取了暴力和刺杀,要取他这个大将军的性命不说,还害死了他麾下那么多亲卫,全都是从各军抽调出的精锐,将来都是要重用的精英,却死在了这些自私自利的小人手中!

既然他们采取了暴力,那就莫怪自己祭起屠刀了!

张辽对付世家有很多种手段,他并不喜欢用这种最极端的方式,但如今别人已经举刀砍向他了,那他也不会傻乎乎的以德报怨,在这种涉及国家与家族的利益争端中,以德报怨心慈手软只会换来得寸进尺。

而且亲卫营的仇,他非报不可!

那些亲卫为了他而死,他岂能视若无睹?用同袍的血来展现自己的大度,他张辽做不到!

可以开始清算了。

张辽刚站起身,忽然从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末将典韦求见主公!”

敬晖来了?!

张辽不由大喜,急忙走到门口,打开屋门,只见许褚和赵武正站在一旁,中间一个大汉单膝跪地,却不是典韦又是谁?

“哈哈!敬晖,可想死我了!”

张辽弯腰一把扶起典韦,打量着他凶悍而亲切的面孔,不由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敬晖,可有两年未见了。”

“主公!”典韦虎目含泪,忍不住又向张辽拜了一拜:“末将……末将……”

他在徐州听到张辽战死的消息,心中愤怒之余也不愿相信,日夜兼程赶到巢湖,终于听到了好消息,然后急忙赶到皖县,直到亲自看到张辽,他才安下心来,却是一时间竟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张辽深吸了口气。

在他麾下几个大将中,只有典韦和高顺从他起家时就一直跟着他,尤其是典韦,最初作为他的亲卫,跟随他东征西讨,同生共死,彼此建立起来的情义是谁也不能比的。

须臾,平复了心情,张辽召典韦、许褚、赵武三人进了屋里。

典韦进了屋里,便杀气十足的问道:“主公,那些伏击主公的小人可曾斩尽杀绝?”

“匪寇宣高与汉升已经在清剿,这幕后的黑手,那些参与的世家已经查明,都记在了这本册子里。”

张辽将案台上的名册拿起来,交给三人:“一个月内,拿下这些世家的堡坞,将他们的家主和嫡系全部锁来见我,我要带他们去英烈祠……至于反抗者,格杀勿论。”

声音平静,却杀气十足。

第七百零三章 重臣齐至

建安二年八月下,江淮一带,匪寇大清算还没有结束,就再次掀起了一片风暴。

这一次是世家。

除了凶名赫赫可止小儿夜啼的杀神许褚,又多了两个煞神和两支凶悍的兵马,典韦的猛虎营和宋超的骁骑。

三支兵马兵分三路,打着为大将军张辽报仇的旗号,将江淮一带十八个世家勾结巨匪大寇谋害朝廷大将军的罪状布告天下,而后按图索骥,攻打十八个世家。

许褚、典韦和宋超如此大张旗鼓的行事,不但令那些参与谋划张辽的世家惶恐煎熬,而且令其他诸侯更加相信了一点,张辽真的战死了。

而被认为身死的张辽却在新府邸中听从弟张健叙述江淮之事,巢湖之事中,张健得知那些幕后黑手谋划自己的兄长,急怒之下要冲出重围,反倒受了重伤,亏得许褚相救。此后许褚等人搜寻张辽之时,张健虽然心中焦急,但难以下榻,只能在巢湖养伤。

张辽被救醒后,早就从许褚那里知道了张健在巢湖养伤,而且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不合颠簸,便松了口气,写信让张健就留在巢湖好好养伤,等自己诸事安排妥当、伤势稍好些再去看他,没想到张健却挣扎着过来了。

既然已经来了,张辽也不便责怪他,索性向他了解一些江淮的消息,张健这几年在江淮一带经营舟船,能够了解一些从官吏那里了解不到的情况。

九江郡,巢湖东南。

一处看似很寻常的宅院中,一个布衣中年人正在练剑,他正是杀辽卫的统领袁杀辽。

当初袁术手下的几个密卫统领,刀枪剑戟射杀辽,袁刀、袁枪、袁戟在战场上围杀张辽时被斩杀,最狡猾阴险的袁射在追击张辽时被反伏杀,袁剑本在巢湖联络世家,后被史阿抓捕,几个副统领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如今就只剩下统领袁杀辽一个了,却躲到这个不起眼的地方。

这时,一个青衣人匆匆过来,站到一旁,等袁杀辽收了剑,才恭敬的道:“禀报统领,已经查探到,袁射副统领被张辽临死前伏杀。”

“最精明的袁射也死了……”袁杀辽叹了口气,还剑入鞘,眯起了眼睛:“那么,张辽到底有没有死?”

青衣人忙道:“应该是死了,他的旧部已经乱成了一团,臧霸与黄忠明争暗斗,许褚、典韦和赵武都在拼命攻打世家堡坞,为张辽报仇。”

“张辽麾下的猛将何其之多,真是令人不寒而栗。”袁杀辽面色微变,眼里闪过悔意:“若早知杀了张辽有如此后果,当初必然不会轻举妄动,一招之差,使吾多年基业毁于一旦。”

“张辽太勇猛了,那么多人伏杀他,却反让杀辽卫几乎全军覆没。”青衣人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是啊。”袁杀辽脸上也露出后怕之色:“昔日人言张文远之骁勇,天下无双,吾不以为然,直到围杀张辽之时,吾方知天下无双之可怕,张辽实不亚项羽之勇,只带了几百人,就将上万人的埋伏打得七零八落,最后面对最精锐的杀辽卫,仍是势不可挡,袁刀、袁枪、袁戟自负勇猛,却连他的一招也挡不住,杀辽卫当日已经胆寒,若非他中了袁射的毒箭,恐怕当日我等皆死于战场。一人之威,乃至于此。”

袁杀辽说到这里,长叹了口气:“若他只是一个武夫也罢,中毒之下迟早全军覆没,但他不是,竟然想出独自逃走之计,死中得生,吾直到向西北追丢了才知中计,彼时他已然毒发,竟然还能在岔道口设疑兵之计,足见智谋,上天竟生如此文武绝顶之英才,何其不公,我恐其临死反噬,未敢再追,果然,追过去的袁射再也没有回来。”

“如今张辽的旧部在四处诛杀那些世家,巢湖又最为危险,统领带我等躲在巢湖,”青衣人担忧的道:“只怕……”

袁杀辽摆摆手,傲然道:“张辽旧部第一次屠杀匪寇报仇,这第二次屠杀的是世家报仇,巢湖是最凶险,但往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等躲在这寻常宅院里,又不是那些世家堡坞里,张辽的这些旧部看似疯狂报仇,实则极有分寸,并没有伤及无辜庶民……唔?不对!”

袁杀辽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霎时间大变!

青衣人急忙问道:“统领,发生了何事?”

袁杀辽急促的徘徊了两步,神情凝重的道:“事情有异,张辽旧部并没有乱,先屠匪寇,再诛世家,前后有序,又有分寸,分明是有人在指挥,而能指挥这些悍将的,恐怕除了张辽不会有他人……张辽没死?!”

此时袁杀辽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当初在战场上就是这种危机感救了他,让他活到了现在,但现在危机感又来了。

如果张辽死了,那张辽那些部曲找不到自己,过一段时间也就没事了,但如果张辽没死,那暗中对自己的搜捕根本不会停止。

一念及此,袁杀辽立时吩咐道:“立刻通知其他杀辽卫,我们离开扬州,去交州。”

“自以为是,后知后觉。”一个声音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什么人!”袁杀辽面色大变,铿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

院墙上,不知何时有了一个青年,手持长剑,倏然跳下墙,一步步走近,眼神冰冷:“从尔等谋刺大将军的一刻起,天底下就没了尔等的去处,唯有一死。”

袁杀辽冷声道:“汝究竟何人?”

“史阿。”

随着这个名字报出,青年身子倏然而动,一道剑光闪过,那个青衣人喉咙出现了一道血线,而后喷出鲜血,赫赫叫着,倒地身亡。

袁杀辽心中大骇,慌忙将手中长剑护在身前,这青年的剑术太诡异了,或者说是太快了,让他根本看不清,也根本反应不过来。

转眼,又一道剑光闪过,袁杀辽喉咙一痛,一股热流从食道上涌,堵住了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随即眼前一黑,身子倒地。

“吾悔……”袁杀辽心中泛起最后一个念头。

……

八月底,一群人的到来,让张辽迎到了院门口。

张辽来到院门前时,亲卫早就对附近一带戒严,几辆马车停下来,五个文士匆匆下车,来到张辽身前,几乎同时躬身为礼:“主公。”

此行竟是张辽麾下五大军师除了贾诩都来了,还有一个领头的原尚书令兼大将军府长史荀彧。

张辽脸上满是喜色,哈哈大笑:“文若,文优,公达、公与、奉孝,难怪我早上看见一只喜鹊飞来,没想到却是令君与众军师将军前来!”

第七百零四章 定谋

荀彧几人看到张辽也非常高兴,他们此前虽然收到了张辽的密信,知道张辽活着,但直到亲眼看到张辽无恙,他们才放下心来。

对于他们这些辅臣和谋士而言,主公就是根本,不能说主公在则生,主公亡则死,但至少是主公在则聚,主公亡则散。

他们都是有政治抱负的,自然希望统领他们的主公能安好无恙。

到了屋里,张辽让小宁给几人,正好刘兰芝也过来了,帮着一起倒茶。

几人听说是正是眼前的刘兰芝救了主公,忙郑重其事的表示感谢,刘兰芝倒也落落大方,让几人暗赞。

两女出去后,张辽给几人大略的讲述了自己遇险与遇救的经过,几人感慨之余,沮授第一个发难:“主公,须知主公之安危关乎社稷与百姓,岂能轻忽,还望主公日后能引以为戒,以大局为重。”

荀彧也开口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主公实不应孤身涉险,诚如公与所言,主公之身,非一人之身,系天下所望,当为天下惜之。”

荀攸也没有沉默:“主公讨伐袁术,有兵马数万,宜稳而取胜,举全军救人比行险救人事半功倍。”

郭嘉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主公,前车之鉴,日后勿再,此番可吓坏郭嘉也。”

“主公虽有上天护佑,气运在身,然时时自警自省,方可不负天命。”李儒顿了顿,又笑眯眯的道:“此番亏得刘家女公子相救,主公宜当厚报。”

张辽连连抱拳认错,面对手下一号辅臣和几大军师的轮番上阵,他也招架不住,只能先认错。

事实上荀彧人都知道此番事情有很多原因,尤其是天子参与其中,让张辽很是难做,但此番张辽遇险真是把他们吓着了,这才刚进门就来了一番进言。

荀彧原本是倾向张辽忠心辅汉,但此番天子刘协的行为却令他大失所望,要知道他这几年跟着张辽,对张辽开科举、重民生的政举极为认同,对张辽尊奉朝廷也深是赞叹,认为张辽将是开汉数百年来最出色的辅臣,可比管仲、萧何,完全可以中兴汉室。

可惜这样一个绝世辅臣,却被天子戕害,让荀彧足足一个月闭门不出,痛苦抉择,君、主、民、对、错之间,反复权衡,他最终依从本心,选择了张辽。而对于荀彧这种人,只要做出选择,就会忠贞不二。

张辽在处理自己与天子的矛盾中,采取了退守纵敌之策,让天子先发制人,而他却占据了主动,得到了荀彧等一批汉臣的支持,这就是最大的成果!近乎于以退为进的战术了。

在座的几个都是智近乎妖的存在,岂能认识不到这一点,只是在张辽与天子博弈的过程中,张辽始终谨守本分,没有任何僭越之处,无可挑剔,反倒是天子在董承的蛊惑下咄咄逼人,荀彧身为百官之首,几番劝谏也没用,这其中张辽完全是无辜的。

而且张辽此番险些被算身死,也令荀彧等人心底同情于他,难免生出同仇敌忾之意。

故而张辽不知道的是,这一次朝廷对他的谋害,反而让他手下的重臣紧紧的凝在了他的身边,为他开创基业铺垫了最坚实的基础。

刘协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的朝廷散了,京师丢了,引以为股肱的太傅死了,贵人连同血脉没了,反而便宜了张辽。恐怕他知道后,会欲哭无泪,痛苦的无以复加吧。

事实上刘协如今已经是非常悔恨了,他在曹操、刘备和于毒三支兵马的携裹下,到了关东,经过三人一番争议,最终被曹操安置在了济阴,但随后徐州牧吕布来迎,不久后河北袁绍也上表请移驾于邺,诸侯间博弈,刘协却没有任何话语权,彻底成了傀儡,还整日担惊受怕,比之张辽在时何止天壤之别。

刘协在担惊受怕时,张辽这边却在与荀彧和几个军师商议未来发展之道。

“主公!”李儒长身一揖:“先前朝廷已封主公为晋公,公者,必划疆建国,还请晋公速行之!”

荀彧等人皆是一惊,下意识的看向了张辽。

张辽直接摆摆手:“建国之事,暂且不提。”

眼下朝廷刚被他的手下打得七零八落,连天子也逃离了雒阳,如果他此时建国,那可是一下子就处在了风口浪尖,必然要被天下人骂成袁术之流了,甚至还不如袁术。

本来他是被朝廷欺负的弱者,一下子就变成了欺凌朝廷的权臣,如此反差,带来的后果必然很严重。

荀彧等人听张辽暂时不建国,没有被权势冲昏头脑,不由纷纷松了口气。

李儒的建议没有得到张辽认同,却仍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事实上他惯阴谋,被张辽任命为军师,岂能考虑不到此时建国的不利影响。

但他显然比其他几人更狡猾,更没有底线,他此时向张辽进言建国,是基于两个目的。

一者是看张辽态度,张辽虽然反对,但是用了个暂且不提四个字,说明不是愚忠之辈,不会坚决反对,他基本明白了张辽的态度,那就是迟早要建国,只是如今时机不到而已。

二者此时他第一个提出来,那无论何时张辽建国,他的功勋肯定是排在前面的,这也算他自己的一点私心吧。

这一点荀彧和沮授没有意识到,郭嘉和荀攸却不约而同的看了李儒一眼,二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露出笑容,显然二人都意识到了李儒的意图,对此也不在意,他们都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接下来,张辽与几人讨论了之后,觉得现有的格局不要大变,还不宜确定中心,仍是以河东、长安、雒阳这个铁三角来维护张辽目前所拥有的地盘,待到建国时,再考虑立都的问题。

明确了方向,郭嘉便忍不住道:“主公,如今主公安然无恙的消息尚未散播出去,诸侯皆以为主公折戟庐江,主公正好借此机会迷惑敌人,破凉州,定河北!”

张辽脸上露出笑容:“计将安出?”

他先前对自己生还的消息秘而不发,一方面不想处在风口浪尖,另一方面就有阴其他诸侯的意思,但他只是个初步的想法,并没有具体的计策。

此时郭嘉提出来,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而且显然是有了腹案。

郭嘉呵呵一笑,道:“散播谣言,伪作内乱,诱敌出击,以逸待劳,四面夹攻,先破袁绍,再破马腾、韩遂。”

郭嘉虽然言简意赅,但对在场的几个军师而言足够了,他们皆是点头,张辽也不由大笑:“此计可行。”

第七百零五章 定制

张辽与几个军师议罢凉州与河北之事,荀彧和几个军师暂时没有其他建议,只看向张辽,如今天子被曹操、刘备和于毒挟持东行,朝廷名存实亡,张辽又加封晋公,虽然暂时不建国,但麾下机构肯定要做调整,否则政令无法通达。

这个问题他其实很早以前就考虑过,最近这一段时间在庐江养伤,更是细细进行了琢磨,本来打算过一段时间回雒阳召集荀彧等人商议,如今他们来的倒是正好。

张辽沉吟了下,很是直白的道:“今天子东去,朝廷不存,我为晋公,虽不建国,政事却不能耽误,政体须有分划。如何分划,我有一言在前,权力绝对集中,必致腐化,于上不利,于官不利,于民不利。此前政令皆出尚书台,如今却要稍作分化。”

此前尚书令权力极大,如果不算权臣的话,完全相当于一个丞相了。

听了张辽所言,其他人不语,荀彧面露赞同之色,躬身道:“权力绝对集中,必致腐化,主公此言,深得为政之要,彧赞同主公之言,分划尚书台。”

张辽脸上露出笑容,他知道荀彧素来公正允和,绝少私心,所以直接将自己的意图说出来,果然得到了荀彧的赞同,换做其他人,恐怕还有什么想法。

他接着道:“从今往后,吾麾下设三省六部,未建国之前,且称之为三司六曹。”

荀彧等人闻言皆是一震,只从一个三省六部,他们就知道张辽这次必然是有较大的动作,当即认真聆听。

而张辽也说的很慢:“三省为尚书省、中书省、监察省,只对本公负责。

尚书省主外,总览政务,设尚书令、左右仆射,以及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侍郎。

中书省主内,掌机要,主建言、决策、审议与拟令,设中书令、侍中、议郎,平日顾问应对。

监察省顾名思义,主巡按监察,设监察令,下设三司使,分别监察百官、司法、盐铁诸税,弹劾失职、渎职与不法。”

张辽顿了顿,又道:“平日三司在职责范围内各行其职,只向本公报备便可,遇到重大事务,三司令皆可向本公提议,召集阁会共议,参议者为尚书令、左右仆射、中书令、侍中、监察令、三司使。”

至此,张辽算是将他这一段时间琢磨的机构,看似简单,实则需要反复权衡,何况他还是个外行。

而且他这个也叫作三省六部,但除了六部外,三省实际上与历史上后来发展的三省并不相同。

历史上的三省是尚书省、中书省和门下省,尚书省为最高行政机构,负责执行国家重要政令,中书省为决策机构,负责草拟和颁发诏令,门下省为审议机构,负责审核政令。

如今张辽将门下省和中书省合二为一,将监察提格,放到了与尚书省和中书省同等位置。

因为历史已经证明,历史上那个三省六部也不是那么靠谱,而且容易造成推诿扯皮,效率低下。

从三公九卿到三省六部的演变,历史上始于曹操。

东汉最大的权力机构是尚书台,统领百官政事,但在体制上仍然属于少府序列,属于内廷机构,曹操担任丞相后,先将尚书台吏部曹、选部曹等尚书诸曹列为丞相属官,将尚书从内朝转为外朝官署,这是尚书省建立的开端。

曹操进位魏公之时,尚书令荀彧反对,让曹操对尚书台的权力起了忌惮之心,随后在进位魏王时,曹操置秘书令,典尚书奏事,对尚书台的权力第一次进行了约束和分割。

到了曹丕继位时,认为尚书诸曹权力过大,遂以曹操设立的秘书令为基础设了中书省,掌管机要,起草和发布诏令。

到了三国后期,魏蜀吴皇帝的侍从机构地位不断提高,西晋时,侍从机构正式成为门下省,南北朝时门下省权力逐渐扩大,北朝政出门下,成为中央政权机构的重心。

隋唐时门下省与中书省同掌机要,共议国政,并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之权,其长官称侍中,或称纳言、左相、黄门监,皆因时而异。其下有黄门侍郎、给事中、散骑常侍、谏议大夫、起居郎等官。

隋朝建立后,正式设立三省六部,名义上有尚书、门下、内史、秘书、内侍五省,实际上秘书省类似于后来的馆阁,掌管图书、编修国史,内侍省则是一个专门的宦官机构,真正主持中央政权的就是尚书、门下、内史三省。三省互相牵制,共同向皇帝负责。三高官官均为相职,同时,三公、三师也参预朝政,也是宰相。

到了唐朝,三省制在建立不久就向二省、一省转变。这基于两个原因,一是三省分权,势必造成相互扯皮、效率低下等弊端,而是皇帝为了控制相权,逐渐将中书令、侍中、尚书令以及左右仆射这些宰相职务进行虚置并不断减少,而使用一些资历较轻的官员参为“同中书门下二品”,以品级低的官员来实际行使宰相的权力,由于没有宰相崇高的体制,所以便于控制。

从唐高宗时,三省逐步合署议事、办公,三省职能也逐渐趋向混同合一,自武德年间开始,中书、门下集议于政事堂,政事堂设于门下省。唐高宗永淳年间,裴炎自侍中迁中书令,乃徙政事堂于中书省,自此确立了中书省的中心地位。开元十一年,中书令张说奏改政事堂为中书门下,其后分列吏、枢机、兵、户、刑礼五房。自此,中书门下正式成为宰相的办事机构,尚书省有名无实。

到了五代之时,由于连年征战,三省形同虚设,政事多由皇帝特派使臣办理,成为宋代以差遣为正官的开始。

到了宋代,虽然三省名义始终存在,但是已经混同为一省。同时由于枢密院、三司的设立,宰相的军权、财权被剥夺,三省制度名存实亡。

元代以中书省总领百官,与枢密院、御史台分掌政、军、监察三权,尚书省时置时废、门下省不复置。

明初不设中书令,仍以中书省统六部,长官称左右丞相。洪武十三年,诛胡惟庸,废丞相,撤销中书省,六部直接对皇帝负责。至此,三省六部制的三省彻底废止。

清沿明制,以六部尚书任天下事,其上先后有议政王大臣会议、上书房、军机处。

所以真正的三省六部制实际上实行的时间很短,张辽的这个三省六部制实际上是二省加一个监察。

在张辽看来,作为上位者,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但有几个权力一定要抓紧,否则就要出事。

这几个权力分别是军权、财权、人事权和决策权,军权张辽始终牢牢抓在自己手中,而且他将来也会给后人下祖制,军权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开。

其他几个权力,张辽就通过制衡来掌控了,决策是通过着急三高官官召开阁会来实现,至于财权、人事权,他不用牢牢抓在手里,只通过监察的手段来扶正即可。

明确了核心机构,接下来就是人事任命了,尤其是三高官官的任命极为重要,关系着这个机构能不能在起步初期较好的推行下去,形成定制。

“文若,尚书令依旧由汝担任,汝任事,吾放心。”张辽道。

尚书令毫无疑问,还是荀彧。

荀彧这几年总揽政事,忠心而有能力,张辽放心的很。

第七百零六章 定人

张辽麾下,其余诸人的才能多有偏失,只有荀彧最是全面,没有私心,行事不偏不倚,统领全局才是荀彧的最大长处,张辽还是对荀彧最为放心,由他总揽政事。

至于中书令,作为张辽身边的策问机构长官,虽然人数不多,机构精简,但其重要性不亚于尚书令,是以中书令不但要亲近之人,还要有能力,张辽心中早有定计,当即道:“中书令由军师将军贾诩兼领,公达、文优、奉孝皆加侍中之职,参与阁会之议。”

侍中并不是主官,而是作为加官,并不影响此前的本职,还能参与重大事项决策,荀攸、李儒和郭嘉皆是躬身领命:“唯。”

张辽看了一眼长史沮授,接着道:“监察令由公与担任。”

“唯。”沮授怔了下,躬身领命。

三高官官既定,张辽看了众人一眼,道:“汝等可有异议?”

荀彧等人皆是摇头,事实上张辽已经考虑的很周全了,对于三高官官的任命同样考虑的很充分,算是各用其长,他们都很信服。

张辽又道:“尚书省,左右仆射与六部尚书,便由文若思量提名,中书省我自会与贾中书商议,监察省三司使,则由公与思量提名。”

荀彧与沮授皆是点头,副手由他们正职提名,足见张辽对他们的信任,也利于他们施政。

三省六部建立起来,张辽算是松了口气,事实上如今也是建立三省六部的最好机会,如果他还在朝廷,有一般公卿阻拦,还有大汉祖制在上,很难推行,如今在这种人心不定的微妙情况下,反而是推行拍板三省六部的最好机会。

中枢定了,还有地方,张辽沉吟了下,道:“三省六部既定,今日就召开第一次阁会,此番平定袁术,加之朝廷东行,诸郡太守多有空缺,须确定河南、河东、弘农、扶风、汝南、颍川、汝南、九江、庐江郡守之职,并除陈国、梁国、沛国,设陈郡、梁郡、沛郡。”

关中三辅,京兆尹为荀攸,左冯翊为杜戢,在朝廷东行后,右扶风与河南尹张辽要调整,河东太守本是贾诩,如今贾诩调任中书令,河东太守位置自然空了下来,除此之外,就是此番张辽南下平定袁术收回的诸郡了。

顿了顿,张辽又道:“吾拟以鲍信为河南尹,段煨为弘农太守,唐翔为河东太守,周晖任右扶风,诸葛玄任汝南太守,滕胄任颍川太守,吕岱任陈郡太守,王邑任沛郡太守,是仪任梁郡太守,顾雍任九江太守,步骘任庐江太守,诸位以为如何?”

荀彧几人思量了一番,认为张辽提到的诸人皆有大才,完全能胜任各郡守之职,皆点头道:“可。”

张辽又道:“以糜竺任大将军府长史,鲁肃为司马,田仪为主簿,法正、司马懿为从事中郎。”

如今张辽身兼晋公与大将军二职,晋公之下设三省六部,大将军府中却还需要长史等僚属,在僚属上张辽完全是一言而定,荀彧等人自然不会说什么。

张辽顿了顿,又道:“文若,公与,汝二人若对本省官吏已有提名,亦可提出。”

随后在荀彧和沮授的提名下,张辽与荀攸、李儒、郭嘉几人商议了三省六部大略人员。

尚书令荀彧提名周忠任尚书左仆射,钟繇任尚书左仆射,卫觊、裴潜、司马朗、诸葛瑾等人担任各部尚书,又有贾穆、徐庶、石韬、唐固、王粲、傅干为尚书侍郎或尚书郎。

对此,郭嘉又提名荀缉、荀诨为尚书郎,荀缉为荀攸长子,荀诨为荀彧长子,荀彧还待反驳,张辽已经同意。尚书郎虽然也位于中枢,但基本相当于中枢小吏,主要是办理具体事务,最是磨练人,等积累了行政经验,便可下放地方任职。

监察令沮授提名皇甫郦、孔融、贾逵为三司使,张辽与众人商议后也同意了。

这些重要的位置由尚书令和监察令各自提名,阁会审议通过就定了,至于其他的人事,则完全由荀彧和沮授任命了。

张辽又道:“各郡郡守已定,但郡丞、督邮、诸县县令、县丞亦多有缺失,文若回去细细思量,拟定人选,尽快上任,安定地方。”

“唯。”荀彧躬身领命。

张辽又看向沮授:“监察省不止于中枢,各州亦设监察机构,定期巡按郡县,公与便定人选吧。”

“唯。”沮授同样躬身领命。

人事关乎州郡安定,如今既定,张辽的目光又回到了河北袁绍与凉州马腾韩遂上来。

他看向荀攸与郭嘉道:“河北之事,由奉孝策划,关中凉州之事,便劳烦公达多费心。河北之战,赵云、高顺、徐荣、徐晃、甘宁皆可听从奉孝调遣,河北战罢,再谋凉州,张郃、徐荣、高顺、许褚、典韦可以任由公达调遣。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发则已,发则如雷霆,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战事!”

郭嘉和荀攸抱拳:“唯。”

诸事计议已定,荀彧和沮授赶回雒阳建立机构,主持大局,荀攸和郭嘉又与张辽计议了一番,敲定了作战计划,二人便各自奔赴关中与河北,着手开始行动。

只有李儒留下了下来。

几个军师中,荀攸、沮授、贾诩除了军师将军外,皆身兼要职,郭嘉还年轻,而且才能有些偏,还需要全面磨炼,所以只兼了个侍中,而李儒跟随张辽已久,此番张辽也只让他兼了个侍中,并没有其他职务,只因为李儒本身就有一个职务,暗影的副统领。

李儒与史阿共掌暗影,史阿掌刺杀与州郡渗透,李儒则掌情报,这是机密之事,便是荀彧等人也是略有猜测,张辽从来没有对他们提过。

此次暗影出现问题,险些让张辽丧命,因此张辽便留下李儒,商讨了暗影情报的交叉搜集与传递,避免以前的单线情报,一旦出现问题,就会误导主将,做出错误决定。

张辽才提起雒阳之事:“文优,雒阳之事好大谋,覆天计吓了本将一大跳。”

李儒忙伏拜道:“属下有罪,请大将军责罚。”

“起来罢。”张辽摆了摆手:“昔日迎奉天子,我仁至义尽,如今天子既然要加害于我,难不成我便伸出头来,引颈受戮乎?本将不是那种迂腐之人,覆天计事先告我亦无妨,我心中自有计较。”

李儒松了口气,道:“覆天计终究涉及天子与朝廷,儒只一力担之,纵然事发,也不会影响大将军名声,何况雒阳之事,皆因大将军爱民如子,民乃报恩之义举。”

张辽摇头失笑道:“文优哪,汝与我相交已有七八年,难不成认为我张辽就是那般没有担当之人?若果事发,也绝不会让汝担当,彼时也让天下知,谋我者,无论是谁,我自报之。”

李儒不由笑起来,他想起了张辽当初在董卓麾下时,岂非就是胆子大的很,始终遵从本心自行其是,也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与眼光。

张辽随口又问了句:“文优,晋公之事是汝所谋吧?”

李儒回道:“是儒出谋,皇甫郦前去说服宣璠,只是如今宣璠已随车驾前往关东。”

张辽点了点头,道:“暗中保护好他,莫要被天子、曹操害了性命。”

第七百零七章 汝乃天骄

张辽又细细询问了李儒一些雒阳的情况,随后便让亲卫给李儒在皖城安排了住处,与史阿一道处理暗影的问题,尽快将暗影安顿下来。

期间,史阿送来了杀辽卫统领袁杀辽的头颅,张辽看到袁杀辽的头颅,不禁想到当日血战中阵亡的亲卫,心中殊无快意,不过袁杀辽的死总算能祭奠亡灵了,他便与史阿亲自将袁杀辽的头颅摆到忠烈祠祭奠阵亡的将士。

在忠烈祠中,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张辽又哭了一场,回到府中,心情依旧低落。

不多时,刘兰芝过来了,素手拎壶,一边给他沏茶,一边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又有些犹豫。

张辽知道刘兰芝一向落落大方,不是优柔扭捏的女子,看她难得的如此神情,心中奇怪,不由笑问道:“兰芝大家,汝是我的救命恩人,地位可盖大将军,有什么不能说的?莫非是……兰芝大家看上了哪家郎君?”

刘兰芝白了他一眼,犹豫了下,轻声道:“妾身有两个姊妹,伯父是仲氏将领,至今不见踪影,她们并不知道大将军身份,但听闻妾家得一个朝廷将军青睐,便托妾身打探她们的伯父……此是军国大事,故而妾有犹疑,若不妥当,大将军只当妾身未曾提过便是。”

“哦?袁术的部将?”张辽皱起眉头,袁绍的部将他们在战场上不知杀了多少,却不知刘兰芝问的是哪个。

刘兰芝看到张辽神情并不严肃,显然对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心中便有了底数,似笑非笑的道:“大将军,妾身那两个姊妹皆是绝色佳人,世间少有,若将军帮助她们一二,或可抱得美人归。”

张辽看了她一眼,呵呵笑道:“眼前就有个佳人,何须到何处去抱。”

刘兰芝登时霞飞双颊,似嗔似怒的又白了他一眼。

张辽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失声道:“兰芝大家那两个姊妹莫非是大小乔?”

“大将军怎的知道?”刘兰芝愕然看了他一眼,随即啐道:“果然不是个好人,早就记挂上了乔家姊妹。”

张辽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这次可真是冤枉他了,大小乔是他从历史上知道的,哪知道竟然和刘兰芝也认识,不过想想都在庐江皖县,又都是如此出色,彼此认识也不足为奇了。

他苦笑道:“不知大小乔的伯父是哪位?”

刘兰芝道:“姓桥名蕤,是仲氏的大将军,地位不低。”

“哦?桥蕤?”张辽不由哈哈一笑:“这大小乔运气不错,袁术手下其他将领基本全死了,就四大天王活了一半,桥蕤正好是其中一个,若非兰芝大家问起,我险些将他和纪灵老伙计给忘了。”

刘兰芝一听大小乔的伯父还活着,不由松了口气,俏脸上也露出喜色。

张辽呵呵一笑,道:“如此,兰芝大家便回去告知大小乔,本将军本要斩杀那桥蕤,是兰芝大家苦苦哀求,甚至以身相许,才救下了她们的伯父,她们必然对兰芝大家感恩戴德。”

刘兰芝听到说自己要对他以身相许,不由心跳加快,对张辽这个时不时逗弄她的惫懒家伙也有些无奈,微嗔道:“妾身便告诉大小乔,张将军看上了她们,只消她们二人入府侍奉张将军,张将军自然会释放她们的伯父。”

“呵呵。”张辽摆了摆手:“兰芝大家可别乱点鸳鸯谱,大小乔怕是早有人惦记上了,她们不是我的菜。”

大小乔算是名震江东,但她们是孙策和周瑜的菜,张辽还不至于去抢。

他也喜欢绝色佳人,但并没有心思一味搜刮猎艳,听到美人就全部收入后宫,他家中还有几个小的让他头疼呢,伏皇后的事对他触动也很深,如今只有遇到真正有缘分、并且相处不错的佳人,才会兴起心思。

刘兰芝听到张辽对大小乔并没有其他想法,不知怎的松了口气,又感到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心底有些害怕。

她对张辽很有好感,甚至说已经产生了感情,如果张辽是个单身男子,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去追求,但张辽不是,她已经知道张辽有好几个妻妾了,心中就有些犹豫,想要远离张辽,每日却又忍不住想要过来,在家里怎么也呆不住。

少女这种情窦初开的复杂心思,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张辽正与刘兰芝说着话,外面亲卫来报:宋超求见。

张辽当即让宋超进来,刘兰芝也知机的退到幕后。

不多时,一身戎装的宋超进来,抱拳下拜道:“末将宋超拜见主公。”

“快起来。”张辽上前扶起宋超,笑道:“叔起,事情办得如何?可有顽冥不灵者?将士没有伤亡吧?”

宋超笑道:“不过一些地方豪强,仗着小小堡坞,哪敢抵挡主公麾下雄兵。”

“叔起,汝这可有轻敌之嫌哪。”张辽摇头失笑。

宋超忙道:“非是轻敌,我等每到一堡,都仔细部署兵力,准备打攻坚战,然而几架霹雳车和床弩不过几发,那些豪强堡坞就慌忙投降了。”

张辽点了点头,他行的是精兵之道,用麾下这些强兵加上霹雳车、床弩这些利器去攻打豪强的堡坞,的确是牛刀宰鸡了,他随口又问道:“敬晖、仲康如何?所列的豪强可都拿下了?”

赵武回道:“我等兵分三路,耗时半月,连破二十四坞,抄没钱粮,遣散部曲,捉拿豪强嫡系及怙恶不悛者,正准备全部带往忠烈祠祭奠死难同袍。”

“元凶既已伏法,我便与汝等一道,再去祭奠将士。”

张辽说罢,看赵武有些欲言又止,奇道:“莫非有什么意外?但说无妨。”

赵武惭然道:“我等失口,使两个豪强大家得知主公尚在,其中有一家姓陈,家主名陈甄,与徐州下邳陈元龙先生是本家,他联合了胡家家主胡明,二人执意要见主公,末将知道主公看重陈元龙,却不知主公是否要见陈甄?”

“元龙的同族?”张辽皱起眉头,随即摆摆手:“便见一见他们,且看他们要说些什么。”

随着赵武出去,不多时许褚押着两个锦袍文士进来,一个大约四十多岁,另一个应该已经年过五十了。两个人神情都微微有些紧张,不过那个年龄大的依旧昂着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许褚指着二人道:“主公,这两人便是陈甄与胡明,是俺失口,让他们得知主公在此,请主公降罪!”

“无妨,本将在此,还怕人知道不成。”张辽摆摆手,看向进来的二人:“汝二人要见本将,有何话说?”

中年人是陈甄,他抱拳一礼,颤声道:“大将军,成王败寇,我等无话可说,只是所拿江淮诸家家主多有年逾不惑,德高望重之名士,还望大将军熟思之,怜悯之,刀下容情。”

“哦?”张辽淡淡的道:“德高望重的名士?世食汉禄,却为何要附从叛逆袁术,谋害朝廷大将军?”

“这……”陈甄一下子语塞。

“怜悯他们年逾不惑?”张辽冷笑道:“他们谋害本将军时为何不怜悯本将军年方弱冠,上有慈母,下有儿女,中间还有一大群妻妾?”

张辽的冷幽默让陈甄脸颊不由抽搐,只觉得怪异无比,却无从反驳,论口舌之利,别说他是陈甄,他就是霍元甲也说不过张辽,何况张辽本就占着大义和主动。

“张辽!”一旁的胡明却忍不住了,愤然斥责道:“汝已在江淮杀了数万人,还要害我等世家,如此为恶,汝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陈甄一下子也被胡明的爆发吓住了。

张辽走到了胡明身前两步之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直到看得这老气横秋的家伙眼神退缩,他才淡淡的说了句:“胡家主,汝乃天骄,何不上九霄?”

“此言何意?”胡明依旧摆出一副昂然的姿态,冷哼一声:“老朽却是不明白。”

通!

张辽猛然抬腿,一脚将胡明踹到了墙上:“老匹夫,汝脑子进水了!过来求饶还摆出一副高傲无耻的架子,汝以为天下是汝家乎?独汝等勾结匪寇杀得我张辽,我张辽偏杀不得汝等乎?天下哪有这般理所当然之事!犯了错误就要付出代价,我八百亲卫要汝等八万首级来还!”

张辽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他这些日子祭奠忠烈祠积累的压抑此时全部爆发了出来。

张辽这一发怒,别说陈甄吓傻了,就是一旁素来凶悍的许褚也忙低下了头,看着胡明,眼里闪烁着杀气。

后堂的刘兰芝和小宁对视了一眼,暗中乍舌,心中怦怦直跳,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张辽发火,只听声音就感到吓人。

而胡明被张辽这一踹,喷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即便他如此凄惨,也被陈甄在心底骂坏了,暗自后悔带着不知轻重的老匹夫前来,适得其反,惹怒了大将军,恐怕自己也要跟着遭殃了。

第七百零八章 众女至

张辽此时的确胸怀怒气甚至是戾气。更新最快

娘的,我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你们要动武,还是不择手段的偷袭,好吧,我也动武了,你们又来和我讲道理,还摆出一副义正辞严、大义凛然的姿态,张辽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迷之自信!

他最是反感这种人,要么大义赴死,要么坦诚认错,他都可以很欣赏,但行的是阴谋诡计,用的是不择手段,护的是一己私利,却偏偏假借大义之名来恶心他,真当他张辽好欺负不成?

难道是自己在雒阳几年低调处事,被人当做忠厚老实人了?看来要让他们转变认识了,如果是面对董卓,不知道这老头还有没有这么大胆气!

别的诸侯唯名士论,拉拢世家,他可不是,他要的是与他志同道合者,这些大力反对科举的豪强与他根本不是一道的,还妄图来糊弄他,真是可笑!可耻!可杀!

陈甄看张辽脸色铁青,怒气冲天,怕张辽直接下令将他们拖出去砍头,忙壮起胆子道:“大将军……”

“滚!”张辽眼睛一瞪,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仲康,将他们全部拖出去,押到忠烈祠,明日祭奠!”

“得令!”

许褚大声领命,不待二人惊呼反抗,一手一个拖了出去。

“同是世家,差距怎么那么大呢?”张辽想到了颍川荀氏,与这些家伙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还有陈元龙,他的陈家人可不是那么安分。”张辽皱起眉头。

这次陈家在后面搞风搞水,可不止是这陈甄一个,还有陈登的伯父陈,这次在吴郡策反宗贼匪寇,企图夺取江东之地,让孙策焦头烂额,不能西顾,乃至刘勋有闲暇去伏击自己。也不知这陈甄身后是否也是陈谋划?

想起昔日在徐州与陈登的交情,张辽就感到屋里有些闷,索性除了屋子,到了外面。

刚院子里走了几步,想去后面武场活动一下,赵武从府门口疾奔过来,面带喜色:“主公,主母们和小公子来了!”

“啊?”张辽先是一怔,随即大喜,急忙大步向府门口迎去。

还没走到府门口,就看到一群女子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大群女卫,当先一人正是唐婉,她的身侧是蔡琰、尹月、苏、糜贞、貂蝉,后面还跟着蔡璎、董白,还有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护卫的有古采英、小蝶和一众女卫……

一下子进来了这么多莺莺燕燕,张辽一下子发懵了,这是组团过来了?

众女看着张辽的眼神却是又惊又喜,眼含泪花,显然她们都知道了张辽这次九死一生,显然是心中既担忧又后怕,便都急着赶过来看张辽了。

甫见到张辽,唐婉、蔡琰众女还有些矜持,粉妆玉琢的大女儿张思却从苏怀中挣扎着下来,撞撞跌跌的向张辽扑了过来,口里只唤着:“阿父,抱抱。”

“思思!”

张辽的心一下子就柔了起来,心中的戾气和闷气一扫而空,急忙两步上去,一把抱起大女儿,狠狠的亲了两口,眼睛却湿润了。

这一次,他险些真的见不到女儿了,还有母亲、一众妻妾和儿子,他感到身上沉甸甸的责任。

转头看到小女儿张盼在尹月怀里看着他,有些羞涩而胆怯的看着他,水灵灵的眼睛里却透出渴望。

张辽上前,从尹月怀里抱过来有些害羞的小女儿,亲了一口:“盼盼,想不想阿父?”

小女儿用力的点点头。

张辽哈哈大笑,心中快活美妙之极。

两个女儿贴在父亲怀里,小脸笑成了花,张辽又看到两个儿子站在后面,眼里也露出期待神色,不由哈哈一笑,放下女儿,又抱了抱儿子。

等进了屋里,古采英带走了儿女,张辽就开始抗洪救灾了。

从蔡璎和董白开始,仿佛感染一般,众女个个哭的一塌糊涂。

张辽能感受到她们的担心和后怕,只能不断安慰。

听闻母亲并不知道他遇险的消息,张辽又松了口气,要是母亲知道了,还不知担忧成什么样子。

许久,众女才平静下来,询问了张辽遇险经过,张辽只是轻描淡写,但众女去知道其中必然非常凶险,否则以夫君的能耐,不至于九死一生,此时纵然知道他没事,却也听得心惊胆战。

听闻象龙护主,又有路过的刘兰芝甘冒凶险救了张辽一命,众女心中无不感激。

唐婉认真的道:“夫君,刘家妹妹在哪里,我们可要好好谢谢她。”

“她?”张辽摸了摸鼻子:“这会应该在后院给我们煮茶呢。”

“夫君!”唐婉蹙起秀眉,微嗔道:“刘家妹妹是夫君的救命恩人,夫君竟打发人家去煮茶!”

蔡琰几女却看着张辽,明眸中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张辽看到众女神情,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忙岔开话题:“说来兰芝大家与婉儿倒有几分想象,不然象龙也不会找上她。”

众女一听刘兰芝竟与唐婉想象,不由心中大为好奇,纷纷到后堂看到刘兰芝,直到刘兰芝与唐婉站在一起,她们发现二女果然有几分姊妹相,不由啧啧称奇。

刘兰芝看到如此多美貌女子,而且都是张辽的妻妾,素来落落大方的她也有些局促起来。

但唐婉众女是发自内心感激她救了张辽,倾心倾意相交,对她亲热无比,彼此都是兰心蕙质、多才多艺的女子,不多时就有了共同话题,打成了一片,反而抛开了张辽。

张辽也不失落,出去院子里陪自己的两儿两女玩耍,府中一时热闹无比。

午后,张辽正在和儿女玩耍,人报居巢令周瑜求见。

“周瑜?周公瑾?”

张辽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周瑜如今可不就是居巢令麽。

居巢县与皖县比邻,想必是从哪里听到了自己在这里的消息,过来拜访。

不过他心中也有些奇怪,如周瑜这般大才,一般并不会主动拜访,他的来意是什么?

不管来意是什么,周公瑾上门,可是好事,张辽当即道:“速速请来。”

第七百零九 周公瑾

厅堂之中,张辽与登门而来的周瑜对面而坐。

看着眼前的周瑜,他忍不住心中暗赞,果然是传说中的美周郎,相貌风度俱是上佳,张辽见过的众人中,眼前的周瑜品相算是第一。

这是真正文武双全的大才,他手下众将,论全能怕是没有人能比得上周瑜。

荀彧政治才能自然远超周瑜,但论统兵制胜,却是不如了。其他几个军师都是在谋略上擅长,统兵决断上不足。

高顺、典韦、赵云等将领,统兵不差,谋略却差了太多。

唯有司马懿与诸葛亮,算是全能之才,但司马懿过于严谨,襟怀和心性比之周瑜差了些,诸葛亮还在成长,政治权谋不差,军事上失于谨慎,缺乏周瑜的雄烈果决,略有不如。

真是一个人才哪!张辽比对了一番,忍不住再次赞叹。

张辽在打量周瑜,周瑜同样在观察张辽。

在张辽眼里,周瑜周公瑾算是一个传奇人物,而在周瑜眼里,当今的大将军张辽更是一个传奇人物了。

周瑜少年得志,虽然素有雅量,但心中也难免会有自傲,不过在张辽面前,他却是一点也自傲不起来。

在周瑜看来,论家世,眼前之人远远不如自己,但竟能在不到十年之间,一跃成为朝廷大将军,当今天下实实在在的第一人,又岂能等闲视之?

那些世家认为张辽是侥天之兴,趁势取位,但周瑜却不这么看,他悉心研究过张辽的过往,少年为郡吏,而后被征兆从军,历任军侯、假司马、司马、都尉、校尉、中郎将、河东太守、执金吾、司隶校尉、征北将军、并州牧、征东将军、青州牧、骠骑将军、大将军,十数个职务,周瑜只想想都觉得张辽的可怕。

最关键的是,张辽在军队里军功赫赫,在朝堂上施政章法有度,推陈出新,在文林也颇有建树,为士人称道,为百姓拥护文韬武略权谋,皆是顶尖之列,麾下所用之人也无不是千里之才,这样一个人他怎能小视?

那些小看张辽甚至敢去谋算张辽的,实在形同羔羊挑衅猛虎,胜负从不必论,只在于猛虎是否理会罢了。

周瑜又暗自将张辽与孙策比较,这才发现,二人真有几分相似,气度、风采都是上佳,不过孙策略显凌厉张扬,有项羽之风,而眼前的张辽更显温和,却深不可测,而且孙策的政务显然是不如张辽的。

周瑜想了想,赫然发现张辽竟与后汉开国光武皇帝刘秀的风格有些相似,而更兼勇武,算是项羽与刘秀的结合。一念及此,他心中有些骇然。

一切的思量都是二人从见面至对坐之间的事,坐下后,张辽已笑着开口:“吾在雒阳,却已听闻庐江周家有公子,名瑜字公瑾,性度恢廓,雅量高致,文武筹略,万人之英,今日一见,方知世人言语匮乏,见面更胜闻名,果然是江淮浊世佳公子,世间豪杰英雄士!”

赞赏也要看什么人赞赏,如果是寻常贩夫走卒甚至名士的赞赏,周瑜都不会太在意,但这个赞赏来自张辽这个位高权重、当今天下第一人,而且赞誉极高,让周瑜不由身躯一震,有些承受不住了,忙抱拳道:“大将军过誉了,周瑜不过一介无名小卒,何敢当大将军盛赞。”

“公瑾无需与我见外。”张辽举杯示意,哈哈笑道:“公明兄初平元年便与我一道创业,助我良多,我亦常向老太尉请益,他可是常在我面前称道周家千里驹,是以我虽未与公瑾谋面,但神往久矣,今日得见,心中大是畅快。”

张辽口中的公明兄是周瑜的从兄周晖,老太尉是周瑜的伯父周忠,张辽提起这二人,登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周瑜洒然抱拳道:“瑜亦曾见兄信,知是大将军从董卓手中救下兄长,如此恩义,周家不敢忘怀。”

张辽摆摆手:“不说这些客气话,世人皆道我已战死庐江,不知公瑾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周瑜笑道:“九江、庐江乱而有序,瑜尝猜测一二,不久前又有人告知,故而知晓……”

张辽不由大笑,他最喜欢这种聪明而又坦荡之人,若是周瑜藏藏掖掖反倒要让他失望。人言周公瑾雅量,果然如此。

“不知公瑾为何事而来?”张辽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

周瑜对张辽如此痛快的性格极为认同,也不遮遮掩掩,朗声道:“袁术所任将军桥蕤与家父有旧,还望大将军容情,袁氏据江淮,名望卓著,桥氏不得不……”

周瑜话未说完,张辽便摆摆手:“既是公瑾说清,我便放了桥蕤。”

张辽早就答应刘兰芝了,此时得知周瑜前来也是为了桥蕤,自然不会为难,毫不犹豫的再送了个人情。

周瑜可不知道刘兰芝已经求情在先,张辽的痛快让他有些发蒙,忙长身行礼:“多谢大将军容情,但有驱使,瑜在所不辞。”

张辽笑了笑:“听说乔家有一对姊妹,皆绝色佳人,不知公瑾可知?”

没想到周瑜神情一下子警惕起来,随即故作自若的道:“大将军亦有意于大小乔乎?人云亦云,未必可信。”

张辽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周瑜的心思,显然周桥两家颇有交情,这家伙早就认得大小乔,而且对其中一个中意,听自己提起二乔,怕自己对他的意中人有强占之心,才故作不以为然之态。

看周瑜不复方才洒脱,张辽心中不由一乐,端起茶杯优哉游哉的抿了口,故作可惜的叹了口气:“可惜,本以为公瑾与那小乔郎才女貌,两小无猜,我想要做个媒,没想到公瑾却是看不上……可惜哪。”

“大将军。”周瑜面色有些发红,看着张辽,神情又有些古怪:“小乔年方十三……”

噗!张辽一口茶喷出,呛得咳咳直咳,看着周瑜古怪的神色,张辽只觉得自己额头上此时应该挂着两个字:牲口。

没想到小乔才十三岁,还是小学生年龄,也是,历史上周瑜纳小乔时应该是两年以后了,都怪刘兰芝先前误导了自己,说什么美人,十三岁能算美人麽?好吧,或许算是吧。

或许自己先前也误会了周瑜的意思,他未必是紧张心上人,也许是怕自己这个牲口祸害小萝莉……

牲口!哎……自己的形象全没了。

张辽心中大感尴尬,连连向周瑜抱拳告罪,忙岔开话题。

周瑜看到张辽神情,知道他是无心之过,也不由心中好笑,只觉得张辽没了那无形的威严,反倒似一个可以畅谈风花雪月的朋友。

在张辽的引导下,二人当即天南地北的闲聊起来。

闲谈之中,二人说到了张辽讨伐袁术之事,周瑜突然问了一句:“袁公路昏主也,用兵不堪一提,以大将军之能,麾下将帅无数,也不必亲征袁公路吧?”

看着周瑜灼灼的目光,张辽心知他在怀疑什么,笑了笑:“用兵最忌轻敌,本将此番便是小看了袁公路,不就吃了个大亏,险些丧命庐江哪。”

周瑜突然又道了一句:“大将军想必读过郑伯克段于鄢吧?”

第七百一十章 惆怅

这时,小宁进来给二人沏茶,偷偷观察着二人。

张辽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后一脸茫然的看着周瑜:“郑伯克?谁是郑伯克?”

噗!

这次换周瑜一口茶喷出,被呛得连声直咳,面色涨红,看着张辽目瞪口呆,脸颊抽搐,本要接着说下去的话竟不知怎么说下去……难道自己看走了眼,这大将军真是一个粗蛮武夫?不应该啊,能撰出千字文,能写出慈母吟那般诗句的人岂会是粗蛮武夫?如此言谈举止,怎会是武夫?

周瑜正自惊愕,却见张辽突然露出笑容:“人皆有求生畏死之意,我亦不例外,出京讨伐袁术,非是他谋,独为求生耳,只想要看一看,我在京城有多危险,背后到底有什么?结果……很危险。”

周瑜这才知道,张辽刚才是和他开玩笑,能说出这番话,显然张辽是知道郑伯之事的,也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

他脸上不由露出苦笑,没想到大将军还有这么谐趣的一面,他已经知道了张辽的答案,但被张辽戏弄了一下,喷出茶水失了风度,难免心中有些不甘,眼珠一转,剑眉一扬,又摇头道:“古有舍生取义之举,令世人敬仰,为百世贤名,大将军何不为之?为天子而舍身,此重于泰山也。”

“这世间,往往是舍生未必取义,”张辽摇头:“何况我本一俗人,上有六旬老母在堂,中有娇妻、美妾和爱婢一大群,下还有可爱懂事孩子四五个,哪舍得死,天生怕死,怕死的很!”

听张辽说的有趣,一旁为他们沏茶的小宁不由噗嗤一笑,随即面颊飞红,慌忙退了出去。

“好一个娇妻美妾与爱婢一大群!”周瑜不由失笑:“大将军……实在是……”

张辽亦笑:“公瑾是否很失望?今日登门,平白见了一俗人,虚耗半晌光阴,伤了感情,污了眼睛。”

“哈哈哈哈!”周瑜更是大笑:“正好相反,今日方知大将军名不虚传,非比那些俗人也!”

张辽若有所指的摇头笑道:“喜怒憎恶俱全,如何不是俗人?”

方才言谈中,周瑜几番表露出希望张辽在江淮止戈之事,张辽没有回答,此时却反问了出来,他却要听听周瑜的见解,毕竟周瑜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江淮人的想法。

周瑜神色一正,道:“瑜窃以为,大将军非是睚眦必报之人,在江淮缉拿世家,一为报仇,更为推行新政,如今屠匪寇,尽破豪强堡坞,威望已足,施政阻力尽去,大将军何需赶尽杀绝,过犹不及,反会阻碍新政。”

张辽点了点头,还是有聪明人能看出自己的意图,的确,他让典韦、许褚、赵武声势浩大的攻打江淮豪强堡坞,一为报仇,二就是为了在江淮地区推行编户齐民和科举制。

这些意图谋害他的世家豪强就是反对最坚决的那一批,他必须狠狠打掉,才能震慑其他人,政令才会容易实施,不过此时听周瑜的意思,似乎火候已经到了,再杀戮震慑恐怕会过犹不及。

他反问周瑜:“依公瑾之见,莫非我放过那些凶手不成?”

周瑜道:“死者已矣,大将军意在新政,当以大局为重,私仇为后,可只诛首恶,余从不问。”

张辽沉默片刻,起来徘徊了两步,回头道:“便依公瑾之言,只诛首恶。”

事实上,一众亲卫的死,张辽这个统帅也有很大责任,是他警惕心不够,他怒破二十四坞,锁拿那些豪强嫡系,未尝不有迁怒之意。

也就是今日唐婉众女和几个孩子到来,消减了张辽心中的杀意,此时才听了周瑜的话,只诛首恶。

“公瑾。”张辽目光炯炯看着周瑜,第一次开口招揽:“汝有王佐之才,区区一个居巢令太过屈才,何妨先与我做个中郎将,为我操练水军,如何?”

周瑜沉吟了下,下拜道:“愿为大将军驱使。”

张辽一把扶起周瑜,大笑道:“吾得公瑾相助,自此可安天下。”

“主公实在过誉,周瑜唯有尽心竭力耳。”周瑜用力的抱了抱拳头。

张辽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他也没想到招揽周瑜如此容易。

他却忽视了,如今的情势与历史已经大为不同,历史上孙策与曹操为敌,当时北有袁绍雄踞河北,曹操虽挟持天子,却未有平定天下之象,反倒是诸侯割据之势,周瑜自然帮发小孙策建功立业。

如今的天下却是张辽一家独大,虽然还有其他很多诸侯,但在周瑜看来,张辽俨然已经有了一统天下之势,就连孙策也是依从于张辽,他去江东找孙策和跟随张辽似乎没什么两样,加上周瑜认为张辽是个明主,他的叔父、堂兄都和张辽关系不错,所以才决定投效张辽。

……

皖城,刘府,刘兰芝和小宁在黄昏前回到了自家府邸。

到了家中,刘兰芝想起今日之事,不由些发怔。

一旁小宁似乎看出她心思不平,忍不住道:“阿姊,你和唐夫人真的很像哩,就像亲姊妹一样,要是你们一起跟了大将军,倒是有趣。”

“瞎说什么!”刘兰芝白了小宁一眼。

小宁咯咯笑道:“真的哩,你们跟了大将军,就像……嗯,就像赵飞燕姊妹。”

刘兰芝嗔道:“去,这是什么比喻,赵飞燕姊妹可不是什么好人。”

小宁眨巴着眼睛:“阿姊,郑伯克是谁啊?”

郑伯克?刘兰芝蹙起眉:“从哪里听来的名字?似乎有些奇怪。”

小宁忙道:“是大将军今日和那周瑜说起的,应该是个历史名人。”

刘兰芝想了想,似乎没有听过这个历史名人,她奇道:“大将军还说了什么,怎么提起这个人?”

“嗯……”小宁托着下巴想着:“好像是那个周瑜问大将军有没有听说什么郑伯克……段于鄢。”

噗嗤!

刘兰芝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那是郑伯,郑庄公,是郑伯克段于鄢,《春秋左氏传》第一篇文章,克是战胜、制伏的意思,却哪是什么郑伯克了,你可要好好多书了,免得总闹出笑话来。”

小宁不服气的道:“可是大将军明明说的是郑伯克哩。”

唔?刘兰芝有些好奇了,她才不信张辽不知道郑伯,忙问道:“他们都怎么说的?”

小宁忙把自己听到的说了个七七八八,刘兰芝听了,立即明白了,没好气的道:“这是他在戏弄周瑜,故意说错的。”

嘴里没好气,心中却又有些好笑。

小宁又问道:“那为什么周瑜突然会问大将军有没有听过郑伯克段于鄢?”

刘兰芝想了想,道:“郑伯克段于鄢讲的是春秋时一个故事,郑伯与其胞弟共叔段之间为了争夺国君明争暗斗,共叔段骄纵,其母又偏向共叔段,郑伯不能明里打压共叔段,便欲擒故纵,纵其欲而使之放,养其恶而使其成,也就是放任其养成恶性,扩大势力,直到共叔段起兵谋反,郑伯才名正言顺的打败他,自始至终都占据大义。”

刘兰芝说到这里,顿了顿,低声道:“周瑜问大将军有没有听过郑伯克段于鄢,就是问大将军是不是故意纵容天子与佞臣加害于他,然后自己反击,打败朝廷,却始终占据大义之名。”

小宁登时不高兴了:“大将军是英雄,那个周瑜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小宁,竟然能说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刘兰芝好笑的道:“周瑜名震江淮,可是浊世佳公子,你怎么有点厌恶他?”

小宁扁扁嘴:“他的脸太白,一看就不是那种靠得住的人。”

如果周瑜在这里一定泪眼汪汪,我怎么就靠不住了,脸白能怪我吗?

……

夜里,张辽居住的府邸,后堂卧室榻上,一场云雨刚刚停了下来,张辽搂着唐婉,二人叙着私话,道不尽的缱绻。

张辽把玩着妻子的娇柔,忍不住意念再起,唐婉却吃不住了,慌忙讨饶。

张辽看她确实是不行了,也不为己甚,便随便聊着。

“夫君,”唐婉突然问了一句:“你怎么一直没有问过伏皇后?”

张辽默然片刻,问道:“她怎样了?”

唐婉幽幽的叹了口气:“天子轻信董承诬陷,以巫蛊之罪要杀她,若非古姨和貂蝉妹妹保护,她险些香消玉殒,便是如此,也受了伤,又淋了一夜雨,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心灰意冷,决意跟随左道长修行,不问世事。”

“哦。”张辽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唐婉不满的道:“夫君,伏皇后不该是这样的结果,她是无辜的,当初在长安她是如何对待天子的,却落了这么个结果,天子负她,夫君却不能负她。”

张辽苦笑道:“什么叫我不能负她?她是皇后,我们并无瓜葛。”

唐婉不悦的道:“我就不信夫君不知道她的心意。”

张辽捏了捏她的脸蛋:“婉儿,你究竟在想什么,哪有你这般做妻子的,尽给为夫找女人。”

唐婉抱着张辽,喃喃道:“夫君是大将军,不能人丁稀薄,要开枝散叶才好,其实看到伏皇后的样子,妾身就感同身受,想到了自己,当初要不是夫君,妾身如今的结局怕是还不如伏皇后。如今伏皇后这般情景,我们能帮的为什么不帮,这天底下,除了夫君,也没有人能帮她了。”

张辽摇摇头,苦笑道:“怎么帮?把她娶进府吗?你知道她愿不愿意?到时候天下人会怎么看她?她能不能经受得住那种心理折磨?”

唐婉低落的道:“妾身当初也是经历过那般心理折磨的,真的很痛苦,不怕其他,只怕坏了夫君的名声,为夫君引来仇人,夫君对妾身越好,妾身心中就越痛苦,越自责……幸好夫君爱惜妾身,百般维护妾身,如今一切算是都过去了。”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张辽想起当初关东诸侯拿唐婉为由讨伐他,不由心中感慨。

“可是,伏皇后才刚刚开始。”唐婉咬着嘴唇。

张辽摇摇头:“她与你不一样,当初弘农王毕竟被废了,而且人也没了,还有董卓强迫,自有人心中明白因由,伏寿却不一样,刘协还在,她不可能进我家门的,或许,跟着左道长修道,对她而言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唐婉默然片刻,幽幽叹了口气:“那我和夫君以后常去看她吧。”

张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中却升起了一股惆怅。

第七百一十一章 落幕

第二日祭奠了忠烈祠的将士后,张辽回来后悲伤难消,众女知他心情不畅,都纷纷温柔相慰。

刘兰芝私下里悄悄问张辽:“大将军身为朝廷第一重臣,江淮世家为何胆敢谋害?”

“科举。”张辽吐出两个字,道:“科举取代察举,朝廷容纳寒门,给天下人一个相对公平的机会,这是历史规律,势在必行!可惜这些世家豪强看不透这一点,只想着掌控察举,或左右一郡,或左右天下,岂不知只有在相对公平的情况下,在贫富矛盾不会激化的情况下,国家才能长治久安,而众家族才能长盛不衰!彼等只因一己之私,谋划朝廷重臣,欲坏朝廷大计,合该诛杀!如此鼠目寸光,家族破败也是迟早的事!”

张辽说这话时仍是杀气十足,刘兰芝也明白了其中的利益纠葛,不由恍然。

接下来的几日,众女的悉心照顾让张辽可谓享尽了温柔,大多时间躲在府中自在养伤,仿佛不问世事。

而四方州郡,关于他战死的消息传得愈演愈烈,而关于他没死的消息同样传得不少,甚至引起了不少地方人的争论。

这一日张辽兴致突起,带着众女出城游玩,让刘兰芝做向导,在皖水之畔好好的玩了一通。

陪众女嬉戏的张辽却不知道,在远处的树林里,有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这双眼睛的主人赫然是一个月前从豫州汝阴城金蝉脱壳的仲氏天子袁术!

“杀了张辽,一定要杀了张辽!”袁术身躯剧烈的颤抖着。

他本来隐藏在皖县西面的潜山一带,投奔两个月前落草为寇的雷薄、雷绪、陈兰几个部将,但这几个曾经的部将如今完全不把他这个仲氏天子放在眼里。

身边只剩下两个忠心跟随的近随,本就过的抑郁,前些日子又听闻自己的家眷逃离寿春,先是被刘勋劫持,然后又被张辽部将许褚愤怒之下斩杀大半,当场就气得吐了血,又旧伤复发,卧榻不起。

这两日刚好了些,听闻外面传言纷纷,有的说张辽死了,有的说没死,袁术知道张辽失踪在这一带,便决定出去查探情况,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张辽。

袁术一下子就疯了!

他的二十万大军被张辽打得七零八落,连九江、庐江也被张辽的部将攻占,引以为后路的杀辽卫被张辽杀得一根毛都没了,连他的家眷也被愤怒的许褚斩杀,本以为张辽死了也就罢了,他没想到张辽竟然真的没死,而且还和一众绝色佳人游山玩水!

袁术当即就想要冲出去和张辽拼命,却被两个亲卫紧紧拉住。

一个随从慌忙道:“陛下万万不可,张辽四周有数百亲卫守护,我三人冲出去只会自寻死路。”

另一个随从肃然劝道:“陛下,如今形势至此,实不宜与张辽为敌,当初若陛下执意与张辽为敌,仲氏也不会落得如此结果,还望陛下能够清醒过来,暗中渡江,或可重整旗鼓,以江东为基业……”

袁术摆摆手,脸上露出悲怆之色:“朕的仲氏都亡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陛下!”

那随从还要劝导,这时从远处传来张辽爽朗的笑声,令袁术心口一闷,眼前一黑,噗!又是一口血喷出,整个身子向后倒去。

当袁术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榻上,看四周情形,还是在那几个部将施舍的茅屋里,位于潜山脚下,他们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这里。

雷薄、雷绪、陈兰几人只给了他们一个住处,连吃的也不怎么给,还是两个随从每日去山上求来一些吃的,勉强维持着饿不死。

此时袁术躺在榻上,腹中饥饿,嗓子干渴,神智也有些模糊,喊了一声:“取蜜浆来,朕想喝蜜浆。”

两个随从愣了一下,对视一眼,一个随从叹道:“陛下,此处并无蜜浆,不如小人去山上找雷将军求一点。”

“雷薄……雷绪……陈兰……可恨!”

袁术似乎清醒了一些,嘴里骂了一句,又落泪道:“袁术怎至于此!啊!咳咳!”

又是几口鲜血咳出,两个随从急忙去扶他,却见袁术眼神已经涣散。

三日后,潜山雷薄、雷绪、陈兰、梅乾、梅成众匪寇差人至舒县向黄忠表达附从之意,并将袁术人头送上,以示诚意。

黄忠收到袁术人头,又听闻袁术曾在汝阴金蝉脱壳,不由暗惊,忙将人头暗中送至皖城,呈给张辽。

张辽看到袁术人头,心中慨然,让黄忠收编雷薄、雷绪所部,又让黄忠将袁术人头交给袁氏活下来的家眷,至此,曾经的关东第一诸侯袁术,第一个称帝的仲氏天子就此落幕。

……

河内郡,东北郡界,有朝歌县,与冀州魏郡毗邻,距离邺城不过百里。

横野将军徐晃便驻守在此处,为大将军张辽守备河内郡。

徐晃为人严谨,治军严整,多谋善战,又稳健善守,被张辽派遣在这个最重要的地方,防御袁绍。

几年来袁绍软硬兼施,猛攻与拉拢并用,用尽了办法,就是无法钉入河内一步,被徐晃牢牢拦住,连自己的外甥也折在了河内。

卧榻之侧,有这么一员智勇双全的敌将,令袁绍寝食难安,甚至一度兴起将冀州治所从邺城迁移的心思。

徐晃在朝歌,一边练兵,一边屯田,还发动军民将朝歌城修缮了一番,为百姓称道。

朝歌城中有一处宅院,一个多月来常有徐晃亲卫看守,寻常百姓也不得靠近。

此时的宅院中,曾经意气风发的高干坐在那里自斟自饮,神情憔悴。

他着实是被桥瑁打击了,或者说是被老天给打击了。

这些日子他做梦时耳边都会回荡着桥瑁老匹夫那句话:汝等前来,只道大将军阵亡,吾便断定汝等是一派胡言,必有诡计!

还有那一句:大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向披靡,怎么会死?

而他现在还能活着的理由就是:汝竟与大将军有旧,唔……如此便饶汝一命,来人,押下去好生款待罢。

每次梦到这些,高干都会发狂惊醒,恨不能狠狠的打烂桥瑁老匹夫的那张神情理所当然的老脸。

他辛辛苦苦谋划了这么久,竟然因为这个荒谬的理由或者说是荒谬的老匹夫而失败了!还牵连文丑损兵折将,差点被坑死。

高干败的实在不甘,实在憋屈。

自己难道就这么颓废下去吗?可是身在敌营,除非舅父能破了徐晃,救自己出去,否则就是暗无天日了。

高干正自叹息,忽然门外进来一个士兵,来到他面前:“高先生,横野将军有请!”

第七百一十二章 争执

被软禁了这么久,突然被徐晃召见,高干心中感到诧异,一路看似神情平静,实则在心中一直琢磨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徐晃府邸,高干看到徐晃坐在上首,旁边还有一个大汉,士兵把他带进厅堂便退了出去。

高干上前躬身一礼:“高干见过徐将军。”

“高先生且坐吧。”徐晃略有些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抱了抱拳,让高干坐下。

高干仔细观察徐晃神情,发现徐晃的神情似乎有些奇怪,仿佛有些心不在焉,神情恍惚,看到自己进来后只是打了个招呼,就一言不发,似乎有什么为难之事。

倒是徐晃的身边那个大汉对高干颇是客气,给他斟上了酒,笑道:“在下河东杨汉,见过高先生,久仰先生大名。”

高干忙还了礼,看向徐晃,抱拳问道:“不知徐将军召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徐晃嘴巴动了动,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另一侧的杨汉却有些忍不住了,沉声道:“徐将军,既然高先生已经来了,那便说了罢,当早做决断。”

高干不由心跳快了一拍,脑子里迅速琢磨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徐晃对自己难以启齿?看到徐晃神情和那杨汉的态度,他隐隐觉得对他而言是好事,难道是……

高干心中一动,当即抱拳朗声道:“徐将军有何吩咐,但请道来,高干定当竭尽全力。”

“高先生果然大义,不亏是四世三公袁冀州之外甥。”杨汉哈哈大笑,特意提到了袁绍,恭维之意很是露骨。

“高先生……”

徐晃抱了抱拳,叹了口气,正要说话,突然外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徐将军可在?”

高干眼皮不由一跳,脸颊直抽搐,这个声音对他而言就是噩梦!桥瑁那老匹夫怎么过来了?

他忙向徐晃看过去,却见徐晃也是眉头紧皱,显然没料到桥瑁会过来。

“将军,桥瑁来了,要不要让高先生暂且回避……”杨汉的声音有些忐忑。

高干听了心中又是一跳,看这杨汉的意思,徐晃今日召自己来见之事显然并不想让桥瑁知道,这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心中的猜测越来越靠近那个答案了!

他迅速看向徐晃,却见徐晃神情犹豫了下,摆摆手:“事无不可对人言,某素来磊落,何须回避。”

说罢徐晃起身出去,很快将一个相貌伟岸的文士迎了进来,正是河内太守桥瑁。

“哦?原来高家小子也在这,莫非有意回去不成?”桥瑁皮笑肉不笑的看了高干一眼,眼里也不知是什么意味。

高干朝桥瑁抱抱拳:“高干见过桥使君。”

“汝无须客气。”桥瑁应付了一句便不再理他,而是看向徐晃:“徐将军,汝可曾想好?今大将军尚在,尔等安敢另寻主公!”

桥瑁说到这里已经是声色俱厉。

徐晃沉着脸,怒哼一声:“大将军在庐江中伏,天下人皆知,我等去见幼主,天经地义,何谓另寻主公?”

高干眼皮直跳,他没想到自己一上来就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听他们话中的意思……张辽真的死了?!

高干的一颗心怦怦直跳起来,如果张辽真的死了,那舅父可就去了一大敌人,亦大有可为!

“去见幼主?吾恐汝等是想要做董卓,图谋不轨吧?”桥瑁毫不客气,对徐晃冷嘲热讽:“大将军尚在,汝等安敢如此,待大将军归来,看汝等如何交代!”

一旁的杨汉突然开口道:“桥使君,庐江将士已在皖水寻到一具尸体,还看到了大将军的坐骑象龙和武器钩镰刀……”

高干感到自己有些口干舌燥,自己貌似听到了一个很了不得的消息,张辽真的死了!那徐晃召自己过来是干什么?要另寻明主?自己的舅父袁绍?

高干一时之间思绪混乱起来。

“发现了象龙和钩镰刀又如何?大将军英明神武,岂是那些小贼能加害的!”桥瑁神情笃定,又看向高干,大声道:“高贤侄,徐将军糊涂,汝且说来,大将军可会被那些小人害死?”

“这……”高干不防桥瑁会突然问他,忙道:“这个,不好说……也许是……”

“哈哈,就是嘛,汝也知道不可能!”桥瑁直接歪曲了他的意思,神情振奋,大声道:“只看此番袁公路起兵造反、大将军发威讨贼便可知道,想袁术聚兵八十万谋反,设二十四道关卡,又勾结三十六路匪寇,摆出十八般大阵,却被大将军提虎狼之师全部横推。”

袁术有兵马八十万?那还不早就统一天下了?

高干听得眼睛发直,桥瑁却说的眉飞色舞:“高家贤侄,汝可知道,八十万反贼,大将军一柄钩镰刀九进九出,连破十八阵,一个人就杀了十万贼兵,座下象龙又咬死三万,以至江淮之人皆道:人中张公,马中象龙。如此英雄,又岂会被宵小杀死?真是可笑!”

高干脸颊抽搐了下,两手颤抖着,险些就要冲上去一巴掌将眼前这老匹夫打醒!汝家战马能咬死三万人?当那是老虎吗!

徐晃看了一眼桥瑁,神情平静:“象龙咬死三万人,此说书人之言,使君信之乎?”

桥瑁正色道:“吾曾见过象龙咬人,疑似是龙马遗种。”

高干再也忍不住了,哼道:“那是三万人!就是老虎咬死三万人,牙齿也崩没了!”

“唔?有道理!看来象龙可能没咬死那么多。”桥瑁皱了皱眉,又神情笃定的道:“不过大将军斩杀十万贼兵,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高干冷笑道:“十万?就是十万头猪让大将军砍,也要砍三个月。”

“汝小娃娃懂得什么!”桥瑁眼睛一瞪:“大将军有天神之威,一声怒吼,就吓死了贼兵五万!”

啪!

高干伸手狠狠的拍了一下脑门,喘了口气,没办法,他不打自己,就怕忍不住去打桥瑁,他决定不再和桥瑁说话,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桥使君,”徐晃向桥瑁抱了抱拳,长叹了口气:“庐江之事,已成定论,还是从长计议吧。”

“哼!吾自与韩浩、高顺等候大将军归来,徐公明,汝若果有他意,留下兵马早早离开河内,老夫不送!”

桥瑁说罢愤愤拂袖而去。

“这老匹夫!”

杨汉看着桥瑁出去的背影,怒哼一声,向徐晃道:“徐将军,大将军一死,麾下众人便各怀心思,各不相容,不若徐将军就去投靠袁冀州,袁冀州乃宽宏爱才之人,必得他重用……”

徐晃摆摆手,打断了杨汉的话,闭上眼睛,道:“杨主簿,送高先生回去吧,本将要静一静。”

听了杨汉的话本是心中暗喜的高干不由一愣,心中微微失望,却见杨汉向他使了个眼色,便没有说什么,向徐晃一礼,退出了厅堂。

高干不知道的是,他跟着杨汉刚离开徐晃的府邸,一旁偏房里闪出一人,赫然正是刚才愤愤拂袖而去的桥瑁。

与此同时,徐晃也从堂屋里出来,神情有些古怪,却完全没了先前那副焦灼不定的神态。

“哈哈,公明,老夫方才说的如何?可否诈住高干那小娃娃?”桥瑁哈哈大笑,颇有几分自得的样子。

徐晃苦笑着摇了摇头:“使君说的很好,某想那高干此番还是逃不过使君算计。”

“哈哈,”桥瑁笑道:“老夫只是抛砖引玉,关键还要看杨汉那小子,那小子貌似憨厚,实则狡猾无比,最是能骗人,也就大将军慧眼识才,将他用得好。”

徐晃也不由失笑,杨汉确实是个人才,而主公也用得很妙。

第七百一十三章 杨汉诈高干

杨汉一路护送高干回去,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连连叹气。

而高干则一直在观察着杨汉的神情,今日听闻张辽战死而其部下分裂的消息着实令他又惊又喜,徐晃和杨汉隐隐有向他舅父靠过来的意思,更令他振奋。

只是他必须确定这个消息是否真实,他已经被桥瑁坑过一次,唯恐再被算计,必须小心确认才行,所以他一路都没有和杨汉说话,就是看他会不会主动搭讪。

高干住处离徐晃府邸并不远,很快到了他院门口,杨汉看着门口的四个侍卫,大声道:“汝等要好生招待高先生,不可怠慢!”

进了院子,杨汉便向高干道:“高先生,好生休息,某这便告辞。”

说罢向高干一礼,很利索的转身就走,全部停留之意。

高干看杨汉转身就要离去,全无和自己多说的意思,心中登时一定,疑心去了许多,忙开口道:“杨中郎留步,可否到屋里一叙?”

背对着高干的杨汉脸上露出笑容,但回过身面对高干时,他脸上已是一副犹疑之色,迟疑道:“这……”

高干看杨汉神情迟疑,忙道:“并无其他,只是高某平生最喜欢结交豪杰,看杨中郎英雄人物,想要结交一番。”

杨汉这才道:“不敢当高先生盛赞,如此,某便随高先生一叙吧。”

高干大喜,忙道:“快请进屋。”

此时高干还不知道,二人的第一次较量,他已经输了。

事实上也不是高干太傻,而是二人的处境不一样。

对于杨汉而言,要谋高干,掌握着完全的主动,这一次不成,下一次还能制造机会,但对高干而言就不同了,高干被徐晃幽禁,平日里不见外人,他这一次不向杨汉打探消息,那就不知什么时候能等到下一次了。

杨汉正是抓住了高干无可奈何的急切心理,笃定他这一次一定会留下自己,所以他才故作毫不犹豫转身离去,以退为进,初步打消了高干的疑心。

二人进到屋里,高干忙给杨汉倒上茶,二人坐定,高干这才再次问道:“杨中郎,大将军果真战死庐江乎?”

这是高干最关心的事,如果张辽真是战死,那今日徐晃和桥瑁的内斗多半就是真的了。

杨汉叹了口气,道:“高先生一直呆在这院里,恐怕不知道,如今大将军战死庐江的消息外面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恐怕令舅都已经知晓了。”

人尽皆知?高干不由一怔,手指轻敲着案台。人尽皆知,也未必会是真消息吧……

杨汉又低声道:“高先生有所不知,许褚将军初时也不信大将军战死,遂与黄忠、臧霸带三万大军南下庐江搜寻,结果在皖水发现了一具尸体,还看到了大将军的钩镰刀和战马象龙,从捉到的贼兵口中得知,大将军本来杀的那些贼兵人仰马翻,可惜中了毒箭,不得不逃走……哎……如今黄忠、臧霸、许褚已经在庐江各据一郡……”

“竟是如此!”高干听了杨汉叙述,又察言观色,登时信了七八分。

事实上杨汉说的没一句假话,高干就是事后去打探也发现不了问题。因为许褚、黄忠和臧霸确实去寻张辽了,许褚也确实在皖水中发现过尸体,不过那不是张辽,后来也看到了张辽的钩镰刀和象龙,张辽也确实中了毒。

杨汉的话中最重要的是那具尸体,这具尸体与钩镰刀和象龙都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是在一起发现的,但杨汉把事情都说到一起,直接就让高干误会了,这属于言辞上的伪诈。

“高先生有所不知,”杨汉又低声道:“正是因为得到大将军战死的消息,天子才敢褫夺大将军名号,更授意董承攻打大将军府,捉拿大将军家眷。”

天子都开始对付张辽了?高干闻言不由一惊,忙问道:“可曾捉到大将军家眷?”

杨汉摇摇头:“也是董承时运不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的人马还没捉到大将军家眷,曹操就攻进雒阳,斩杀了董承,又与刘备、于毒共同挟天子以令诸侯。”

“雒阳竟发生了如此大事!”

高干有些呆愣,他知道杨汉不会在这方面骗他,这事太大了,出去问谁都知道,何况他此前谋害河内,就与董承有勾结,自然知道一些内幕,只是没想到董承居然死了,曹操、刘备还有那个于毒却掌控了朝廷。

如此看来,张辽必然是已经死了,否则绝不会任由曹操掌控朝廷。

不想杨汉又道:“大将军虽不在,但他还有师傅贾文和,那老儿岂是等闲,当初就策动凉州人围攻长安,如今又如法炮制,传言天子谋害大将军,策动百姓围攻雒阳朝廷,大将军麾下征北将军高顺也南下为大将军报仇,天子被曹操、刘备和于毒携裹逃出了雒阳,如今去了关东,天下又是一片大乱,诸侯人心思动,群龙无首,大将军留下的各路将领也各怀心思。”

高干直接听得惊住了,他没想到自己被囚禁的这一个多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几乎要重改天下格局了!

高干呆了许多,才回过神来,想到了正题,忙收拾心思,道:“既然大将军已经战死,杨中郎何不劝徐将军投奔我舅父,我舅父素来喜纳贤士,宽宏待人,当今天下诸侯无人能比,若杨中郎与徐将军肯投靠,必得我舅父重用,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杨汉叹道:“某亦久慕袁冀州令名,曾劝徐将军投靠袁冀州,献出河内郡,奈何徐将军太重情重义了!仍是心念大将军,难做决断。”

高干忙道:“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事,如今大将军既然见害,宜早做决定,还望杨中郎多多劝谏徐将军。”

“这个自然。”杨汉说罢,又叹了口气:“只是大将军对我等部曲确实恩重,若非我与大将军本有仇怨,恐也难决断。”

“杨中郎与大将军有仇怨?”高干眼里登时露出好奇之色。

杨汉神色沉重,一本正经的胡诌道:“其实我本是白波渠帅杨奉的族弟。”

“啊?原来阁下是……是杨渠帅的族弟,真是久仰。”高干惊得不知该说什么了,不过对于杨奉嘛,他也只能勉强说出个久仰,至于久仰哪儿他也不知道。

“徐将军本是我族兄麾下校尉,后来张辽打败我族兄,收服徐将军,而后我族兄又被张辽害死,幸得我平日低调,又有徐将军顾念旧情暗中相护,我才活到今日。”杨汉说着面露戚色,顿了顿,又叹道:“但即便是我与大将军有仇怨,却不得不为他的风采与恩德所折服,便熄去了报仇的心思,只是如今大将军不在了,我自然要另寻他途。”

“原来杨中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高干听了,也不由慨叹道:“杨中郎能因恩德而弃仇恨,胸襟着实令高某钦佩,不过确如杨中郎所说,大将军既死,汝等若不另寻明主,迟早要消亡。”

“知我者,高先生也。”杨汉抚掌叹道:“待我回去便劝徐将军,先将高先生放回冀州,然后再驱逐桥瑁,占据河内,献给袁冀州以为进身之阶。”

“妙哉!”高干大喜,忙拉着杨汉的双手:“如此,有劳杨中郎了,若吾果回冀州,必在舅父面前为杨中郎请功!”

杨汉点了点头:“此事须要尽快,如今曹操、刘备、刘表、孙策等各路诸侯都在暗中拉拢大将军旧部,迟则晚矣。”

高干登时有些急了,忙道:“杨中郎可先劝徐将军放我回去,我必劝舅父来使相迎。”

“好!一言为定。”

杨汉与高干击掌为誓。

第七百一十四章 张辽论袁绍

次日午后,杨汉来访高干。

高干见了杨汉,心中急切知道结果,最想知道徐晃会不会放他离开,但表面上却装作一副淡然的姿态,待杨汉坐下,给了倒上茶,才不急不缓的问道:“杨中郎,未知徐将军意下如何?”

“哎——”杨汉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高干心中登时打了个咯噔,本来淡定的姿态有些保持不住了,忍不住露出焦虑之色:“莫非徐将军不肯放我回冀州?”

“这倒不是,徐将军已经答应放高先生回冀州。”

杨汉一句话让高干提起的心落在了肚子里,眼中再也压抑不住喜色,又道:“杨中郎却为何如此叹息?”

杨汉再次叹道:“徐将军虽答应送先生回去,然则对于是否投袁冀州却仍未定夺,杨某有负先生所托了。”

高干看到杨汉竟因未能说服徐晃向他道歉,不由感动,连称呼改的亲热起来:“杨兄真诚挚之人也。不过杨兄实不必为此担忧,待吾回冀州,说服舅父,舅父必然派使者前来以示诚意,而杨兄再从内劝说徐将军,里应外合,徐将军归顺不难。”

杨汉点了点头:“如此也好,某便静候先生佳音了,不如今日便备车送先生回去。”

高干喜道:“如此甚好,吾离冀州久矣,心念舅父,亦心切徐将军之事。”

杨汉当即对外面的卫兵喊来一声:“速备车马来!汝等也不必在此守护了,从今日起全部退去。”

“是!”

转眼外面的卫兵全部离去,让高干心中又是一松,知道自己这会真的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一自由,高干的心思登时活络起来,看了一眼杨汉,突然道:“不知杨兄在军中威信如何?”

“哦?”杨汉诧异的看了一眼高干,眼里闪过古怪的神色,脸上却摆出一副自傲的神情:“不瞒高先生,杨某还有些本事。”

“如此甚好!”高干凑近了低声道:“若徐将军下不定主意,杨兄大可兵谏,逼迫徐将军早下决心,将来到了吾舅父那里必是大功一件,地位绝不会低于徐将军。”

这小子也不是啥好东西,咦?为什么要用也呢?

杨汉心中胡乱想着,脸上却是一副严肃的神情:“某虽自诩有些本事,但徐将军更善于统兵,治军严谨,又深得士卒用拥戴,被大将军誉为周亚夫,岂是等闲,若某兵谏,唯有死路一条。”

“未想徐将军竟有如此之能。”高干呵呵笑了两声,眼珠一动,又道:“桥瑁一向反对吾舅父,又何妨令徐将军杀了桥瑁,否则桥瑁终为阻碍。”

杨汉皱起眉头:“高先生,汝这是要我等投名状乎?”

“汝不必辩白!”看高干欲摇头否认,杨汉沉着脸冷哼道:“某是个直白人,只做直白事,汝既想让我等归附汝舅父,想要谋取功勋,却又疑神疑鬼,哼!大丈夫宜当机立断,扭扭捏捏,徒自错失良机,若袁本初亦如此,恐非可投之明主也!天下诸侯,亦非袁本初一人耳,关东有曹操、刘备,荆州有刘表,江东有孙策,何人不可投?”

高干见杨汉生怒,并没有生气,他好结交名士,这点气度还是有的。不过杨汉这一发火,反倒让高干更相信了他先前的话,忙退后两步,向杨汉躬身一礼,诚挚的道:“是高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万望杨兄见谅。”

看到高干道歉,杨汉怒颜稍霁,沉声道:“如今大将军各部明争暗斗,变数太多,曹操前日亦派人前来,高先生离去后,我等静候五日,若五日没有消息,某便随徐将军与曹操使节相谈。”

高干神色凝重起来:“多谢杨兄告知,吾必说服吾舅父!”

不多时,马车过来,杨汉将高干送上了马车,送离河内。

……

庐江郡,皖县。

张辽每天晨练后都会用一个时辰来查看各处传来的情报,思考问题,然后才会处理文书。

张辽处理情报时,一般只有貂蝉陪在一旁,貂蝉也在暗影司挂职,协助李儒收集整理情报,然后交给张辽,美人在旁,情报也看的有滋有味,她算是张辽的小秘了。

看到张辽阅完情报,貂蝉又给他倒上了一杯茶,问道:“将军,袁绍会中计麽?”

整理情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整理者的见识和眼界,这一点貂蝉知道自己比李儒差的很远,就常常对一些疑惑或不解的问题来请教张辽。作为身边最信任的人,还是自己的女人,张辽也悉心培养她。

认真的女人有一种知性美,何况貂蝉这般天下绝色,张辽欣赏着眼前的佳人,鼻尖闻着淡淡的幽香,靠在椅子上,笑道:“设谋诈人,成败与否,关键在两点:

一是谋敌之必取,只要筹码足够,便可乱敌之心,昏敌之智,既是必取,那就要让他行险也要跟着走,如此便掌握了主动权。

二是谋敌性格,天下没有完美的人,每个人都有性格缺陷,只要把握住目标的性格缺陷,那谋略成功的几率就比较大了。”

“至于袁绍,”张辽呵呵笑道:“善于养名,聚人能力一流,为政宽厚,爱护百姓,治理地方也很有力,这一点不错,比曹操强,不过他没有曹操狡诈,如果此次谋划的对象的曹操,那结果很难说,曹操多疑而果断,谋定而后动,不会轻易为利所动。袁绍则不同,袁绍的心性比曹操差了些,这些年被我死死困在冀州,发展早已到了极限,亟待扩张,如今奉孝以河内与中山、常山作为诱饵设谋,袁绍一定会忍不住的,这是他扩张立业的大好机会,绝不会放过。他算是个人物,但决断与远见比曹操差得太多。”

张辽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历史上官渡之战前袁绍占据那么大的优势,却被曹操打败了,一者是他遇到了曹操这个大神级对手,二者就是自身战略太差,战术水平也一般,临场换将,用人不当,反复犹疑,缺乏曹操那股子狠劲。

看着貂蝉若有所思的样子,张辽又笑道:“分析问题,要抓住最关键之处,余者都是其次。小玉,你认为决定河北之谋成败最关键的因素是什么?”

“最关键的因素……”貂蝉蹙起好看的眉毛思索着,樱唇里喃喃念叨:“是三个重要地方麽?还是高干?都有些不对……”

张辽不急不缓的引导着:“袁绍如何能相信徐晃要投靠他,郭嘉也要与他划分幽冀?”

貂蝉眼睛突然一亮:“是将军战……的消息?”

“不错,孺子可教!”张辽微笑道:“关键在于他相不相信我战死了,如果他相信我战死,那就一定会中计,如果不信,那河北之谋就失败了,所以关键还在我身上,郭嘉让桥瑁、徐晃和杨汉诈高干,便是为了这个目的,让高干将我的‘死讯’带给袁绍,令他深信不疑。”

“那袁绍会相信麽?”貂蝉忍不住问。

张辽伸了个懒腰:“这世间有两种人,两种思维,一种人听到消息会不自觉往利好的方向想,另一种人听到消息后第一个反应是怀疑,他会从多个角度反复验证自己的怀疑。我战死的消息传出去,呵呵……袁绍多半会相信,而曹操多半会怀疑。”

貂蝉又问道:“可是袁绍手下有不少谋士。”

“不错,懂得周全思考问题了。”张辽笑了笑,又道:“不过还要往深处思考,依旧是袁绍的性格,河北的谋士有几个厉害的,但决定的还是袁绍,袁绍能聚人,却不能用人,好谋无决,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谋士说的他可不一定会听。”

张辽说着,脑海里不由想起历史对于袁绍纳谋方面的记载:

绍不听。

绍又不听。

绍不从。

绍又不从。

绍弗从。

绍又弗从……

那些谋士能一直死心塌地的跟着袁绍也不容易啊。

貂蝉听了张辽步步挖深的引导和解释,登时对一切了然于心,美丽无暇的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婢子明白了,将军真厉害。”

“明白就好。”

张辽却被貂蝉的娇态勾得大动,一把将她的娇躯揽过来,在她玲珑圆润的耳边低声道:“你不是很喜欢宝宝麽,我们去造一个!”

啊?貂蝉俏脸一下子飞红,来不及躲避,就被张辽抱进了屋里。

第七百一十五章 袁绍不听

冀州,邺城,州牧府。

冀州牧袁绍召集一众幕僚准备议事,田丰、逢纪、许攸、郭图、辛评、荀谌皆赶了过来,众人进了厅堂后看到高干竟然也在,无不惊讶。

高干素来与众人关系都不错,身份又特殊,深得袁术喜爱,地位不下于袁谭诸子,他们当即纷纷上前叙旧,询问情由,得知高干竟是徐晃放回来的,一众谋士皆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袁绍看众人已经到齐,让高干将一份文书交给众谋士传阅,才开口道:“昨日郭嘉自中山郡送来文书,要将中山、常山二郡归予我,而换幽州渔阳、广阳、右北平三郡,诸君以为如何?”

先前灭公孙瓒时,郭嘉与赵云趁机去了幽州西部代郡、涿郡和上谷三郡,袁绍则取了幽州中部广阳、渔阳和右北平三郡。

辛评怒道:“郭嘉何人也?竖子得志耳,安敢与吾主论幽冀!中山、常山要取,幽州之土不可换!”

田丰沉声道:“主公,中山、常山,控井陉而连并州,此二郡在外,终为人所制,若得二郡,可西图并州,迂回取上党,继而俯攻河内,是以此二郡可谓重于幽州,然而郭嘉素来狡诈多智,更有赵云为爪牙,不可轻视,他以中山、常山换幽州数郡,于他有害无利,何故为之?只恐有诈,宜审慎行事!”

袁绍刚开始听得面露微笑,但听到田丰怀疑有诈时,不由皱起了眉头。

“主公勿疑!”一旁许攸急声道:“张辽已死,郭嘉无本之木,无名之徒,岂敢独据中山、常山!此招祸之举,他既要与主公划幽冀,当是知机而退。纵彼有诈,我等亦可将计就计,主公可先应之,且将幽州送予他,速以重兵占据中山、常山,而后趁郭嘉立足幽州未稳之际,联合乌桓、鲜卑,夹击郭嘉,彼纵然有赵云之勇,岂能当之乎?”

袁绍听得连连点头。

田丰却反问道:“若张辽未死呢?”

许攸冷笑道:“张辽之死,天下咸知,何况雒阳生此大变,若张辽尚在,岂能坐视曹操、刘备、于毒之徒挟走天子?”

田丰沉声道:“吾尝见张辽,此人行事缜密,智虑周全,战死庐江之事,未必可信,雒阳朝廷之变,其中内情不尽知晓,须打探清楚。”

“元皓。”袁绍面带微笑:“昨夜元才归来,带来一个消息,确认张辽已死。”

田丰还没有说话,许攸便抢着道:“如此好消息,还请主公速速道来。”

袁绍看了一眼高干,高干当即将自己在朝歌被释放的前因后果细细说明,而后又道:“从河内情况看,张辽已死,其部曲分裂内斗,徐晃与桥瑁应是不合,徐晃又有投靠主公之意,主公可先派使者去河内招揽徐晃,以示诚意,河内若定,便可依许先生之计,谋取中山、常山。”

逢纪点头道:“若得河内,可窥雒阳,而后取中山、常山而夺上党,进而俯攻河东,谋并州,进关中,则天下半壁可得,此主公霸业之始也!”

田丰依旧反驳:“吾恐河内亦是诈谋。”

高干一愣,脸上露出不服之色,却没有反驳。

许攸、逢纪等人皆皱起眉头。

袁绍却突然道:“昨日亦收到上党消息,吾兄被驱赶,黑山贼张燕夺取上党。”

许攸不由拊掌笑道:“上党、河内、中山皆乱,雒阳朝廷大变,九江、庐江亦是如此,张辽必不生矣!”

郭图眼神闪烁了下,突然开口道:“张辽虽智,却重情义,为了从弟甘冒奇险,可信。虽勇不可挡,然中了毒箭,想必亦是无法自救。”

郭图平时出言不多,其他人反而对他更为忌惮,他此言一出,袁绍不由点头:“公则之言极是。”

袁绍此言算是定了调子,接下来袁绍和一众谋士讨论的就是先取河内还是中山常山,对于张辽是否身死他们已经毫不怀疑。

事实上,对于张辽战死的消息许攸等人原本就没有多少怀疑,毕竟战死沙场是很正常的事,而且这几年间死的权臣太多了,何进死了,丁原死了,董卓死了,王允死了,李傕郭汜死了,朝廷公卿死了大半,公孙瓒死了,最近袁术也死了,凭什么张辽就不会死?

只有田丰敏锐的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但他又不能说出哪里不对,对郭嘉舍珠玉而取瓦砾的怀疑也被许攸等人驳斥,因为以许攸的策略取中山二地风险并不大,而田丰也想不出郭嘉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他建议袁绍再观望一阵,却被否决,袁绍这一次完全不听他的,最终决定先收徐晃,取河内,同时派颜良和逢纪领两万兵马去中山、常山向郭嘉接管二郡。

不是袁绍心急,而是在郭图的提醒下,他也怕郭嘉后悔,夜长梦多。如今他派了两万兵马前去,有颜良之勇、逢纪之谋,足以自保,便是郭嘉偷袭他们,也不虞出现太大的损失。

比之收获,这点风险是完全可以冒的。

许攸、逢纪等一众谋士与袁绍是同样的心理,他们与袁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袁绍一统天下,他们就是从龙之臣,如今有这么好一个时机,他们又怎会放过?挡人前程如杀人父母,对于几番提出异议的田丰,他们心里都有些不满。

袁绍当即就下了命令,派颜良与逢纪带两万兵马奔赴中山,又着文丑、许攸、高干带兵去河内。

田丰劝阻袁绍不住,回到府中,仍是眉头紧锁,作为袁绍手下还算清醒的一个谋士,他隐隐感到了一种危机感,却不知从何而来,只能拧眉苦苦思索。

郭图回到府中,神情却有些茫然。

袁绍手下,就他和田丰与张辽接触过,田丰怀疑张辽没死,郭图同样怀疑,而且非常怀疑。

今日他出言分析,也只是为了迎合袁绍的心思而已,不是因为其他,因为袁绍想听到这个,他擅长琢磨人,对袁绍太了解了,袁绍心底是想同时出兵的,他如果反对,会招致袁绍不悦。

说来也奇怪,袁绍对他算是不错了,但他对袁绍的忠心总不是那么强烈。他曾细细思索过原因,结果竟然是因为张辽。他那时候对张辽是发自心底的惧怕,后来到了袁绍这里,本以为是从此天空海阔,但出乎了他的意料,结果竟不是这样的。

袁绍的确对他们这些谋士不错,但在张辽手下呆过后,到了袁绍这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袁绍似乎有些名不副实。

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与张辽相比,袁绍的爱才更近乎一种面子,像是摆给别人看的,让他有爱士之名,真正用才却差的很远。

袁绍面子上很大气,但真正用起人来骨子里却是小气,如果你毫不讳言的指摘他的错误,他心里会很不悦,而且会记下来。

而张辽不同,虽然他当初在张辽手下那一段经历算不上愉快,但不得不承认,张辽的骨子里是大气!他能将每个人用在最恰当的地方,而且放任你施展才华,错了也不怕,改过就是,指摘他的错误,他会诚恳认错,毫不顾忌自己的面子,而且会更加重用你,这才是真正的大气。

如果说袁绍是以恩养士,那张辽就是以才养士,以恩养士纵然重视,却难免有种施恩的优越感,以才养士才是发自内心的重视。

袁绍招纳名士就像养鹿养鹤,待遇优厚,但多半是用来观赏的,还能博得美名。张辽用人就像养马养犬,待遇也不错,更重要的是能让你各展所长,会驾车的驾车,能上战场的上战场,会咬的就让你看门。

同等待遇下,至于做鹿鹤好还是做犬马好,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滋味了。

正是有这种对比,让郭图在袁绍手下难以进入谋士角色,这两年很低调,他本是个喜欢谋算的人,但冷眼看逢纪、许攸等人明争暗斗,总有种意兴索然的感觉。

此番袁绍谋取中山、常山与河东,郭图内心深处并不看好,因为他知道张辽的厉害,尤其是在统御手下方面,宽严并济,深得部属拥戴,即便张辽真的因为意外战死,他的手下也绝不会这么快就发生内斗,多半会一起拥立张辽的儿子。

因为张辽在两年前曾放归他的家眷,他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但儿子竟然不愿意留在冀州,坚持要回河东,这让他当时很是震惊,但听了妻儿在河东的待遇和环境,生活富足,儿子还上了学堂,有蔡邕、司马徽、乐详等大儒教导,他不由沉默了。

他的家眷初时不过是被贾诩劫持的人质,如今竟然在河东也过得这么好,接受良好的教育,足见张辽对人恩德之重了。

所以郭图对郭嘉、徐晃的行为很是怀疑,至于这些人要干什么?郭图心中隐隐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张辽果真没死,那他的目标是什么?

袁术灭了,张辽取得江淮之地,如今不该就是河北麽?

第七百一十六章 雷霆攻击

几乎同时,田丰也与郭图想到了一处,他用了反推法,假设张辽没死,那得出的结论就是张辽开始谋划河北了。

田丰对自己这个猜测感到惊骇,急忙去找袁绍,劝阻道:“张辽擅长用兵,诡诈无常,不可轻视。眼下四方皆动,实为异常,若张辽果真未死,必是在谋算河北,如今形势危如累卵,不如暂且固守,以不变应万变,再暗中联结曹操,远交近攻,夺取河内不迟。”

哪料到袁绍根本不听他的,田丰的一切推断都是建立在张辽未死的前提下,可是袁绍根本不相信张辽未死,认为眼前正是他舒展手脚的良机。

田丰性格强硬,于是强谏,并以昔日讨伐董卓时张辽攻取河内大败袁绍为例,极言张辽之狡诈。

哪想到袁绍心底一直以河内之败为耻,此时本就不耐烦,又听田丰揭他伤疤,登时大怒,想到田丰此前多次刚而犯上,决定给他个教训,立即命人将田丰软禁了起来。这也是张辽挖走了沮授和审配,让袁绍依仗田丰较多,否则早就把他投入大牢了。

即便如此,田丰也是心如死灰,出门便叹道:“吾见河北之败也。”

这话正好被赶来报信的许攸听到,许久进去便告诉了袁绍,袁绍心中对田丰更是愠怒。

许攸给袁绍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河内有变,河内太守桥瑁突然公然指责徐晃暗通河北,并引来徐荣驱逐徐晃,河内大乱,徐晃派人向袁绍求救,表示愿意献上朝歌连同二十万石粮草和十万金钱,请袁绍出兵相救。

袁绍大喜,当即命文丑加快出兵,与徐晃合战徐荣,夺取河内郡。

一日后,文丑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在朝歌驻扎,并且接到了二十万石粮草和十万金钱,而且徐晃已经答应三日内赶赴邺城来见袁绍。

袁绍原本心底的担忧登时少了几分。

再一日,河内再次传来消息,徐荣来攻打徐晃,看到文丑突然出兵,大骂徐晃,并且向西退走,连河内太守桥瑁也逃离治所怀县,文丑与徐晃已经兵进修武县。

与此同时,颜良也带两万兵马与逢纪赶往中山,颜良原本就驻扎在巨鹿与安平一带防御中山、常山,此次兵进中山并不难。

而中山也传来消息,郭嘉和赵云已经向幽州移兵。

至此袁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但大变就在一夜之间发生!

建安二年九月中,就在文丑进驻河内的第四天黎明,徐晃与徐荣突然合兵夜袭其大营,此时文丑已经失去了警惕心,许攸被杨汉暗中送的财物迷了心,根本没有任何防备。

高干也被徐晃拉着去了朝歌,准备赴邺城去见袁绍,却没想到徐晃半夜返回,突然与徐荣袭击文丑大营。

三万对突袭两万,火势连天,骑兵奔腾,河内大战在修武县全面展开。

几乎同时,高顺领两万兵马从飞狐陉进击中山,本来已经进入幽州地界的郭嘉与赵云也突然回兵,合共四万兵马,夹击颜良两万兵马。

袁绍收到消息后,险些吐血,他急忙派兵增援文丑与颜良,但兵马刚派出去,张燕与典韦就带两万兵马从上党出滏口陉,攻打冀州赵国,直逼魏郡。

东面青州,刚刚与太史慈打败公孙度跨海兵马的甘宁也带一万兵马猛攻冀州清河国,直逼魏郡。

袁绍收到消息后大惊失色,他此时哪还不知道自己上了当,而张辽恐怕真的没死,否则他的属下不会有如此密切的协同作战能力。

事实上袁绍此次可谓谨慎,向河内与中山派出的两路兵马各有两万,又是一流猛将配一流谋士,足以应对变故。

但他没想到的是,郭嘉这次的谋算非常简单,并没谋算将他派出的兵马一举歼灭,郭嘉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袁绍分兵。

袁绍这些年经营冀州有方,拥兵十万有余,而且在冀州境内各处的分布颇有章法,文丑在南,颜良与袁熙在北,高览与袁谭在东,淳于琼与袁尚在西,一方遇袭,左右皆可援助,十万兵马抱成一团,凭借几处坚固的外围城池,犹如一个铁桶阵,牢牢拱卫着袁绍的地盘。

如果郭嘉直接强攻,即便是四面同时发起攻击,也将面临极大的阻力,而且攻得越猛,袁绍的兵马会收缩的越紧,到最后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了,不但伤亡不小,而且很可能出现变数。

所以郭嘉就是要趁着这次四面传扬张辽身死消息的机会,调出袁绍的两路兵马,破了他的铁桶阵,而后倾尽兵力发起雷霆攻势。

袁绍和一种谋士只想着防备郭嘉与徐晃谋算他们派出的兵马,却没想到郭嘉只是要达成一个更简单的目标而已。

正是越简单,越容易迷惑人,许攸、逢纪等人为利所惑,又认为张辽已死,一时之间竟然没想到郭嘉这个仅此而已不值一提的小小意图。

于是一日之间,整个冀州雷霆乍响,天翻地覆。

当然,这也得益于张辽当初行动快,掌控太行八陉,对攻打冀州完全占据主动优势。

河内大战持续了将近一日,文丑不敌徐荣与徐晃步骑配合,大败逃走,麾下两万兵马或死或伤或逃或成为俘虏,文丑受伤,带着不到两千人逃回魏郡邺城。

中山郡的颜良更惨,他遭遇到了张辽麾下最强悍的高顺陷阵营和最顶尖的战将赵云。

万军之中,颜良逞个人武力,被赵云一枪刺死,麾下两万兵马被高顺的陷阵营和赵云的轻骑兵掩杀,死亡过五千,余下的全部成了俘虏。

西面赵国,淳于琼排兵布阵颇有章法,但遇到了凶悍的典韦,由张燕带着兵马牵制淳于琼大军,典韦带着猛虎营直冲淳于琼中军,实施斩首行动,淳于琼被典韦一戟射死,麾下兵马溃逃。

典韦和张燕带兵一路直奔袁绍的大本营魏郡邺城,张燕的左右游击与典韦的正面突进配合的极为巧妙,途中遇到兵马阻拦,全部被他们横扫,他们成为第一批抵达魏郡邺城的先登。

第七百一十七章 田丰之难

邺城,州牧府,不过两日之间,原本意气风发的袁绍已然神情颓然,城外数万大军围城,他知道自己的大势已去。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於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

四百年前,汉得其鹿,历经风雨四百年,如今只要有点远见的就能看出,如今汉也到了末代,到了又一次逐鹿时代。

袁绍是最早看出天下大势的明眼人之一,早就在黄巾之乱后他就谋划着自己的立身之本,他本就有着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最好基础,于是潜心养名纳士,到了关东诸侯讨伐董卓时,他的名望已经达到了巅峰,成为关东诸侯盟主,北斗之南,一人而已。

可惜就在他处于最巅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出身微末的无名小辈,张辽!一次夜袭,大破河内,让他名望大损,成为天下笑柄。

时人都是看重气运的,他在最巅峰的时候败给一个无名小辈,就是他人生中永远也洗不去的瑕疵,绝对会让一些准备投靠他的人继续观望,这也让他时刻萦绕于心。

随后他费心谋划,却在入主冀州之时又被张辽算了一把,借去了冀州大部分粮草,还挖走了一些人才,太行八陉这般重要战略关口都被张辽掌控,让他入主冀州的喜悦蒙上了一层阴影。

此后数年,他一直被张辽压制着,无论东南西北,他的盟友曹操也被打得最后不得不灰溜溜进入雒阳避难。

即便如此,他也一直在潜心发展,只要寻到一丝机会,就会给张辽雷霆一击。

此番张辽战死庐江的消息传来,他起初是不信的,但从多方情况来看,张辽确实是死了,多年压在头顶的那座大山陡然搬去,他有一种海阔天空的畅快感觉,决定不再隐忍,拔剑出鞘。

只是万万没想到,剑刚拔出来,就只剩下了剑柄。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一直在张辽的谋算中,也许多年来冀州的安定只是张辽需要这样罢了,此人一旦露出獠牙,他就全无反抗之力。

诸侯争雄,他是要退出了,就像当初的公孙瓒一样,公孙瓒被他逼得自投烈火之中,他呢,会是什么结局?

此刻想来,先前河内、中山以及上党的情况确实有一些怪异,只是当时被巨大的诱惑迷了心,看来田丰是对的,此人若是知道了情况怕是会耻笑于我吧?或许不会,但我未曾采纳此人的良策,以至于落到如此下场,却是无法面对他了。

袁绍正这么想着,许攸推门进来。

看到许攸不经通报就闯进来,袁绍心头不悦,不过想到许攸一向如此,而此次许攸也是侥幸逃回来,而逢纪却不知生死,他心有愧疚,当即强压心头不悦,问道:“子远,战事如何?”

许攸道:“贼兵尚未攻城,只是……”

袁绍皱眉道:“只是什么?”

许攸叹了口气:“只是守城士兵和城中众人多有怨言,说如主公先前听从田别驾之言,必不至于此。”

袁绍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

许攸看到袁绍面色阴沉,眼里露出一丝喜意,忙又道:“吾听闻谣言,便去田府见田丰,想让他为主公辟谣,不想在门外就听闻田丰在府内大笑,道,吾早料到有此结果,袁氏不纳我言,乃至于此,回天乏术也!”

“匹夫安敢如此欺我!”袁绍剑眉陡竖,怒气冲冲的站起来。

许攸立即又加了一把火:“我听人言,田丰曾与张辽有旧,便是主公丢了冀州,他也有去处,是以不忧反笑耳。”

“其心可诛!”袁绍面色铁青,咬牙道:“子远,汝带人速将田丰斩于东市!”

“主公英明。”许攸长揖道:“主公杀田丰,必令军心震肃,不为其所坏也。”

袁绍没有说话,许攸唯恐袁绍后悔,夜长梦多,出门便急忙带着袁绍卫士去田府捉拿田丰。

原本许攸便与田丰不和,此番他在河内中计被捉,还是苦苦相求杨汉,才被灰头土脸的放了回来,不想回来不久,就听人说,田丰在府中大骂他与逢纪为狗头军师,出了馊计祸害主公,要求见主公,先杀许攸与逢纪以振军心。

许攸得知后又恨又怕,他与袁绍是多年的朋友,深知袁绍秉性,便趁着田丰被袁绍幽禁的机会,抢先一步,先设计杀了田丰,以绝后患。

……

田府,田丰看着手中书卷,神情沉重,浓眉紧锁,许久长叹了口气。

正好夫人刘氏为他沏茶,见状问道:“夫君何故叹息,先前袁使君不听夫君之言,以致损兵折将,如今看来,夫君之言为是,想必袁使君必然重用,以夫君之才,未必不能相助袁使君退敌。”

田丰摇摇头,看了一眼刘氏,眼里多了分悲切,叹道:“袁公外宽内忌,吾此前多次直言犯上,为他不喜,此番若吾言有差,他得河内与中山,其心畅快,吾禁当解;如今吾言得证,他损兵折将,吾恐……命不久矣。”

“啊?”刘氏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个青衣佩剑的护卫急步进来,抱了抱拳,沉声道:“田先生,许攸带侍卫冲进府门,说的奉了上命,前来捉拿先生去东市处斩。”

“啊!夫君……”刘氏惊呼一声,瘫坐在席。

田丰却不慌不忙的站起来,看着眼前的青衣护卫,脸上露出异色,沉声道:“汝非袁氏所派乎?”

昨日黄昏,就是眼前这个青衣护卫带着五六人进入田府,个个持刀佩剑,说是奉上命保护他,当时田丰已经知道袁绍谋划河内与中山失败,在田丰看来,所谓奉命保护,是袁绍怕他逃走,不过是幽禁看管的堂皇说法罢了。

此时,他却发现似乎自己想错了。

青衣护卫笑了笑,还没说话,堂门就被轰然冲开,却是许攸带着十个士兵进来。

看着面前的田丰,许攸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姿态,得意的笑道:“田丰,汝要害吾,未料吾计高一筹吧?竟敢污蔑主公,今特奉命来杀汝耳!”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不识其主而事之,是无智也,今日受死,夫何足惜!”田丰怆然叹了口气,又看着许攸不屑的道:“正是汝等自私之徒出庸计害了主公,尚敢在此大言不惭!今冀州危亡在即,汝等不知死之将至,尚在勾心斗角,自取死路!”

“要死汝为先!”许攸恼羞成怒,回头吩咐士兵:“还不速上前执拿此贼!”

跟随许攸的十个士兵都是袁绍亲信,知道杀田丰是袁绍的命令,当即凶神恶煞的拔刀向前,纷纷厉声斥责田丰身前的青衣护卫:“速速退后,否则格杀勿论!”

第七百一十八章 袁氏兄弟

铿!

青衣护卫拔出长剑,挡在田丰身前。

许攸面带冷笑:“好一个田丰,果然包藏祸心,竟然敢反抗主公卫士!”

田丰没有理会许攸,而是对青衣护卫沉声道:“壮士,汝是何人派来吾且不问,退去罢,勿要为我这将死之人赔命。”

“休要作态!”许攸厉喝道:“卫士,还不拿下田丰,妨碍者格杀勿论!”

“是!”十个卫士杀气腾腾向前。

几乎同时,青衣护卫也是一声沉喝:“动手!”

许攸与袁绍的一众卫士还没反应过来,门外陡然射进来五支弩箭,袁绍的十个卫士转眼就有五个惨叫着倒下。

紧跟着,门外冲进来五人,毫不犹豫的将其他五个侍卫也全部放倒。

“啊!”田丰的夫人刘氏看到死了人,不由吓得面色惨白,比她更恐惧的是许攸。

许攸素来贪生怕死,一看到自己带来的十个卫士还没动手就被全部杀掉,不由吓得慌忙跑到田丰身前,大叫:“田丰!元皓!救命啊!”

田丰脸颊抽搐了下,连那青衣护卫也有些无言,这货刚才还要杀田丰,如今却觍颜去求田丰救命,真是无耻到了极点。

青衣护卫上前一步,挡在田丰面前,一把拎住了许攸,面露杀机。

许攸急忙大叫:“元皓,还望念在多年共同辅佐主公的面上饶我一命!”

田丰听许攸提到袁绍,叹了口气,看向青衣护卫,拱手为礼:“壮士且住手,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祝平,字公道,奉命来保护田先生。”

祝平同样还是刚进田府时的那句话,但田丰此时听来的意味就与之前完全不同了,他对祝平的来头也有了猜测,除了那一位,恐怕不会有其他人了。看看那位,想想袁绍,两相一比,不由暗中暗叹。

祝平拎着许攸,又肃然道:“田先生,此人是个祸害,先前要害田先生,留之恐有祸患。”

田丰摇摇头,坚持道:“此人毕竟深得袁氏信任,若因吾杀之,是背主也。”

许攸听了,脸上登时露出喜色,他果然没有算错田丰的性格,看似无耻的一招,却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没想到田丰接着道:“壮士可将此人带出邺城,待离城后再放了他。”

许攸心中一个咯噔,面色又变得僵硬起来,他本来还打算一被放回去就找袁绍,以勾结张辽的罪名让袁绍发兵血洗田府和这些来路不明的护卫,没想到田丰竟然来了这么一招!

祝平没理会许攸想什么,他看田丰似乎并没有随自己离开的意思,忙道:“田先生,我等奉命前来保护田先生,如今先生危急,还请随我等一道离开田府。”

田丰闭上眼睛:“袁氏要杀吾,是吾识人不明,自该受死,岂做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徒!”

祝平感到有些头大,他是游侠出身,比较敬佩有节气的人,但此时田丰的选择无疑让他很头疼,他能感受出来,这田先生是一个固执的人。

没想到一旁的许攸突然开口道:“元皓,汝不惧死,然则家眷如何?今主公侍卫被杀,主公必然大怒,汝上有母在堂,下有子在膝,若留下来,必被主公所杀,汝为人子,岂能为不孝之事?汝为人父,岂能心无舔犊之情?”

田丰身躯一颤,本是毅然的神情不由一黯,挺直的脊梁也多了几分佝偻。

祝平对许攸的突然出言相劝有些不解,他却不知道,许攸最怕死,如今田丰就是许攸的护身符,许攸实在怕田丰不出城,只留自己一个人被祝平一伙拉到城外灭口,所以他虽然心中厌恶田丰,此时却要出言相救。

一旁的刘氏急忙上前拉住田丰哀求道:“夫君,既有壮士相救……还望夫君千万顾念母亲与孩儿。”

祝平也沉声道:“世人皆知田先生忠义之人,然田先生留下来,于事无补,还会祸及家人……”

田丰犹豫起来。

还是许攸最擅长游说言辞,他哼道:“田元皓,吾亦知汝素来忠义,然汝若留下来,必为主公所害,使主公担负杀汝之恶名,如此岂是为臣之道?更何谈忠义!主公往日对汝不薄,汝岂可如此负义?”

祝平听了这话,忍不住多看了许攸一眼,这家伙真是舌绽莲花,明明是袁绍要杀田丰,偏偏说成田丰对不起袁绍,明明是田丰心怀忠义,要留下来甘愿赴死,偏偏说成他留下来不逃就是不忠不义。

果然,田丰听了以后神情变化起来,他何许人也,自然知道许攸是在诡辩,但历史上也不乏忠臣之死造成昏君恶名的,他如今完全可以不在乎袁绍的名声,唯求己心之安,只是往日袁绍对他确实不错,如今虽然不仁,但他却不能不义,许攸算是敲中了他的弱点。

田丰沉默许久,终是长叹了口气,来到院中,对着州牧府的方向,长拜了三拜,回身对刘氏道:“带着母亲和孩儿离开吧。”

刘氏脸上露出喜色。

……

河北第一猛将颜良战死中山,邺城被大军围困,城内人心惶惶,到处弥漫着惶恐不安和绝望。

时近黄昏,州牧府,冀州牧袁绍没有处理军务,而是在后院探看自己的幼子,忽然侍卫来报,袁基登门求见。

袁绍当即就是一愣,说来他是冀州牧,袁基是上党太守,两地紧紧相邻,可是七八年来兄弟两个却从来没见过面,甚至袁绍还数度兴起刺杀或借刀杀了袁基的念头。

只有两天前袁绍收到消息,袁基被张燕逐出上党郡,不知下落,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假的。

“让他进来吧。”袁绍吩咐了一声,想了想,又道:“等等,我亲自去迎。”

袁基是兄长,无论敌友,既然登门拜访,于情于理他这个做弟弟的都应该去迎接。

州牧府大门口,兄弟二人相见,一时百感交集,相对无言。

他们汝南袁氏三兄弟,袁基曾一度险些被牵连身死,还是被苏婳的舅父提醒,才逃过一劫,但无论当初位及九卿太仆还是后来在张辽手下做上党太守,袁基这个兄长都很低调,算是个循吏。

反而是袁绍与袁术两个弟弟不甘蛰伏,名声在外,招贤养士,位列一方诸侯,袁术更是曾经称帝。

只是兄弟二人都有些名不副实,袁术志大才疏,睚眦必报,袁绍缺乏魄力,用人失之以宽,威严与霸气不足,在乱世之中都难以走远。

如今袁术已死,袁绍也是岌岌可危,走向末路。

眼下袁氏兄弟在冀州牧府前再见,却已经少了一个。

第七百一十九章 豪雄末路

“本初……”

良久,袁基开口喊了声弟弟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就不太擅长言辞。

“兄长,且先进府中罢。”袁绍脸上强自露出笑容。

“好。”袁基点了点头,走在了前面。

进了州牧府,袁绍并没有将袁基带向厅堂,而是直接带到了后院,让自己的妻妾子女来拜见大伯。

袁绍有四个儿子,长子袁谭、次子袁熙、三子袁尚皆被他派遣在外,袁谭在青州边境,袁熙在幽州,袁尚在中山边境,唯有幼子袁买年方六岁,留在邺城。

“伯父……”

看着年幼的袁买唤自己伯父,袁基抱起他,连说了两声好,眼睛有些湿润,又从身上取了自己的玉佩送给侄子。

袁绍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许久,二人又道了厅堂,对坐席上。

沉默了下,袁绍先开口:“兄长此来何事?可是奉张辽之命前来劝我献土归降?”

袁基摇了摇头:“本初,此番为兄前来冀州,并非晋公之意,而是我请缨而来。”

袁绍面露冷色:“兄长是要我向张辽投降乎?”

“本初,”袁基正色道:“如今冀州形势危如累卵,败亡只在旦夕之间,我来冀州之前曾去见了晋公,他已经允可,若本初肯放弃冀州,他绝不加害。”

袁绍冷笑道:“张辽如此自信乎?吾冀州岂是那般易破乎?”

袁基叹道:“不在其中,不知晋公之强大,他要取河北,实在不难。”

“兄长请回吧!”袁绍拂袖起身道:“他要来,吾便战,只有战死的袁绍,没有请降的袁绍,要吾投降,与死何异!宁愿粉身碎骨!”

袁基没想到一向儒雅温和的弟弟竟然拒绝的如此刚烈,他忽然想到自己来冀州之前见晋公时,晋公当时听到他要去劝降袁绍时,神情似乎有些感慨惋惜,曾叹了一句:袁本初非请降之人也。

他当时还有些不明白,此时却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竟然还没有晋公对这个兄弟看得透彻。

袁基看袁绍要退往后堂,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落泪道:“本初,晋公既已容情,汝为何如此固执?汝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袁氏考虑哪,如今公路已被旧部杀害,为兄才识浅薄,唯汝有家主之风,若汝一意玉石俱焚,如袁氏何?幼侄年方六岁,不知世事,无人教导,又岂能没有父亲?”

袁绍听兄长提到幼子,面色柔和了一些,突然回身下拜,道:“吾意已决,唯有一求,吾死之后,望兄长代为照顾家眷,摆脱了!”

“本初!”袁基拉着袁绍,心中大恸:“汝何故如此!”

袁绍不语,他是个骄傲的人,宁可战死,也绝不允许自己以投降的姿态去见任何人,包括当初的董卓,也包括今日的张辽,即便他心底还是有几分佩服张辽的,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

袁基看到袁绍心意已决,心知不能劝阻,不由颓然。

袁绍家小有托,去了身后之忧,反而恢复了气度与风采,把着袁基的手臂,笑道:“兄长,吾且送汝出城,汝也上城头看看我河北兵马,何惧张辽!”

说罢,袁绍拉着神情颓然的袁基向外走去。

邺城西门城楼上,迎着落日,袁绍望着城外连片大营。

城外的兵马并未全面围城,只是屯驻在邺城西门三里外,并且大张旗鼓的修建营寨,显然做好了长期攻城的准备。

此时城外的兵马正在操练,旌旗招展,鼓声如雷,吼声震天,两个方阵移动间脚步整齐划一,凛冽肃杀的气息遥遥在城楼上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真正的甲光向日金鳞开,黑云压城城欲摧!

纵然是袁绍的心神也不由为之一慑,他再也夸不出河北兵马的雄壮来,的确比张辽的兵马差了太多。

随即袁绍不由面色顿变,突然想到了什么,转看城上守兵,无不是面色苍白,个个眼里透着惧色,士气低落之极。

袁绍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知道城外兵马在那里操练的意图,是以这种手段来消磨城中士兵的士气。

但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他无法阻止,那般精锐的甲兵他手下没有任何一支兵马能比上十分之一,还没战斗,气势怕就没了。

他终于明白颜良、文丑数万大军为什么败得那么快了,正面对敌都不是对手,更不用说中计失了先机了,他也明白袁基为什么一点也不看好他了。果真是不在其中,不知张辽之强大。

袁绍心中一下子阴郁起来,就在这时,辛评气喘吁吁的爬上城楼,来到袁绍身边,低声在他耳边道:“主公,不好了,大公子和三公子……”

听辛评提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袁绍不由色变,他一直担心的就是两个还在外面的儿子,当下忙问道:“显思、显甫如何了?”

辛评声音艰涩的道:“大公子、二公子皆兵败,被断了后路,大公子奔兖州投曹操处去了,二公子……二公子投降了中山。”

袁绍听了辛评的话,如被雷劈,整个人僵在那里,浑身颤抖着,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辛评知道袁绍此时的心情,袁绍最喜欢三子袁尚,只因袁尚相貌风度与袁绍最像,又兼勇猛善战,以至于袁绍曾几度兴起废长立幼,将基业交给袁尚的想法。

此时听闻袁尚投靠了郭嘉,袁绍心中的震惊与崩溃是不言而喻的。

一旁袁基没听到辛评的话,看到袁绍一下子变得失魂落魄,忙问道:“本初,发生了何事?”

“呵……呵呵……枉我袁绍一世英雄,却生得如此逆子……呵……”袁绍悲怆的笑了两声,嘴一张,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倒去。

“本初!”袁基慌忙去扶他。

“主公!主公!”

一旁的辛评等人也慌了神,七手八脚去扶袁绍,却见袁绍已然面色惨白,已然昏了过去。

其实这两日的形势骤变对袁绍打击是很大的,尤其是颜良的战死和逢纪的失踪,让袁绍深感无力,只是他作为主公,将一切颓然和无力压在心底,表面上仍是一副信心自满的姿态。

实际上他的心态已经失衡了,做出杀田丰的决定就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平常心。

此时两个儿子的作为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尤其是最疼爱信重的三子袁尚,对袁绍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建安二年九月中,在守城士兵的众目睽睽之下,冀州牧袁绍吐血昏倒,随后一病不起,闹得整个邺城人心惶惶。

此时袁谭身逃去兖州,袁尚投降中山,袁熙远在幽州,只有一个六岁的幼子,无人主持大局。

三日后,名震一时的冀州牧袁绍病逝,冀州百姓为之悲痛。

人心惶惶之时,别驾田丰出面,决意由袁绍兄长袁基代表冀州出城投降,表示愿意献出邺城,只求保全袁氏一脉。

当此之时,没有人反对田丰的选择,他们也只有这一个选择。

袁绍的意外身死,让张辽轻而易举得到了河北,张辽得知这个消息后,沉默了许久,只能苦笑摇头,看来袁绍还是难以逃过一劫。

如此一来,河北的百姓虽然感念袁绍治理地方的恩德,却也没有仇恨张辽,在郭嘉等人的宣扬下,谁都知道,袁绍是被自己的儿子气死的。

第七百二十章 凉州谣

建安二年九月下,随着袁绍的病死,冀州郡县皆降,冀州划入晋公张辽治下。

张辽以袁基为魏郡太守,田丰为巨鹿太守,其余郡县也由荀彧拟定官员,迅速上任,掌控河北。

曹操在兖州听到袁绍败亡的消息,立即知道张辽没有死,他一边设灵祭祀袁绍,奏天子追袁绍为魏侯,以袁绍长子袁谭为车骑将军,一边指责张辽包藏祸心,煽动乱民颠覆社稷,又兴不义之师,残害忠臣义士袁绍。

这是曹操第一次公然对张辽开火。

张辽的回应非常直接,他没有任何推脱,也没让李儒当替罪羊,而是直截了当地将雒阳之事担了下来,并直言道:忠心辅佐朝廷数载,自问有功,更不曾逾越,却被昏君和佞臣谋害,险些身死,自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如今算是两清,若关东再做纠缠,直接兴兵讨伐。

张辽如此直白的回答令天下哗然,关东许多名士与儒生痛心疾首斥责张辽,但也有不少人认为张辽不虚伪,快意恩仇,是个英雄。

而张辽的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了曹操的意料,让他和程昱准备好的后招一下子卡住了,如鲠在喉,郁闷之极。

他们的实力不及张辽,此番张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河北,更让他们心忧,本要行迂回之策,在大义和名望上打击张辽,不想张辽居然直接认了,而且又霸道的将争斗拉回到了实力比拼上,让他们不敢再接招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经此一事,荀彧这些手下对张辽却更忠心了。

因为荀彧等人都知道,雒阳覆天计是李儒瞒着张辽独自操作的,张辽事先并不知道,事发之时也是生死未卜,而张辽如今却为李儒将此事担了下来,不但李儒心中感激,就是荀彧等人也颇是感动。

一个不惜名声为他们这些属下担当的主公,怎能不令他们忠心辅佐?

而张辽对于关东那些指责自己的人也没在意,反正都是对立的,迟早要打过去,在意他们的想法做什么。

如果曹操知道自己弄巧成拙,恐怕会更郁闷了。

……

关东很多人都知道晋公张辽没死,但消息却没有传到凉州,因为这一个月从关东到凉州的道路和消息渠道早被张辽卡断了。

马腾、韩遂等人收到的仍是一个月前关于张辽战死庐江的消息,至于河北袁绍被平定之事,他们全然不知。

就在这一个月之间,凉州的街头巷尾不知不觉开始传唱一曲童谣:

两三年,始建安,休屠起烽烟;

叹楚汉,折井垣,一马跃入关;

抟扶摇,鸣岐山,秦起复吞韩。

这首童谣刚开始传唱时还没人注意,但随着传唱越来越广,登时在本就明争暗斗、暗流汹涌的凉州掀起了一阵涟漪。

如今的凉州有三股势力,韩遂、马腾、宋建。

韩遂本名韩约,字文约,金城人,曾为郡吏,颇有名声,中平元年前往京师雒阳办理公务,大将军何进久闻其名,特与他相见,韩约劝说何进诛灭宦官,何进没有听从,韩约请求归还凉州。

中平元年十一月,羌人北宫伯玉反叛,将时任凉州督军从事边允与凉州从事韩约劫为人质,胁迫边章、韩遂入伙,推举边章为首领,边允改名为边章,韩约也在此时正式改名为韩遂。

中平四年,韩遂杀边章及北宫伯玉、李文侯,拥兵十余万,进军包围陇西,陇西太守李相如、酒泉太守黄衍反,加上汉阳人王国,皆与韩遂连和。与此同时,凉州刺史耿鄙的司马、扶风人马腾也拥兵反叛,耿鄙被杀,韩遂、马腾等共推王国为主,攻掠三辅地区。

中平五年十一月,王国包围陈仓,被皇甫嵩和董卓大白,韩遂等人共同废掉王国,胁迫凉州名士阎忠担任首领,阎忠愤恨病死,韩遂等人逐渐争权夺利,继而互相攻杀,势力不断分割。

初平二年,董卓迁都长安,邀请韩遂、马腾共同策划进攻山东诸将。二人见天下大乱,也想要依靠董卓起兵,但还没到长安,董卓就被王允和吕布杀死。

初平三年六月,韩遂、马腾等率众诣长安,此时李傕、郭汜控制朝廷,任命韩遂为镇西将军,遣还凉州金城郡,马腾任征西将军,驻军右扶风郿县。

兴平元年,关中爆发瘟疫,征东将军、青州牧张辽征讨关中,与李傕、郭汜大战,马腾援助李郭,被张辽打败。

不久张辽派黄忠、徐荣、张郃征讨关中,将马腾打回凉州。

随着关东渐渐安定,马腾不得不与韩遂联合,二人结为异姓兄弟,马腾屯兵凉州东部的汉阳、安定、武都三郡,韩遂屯兵凉州西部的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诸郡。

除了马腾、韩遂之外,还有一人,名为宋建。

宋建出身“凉州义从”,属于自愿从军的汉人豪强,而且在羌人、胡人中威望很高。

中平元年,宋建追随王国起兵,以家乡枹罕为根据地,组建了一支数万人的汉、羌、胡杂合的军队,不断地向四境扩张,成为仅次于马腾、韩遂的一股势力。

枹罕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宋建手下精兵数万、战力超强,让马腾、韩遂也颇为忌惮,不过宋建没有与马腾、韩遂争锋,也没有图谋关中之意,他发动叛乱没多久,便在枹罕自称河首平汉王,并改年号、设百官,在群雄当中第一个僭号称尊。

当时中原战火不断,群雄争斗,鲜有人会注意到远在西陲窃号自娱的宋建,宋建关起门来称孤道寡,日子过得还是相当滋润。

凉州谣的出现,令凉州的形势变得诡异起来,宋建依旧躲在自己的小王国里逍遥自在,马腾、韩遂却各有了心思。

时人对于童谣、谶言非常崇信,这源自秦汉以来谶纬的盛行,尤其是后汉以来,光武帝刘秀曾以符瑞图谶起兵,即位后崇信谶纬,“宣布图谶于天下”,用人施政、各种重大问题的决策,都要依谶纬来决定,对儒家经典的解释,甚至也要向谶纬看齐,谶纬被称为内经,地位高于经史子集。三公因为各种灾异走马换灯的现象就是源于此。

凉州地处边陲,野蛮胜于文明,而谶纬反而更加盛行,大多人深信不疑,其中就包括了韩遂。

第七百二十一章 仙长与书信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金城郡,金城县,镇西将军府西边有一个高台,四面围了近百人,一个道人坐在正中,神情悠然:“上回说到鸿蒙初判,盘古大神开天辟地身化万物,又有一气化三清,女娲造人,后土化轮回,三皇治世,五帝定伦,禹王治水划九州,夏启传国四百年,桀王无道乾坤颠,成汤起兵立殷商,三十一世传殷纣,又因昊天上帝命仙首十二称臣。故此阐、截、人三教并商,共编成三百六十五位成神,是为封神之战……”

上面的道人讲的天花乱坠,下面的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半个时辰后,待道人讲毕下台,早有一人带着仆从上前,恭敬的道:“仙长,还请移驾府中一叙,不才有事请教。”

众人虽然不舍道长,但见迎接道长的是镇西将军韩遂,便不敢阻拦。

那道人被韩遂相请,也没拒绝,又从旁边唤来一个清秀绝伦的道童,大摇大摆与韩遂并行,走向镇西将军府。

一路上,韩遂总忍不住看那个小道童,只觉得小道童实在太过美丽,更像一个绝伦的佳人,时下好**之风的可不少,可惜他不敢多问,对于这个神通广大的左仙长,他一点也不敢得罪。

这个道人自然是左慈,他身边的小道童是曾经的皇后伏寿。

左慈随着韩遂到了镇西将军府,韩遂一番恭维之后,道出了来意:“仙长神通广大,可知凉州谣?”

贫道不但知道凉州谣,还知道这是哪个家伙放出来的呢,而且贫道此番就是被那个家伙鼓动为此而来,左慈心里嘀咕着,表面上却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姿态,连连摇头叹道:“哎……凉州谣,凉州谣,凉州之苦何日休……”

韩遂眼睛一亮,忙拱手道:“还请仙长指点迷津。”

左慈看着窗外飒飒秋风,纷纷落叶,自顾自的吟道:“战火为何而燃,秋叶为何而落,天性不可夺,吾辈心中亦有惑。怒拳为谁握,护国安邦惩奸恶,道法自然除心魔……战无休而祸不息,吾辈何以论道……”

韩遂听了,更觉得左慈高深莫测,忍不住道:“不想仙长竟有忧国忧民之怀,实在令韩某佩服,还望仙长指点迷津。”

一旁的道童伏寿却嘴角微抿,她知道无论凉州谣还是师父吟唱的这个词,都是那个大哥编出来的。

左慈又叹了口气,道:“自古天下大乱,多有征兆,一曲童谣,或可应天意,生死争一线,天意不可违哪。”

韩遂一听感到大为不妙,忙哀求道:“还请仙长指点。”

看你如此哀求着要上那小子的当,贫道也没办法啊,左慈心中嘀咕着,嘴上却叹了口气:“看尔如此心诚,也罢,贫道便指点尔一番。”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韩遂连连伏拜。

“两三年,始建安,休屠起烽烟。”左慈道:“休屠,即凉州也,建安乃朝廷年号,这第一句的意思是,建安两三年间,凉州将要再度燃起战火,能令凉州大乱者,今有阁下、马腾与宋建三人也,而宋建避陇西而不出,争斗者唯有阁下与马腾二人也,如今已是建安二年末,凉州之乱就在眼前了。”

韩遂神情变得凝重,实际上这句话比较直白,他早有猜测,如今左慈这个仙长说出来,让他深信不疑。

而且他与马腾虽约为兄弟,但自从马腾从关中退回凉州后,二人因为地盘之争多有摩擦,部曲间常有争斗。如果不是因为有张辽在关中虎视眈眈,他们早已掀起大战。

如今的情形是,如果关中发兵攻打凉州,他们会同仇敌忾抵抗,如果不攻打,他们随时可能爆发大战,所以韩遂心底对这个凉州谣很是相信。

“叹楚汉,折井垣,一马跃入关。”左慈抚须道:“楚汉争者,刘邦与项籍也,此二人相约伐秦,结为兄弟,后反目成仇,起干戈而分楚汉,是以令人慨叹。”

听到这里,韩遂面色变得有些阴沉了,眼里闪烁着异色。这刘邦与项羽的关系岂非与他和马腾非常相似。

左慈自顾说道:“井垣者,韩也,此是应在镇西将军了,折井垣,一马跃入关,意指阁下败亡,马腾得胜,而后入关。”

韩遂默然片刻,道:“马腾纵然得胜,也未必能入关,关中张郃、徐荣、樊稠兵强马壮,擅长用兵,俱非等闲之人。”

左慈摇头道:“今时已不同往日,大将军战死庐江,麾下众将各据一方,各怀心思,关中有三将,三支兵马,难以共存,以贫道观之,其中必然有人与马腾暗合也。”

韩遂面色大变,左慈又接着道:“抟扶摇,鸣岐山,秦起复吞韩,南华真人有云,鹏之徙於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扶摇应扶风也,马腾本马援之后,扶风马氏血脉也,抟扶摇意为马腾入关之后,得到扶风马氏的支持,如周之凤鸣岐山,建立秦国,而吞韩氏。”

韩遂脸上冷汗直流,就在这时,外面一人匆匆进来,急声道:“将军,有密信。”

韩遂看了一眼左慈,对着那人哼道:“直说便是,有何事不可对仙长言?”又对左慈道:“此成公英,某心腹之人也。”

成公英看了一眼左慈,对韩遂道:“禀将军,阎校尉截到一封信件,似……似是从关中写与马腾的,误投了我处。”

韩遂身躯一震,颤声道:“快取信来!”

成公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韩遂,韩遂急忙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致寿成兄:

兄之所请,弟已悉,今大将军折戟扬州,朝廷为曹操所挟,大乱之世即在眼前,兄之前信弟已收阅,欲杀韩遂,弟甚赞同,须知天无二日,自古之理,何况凉州弹丸之地,今在三辅,弟与张郃亦吾不合……

兄欲杀韩遂而弟欲除张郃,此天作之合也,兄可邀韩遂共伐关中,到时弟暗中打开关门,迎兄与韩遂入,而后趁韩遂与张郃混战之时,我二人突然袭击,必可得手……

兄诛韩遂而霸关凉,可以秦为号,弟杀张郃而并其众,北取并州,东据河洛,待扫平天下诸侯,吾二人方一决雌雄,胜者南面为王,败者北面为臣,亦快事也!

可否,速回?

知名不具。

韩遂阅罢,只觉得浑身冰冷,嘶声道:“与张郃为敌,徐荣,此信必是徐荣所写!”

事实上韩遂不知道的是,马腾那边同样收到了一封信,内容恰好相反,写的是韩遂与张郃、樊稠勾结,欲谋他与徐荣。

第七百二十二章 平定

好一会儿,韩遂才回过神来,慌忙向左慈道:“还请仙长救我!”

左慈呵呵笑道:“将军此前不知其中阴谋,或会见害,如今既已知晓,乃天意也,何必惊慌?”

韩遂闻言,顿时转忧为喜,道:“仙长之言,令某茅塞顿开。”

左慈笑了笑,抚须道:“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韩遂也颇通文墨,忍不住赞道:“仙长真至理之言也!”

一旁成公英也不由对左慈刮目相看,他本以为这道人不过术士之流,一听此言不由动容,顿觉这个道人不简单。

唯有伏寿心下莞尔,她知道这都是师父从大哥那里得到的妙语,此番师父对大哥差他过来办事颇有微词,但伏寿却发现,实际上师父对这般装神弄鬼似乎喜欢的很,而且大哥讲的盘古开天、封神演义之事也令师父极为痴迷。师父虽然厉害,却还是被大哥吃的死死的。

伏寿在这边心下思量,那边韩遂又抱拳问左慈:“不知仙长可有应对之计?还望开愚鲁而赐教。”

左慈摇摇头:“贫道方外之人,并不通兵戈之事,不过有一理却知,马腾既与徐荣勾结谋算将军与张郃,那将军何不联合张郃以制马腾徐荣?理是如此,是否妥当,将军自行考量便是。”

左慈说罢闭目不再言语,韩遂眼睛却是一亮,赞道:“好计!真好计也!”

他长长躬身向左慈一礼:“多谢仙长赐教。”

左慈起身道:“将军若无他事,贫道就此告辞。”

韩遂挽留了一番,见挽留不住,便送了左慈两匹马,还有金钱布帛珠玉,左慈只收了马与布帛,带着童子飘然而去,倒让韩遂心中大感遗憾。

左慈离开镇西将军府,与伏寿一人一匹马一路向西,走了一程,伏寿忍不住问:“师父,事情成了麽?”

左慈嘿然笑道:“两只秋后蚂蚱,目光短浅,又以为那小子死了,哪能逃得了那狡猾小子的手段。”

伏寿蹙眉道:“师父,大哥那是用智,凉州叛乱了这么多年,遗祸无穷,大哥能平定凉州,实在是有功德于民。”

“有功德于民,加地进律吗?”左慈撇撇胡子:“朝廷那些事贫道不管,若不是因为平息干戈,贫道岂会由得那小子随意驱使?”

伏寿笑而不语,她不会说自己认为师父对装神弄鬼也是乐在其中。

左慈似乎猜出了伏寿的心思,本要说什么,又想到了这个弟子的命运,叹了口气:“徒儿,此去西域,不知何年方能回归,汝若无意,为师送汝回去。”

伏寿神情有些惘然,走了好一截才怅然轻叹了一声:“这不是最好的选择麽?”

左慈看到这个弟子惆怅不乐的样子,又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哼了一声:“那小子可真不是个好东西,贫道当初找上他,结果赔上了女儿,还搭上一个弟子,该不是看错了星象吧?”

“师父。”伏寿蹙眉:“又不是大哥的错,再说他对苏姊姊可好了,我与他也不是那回事……”

“好的我这个父亲在女儿心里都不如那小子地位高。”左慈一副吃味的模样,哪还有什么仙风道骨的姿态,不过看到弟子不乐,他终是道:“放心吧,只要凉州平定了,那小子就会来西域走一遭,他要重建丝绸之路。”

“嗯。”伏寿似是随口应了一句,心情却陡然轻快起来。

左慈又嘿然道:“在西域可没中原那么多规矩,也没有人知道汝的来历,到时让那小子给汝抢个国家做女王,再和他生个娃娃,让我汉家血脉在西域落地开花,倒也不错。”

“师父!”伏寿听左慈口无遮拦,俏脸一下子飞红,疾拍了两下马跑到了前面。

左慈在后面哈哈大笑。

……

凉州谣在凉州传开后,加上左慈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三日后,韩遂暗中抵达萧关附近密会故识樊稠,从樊稠那里得到消息,大将军出事后,关中军心不稳,张郃与徐荣确实不和,已有剑拔弩张之势。

五日后,韩遂派使者暗中入关去见张郃。

而这一切都被马腾的人“恰好”发现了。

与此同时,马腾也派使者去见徐荣,也被韩遂“恰好”发现了。

至此,韩遂与马腾对对方暗中勾结关中之事已经确信无疑,二人都要“将计就计”。

七日后,韩遂以大将军张辽战死、关中群龙无首为由,邀马腾、宋建合兵攻打关中,窥伺中原。

宋建依旧没有理会,马腾应邀,半个月后,二人合兵十万,抵达萧关。

二人各怀心思,约定一起夜袭,又各自暗中与关内联络。

当夜三更,两支兵马抵达萧关门下,韩遂让马腾先去攻关,马腾也没拒绝,到了萧关门下,发现关门果然大开,入了关门也没有伏兵,他以为是徐荣暗中策应他,心中大喜,径自入关。

而韩遂看到马腾如此轻易入关,更笃定他与徐荣勾结谋算自己之事,也急忙带兵冲入关内,要与张郃联合除去马腾与徐荣。

入关之后,二人发现关内根本没有守兵,心中惊疑不定,又走了两里,遥遥看到远处有火光,更听到鼓声和喊杀声,似乎是两支兵马在厮杀。

黑夜之中,看不清太多,马腾与韩遂只道张郃与徐荣已经开杀,此时早已按耐不住,也突然向对方发起攻击。

马腾与韩遂本就有仇恨,他们的部曲之间更是矛盾重重,黑暗之中,在有心人的鼓动下,十余万人的混战在萧关之内迅速展开。

黑夜之中他们没有注意到,萧关之门在他们背后悄然封死了。

黑夜混战中难辨敌我,也不知造成了多少自相残杀,韩遂与马腾发现夜战不利,却怎么也喝止不了,此时形势混乱,就算是韩遂与马腾想要制止也无能为力了。

大战一直持续到黎明,双方精疲力尽之时,四面八方突然出现无数兵马,向他们发起猛攻。

为了一举击溃马腾、韩遂主力,除了徐荣、张郃和樊稠驻守关中的五万兵马外,张辽派出了高顺、许褚、典韦三支精锐部队,合计八万兵马,对凉州兵发起了歼灭之战!

徐荣、张郃、樊稠、高顺、许褚、典韦,无论哪一支兵马都是虎狼之师,历经数年训练与磨砺,就是最弱的樊稠也不比马腾韩遂的精兵差,何况马腾、韩遂厮杀了半夜,早已是疲战之师,更是混乱不堪,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哪能抵抗六路兵马的围攻。

此时马腾与韩遂哪还不知道中了计,但已是回天乏力。

马腾之子马超自恃勇猛,带着一支骑兵猛冲,却选错了对手,悲剧的去冲击高顺的陷阵营。

高顺的陷阵营是最强悍的移动堡垒,在长枪重甲兵和弓箭手的配合下,马超的骑兵被杀得大败。兵种相克,装备又差距太大,纵然马超骁勇无双,在凉州威名赫赫,却也无济于事。

马超的悲剧不止于此,急忙退走的他又遭遇了气势汹汹的典韦,杀成一团,难以脱身。

韩遂手下同样有猛将阎艳,勇猛不下于马超,却不知道他们早已在张辽和荀攸的计算中,迎接阎艳的是猛将许褚。

此时天色早已大亮,眼见马超和阎艳这两个在凉州军中威名赫赫的猛将也被杀得无力反攻,对凉州军的士气打击是致命的,在徐荣和樊稠部曲“投降不杀”的呼喊下,大片大片的凉州人开始投降。

马腾、韩遂见势不对,想要冲出萧关,退回凉州,却哪还有机会?

张辽和荀攸费尽心思将他们调出凉州,就是为了避免他们利用凉州地利人和之势,又哪会放他们归去。

大战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马腾最先承受不住,挂旗投降,他本就有归降朝廷之意,此时走投无路,做出这个选择既是无可奈何,也是顺水推舟了。

韩遂看到马腾投降,便也要投降,但他的中军被徐荣的骑兵突破,徐荣没有理会他的投降,直接乱箭将他射杀。

雄霸凉州十余年的韩遂至此身死。

这也是张辽和荀攸的意思,马腾此人还好,野心不算大,投降了不会有反复,但韩遂不同,此人反复无常,又多次弑主公杀同僚,加上在凉州颇有威望,留下也是个祸患。

随着马腾的投降和韩遂的战死,凉州人彻底失去了抵抗之心,数万人全部伏地投降,汉末最大的祸乱之一至此而平。

此时的张辽已经在长安坐镇,随后他在荀攸的建议下,命令高顺、许褚收编降卒,徐荣、樊稠、张郃、典韦马不停蹄杀出萧关,兵分四路,平定凉州。

得知马腾、韩遂败亡,凉州震动,有几股豪强和羌族兵马意图反抗,皆被雷霆扫平,全部斩杀,余下诸郡再不敢反抗。

一个月后,除却陇西郡,凉州诸郡皆平,徐荣的骑兵更是远征张掖、酒泉。

两个月后,寒冬之际,陇西宋建在霹雳车和床弩的猛攻下开城投降。

至此,混乱了十数年的凉州全境纳入张辽的版图,随后张辽与荀彧等人商讨,分派官吏前往凉州任职,迅速安定地方,恢复民生。

军事上,张辽令高顺重归并州,张郃驻守凉州,许褚坐镇关中,徐荣、樊稠、典韦远征西域,要一举打开断了几十年的丝绸之路。

第七百二十三章 西域都护府

西域,巍峨的昆仑山脉北麓,浩瀚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之南,落日的斜晖洒照在美丽的胡杨木上。

张辽骑着象龙,伫立在尼雅河畔,遥望蜿蜒的尼雅河消失在沙漠之中。

尼雅河是精绝国的母亲河,发源自巍峨的昆仑山脉会塔格冰川,自南向北流淌,上游猛浪若奔,然而不是注入大海,而是历经四百里高温暴晒,变得平静清浅,犹如一条美丽的丝带曲曲折折的落在黄沙之上,时隐时现,渐渐无力,再也冲不过去那些矮矮沙丘,最终消失在茫茫沙海之中。

没有长河落日圆的壮观,却自有一种绮丽。

尼雅河两岸金黄色、深绿色的胡杨,成为当地人判断河流的路标,绿色的胡杨表示那里的地势稍低,水更充足,黄叶胡杨是地高水少。

如今已经是建安四年,两年前一举拿下凉州后,张辽没有对中原用兵,而是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经营关凉,打通河西走廊和重建丝绸之路上。

两汉虽然开通丝绸之路,但这条路并不稳当,尤其是后汉以来,百年羌乱,成为最大的祸患。

张辽击溃马腾韩遂,拿下宋建之后,凉州的汉人豪强势力已经不足为惧,但还有各处羌氐部落,遍布凉州各处,加上益州、并州等地,足有上百万。

东汉用了百年也没有平定,主要是因为东汉的重心在关东,对于是否丢弃凉州还多有争执,自然不会尽力平定,而且兵力本来就弱,黄巾之乱前朝廷兵力极少,黄巾之乱后朝廷两大主力皇甫嵩加董卓也不过五六万,还不能全部投到凉州。

如今张辽不同,他的重心就在西北,将精锐步骑投入凉州,四面横扫,将羌氐势力切割的七零八落、

羌氐虽然好战,但也不是一味劫掠,只是当初东汉对边政策不佳,导致连年祸乱,而且自段熲几次破羌之战后,羌族元气大伤,其后作乱的都是马腾、韩遂、宋建、边允这一类汉人豪强,羌氐已经变为附从。

张辽施以雷霆之威后,羌族再也没有抵抗之力,但张辽也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剿抚同施,恩威并济,他将并北的很多官吏包括曾经的别驾张既等能臣调入凉州。

并北的官吏当初曾安定归降的匈奴,颇有经验,如今进入关凉,正当其用。

加上投降的马腾劝抚,凉州在最短的时间里安定了下来。

随后张辽以徐荣、樊稠为前锋,典韦为护翼,亲自走了一趟河西走廊,重建西域都护府。

丝绸之路夹在天山与昆仑山之间,又绕着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分为南北两道,沿途分布西域数十国。

西域都护府将整个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囊括在内,将丝路南北两道皆控制在辖内。

三百多年前,张骞开通丝绸之路后,汉武帝在西域建立西域都护府,相当于大汉的一个郡,统管着大宛以东、乌孙以南的四十八个西域国家,各国自译长、域长、君、监、吏、大禄、百长、千长、都尉、且渠、当户、将、相至侯王,皆佩汉印绶,以示是大汉的官员。

但因为地域偏远,又有强大的匈奴势力在北,西域诸国一直在大汉和匈奴两大强国之间摇摆,时附时叛,几百年来丝绸之路并不稳定。

事实上在前汉晚期,大汉就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王莽时,匈奴南下乘机略取西域,焉耆先叛,王莽令击焉耆,汉军兵分两路,一路以王骏为西域大使、五威左率都尉,与西域都护李崇率兵自南道,经鄯善至尉犁,会莎车、龟兹、尉犁等西域诸国兵共七千余人,趋北击焉耆;另一路是佐帅何封、戊己校尉郭钦所率五千兵,自北道,经车师趋西南击焉耆。

焉耆诈降,王骏将兵分数部入焉耆,姑墨、尉犁、危须国兵倒戈,共击王骏,全军皆没,李崇退保龟兹,被同样反叛的龟兹所杀。何封、郭钦部军后至,时焉耆兵还未完全撤走,郭钦率兵击杀其老弱后,还兵退守车师。焉耆与匈奴联兵攻车师,何封与郭钦孤军奋战,终因粮尽不能坚守,遂撤回玉门关塞内。

匈奴完全掌控了被盗诸国,虽然南道之中还有西域诸国中最强大的莎车国率领南道诸国与匈奴对抗,但大汉已经失去了对西域的掌控,西域都护府就此而罢。

后汉初年,驻河西大将军窦融奉命立莎车王康为“汉莎车建功怀德王、西域大都尉”,莎车国得到大汉支持,便趁机攻略龟兹等西域诸国,西域一片混乱。

与此同时,西域北道诸国皆苦于匈奴敛税重刻,车师前王庭、鄯善、焉耆等十八个君长遣质子入侍,请求大汉向西域派遣都护,与匈奴对抗。但当时刘秀正在稳定中原局势,无暇他顾,没有答应西域诸国请求,厚加赏赐后遣还其侍子。

南道莎车见汉都护不出,便加紧了攻打鄯善、龟兹、于阗等国。于阗王带领诸国反抗,擒杀莎车王贤并灭其地,于阗国继莎车国之后称霸南道。但随后于阗国被匈奴和附属于匈奴的北道诸国联军所击败,被迫接受匈奴使者的监护。

自此之后,整个西域南北道完全隶属于匈奴统治之下,而匈奴复得凭借西域的人力和物力,作为南侵大汉的后方。

明帝时,南匈奴内附,大汉政局稳定、经济恢复,遂转守为攻,进击北匈奴。窦固、耿忠率军自凉州出酒泉塞,击破呼衍王,占领西域门户伊吾卢,设宜禾都尉,留下军队屯田驻守。次年,窦固、耿秉进攻最近的车师后部,后王投降;车师前王为后王之子,亦率众投降。

至此,北匈奴势力退出天山东麓,大汉恢复了西域都护,分驻车师后王部金蒲城和前王部柳中城,恢复通往西域的通道。

不过此时恢复的西域都护不过是前汉都护府最东面的一小部分,仍有大部分在匈奴监护之下。于是,窦固派遣假司马班超出马了,让他联络西域各地的君长,使他们亲汉,而不被匈奴所利用。

班超收复西域之初,没有统军,只带了吏士三十六随从,先到南道鄯善国。鄯善王开始对班超礼敬甚备,后来突然怠慢。班超判断是北匈奴派使者来了,遂连夜用火攻突袭之计消灭了匈奴使者,持其头以示鄯善王,鄯善惧怕,臣服于汉。

班超因降服鄯善有功,升为司马,复受命向西到于阗。此时于阗是南道亲匈奴势力,于阗王对班超礼意甚疏,并且听信妖巫的话,索取班超的马以祀神。班超佯许之,要巫自来取马。及巫至,超即斩其首以送于阗王。于阗王震慑于班超在鄯善的威名,乃杀匈奴使者而降汉。

而后班超又继续沿着南道向西到疏勒。疏勒王兜题是龟兹所立,非本国人,是北匈奴的党羽,在匈奴的支持下,残酷压迫疏勒人。班超掌握了这个情况,派使者出其不意地将兜题抓获,另立疏勒前王之侄忠为王,解除了龟兹对疏勒的奴役,于是疏勒也归附东汉。

至此,中断了六十多年的丝绸之路恢复了南道。

奴失去西域,势所必争。永平十八年三月,北匈奴发动骑兵二万,跨过天山反攻车师,包围金蒲城和柳中城。

同年,汉明帝去世,北道焉耆国乘汉朝大丧的机会,攻杀西域都护陈睦。而龟兹、姑墨等国也屡屡发兵进攻疏勒,班超与疏勒王忠互为犄角,首尾呼应,在盘橐城据守。北匈奴又策反车师国,戊己校尉耿恭也被围困。

次年,也就是建初元年正月,新继位的章帝派耿秉屯兵酒泉,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兵及西域鄯善等地兵出援,会师柳中,大败车师和北匈奴,车师复降。

但由于当年武陵、益州叛乱频发,地震等天灾连连,次年烧当又生羌乱,西域偏远,大汉无力固守车师,最终决定放弃西域,于是撤销都护和戊、己校尉,撤退伊吾的屯田兵,诏令滞留西域的汉人归国,班超也在其中。

大汉从西域撤退,南道诸国惊恐,惧怕北匈奴卷土重来进行报复。当班超奉命准备返京时,疏勒、于阗恳切慰留,疏勒都尉黎弇竟至引刀自杀。班超行至于阗,于阗王侯以下皆号泣,竟至互抱班超的马足,不让他走。

班超知道南道一些地区,可以信用,乃决心留驻西域,勒马回转,重返丝路西端南北两道交汇的疏勒国。

此时疏勒有两座城在班超走后,重新归降龟兹,并且与尉头国联合,意图造成大乱。班超逮捕反叛首领,又击破尉头国,斩杀了六百于人,再定疏勒。

当时西域北道诸国隶属于匈奴,南道则大多数服从大汉。而北道又以龟兹势大,南道疏勒与于阗之间的莎车投靠了龟兹,从疏勒向东通往大汉内地的道路被切断,因此班超决定首先从疏勒附近排除匈奴势力的威胁。

建初三年,班超联合南道疏勒、于阗、康居、拘弥等国一万多士兵攻破姑墨国,斩杀七百人,将龟兹孤立。

建初五年,班超上书章帝,大汉先后发弛刑、义从一千人,士兵八百人,分别由徐干、和恭率领赴西域支援班超。

元和元年,班超发疏勒、于阗兵进攻匈奴在南道的羽翼莎车。莎车贿买疏勒王忠,忠背叛班超。

班超改立府丞成大为疏勒王,调集兵力进攻忠,康居国派精兵帮助忠,班超以锦帛贿买康居姻亲大月氏,劝说康居王罢兵,康居王罢兵,把忠也带了回去。

元和三年,忠从康居王那里借了一些兵马,与龟兹勾结密谋,派人向班超诈降,班超看穿了他的诡计,将计就计,答应他投降。忠大喜,轻装简从来见班超。班超为他举办酒宴,在宴席中,班超命人斩杀忠,又乘机击败他的部众。

元和四年,班超发于阗诸国兵二万五千人复攻莎车。北道龟兹王发温宿、姑墨、尉头五万人救援。

敌强我弱,班超决定运用调虎离山之计。他召集将校和于阗国王,商议军情,诈作各自撤退,又偷偷嘱托人故意放松对龟兹俘虏的看管,让他们逃回去报信。龟兹王闻讯后大喜,率一万骑兵在西边截杀班超,派温宿王率领八千人在东边阻击于阗。

班超侦知他们已经出兵,迅速命令诸部齐发,在鸡鸣时分,直扑莎车大本营。营中没有防备,军士奔逃,班超追斩五千余人,获马畜财物无数。

莎车降服,龟兹等国只能各自退兵。于是南道遂通。

两年后,也就是永元元年,大汉窦宪率军连破北匈奴于燕然山、金微山,出塞五千里。北匈奴主力被迫向西远徙,西域形势发生了有利于汉的变化。

西面的大月氏想乘两大势力互相纠缠之机从中渔利。永元二年,大月氏贵霜王朝发兵七万,越过葱岭,企图与西域北道诸国连兵消灭班超势力。

班超的军队处于劣势,众人恐慌。班超却以为,月氏兵虽多,但跋涉数千里,翻越葱岭而来,转输不便,粮草无法久支,采取了坚守之策。

果然,大月氏副王谢进攻班超,无法攻克,抢掠粮草,又无所得,疲惫不堪。班超估计他们粮草将尽,必会派人到龟兹求救,预先命几百士兵在东边埋伏,谢果然派兵带金银珠宝去龟兹求援。

班超的伏兵把使者杀死,并派人拿给谢看。谢大为惊恐,进退无据,只好遣使向班超请罪,乞求放他们退兵回国,大月氏因而大为震惊,与汉和好如初。

北匈奴既失败西迁,大月氏又受挫南退,于是,龟兹率姑墨、温宿于永元三年降于班超。后汉重建西域都护府,任班超为西域都护,徐干为长史。

班超驻守龟兹,徐幹屯于疏勒。又设置戊校尉领兵五百人,居车师前部高昌壁,戊部候居车师后部候城,东西遥相呼应。

此时,西域只有焉耆、尉犁、危须因前时攻杀都护,心怀疑虑,尚未降附。永元六年,班超一面大发龟兹、鄯善等八地区的兵力共七万人,及汉吏士、客商一千四百人讨伐焉耆,同时又遣使向三个地区的君长诱降。在军事压力和政治安抚下,三地皆降服,北道遂通,至此西域五十余国悉皆纳质内属。

自明帝永平十六年班超衔命出使西域,至和帝永元六年平定焉耆,经过二十一年的艰苦斗争,西域终于再度摆脱匈奴,复归属大汉皇朝,班超以功封定远侯。

班超东归以后,继任的都护任尚失和于西域各国,受到各国的攻击,接着陇西羌人与大汉发生战事,陇道断绝。

元初六年,敦煌太守曹宗遣长史索班率兵屯驻伊吾,北匈奴与车师后部共同攻杀索班。鄯善告急于汉,求救于曹宗。邓太后召班超之子班勇到朝堂与公卿会议对策。公卿多主张宜闭玉门关,放弃西域。

班勇自幼随父亲在西域长大,熟悉西域情形,力排众议,认为屈就北虏,缘边之郡将受困害,建议置护西域副校尉于敦煌,恢复敦煌营兵三百人,另遣西域长史将五百人屯楼兰。

延光二年,大汉以班勇为西域长史,率兵经营西域。次年班勇开导龟兹、姑墨等国,使之降附。随后班勇又发其步骑万余人到车师前部,击走北匈奴,并屯田柳中。

四年秋,班勇发敦煌、张掖、酒泉河西三郡兵及鄯善、疏勒、车师前部兵,大破车师后部,斩其王军就与匈奴持节使者。

顺帝永建元年,班勇发诸国兵出击北匈奴呼衍王,呼衍王远逃,其众二万余人皆降。

永建二年,班勇与敦煌太守张朗共讨焉耆。二人分兵两路,约定同时到达的日期。张朗想独自邀功,先期赶到焉耆,焉耆降。班勇反以后期获罪,被征下狱,免官,后卒于家。

桓帝时,长史常驻于阗。

中平年间,凉州乱起,西域再次与中原断绝。

班勇以后,东汉不再置西域都护,而以西域长史代行都护之职。长史比之都护无疑低了一个格次,也代表着后汉在羌乱的折腾下,对西域的重视程度已然减弱。

张辽对于班超此人是极为佩服的,纵览班超收服西域的过程,就是一部纵横捭阖的精彩大戏,勇气、决断、眼光、谋略,缺一不可。

时下之人包括曹操、刘备等雄主,精力仍在中原,并不那么看重关凉州,至于西域就更不用说了。

但来自后世的张辽知道西域乃至西域以外的世界,如今造船与航海技术尚且欠缺,航海一时间还不行,只有西域是通往地中海和印度文明的唯一通道。

所以张辽对丝绸之路极为重视,不仅是着眼于发展商业经济的考虑,更重要的是长远的布局。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掌控西域。

中原无论怎么打,都是炎黄的,如果能在这个时代就通过西域,将炎黄势力延伸到两河乃至地中海,那对炎黄无疑是利在千秋。

第七百二十四章 重建丝路

据张辽所知,这个时期的世界应该有四大帝国,最东面是大汉,往西依次是贵霜帝国、安息帝国和罗马帝国。

至于这些帝国如今状况如何,张辽却并不十分清楚,他只知道名字和大概位置而已,从西域诸国口中,他知道毗邻的贵霜帝国也就是汉人口中的大月氏此时很强大,对于更为具体的情报,还需要以后慢慢查探。

如今中原未定,张辽也不会冒然跨过葱岭招惹其他帝国,好在距离大汉最近的贵霜帝国与西域之间隔着葱岭这道天然屏障,让大汉与西方相隔,即便是最乱最弱的时候也不虞西方趁机来攻。

葱岭就是帕米尔高原,也就是上古神话传说中的不周山,喜马拉雅山脉、喀喇昆仑山脉、昆仑山脉、天山山脉、兴都库什山脉五大山脉汇聚于此,群山起伏,连绵逶迤,雪峰群立,耸入云天,翻越极为艰难。

一百多年前,大月氏贵霜王朝发兵七万,越过葱岭意图攻打班超,吃了败仗后退回,再也不敢冒然跨过葱岭,这让张辽可以从容收拾西域形势。

事实上这一年多来张辽一直在收拾西域形势。

一年半前,也就是建安三年春,当时身在河北邺城的张辽收到左慈飞鸽传书,精绝国被鄯善国攻打,危在旦夕。

不说精绝国有左慈和苏婳的因素在内,其时张辽本就正在谋划西域,只是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

对于西域这种多国家的地区出兵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的,否则会令当地诸国产生危机感和排外心理,同仇敌忾,那样西域攻略就会事倍功半,这不是张辽想要的。

而左慈的这封信可谓在张辽瞌睡时送来了枕头,让他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张辽都没有任何犹豫,他立时飞鸽传书,命令已经进入西域的徐荣和樊稠打起救援精绝国的旗号,以雷霆之势拿下鄯善国。

鄯善国本名楼兰,距离阳关一千六百余里,前汉勇士傅介子杀楼兰王更其国名为鄯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据张辽收到的消息,在凉州大乱、西域断绝的这十几年里,鄯善国逐渐强大起来,前汉时大约有一万五千多人,如今兼并了不少小国家,人口已经超过三万,这在西域已经是超级大国了。

而鄯善国的位置又极为关键,扼守丝绸之路南道入口,而且占据了近一半的南道,是张辽经营西域的必控之地,是以此时鄯善国攻打精绝国可谓撞到了张辽的枪口上。

在向徐荣和樊稠下了命令后,张辽迅速带着典韦奔赴西域。

等他们赶到凉州时,西域便传来消息,徐荣和樊稠已经拿下了鄯善国。

张辽收到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意外,事实上鄯善国再强大也是在西域,整个鄯善国有三万人,能出战的不过数千,而徐荣和樊稠就带了两万兵马,鄯善国哪能抵挡。

不过令张辽失笑的是这一战左慈这家伙也出马了,他仗着身手直接潜入鄯善国都城,捉走了鄯善王和几个大将,交给了徐荣和樊稠,徐荣和樊稠攻城时将鄯善王和那些大将挂在前面,鄯善国守兵无不傻眼,攻下鄯善国几乎是兵不血刃。

张辽赶到西域时,鄯善国已经完全在掌控之中,张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任命西域都护。

虽然他们徐荣与樊稠轻而易举的拿下了鄯善国,但实际上要真正掌控整个西域都护府并不容易。

因为西域都护府大部分土地都是沙漠,也就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相对于整个西域的沙漠来说,绿洲所占的面积比例非常小,而且绿洲和绿洲之间的距离很远,常常达到数百里地,中间都是荒漠,环境恶劣,往来行走十分危险。

也因为绿洲面积大多有限,能够产出的粮食很有限,每一片绿洲能供养的军队也很少,独特的环境导致无法出现足够的军队统一西域,所以西域由大量独立的小国组成,有名有姓的就有近五十个,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马匪、部落势力,多不胜数。

前汉设立西域都护府后,就遇到了这个问题,绿洲出产的粮食有限,大汉同样不可能在西域长期驻扎大量的军队。

武力慑服很关键,张骞之所以能说服西域诸国,与同一时期的卫青、霍去病打败匈奴,向西域诸国展示武力有很大的关系,同样班超能够凭借三十六随从定西域,也与后汉大败北匈奴有关系。

但他们都不能持久,一者是大汉武力的阶段性衰落,二者就是大汉对西域的重视程度和治理力度不够,汉文化和儒家思想没有传播到这一带。

所以要将西域真正纳入大汉版图,治理和教化非常关键。

张辽不可能一直留在西域,他要掌控西域形势,就必须选一个足以掌控大局的人担任西域都护之职,处置西域事务。

这个人选值得张辽费思量,他手下能担任的不少,荀彧、沮授都行,但中枢刚刚建立不久,需要荀彧等人理顺,冀州、凉州、豫州、扬州都是刚刚安定下来,都需要这些人坐镇,暂时都不宜调动。

所以张辽瞄上了一个人,田丰。

袁绍败亡后,田丰在张辽派人的暗中保护下,躲过了一劫,但此人虽有才能,却是头犟牛。

张辽此前留在邺城一方面是为了安定冀州,另一方面就是为了田丰。

他几番登门拜访,与田丰深谈后,察知田丰以袁绍之败为耻,不愿再出山。

不过张辽心中早有打算,他知道田丰不愿意出山,主要还是面子问题,何况此前袁绍与张辽是敌对关系,田丰投靠他就等于投敌,这是田丰心里难以接受的。

张辽察知这一点,便在与田丰交谈时无意中提及了班超在西域的功业,大为赞叹,又谈到了西域以外的广阔世界,夸大了贵霜帝国的强大,说深了大汉面临的外来危机。

田丰心中本就不甘就此空老林泉,听了张辽讲述西域乃至西域之外的世界,不由心动,听到其他几个帝国的强大,也不由肃然。张辽便趁机请田丰担任西域都护,开疆拓土,使远人来服,将儒家教化播种到大汉以外的世界。

这是内部矛盾转嫁外部,足以打消田丰的心结。

果然,田丰没有拒绝,最终决定与张辽一道赶赴西域,教化夷狄。

到了西域后,张辽当即就任命田丰为西域都护,杨汉为戊己校尉,领五千兵马辅助田丰治理西域。

田丰擅长政务,谋略与手段都是一流的,但论纵横之术却差了些,而杨汉灵活机变,貌似憨厚实则狡猾,在西域数十国之中复杂的环境中实是如鱼得水。

张辽又任命伏均为西域长史。丝绸之路分南北两道,从敦煌郡而分,环绕大沙漠向西,自疏勒与莎车国而合。

如此一来,西域都护田丰在东,坐镇楼兰,向西接焉耆、龟兹,向南接鄯善、于阗。

副手西域长史伏均在西,坐镇疏勒,相当于当初班超所在的位置,北接姑墨、尉头,南接莎车、于阗、精绝,与田丰相互照应,确保丝路通畅。

至于对伏均选择,其中自然另有意味,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任命了人事后,就是雷霆般的军事行动了。

大汉衰落十余年,西域诸国难免心生他念,对于这些地域的国家,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强大的军事威慑。

先威后恩,慑之以威,然后施之以恩,教之以化,方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张辽的谋划是,徐荣和樊稠从北道出发,横扫车师前后部、焉耆、龟兹等国。

此时北匈奴早已衰落,天山北部的乌孙本来势力不小,但从两百年前就分为大小昆弥两个王统,内讧迭起、变乱丛生,根本无暇他顾,丝路北道的车师前后部、焉耆、龟兹这些曾经依附匈奴的喽啰没有后盾,很难抵挡徐荣和樊稠的大军。

至于南道,鄯善国和精绝国定了之后,西面大国就是于阗和莎车了,由张辽带着典韦和杨汉亲自征讨,最后南北两路在疏勒会师,完成对整个西域都护府的控制。

越是在恶劣的环境作战,精兵战略的优势越能凸显,转输粮草少,机动灵活度高,在西域这种绿洲散落的大漠地带,一支数万人大军未必比得上十几支小股部队。

尤其是典韦的猛虎营和张辽的亲卫营,最擅长的就是小股特种作战,在西域可谓如鱼得水。

即便如此,张辽也不敢大意。

他知道,在西域这种地方作战,最大的威胁不是西域诸国那点实力,而是大沙漠,一个处置不好,非战斗减员远比战斗折损可怕的多。

沙漠中的变数太多了,迷路、缺水、沙尘暴,以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最多最可怕的流沙,任你军队再精锐,一旦陷入这些危机,都是九死一生。

是以在战前,张辽为两路兵马配备了足够的水壶、指南车、指南针、地图,还有医护队和骆驼辎重队。

他又特意组织大军进行了沙漠作战特训,首先就是训练如何结合指南针与地图认路,然后是大漠扎营、寻找水源、辨认流沙、警戒沙尘暴和诸多危机下的自救之法。

在楼兰特训了三个月,待斥候已经打探好了南北两道消息,然后大军才分为两路进入沙漠。

与此同时,商队也开始在楼兰建立第一个据点,张辽来西域时,不仅带了苏婳和糜贞,还有中山甄氏、张世平和苏双这些以前和张辽合作过的大商人,都被张辽说动,纷纷来此,成为重建丝路的一份子。

第七百二十五章 远来消息

此时在西域,大汉帝国数百年威名犹在,加上张辽前期的针对性训练和准备充分,西域诸国又内斗不止,两路兵马出动后,没有出现意外,不到三个月,整个西域都护府就完全纳入张辽麾下,丝绸之路彻底畅通。

其中,南道的莎车国,北道的车师、龟兹、焉耆、姑墨意图反抗,却无法抵挡张辽麾下百战精锐的猛攻。不唯战力和配合,单只装备,张辽的兵马就远在西域这些小国之上,铠甲和兵器自不必说,而霹雳车、车弩这般大杀器的出现,直令诸国无不心胆俱寒。

种族之间战争与同族的战争是有区别的,征服必须以更加强劲的手段!

张辽这一次没有容情,棒子打得非常之狠,凡是亲近匈奴敌视大汉或是意图反抗的,几乎都被他打残了。

南道莎车,北道车师、龟兹、焉耆,兵马全部俘虏或斩杀,国力尽丧,然后张辽直接管控,或是交予亲近大汉的精绝等国家兼并。

至于几股马匪,全部斩杀,近万头颅悬马,成为对西域诸国的震慑。

又有数万俘虏被押回凉州铺桥修路,西域都护府的形势迅速转变,全部成了亲汉势力,或者说全部成了归附张辽的势力。

张辽的这般凶猛打击,直令西域诸国噤若寒蝉,而后张辽扫灭匈奴的消息也在西域传扬开来,令西域诸国对张辽更是畏之如虎。

是以当张辽在疏勒召集诸国君长会面时,诸国君长无一怠慢,全部到齐,见了张辽这个传说中的大魔王,无不毕恭毕敬、战战兢兢。

张辽啃的是战略地位重要的西域,北疆战线却也没有耽搁。

北疆战线,南北匈奴基本已经烟消云散,如今塞北最强大的就是鲜卑和乌桓。好在无论鲜卑还是乌桓,如今都处于分裂状态。

鲜卑主要分为三股势力,其一为步度根,其众分布在并州雁门北部,其二为轲比能,其部众分布在幽州代郡、上谷北部,其三为东部鲜卑素利、弥加、阙机,部众分布在幽州辽西、右北平、渔阳塞外。除此之外更西部还有分裂的拓跋等部落。

乌桓主要分布在幽州右北平、上谷、渔阳一带,分为三王部,虽有单于楼班,实际上却由其从兄、前首领丘力居的从子蹋顿总摄三部,执掌大权。

这些年由高顺、赵云坐镇北边,鲜卑与乌桓虽然几度窥伺劫掠幽并,却没占到什么便宜,不过他们依旧在内战与兼并中不断壮大。鲜卑轲比能、乌桓蹋顿两个首领皆有昔日檀石槐之志,威望日高,聚集的部落也越来越多,迟早成为边患。

张辽怎么也不会忘却历史上五胡乱华之事,对塞北早就有谋划,从他初平三年担任并州牧,就在塞北发展暗影,查探塞外情形,至今已经有八年,在暗影的查探下,塞外鲜卑、乌桓的一切情况都被他掌控于胸。

平定河北袁绍之后,没了后顾之忧,出兵塞北的时机已到,张辽在出征西域前便全权授权贾诩、郭嘉几个军师谋划,一举发力!

高顺、张燕从雁北出塞,步骑配合,先破雁北塞外步度根所部,步度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应对,一战大败,仓皇逃窜。

高顺、张燕斩首三千,大军所向披靡,连破十余部落,步度根见大势已去,只能投降。

而后高顺挥兵向北,直攻鲜卑的弹汗山王庭,数日而下。

张燕则向东,与上谷、代郡出塞的赵云、牵招合兵,夹击刚刚崛起、势头正盛的中部鲜卑轲比能所部。

双方在代郡以北的大漠上展开大战,轲比能虽有准备,但却不敌赵云骑兵的勇猛和装备的精良,激战三日,轲比能败北。

赵云气势如虹,追击上数百里,一箭射杀轲比能,中部鲜卑溃散,斩获牛马羊无数。

张辽军出塞攻打西部鲜卑与中部鲜卑的消息很快传到东部,东部鲜卑素利、弥加、阙机等首领大为惊恐,慌忙联合乌桓,合众十五万,要向西救援轲比能与步度根。

其时步度根已降,轲比能已死,但郭嘉却让细作向东部鲜卑大肆传播步度根与轲比能仍在鏖战的消息。

东部鲜卑与乌桓合兵向西急援,一头扎进了赵云、张燕、高顺和牵招布好的口袋阵里,结果自不待言。与此同时,幽州已经投靠张辽的鲜于辅、田豫、阎柔等将领兵出卢龙塞,猛攻三部乌桓本部。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规模浩大,战线绵延数百里,乌桓鲜卑投入的兵力在二十万以上,张辽麾下投入的兵力也接近十万。

然而不到三日,乌桓、鲜卑联军大败,赵云等将率大军自西向东,犹如洪流经过大漠,乌桓、鲜卑主力失败后,沿途各部落已失去抵抗之心,纷纷归降。

高顺、张燕收拾西部战场,收拢俘虏,赵云、牵招连同鲜于辅、田豫、阎柔一路向东,直攻向乌桓的老巢柳城,赵云斩杀乌桓首领蹋顿,难楼、苏仆延、乌延等乌桓大人也死于乱战之中,单于楼班归降,自此有雄起塞北之势的乌桓也被打的七零八落。

塞北一举而定。

张辽收到消息后欣喜不已,他知道此战之后,无论如何五胡乱华之事是不可能发生了。

事实上对于此战的结果张辽早有预料,鲜卑、乌桓虽占据兵力和地利优势,实际上这些优势早被张辽和几个军师破解。

对于地利优势,张辽麾下的暗影八年经营塞外,塞外的地形和鲜卑、乌桓的部落分布早已在张辽的军事地图上清晰罗列,同时建立了无数的据点,通过信鸽与训鹰,在消息传递方面远胜于鲜卑、乌桓,这也是掌控战机的重要因素。

再说兵力优势,鲜卑、乌桓看似人多,却散步在数千里的大漠上,而张辽麾下兵马主动出击,采取的是集中兵力攻打,在每个战场投放的兵力实际上是压过鲜卑乌桓的。

何况有郭嘉、贾诩几个军师谋划,瞒天过海、声东击西、以逸待劳、调虎离山、包抄迂回,各种战术层出不穷,哪是鲜卑乌桓所能抵挡的。

在赵云等将出塞与鲜卑、乌桓大战时,雄踞辽东、自立为王的公孙度本要响应乌桓出兵援助,却被从青州跨海出击的太史慈和甘宁牵制住。经过数年发展,青州水军丝毫不弱于辽东。公孙度水军被打残,失去海域控制,根本无暇他顾。

而陆路上赵云、田豫等将领击败乌桓后,也整顿兵马,屯兵辽东西畔,令公孙度寝食难安。

如此情况下,辽东不足为道,平定只在时日了。

辽东、塞北、西域已定,加上幽州、并州、关中、河北、青州、豫州,如今天下大半州郡已经纳入张辽麾下了。

自中平六年至今,十年之间,张辽已然坐拥半壁江山了。

而东南州郡,曹操虽挟天子,但兵力不占据绝对优势,吕布和刘备也搀和其中,勾心斗角,无力对外,对张辽没有任何威胁。

但此时的张辽站在美丽的尼雅河畔,心情却并不是很好。

就在一个时辰前,江东传来消息,孙策遇刺,尸骨无存,其弟孙权袭位。

张辽怎么也没想到,孙策竟还是没逃过被刺杀的宿命,而且时间提前了一年。

历史上孙策死于建安五年,按后世的公元计也就是200年,官渡之战开启不久,孙策还曾一度要趁着曹操与袁绍大战时从后方偷袭许都,可惜未能成功便被刺杀,如今更是提前了一年。

如今的孙策并没有如同历史上一样渡江攻打庐江,又纳大乔,他始终遵从张辽的命令,在江左平定山越、宗贼与世家。

正因为知道孙策在历史上的下场,所以张辽曾多次提醒过孙策防范刺杀之事,他当初派宋超带八百精锐跟随孙策,除了帮助孙策打开江东局面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避免孙策被刺杀。

没想到后来因为他在皖县受伤,宋超离开了孙策,此后因为孙策势力已然发展起来,宋超便没有再回去,为此张辽在离开皖县时还专门见了孙策一面,提醒他小心防范刺杀,却没想到孙策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孙策的死令张辽至为痛惜,坏了他平定江东的战略倒是其次,因为即便江东全部丢失了,张辽也有信心夺回来,他痛惜的是折损了孙策。

张辽虽然与孙策见面不多,但平日通信极多,孙策对他极为尊重。而在张辽麾下众将中,他最看重的也是孙策,之所以放任孙策平定江东,也是因为对他能力和人品的双重信任,将来是准备对他委以重任的。

而且张辽心中也有愧疚,孙策之所以提前一年遇刺,很大一个原因怕就是在江东推行科举制了,得罪了太多的世家豪强,相当于替他挡箭了。

真相究竟如何他不知道,只知道如今的江东由十八岁的孙权接管,转眼向身在关东的天子刘协奉贡,被刘协册为讨虏将军,兼领会稽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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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六章 将归

张辽站在尼雅河畔,无意识的抚摸着象龙的脑袋,思索着江东之事,突然象龙打了个响鼻,紧跟着从他们后面传来两个清脆如铃的呼唤声:

“阿父!”

“阿父!”

张辽听到这个声音,本是伤感的脸上一下子绽放出笑容,回过身来,就看到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撞撞跌跌的向他跑过来,正是他的两个女儿张思和张盼。

张辽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女儿,笑看着后面紧随而来的一群莺莺燕燕,唐婉、蔡琰、苏婳、尹月、糜贞、蔡璎、董白,还有古采英、貂蝉带着一大群女卫。

几个月前,西域初定后,张辽思及一众妻女长守家中难免无聊,便写信让古采英和貂蝉护卫着她们,搭着开辟商道的机会来西域游玩。毕竟西域风光难得,也就是自己在西域,否则她们这辈子也未必有机会过来。

虽然西域环境有些艰难,但有张辽这个主心骨在,唐婉众妻妾和两个女儿都玩得很开心,可惜两个儿子张启、张桢没来,一众大儒不放人,两个可怜的家伙被留在河东读书,张辽对他们只能抱以同情了。

一旁象龙和张思、张盼也很熟,凑过来和她们玩,两个小丫头看到象龙非常喜欢,偷偷看了一眼走过来的唐婉诸母,悄悄在张辽耳边说着:“阿父,我们想坐到象龙伯伯身上。”

象龙仿佛听懂了两个可爱的小丫头的话,凑过来亲昵的蹭着她们。

张辽看着两个女儿期待的眼神,哈哈一笑,将两个小丫头抱在了象龙上。

袅娜而来的唐婉众女看到张辽让两个丫头骑马,纷纷露出嗔怪的神色,她们平日里对两个小丫头管教甚严,两个小丫头在她们面前知书达理乖巧的很,只是一遇到她们的父亲张辽,就变得欢腾起来,调皮又淘气。想当初张辽刚出征回来看到女儿,两个女儿还认生,如今却亲得让她们也不禁嫉妒。

不过看着张辽对女儿溺爱的样子,她们又觉得很暖心,无论这个男人在外面如何威风凛凛、凶名赫赫,但在家里,他始终是一个柔情贴心的夫君,还是一个风趣怜爱的父亲。

对于唐婉、蔡琰众女而言,张辽这个夫君与她们曾经少女时的想象都有些不同,不是不好,而是好得让她们无法想象。只有她们身边人才能最深切的体会到,她们的夫君与其他人是不同的,有什么不同她们说不出来,她们不知道这是张辽来自后世,行为理念与这个时代的人不同,没有太强的三纲五常观念,也不会视妻子如衣服,对于女性很尊重,对于家庭很重视,对于子女很爱惜,所以给她们带来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这个家里很温暖,没有什么勾心斗角,不唯她们都是知书达理、本性纯良、不喜争斗的女子,也不唯唐婉这个正妻做得好,最重要的是有张辽这个主心骨,让她们非常珍惜这个家,珍惜这个夫君。

貂蝉和古采英过来护着两个丫头骑上象龙,缓缓沿着尼雅河畔跑了起来。

唐婉众女则拥簇着张辽漫步尼雅河畔,张辽不想坏了众女欢喜的心情,没有说什么,但众女一颗心都在他身上,很快察觉出他的心情不是很好,终究还是唐婉开口询问:“夫君,发生了什么事?”

张辽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江东孙伯符遇刺。”

蔡琰最是聪慧,当即明白过来:“夫君要回去了麽?”

张辽点了点头,众女都没有说什么,对她们而言,西域虽好,但毕竟风沙太大,这辈子来过就好,张辽要回中原,她们自然也要跟着回中原。

众女之中,唯有苏婳或者说新一任精绝女王明亮的眸子里透出愁绪。

此番苏婳回到精绝国,她的母亲、原本的精绝女王让位于她,要跟着左慈那神棍走,苏婳如今跟着张辽过得幸福,自然不愿意再做什么精绝女王。但跟着张辽在西域呆了一段时间后她知道,她的夫君非常重视西域的战略,而精绝国对于丝绸之路的位置非常重要,所以她最终还是决定继位做精绝女王,给她的夫君提供更大的帮助。

当然,她心中早已下定决心,只要在一两年内借助精绝国的力量将西域理顺,她就退位,把精绝国连同周边诸国改为张辽麾下的一个郡,她再回到张辽身边。

虽然早已下定决心,但此时得知张辽要走,分别在即,她心中很是非常难过。

众女也知道苏婳的心情,但她们不可能留在西域陪着苏婳,只有糜贞开通商道,会在西域留一段时间。

唐婉低声在张辽耳边道:“夫君,离开前,要多陪陪苏姊姊和伏妹妹。”

张辽看了一眼唐婉,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失笑道:“你呀,这个大姊做的真周到。”

唐婉难得的可爱地白了他一眼。

……

莎车国,位于精绝国以西,是西域南道诸国百年来少有的一直亲近匈奴的国家,此番张辽对莎车国实行的是灭国之策,攻破莎车国,斩杀莎车王,俘尽可战之兵,另立了莎车女王。

几乎没有人知道新立莎车女王的身份,只知道莎车女王一直带着一副精致的金色面具,遮挡了额头和上脸,只露出美丽无双的眼睛、红润的嘴唇和白皙精巧的下半边脸颊。

戴面具对于汉人而言比较稀奇,但在西域诸国中并不少见,莎车人不知道新女王是谁,但只从半边脸颊便能看出这个女王非常美丽。而女王戴着面具的神秘也让他们心生敬畏。

除此之外,莎车国还多了个国师,号乌角仙人,传说是新任女王的师父,昆仑神山修行的仙人,立道教为国教。

这个乌角仙人自然是左慈,莎车女王真是伏寿。张辽平定西域后,左慈就建议张辽立伏寿为莎车女王,张辽本就对伏寿的遭遇心有愧疚,自然不会反对。

与此同时,左慈看到从贵霜帝国传过来的佛教盛行于西域,而且大有传至中原的趋势,便决定在西域传播道教,与佛教抗衡。

张辽乐见其成,便让左慈做了莎车国师,正好护持伏寿这个莎车女王,可谓一举两得。

清晨的莎车王宫,伏寿张辽梳完头,偎依在他的怀中,明眸中流露着不舍。

张辽抚摸着伏寿的秀发,心里充满柔情,温声道:“治理一个国家是不是很累?”

伏寿摇摇头,道:“大哥威名尚在,国人现在都很温顺。”

“威名?”张辽呵呵笑道:“是凶名吧?”

伏寿素手抓着张辽的手臂,明眸里流露出佩服之色:“或许起先他们畏惧大哥的凶名,但大哥在诸国君长会面时说的那句话,很令西域诸国敬服。”

说罢,她模仿着张辽当时的口气:“匈奴人带来的是征服,是野蛮,是剥削,把尔等当作奴隶,乃至牲口,而我大汉带来的是文明,是共赢,是富裕,把尔等当朋友,乃至子民……大哥说的真好,一言胜于百战。”

张辽哈哈大笑:“我可要被你这小妮子吹得飞起来了。”又摇摇头,道:“商道开通后,可以给西域诸国带来共同的利益,利益共同可以维持和平,但却不是最上乘的手段。”

伏寿眨着如水明眸看着张辽:“大哥教我。”

张辽笑问道:“小寿儿,你可知始皇帝最重要的功绩是什么?”

伏寿思索道:“是一统六国麽?”

“不是一统天下,在华夏这片土地上,始皇帝不一统天下,迟早也会有人一统。”张辽摇头,道:“始皇帝最大的功绩是书同文。”

“书同文?”伏寿思索起来。

张辽道:“书同文,使文字统一,进而使语言统一,文化、习俗渐渐归于相似,乃至相同。只有文化共同,才有民族共同,共同的文化,才是同化其他民族的关键,也是华夏数百乃至上千年分分合合,却始终归于一统的关键。”

华夏为何数千年分合不变,而西方国家纵然形成大帝国,最终还是四分五裂,没有通过书同文形成共同文件就是其中一个很重要因素,相同的文字带来的是相同的思维方式和相同的文化,进而形成长久不变的民族凝聚力。

看着伏寿越来越明亮的眸子,张辽道:“我已着田都护在西域推行文字统一与儒家教化,你只需配合他就行,只要文字统一,文化共同,我想百年之后,这边土地就真正属于大汉了。”

张辽顿了顿,又道:“至于左老道,我已经建议他,以医术作为道家的基本教义,只要教出一批能悬壶济世的道家子弟,真正救死扶伤,我想西域诸国会有不少人认同道教。”

“大哥懂得真多。”伏寿紧紧的保住了张辽,樱唇堵住了张辽的话。

张辽翻身将伏寿反压过去,他也没想到,曾经那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到了这里,骨子里爆发出的竟是如此的热情与娇媚,也令他迷恋不已。

第七百二十七章 第欲动

兖州最东部,与徐州、豫州交界之处,任城国,任都。

曹操从雒阳挟天子东行后,先是将天子置于自己的老巢兖州济阴郡定陶县,准备暂以定陶为中枢,却不防吕布领兵西向,与于毒勾结,横插一手,当时曹操的兵力在雒阳之战中力受损,不足以完全压制于毒和吕布,加之济阴离张辽势力太近,刘协心中惧怕,又有刘备附和天子之意,最终曹操不得不妥协,将天子移至位置并不算好的任城国任城县,并将任城县改名为任都,修建宫殿,作为天子行在。

随后,朝廷策封曹操为太傅,又拜大将军,录尚书事。太傅之职曹操接受,但大将军之职太过敏感,朝廷剥夺了张辽的大将军之职,但又有谁敢受之?曹操自然不会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慕虚名而处实祸,不受大将军之职。历史上曹操平定河北后恢复丞相制度,自任丞相,但如今以曹操的处境又哪能奢望丞相,便只以太傅录尚书事,领骠骑将军、兖州牧。不过又以其父曹嵩为太尉,程昱为尚书令,曹仁等宗亲与其他亲信皆任实职。

徐州牧吕布因迎驾有功,兵马仅次于曹操,又因曾诛董卓,有功于社稷,被天子倚重,拜为大司马,开府,位同大将军,领徐州牧。当然,凭借曹操的手段,吕布这个大司马虽然在军职上高于骠骑将军,但也不过是虚名虚位,并没有获得统领整个朝廷兵马的权力,只能掌控本部兵马。而且吕布并不常在任都,依旧是常驻徐州。

刘备以天子宗亲,中山靖王之后,进位三公,被任命为司徒,又拜为车骑将军,领豫州牧。豫州如今大半郡县都在张辽的掌控之中,刘备这个豫州牧自然是虚的,驻地也不在豫州,但他有关羽、张飞两大猛将,皆掌兵马,令曹操也不敢小觑。而且刘备凭借自己的魅力,招揽了不少人才,令曹操深是忌惮。

黑山于毒,最弱,被封为卫将军,但为刘协倚重,驻于任都之侧,拱卫皇宫。

至于天子刘协,因故太傅刘虞与大半朝臣在撤离雒阳的乱战中死去,身边仅余下杨彪、宣璠等寥寥几个老臣,加之董贵人被弃身死,到了关东后一直悔恨谋算张辽之事,心神颓丧,虽仍有几分英明之气,但藏于胸中的精气神已然丧失,朝政基本被曹、吕、刘、于四人把控。

正是秋高气爽,任都太傅府议事堂中,曹操正与程昱、董昭、任峻一众谋士密议。曹操到关东之后,凭借挟天子之势,招揽了不少贤才,不过顶尖人才依旧寥寥,仍是以程昱、董昭等人为主。

“明公,张辽远征西域,可是实情?发兵多少?”

尚书令、军师将军程昱一脸凝重的询问曹操。

曹操没有说话,一旁任峻忙道:“程军师,消息确认无疑,张辽远征西域已有年许,凉州驻兵三万,西域两万,共计五万有余。”

“北疆之兵亦出塞征讨鲜卑与乌桓?”程昱拧眉又问。

任峻再次点头:“确认无疑,此番张辽征讨鲜卑乌桓规模极大,发兵不下十万,塞北已然接战,高顺在雁门塞外大败步度根,又北向鲜卑王庭,幽州塞外亦有大战,东部鲜卑与乌桓已然联合……”

程昱不由面露喜色,向曹操道:“明公,此良机也。”

“哦?”曹操眯着细眼:“仲德且道来。”

程昱比划着案台上的地图:“今天下十三州,张辽灭袁绍而据有大半,诸侯难与争锋,若其不予明公喘息之机,以雷霆之势挥兵东向,则明公必败也!”

程昱徘徊了两步,又道:“欲开疆者必先安内,凉州、西域、北疆,皆劳师苦战之地,数百年难定,今张辽尚未平定中原,便妄自发兵,远征西域,更与鲜卑、乌桓接战,实为不智,此战非一时可定,此时张辽兵马皆在西北,无暇顾及关东,实乃主公之良机也。若失此良机,待张辽收拾西域,平定北疆,从容东来,则明公再无崛起之日,唯有北面事之耳。”

事实上,曹操在张辽平定河北袁绍后,就时刻警惕着张辽大军东进南下,并做好了防御准备,却怎么也没想到张辽根本没理会他们,竟然转向西北,远征凉州西域了。对此曹操与程昱一众谋士一直不敢相信,因为在他们眼里,张辽是狡诈的,袁绍不就是被张辽诈死了,直到细作反复确认消息,他们才终于相信,张辽确实是发兵西北了。

“仲德是欲谋吕布乎?”曹操听了程昱之言,缓缓开口。他当然不会以为程昱是要建议他去趁机攻伐张辽,即便张辽大军远征西北,雒阳、河东、河北之地也不是他们能轻易攻下的,何况朝廷如今内斗不止,他一旦动兵,焉知吕布、刘备不会袭他后路,所以他明白程昱所说的良机是什么,就是先定朝廷内部,除去吕布这个最大的变数。

果然,程昱肃然道:“非昱意欲谋吕布,是明公须速谋之也!夫吕布,反复寡义之小人也!又与张辽俱出并州,若不除之,他日张辽用兵,布必为内应,祸起于内,实大害也!明公必除之而后定兖、徐之地,方能与张辽逐鹿中原。若缓之,一旦张辽东向,吕布与之内外俱起,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也。”

曹操沉吟片刻,道:“吕布虽无智之人,然勇不可当,麾下精骑更是善战,昔日与争兖州,几绝吾后路,实不可小觑。”

“明公。”一旁董昭拱手出言道:“吕布昔日之所以能与明公战者,皆赖陈宫为之谋也。而今布已失陈宫,犹项籍之逐范增,不过一恃武匹夫,实不足为虑,明公可速击之!”

吕布早在陈宫策动郝萌谋反时就对陈宫生了嫌隙,就在半个月前,程昱又用了反间之计,令吕布与陈宫失和,驱逐了陈宫。曹操当时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曾召集程昱等谋士为之庆贺,此时听董昭提起此事,不由点头认同。

曹操确实忌惮吕布的武力和阵战之能,但对于吕布的谋略唯有哂笑了,陈宫一去,曹操对吕布的忌惮就去了大半。至于他先前所说的吕布不可小觑,实际上是未虑胜先虑败而已。

不过令曹操忌惮的另有其人:“吕布不足为虑,唯恐其与刘玄德暗合,则有关羽、张飞为之爪牙,若动干戈,必两败俱伤矣。”

刘备在侧,才是曹操此时举棋不定的真正原因。

车驾东行之时,刘备只是随驾而行,凡事皆以曹操为主,令曹操一时失去警惕之心,然而吕布迎驾之后,刘备与吕布结成同盟,借机迅速崛起,待曹操回过神来,已是难以再制刘备。

刘备与吕布联合,足以与曹操抗衡,再加上一个于毒,若他此时擅自用兵,多半是两败俱伤,到时别说张辽大军南下了,恐怕随便派一支兵马就能扫平了他们。这是曹操绝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明公,刘备虽有关羽、张飞为之辅翼,然实不足为虑。”董昭笑道:“彼素来爱名惜身,凡事多有顾虑,又无良谋之士,谋事落后一步。明公谋吕布,可以迅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之势,待刘备醒悟过来,吕布已然伏诛,徐州已然在握,则刘备焉敢妄动,如此大局可定也。”

曹操仿佛闭上了眼睛:“如何速谋吕布?”

董昭却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程昱,程昱开口道:“吕布尝有与主公结亲之意,半月之后又是朝会之期,明公以此为由,设宴款待,调虎离山,暗度陈仓,伪作孙氏,先夺徐州,以逸待劳,前后夹击,复诛吕布。”

曹操思谋片刻,细眼陡然睁开:“可行之。”

程昱与董昭对视一眼,知道已然说服曹操,不由面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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