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儿不为奴 - xp1024.com
《汉儿不为奴》


第一章 祭拜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时离清明尚有些许日子,却是寒食将近,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故每逢寒食,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焚烧纸钱,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

昨日,广东新会县衙出了告示,要百姓于今日统一出城祭扫,今日一过,城门便不再打开,以免老本贼退而复归。

所谓老本贼,指的是南明李定国部,李部于顺治十年、十一年两攻广东,险些攻占广州,占领广东全境,所幸天命在清,李部两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已于月前退回广西。

然而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回广西,但仍留有一些人马在广东境内,这新会县城又是广州的门户,水陆交通便利,乃必守之地,新会一失,广州便危,故李定国二攻广东时重点便在夺取新会,围了县城足足八个月之久,如今李部主力虽退,可新会清军仍不敢掉以轻心,城门须臾不会轻开。

不过寒食将近,知县黄之正念在县城被困八月,城中居民死伤无数,故特向守军将领请求开城一日,好让百姓出城祭拜亲人,守军将领再三斟酌后同意了这一请求。得到守将同意后,黄之正立即让人贴出告示,并组织了一些人手维持秩序,守城清军为防有失,派了一队兵丁于城外戒备,城中也做了相应安排。

城门打开之后,便陆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远远看去,百姓人人缟素,个个脸有哀色,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痛恨万分,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匆匆从城门一穿而过。再看那守城的清军,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难得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更没有肆意鞭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叫人看了委实奇怪,平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以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

百姓出城后,便有人沿途开始飘洒纸钱,随风落地的纸钱伴随着人群中小声的念叨,使得这一出城祭拜的场面倍加的肃穆,也倍加的凄凉。

人群大多以男丁为主,很少见到女子身影,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迈老妇或是尚未及笄的女童。

队伍中有县衙的人在维持,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这些清兵也大多不愿正面看这些百姓,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其它方向。只有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注意的抽动一下脸颊,微微动容。

新会城中死难的居民被统一安葬在一块,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胡乱的挖坑掩埋,内中埋得也多是尸首不全的残骸,有的更是连尸骸也没有,只埋了些死者生前的衣物,很多堆得老高的大坟一看就知道不止埋了一人,也不知下面究竟葬了多少人。相比还有亲人知道的坟堆,那无主的孤坟却是更多,几乎占了这乱葬岗的一大半。

近乡情怯,近坟情慌。

祭拜的队伍终于来到这乱葬岗时,人群中那抑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无法忍住,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片刻之后,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叫人听着宛如刀割。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所见,却是上千男儿齐落泪,当真是让人心堵不已。

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根本不敢过来看上一眼,维持秩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遇难,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或是默默站在那里哀痛,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只有几个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种亲人离世的悲痛,站在一边低声说些什么。

“老本贼围了县城好几个月,这新会城的人差不多也算是死绝了,唉。”一个叫黄四的差役望着眼前的场景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

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县尊说了,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另外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

听了这话,站在最边上的差役齐二忍不住道:“两位王爷的兵可真是虎狼之兵啊,哪里像是朝廷的兵,这孽造的”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黄四为人老成,听了齐二这话,立时就瞪了他一眼,尔后四下看了看后才道:“要说罪孽,老本贼孽更重,他要不来打新会,这城里的人能这么惨吗?”

“是,是,造孽的是老本贼。”

齐二知道自己说错话,忙点头附和,正要再骂几句老本贼时,却听坟堆那有人惊叫起来:“吴夫子哭晕过去了!”

齐二诧异道:“哪个吴夫子?”

边上有人道:“城东那个教书的。”

“噢,”齐二恍然大悟,露出一脸同情之色,“怕是想他娘子太过伤心了。”

黄四朝刚才叫唤的那方向看去,摇头道:“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若是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所以恳请兵丁捉她去吃,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现在想来,这妇人真是节烈啊!”

众人听了都是齐点头,旋即齐二想到一事,有些奇怪道:“李氏不是给叫吃了么,那坟中埋得是?”

黄四脸颊一抽,低声道:“李氏的头颅,那些兵给留下的,老本贼退后,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

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便拿手指了下,对众人道:“喏,那就是林秀才,他娘子莫氏也是个好妇人啊。那日兵丁去捉她姑烹来吃,她却说姑年纪大了,肉不好吃,她则年轻,这身上的肉细嫩,可以让兵丁好生大嚼,兵丁听了后便放了她姑,把莫氏给吃了,连个首级也没给留下这坟里埋得是莫氏生前的衣物,算是林秀才给自个留的念想吧。”(作者注:姑,婆婆的意思)

“要说最惨的还是梁秀才家的闺女,十一岁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身代父,当真是叫人敬佩得很。”

“听说那兵本是嫌这闺女身板小,肉不多,不想杀她,这闺女却对兵丁说,你们以为我身子小,肉少不足你们吃一饱吗?然后自己夺过刀抹了脖子,兵丁们见状便放了梁秀才,将他闺女身子给煮了。”

“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听说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唉,真是人间惨事。”

“”

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惨事说出来,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是不忍,一众差役们神情早就是变了,心底下全是唏嘘不已,又是庆幸这等惨事没落在自个身上。

再伤心的人哭得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坟上这会哭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视线里到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烟火,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引人注目,一根连着一根,怎么也数不过来。

黄四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众人道:“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城了,大家多用点心,等会去看看哪家需要帮助的,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哎,晓得了。”众差役齐声应了。

黄四见没什么好说的,便转过身子,无意间却看到一年轻人站在东北角的两座新坟前,因为背对着黄四,一时也看不清这人长相。让黄四感到奇怪的是,那年轻人面前的坟前并没有祭品,连纸钱也没有,这年轻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而是笔直的立在那,不要说哭声了,就是连声哽咽也听不到。

“那人是谁,怎就这么空手来了,有认得的吗?”黄四好奇之余回首问了身边的差役。

众人随他视线看去,纷纷摇头,却是一个也不识得。刚好本县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差役走了过来,众人拉住他询问,这差役瞅了那年轻人一眼后却是认得,告诉众人道:“那是周秀才,父母妻儿都叫兵吃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可怜得很。”顿了一顿又道:“那两座坟是空坟,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同情,说了几句可怜的话后,便散了各忙各的。

一直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议论,便是听到,对那些可怜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该哭得早已经哭过,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眼下,除了复仇,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

父母妻儿俱成他人肚中之食,这等耸人听闻的惨剧,让二世为人的周士相也为之骇然,更让完全传承了身体主人情感记忆的他为之痛苦,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永生难忘的痛,是他一辈子都会为之惊醒的痛!

作者注:寒食原为汉人第一大祭,后世与清明相合,改过清明。

第二章 家恨

周家只是新会县城中一个普通家庭,周士相清楚的记得,他的父亲周善元平日靠给人箍打木桶为生,为人老实巴交。母亲何氏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妇人,深信着菩萨,见不得世上的可怜人。老两口是这时代的典型居民,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周士相是家中独子,何氏快四十的时候才生了他,算是老来得子,故而周善元夫妻对他很是疼爱,如同后世许多父母一般,当真是夏天怕儿子热着,冬天怕儿子冷着,恨不得把儿子含在嘴中养护着才好。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周善元许是知道自己苦了一辈子,不想儿孙再跟自己一样苦下去,因此特意给儿子取名士相,执意要儿子读书,好考取功名成为人上人,将来光耀老周家的门楣。

为了供养儿子读书,夫妻二人节衣缩食,一文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使,可有什么好吃的却都是紧着儿子吃,自个是舍不得沾上一口,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士相也是天资聪颖,不负父母期望,竟然读书有成,在十四岁时就考取了秀才功名,一时引得新会县人刮目相看,都道周家要出文曲星了,把个周善元和何氏乐得合不拢嘴。

那时广东尚还是属明朝,周士相原是打算趁热打铁次年到省城参加乡试,哪知北面的清军突然就杀了过来,这明朝的乡试便再也开不得,清朝这头也忙着和明军争夺广东,一时也顾不上开科取士,就这么着考举人的事就耽搁了下来。

周士相十八岁那年,周善元和何氏眼瞅着儿子大了,功名暂时没法考,便生了抱孙的心思,找人张罗着为他说了门亲事,对方是城中开米铺的赵家闺女,家境殷实,长得也好,若不是周士相有着秀才的功名,将来大有前程,赵家是怎么也不会把闺女嫁到周家的,毕意跟赵家比起来,周家也实在是穷得厉害。

对爹娘说得这门亲事,周士相一开始其实并不满意,后来见到了赵氏后,却是一下就喜欢上了,没过几天,小两口就如胶似膝起来,恩爱得不行。

婚后没两年,赵氏便不负公姑盼望,为周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当了爹的周士相高兴的给儿子取了名字叫周秉正,意为秉性正直,小名安儿。

有了安儿,周家小两口欢喜,老两口更是乐得不行,这日子过得是和和满满透着喜气,对他们而言,明朝也好,清朝也好,这改朝换代的事离他们太远,老百姓正儿八经的把日子过好就行。

上有老,下有小,家有余粮,不正是百姓们一辈子都盼着的好日子么。只要刀不架在自个脖子上,只要自家日子能过得下去,谁个吃饱了撑得去和拿刀的拼命,替老朱家卖命去。

再说,周士相虽然是明朝的秀才,可是清朝也承认他的功名,该得的好处一样不差,甚至较明朝相比,这清朝的官府对他们这些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格外看重。

南明已经是日幕西山,地盘就剩了西南数省,明眼人都看出这明朝算是完了,如今也就是苟延残喘,清朝坐江山是铁板钉钉的事,故而周士相也没打算为明朝守节,日子就这么过着吧,等哪天广东局面彻底稳定下来,他打算去参加大清的乡试,好歹也要考个举人回来,若是老天真遂人意,能让他周士相高中进士,那可就真是祖坟上冒烟了。

至于什么胡虏不胡虏、华夷不华夷的,不是他这个小小秀才应该考虑得事,那明朝皇帝都死了几个,那么多大臣将军都死了,地盘也是越打越小,他一小秀才能做什么?顺天应人,顺天应人吧。

怎料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都快完蛋的南明竟然在顺治十年又打回了广东,次年明军主帅李定国又亲自率军来攻,一下就把新会县城给围了,这一围就是足足八个月!

明军围城,清军守城,城中的新会居民一开始倒也没怎么担心,明军去年就打过一次广东,可到头来不也是在肈庆碰得头破血流败了回去吗,这一回虽是老本贼李定国亲自来攻,可大清兵强马壮,他打不破新会城,等到粮草断了,还不是哪来的回哪去。

岂料,新会居民的噩梦来得是那么快,且还是应在他们以为凭仗的大清兵身上,明军的粮草没断,他们倒先断了!

为了守城,清军将领下令搜刮城中所有粮食,清兵挨家挨户抢掠,居民家无余粮,只能掘鼠罗雀为生,等到后来更是以河中浮萍、地上清草为食,就这样,清军也不放过对城中百姓的搜刮,动辄突入居民家中大肆搜掠,若是看见百姓家中有口吃的,立时便是屠刀挥下。

老人言,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这乱世之中,人不如狗啊!

明军围城四个月后,清军就开始掠人为食,他们将城中的居民宰杀当肉来吃。

初期,清军只是吃那些普通人家,有功名在身的倒是能够躲过这劫,可是到了后来,有功名也好,没功名也好,在清军的眼里都成了可以吃的肉。

等到明军解围退走,满清任命的两广总督李率泰带兵入城时,竟然发现城中的清军竟然马有余粟,兵有遗粮,所余粮食尚可供清军坚持三月之久。只那遍地的百姓骸骨,却不知向谁去诉冤!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和新会县城中到处上演的惨剧一模一样,当清兵冲进周家要捉周士相时,父亲周善元挺身而出,愿为儿代死,母亲何氏则挺而愿为夫代死,媳妇赵氏亦愿为姑代死。最后,清军杀了周善元和何氏,尔后又在三天后过来杀了赵氏,甚至连在襁褓中的安儿也不放过,当着周士相的面活活摔死带走了。

一家五口,就剩了周士相一人,这还是妻子赵氏死前苦苦哀求,清兵这才放了他一马,否则,也是难逃一死。

父母惨死之时,天性懦弱的周士相吓得躲在屋中不敢出来,妻儿惨死之时,他更是吓得生生晕了过去,等到醒来时,灵魂已被后世之人附体,原本的周士相已经泯然不见矣。

当真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周士相父母妻儿死后不到十天,明军便解围退走。

十天,就只十天!

完全承载了身体主人记忆和情感的周士相捶胸跺地,仰面嚎哭。他为身体的主人感到羞愧,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妻儿死去,周士相啊周士相,你还是男人吗!你怎么就能苟且偷活下来!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和清兵拼命,为什么!

亲人都死光了,你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面前两座连墓碑也没有的新坟是后世之人周士相亲手堆出来的,坟中没有任何一物,是地地道道的两座空坟。

父母妻儿的骸骨早已不见,世间哪里还有凭悼之地!

有坟也罢,无坟也罢,又有何用!

国仇家恨,后世之人周士相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这两座空坟前,心中满是酸涩和悲苦。

身为汉人,骨子里流着的炎黄血液让周士相天然的排斥一切异族,前世之时,他所身处的社会大肆贬低主体民族、鼓吹美化异族统治,那时的他虽然是共和国仅有的几支骑兵连中的一名士兵,可是,对社会的这种畸形现象他却毫无办法,只能在痛骂之余做那沉默的大多数。但穿越之后,父母妻儿的死让他再也无法做沉默的大多数!

国仇家恨第一次如此血淋淋的摆在眼前,任谁都无法再做那缩头乌龟,任谁,也再无法视若不见!任谁,也要挺胸复仇!

周士相,既然你没了血性,那就让我这个后来人为你重塑脊梁骨吧!

脑海中,一幕幕画面闪现

庭院中,满头白发的父亲望着一手箍好的木桶,露出满意的笑容;

灯光下,年迈的老母看着为儿子一针一线纳好的鞋底,目光中满是慈祥;

书案旁,妻子端着做好的夜宵看着正在读书的丈夫,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

襁褓中,才出生几个月的儿子咯咯笑的看着父亲,神情满是好奇。

一幕幕的画面不断闪现在脑海之中,周士相只觉自己的鼻子酸得难受,他很想放声痛哭,可是他哭不出来,他的眼中早已没有泪水。

爹、娘、晴儿、安儿,我周士相一定替你们报仇,一定替你们报仇!

不知何时,周士相转身离开了这两座空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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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儿不为奴》这部作品只想告诉世人,历史是血淋淋的,穿越同样也是血淋淋的,在这个华夏陆沉的岁月,汉家儿郎难道真要去做那异族的奴隶!

第三章 复仇

出城祭拜的新会居民已经陆续回城,同出城时一样,人群同样没有声音,有的只是脸上那还未干掉的泪痕。间歇中,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哽咽。

风中再也没有纸钱落下,队伍中也不见了祭品,白色的缟服已经去了大半,但那凄凉的哀肃之情却是一点也没有减弱。微风拂过,只让人感觉天地间皆是昏茫茫一片。

看着回城的百姓,一众差役们都是松了口气,没出事就好。他们怕得不是明军去而复归,而是怕有人因为亲人的死对清军闹出事来。临出城前,黄知县可是再三叮嘱他们,千万不能出事,否则,他们的差事便到了头。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差役们自然轻松下来,能在县衙吃粮可是好差事,任谁也不想平白丢了这饭碗。

眼看就要进城了,黄四却仍不放心,特意带了几个差役前后又观察了一下,确认不会有人生事后,这才带人赶到前头。

快到城门时,却是看到一队清兵簇拥着一员骑马的将领出城来,黄四一眼就识得这人是平南王麾下的参将由云龙。

说到这由云龙,身份可高贵着,乃是正儿八经的汉军旗出身,是随平南王他老人家在太宗时就在辽东从的龙,还受过太宗爷的夸赞,顺治五年随平南王南下后一路斩将夺旗,愣是从小小把总一跃而为参将,在平南王心中可受着重用。论亲近程度,一同驻守新会的绿营右翼总兵吴进忠可是远远不及由云龙的,故而当初老本贼围城,守城清军是以由云龙这个参将为主,吴进忠这个总兵为辅的。

由参将这是要出城去哪?

黄四小声嘀咕了声,他这卑微小人物哪里敢去问人家汉军旗参将的事,正寻思着是不是进城向县尊禀报,却看到黄县令带了县丞和一个书办匆匆从城门快步奔了出来。

从县衙一路小跑过来,黄之正也着实累得够呛,可要是能请动由参将向平南王爷进言免了新会三年赋税,他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这不听说由云龙要回广州觐见平南王,他便急匆匆的赶来,生怕来得迟了耽搁事。

路上一直担心由云龙已经走了,现在看到人还未走,黄之正顿时心下一喜,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由云龙马下,不及喘定便恭敬的行了一礼,将来意说出。

马上的由云龙听了几句后便点头示意,一扬马鞭,颇是同情道:“新会残破,百姓艰苦,本将也是看在眼里的,也罢,难得黄县令如此为民,这免赋的事就交给本将了,待本将见着王爷后定遂了你的心愿,不然,本将也没脸再来这新会城。”

“多谢将军成全,下官代新会百姓谢过将军大恩!”

听由云龙允诺了此事,黄之正立时大喜,见由云龙勒马欲走,便赶紧躬身道:“下官恭送将军!”

由云龙哈哈一笑,打马便要朝前奔去,可眼前却见那出城祭扫的百姓已经到了城门,也不知怎的,看到那些如丢魂般的百姓,杀人不眨眼的由参将竟然鬼使神差的将马鞭给放了下来,人也不走了,只勒马定立在那。

黄之正见状,心知缘由,也不敢说话,小心的陪立在一边。一众由云龙的亲兵也都沉默不语站在那里,个别人看向那些百姓的目光中明显带有几分愧疚之色。

回城的百姓在清军的注视下一群群相继往城中去,城头上、城门处都没人说话,静悄悄的让人窒息。

眼看百姓差不多都要入城了,忽然,有一个秀才打扮的年轻人却从人群中跃步而出,径直向着由云龙所在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这人举动立时引起清兵注意,由云龙身后的亲兵作势便要往前拦截,由云龙却是挥手斥退了他们,在他看来,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也要如此紧张,传出去可真是他由云龙的笑话了。

见那秀才跌跌撞撞的直奔过来,远远看去好像很是情急,有什么大事一般,由云龙心下奇怪,微一沉吟,转首问马下的黄之正道:“黄县令,这秀才你可识得?”

黄之正也有些诧异,不知那秀才好端端的过来做什么,听由云龙问,忙定睛一看,旋即道:“回将军话,下官识得这人,这人乃是本县秀才周士相。”旁边的县丞也是识得周士相的,也点头示意确是此人。

听确是个秀才,由云龙更是放心,马鞭一指已到近前的周士相,扬声问道:“你这秀才要做什么?”刚说完,就见那周士相在距自己一丈外忽而就跪了下来,然后纳头便对自己拜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由云龙大是诧异,光天化日的竟有人来拜自己,着实让他大为好奇,困惑之下从马上翻身下来,拿着马鞭朝前走了几步,问那跪在地上的周士相道:“你这秀才好端端的拜我做甚?”

可这周士相并不作答,在那重重又拜了几下后,方才抬起头缓缓对由云龙道:“回将军话,学生父母妻儿都在将军肚中,今寒食将近,学生无处可祭,恰见将军在此,故学生特来一拜,若是将军不允,学生不知要拜何处?”说完,又是重磕几首。

这番话从周士相口中说出来,一众由云龙的亲兵和黄之正等人都是听得呆了,由云龙更是老脸通红,满面羞愧,尴尬不已。至于自己肚中是不是有这人的父母妻儿肉,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求证的,守城数月,他由云龙吃下的新会百姓可是有好些人的,夜里,也不是没有被恶梦惊醒过,现在想来,确是惭愧,对不住这新会城的数万百姓。

“你这秀才,真是真是”

又羞又愧的由云龙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索性扭头不予理会这秀才,这么多人看着,他由参将脸皮也不是真的极厚,总不能真和这死了父母妻儿的酸秀才一般见识吧。

正欲抬脚离开时,却听那周士相又叫唤了一声:“将军慢走,可否容学生上前一言?”

“你我有何好说?”由云龙本能便要拒绝这秀才,可见对方一脸恳求的望着自己,便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且上前来,本将听你说些什么。”暗道若是这秀才有甚困难求助自己,须是得帮他一二,如此,也算稍作补偿。

“多谢将军!”

周士相闻言起身走到由云龙面前,身子微低,不动声色道:“将军,学生想说得是”稍顿,略带几分悲呛道,“学生父母妻儿皆死于你之手,敢问将军,学生当否报仇?”

话音刚落,只见周士相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菜刀出来,那菜刀却是早就别在他腰间的衣袍下的!

“你!”

秀才突然拔刀,陡然变故之下,由云龙大惊失色,不待反应过来,周士相手中菜刀已然狠狠砍在他脖子上,动作之快,力道之大,精度之准,让他这走南闯北杀了无数人的武夫也躲无可躲。

只听“嗞”的一声,由云龙脖间软肉瞬时被菜刀切开大半,红肉翻起,一股鲜血喷溅而出。

那菜刀想是用力太狠,竟是卡在骨头之上,可那报仇心切的周士相哪里还有个秀才模样,咬牙切齿之下猛一用力便将那菜刀再次提起,不待那由云龙尖叫声响起,刀刃再次入脖,这一回,可是着实将由云龙的脖子砍了个透彻,但听“咕噜”一声,由参将的脑袋连着顶子已然滚落在地。

众人目瞪口呆,由云龙的无头尸首满是血雾竟是屹立不倒。

“去!”

周士相一击得手,毫不犹豫一把抢下由云龙尸身所佩腰刀,抬腿一蹬便将这无头身体蹬倒在地,不等由云龙那帮亲兵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箭步冲到由云龙座骑旁,熟练的纵身一跃,两腿一夹,鞍绳猛拽之下,那座骑嘶鸣一声便撒蹄向前狂奔而去。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剌客,有剌客!”

“快,快,快拦住他!”

“”

直到周士相连人带马冲出十数丈外,由云龙的亲兵和城门处的清兵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大惊小叫的去撵周士相,可那由云龙的座骑乃上等的蒙古马,周士相马术又出其精湛,等他们追出去时,周士相早就连人带马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一骑远循,哪里追去!

惊变陡起之时,黄之正还兀自不觉,等到由云龙的脑袋落地,周士相纵马奔走之后,这才回过神来,望着地上的由云龙脑袋愣愣发呆,嘴里喃喃自语:“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身后的县丞也吓糊涂了,身子不住哆嗦,嘴里却是念叨着:“周秀才怎的如此勇猛,怎的如此勇猛”

那书办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牙关上下打颤,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再看那城门前的百姓们,也是人人惊慌,把个城门口给乱得是一塌糊涂,急得那些清军直跺脚。

作者注: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耿仲明之子)

第四章 投奔

纵马一气奔出十数里,周士相便觉整个人都要被颠散了,整条右臂也是酸痛不已,想是刚才杀那由云龙时太过用力所致。

将右臂曲起来回活动了几次后,周士相叹了口气,这具身子毕竟不是前世当兵时天天锻炼的身体,若是前世的身体,哪里会如此不堪。

新会围城数月,周士相也是饿得够呛,瘦得不成人样,好在打他中了秀才又娶亲后,家境稍稍变得殷实,这才好生养了几年,不说白白胖胖,那也是看着十分壮实得好后生。

有这底子在,明军解围后周士相便去领了官府救济在家养了二十多天,总算是把饿得不行的身体缓了过来,元气也恢复了七八成,要不然,他也不敢冒险去剌杀由云龙。须知,这世上可没有走路都晃悠的人敢杀人的。

想到先前击杀由云龙时的情形,周士相也不禁暗自后怕,若不是自个的身份是个秀才,由云龙并不疑心从而丧失警惕,他哪里能如此轻易得手!

前世虽是骑兵,但周士相却从来没有真正杀过人,他自忖手底下的武艺在由云龙这个征战无数年的沙场老将面前绝对挡不了几回,若不是对方大意,加上自己那一拜让他差愧,恐怕死得就不是由云龙,而是他周士相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真正亲手砍下一颗脑袋后,周士相才深深的体会杀人是何种滋味,可他没有杀人后的惊恐不安感,反而觉得快意无比,因为他杀得是仇人,是害死父母妻儿的凶手!

大丈夫行事,当快意如事,君子报仇何需十年!

死,周士相并不怕,他怕得是自己的死没有价值。杀由云龙是他早就有的念头,不杀此人,难以解心头之恨;不杀此人,难以报父母妻儿之仇!

在动手前,周士相曾经想过,如果自己不幸失手,那周家在这个世上就算彻底死绝。可他不后悔,因为他要报仇,他杀不了新会城所有的清军,但他要杀了由云龙这个主将,即便杀不了,他也要杀,一切,只为了死去的爹娘和妻儿!

父母妻儿之仇,如何能不报!

由云龙一死,新会守军群龙无首,肯定要乱上一些时候,不过这会只怕追杀自己的清兵已经离得不远了。

周士相回首朝新会城方向看了一眼,身体的本能让他想歇上一会,可他知道,自己歇的时间越长,追兵撵上来的机会便越大。到时,自己孤身一人,双拳难敌四腿,如何能和那些清兵厮杀,恐怕最后多半要被擒杀。

死,也要死个有价值,若杀由云龙时不幸失手,死便死了,总可以和父母妻儿团聚,自己又并不是这个时代之人,又何必恋活。不过现在既已得手,那便不须白死,仅仅一个由云龙还不够,我要更多的由云龙死在我的刀下!

前世网络有句名言,谓“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此话虽俗,但却道尽汉人心底之言,道尽大多数沉默的汉人心底渴望——穿清就要造反,我汉家儿郎绝不为奴,我汉家儿郎不留那丑陋的辫子,我汉家儿郎更不受异族宰割!

我汉家儿郎绝不为奴,我汉家儿郎不留那丑陋的辫子,我汉家儿郎更不受异族宰割!

汉家儿郎,死也要死得像个爷们!

大明还没有亡,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无数汉家儿郎正手持刀枪和满洲人拼命,还有无数汉家的仁人志士前赴后继为存续华夏文明而奋斗!我两世为人,又焉能袖手旁观,焉能不置身于内!

投军,杀鞑!

念及于此,周士相立时神情毅然,再也不顾身子酸痛,咬牙打马继续往前疾奔而去。

由云龙这匹座骑不愧是平南王尚可喜赐他的上等蒙古马,又高又大,体力也着实不错,一气奔了十几里也不见喘息,看情形,再坚持个三四十里也是不难。

这一奔又是二十多里,沿途都没有居民,路上又特意过了几个岔道,只到一处满是树林的矮山时,在确定后面没有追军的踪迹后,周士相方才决定下马歇息。

山下有条溪水,将大青马牵到溪边后,周士相找了个草丛躺了下去,他实在是太累了。

闭目养神时,眉头却一直都是紧锁着。

父母妻儿已死,这世上已然没有家,新会也再无他的落脚之处,想要杀更多的清军,他便必须投身明清相争的这场大势之中。以他现在的情况,是根本不可能如那些前世穿越小说的主人公一样振臂一呼就应者云集,无数人聚拢在他的麾下奋不顾身和清军战斗到死的,要想杀清军,他只能选择去投军,去接受别人的指挥。

可是,投奔何处呢?

身体原主人毕竟是个秀才,这些年对明清争战的局面也有所耳闻,据他所知,南明永历朝廷在得到原大西军余部支持后在西南暂时稳住了阵脚,明将李定国更是奉义兄孙可望之命出兵八万攻打湖南,继攻广西桂林,大败清军,逼得清军主帅、定南王孔有德自杀。随后,李定国再次挥师北上进攻长沙,大败满清亲王尼堪所率大军,尼堪被阵斩,全军覆没,此为“两蹶名王”。

经此二战,清军顿时势颓,明军则士气大势,局面向明朝有利方向转变。那时周士相也以为大明复国有望,殊料不知何故,接连大胜的李定国突然不再北上,而是挥师南下攻打广东,接连在肈庆和新会碰壁败退,使得原先对南明复起抱有期望的士人百姓大为失望。

虽说清军也没有占得李定国多少便宜,南明的势力也从原先的云南、贵州、广西向四川、湖南蔓延,可总体上看,明弱清强的局面依旧没有改观,至少,李定国“两蹶名王”给南明创造的有利局面已经不在。要知那时,北京的顺治皇帝都吓得要以放弃江南为条件来与南明议和了,这会,却是再度强硬起来,丝毫不再退让,一定要消灭南明。

就眼下的广东而言,清军已经占领包括广州在内的大半个广东省,各地虽还散落着一些南明军队,但大多实力较弱,偏据在沿海地区,难有多大作为。地处广东东北方向的潮汕地区倒不在清军掌握之中,而是被一直在明清双方之间摇摆不定的郝尚久部控制。

这郝尚久一直追随李成栋,顺治六年李成栋在广东反清,南明永历朝廷封他为新泰侯,镇守潮州。后来李成栋败亡,郝尚久再次投降清廷,不过却不听调也不听令,刻意保持着其部**,使得清军大为忌惮。

照理说郝尚久乃是李成栋旧部,战斗力较强,比广东其它地方的明军实力要大得多,又和清军敌视,投他不失是条好选择,可在明军攻打新会之前,周士相就听说驻扎在广州的满清靖南王耿继茂、靖南将军哈哈木已经率兵去攻打郝尚久,这会郝部是否尚在很难说。

都说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这话说得显然不对,周士相不过一个小小秀才,受于身份局限,能知道的东西很有限,根本没有办法准确得知和战事有关的消息,所闻大多是道听途说,难以作准,因此他对投奔郝尚久并不看好。加上前世的历史记忆中,这郝尚久也不是个出名的人物,想来这等人物并没有坚持多长时间,说不定郝尚久这会早已经死了,潮汕也被清军占领。

去赌郝尚久能够打败清军太过冒险,况且潮汕地盘太小,那郝尚久所作所为又实在是一个军阀模样,此等人物,难以持久,思来想去,周士相认为投奔郝尚久并非上策。

郑成功的大名,周士相肯定是如雷贯耳的,相较被清军蔑称为“老本贼”的李定国,前者在周士相前世的知名度要高得多。可是郑成功的地盘是在福建沿海的金厦地区,除此之外,整个福建全部被清军控制着,周士相可没信心能够穿越福建清军的封锁投奔郑成功,而且这距离太远,恐怕还没走出广东,他人就已经落在清军手中了。

杀了由云龙这汉军旗参将事太大,周士相不信广东的官府和清军不会到处缉捕自己,只怕这会缉捕的榜文已经书写好,只待下发各地了。

如今之计,也只有往广西投奔李定国较为稳妥。虽不知李定国何以从湖南突然跑来攻打广东,又为何接连失败,但就冲着前世记忆中南明的最后守护者大名,周士相也愿意前去投他。

能够先后打败孔有德、尼堪两位满清王爷,李定国部的战斗力定然是强大无比,自己有着两世记忆,有着超越这个时代数百年的知识,周士相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帮助李定国击败清军,不使华夏陆沉于鞑虏之手。

想到这里,周士相顿时心热,眉头早就舒展开,也不耽搁,“霍”的一下就从地上翻身跃起,牵过早已喝饱水,正在啃食绿草的大青马,辨别了方向,沿着山间小道就向西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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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辫子

四天过去,周士相仍在粤西山区逗留,期间迷路数次,让他甚是急燥。

前世之时若是出门,铁路、高速、国道、省道四通八达,各个路口都有大幅提示牌,想去哪就去哪,只要识字就不会迷路,更不会无路可走。可这个时代的广东交通建设却是落后得很,除了府县相通的官道外,其余的道路就屈指可数了,大多数不过是村民(山民)自个走出来的小道。这小道当地人熟悉,外人却是没法走的,尤其是山区,没有向导带路很难走出去。

官道,周士相是不敢走的,去年李定国率部攻打广州,清军不敢与之相战,将粤西各府县全部放弃,只守广州。李定国兵败新会被迫退兵后,清军又趁势重新占领粤西大半府县,眼下,往西去的官道几乎全被清军控制,对过往行人盘查得极严。

过五关斩六将那是小说中才有的故事,周士相也不是关二爷,可不敢大喇喇的走在官道上,别的不说,就身下那匹蒙古大青马就能让他成为清军的目标,寻常一句问话“你这匹马从何得来”便可叫他辩无可辩,原地现形。

走小道虽难,可也安全。不过安全是安全,周士相却识不得路,在山里转悠了两三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方,若是这会谁能给他幅地图,他恨不得为对方两肋插刀。

周士相不是不想找个当地人问路,可是这方圆数十里根本没有人烟,途中倒是经过几处村舍,但村子早就废弃,除了荒草还是荒草,连个人影也见不着。想必那些村民不是被兵杀了,就是躲兵去了。

自打清军攻占广东后,粤省生灵便惨遭涂炭,省城广州更是被清军屠城,其余地方的屠杀更是数不数胜,新会城的惨事和这些地方比较,也不见得真有多惨。

粤西地区更是屡经明清双方过兵,你夺我占的,地方上早就残破,兵匪横行之下,又有几个百姓还能在家乡安居乐业的。

找不到向导,周士相也只能无奈独自摸索,前世当骑兵时学就的本领倒是用了不少,起码方向不会走错,也不会饿着自己,蛇鼠虫蚁的可是吃了不少。

眼看太阳快要下山,周士相便想找个歇脚的地方,不然荒郊野外的,这晚上安全系数着实不高,他不敢保证这个时代的广东山区里没有老虎或是狼。

总算运气不错,日头西落时,周士相找到了个可以落脚的窝棚。这窝棚建在半山一片竹林中,远远望去,倒像是世外高人隐居之所,可走近一看,哪是什么世外高人隐居之所,不过是个山民进山砍柴的歇脚点。

窝棚极其简易,竹子架个框,上面铺些草,四周用了些树枝遮挡,简陋得不能再简陋。棚中也没有什么东西,只一口生了锈的铁锅孤零零的架在那里,从铁锅上的锈迹来看,这锅最少有好个月没有被人用过。

四处仔细看了一遍后,周士相便将大青马系在棚边,又寻了些干草回来铺在棚内,吃了几颗在山上摘的果子后,他便觉两眼皮发困,实在坚持不住,便倒下睡着了。

这会是三月底,广东的气温还是很适宜的,夜间温度并不冷,因此周士相没有感到寒意,不然这一宵可是难熬。

夜晚的山林一片寂静,除了飞鸟和不知名的野兽声音,偌大的山上便再无一点声息。

大青马这几天跟着周士相也是够惨,除了吃草还是吃草,一点豆料都没进肚子,眼下也是饿了,却好像通人性般知道现在这个主人没法给它食物,便趴在那里不吱声。

周士相这几天也的确太累,经历那么多的他,当真是心力交瘁,这一觉睡起来,却是忘记一切,只觉那么的舒坦。

迷迷糊糊间,外面的大青马突然发出嘶鸣声,前世当兵的警觉让周士相立时惊醒,旋即意识到有危险,可没等他从地上跃起,身子就已经被人给按住,那柄一直放在右手边取自由云龙的佩刀也被人给踢到了一边。

“你们是什么人!”

周士相惊疑的望着眼前几个打着火把的汉子,这些汉子有的穿着不伦不类的明军服饰,有的却是平民、猎人的打扮,看着不兵不民,唯一的相同点是他们的手中都有刀。

按着周士相的两个汉子则是一幅短打打扮,满脸横肉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嘿,这小子还问咱们是什么人,老子还没问他是什么人呢。”一个猎人打扮的汉子嘿嘿冲着周士相笑。

按着周士相左手的汉子则笑道:“这小子细皮嫩肉的,看着还是个秀才模样,啧啧,鞑子也真会派人。”

边上那个汉子也跟着笑道:“鞑子可是下了本钱了,外面那马可是上等的蒙古马,以前我在王爷身边时就见过,这马要是拿去卖了,可值不少银子。”

“嗯,不错,老本贼他们缺马,军中没几匹蒙古马,要见了这马,不定得眼热成啥样。”

想到能拿这鞑子奸细的马和明军换银子,一众汉子都是心热。

这帮汉子说话时,周士相留意了下,这些人看着肯定不是清兵,但似乎也不是明军,恐怕多半是土匪得多。听他们口气,似乎和广西的明军有接触,不由想开口解释自己不是奸细,而是准备去投奔明军的。刚要张嘴,那帮汉子中穿着胡乱拼凑的明军军服的汉子却走到了他面前,厉声问道:“你这狗鞑子奸细,说,你到山里来干什么!”

周士相一惊,忙摇头道:“我不是鞑子奸细,你们误会了!”

“不是奸细?”那汉子冷冷一笑,忽然探手伸向周士相脑后,“哼,不是奸细,那这是什么?”

那汉子动作太快,周士相反应过来时,脑后便是一疼,紧接着一根有如老鼠尾巴的辫子丢在了自己面前。

辫子?!

周士相又是一惊,这才想起身体原主人可是剔了发的,而他这些日子里光顾着报仇的事,竟是将这根前世臭名滔天的金钱鼠尾辫给抛在脑后了。

第六章 敬佩

那辫子是被齐根削断的,辫根处还沾着点血迹。

周士相头皮一凉,隐隐作痛,知道后脑勺肯定是给削破了皮。

那穿军服的汉子见周士相发愣,不由冷笑道:“怎么,还不承认?”

那猎人打扮的汉子见周士相脸有不服,咧嘴一笑,对那穿军服的汉子道:“大哥,跟他罗嗦什么,弟兄们上点手段,不信他不招。”

一听这话,按着周士相左手那汉子也附和道:“对,给上点手段,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肯定跟个娘们似的,用不了三回,哭爹求娘的就给招了。”说完便要动手。

一看这帮人不信自己,连句解释的话都不让自己说,还要给自己上皮肉之刑,来个“刑讯逼供”,周士相也急眼了,脖子一梗便冲那大哥喊道:“就凭根辫子,你们凭甚认定我就是鞑子奸细!我若不剔发留辫,那鞑子能放过我?你们还能在这抓我?我早死了!再说我若真是鞑子的奸细,如何还会把这辫子留着,这不是嫌自个命长吗!”

汉子们听了这话,都是微怔,细一琢磨,似乎有些道理。那清军可是拿刀逼大明百姓剔发的,这小子若是不剔发,如何有命活着。再说,那清军的奸细一个个扮得跟大明百姓一样,也没见有哪个敢像这小子一样留根辫子到处招摇的。

似乎,这小子不是奸细?可要不是奸细,如何会有那马的,还带着刀,又怎的跑山里来了?

汉子们都是有些犹豫,那为首的汉子沉吟片刻,却是没有轻信周士相,而是问他道:“你若不是鞑子奸细,怎的到这山里来了?此地除了我们兄弟外连个鬼都没有,你跑进来不是想探咱们的底又是想干啥?”

“我是迷了路,不知怎么出去。”周士相实话实说。

“迷路?”那为首汉子脸颊一抽,露出不信的神色,“哼”了一声,吩咐手下道:“这小子嘴倒是硬,搜他身,看看有什么鞑子的物件。”

闻言,那猎人打扮的汉子便上前搜周士相的身,周士相知道他没有拒绝的权力,便也不动,任他浑身上下翻遍,可除了一个刻有“安儿”二字的长命锁外,周士相身上再无一物。

这长命锁是安儿百天时,赵氏的父母给外孙打造的,用了些金子,看着倒也值不少钱。

不过在这帮汉子眼里,这锁却算不得什么,那猎人打扮的汉子并不在意,随手将这锁扔给了那平民打扮、脸上有络腮胡的汉子,后者瞧也不瞧就给揣到了怀里。

见状,周士相却是激动起来,不知哪来的力气拼命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吼道:“把锁还我,把锁还我!”

按周士相的两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没防他突然挣扎,险些叫他挣脱,络腮胡子大怒,喝骂道:“老实点,你再敢动,老子一刀宰了你!”

这锁是儿子在世上的唯一之物,也是周士相对亡子的唯一情感寄托,如何能容它被人夺走!可苦于那两个按他的汉子力道太大,他挣脱数次也挣不开。

“诸位好汉,那马,那刀,你们都可以拿走,可这长命锁你们得还我!要不然,我就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周士相急得都要哭了,完全承载身体主人记忆的他,对死去的爱儿有着父子血缘天生的爱,刻骨铭心的爱。

为首汉子见周士相情绪激动,眼珠瞪得老大,眼眶中竟有泪水打转,不禁奇怪这小子为何对这锁如此在意,示意络腮胡不要轻举妄动,半蹲下身子问周士相:“这锁为何一定要还你?”

“为何?”

周士相声音都哽咽了,想到安儿生前的一幕幕,眼中泪水止不住便落了下来,哭泣道:“这锁是我爱子之物,我如何能让它离我而去。”

为首汉子听后,不以为然道:“我道多大的事,不过一个长命锁,你再打一幅给你儿子便是,要死要活的做甚,真惹恼了咱,一刀便叫你见阎王,那你可就连儿子都见不着喽。”

听了这话,周士相却是一下静了下来,怔怔的看着地面久久不语,那汉子有些不耐烦,正要喝斥,耳畔却传来周士相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我儿已经不在人世。”

“死了?病死了?”

那汉子微愕,却也没有多少惊讶,这年头小儿夭折再寻常不过,百姓人家很少没有夭折过孩子的。见得多了,便也没有多少感慨,都是命。

不想面前这秀才模样的年轻人面目却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咬牙切齿道:“我儿不是病死,我儿是叫清军给杀了!不止我儿,我父母妻子也都叫清军杀了,一家五口就剩我一人了!”

一家五口死了四口?

众汉子听后,看周士相的目光顿时同情起来,就是拿了安儿长命锁的络腮胡子也有些不好意思来。

为首汉子盯着周士相看了半天,确认对方神情并无作伪后,方才叹了口气,起身道:“这么说,你真不是鞑子的奸细了?”

“我绝不是鞑子奸细!”周士相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为首汉子却仍是疑惑,他指着地上那柄腰刀对周士相道:“你若不是鞑子奸细,这把刀和外面那匹马又是怎么回事?看你模样,怕真是个秀才,一个秀才如何会有这些东西?”

“那马是我杀了一个清军将领抢来的,那刀也是夺自他的。”

周士相回答的时候脸上并不什么了不起之情,语调也很是平静,似乎这事听起来再正常不过。可他觉得正常,棚中一众汉子却不正常了,惊讶声后,立时便有人质疑道:“你一秀才如何能杀了鞑子将领,又如何能夺了他马,你这大话说得也忒假,哪个能信得?”

“老子方才摸过你手,没茧没泡的,一看就是没拿过刀的,再看你这身板,嘿嘿,你竟说你杀了个鞑子将领?这牛皮吹得,你干脆说你杀了鞑子王爷得了。”

“哈哈”

棚中响起一片嘲笑声,为首汉子也是十分的不信,义士报仇这事他信,可秀才杀人却是难信,况杀得还是鞑子将领,这得多大的本事才能干成。

周士相见他们不信,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毕竟这事听起来也确是玄乎,他总不能说自己并不是那个秀才周士相,而是后世当兵之人附体而来吧。眼看这帮汉子看自己的眼神再次不善起来,这时,却听门口忽然有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士相。”

周士相脱口说了名字,看到一个身着儒衫的中年男子从门口走了过来。

那几个汉子似乎对这中年人很是尊敬,将他让到中间和那被称为大哥的军服汉子并排站在一起。

“周士相?”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周士相几眼,脑中似在回忆什么,片刻,他点了点头,笑着扭过脸对这帮汉子道:“这人的确不是鞑子的奸细,他说得也是真的,外面的马和地上的刀确是他抢的鞑子将领的。”

听了中年男子话,众汉子顿时愣住。

为首汉子不敢相信的望着中年男子,迟疑道:“宋先生?”

被唤作宋先生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视线转向周士相脸上,说道:“昨日我去县城取药时,在城门处见过通缉此人的榜文,榜文上有他的画像,错不了。”说完,又带着十分佩服的语气对众人道:“你们可知这位周秀才杀了鞑子哪个将领?”

“谁?”

众人胃口一下都被吊了起来,宋先生说的话他们深信不疑,可这周秀才到底杀了哪个鞑子将领?

宋先生吊足众人胃口后,这才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拉长声调道:“便是那尚可喜贼子手下的大将由云龙!”

“由云龙?!”

“是他!”

“呼!”

听到这个名字,包括那军服汉子在内的众人都是齐齐变了脸色,继而不约而同的呼了口气,一个个脸上都是写满惊讶,看向周士相的目光也瞬间变得敬佩,仿佛眼前再也不是个秀才,而是常山赵子龙般。

第七章 知县

这帮汉子之所以看周士相的眼光如此敬佩,实因他们都是吃过由云龙大亏的。

去年南明李定国自广西柳州发兵攻打广东,时任永历朝大学士的郭之奇和两广总督连城壁积极联络散落在广东各地的抗清义师和南明军队配合李部主战,为了多招集人手以壮声势,便连各地的土匪也一块晓以大义了。

这帮汉子中确是有不少人曾经当过明军,可明清争夺广东六七年了,他们所在的人马不是被清军打败覆灭,就是被迫退到了广东沿海的偏僻角落里,或是跟着永历天子一气躲到后方去,又或是降清摇身一变成了绿营。总之,当官的跑了后,这些汉子们便大多成了散兵游勇,落草为寇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毕竟他们不愿意剔发成为满清顺民,而除了拎刀杀人外,他们也不会做些什么。

落草为寇后,这些汉子平日也没少欺负百姓,不过当得知广西明军要攻打广东,又看到了南明大学士和巡抚的募兵公告,这帮汉子本着汉家儿郎还是要和鞑子拼到底的念头,便陆陆续续从山里出来参加了义师。当时他们所参加的义师就是南明高、廉、雷、琼四府巡抚张孝起所组织的一支兵马。

后来李定国大军入广东节节胜利,打得广东清军缩在广州周围不敢动弹,张孝起便带领手下兵马赶到新会参与攻城。岂料刚到新会的第二天,城中的清军守将由云龙就以精骑四百突袭明军,首当其冲的就是张孝起部。几乎是瞬间,张孝起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兵马就被清军击溃,当真是死者无数,忱者无籍。

周士相面前这帮人就是在这场战斗中死里逃生出来的,他们都亲眼看到上万人马是如何被几百清军击垮,更看到那新会守将由云龙是如何以一当十,奋勇冲杀在前的,当时景象,现在想来都是后怕得很。因而当得知由云龙竟是被眼前这周秀才所杀,他们如何能不惊讶,又如何能不佩服!

“原来是杀鞑的好汉,周兄弟快快请起!”

为首汉子已然激动不止,上前亲自扶周士相起来。周士相起身时却注意到,此人的左臂短了半截。

待周士相起身后,那汉子又后退了几步,尔后连同其余汉子一起向周士相躬身一拜,齐道:“请周兄弟受我等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周士相下意识的直摇手。

边上的宋先生却是笑道:“有何使不得!周兄弟可知,他们去年都是差点死在那由云龙手下的,若不是你击杀了那贼子,这仇他们这辈子怕都报不得喽,因此你受他们一拜,乃理所当然之事,不必推辞。”

宋先生说着,那边汉子们已经不依不挠的拜了下去,周士相无奈,也只能受了他们这礼。

众人拜过后,气氛便不同先前了,看周士相的目光如同看俊俏媳妇般炙热,络腮胡子更是第一时间将安儿的长命锁还给了周士相。

周士相这会心中却还是糊涂,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些什么人,有心趁势和他们亲近,套个近乎,打听点东西出来,可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尴尬的看向宋先生,不好意思道:“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呢?”

宋先生一愣,旋即一拍脑袋,哈哈一笑,道:“你看我,光顾着向弟兄们介绍你,却忘了替你介绍了。”尔后自我介绍道:“鄙人姓宋名襄公,因会点医术,又识些字,所以他们都叫我宋先生,你若不嫌弃,便也同他们一般叫我宋先生就好。”

宋襄公?

听了这名字,周士相神情有些怪异。宋先生知是为何,也不介意,自嘲道:“父母给取的名字,纵有不对之处,为人子的也没办法。不过这襄公二字也好,显得我为人仁义嘛,呵呵。”

“是,是,仁义好,仁义好。”周士相不好对人家的名字说什么,只能点头随口附和几句。

那为首汉子却是在旁笑道:“周兄弟,宋先生为人可不仅是仁义,也不仅是会些医术,识些字,你可知道,我们宋先生可是做过知县老爷的,有大本事咧。”

“噢?”

有秀才功名的身体前主人梦寐以求之事便是将来能科举及弟,做个一县父母官,可惜这举人也没法考,做知县便只能是梦里的事。一听眼前这宋襄公竟然做过知县,周士相不禁肃然起敬,刮目相看。

哪知那汉子不说还好,一说做知县的事,宋先生的脸就变得通红,在那搓着手吞吞吐吐道:“什么知县老爷,周兄弟莫听胡大瞎嚷嚷,我可没做过知县,没做过”

“哎,不对啊,怎么就没做过呢?”那为首汉子听了宋襄公的话,却是不依了,“你明明做过县老爷,为何在周兄弟面前就不承认了呢。”

“胡老大,这事改日再说,改日再说,眼下还是先回寨子里吧。”

宋先生脸憋得通红,急忙就要岔开这事,可胡老大却没意识到他是真不愿提这事,不顾宋先生频频示意的眼神,在那口沫横飞的就向周士相说起来宋先生当年是如何做的知县。

他不说还好,一说,周士相听得也是目瞪口呆。

原来这宋襄公本是河南南阳府人,崇祯年间的秀才,只因家徒四壁加上战乱频繁,使其无法安心苦读,这才止步于秀才,否则,定又是一个少年中举的佳谈,说不得还能中上一个进士。(这遭遇和周士相倒是蛮相似。)

那年,宋襄公眼见中举无望,而过境闯贼势大,为得前程,竟铤而走险投了闯贼。时为崇祯十五年,宋襄公年三十一岁。

投贼之后,宋襄公虽说只是个未中举的穷秀才,根本算不得什么文人,也没有什么声名,但毕竟是个秀才,识得文断得字,在贼营一帮大老粗中间也算是鹤立鸡群,所投贼将甚喜于他,提其为军中文书记室,待之甚厚。

士为知己者死。贼将待宋襄公深厚,宋襄公自铭感于心,一心报效,在军中两年有余,诸事得体,上下公文悉无错误,很得贼将器重。

宋襄公本以为闯贼陷京,新朝必将鼎定,闯贼又厚待文人,如举人牛金星尔今已贵为大顺臣相,所以只要踏实做事,用心当差,他日新朝必会大用,虽没牛金星那般际遇能位列朝堂之上,但至少也能在新朝谋个知县做做,若是运气好的话,知府老爷也不是做不得的。如此一来,也算是光宗耀祖,足报父母养育之恩了。

事情也确如宋襄公所想那般,眼瞅着大军攻陷京城,大顺取代大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那贼将欢喜之下便对宋襄公说,等永昌皇帝在北京正式登基,便上表保他为一县父母。

得了贼将承诺,宋襄公大喜过望,对贼将更是感恩戴德。怎想,心愿即将达成之事,那平西伯吴三桂竟然引了满洲大兵入关,闯贼一战不敌竟就此败亡了,败亡速度之快令宋襄公是瞠目结舌,万万也想不到!

闯贼身死之后,贼营各将群龙无首,惶惶不可终日,眼见大势已去,宋襄公便又生了异心,闻听那平西伯吴三桂乃借虏平寇,又有朱明福王在南京登基为帝,一时鬼迷心窍,认为天下终究还是大明的,于其将来被明军清剿上那断头台,不若就此叛出贼营重投大明。

宋襄公又寻思自个在贼营中不过是个文书,此去投明又拉不了人一块去,孤家寡人一个,明朝如何会重视于他,因此把心一横,竟连夜偷了对他恩重如山的那贼将官印南逃,欲持这贼将官印往南都去碰碰运气。

不曾想,人还没到南都,半路就在江北被抓了,抓宋襄公的是南明新封兴平伯高杰部下总兵李成栋手下的兵卒。

这李成栋绰号“李诃子”,和那高杰一样本也是闯贼一员,后随高杰一块叛了闯贼投明。因闯贼势大,高杰不敌,便领了成栋一干部下往南逃奔,暂落脚在这江北徐州。

甲申风云突变之后,原是丧家之犬的高杰部也跟着时来运转,仗着手下有兵拥立福王登基竟也得授兴平伯,尔后更是被弘光朝的重臣阁部史可法倚为江北四镇之一。

高杰得封兴平伯,李成栋也被授予徐州总兵官。其手下兵卒抓获南逃宋襄公后,从其身上搜出了那贼将的官印,误以为宋襄公乃闯营大官,如获至宝,雀跃着便将宋襄公押到了总兵府里请赏。

宋襄公百般叫冤,极力辩解,奈何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成栋部下并不理会于他,倒是成栋却不糊涂,一见宋襄公是文人打扮,当下便起了疑心,拿他手来看,发现手上并无茧,显是从未握刀拿枪过,当下就细加盘问起来。

宋襄公为保性命,也是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的经历交待得一清二楚,说完哭请饶命。成栋笑而不语,着人替宋襄公松绑,对他说你一个小小从贼秀才去了南都能做何事,那里想做官的多如牛毛,你一无功名,二无资历,三无钱财,四无人脉,仅凭着一颗贼将印就想换得官来?当真是可笑之极,就你这般样子,那南都的官军不把你当贼将绑了请功才怪。不如就留在我军中效命,若是有了功劳,他日替你向朝廷保荐便是。

宋襄公不想成栋竟然招揽自己,也是大喜,想想今日能被成栋部下当贼将捆绑请功,明日何尝不会被南都的官军绑了请功,左右都是投明,投哪不是投,当下不迭就答应了下来,就此留在了成栋军中。

成栋虽是粗人,但也爱才,宋襄公虽无惊天伟地之能,却胜在在贼营中做了两年多的文书,对军中规制十分熟悉,不必再加培养,顺手就能用,便一直将其带在身边负责钱粮公文之事。此类事务,宋襄公也是轻车熟路,主仆二人相处也是融洽。

原是以为自己已经归了明,闯贼又身死,大明中兴有望,自己的前程终有着落,可谁也没有想到那大清竟然有吞并天下之意,而南明弘光政权的阁部重臣史可法却是一才能平庸之辈,既无恢复中原之意,又无偏安之策,更无御将本事,朝堂上马士英和东林复社一帮人又党争不断,结果一年后满洲大兵南下,史阁部毫无应对之策,江北四镇除了黄得功死战不降而死,其余三镇悉数降清,阁部本人也连同扬州城的八十余万百姓一同做了满洲大兵的刀下鬼,弘光朝就此完蛋矣。

清军南下之前,高杰便被已暗中降清的河南总兵官许定国设宴诛杀,其死后,所部由提督李本深、总兵李成栋暂为统领,等到清军南下,史阁部扬州死难后,成栋和本深便奉着高杰夫人邢氏并世子高兴元剃发降清,改元易帜。

宋襄公当年既能投贼,便早去了读书人的气节,恩主成栋既已降清,他自然也就跟着剃了发。事到如今,就是他不剔发又能如何,弘光政权已然垮台,那大顺军又分崩离析,这天下眼看就是大清的了,这节骨眼,不在新朝谋富贵,难不成还要去做大明朝的忠臣义士不成。

明军摇身一变成了清军,成栋及部下诸将倒也适应,其后满清睿亲王一纸调令命成栋部南下进攻苏松,成栋新为清臣,自是立功心切,慌忙便点了五千精兵渡江南下。

临行之前,成栋却来问宋襄公是否要跟着一块南下,宋襄公心想我虽跟着你降了清,但毕竟是汉人,这满洲大兵太过凶残,扬州城造了大孽,此番你南下苏松也不知要杀多少汉人,我还是不与你去了,免得沾了南边那些汉人的血,良心不安。

见宋襄公吞吞吐吐,成栋却也明白,知他如何想,并不点破,反倒向豫亲王求了恩典,保他去淮安府做了盐城知县。

这知县一做就是四年多,日子也是快活,不料,顺治五年,李成栋突然在广东反正归明,消息传来,吓得宋襄公连这几年收刮来的金银细软也不要了,连夜就仓惶南下投奔李成栋。

不跑不行啊!宋襄公明白得很,自己这知县是李成栋保举,淮安府上下都是知道这层关系的,故而看在李成栋的面子上并不为难他。可如今李成栋反正归明,他这知县哪里还做得下去,恐怕淮安府那帮同僚得知消息后就已经开始琢磨是否将他绑了,作为“逆党”交上去请功呢。

南下这一路,宋襄公也是历经坎坷,不过有惊无险,总算是见到了当年的恩主,现在贵为南明惠国公的李成栋。

宋襄公的到来让李成栋也是大吃一惊,看在当年情份上也想重用于他,可当时成栋正率军攻打江西赣州,军情紧急,一时半会就没顾得上此事。

宋襄公自个等不及了,想再去向恩主求个恩典时,成栋竟然战死了。随后清军打进广东,不得已之下,宋襄公便跟着当年是成栋亲兵的胡老大落草为了寇。其后风风雨雨好几年,一会土匪,一会明军,一会义师的,着实折腾得不轻,可最终还是个山里的土匪。

作者注:南都,即为南京。

江南省,原为明朝南直隶地区,满清入关后,改南京为江宁,于顺治二年沿明制设江南承宣布政使司,巡抚衙门位于江宁府。顺治十八年,分江南为江苏、安徽两省。

第八章 逃人

一投闯,二投明,三投清,复而再投明,继而再为匪,怎么算,这宋襄公的脑袋上都脱不了一顶“三姓家奴”的帽子。观其经历,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真叫人“刮目相看”得很。

往常宋襄公混在一群大老粗当中,对这昔日过往倒也不诲言,毕竟这帮人比他也强不了多少,一百步根本不怕五十步。可在周士相面前,却不知为何,总觉这往事太过不堪,故而脸燥得很。胡老大说的时候,几次欲上前打断他,可脚下就是挪不开步,生生的憋了一肚子闷气,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他钻进去才好。

胡老大也不知是故意而为,还是天生粗豪,浑然没有注意到宋襄公别扭样,说话的声音很大,说完之后,还洋洋得意的向周士相道:“没骗你吧,我们宋先生确是做过知县老爷的,若不是老王爷不幸遇难,说不得这会宋先生还在哪个府做着府尊呢。”(作者注:李成栋死后,南明永历朝廷追赠其为“宁夏王”)

“是,是,宋先生大材!”

周士相不敢露出半分瞧不起宋襄公的样子,还很知趣的替正羞燥不已的宋襄公解了围,身子微欠,道:“还请先生替我介绍其他几位好汉。”

“噢!”

宋襄公立时精神一振,羞红之色再是不见,轻咳一声,手势打向那为首汉子,笑着向周士相介绍道:“这位胡老大单名一个全字,北直隶河间府人,鞑子入关后做了逃人南下,就躲在我那李恩公军中。李恩公死后,鞑子便打了过来,若不是胡老大死命拖着我跑,我这会早见了阎王。”

逃人?

周士相有点发怔,他还是头次听到有逃人一说,却不知逃的何人,又为何而逃。

宋襄公知他不明白,便稍作解释了下。

所谓逃人,指的是满清入关后分赏给旗下充当奴仆的汉民,这类人等大致都是崇祯年间清军入关掳掠而去的,其后满清定鼎中原,为赏八旗满洲将士之功,摄政王多尔衮特令在京畿、北直圈地酬功,所圈地中之民一律拨充旗下为奴。间中也有清军南下作战相继俘来的明军,这些人打仗不行,干活却是可以的,加上都是青壮汉子,故深得满洲主子所喜。

胡老大便是家中土地被八旗圈走,其人不愿被投充为旗下奴而带着老娘和兄弟南逃的。

想到死在南逃路上的老娘和兄弟,胡老大忍不住打断了宋襄公,破口大骂道:“狗日的逃人法,为了拿咱们回去做奴,鞑子杀得人比逃人还多!”

宋襄公在边上告诉周士相,清廷为了防止地方隐藏逃人,制定了苛刻的逃人法,若发现有人敢藏匿此类逃人,那是罪上加罪的,弄不好要株连整个家族,人头掉上一大片的。

又道那鞑子为何如此重视逃人,究其原因,还不是这逃人乃那些满洲主子的命根子,主子们都指望着这些旗下奴替他们耕种生产,若旗下奴都逃了,主子们谁来养活?

已过世的清摄政王多尔衮在顺治四年时便有对满汉官员谕旨,说“向来血战所得人口,以供种地牧马诸役,乃逃亡日众,十不获一,究其缘由,奸民窝隐,是以立法不得不严。若谓法严则汉人苦,然法不严,则窝者无忌,逃者愈多,我满洲驱使何人?养生何赖?满洲人独不苦乎?”

为防再有汉官胡乱进言,多尔衮又谕告群臣:“有为剃发、衣冠、圈地、投充、逃人牵连五事俱疏者,皆斩之,本不许封进。”

如此重压之下,各地官府便不敢再怠慢逃人的事,但凡境内有逃人的,一律是捕了往北遣返,为此捕杀窝藏百姓数以十万计,管你是父藏子还是子藏父,又或是夫藏妻、妻藏夫,那是逮住就杀,人头一砍一大片,当真是罔顾天伦,惨绝人寰!

普通汉人百姓因窝藏逃人大量被杀,那替清廷卖命的汉人官员也没幸免,原清朝的广西巡抚郭肈基就是因为帐下藏有逃人不报,结果多尔衮大怒,直接将他全家给砍了头,家产也充了公,而贵为王爷的清靖南王耿继茂更因部下私藏逃人就吓得畏罪自杀了!

巡抚和王爷都因逃人的事落得如此下场,其他官员哪里还敢怠慢,不为别的,只为自家性命也要将境内逃人和敢于窝藏之人尽数捕拿,不然,天知道摄政王爷会不会也盯上自己的脑袋。在此情形下,类似胡老大一般的逃人处境当真是苦不堪言,成功逃脱幸存下来的十不存一,大多不是半路被捉住遣回做奴累死,就是因为反抗而被清兵宰杀。

算起来,胡老大还是幸运的,南下成功的混入李成栋军中,虽然断了一条胳膊,可因为其家乡河间府有尚武风气,故自幼练得一身本领,在军中立了些许功劳,被李成栋选入亲军,不然,如何能活到现在。

“不说这些了,一说我这心就堵得厉害,当年我兄弟三人一块保着老娘南逃,结果老娘和二弟、三弟都死在半路,就我一个活着,唉!这仇,我怕是报不了了。”

胡老大的脸色一下黯了下来,如今的局面,是个人都看得明白,这大明怕是真要亡了,他这仇也是没法去报了。

胡老大的绝望神情让周士相心中暗叹,口中劝慰道:“咱大明还有天子在,地盘也有数省,这天下未必就叫鞑子占了去,说不得将来就能打败鞑子呢,到时,胡大哥也从军去,这仇不就能报了么。”

“唉,难啊。”胡老大摇了摇头,神情惆怅,让人看着好不难受。

周士相也不知如何劝解,瞅见胡老大的左袖空荡荡的挂在那里,便道:“胡大哥这胳膊也是叫鞑子祸害的?”

闻言,胡老大却是神情一变,旋即摇头,什么也不说,转身就出了棚子,其他汉子们脸色也都有异,看周士相的目光含有几分埋怨。

周士相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时不知所措,愣在那里。

看了眼外面的胡老大身影,宋襄公暗暗摇头,上前两步拍了拍周士相的肩膀,低声道:“胡老大这胳膊不是叫鞑子祸害的,而是自己给断的。”

“自己断的?为何?!”

周士相哑然,这世上还有人自己把自己胳膊弄断的?

宋襄公语气有些沉重,他道:“当年胡老大带着他娘和兄弟南逃,路上鞑子盘查得紧,他们便躲进了山里,可身上一口吃的都没有,老娘饿得实在不行,兄弟三人便分头出山找粮。哪想老二、老三叫清兵给发现了,兄弟二人死也不肯被捉回去当奴,便和清兵拼命,结果都叫杀了。胡老大一人逃回来后,不敢告诉老娘实情,老娘又饿得只剩一口气,一狠心便咬牙拿石头砸断了自己的胳膊,寻了口山里人丢弃的锅,熬了肉汤让他娘吃,他娘吃后没多久就咽了气。”

丝!

周士相听后,倒抽一口凉气,前世听过二十四孝的故事,什么芦衣顺母、埋儿奉母、卖身葬父、卧冰求鲤,一桩桩听着都是孝感天地,可那都是老辈传下来的,谁知道真假,眼下却是亲耳听到一桩断臂喂母的惊世孝举,且当事人活生生的就在眼前,当真是心中骇然无比。

孝,天下第一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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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土匪

自古孝子无数,又有几人能够割肉伺母!

两世为人的周士相已然被断臂喂母的胡老大震骇住,胸口如有一重物压不着能呼吸,久久,方喃喃吐出一句:“真丈夫也。”

宋襄公也感慨道:“是啊,胡老大真丈夫也!”

“断臂喂母,比之二十四孝不逞多让,此惊天伟地之孝,胡大哥又何以不愿提及此事?似乎,还有不快,不愿为人知道?”周士相不解,小心翼翼的向宋襄公打探起来。

宋襄公苦笑一声,指了指心窝处,低声道:“胡老大始终未能救活老娘,又救不了两个亲弟弟,这心中有愧,故而不愿与人多说此事,说多,伤心啊好了,不说胡老大的事了,来,周兄弟,我再为你介绍其他几位弟兄。”

说完,拉着周士相的手便走到那长满络腮胡子的汉子面前,道:“这位是彭大柱兄弟,广东本省人,绍武皇帝那会投的军,先前一直跟着凌海将军陈奇策,去年咱们打新会失败后,他跟队伍失散了,半路上碰到咱们便合伙一起干了。”

说到合伙一起干了的时候,宋襄公和彭大柱脸上都有些不自在,周士相并没有注意,便是注意到了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他也看出来了,眼前这帮汉子干得就是落草为寇的事,否则一帮拿刀拿枪的汉子聚在一起做什么。

彭大柱这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对自己刚才的举动很是后悔,他双手抱拳,惭愧道:“周兄弟,方才真是对不住了,要是让我老彭知道周兄弟是杀鞑子的好汉,我老彭就是猪油蒙了心说也不会对周兄弟无礼!”

周士相忙道:“彭兄弟也是不知情而矣,这事已经过去,千万别再放在心上。”

“好!”

彭大柱看来也是豪爽的汉子,重一点头,便不再多说。

宋襄公又向周士相介绍那个猎人打扮的汉子,此人姓赵名四海,也是广东本省人,和胡老大一样都曾在李成栋军中当过兵,后来李成栋败亡,他便和胡老大他们一起做些打家劫舍的买卖。

赵四海同样抱拳对周士相道:“刚才叫秀才见笑了,等回了寨子,我请秀才喝酒,给秀才好生压压惊!”他没有同其他人一样称呼周士相为“兄弟”,而是唤他“秀才”,看样子,他对读书人还是很有好感和敬重的。

“不必宋先生介绍了,我们自己报上名字。”

不等宋襄公介绍那两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这两人就自个走到了周士相面前,个高的那个道:“我叫葛五,旁边这个是我亲兄弟葛六,我弟兄二人干得就是打家劫舍的买卖,长得也凶了些,周兄弟要是瞧着不顺眼,就甭正眼看咱,咱弟兄不见怪。”

葛五、葛六说得不假,兄弟二人是地道的土匪,清军还没有打进广东时,他们就在粤西山区做些拦路抢劫的勾当,为此没少被南明广东官府缉捕,可二人仗着对地形熟悉,手下又有帮不要命的喽罗,官府剿了他们几次都无功而返。后来清军进了广东,南明在广东的统治土崩瓦解,这明清两头的官府就谁也没再顾得上他们兄弟二人了,让他们着实快活了一阵。

去年兄弟二人也响应了南明大学士郭之奇的号召,带领手下百十个弟兄出山帮助明军攻打新会清军,不过却不是为了杀鞑子,而是想着能够混水摸鱼捞上一笔。哪知,财没发着,却和胡老大他们一样也被清军击败,手下弟兄死伤大半,葛六也受了重伤,若不是路上碰到胡老大一行,得了宋襄公救治,恐怕这命就没了。打这以后,兄弟二人便唯胡老大马首是瞻,自年初起就跟着胡老大一直在这大樵山里活动。

葛五、葛六这番自我介绍让周士相无话可说,含笑点头,算是知道的意思。

“对了,周兄弟,那鞑子的榜文上说你是个秀才,可我就弄不明白了,你说你一秀才昨能杀了由云龙那贼子的?”宋襄公突然又提起那个让周士相难以回答的问题。

“这”

周士相吱唔一声,道:“当日那由云龙也认为我是个秀才,手无缚鸡之力,故而根本没有疑我,这才让我靠近一击得手,现在想来,当真是侥幸,侥幸若是那贼子有备,便是再有十个周士相,也是断然杀不了他的。”

“侥幸?”

宋襄公眉头皱了皱,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好在,他并没刨根到底问下去。

就在周士相以为能够糊弄过去时,赵四海忽然道:“秀才以前骑过马?”

这个问题让周士相再次一惊,急中生智,脱口道:“先考曾替人当过马夫,故在我小时候便教过我些马术,原是小孩子家学着玩,哪知日后会用得上。”说到这里,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是心中无限伤感。

赵四海见了,嘴巴微张,却也没再问。彭大柱和葛五、葛六两兄弟实实在在的大老粗,哪里会问这么多事,只知那由云龙是周士相所杀就行,这会周士相说什么,他们便信什么。

宋襄公也没说什么怀疑的话,而是对周士相道:“不知周兄弟现在有何打算?”

周士相道:“我杀了由云龙,鞑子肯定到处通缉我,这广东肯定是没法再呆了,我父母妻儿大仇单只杀了一个由云龙还不够,故我想去广西投奔李定国将军的兵马和鞑子拼命,可在这山里转了两天却是始终没找着出山的路。”

“到广西投军?”

宋襄公愣了下,正要说话,外面传来胡老大的声音,“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回寨子里说话。老三,你去牵周兄弟的马,夜黑,山路陡,小心点,莫把马摔了。”

“哎,晓得了。”赵四海大声应了便去牵马。

见状,宋襄公也不便再说什么,改而对周士相道:“周兄弟,若是不弃,便到我寨中歇上一歇。”

“正求之不得!”能有落脚处,正是周士相所想之事,立时就答应下来,侧身请道:“还请宋先生前头带路。”

当下,周士相便跟了胡老大他们往寨子里去,那柄由云龙的佩刀也还给了他。

作者注:绍武皇帝,南明隆武皇帝(唐王朱聿键)之弟,隆武皇帝殉国后,其于隆武二年被大学士苏观生及广东布政使顾元镜等在广州拥立,年号绍武,与肇庆的永历帝(朱由榔)朝廷互相抗衡。绍武王朝的寿命很短,只有一个月。广州失陷,绍武帝自杀殉国。

先考:死去的父亲。

第十章 官员

出去时,周士相瞥见地上还扔着自己那根沾着血迹的鼠尾辫,便随手捡起放进了怀中,对此,宋襄公他们并不在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然是被满清强迫剔的发,这金钱鼠尾辫也着实丑陋,可毕竟是身上的发肤,就那么扔在地上,周士相总觉不妥,事后想来,许是身体前主人的古人思维在做崇吧。

一路上,又有几个汉子从林中现身,随后便默不作声的跟在队伍后面。等快到胡老大他们那寨子时,队伍的人数已达到十几个。从这些汉子灵敏的动作和对山路的熟悉程度来看,显然是钻惯了山沟的。

山路绕来绕去,四周又是漆黑一片,虽有火把照亮,可周士相还是有几次险些摔倒,好在反应够快,后边的葛氏兄弟二人又及时搭救,故而才有惊无险。

就这么在山里转了大半个时辰后,胡老大他们才带周士相到了一处山谷,寨子便在这山谷之中。周士相四处看了眼,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判断此地的具体位置。

进了寨子后,便有人过来招呼,胡老大吩咐人将那匹大青马牵了过去,随后便请周士相先去歇息,并没有说要设宴招待,也没有提其他的事。

如此安排,周士相自然也是乐意,本就是梦中被惊醒,眼下,还是困乏得很,若是再不休息,恐怕明日精力便要不济了。

倒是赵四海对胡老大的安排有些埋怨,可他不敢和胡老大说什么,便只能将周士相拉到一边,很是歉意的低声说今日太晚,待明日再请他喝酒。周士相忙客气了几句,随后便有人领着他到客房休息。

说是客房,其实也就是个简单的屋子,里面连家俱摆设都没有,只一张床和两只凳子,除此之外还有张缺了一角的方桌。简陋是简陋了点,不过卫生却不错,床上铺得被子一看就很干净,屋内也是一尘不染,明显这屋子是经常有人打扫的。

客随主便,随遇而安,周士相自然不会计较这屋子的寒碜,比起那用竹子搭建的窝棚,这条件已然是很不错了,起码能有床睡,还有被盖。

和衣躺下后,眼皮刚搭上,门外却有人敲门,周士相心中一警,翻身取出火折子将油灯点上,又取了由云龙那把腰刀才轻步前去开门。

开门一看,却是个小姑娘拎着个篮子站在门外。篮子里放着一碗米饭,一盘炒肉,还有一碗不知道用什么做的汤。

小姑娘身上穿着一件这个时代汉家女子经常穿的水田衣,个子不高,只及周士相胸膛处的样子,身子骨看着也很是瘦弱,发育比之后世的同龄女孩明显要迟得多。因门口光线昏暗,这小姑娘又低着头,所以周士相一时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能估摸这小姑娘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

既是送饭来的,周士相也不客气,转身让小姑娘进屋将饭菜放下,尔后在她提起篮子要走时随口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想这小姑娘却是不吱声,周士相以为她没听清,便又问了次,可这小姑娘仍是不说话。

哑巴?

周士相有些发愣,借着屋内油灯的光亮,这才注意到小姑娘的长相,看脸蛋,倒是有几分可爱,很像后世邻家女孩,可惜,脸上没有什么红色,反是呈着菜黄色,想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

小姑娘见周士相盯着自己看,有些害怕,将脑袋稍稍往下垂了垂,不敢正视周士相的目光。

见状,周士相不再盯着她看,免得吓着她,他两世为人,又刚经历父母妻儿惨死,自然也不会对一个身子都没长成的小姑娘有什么非份之想,更不会对这个小姑娘有什么怒气。

“你能说话吗?”周士相不敢明问这小姑娘是不是哑巴,也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得轻些,免得剌激到她。

小姑娘这回有了反应,可她没有抬头,只是将头摇了摇。

真是哑巴?

周士相一怔,想再开口说话时,那小姑娘已经拎起篮子转身走了出去。

唉。

周士相叹了口气,随手将门掩上后,为这小姑娘感到可怜,小小年纪竟是个哑巴,当真是老天弄人啊。惋惜过后却本着不能浪费的念头,将这小姑娘送来的饭菜狼吞虎咽的一扫而光,临了抹了把嘴上的油迹心满意足的再次睡下。这一觉再是没人来打扰,直到次日天明方才醒来。

从床上坐起时,周士相看到桌上的碗盘还在,也没去收拾,心道那小姑娘既然送了饭来,想必等会肯定会过来收拾。

在屋内简单的做了几个舒筋活骨的动作后,周士相推开屋门便欲去找胡老大和宋襄公,一来感谢他们的招待,二来想跟他们借个向导出山往广西投军。

从屋子里出来后,周士相才真真切切的看清谷中的一切,这寨子的确规模不大,稀稀拉拉的只有十几间房,另外还有几处类似大通棚似的窝棚。不远处的山脚下有条溪流,隐隐看到有人正在那浆洗衣服,从洗衣人的姿态看,好像都是女人。

土匪窝里的女人,自然都是被掳回来的良家女子,想到昨天晚上那个哑巴小姑娘,周士相摇了摇头,知道这小姑娘肯定也是掳来的,不由为她们的命运感到担心。可是转念一想,自个现在自保尚无能力,又何来闲心操心这些女人,后世的正义感在眼下可是不值一钱的,况且现在兵慌马乱的,这些个女人呆在土匪窝里似乎也并非是件坏事,至少,她们能保住命。与性命相比,贞节又算得了什么。

抬眼四处搜寻了下,却是没有发现胡老大他们的身影,连寨子里的其他男人也没见着。

周士相奇怪,这人都去哪了?

正想去找时,那小姑娘却拎着篮子来了,看到周士相也不停留,径直进屋将桌上的碗筷收了,尔后仍和昨晚一样低头要走。

“等等。”周士相却是一把抓住小姑娘的手,问她:“你可知胡老大他们在哪?”

小姑娘小手被陌生男人抓住,顿时急了,可不敢哭,只得急急的拿手朝远处一间稍大的屋子指了指,待周士相回头去看时,陡一用力便挣脱了周士相,然后一脸通红的快步离开。

周士相光顾着自己的事了,没有注意小姑娘的羞态,得到指点后,赶紧到那屋子去找人,小姑娘跑哪去了也没看着。

到了那屋子外,周士相便听里面有人在说话,闹哄哄的,似是在争吵什么。

周士相不知发生何事,犹豫着是否应当进去。正犹豫时,宋襄公却看到了他,忙招手要他进来,周士相无奈便抬腿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便见里面站了二三十条汉子,胡老大和彭大柱他们也都在,屋子里还坐着一人,却是身着明朝官员服饰的年轻人,其身后站着四名佩刀的明军。

第十一章 朝廷

出现在屋中的周士相一身秀才装扮,让那年轻的南明官员愣了下,待看到这秀才的脑袋竟然是剔过发的,顿时就露出鄙夷之色,原本的期望再也不见,转而对胡全冷声说道:“本官来时,张巡抚曾与我言,胡全虽在大樵山落草为寇,可良知未泯,这心中仍是向着大明的,故我此番前来只要晓以大义,你便会欣然受命,从此为我大明天子的忠臣义士。不过现在看来,张巡抚所言有误,你胡某人心可没向着大明,本官这大樵山也是白来一趟啊。”

听了这话中有话的话,胡老大眉头一皱,不明其所指为何,困惑道:“程大人何出此言?”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被唤作程大人的年轻南明官员拿手一指周士相,尔后对胡全怒哼一声,道:“你已然与鞑子搭上了线,如何还会做大明朝廷的忠臣义士!”说完,不待胡全有所反应,拂袖便起,那四名护卫明军见状,也赶紧迈步跟上。

与鞑子搭上了线?这是如何说的!

胡老大懵在那里,说他是土匪,杀人越祸,残害百姓都可以,可说他跟鞑子勾结却是万万不能的,眼看这程大人就要走,情急之下竟是上前挡在了他面前。

程大人看到胡全要拦自己,不由气急败坏,颤声道:“怎么?你这便要拿我的人头去向鞑子邀功吗!”

“保护大人!”

那四名明军见势不妙,慌忙拔刀出来,他们一拔刀,胡老大手下这帮汉子也动了起来,纷纷抄起家伙。一时间,屋中剑拔弩张,气氛极其紧张。那四个明军护卫更是紧张得手心都渗了汗,这要真动起手来,他们可便立时便叫这帮土匪乱刀剁了。

程大人虽也有几分胆识,可这会被这么多刀指着,小腿肚子也不由微微哆嗦,心中发苦:早知这胡全和鞑子勾结上了,何苦跑来送死!那张孝起当真是害死我也!

“干什么?都把刀放下!”

胡老大见这误会越闹越大,程大人的脸色更是吓得苍白,赶紧喝止住一帮手下不要乱来,他虽然已经不是明军而是做了土匪,可对南明始终还是亲近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绝了明军这条路,更不想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作汉奸。

待一众手下都静下来后,胡老大方抱拳对姓程的官员道:“大人误会了,这位周兄弟并非鞑子的人,而是手刃由云龙那贼子的义士,鞑子眼下正到处通缉于他,大人若是不信,派人出去打探便知!”

“杀了由云龙的义士?”程大人闻言,不禁诧异的再次看向周士相,道:“你就是新会秀才周士相?”

周士相知道这年轻官员误会了自己,双方若因此真动起手来,他掺在中间不好办,毕竟他是准备往广西投奔李定国的,而李定国是南明朝廷的守护者,将来若是叫李定国知道因为他而死了个南明官员,这话便不好说。当下赶紧点头道:“在下正是周士相。”

“原来是你。”

程大人想是早就知道周士相大名,眉头顿时舒缓下来,心中戒备也随之而去,示意护卫将刀放下后,再次打量了周士相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道:“既是杀了由云龙的义士,自然不是鞑子的人,本官确是误会了。”说完,便不再理会周士相,而是对胡全道:“是否接受朝廷的任命,你心中可拿定主意了?”

“这”

胡老大有些迟疑,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程大人见状,便从怀中取出一张盖有印章的空白文书拿在手中,又命身后护卫取出一枚大印来,对胡全道:“印章、告身本官皆已带来,只要你答应下来,立时便是我大明朝罗定州参将!”

罗定州参将!

望着那张告身和那枚大印,胡老大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从土匪摇身一变成为参将,这诱惑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抗拒的,不过想到受了这任命后的麻烦事,他这决心便难下得很。毕竟,就他手下这几十人实在是没法去打罗定州,真要去了,恐怕参将没做成,这命却先丢了。

见胡全见了告身和参将大印还在犹豫,程大人脸色立时变了,不满道:“罗定参将可是正三品的武官大员,天子那里也是知道名字的,你胡全若是不当,其他抢着要当的人可是多得很。”说完,又劝道:“本官也知道你的为难之处,可眼下朝廷危难,天下仁人志士都在为大明中兴奔走,所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等虽是江湖草莽之辈,但只要心有大明,朝廷便断亏待不了你们,待他日北伐成功,封妻荫子岂不美哉?”

这话还没说完,那边彭大柱就跳了出来,骂道:“朝廷?什么狗屁朝廷!鞑子打来时,朝廷在哪?俺们兄弟和鞑子拼命时,那永历天子又在何处!妈拉个巴子,一张破纸、一枚破印便要我等兄弟去卖命,你们朝廷这买卖还真是划算!”

他这一嚷嚷,立时便有人跟着叫起来:“甭拿这狗屁参将糊弄咱们,你们若是真有心,便拨给咱钱粮,弟兄们看在真金白银的份上,说不定还能豁出去为你们打一打罗定城!可要是空口白话就要咱们卖命,没门!”

“罗定州在清军手中,你们却封咱们大哥当罗定参将,嘿嘿,这倒是明朝的官,还是清朝的官?”

“大哥别信这鸟官的鬼话,去年你领着弟兄们跟那姓张的巡抚去打新会城,结果怎样?死了那么多弟兄,那姓张的给咱一句好,一两银子了吗!”

“”

听到这番叫嚷,程大人当真是气得不行,破口大骂:“你们这帮目无朝廷,无君无父,无耻无廉的土匪,当真是混帐透顶,混帐透顶!”

“姓程的,你别忘了,我们这可是土匪窝,这世上当土匪的能不混帐吗!”

“若嫌咱们无耻,你大老远的从高州跑来做什么?怎么着,大明朝廷的官员跟土匪打起交道,还封土匪头做大官,这到底谁无耻,谁混帐?”

“哈哈”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声,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谩骂着,乱哄哄的实在不成体统。

胡老大在那也是默不作声,显是心中已经考量好,打定主意不受这委任了,由这帮弟兄去和姓程的闹去,若是姓程的就此离去,自是再好不过。

这边周士相听得却是一头雾水,他半是明白半是不明白,明白得是这姓程的南明官员是来给胡老大封官的,为的是让胡老大替南明卖命,而胡老大这头显然是不想白白替朱家天子卖命。

不明白得是,胡老大手下就这么几十号人,那南明朝廷怎么就能看得上,还一封就是正三品的参将,莫非这南明的武官已经贱得跟狗一样了吗?再说,南明不是有原大西军改编的正规军吗,战斗力比之清军似乎也不差,何必要招揽些土匪,又能指望这些土匪做什么?

这南明的官员脑子都坏掉了?

周士相莫名奇妙,瞅见宋襄公站在人群后面好像看戏般神情,心中一动,趁乱就挤了过去,轻扯对方,低声问道:“宋先生,这来得什么人?”

宋襄公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你别看这小子年轻,官却不小,他叫程邦俊,是永历朝廷的兵部职方司员外郎。”

兵部职方司员外郎?

周士相一时没明白这官到底是干什么的,又有多大,但想既是兵部的,那肯定和军队有关,再把今天这事结合起来,琢磨这人大概就是永历朝廷派出来专门收编各类杂牌军和土匪的。

“什么都不给,就想要咱们去卖命,这永历朝廷也真是太不像话。去年咱们就吃了张孝起的亏,今年情形还不如去年,这回无论如何是不能上他们的当了。他们啊,这是自个没兵,又想哄那永历天子玩,便拿咱们当傻子使呢。”

宋襄公说这话的时候可是明显不屑永历朝廷的,看他那幅表情,似是早就看透永历朝那些官员打得什么算盘,无非就是漫天撒网,能网住就是大功,网不住死得也是那些土匪杂牌,反正死得不是自己,所费不过些虚名,何乐而不为。

第十二章 凭证

屋内一众汉子骂骂咧咧的吵嚷,为首的胡全默不作声,把个程邦俊气得脸色铁青,同时也是暗自叫苦:早知这差事如此难办,自己何苦毛遂自荐再来跑一趟,受这帮土匪的窝囊气,也把朝廷的脸面丢个一干二净,更把自个的前程给误了!

去年,程邦俊就来过广东一次,当时他携带永历天子的诏敕命令两广总督连城壁招募义师配合李定国大军作战,等李定国大军自高州东进后,因为广东清军不敢与李部正面作战,将军队全部集中到广州周围坚守,粤西各府县遂相继被明军收复。在此情形下,各地抗清义师纷纷向广州进军,各地土匪们也是全部自觉“大义”,接受南明大学士郭之奇、两广总督连城壁和高、雷、廉、琼四府巡抚张孝起等人的收编,欢呼雀跃打着明军的旗号向广州进发。

形势大好之下,本应回安龙府复命的程邦俊也趁机向两广总督连城壁请缨,以钦差名义收编了一些土匪和义师,凭此功劳回去后立即从主事升为员外郎,离兵部职方司郎中还有一步之遥。

两月前,留在广东主持抗清局面的南明大学士郭之奇和两广总督连城壁联名向永历朝廷上奏,言李定国大军退回广西后,广东清军便又占领了原先光复的府县,使得广东尚存的明军只能在沿海山区活动,根本无力应对广东清军的进攻。

故而为了缓解清军进攻的压力,同时也为解决明军自身兵力不足,郭、连二人便提议再同去年一样,再次以朝廷的名义收编各地抗清义师、义勇,不吝高官厚禄之赏,从而能在短时间内壮大广东明军力量,以便能够配合高州的李定国部对广东清军形成威胁,必要时候可以再次配合李定国大军作战,不致粤省全为清军所有。

在贵州安龙府的永历天子在接到郭之奇和连城壁的上奏后,立即批复同意,同时要兵部派人到广东协助办理此事。

兵部接到上谕后,本是要派别人去广东,可是程邦俊却向上官毛遂自荐,说自己去年出使过广东,对广东情形十分了解,和当地的官员也有些交情,派别人去不若派自己去。兵部一想也是,就这么着,程邦俊便带了大量永历朝廷铸造的印章和兵部发给的告身到了广东。

谁知,此行不比去年,从高州出发后,程邦俊便接连碰壁,不论是那些拥众数千或是数百的抗清义师,还是那些只有几十个人便自称什么大王的土匪,无一人对永历朝廷委以的高官感兴趣。态度好点的好言将他这“钦差”送走,态度不好的直接是哄走,将个永历朝廷的兵部员外郎颜面扫得干干净净。

究其原因,却是南明广东官员自个种下的苦果。去年广东各地抗清义师响应南明朝廷号召配合李定国大军作战,为此死伤无数,等到李定国大军从新会解围退回广西,这些抗清义师却一下就从原先南明官员眼中的香饽饽变成了臭狗屎。当真是要钱没有,要粮没有,要兵器也没有,甚至连战死者的怃血也没有,当真是要时招手来之,不要时挥手撵之,连句好话都没有。如此做派,便使得各地的抗清义师对南明朝廷寒了心,那些土匪们更是对南明朝廷没有好话。

去年做的不地道,今年还能指望人家响应你,为你卖命?况且去年各地义师和土匪纷纷响应南明的原因是李定国大军打入广东后,清军不敢与之为敌,形势大好之下自然是人人都出来要痛打清军落水狗。现在李定国大军退入广西,只在高州留了为数不多的兵马,而其余各地的明军战斗力又出奇的差,连义师都比不上,看到清军几乎是望风而逃,这种情况下,广东的南明官员想靠封官许愿来让人为之卖命,和清军死磕,谁肯干?

谁干谁傻!

叫苦不已的程邦俊几次去看胡老大,指着这个张孝起曾大为夸赞的义士能够回心转意,说服手下这帮人接受朝廷的委任去和清军作战,可瞄了几次,胡老大都不为所动。

这些个土匪丘八,不识抬举!

程邦俊暗骂了声后,肠子算是悔青了,去年的功劳已经让他捞着一个兵部职方司员外郎,这要安心在安龙府呆上几年,一个职方司郎中难道就能跑了?他还年轻,怎就这般沉不住性子,现在可好,处处碰壁,来粤月余,一事无成,却不知如何向朝廷交待,又如何去见来前夸下海口的四府巡抚张孝起。

又等了片刻,除了一帮土匪的嘲笑和谩骂声外再无动静,程邦俊脸皮再厚,也知道这大樵山众人是不可能为朝廷所用了,再留下去除了自寻其辱外毫无用处。恨恨的便欲开口告辞,却听有人问他:“敢问大人,朝廷的封赏可是真的,那参将的告身和大印不会有假吧?”

“放肆!”闻言,本就有气的程邦俊立时就火上心头,“尔等怎能怀疑朝廷名器!”抬眼去看,却是那剔了发的义士周士相。

宋襄公不知道周士相问这个干什么,但既然对方问了,他也不便拦着,负手在那冷眼旁观。

周士相突然开口,胡老大和赵四海他们也都奇怪,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在众人目光中,周士相缓步来到程邦俊面前,微微欠身拱手道:“程大人别误会,在下不是怀疑大明朝廷,只想确认一下,毕竟这告身和大印,在下和这屋中的诸位好汉谁也没见过,验一验稳妥些,也碍不了事。”

“你这什么话,莫不成你是怀疑本官?哼,需不需要连本官的身份也一并验了?”

程邦俊眉头皱起,新会秀才周士相手刃清军参将为父母妻儿报仇的事,早有探子从清军的布告上探得,故听到这桩义举时,他对当事人还是很敬佩的。不过当看到周士相竟然和大樵山的一众土匪为伍,不禁有些质疑周士相的人品。加上这几日一直在山里奔波,可却一事无成,燥火之下对周士相的态度便很冷淡,现在见他竟敢出来要验朝廷发给的官印和告身,语气顿时不那么友好起来,口气带着几分讥讽。

不想,周士相却一脸郑重道:“若是有可能,程大人最好也能出示下能够证明身份的凭证。”

第十三章 刁民

“岂有此理!”

周士相的一脸郑重把永历三年就出仕的程邦俊窒得够呛,气极之下,不怒反笑:“一个未入仕的秀才也敢查验本官身份,当是好笑。本官问你,你在我朝做得什么官,又有什么资格查验本官身份?”

言罢,又气冲冲扭头对胡老大道:“胡全,本官代朝廷而来,你等不肯受命也就罢了,为何要如此羞辱本官,莫非以为朝廷真治不了你们吗!”

不等胡老大开口,周士相已然不岔,忍不住说道:“大人口口声声朝廷,在下不才,请问大人,这朝廷现在何处?此地又归哪个朝廷所辖?若我等真的不敬大人,你口中的朝廷打算拿我们怎么办?”

周士相心下对这年纪轻轻的南明兵部员外郎十分反感,他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真假,可这姓程的却摆出官架子,还上纲上线,拿永历朝廷来侗吓,此等作派太过幼稚,想来还是对方太过年轻就在永历朝廷做官,历练太少的缘故。换作其他老成的人,当是二话不说便给验看,如此,才是拉拢之道,至少,也能显得永历朝廷诚意十足,不会让人疑心,落下话柄什么。

胡老大本想开口解释一二,不过听了周士相这话,却也不打算说什么。屋内一众汉子早就对程邦俊和他所代表的南明朝廷不满,自然也无人帮他说话,一个个咧嘴在那看程邦俊的笑话。

程邦俊带来的四个护卫有些尴尬,他们可是清楚这大樵山地区并非明土,眼下朝廷也根本对这帮土匪无能为力,上下打得也都是借助这些土匪暂时缓解清军压力,当替死鬼的算盘,哪里会来治他们的不敬之罪。这程大人也是,这帮人都落草为寇当了土匪了,眼里哪还有什么朝廷,好言哄着他们去卖命便是,何必意气用事呢。大不了此处不行再去下处就是,这粤西山区的好汉和土匪又不是他大樵山一家,何必非要在这瞎耽搁时间。要知道,这次他们带来的可不是印在绸子上的一纸空文,而是货真价实的官身和大印,只要受了,立马便是大明正儿八经的武官,总有人经不住当官的诱惑愿为朝廷效力的。

程邦俊这会也隐隐后悔不应该说那话,所谓治罪,不过大言恐吓而矣,哪里当得了真,现在被人给当面点出来,他无话可回的同时脸上也是发烫得很,对周士相的观感更是直堕谷底,看着左右是不顺眼,脑海中下意识的就冒出一个词来——刁民。

“验!凭什么不给验,又凭什么说我们验不得!”

一直没有对此事发表意见的宋襄公突然抬步走到中间,摆明旗帜支持周士相,他扬声对程邦俊道:“若不验一验,谁个知道你带来的东西是真是假?”

听他这么一喊,彭大柱忙也嚷道:“对,必须验!鬼知道你们永历朝廷是不是又弄了堆假东西来糊弄我们!等不用我们时就翻脸不承认!”

赵四海唯恐不够热闹,瞪着程邦俊几人也嘿嘿笑道:“你们几个大清早的跑来咱寨子说代表永历朝廷收编咱们,可这从头到尾就听你程大人在那说,我们弟兄们可是分辩不出真假。若是真的便罢了,若是假的,我怎知你们不是鞑子派来哄骗咱们下山的?”

“别的我不知道,不过这小子身上的官服可是在咱们寨门前刚换上的,瞅着人五人六的像回事,可弟兄们没看到他们先前身那打扮,那行头可不如咱们呢!”葛六扯着嗓子,一脸坏笑。

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这事,程邦俊的脸更红。自打李定国大军退回广西后,除了高州和沿海一些地盘还在明军手中,其余地方都叫清军占了。因此为了掩藏身份不被暴露,这些天来程邦俊一行穿得都是普通百姓的衣服,只有等见到了要找的人才将官服换上,以示永历朝廷威严。可这义师和土匪都是在山里窝着,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那得穿山越岭才行,这么多天下来,几人身上的衣服早就破得不成样子,又不敢将明朝的官服大模大样的穿在身上,因此很是狼狈,看着跟要饭花子一样。

若不是实在不好就此回去复命,也没脸两手空空的回去,程邦俊早就跑了,哪里受得这般罪。斯文扫地,官威更是不在,想着都是难为情。

可脸红归脸红,程邦俊却是万万不能接受被帮土匪戏弄的,在他看来,周士相所提的要求就是在折辱他,他一身官服已经说明身份,何必再多此一举验查其它!那朝廷铸的大印、发给的官身凭证能有假!

一边要验,一边不给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胡老大发话了,他沉声道:“程大人,既然弟兄们要验验,那就验一验吧,稳妥些总不是坏事。”

“哼!”

程邦俊冷哼一声便欲开口驳回,话到嘴边却是心念一动,改而问胡老大:“若是不假,你胡全便愿替朝廷效力?”

“这”

胡老大再次犹豫起来,他只是想看看程邦俊带来的东西是否为真,可没有就此卖命的念头。

见胡全跟先前一样,程邦俊更是不肯让他们验,实在不耐烦再在这里呆下去,抬腿便要走人,却听周士相道:“程大人可否容我等商议一下再作决定?”

“嗯?”程邦俊盯着周士相不置可否,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宋襄公也道:“也好,此事事关重大,我等须慎重商议才能决定,来人,请程大人和几位兄弟先到隔壁屋暂歇。”说完,向胡老大打了个眼色,胡老大见状便默不作声。

“也罢,本官要走也不急这一时。”

事已至此,程邦俊便抱着许有转机的心思答应下来。当下,便有人领了他们几个往隔壁屋子去。

等人走后,胡老大这才疑惑的看着周士相,问道:“周兄弟把人支走,是为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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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劝说

今日耳闻目睹,让周士相有种历史何其相似的感觉,印象中后世国民党败退大陆时,便遣了大量“专员”、“特派员”到山里对土匪加官许愿,委这个中将司令、那个少将参座什么的,尔今这南明朝廷也同样干得如此勾当,所区别的不过是官职名目的不同而已。当然,在性质上两者也是有着很大差别的,相较国民党,南明朝廷此举的正义成分要高得多。

可惜,自古以来的历史,不论正义与否,还未有依赖土匪能够成事的先例,永历天子糊涂,手下的官员更是愚蠢,天知道那些主持此事的大员们是如何想的!

周士相暗自摇头,原先他是不准备掺和此事的,等此间事了便向胡老大和宋襄公辞行,径直往广西投李定**。可转念一想,那李定国虽是名将,其部原大西军改编的明军战斗力也强,但架不住这天下只有一个李定国,而永历朝廷更多的是昏聩无能之辈,否则也不会想出拉拢收编土匪这等一点也不靠谱的主意来!

其他地方的情况,周士相没有亲眼看见,故而不敢断定,不过广东的情况,他多少还是了解的。就拿新会百姓来说,若非清军在新会造孽,大多数新会百姓的人心向着的可是满清而非大明,身体的原主人周秀才更是想着等广东局面稳定下来便去参加大清的科举呢。

造成这种人心尽丧的原因自然与明军军纪败坏有关,而明军军纪之所以败坏,除了明军自身腐朽不堪外,恐怕便与这大肆收编土匪为军,导致军中鱼龙混杂脱不开关系。

人心一失,这江山岂能不落鞑虏之手!

若是南明朝廷上下官员都是如想出这馊主意的官员一般,那一个李定国是万万救不了南明的,想到前世记忆中李定国最终没有力挽狂澜,而永历天子在弃国之后也未躲过吴三桂的弓弦,周士相不禁重新考虑自己往广西投军的决定是否明智。

“我的意思是胡大哥不妨接受这罗定参将的委任。”

胡老大问周士相有何用意,他也没有隐瞒,直言相告,他是想让胡老大将这南明罗定州参将位子拿到手,至于这罗定州眼下是清朝的还是明朝的,就不必去管了。

“眼下也不必讳言,胡大哥和诸位兄弟干得肯定是落草为寇的事,此等行为绝不是长久之道,这天下总不会一直乱下去,不论明胜还是清胜,将来新朝官府总要来剿的。到时,诸位兄弟何去何从?”

周士相没有一番大道理来劝说,什么家国大义对这帮汉子其实并没有多大的触动,除了确是跟满清有不共戴天之仇,其他人很难豁出脑袋跟清军为敌的。而眼前这帮汉子其实大多也已经对南明永历朝廷死了心,不抱一点希望,就是胡老大这个跟满清有深仇大恨的恐怕也如此,否则何以宁可当土匪也不肯再当明军,为永历朝廷效力、替老娘兄弟报仇呢?

葛五当土匪当得习惯,对将来从来没有想过,听了周士相的话后脱口便道:“今日有酒今日快活,管他明日呢,想那么远做甚?”

周士相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各位总要为日后考虑,说句不中听的,眼下各位身强力壮,可等十年、二十年后,各位还能做这打家劫舍的买卖吗?”

葛五眼皮一翻,无所谓道:“趁能抢得动,便多抢些回来就是,老了总饿不死。”

周士相莞尔,反问他道:“若将来官军打过来,你这抢来的东西能保住?”

葛五想也不想便道:“那等官军打过来再说。”

周士相没想到葛五如此粗人,一时也为之哑然。

赵四海见状,不由说道:“秀才,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胡大哥受那劳什子参将印,可你以为那帮人真那么好心给咱们当官?”

彭大柱在边上也嚷道:“是啊,周兄弟,你有所不知,这永历朝廷的官可不是好当的,况且他们也没安什么好心眼,这罗定州在鞑子手中,他们却叫我们大哥做罗定的参将,这不是拿别人的东西来赏人吗,算怎么一回事?”

“就这,那参将也不是好当的,你没听先前姓程的小白脸说,只要咱们大哥当了这参将,就得带人和罗定的清军打,要不然,人家哪个认你这罗定参将?”屋中有汉子叫道。

“那罗定城有清军的好几百绿营兵,可不是咱们这几十号人能打下来的,姓程的就是要咱们去送死,这买卖,做不得!”

葛五嚷嚷道,在他看来,当土匪才是正经营生,不好好在山寨快活,反倒提着脑袋和清军拼命,这不是脑袋坏了吗?

葛六一向都听葛五的,葛五反对,他自然也眼着反对。

宋襄公没有说话,只在那沉吟不语。胡老大倒是被周士相刚才的话动了心思,想到了日后年纪大了的事。

周士相见胡老大动心,便劝道:“胡大哥,我以为这事未必就全是坏处,你若是做了罗定参将,跟着你的这些弟兄们也算是有个正经出身。有了这罗定州参将的大印,起码名义上大伙就有了落脚之地,这罗定州的钱粮也是归大伙所有的。”

胡老大听了叹口气,苦笑一声道:“罗定城是好,可咱们光眼馋吃不下啊,那钱粮什么的看得着,摸不着啊”

周士相想了想后,说道:“是不是打罗定城,咱们以后再说,现在先去领了那官身和大印,把这罗定参将坐实了。”

“拿人东西不给人办事,这不地道吧?”胡老大犹豫起来。

宋襄公却开口了,他道:“胡老大莫想那没用的,许那帮官糊弄咱们,就不许咱们糊弄他们了?”

“这倒也是!”被宋襄公这么一说,胡老大顿时也乐了起来,笑道:“骗骗这帮龟孙子也好,就当是去年的补偿。”顿了顿,目光看向彭大柱、赵四海他们,问道:“你们以为如何?”

彭大柱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方道:“周兄弟和宋先生都是读书人,俺打小就知道读书人肚子里懂得东西肯定比咱粗人多,也比咱有见识,既然宋先生和周兄弟说这官能当,那想必就能当。”

“我没有意见,只要不让弟兄们去罗定城送死,什么都好说。”赵四海也不反对把那罗定参将骗过来。

屋内其他汉子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表态,大半都是支持胡老大当这罗定参将的,看来周士相所说的那番话起到了一定作用。

见众人都不反对,胡老大便拍板定下此事,先把官弄到手再说,当下就让人去请程邦俊过来。

周士相见目的达到,松了口气,却听宋襄公忽然在旁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目光放长远些总不会错,有这罗定参将的官印倒是桩好事,也许将来能用得着”

用得着什么,宋襄公却是没有再说下去,倒是周士相从他意犹未尽的脸上看出几分,恶意猜测这“三姓家奴”或许想得是将来南明真的完蛋了,便拿这南明的参将官印去降清,说不得还能捞个清官做一做。

程邦俊过来后,胡老大便答应若是官凭大印无假,他胡全从此便为大明罗定州的参将,从此为大明天子效犬马之劳,乐得程邦俊窃喜不已,在山里跑了一个月,总算是成功脱手一枚官印!

第十五章 钱粮

胡老大和赵四海他们虽然曾经当过明军,可谁也没见过永历朝廷的官凭和官印长什么样,周士相虽是两世为人,可对这永历朝廷当官的凭证也是两眼摸瞎,最后大家便公推曾当过知县的宋襄公出面查验。

回忆当年从闯营偷的那枚将军印,再结合在满清当知县时保管过的那枚县太爷大印,宋襄公装模作样一番后便肯定了这罗定州参将的官身和大印的真假,其后又假作客气的看了程邦俊的永历朝廷兵部员外郎的官凭,最后朝着胡老大重一点头,如此,屋内一众汉子提着的心才算放回了肚子。

周士相也是彻底放下心来,查验的要求是他提出来,现在证明不假,自然也是高兴。

按说,程邦俊大老远跑过来收编胡老大他们,这事不可能有假,可前世当兵养成的警惕习惯还是让周士相多了个心眼,正如胡老大所说,稳妥些总不是坏事。毕竟相较南明永历朝廷而言,满清针对明军和反抗势力的阴谋手段要多得多,谁个知道他们是不是来哄骗大樵山土匪,然后等他们下山后一网成擒,彻底肃清地方。

若是这帮土匪和自己没有关系,周士相也不想多管闲事,可如今既然相识,且这些汉子对自己也友善,虽落草为寇却未忘了爹娘祖宗是谁而给鞑子做帮凶,就冲这个,周士相也要尽自己所能帮他们一把。再说,他吃了人家一顿饭菜,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软,不出些力也实在是不好意思。

确认不假后,程邦俊也是暗自松了口气,他还寻思这帮土匪会不会食言,给他来个节外生枝,现在事情完全向着他所期盼的那样转变,心态也就大为不同了,和胡老大说话的语气很是和气,就好像早就是同僚一样,相互客套了几句,程邦俊见差不多了,便道:“既已验看完毕,那就请胡将军奉香接印吧。”

一听人都称自己将军了,胡老大那脸顿时笑容浮起,赶紧吩咐手下去备香案。

胡全接任罗定州参将的仪式自然不可能繁琐,也不可能正规,限于条件,只能一切从简。等汉子们七手八脚摆了香案后,这仪式便开始。

程邦俊也没跟周士相前世看得电影电视里官员宣旨一样,摸出一道圣旨来读,而是神情肃然的站在香案前说了几句永历天子的“上谕”,大抵就是勉励授官之人从今往后为朝廷效力,杀敌立功,朝廷不会亏待之类。等“上谕”说完,程邦俊摇身一变又成了程员外郎,取来笔墨就在那空白的罗定州参将委任状上写了胡全的大名,周士相看了眼,那纸上早就盖好了大印,看着确是永历天子的玉玺所盖。

写完名字后,程邦俊一手捧着委任状,一手捧着印,扬声道:“罗定参将胡全接印!”

“末将胡全接印!”

胡老大学着当年在李成栋军中看到的情形大声应道,磕首之后赶紧上前从程邦俊手中接过委任状和大印,如此,永历朝廷新任的罗定州参将便算出炉了。

在胡全仔细观看墨迹还没干的委任状时,程邦俊想起一事,忙道:“胡将军的官服朝廷早就备好,只等胡将军率部攻取罗定州,便有专人前来送上。另外将军部下的职司差遣届时也请将军一并上报,兵部核验之后亦有任命下来。”

一听官服没有带来,还要等自个取了罗定城才有,胡老大顿时有些失望,转念一想,自个不过是糊弄他们,哪里真会去打那罗定城,那官服没有就没有吧。有这官印就行,往后叫宋先生写个东西,把这印往上一按,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参将大人命令了。至于部下们的任命,胡老大没有多想,姓程的说得明白,拿下罗定城才有下一步的封赏,眼下,除了这颗参将大印,其它东西都是奢望。

“恭喜大哥!贺喜大哥!”

“大哥做了参将,弟兄们往后也是游击、都司、守备了!”

“嘿,没想老子日后也能当官,真是祖坟冒烟了!”

“”

屋内一众汉子忙着向胡老大道贺,程邦俊听了他们那番粗鄙的话,心下不屑,面上却是不显,始终带着笑容。胡老大偶看向他时,也是立时点头示意,期间和周士相有过几次目光对视,难得的也是笑容相对,不再如先前那般冷淡。

等这帮土匪在那欢喜闹够了,程邦俊这才提醒仍沉浸在喜悦中的胡老大道:“胡将军既已受命,那还请告知本官,胡将军打算何时去攻打罗定城?有了准信,本官回去也好和督抚回复。”

胡全闻言,面色一怔,正要开口时,宋襄公已抢先说道:“大人放心,我家大哥既然受了朝廷的委任,自然会去打那罗定城,眼下咱们没别的请求,只求程大人回去能够为我等拨些钱粮过来。”

“钱粮?”

又来了!程邦俊暗哼一声,不动声色道:“你等既已受了朝廷委任,拨予钱粮本是应该,可眼下却是不能。本官也不瞒你们,自西宁王撤军后,广东的情形便不利我军,各处都是吃紧,故而钱粮也是短缺,暂时无法拨予你们,还需胡将军自筹。”

宋襄公听后顿时不满道:“皇帝不差饿兵,没有钱粮,我等拿什么去打罗定城。”

“就是,肚子里没吃的,这手上便没力气,哪里能和鞑子厮杀!”赵四海也配合的叫嚷起来。

他二人这么一说,一众汉子忙跟着鼓噪,胡老大也说了几句,都是想着若是再能哄得这姓程的再拨些钱粮过来就再好不过了。

银子,程邦俊拿不出来,粮食,他更拿不出来!

眼下广东的明军自身难保,钱粮更是少得可怜,若是有足够的钱粮,两广总督连城壁和四府巡抚张孝起他们也不会想出收编土匪这馊主意,早就拿出粮食招募百姓从军了,哪里还需要这些土匪,更不会将朝廷名器授予他们。说白了,广东的明军穷得快成了叫花子,除了朝廷大义和一纸空文,他们实在是拿不出其它东西了。

大局如此,程邦俊又从哪里筹粮筹钱?

周士相见众人又为钱粮的事和程邦俊吵起来,而程邦俊也开始怀疑胡老大攻打罗定城的诚意,忙道:“程大人放心好了,钱粮的事,我们自己解决,这罗定城,我们也一定会去打的!”

作者注:南明朝廷初封李定国西宁王,后授晋王。

第十六章 洗城

周士相这话一说,屋内一下没了声音,二三十条汉子不约而同的看着他,脸上满是惊讶。胡老大、赵四海他们也都听得愣了,宋襄公更是一脸古怪的望着周士相。

“此话当真?”

程邦俊则是大喜过望,激动不已,恨不得当场就把周士相这话坐实,免得胡全等人反悔。至于周士相和这帮土匪什么关系,他不管!说话是否管用,他也不管!他要的只是这帮土匪肯去打罗定城,其它的他什么也不管,也不在乎!

朝廷为何要收编这些土匪,为的不就是这些土匪能够给在后方给清军制造麻烦,使得清军无法集中力量攻打广东明军嘛,所以封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些土匪肯替朝廷卖命,唯有如此,他程邦俊此行大樵山才算圆满。

至于只有几十号人的胡全是否能打下罗定城,就根本不是程邦俊关心的事了,有广东那帮督抚大学士在,上报朝廷的战报自然不用他一个小小员外郎操心。他心里清楚得很,哪怕这些土匪全死光,罗定城的清军一根毛发没掉也不打紧,在总督衙门那帮师爷的笔下,重要得是如何突出督抚重臣一心收复失地,积极联络义师义勇、居中筹划,誓与清军血战到底的忠勇形象。战果嘛,根本无所谓,因为不论战果如何,广东官员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只要向朝廷,向皇帝证明他们并非在广东面对清军的进攻一筹莫展,而是积极应对、日夜殚精竭力图谋收复失地便足够了。

“绝无虚言!”

周士相并不理会胡老大发急的眼神,大声的肯定下来。他这一肯定,胡老大顿时急眼了,张嘴便要阻止,可没等他叫出声来,宋襄公却扯了他一把,这到嘴的话无奈只能咽了下去。其他想要开口阻止的汉子见了这情形,也只能把一肚子骂娘的话咽回了肚中。

“何日出兵?”程邦俊趁热打铁要把这事彻底做实。

周士相思虑片刻,道:“七日之后!”

“好,好,好!”

程邦俊一连三个“好”字,看周士相是越看越欢喜,感慨万分的同时对这手刃由云龙替父母妻儿报仇的新会秀才是刮目相看。

“胡将军,既然贵部有如此决心,那本官在此就祝将军马到功成!待将军拿下罗定之日,本官亲自为将军披袍戴冠,并替将军向朝廷请功!”

事情已定了下来,程邦俊一心想着抓紧时间再游说下一处,争取月底前回去能多成功几家,因此便不愿多留,朝还在发愣的胡老大拱了拱手便抬脚离开。

“程”

胡老大喉咙发干,眼睁睁的看着程邦俊一行离开,再看周士相,已然是埋怨不已,有心要说什么,可却不知说什么好。

屋内的其他汉子对周士相可没胡老大那么客气了,程邦俊刚走,他们就炸了窝。

“姓周的,你说,三天后咱们拿什么去打罗定城,又怎么打!”

“我家大哥都没发话,你一外人,凭什么替我们做主?”

“姓周的,弟兄们敬你是杀鞑子的好汉,不与你一般计较,不过这罗定城咱们是不打的,你要识相就赶紧走,免得弟兄们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先前说得明明白白,光拿东西不干事,这他娘的屁大会功夫,你就让我们去送死,你安的什么心思!”

“读书人就是鬼得很,姓周的是存心让我们送死呢!”

“”

听着这些汉子的吵骂声,周士相也不辩解,只在那一动不动的听着。

“秀才,你怎的就答应要打罗定城了?这事真不是咱们能干的,你唉!”赵四海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周士相就这么替他们决定了,惊愕之余只能长叹一声。

“周兄弟,我知道你全家都叫鞑子杀了,你报仇心切,可你也不能拿咱们弟兄性命不当回事吧?”彭大柱是敬佩周士相,也敬重读书人,可事关自家性命,忍不住也抱怨起来。

葛五、葛六原也想发几句牢骚,可见大伙说得难听,兄弟二人便没有再跟着说什么。

“都别吵了!”

正吵得不可开交时,宋襄公不耐烦的挥了挥袖子,示意众人都闭嘴。他在众土匪心目中的地位很高,见状,汉子们便都闭上了嘴巴。

等静下来后,宋襄公才道:“大家也别发火,许周兄弟是诓那姓程的呢。”

闻言,彭大柱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叫道:“对,周兄弟是哄那姓程的玩呢。”

不想周士相却摇头道:“宋先生,彭兄弟,我并非诓那姓程的,而是真心想劝胡大哥和诸位兄弟去打罗定城。”

闻言,彭大柱失声道:“周兄弟,你真是想叫咱们送死?!”

人群中一个秃顶的汉子直愣愣的望着周士相:“疯了,疯了,这秀才肯定是疯了!”

“什么疯不疯的,我看你才疯呢!”

宋襄公没好气的白了那秃顶汉子一眼,尔后视线重新落在周士相的脸上,很是疑惑道:“周兄弟不是要往广西投军吗,为何却要劝我们去打罗定城?难道你改了主意不去广西了?”

听了这话,胡老大也道:“我也是糊涂了,周兄弟为何非要我们去打罗定城?我昨晚还和宋先生说,今日派人带你去广西投军,本想与你说,可却被那姓程的给耽搁了若是周兄弟不改主意,我这就让人带你出山,一路护送你去广西,至于罗定城的事,就当是哄那姓程的,如何?”

周士相却不改主意,他感激的对胡老大微一点头,说道:“多谢胡大哥好意了,不过广西离得太远,我对李定国的军队又并不熟悉,所以考虑再三,既然能在这山上碰上胡大哥,就说明我和胡大哥有缘,与其跋山涉水去广西投军,不如索性也跟着胡大哥干吧。”

“你要跟我干?”

周士相的话让胡老大本已缩下去的两眼珠再次暴睁,难以置信道:“周兄弟,你要跟我干?你可是读书人,我老胡却是个土匪,这世上没有读书人跟土匪搭伙的道理。”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忘了边上的宋襄公也是读书人,还是做过知县的读书人。

“谁个天生就是土匪?又是谁说读书人不能和土匪搭伙的?远得不说,宋先生不也是和大伙合在一块吗?”

“宋先生和你情况不同,情况不同”

胡老大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脸上很是讪讪。不过宋襄公却是一脸坦然,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

“胡大哥的事,宋先生都和我说了,在我眼里,胡大哥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诸位兄弟也都是响当当的好汉。我虽比大伙多读了几天书,可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之中,书读得再多又能如何?书读得多就能保护父母妻儿不被人杀死吗!”

说到这里,周士相痛苦的闭上眼睛,片刻,再次睁开的眼睛之中满是仇恨,他沉声对众人道:“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心中现在只想着报仇!胡大哥、宋先生,各位兄弟,我周士相并非是为了一己私仇而置大家性命不顾,罗定城的清军也是人,并不比我们多双手多条腿,我们何必怕他们!”

胡老大接过话道:“不是怕不怕的事,而是咱们实力太弱,这仗,没法打啊。”

“是啊,弟兄们以前不是没有和鞑子干过,可鞑子确是比咱们厉害,咱们又只这点人,真要去打罗定城,恐怕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若是好打,我们早就去打了,又何必躲在这山里呢。”

“也亏得咱们人少,真要有个几百上千号人,罗定城的鞑子早就过来打咱们了,哪里还容得咱们在这快活?”

“这仗,打不得,也没法打!”

见众人都对打罗定没有信心,周士相不由道:“我们人少是不假,可正因为罗定的清军不把咱们当回事,想不到我们会有胆去打它,所以我们才会有赢的机会。以有备对无备,只要咱们大伙齐心,我认为拿下罗定城的机会很大,至少有一半的机会!”

“再说,这世上就没有没法打的仗,人多也不一定会赢,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战事还少了吗!大伙既然落草为寇当了土匪,这脑袋便是系在腰袋上了,说不得哪天就要人头落地。既然如此,大伙何不干票大的,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便是成不了大事,能抢到罗定城的钱粮总是好的,那可比大伙打家劫舍来得多。”

“咱们也并非是强攻力取,老虎再凶它也有打盹的时候,咱们瞅着空子偷袭它一把,难道就不行?!”

“胡大哥,我话说到这儿了,是继续在这山里当个土匪头子,带着弟兄们小打小闹祸害百姓,还是借着这次机会带领弟兄们到罗定拼一把,你好好想想吧!”

胡老大已然听得呆了,怔在那里没有反应。

宋襄公的脸上却有异样的光彩,嘴里不住念叨什么,边上人若是凑过去听,却是那句“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众汉子们谁也没有说话,一时还没消化周士相的话,都在那呆呆的看着他。许久,满脸横肉的葛五突然大声骂了句:“干他娘,秀才都要干票大的,老子当了一辈子土匪,难道还不如个秀才了!弟兄们,干他票大的,洗了罗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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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豪杰

在葛五的大肆曲解下,攻打罗定城已然不是为了给大伙寻个正经出身,也不是基于什么民族大义而和鞑子死战,更不是为了南明永历朝廷的封赏,也不是为了日后什么封妻荫子,而是单纯的“干票大的”。

一个秀才都敢干票大的更成了葛五用来为众人鼓劲打气的最佳理由,听得那帮汉子们都是热血沸腾,原本还犹豫的也豁出去了,这真要连个秀才都不如,他娘的臊不臊得慌!

随着葛五的口沫横飞,抽象的罗定城已经具体到城中清军囤有多少钱粮、城中的大户又有多少、哪家大户的闺女、媳妇又长得国色天香的,哪家的房子看着气派、哪家酒楼做的酒菜好吃最后,周士相听过的最靠谱的说法是可以拉多少壮丁扩大队伍,除此之外,一点建设性,或者说有远见的说法都不曾听过。

鼠目寸光啊!

这帮汉子的狂热讨论让周士相哭笑不得,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那电影里有这样一段台词:“清朝一直欺压我们汉人,抢走我们的银两跟女人,所以我们要反清。”

是啊,对一帮大字不识,也没什么民族大义的土匪而言,反清恐怕就如此简单——抢回我们的钱粮和女人,至于其他的,这些个粗汉怕真是没想过。

手下都一脑门子想着去打罗定城,胡老大自然也不会泼冷水,周士相给他所描绘的前景还是十分诱人的,若是真能走运拿下罗定城,他胡全就是名符其实的罗定参将了。到时,有地盘、有人、有钱、有粮,岂不是比在这山窝里当土匪来得快活,也来得威风得多。若是皇天保佑,大明能够再次中兴,自己便真为朱家奉上这颗头颅,带着弟兄们跟鞑子拼了,为死去的老娘和兄弟报仇!

狗日的,赌了!

胡老大终是下了决心,不过下决心归下决心,脑子却没有昏掉,他曾在李成栋军中当过亲兵,见识过两军对阵是啥样,明白打仗这事可不是头脑发热,光着膀子就能上的事。怎么打罗定城,又怎么能打下,这事须好生商量,否则一着不慎,大伙可就没有葬身之地了。

见手下们还在那大呼小叫,一个个眉开眼笑,好像罗定已经到手一般,胡老大眉头顿时皱起,朝宋襄公轻咳一声,后者会意过来,忙拉过赵四海附耳说了几句,赵四海听了不住点头,又拉过葛五低声说了几句,很快,葛五兄弟便好说歹说将一帮人从屋子里撵了出去。

人都出去后,屋内便只剩胡老大、宋襄公、赵四海还有彭大柱几人,这几人也是大樵山众匪的核心首脑。

葛五兄弟在外面应付了一阵后,知道屋内在商议打罗定城的事,便又偷偷溜了回来。进屋时,就听赵四海在那问周士相:“听秀才刚才的话,显是见过世面的,却不知秀才对夺取罗定城有何高见?”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姓,罗定城的情形我不太清楚,眼下还没什么主意,须得知道城中的情况才能有所决断。”周士相没敢随口就说大话,自己就是再多上几百年的见识,也不敢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冒然行动。

闻言,宋襄公深以为然:“不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曾去过罗定城买药,对城中情形了解一二,不如就由我为周兄弟说说。”

胡老大没有意见,宋襄公去罗定买药自然也打探过城中的情况,这屋内没别人能比宋襄公知道得更多了,由他来说最好不过。

当下,宋襄公就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简短说了。

据宋襄公所言,罗定州是大明万历五年广东新建的直隶州,辖州城罗定和东安、西宁二县。永历二年、顺治五年,清军在李成栋的率领下打进广东后,驻守罗定的南明总兵许安国便叛明降清,其后李成栋反正归明,罗定又再次成为明土。

李成栋在江西败亡后,广州很快再次陷落,驻守罗定的明军没等清军过来就逃了,罗定城便再次为清朝所有。其后,李定国两伐广东,罗定城也和粤西其它府县一样,在明清双方之间来回不断归属,直至现在再次被清军所有。城中驻着一汛绿营兵,人数有几百人,听说这些绿营兵不是广东本省的兵,而是从江西调来的,领兵的是个千总,姓什么却不知道了。

听了这些简单的情况,周士相想了想后,问宋襄公道:“东安和西宁二县可有清军驻守?”

宋襄公摇头道:“东安和西宁早在几年前就被清军屠了,东安县城更是被一把火焚毁,眼下那里是一片废墟,根本没人住。西宁大体也是如此,眼下的罗定州除了罗定城外,没一处好的。”

“那离罗定最近的清军驻在何处?”

“应该是德庆的清军。”

“离着有多远?”

“最少也有百里地。”

“离着那么远?”周士相有些惊讶,“离着这么远,万一罗定有事,德庆的清军怎么来得及救援?罗定城又只驻兵几百人,这么点兵力,难道清军不怕李定国的军队再打过来?”

这问题倒不须宋襄公回答,赵四海在边上就说了,“鞑子就是怕李定国的军队再打来,所以才不敢把兵力分散,罗定这几百绿营兵恐怕也是个前哨的意思,要是李定国的兵马再打过来,他们肯定撒腿就跑。”

宋襄公笑道:“鞑子别人不怕,就怕李定国的兵马,他们真要想彻底控制罗定州,就不会连个知州都没有委任的。”说完,想起一事,忙又道,“噢,对了,罗定的城墙在这几年明清双方来回争夺下也早就破败,上次我去时看到过两个大缺口,鞑子只是简单的修了下,瞧架势,李定国真要来,他们肯定会弃城退回广州去的。”

葛五在边上插话道:“鞑子援军离得再远,城墙再破,可咱们人手太少,这城还是没法下啊。”

“这也未必。”周士相心有所动,“罗定的清军既然那么害怕李定国的大军打过来,那我们为何不利用这点做些文章呢?”

“秀才的意思是吓走他们?”赵四海脑袋直摇,“鞑子不是傻子,没见着真人怎么可能跑呢?”

周士相没有答他,而是转而对宋襄公道:“宋先生可知道元末徐州的芝麻李?”

“芝麻李?”宋襄公一怔,在脑海中搜刮一阵后方才想起这人是谁,不由道:“这人我曾在书中看到过,说是徐州邳县人,因遇灾荒,家中有芝麻一仓,尽以赈济灾民,故人称芝麻李。”

周士相点了点头,宋襄公所说的芝麻李和他前世所知道的家乡英雄确是一人,他对众人说道:“这芝麻李是元末反抗蒙古鞑子的大英雄,当时红巾军起义反元,芝麻李为了响应红巾军,便带领家乡的几十个好汉准备攻打徐州城。”

“徐州我知道,那可是大城,芝麻李几十个人怎么敢打?”彭大柱一脸不信,不过他这问题却是很好的配合了周士相。

“这事现在想来也令人惊讶,不错,当时徐州城中足有数千元兵,可这徐州城偏偏就叫芝麻李带着几十人给拿下了,你们知道他是如何拿下徐州城的吗?”周士意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怎么拿的,秀才(周兄弟)莫卖关子,快说!”

包括胡老大在内,众人的胃口一下被周士相提了起来,宋襄公却是神秘莫测的笑了笑,已然知道周士相是打算如何做了。

“芝麻李当时想打徐州的情形可以说和咱们一样,甚至比咱们还要凶险,因为徐州城的元兵有数千人,而罗定城的清军只数百人!当时肯定有人也不同意芝麻李这冒险的举动,不过芝麻李力排众异,他命手下八个好汉伪装为挑河民工乘夜投徐州城。四人入城,四人留城外。至四更,城内四人点起四堆火,齐声呐喊:“红巾军打进徐州城里来了”。城外四人也点起四堆火响应,内外喧呼,一时城中大乱。城中四人夺守门军武器,城外四人也趁势拥入,同声叫杀。”

周士相一气说了这么多,喘了口气,又精神振奋道:“徐州城中的元兵在梦中惊醒,陡听城中喊杀之声,不知城中到底来了多少红巾军,一个个吓得都是心惊胆战,四处奔跑,一片混乱。芝麻李此时率领其余手下乘机攻入城内,奋勇杀敌,打散守城元兵,活捉州官,迅速夺取徐州全城。天亮之后,芝麻李就在城头树大旗募人从军,应募者至十余万,又在徐州霸王楼上竖起大旗,上书“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当真是壮哉!”

听了这等豪杰之事,葛五兄弟禁不住齐声喝彩:“好一个芝麻李,好一位大英雄!”

胡老大也是兴奋连连,搓着手道:“周兄弟的意思是让我们学那芝麻李,也如此夺取罗定城?”

“不错,前人能做到,我们又如何做不到!”周士相斩钉截铁的说道,尔后抱拳便向着胡老大一拜,“胡大哥就是芝麻李,我等就是那帮好汉,还请胡大哥带领我等也做一回大英雄!”

“好!”

胡老大豪气大发,忍不住叫道:“俺胡全就学一学前人大英雄,拿下罗定城为众兄弟寻个安身立命所在!”

作者注:满清汉军用绿旗,通称“绿营”,分驻各省,最高的统军官叫提督,下设镇(总兵)、协(副将)、营(参将、游击、都司、守备)、汛(千总、把总等)四级,逐级统属,参将是绿旗兵中“营”的主官。

第十八章 剔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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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议已定,胡老大和宋襄公又商议了下,决定不必等到七天后再去打罗定,而是趁着弟兄们这会劲头足,现在就出发去罗定,等天黑便动手。

宋襄公解释,说这事毕竟还是太过凶险,虽然计策是好的,也确实可行,可最后是否成功还得看运气。眼下弟兄们是被鼓动起来,可万一他们一觉醒来琢磨不是回事,有人害怕,那这事八成便要黄。要是大伙都不肯去,即便身为首领,胡老大也不可能强行要求他们去干这送死的买卖,真要逼得急了,这帮汉子窝里讧都可能。

周士相一想,确是这么回事,真要拖到七天后再出发,那就夜长梦多,恐怕这事真要胎死腹中了,当下便同意即刻行动。

众人又详细商量了入城后如何动手,外面的人如何呼应,要是有了变故如何处理,一切都定下后,胡老大便出去向早就等得着急的一众汉子宣布了决定。顿时,众汉子们就沸腾开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急不可待,那曾骂周士相是疯子的秃顶大汉更是把刀磨了又磨,唯恐晚上动手杀清兵时不够快。

众汉子们的良好精神面貌让周士相很满意,虽然这些人的想发和出发点与他想得完全两样,但丝毫不妨碍他的心情。在他看来,劝这些土匪去打罗定是第一步,只有解决了这第一步,才能有第二步。如果连第一步都无法完成,那再奢谈第二、第三步就是笑话了。

为了鼓励手下们晚上奋勇争先,胡老大特意叫人把前些日子下山抢来的一只羊给宰了,如此一来,汉子们更是欢喜,一个个嚷着吃饱喝足杀鞑子。寨中有几坛酒,胡老大却是万万不敢拿出来的,他清楚,自己这帮手下喝了酒犯浑得太多,铁定要误事。

这边张罗着宰羊,那边忙着支锅,周士相这边却还有个问题必须要先解决,那就是如何混进罗定城去——蒙古鞑子可没要汉人剔发!

大樵山众人除了一个“聪明绝顶”的秃子外,其他人都没有剔发,罗定的清军眼睛再瞎,警惕再差,也不可能让帮没有剔发的汉人混进城去。而夺取罗定的关键就在城中的内应,如果内应没法入城,那这事便得泡汤,运气好能全身而退,运气不好怕就得死在罗定。

周士相将这个问题抛给宋襄公,宋襄公早有准备,叫赵四海到他屋中取了四件道袍出来。

“咱们装成道士进城,鞑子不会怀疑的。”宋襄公很肯定的说道,怕周士相不信,又特意强调,“我去罗定的时候便是作的道士装扮。”

看着这四件不知有多少污垢的道袍,周士相这才想起满清入关强迫汉人剔发后,有很多不愿剔发的汉人便伪做道士或是戏子,以此躲避满清的剔发令。

“只有四件道袍怕是不够,我的意思是进城的人至少得有十人,多些人手力量大些,也稳妥些。”

芝麻李夺徐州只派了四人伪装成挑河民工入城,不过那是三百年前的事,周士相可不想画虎不成反类猫,故而执意要求入城的内应人数得翻倍,至少十人。

“道袍只有四件,其他人没法混进城。”宋襄公一脸为难。

一直在旁听着的彭大柱忽然提醒他道:“宋先生,上个月咱们不是抢了几件戏服吗?”

闻言,宋襄公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那是小姐丫鬟的衣服,你能穿?”

“唔”彭大柱脸一红,不敢再吱声了。

宋襄公不理他,回头问周士相:“周兄弟有什么主意?”

周士相也很为难,想来想去,只得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剔发。”

“剔发?”彭大柱一下跳得老高,“这可不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能剔得!”

周士相反问他道:“如果剔发能进城,能杀更多的清军,能夺取罗定城,能叫弟兄们发财,这头发为何不能剔?”

“这”彭大柱想不到怎么反驳,闷着头又不吱声了。

对剔发,宋襄公可没心理负担,胡老大更没有,他一时也想不到除了剔发还有什么好办法能混进城,便拍板道:“成,那就剔发!”目光一扫众手下:“谁先剔?”

众汉子却是纷纷躲避胡老大的目光,彭大柱更是直接躲到了后面去,眼看没人愿意剔,赵四海咧嘴一笑,上前道:“你们都不肯剔,那就我来,只要能洗了罗定城,就是把老子剔个光头都值得!”

“不就是头发嘛,剔光了又不是不长,没说的,我兄弟俩也剔!”

葛五见赵四海站了出来,也不甘弱后,拉着弟弟葛六也上前要求剔发,其他人见状,又陆续站了几人出来。

肯剔发的人是有了,可又有个新问题来了,大樵山众人当什么的都有,可就是没有人当过剔头匠,所以这头发如何剔就成了难事。

“鞑子那辫子看着跟个老鼠尾巴似的,那辫梢还得能穿进铜钱,要是剔得不像,鞑子一眼就能看出来,与其被鞑子认出来,还不如不剔呢。”彭大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能剔发的理由,顿时一脸兴奋。

宋襄公也无奈对周士相道:“剔发大伙都能,这扎辫子可就不行了,若是扎得不像反倒误事,要不,再想想别的法子?”

“不能再耽搁了。”周士相皱眉想了片刻,道:“寨子里不是有女人吗?叫她们过来扎辫子,大老爷们干不了的活,她们总能干吧?”

闻言,宋襄公点头道:“这话有道理,娘们手巧,扎辫子当没问题。”

“我去把人叫来!”

葛五急着要去罗定发财,真是一刻功夫也不愿耽搁,当下就火急火了的去河边带人。

十几个在河边洗衣服的女人被葛五带过来后,见一众土匪们一个个个盯着她们看,顿时感到害怕,摄于这些土匪平日的积威,却谁也不敢动。

周士相暗自叹了口气,他在女人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昨夜送饭的那个哑巴小姑娘这会正躲在一个比她高了一头的妇人身后,一只手牢牢抓住那妇人的衣摆,另一只手因为过于紧张害怕而捏成了个小拳头。似乎发现周士相在看自己,小姑娘头低得更低了。

周士相怕葛五他们吓着这些女人,便出面用平和得语气将剔发扎辫的事对她们说了,一听土匪们要剔发,女人们面色变得难看起来,显是以为这些土匪要投降清军。

周士相也不与她们解释,要那把刀磨得蹭亮的秃子替葛五他们剔发,然后从怀中摸出自己那根还沾着血迹的辫子,示意女人们看清楚样式,然后便让她们照着这辫子替赵四海他们结辫。

秃子那刀磨得可真快,没一会功夫就把赵四海、葛五他们头发给剔了个精光,只剩脑后一丛头发,看着忒丑陋。

葛五见那些女人还在傻站着,便喝骂道:“还不快点动手,谁要编得不像,老子打不死她!”

闻言,那些女人们忙纷纷上前开始结辫子,小哑巴也哆哆嗦嗦的站在赵四海背后,小心翼翼的替他结辫。

周士相看了一会便转身离开,不远处,几个汉子正将宰割洗净的羊肉切块放进一口大锅中,看到周士相过来,一个个都是咧嘴朝他笑,显是已将周士相当做自己人。

铁锅下烧着的火很旺,等女人们将辫子编好后,锅中羊肉的香气已经飘散开,那肉也炖得烂了,看着就叫人流口水。

验过那些辫子没有问题后,宋襄公拿着周士相那根辫子走了过来,见周士相正盯着那些女人看,不由也叹了口气,说道:“周兄弟想必也知道这些女人都是抢来的,怕看着可怜吧。”

周士相没有说话,脸上神情却是默认。许久,开口道:“我们此去罗定,也不知是否成功,若我们不幸失手,这些女人怎么办?”

宋襄公没有回答,只看着那些女人沉默不语。二人就这么相对无言站了片刻,直到胡老大来请他们吃羊肉。

大樵山众人这会都围在锅旁,不断拿剔了发的赵四海、葛五他们打趣,不时发出一阵哄笑声。那些女人和小哑巴则站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喉咙却无一例外都在微微颤动。

为了以示对周士相的敬佩和尊重,胡老大特意盛了满满一大碗羊肉亲手捧给周士相,周士相谢过之后,却是问他自己是否可以将这碗羊肉给那小哑巴。

胡老大听了哈哈一笑,知道周士相读书人,心软,定是看到那小丫头长得瘦弱才生了同情心,也不拂他面子,任他自去。

周士相再次谢过之后,捧着这碗有些烫人的羊肉走到那小哑巴面前,在对方疑惑和惊讶的目光下,将碗放到了她的手中。

小姑娘已然被周士相的举动惊呆,怔怔的望着碗中的羊肉,心头说不出的酸楚,等她想向周士相表示谢意时,却发现对方已然转身离开。

他?

望着周士相高大的身影,小姑娘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呢。那些女人们也感受到周士相与那些土匪们不同,目光中都很困惑。

正当这些女人感到困惑时,已经走出一丈多远的周士相突然回头对她们道:“若明天没有人回来,你们便回家吧。”

第十九章 晦气

“妈拉个巴子,耿继茂欺人太甚!”

罗定城,原明朝罗定知州衙门内,绿营千总孔国良看完大哥孔国治从广州送来的信后,立时怒气中烧,当场就气得把手中的茶碗砸得粉碎,凳子也被踢翻几只。

坐在对面的把总邵九公吓得赶紧上前劝道:“千总息怒,千总息怒!”

“息怒?老子这气能息得了吗!”

邵九公不劝还好,一劝孔国良更是火大,张嘴就骂了起来:“狗日的,凭什么他耿继茂的兵在广州城吃香喝辣,老子就要在这鬼地方啃白菜!当日破了潮州,他耿继茂伙同满州人不让咱们进城,弟兄们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在城内大抢特抢,临了就扔了几千两银子给我们江西兵,还没回广州又把我们支到这鬼地方来,这他娘的欺人也没这么个欺法的!”

“这事是靖南王做得不对,不过千总大人也别气着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人家是藩王呢。”

邵九公心下也觉得窝囊,可奈不住耿继茂是朝廷封的靖南王,胳膊扭不过大腿,他们就是再有一万个怨言,难不成还能和朝廷封的藩王打官司吗?这气啊,只能往肚子咽,没处撒去!

“耿继茂那小子不是他爹死得早能当上王爷?要不是我兄弟二人,他能打下潮州?过河拆桥也没这么个拆法!打潮州你没见他那样,跟在哈哈木将军后面跟条狗似的,哪里有个王爷的样子,要不是我们江西兵拼死冲在前头,就他手下那两三千兵马,连给郝尚久塞牙缝都不够!”

想到潮州之战耿继茂仗着有哈哈木撑腰,将江西兵和广东兵当炮灰使,破城之后又领着自己手下的藩兵和哈哈木的满州兵把个潮州城直接给屠了,活活的杀了十万多潮州百姓,孔国良就恨得牙痒痒。不过恨得不是耿继茂和哈哈木屠城,而是恨自己没份参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耿、哈二人将郝尚久多年积攒的财富连同潮州百姓的财产用几百辆大车运回广州。别人吃肉,他连根骨头也啃不上,能不恨吗!

潮州之战邵九公也郁闷,可不敢跟孔国良一样也骂起藩王来,只能话锋一转,问道:“总兵大人怎么说?”

“别提我大哥,每回去信总叫我忍,忍,忍,忍,这他娘的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孔国良随手将信拍在桌上,腮巴子气得鼓鼓。

“总兵大人也是替千总和弟兄们着想,咱们江西兵是客兵,真要得罪了靖南王,弟兄们可就得喝西北风了。”邵九公脑袋不糊涂,不用猜也知道孔国治为何劝兄弟忍下这口气,还不是没有办法嘛,真要有办法,能忍?

孔国良却不岔道:“活人还能叫尿给憋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照我说,大哥领着我们直接回江西得了,在这广东平白受气算个什么事。立了功也是他满州人和两个王爷的,咱们江西兵在他们眼里算个屁,死光了都不会心疼一下!”

我的个爷!

孔国良这话差点没让邵九公吓哆嗦,心道你孔家兄弟真要没有朝廷调令就带兵回江西,那可就成反贼了,只怕没出广东就叫平南、靖南二藩的兵给灭了,完了还得满门抄斩。你孔家满门抄斩不要紧,可别害我们这帮手下啊。

好在孔国良也就是句气话,他兄弟二人去年带了三千兵往赴广东,潮州一战折损大半,眼下除了广州孔国治手下两百人外,就他这四百多号人了,这么点兵马你就是受天大的委屈也要忍着,谁让你没实力呢。真要是三千人马毫发无损,耿继茂能这么随便打发他们三瓜两枣就把人支到罗定来?

孔国良在那又骂了耿继茂几句,便闷着头不吱声了。

邵九公斟酌道:“要不再往上递封请调公文?”

闻言,孔国良没好气的道:“还递个屁,耿继茂真要同意给咱们调防,我大哥就不会连他王府都进不去了!”说完,随脚将面前的凳子踢到一边,拿起桌上的马鞭说道,“走,跟我出去走走,呆在这破衙门都他娘的憋出病来了。”

“哎,好!”

邵九公赶紧抢在前头出了屋,吩咐人去给孔国良备马。

邵九公陪着孔国良出了衙门后却不知道到哪去,眼前所见除了破败的街道就没什么景物,那街上的行人更是少得可怜,看到衙门里出来一帮清军,摆摊的百姓早就吓得收摊跑了,哪个敢留在那。破败不堪的房屋、冷冷清清的街道处处透着死气,让人愈发生闷。

明清双方在广东打了七八年仗,无一府县不受兵灾,省城广州更是叫清军给屠了,潮州城被屠的十万百姓和省城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要知道清军进入广州城之后是见人就杀,不论是老人还是婴儿亦或妇女,均被清军屠杀一净,生生的杀了七十多万广州百姓,使得偌大的广州城为之一空,其惨烈不比扬州十日来得低。

省城尚且如此,其余地方自然可想而知,相较而言罗定还是好的了,至少清军并没有大规模屠城,使得罗定城成了罗定州唯一一座还有人居住的城池,这大概和清军需要奴役百姓有关,不然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又从何驱使民夫。

孔国良其实也没什么目的,只是憋在知州衙门里太闷,心头又堵着气,便想出来走走,至于去哪根本无所谓。就这么在城中走了一圈来到了东门后,孔国良立马在那看了一会,除了两个道士和几个进城卖柴的乡民外再也没什么人出入,顿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暗骂这罗定真是鸟不拉屎,穷得要命,连商人们都不肯来,害得他一点油水也捞不着。

看到千总大人过来,守门的清兵忙过来行礼,孔国良不耐烦的一挥手,示意他们忙自己的事,对远处那些看到他出现而躲避的百姓也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去抽他们几鞭子。

百无聊赖,孔国良决定回去,朝邵九公喊了声后,便掉转马头想要回去,马身子刚刚转过来,却看到又有个光头的和尚穿着件破僧衣从城门走了进来。

“呸,刚过去两道士,又来了个秃驴,真他娘的晦气,老子得回去找那小娘子好生去去晦气。”

想到林家孝敬的那个女儿,孔国良顿时起了兴致,欲火中烧,勒马便向前冲去,惊得远处的行人纷纷尖叫闪避。

第二十章 风起

罗定州内有云雾山穿州而过,大樵山便是云雾山中的一座小峰。从大樵山出发,只需半天就能到达往罗定城而去的官道,沿着官道再走上半个时辰便是罗定城,途中并无岔道,官道两侧也都是低矮的山陵,偶有几处稍微平坦些的田地。此官道一头通往罗定,另一头却是通往肈庆府的德庆县城,中间经过已经废弃的东安县,百里之内几无人烟。

大致申时时分,太阳快西落不见时,城东三里多地外的一处满是大树的丘陵处,一伙穿着各式衣服、手拿大刀、铁叉、长矛的汉子从藏身处一一走了出来,领头的赫然就是胡老大。

“周兄弟,天快黑了,再等两个时辰老三他们就该动手了,也不知他们这会怎么样了。”胡老大既兴奋,又忐忑,看着远处的罗定城嘴巴有些发干。

刚刚走出来的周士相闻言脱口便道:“胡大哥放心,赵大哥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古时一个时辰是两小时,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现在大概是后世六七点钟的光景,两个时辰后便是深夜十一二点,此时正是人熟睡之时,所谓夜深人静杀人放火时,周士相相信陡然事起,罗定城内的清军肯定措手不及,只要行动够快,一定能夺下罗定城,重演当年芝麻李的豪杰之举!

宋襄公一边揉发酸的腿脚,一边也道:“赵四海他们也是做惯了事的,当出不了差错。再说事到如今,这箭在弦上,已然不得不发,我们来都来了,难道还能再退回去不成?担心也没用,豁出去干了,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若是成功,那咱们往后可就再也不是土匪了。”

说完,又转身带人去做火把,大樵山此次倾寨而出,但也不过三十八人,到城中做内应去了十个,剩下的只有二十八人,这么点人手想要伪装出李定国大军杀到的假象还是困难了些,不得已也只能用多点火把的手段来迷惑城中清军了。

胡老大想想也是,都到这时候了再担心又有什么用,把那些忐忑不安甩到脑后,拉着周士相去看那面好不容易才带来的牛皮鼓,轻轻一拍鼓面,带着几分沧桑感道:“这鼓可是老王爷用过的,当年老王爷兵败,我带着逃出来的弟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鼓带出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在这鼓声的号令下再次和鞑子一战。可惜,几年了,这鼓却是始终也未再响起,我和弟兄们也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想来真是对不住老王爷啊今日若不是周兄弟相劝,这鼓恐怕还是搁那落满灰尘吧”

感慨过后,却是将两柄鼓锤交到周士相手中,“等会动手后,周兄弟就留在这里敲鼓给大伙鼓劲,我带人去夺城门!”

周士相一听这可不行,忙道:“不,我和胡大哥一起去夺城门!”

胡老大哈哈一笑:“周兄弟和宋先生都是读书人,要干也得干诸葛孔明的事,这上阵杀敌是我们这帮大老粗的事,哪里能让你们去。”

“胡大哥此言差矣,我周士相虽是个秀才,可也是堂堂五尺之躯的大好男儿,又身负父母妻儿血海深仇,如何能躲在后面看着弟兄们和清军厮杀?”周士相急了,“再说我又并不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胡大哥别忘了,我可是亲手击杀了由云龙!”

胡老大不为所动,执意道:“我知周兄弟是好汉,不过这事是我和宋先生商量过的,你不必再说,只要你这把这鼓敲好,让咱们能一直听到这鼓声,便是最大的功劳了。”

见胡老大心意已决,周士相叹了口气,知道无法改变,也知这是胡老大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便只能点头答应下来。只要事情完全按着他的计划来,是否亲自参与夺城倒并不打紧。

周士相正想去看看大青马时,原本平静的树林却突然有风吹来,随之树梢开始摇晃起来。

起风了!

周士相一脸讶然。

夜色下的罗定城,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点灯光,空无一人的街面上连个打梆的更夫都看不到,若不是城门上依稀看到有人持着火把走到,恐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城是个死城。

城南靠近清军军官的一处民居旁,夜色下却有两个身影一动不动的蜷缩在那里,此刻若有人经过,定然会被吓一跳,以为这两个是死人呢。

看起来像是死人的两人正是伪作道士混入城中的赵四海,旁边却是那个秃头汉子,也不知他从哪找来的这身破僧衣,好说歹说抢了入城做内应的差事。

乍起的风吹得街上灰尘扑面而来,也带来一股冷意。

“狗日的,昨起风了?”秃子随口吐出刮进嘴里的灰尘和一片树叶。

“起风好,你没听风助火势吗?”赵四海一脸惊喜。

秃子有些迟疑:“这火要烧起来,城中的百姓不是要遭大殃了?”

“婆婆妈妈做什么,咱们是土匪,不杀人不放火还当个屁的土匪,昨的,心软了?”

“倒不是心软,只是不忍心啊。”

“嘿,你这假和尚真以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了?”赵四海呛了秃子一句,瞅了瞅天色,缓缓的站起身来,“差不多了,咱们动手吧。”

“好!”秃子咬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也站了起来,冲着远处清军军营看了眼,恶狠狠道:“要怪就怪狗日的鞑子吧!”

“走!”

赵四海凶形毕露,辩明风向后,便拿出进城后买来的一罐火油悄悄的往清军军营走去。秃子见状,也毫不犹豫的跟上。二人来到清军军营的上风处,小心察看并无清军巡查后,这才上前将罐子打开。

很快,罐中的火油就倒在了清军营房栅栏和堆积的草料上,不一会,火光便冲天而起。风借火势,大火向清军的营帐肆虐而去。

与此同时,葛五等人也开始在城中到处放火,伴随着大火肆虐的同时,“老本贼打来了,老本贼打来了”的叫喊声瞬间响彻整个罗定城。

最先发现城中火起的守门清军吓了一跳,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是走火还是有人放火,就听到城外传来战鼓“咚、咚、咚!”的响声,抬眼看去,城外的山林上到处都是火把,似是有无数兵马正向罗定杀奔而来。

第二十一章 逃命

睡梦中的罗定清军被炙热的大火烤醒,睁开眼时,四周到处都是火光,浓烟被狂风卷着向着营帐猛灌而去,呛得他们不住大声咳嗽。

“走火了,走火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清军只道军营失火,最先奔出来的清军甚至有人提着木桶准备救火,可是风实在太大,那腾空而起的大火根本非人力可以扑灭!眼看浓烟就要袭来,他们也顾不上救火了,大呼小叫的便往军营外跑去。

“老表,救救我!”

有些还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清兵还傻呼呼的在帐中穿衣服,等他们穿好衣服出来时,四周已被大火包围,急得向那些正往营外跑的同伴呼救。可这会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浓烟,哪个还顾得上救人,就是胆子再大的这会也不敢去救人了。跑慢一步就是个死啊!

被包围在大火之中的清军有上百人,他们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可是窜来窜去却是找不到逃生的路,绝望之下有人开始哭喊,有人怔怔的跪在地上望着大火发呆。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咳、咳、咳”

不断有清兵捂着胸部大声咳嗽,浓烟呛得他们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不甘心就此葬身火海的清兵疯了似的直接冲向大火,幻想能够瞬间冲出去逃出生天,可结果只是一个又一个被大火吞没,除了在火中短暂的跳来跳去、翻来翻去和发出几声临死前的惨叫,便再无动静。

大火烤得人身上水份急速流失,也烤得人头晕脑涨,额头上、脸上、手上都是滚烫,红通通的,如血气十足。

“呼吼”

余下的清兵受不了浓烟的熏烤,无路可逃的他们只能趴在地上拼命的用鼻子呼吸每一口空气,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他们已经无法呼吸,更无法视物,虽然四周明明是通红一片,可对他们而言却是漆黑一片。

成功在城东放了几把大火后,葛五便脱了道袍,带着弟弟葛六向着东门边跑边喊。

“老本贼来了,老本贼打进城了!”

兄弟二人的声音从城中一直传到城东,快到东门时,看到扮作樵夫的另几个同伴,忙喊道:“快抢城门!”

“哎!”

那几个汉子听了迅速从挑入城的柴火堆里抽出兵器,葛五、葛六兄弟二人顺手接过,一人一把长刀便向城门冲去。

“杀鞑子啊!”

东城的守门清军只有二十多人,此刻他们已经被城内的大火和城外的喊杀声惊呆了,正不知所措时,看到几个身影正手拿兵器向城门冲来,一个兵顿时反应过来,抽刀喊了一声便要去挡住那些人夺门。

“狗鞑子,去死吧!”

葛五脚下飞快,在那帮清军冲过来前已经抢先一步逼近城门,在那最先反应过来的清兵没来得及提刀下砍时,发一声喊,就将手中的长刀砍向那兵的脑袋。

“噗哧”一声,可怜那忠于职守的清兵连抵挡的机会都没有,整个脑袋就叫砍了下来。见状,其余的清兵心都猛跳一下。

“快逃命去吧!”

城内大火冲天,城外喊杀震天,城门又有不要命的亡命徒,剩下的清军哪里还有斗志,不知谁喊了声,二十多个守门清军很快便四散而逃。

看到那些清兵要跑,葛六忙提刀要追,却被葛五一把拽住,喝骂道:“追什么追!快开城门,放大哥他们进来!”

“啊?好!”

葛六回过神来,赶紧带人冲到城门洞下,几人合力将那包着铁皮的大门栓给抬了下来,几人又同时发一声喊,用力将大门往后拉开,伴随着“咯吱”的门轴转动声,顿时看到已冲到门外的胡老大他们。

“得手了!”

城门打开那刻,胡老大的心就快要跳了出来,内心按不住的兴奋。

“弟兄们,进城,罗定是咱们的了!”

“罗定是咱们的了,发财了!”

“弟兄们发财了!”

在土匪们的欢呼声中,胡老大一马当先冲入城中,看到葛五、葛六他们几个安然无恙,心是一下就落了下来,用已满是汗水的右手一把抱住葛五,激动的喊道:“狗日的葛老五,好样的!”

怀里抱着林家女儿正在酣睡的孔国良是被邵九公从被窝里硬拖出来的,当场就吓得林家女儿花容失色,都不敢伸手去拉被子掩盖自己的身子,只能抱着洁白的双胸在那面无人色的不住哆嗦。

看到美人受惊,自己又光着屁股被人拖出来,孔国良是既尴尬又火大,一个巴掌就甩在无比惊恐的邵九公脸上,骂道:“他娘的,天塌下来了,深更半夜跑来出老子的丑!”

“千总,不好了,老老”

邵九公委屈的说话都结巴了,他说不出话,孔国良听着更是火大,一脚就踹了过去,骂道:“老,老什么,你他娘的有屁倒是快放啊!”

这一脚立时把邵九公踹得不结巴了,一下就喊了起来:“千总,老本贼打进城了!”

“什么?老本贼打进城了!”

这一下换孔国良结巴了,呆若木鸡的盯着邵九公,脸颊不住抽动,极度惊惧的道:“李李李定国打打进来了?”

邵九公一把拉过孔国良,催道:“是李定国打过来了,千总大人快跑吧,迟了就跑不出去了!”

“跑跑”

孔国良脸色青得吓人,喃喃自语,“李李定国怎么会打过来,他不是退到广西了吗怎么会?”

见孔国良还在这傻站,邵九公急了,不由分说就把孔国良往外拖,“外面都杀红眼了,大人再不跑可就没命了!”说话间,隐约就听到外面确有喊杀声传来,内中更夹有什么老本贼,什么大明西宁王的叫喊声。

孔国良这会终是反应过来,第一念头不是带兵反击,而是马上跑!他不是傻子,李定国的兵马满州大兵都打不过,何况他个小小绿营千总!听外面声音,明军肯定已经进了城,这罗定肯定是保不住了,还是赶紧跑吧,再不跑小命都是人家的了!

“快,快去牵马!”

孔国良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却猛的停了下来,朝扔在地上的衣服一指,急得直喊:“我的衣服,我的衣服!”

邵九公这才意识到孔国良现在是光着身子,那黑乎乎的东西在胯间来回晃动,看着真他娘的丑。

顾不得多看孔千总那玩意到底有多丑,邵九公一把从地上捡起衣服扔了过去。

孔国良逃命要紧,也不顾床上那娇羞羞的小美人了,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就往外跑。外面到处都是火光,也到处都是惨叫声和呼喝声,不知有多少明军杀了过来,也不知自己的部下还有多少。

完了,完了!

孔国良苦着脸咬牙在邵九公的搀扶下上马,带着几个闻讯惊慌赶到的亲兵就往府外冲去。

第二十二章 混乱

罗定城中此刻已是乱成一锅粥,大火将所有人都从梦乡中惊醒,到处都是救火的百姓,也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急于逃命的清兵更是在城中到处狂奔,惊得妇孺尖叫连连。

火势正如秃子所担心那样,已经向民居蔓延开,房舍惨遭大火吞没、有亲人罹难的百姓发出的哭天喊地声音让人听了心碎。

孔国良带领亲兵冲出来后就发现街上已经不通,连年战乱让罗定居民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听到城中传来明军进城的叫喊后,一些平日和清军走得近的大户便开始带着家人往城外跑,以免被明军清算。结果他们这一跑,顿时带动了更多的人跑。

无论哪个朝代,中国的百姓都是从众的,即便知道自己并没有危险,可看到有人跑,他们也会一样盲目的跑,何况跑的那些人家都是士绅大户,这些人在百姓看来都是懂得多,有见识的人,连他们都要跑了,自己个苦哈哈还留着干什么。

急于出城的罗定居民在无人组织的情形下搀老扶幼,大包小裹一窝蜂的冲到街上,顿时把不大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让开,让开!”

急于逃出城的清兵为了活命,露出了凶狠的本色,他们开始屠戮前面的人群,当一个女子倒在清兵刀下后,人群炸了窝,你奔我逃的,使得街面上更加的乱,也使原本想杀出条路来的清兵更加无法行动。

城外的鼓声越敲越响,明军的喊杀声也越来越近,孔国良如惊弓之鸟,大惊之下纵马便往人群冲去。亲兵们有样学样,瞬间,人群被撞开一条豁口,数十百姓连同几名清兵都被战马撞倒在地,践踏之下哀声一片。

罗定虽是州城,可只有东西两个城门,东门那边显然是明军的主攻方向,喊杀声也大多来自那个方向,西门那边倒是静悄悄的,孔国良不假思索便选择往西门跑。

看到千总大人带着亲兵骑马往西门跑,一些从营中逃出来的清兵也开始跟着往西门跑。他们大多只穿着件裤衩,有的人手中连兵器都没有,慌乱中,不少清兵的鞋子都被踩掉了,光着脚跑在石板路面上揪心痛。

可怕的不是混乱,而是没有主心骨,眼下看到千总大人的身影,一众清军顿时有了目标,不顾一切的跟着千总逃命。往西门去的路上,又有上百名无辜的百姓不是惨遭战马践踏,就是惨死在清军的刀下。

城中的大火让城外的周士相也吃了一惊,狂风的呼啸声中,他的眉头为之紧锁,他知道,这场大火下来,城中百姓定然死伤惨重,城中房舍恐怕也要烧掉一半。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去挽救,在决定放火时,他就清楚死在大火下的无辜百姓肯定要比清兵多得多。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也是无法控制的事,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可如果为了避免百姓的伤亡而放弃夺取罗定城,周士相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万骨又岂都是士兵之骨,恐怕平民死得更多。即便几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战争也无法避免平民死伤,何况这个时代。

周士相尽可能的安慰自己,让自己放下后世的道德观,拿起鼓锤又奋力敲了几十下后,他扔下鼓锤,对一直站在身边的宋襄公道:“宋先生,我们进城。”

“进城?”

宋襄公犹豫了下,这会进城怕还是不安全,他这个人还是较惜命的,否则当年也不会做出接连转换门庭的事。但想胡老大他们已经夺得城门杀进城中,这会清军只怕早就乱了,入城当没有危险,何必叫周士相小瞧呢,便点头答应下来。

当下,周士相拿起由云龙那柄佩刀,牵过大青马和宋襄公一起往城门而去,到了城门处,就见葛六领着几个人守在那,没看到胡老大的身影,宋襄公不由问葛六道:“胡老大呢?”

葛六咧着嘴,一脸不满道:“大哥领着弟兄们去杀那鞑子千总,却叫我们几个干这守门的苦差事,好没义气!”

听葛六说这话,周士相摇了摇头,城中的清军其实并不是满州鞑子,而是和他们一样都是汉人,因此称呼这些同为汉人的江西兵为“鞑子”似乎不妥。不过眼下不是纠正他们观点的时候,也不是为将来甄别分化做准备的时候,便没有说什么,抬眼朝城中看去。

不远处,密密麻麻挤着一帮百姓正惊恐不安的看着这边,看他们样子是想出城,可却又怕守在城门这边的葛六他们会杀人,所以在那犹豫不决。

周士相想了想,对宋襄公说了几句,宋襄公听后颇是赞同,周士相便牵马走到那帮百姓前面喊道:“诸位父老,我们是大明罗定胡参将的部下,此次攻打州城,只杀清军,不伤百姓,因此你们不必惊慌,也不必害怕,更用不着出城,眼下城中虽乱,可我军已经控制局面,故而你们可以放心回家去,不必聚在此处。”

见周士相一身儒衫,长得像个读书人,不似城门那边几个凶狠,人群中有个胆大的后生顿时嚷道:“我们的家都被火烧了,哪里还有家回。”

周士相道:“无家可回的暂且留在此处,有家可回的可以回家。”又道,“留在此处的我军绝不惊扰,眼下城中火势正凶,若你们愿意也可以自行组织救火,等天亮之后,我军可酌情给予各位补偿,总不会叫大伙衣食无着。”

“你这话可是真的?”

那后生有些不相信,其他人也抱着怀疑的态度,因为他们发现眼前看到的这帮人可不像是城中喊了半天的明军,否则何以连个兵仗旗号也没有的。看那城门口的几个,更像土匪而非明军。

周士相也知道一时难以使这帮百姓相信,可解释起来也太麻烦,正沉吟如何有个好措词时,赵四海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看到周士相和宋襄公,忙喊了起来:“秀才,宋先生!”

宋襄公迫不及待拉过他就问:“四海兄弟,情况如何,胡老大呢?”

赵四海气也没喘一下,就指着西边道:“那鞑子千总带了帮人往西门逃去了,胡大哥怕他们发现不对打回来,就带弟兄们去追了,怕你们担心,就叫我回来报个信!”

周士相一凛,忙问他:“那千总带了多少人往西门去?”

赵四海道:“总有百十号人!”

周士相听后,扭头对宋襄公说了句,“宋先生,这些百姓就交给你安置了,我去助胡大哥一臂之力!”不等宋襄公答应,他已翻身上了大青马,“驾”的一声便向西门驰奔而去。

“周兄弟(秀才),你不能去!”

宋襄公和赵四海拦不住,急得直跳脚。

第二十三章 斩首

周士相不能不急,入城的大樵山土匪不过三十几人,那清军千总却带了百十多人往西门跑,眼下他们是心惊肉跳只顾逃跑,可一旦等他们发现杀进城中的根本不是什么李定国大军时,那麻烦可就大了。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趁夜突然起事,杀人放火,大樵山众人干得是顺手,可真要和清军明火执仗的交手,只怕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大樵山这帮土匪其实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若不是清军畏李定国如虎,这狐假虎威之计焉能得逞!

担心事情有变的周士相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往西门,唯今之计除了一举斩杀那清军千总,使得余下清军因无人指挥而彻底崩溃外,他已无其他办法可想,

“驾!驾!驾!”

周士相连甩几次马鞭,胯下大青马明显感受到背上新主人的心急,可是前方并非坦途,到处都是正在燃烧的房屋,到处都是仓皇失措的人群,它便是有心跑得快些也是不能。

有几次大青马险些要撞到前面的人群,若不是前世当骑兵时练就的一手好骑术,周士相恐怕已摔落多次。

既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西门,又不想冲撞人群,这世上两全齐美的事可没有!

尽管一万个不想,可是大青马还是将一正忙于逃命的中年男人撞倒在地,顾不得多看那人一眼,周士相已带着满心愧疚扬长而去,身后只传来那人的惨叫声和百姓们的咒骂声。

“杀,给我杀!”

还未到西门,周士相便听前方喊杀一片,借着火光看去,数十名清兵和二十几个大樵山的汉子正在城门洞下厮杀在一起。刀光火影之下,地上已经躺着二三十具尸体。

城门洞下地方很小,几十人扭杀在一起,里面光线又暗,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只能凭着脑袋上有发无发判断是敌是友。

周士相没有看到胡老大,心下一沉,以为胡老大已经遇难,但看到城门洞下的大樵山众人并无慌乱,隐隐又听到葛五的声音,心下不由一定,知道胡老大肯定没死,否则这帮土匪不会还在这死命抵挡清军,早就一哄而散了。

清军蛇无头不行,土匪们没了头更不行!

除了城门洞下正在夺门的几十个清兵,胡士相又看到有几个骑马的清军正在距城门不到十丈的地方,因为逃跑时太仓促,这些清军都没有带帽子,身上也胡乱穿着些号服,单从衣服看不出哪个是那清军千总。

不过这难不倒周士相,他定眼仔细瞅了一会,发现有一人不断朝城门洞那边打手势,不时喊些什么,而其他几个骑马的清军只是围在他身边并无手势动作,周士相微一琢磨,便知道那打手势的清军肯定就是那个千总,而其余的人多半就是他的亲兵。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判断出要杀的目标是哪个后,周士相秉住呼吸,从刀鞘中抽出由云龙的佩刀,双腿猛一用力,大青马顿时嘶鸣起来,撒开双蹄便向前方冲去。

此时的孔国良已经是急得七窍冒烟,他倒没有察觉杀进城的并非明军,也没有发现正拼力阻止他逃跑的就是对方的主要人马,只以为这些人是明军潜进来的内应,明军大队人马还未赶到。

之所以如此,还要感谢那些比清军还要惊慌的罗定百姓,正是他们的大呼小叫掩盖了城中真正敌人的声音,使得孔国良无法分辩敌人到底有多少,只以为明军已经杀进了城,若是再不逃出城就只有死路一条、

耽搁的时间已经很久了,离出城只差一线之机的孔国良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几次想要下马亲自夺门,可又怕这一下马就没机会再骑马逃奔,便只得把希望寄托在正指挥人手夺门的邵九公身上。

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突然传来战马的嘶鸣声,孔国良心下一惊,有种不详之感:难道明军的骑兵追过来了?!

扭头一看,哪里有什么明军的骑兵,只有一人一马向他疾驰而来。孔国良怔在那里,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待看到那人手中的刀尖正是指向他时,霎时就醒悟过来,冲着手下亲兵喊了声:“拦住他,拦住他!”

“喳!”

两名孔国良的亲兵应声挥刀打马向周士相冲了上去,身为亲兵,他们的生死已与将佐一体,平日吃喝拿饷也比其他人多得多,这会不为孔国良卖命更待何时!

孔国良的兵是江西的绿营兵,绿营兵没有骑兵配署,都是清一色的步兵,只各级将佐配了些蒙古马做为座骑,而他们手下的亲兵多半只是配了些劣等马代步,故而和周士相胯下这匹夺自由云龙的大青马相比,那两名孔国良亲兵的座骑显得又矮又小。

有大青马的高大优势,前世又在马上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周士相如何会把那两个孔国良的亲兵放在眼里,在他二人纵马冲到之时,他居高临下挥刀就劈了过去,顿时正中那右侧清兵面庞,但听一声惨叫,整个人便从马上翻落下去,无主的座骑犹自不知向前冲去。

左侧那孔国良的亲兵看到周士相身下那匹蒙古马时,就已心中叫苦,等看到同伴被对方一击而中,心下已是凉透,哪里还有杀人之意,掉转马头便想避过,奈何大青马的动作比它更快,马屁股刚转过去,后背就已经被周士相一刀击中,刀刃带着大青马的惯性生生将他从马上抛落。

周士相连杀两人,动作之快,惊得由云龙目瞪口呆,知道此人不可力敌,下意识便想赶紧出城跑,可城门那边邵九公带人拼死也未能夺下,他是又急又恨,而周士相又挥刀向他冲来,不得已之下只能咬牙勒马亲自迎上去,人在马上,却是心惊肉颤,眼皮不住打跳,哪里有半分昔日勇武。

孔国良都冲了上去,余下三个亲兵也忙抽刀跟了上去,却是慢了些许。

狭路相逢勇者胜!

气势上已经稳压孔国良数头的周士相毫无惧意,单刀冲上,二人座骑相交那刻,一缕血柱喷向半空,紧随其后便是一截断臂落在地上,那断臂的手中兀自还紧握着一把腰刀。

手臂被砍落那刻,孔国良直觉万箭钻心般疼痛,失去一臂的他在马上无法平衡,晃了几下后一头载倒在地,重击之下,头晕眼花,却还是条汉子,抱着断臂竟不喊叫,反而摇摇晃晃的想要重新站起。只可惜周士相不会给他站起的机会,大青马一疾而过,长刀从他脖后划过,一下就切得皮开肉绽。

孔国良的左手本能想去摸脖子,未到脖间脑袋却是一耷。人尚站着,后脑勺的辫子却是挂到了前腰处。

“孔大人死了,孔大人死了!”

目睹孔国良之死的三个亲兵嚎啕大叫,听到声音的清军都是愣了下,邵九公更是一个激灵回头看去。视线中,孔国良的身子跪倒在地,脑袋沉在面前的地面上,一动也不动。

完了!

邵九公仅提的一口气劲一下落了下来,呆呆的站在那。

“降者免死!”

周士相横刀立马,声音响亮得里许之外都能听得清。

城门洞里的大樵山众人听到声音,都是欢呼起来,葛五激动不已的叫道:“是周兄弟,是周兄弟!”

“弟兄们,周兄弟杀了鞑子千总了,周兄弟杀了鞑子千总了!”

胡老大虽无法看到外面清形,但对面清军突然停止进攻已经让他肯定那鞑子的千总确是被周士相杀了,心头那激动当真是难以用语言描绘。要是周士相杀不了那鞑子千总,恐怕城门洞里这些手下就支撑不住了。

余下的清军谁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个个既不和面前的土匪交手,也不后退,只怔怔的看着。

“你们千总已经死了,你们难道想要给他陪葬吗!放下手中的刀剑,汉人不杀汉人,我保你们不死!”

周士相不想节外生枝,若是这些清军能够放下武器最好不过,已是胜利在望,他不希望这黎明前的黑暗再有无谓的伤亡。

“邵把总,怎么办?”

清军有人心动,看向仅剩的军官邵九公,指着他拿主意。

邵九公苦笑一声,孔国良若是没死,即便这些人都死光了都不打紧,只要能逃出去见到孔国治,他邵九公还是把总,手下还会有兵。可现在孔国良一死,他邵九公便无路可走,就算他能逃出去,当哥哥的孔国治也不会放过他。

眼看众人都已动摇,又寻思明军确是没有屠杀清军战俘的习惯,邵九公当下便也豁出去了,眼下还是把命保住再说。

“弟兄们,降了吧,咱们已经尽力了,千总大人地下有知不会怪咱们的。”

“降了降了!”

听他这么说,众清军顿时放下心来,纷纷将手中的刀剑扔到地上,然后很老实的从城门洞里退出来,走到前面的空地上。

胡老大曾经当过李成栋的亲兵,手下也有些汉子也当过明军,自然知道如何对付这些投降的清军,按他们的想法,于其留着这些清兵不如全部杀了,毕竟他们的人手不足,要是是这些清军知道真相,不甘心之下肯定要生乱。

胡老大悄悄拉过周士相将杀掉这些清军的想法对他说了,周士相却力主不可,最后胡老大退让,提出先派人将这些俘虏捆起来押到知州衙门看管,等天亮后彻底控制城中局面了再来商量如何解决他们。

第二十四章 抢劫

食言杀人,周士相自忖无法做到,不过胡老大的担心不无道理,一旦这些清军俘虏知道他们的底细,恐怕不能保证他们还会甘心投降,若是生起乱来,难免又是一场厮杀,徒增变数。可思来想去,暂时也没有好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件事,便依了胡老大把人先关起来再说。

看到“明军”拿绳子来绑,邵九公他们也非常配合,并无反抗之意,想来也知道这是惯例。如此,经清点后,连同把总邵九公在内,共有六十三名清军俘虏,其余的不是被大火烧死,就是死在夺门之战,尚在城中的就不知还有多少了。

为防万一,胡老大让葛五带了几人将西门堵死后,亲自带人将俘虏押到知州衙门。周士相则自请带人搜查城中残存清军,斩杀孔国良的表现已经让他在大樵山众人中树立起威望,也让众人彻底认可了他的本事,耳闻手刃由云龙和当场斩杀孔国良给人带来的冲击绝对不一样,如今的周士相在他们眼中完全就是个大人物、大英雄,文武双全的好汉了!

胡老大二话没说就叫彭大柱带了六个人跟着周士相,方才他带人死守西门,为此手下也死伤十多人,如今能动的人手不过二十,又要看管那些俘虏,人手可谓紧张得不行,能给周士相七个人也真是够义气了。周士相又要了一个清军俘虏,好发现清军时让他帮着喊话招降。

带人在城中找了一圈后,除了十几个逃出来的清兵在喊话后得知性命无忧愿意投降,并未发现其余清军的踪迹,倒是街面上被丢弃的刀剑和号服找到不少,想来是那些逃出军营的清军见势不妙化装成百姓混在人群中了。

只要清军不抱团,周士相也不去担心,没有组织的人马再多也不足为虑。

风势已经较先前减弱不少,随着风势减弱,火势也相应减弱,不过浓烟却是比刚才更大,人的视线根本无法看远,空气里也到处弥漫呛人的烟味和尸体的烧焦味。

周士相见有的百姓已经自发组织起来灭火,又见城中着火处不少,光凭那些自发组织起来的百姓救火效率太低,便带了彭大柱他们押着那十几个清军俘虏往知州衙门去,想请胡老大能够组织人手动员全城百姓参与灭火,不然任由火烧下去,天亮之后,这罗定城恐怕一大半就是废墟了。

周士相改变主意不去广西投军的目的就是能够借着大樵山这帮土匪夺取罗定城,从而获得南明永历朝廷的认可,在拥有自己地盘的情况下组织兵马反清,而不是寄人篱下。这个计划的关键就在于罗定,如果罗定城成了废墟,那这个计划就失去意义。至少,周士相是无法再依靠罗定来获取人力和钱粮资源。

到知州衙门时,胡老大刚刚把邵九公等一干俘虏关押起来,正准备派人去通知东门的宋襄公和葛六他们来会合,看到周士相他们回来高兴坏了,一听周士相是要他组织人手灭火,当下也就应了。

胡老大本是穷苦人家出身,当年若不是满州人圈了他家的地,要将他一家老小投充为奴,他也不会带着老娘兄弟南逃,故而虽然落草为了寇,可骨子里还是同情穷人,见不得百姓受苦的。周士相说要救火,他自然没有意见。

岂料胡老大没意见,葛五那帮人却不乐意了,嚷嚷着他们提着脑袋打进城就是来杀人放火发大财的,如今好不容易打败清军控制住城中局面,这会岂有不趁火打劫反去帮忙灭火的道理!

葛五这一嚷嚷,其他人顿时也跟着嚷了起来,一个个急不可待的便要出去大抢特抢一把。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周士相暗骂这帮土匪还真是烂泥扶不上架子,强按下心头怒火,对他们说道:“大伙提着脑袋杀进城来就是为了发财,这一点我懂,我也不拦着大伙,可我要问大伙,你们到底是想抢大的还是抢小的?”

“来罗定就是为了干票大的,昨还有抢把大的抢把小的说法?”葛五纳闷了,抢劫还有分大小的?

“抢劫当然要分大小!”

周士相为了让这帮汉子都能听清,特意提高了音量,接着道:“眼下城中到处都是火,你们这会去抢劫,便是抢小的,因为火起突然,百姓们忙于逃命,家中值钱的物件能带出多少来?哪家有钱哪家没钱,你们又能分得清?真要藏起来,你们能搜得到?只怕不等你们找到,这罗定城就被大火烧光了,到时,我敢肯定,你们所能抢到的东西还不如被大火烧掉的呢!这道理说白了就是捡了芝麻扔了西瓜,因小而失大,不就是抢小的道理吗!”

“听着是这么个理,不过,”葛五似懂非懂,“那怎生才能抢大的?”

“我问你,这世上干什么最发财?”周士相尽力换种说法好说服这帮人按自己的意思办。

葛五想也不想便道:“当然做买卖喽,我们劫道的最喜欢劫这帮人,有钱得很!”

“难道除了做买卖的,这世上就没有其他发财的路子了?”

“那肯定是有的,地主家肯定也有钱,不过好像不及做买卖的来得多。”

周士相见葛五没往他的思路去,只好直接问他:“那我问你,这些人要不要给官府上税?”

葛五点头道:“那肯定是要的,行商走道的怕得就是卡子,这一路卡子下来,赚头大半落官府手里了,家里田多的肯定也要交税,不过要是官府有人,家里有功名,倒是交得不多。”

“官府凭什么要这些人交钱交粮?”

“这要不交的话不就是抗粮抗捐了,到时官兵就要来打的。”

“这么说来,官府干得不就是抢劫的勾当吗?我们去抢百姓,百姓不给,我们不也是要喊打喊杀的?所以说,这官府才是世上最发财的买卖,行商的也好,置地的也好,统统都要向官府交钱,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当这个官府来抢他个大的?只要咱们成了官府,这罗定城里的人甭管干什么的,全得给咱们交粮纳税!如此一来,大伙可就是坐着收钱了,这不比拿刀去抢来得快?况且咱们自己去抢,能抢多少,又能拿多少?”

“还是读书人想得周到,这他娘的抢劫都有道道,可不是这个理吗,那官府不就是和我们干得同样的买卖!”葛五费了好大劲总算明白周士相的意思,兴奋的直搓手。“既然咱们要做官府,要抢大的,那就不能再看着这火烧下去,要知道那火烧得可都是咱们的东西啊!这百姓家里值钱东西全叫火烧了,他们拿什么交给咱们?”

“周兄弟别说了,我葛五懂咧!没说的,弟兄们听你的,咱们去灭火!”

“对,去灭火,可不能把好东西都叫火烧了!”

一下又活跃起来,胡老大在边上也被周士相这番道理折服,抢劫的成了官府,他胡全就是官府的老大,名符其实的参将,啧啧,前途一片光明啊

“大伙现在去灭火,等火灭了后弟兄们就来当官府,天一亮大伙便要分头下去清点城中到底有多少人,有钱的没钱的全点出来,到时列个章程出来,届时谁敢不交,咱们就去打他们。”

“好!”

众汉子齐声响应。葛五拔腿便要去救火,可走了两步却回头一脸为难道:“这城这么大,光凭咱们这点人手怕是不行啊。”

周士相刚要说不是让他们直接去参与灭火,而是组织那些惊慌失措的百姓参与,哪怕用刀逼着也行!

刚要开口,赵四海又气喘喘的奔过来了,头一眼看到周士眼,忙叫道:“秀才,宋先生已经组织几百青壮帮着城中百姓灭火了,他让我来通知你一声,城里有些泼皮无赖在趁火打劫,另外还有些清兵在其中混水摸鱼,要胡大哥赶紧带人收拾他们,不然局面太乱,不好收拾。”

“妈拉个巴子的,老子还没动手抢呢,他们倒抢起来了!”一听有人在外面抢劫,葛五脸一下黑了,把刀一拎就冲了出去,“弟兄们,跟老子去抓那帮橇咱买卖的混蛋去!”

第二十五章 大人

宋襄公的表现让周士相惊讶无比的同时也是刮目相看,当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

原来在周士相骑马赶往西门后,宋襄公竟然说服了那些欲出城的百姓不要出城,并且还组织他们当中的青壮参与救火,另外还让城中原有的里正、长者出面维持秩序,划定东门一带的区域供无家可回者暂时安顿,并同时不断宣扬进城的是大明王师,绝不扰民更不会害民,故而在短时间内便安定了东城一带的人心。若不是他手下可用的人太少,只怕连那些趁火打劫的泼皮无赖也能一块收拾了。

此乃治材啊!

赵四海虽然叙述的有些颠三倒四,有些地方也说不清楚,但周士相已大体明白宋襄公到底做了些什么,用后世的话说,这宋襄公正在竭力从事灾后自救的工作,并且还干得很有起色。

难怪胡老大一直说宋襄公有大材,初时自己只道是胡老大这个大字不识的粗人是出于对读书人的尊敬而拍的马屁,没想这宋襄公确是有大材,看来他那几年的满清知县没有白干,关键时候,这种干过实际政务,有应对突发状况相应手段的人比一万个拿刀的士兵要强!

人不可貌相,也不可小瞧,“三姓家奴”有大材!

周士相已然收起心中对宋襄公过往经历的鄙夷,佩服得不得了,向胡老大请了命,也带了两人赶去协助宋襄公。

路上,便不断看到有一些胳膊绑着布条的年轻人在不断高喊:

“大明王师入城,不伤百姓!”

“百姓勿怕,各家自救!”

“大军入城,秋毫无犯!”

“”

那些年轻人的叫喊声起到了很大效果,周士相一路所见,原本惊慌失措忙于逃命的百姓大多已安定下来,正在左邻右舍相互帮助扑灭火灾,实在灭不了的也尽量帮着主人家抢些值钱东西和粮食出来。

赶到东门后,便看到宋襄公被一帮人包围着,他每说一句,便有人应声而去,不一会,那帮围着他的人已经四散而去。

东门前的空地上,约摸数百老弱妇孺正盘膝坐在地上,小孩子在人群中跑来跑去,一点也没有被夜里这场惊变吓到,相反一个个欢呼雀跃的好似过年一般高兴。

城门洞子那边,竟然已经架起十几口铁锅,一个好像掌柜一般的胖老头正指挥十来个伙计将一袋袋米面从几辆骡车上卸下,早就等侯在那的十多个妇人赶紧接过,然后有条不紊的或煮粥、或拌面,忙得不可开交。

紧靠城墙下的一块空地被单独划分了出来,二三十个青壮男子正在那里安制帐逢,地上堆得到处都是棉被和席子,有的棉被上明显能看到火烧过的痕迹,看样子是从火场中抢出来的。

几十个伤员被抬放在老弱妇孺人群的南边,有亲人跟着的正在照顾着,两个郎中模样的人背着药箱正在替他们简单救治。这些伤员大多是被大火烧伤,伤势严重得已经没有办法救治,那两个郎中所能做的只是替那些轻度烧伤的人涂抹些老鼠油之类的疗伤膏。

就在周士相眼前,一个重度烧伤的男人咽了气,其妻儿趴在他身上放声痛哭,使得原本已安定的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

周士相不忍再看,身为罪魁祸首的他良心自然不安,踱步穿过人群去找宋襄公,沿途有十几个胳膊绑着布条的青壮男子,手中或拿着木棍,或拿着菜刀,或拿着扁担,目光满是警惕的在他身上来回扫视。若不是看到周士相三人都有佩刀,且有人见过周士相,知道他是明军,不然只怕早就上来阻拦了。

整个场面看起来虽乱,但乱中有序,除了百姓脸上的惊恐尚未褪去外,看着就跟后世救灾场面一模一样。

走到离宋襄公只有十几尺的地方,周士相刚要开口叫人,就见那跟掌柜似的胖老头满脸堆笑的从身边小跑过去,然后冲着宋襄公躬身一拜,很是恭敬的说道:“宋大人,小民已按您的吩咐将家中的粮食都运了过来,这会伙计们已下得差不多了,却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有劳林掌柜,掌柜善心本官定会向朝廷奏明,大军入城后也断不为难掌柜,不过本官这里暂时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劳烦掌柜,还请掌柜带着你的伙计也去帮忙救火,这能多救一家便是多积一分德啊。”宋襄公没有注意到周士相的出现,在那俨然一州父母官的模样,说的话也是官腔十足。

林掌柜很识趣的道:“小民不敢奢盼朝廷赏赐,但请大人能够保住小民全家性命便可。大人这边事忙,小民也不便再打扰,这就带人去救火。大人若是有事需吩咐小民,直接派人来说一声便是。”

“好,好。”

宋襄公轻挼胡须,目送林掌柜离开,待人走后,才发现周士相已经到了身边,不由对他笑道:“我这冒牌知州大人倒叫周兄弟见笑了,不过若不如此,这些百姓便不好管起来。自古百姓就畏官、敬官,只要是当官的吩咐,他们就一定会听从。因此事急从权,我便自封了罗定知州,也好先将灾民妥善安置。”

周士相拱手道:“宋先生此举大善,他日朝廷必会实授大人一州父母。”

“也许吧。”

宋襄公笑了笑,永历朝廷能授胡全为罗定参将,那自然也能封他当罗定知州,不过这是以后的事,罗定是否能保住也难说。

“噢,对了,你来得正好,我听四海兄弟说你杀了那鞑子千总,余下鞑子因此而降了,却不知这会把他们关在何处?”

“关在知州衙门里,胡大哥亲自带人看着,等城中局面安定下来,咱们再商量如何处置他们。”

“也好,眼下救火和安置百姓事大,俘

第二十六章 镇压

甭管哪朝哪代,但遇灾乱,必少不了混水摸鱼、趁乱发财的人,这帮人通常都是些市井无赖、地痞流氓,此类人平日便多行欺压良善之事,遇到这种全城大乱可以大抢特抢的机会更是不会放过。

明军也好,清军也好,在这帮人眼里都不是事,只要城中还在乱下去,他们就会一直抢下去,直到城中局面彻底安定下来。到那时,他们抢也抢足了,只需找个没人的地方一藏,等风声过后再出来。届时罗定姓了明,他们就是大明的子民,还在清,那就是大清的顺民,只要他们不造反,哪个能拿他们怎么着!

苦主?

乱哄哄的你晓得哪个抢的!

况且,这帮人也聪明得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因此绝不会去抢相熟的人,也不会抢街坊邻居,都在一条街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抢起来面上不好看,也容易事后被人告发,那新官府可是最喜欢拿他们人头收买人心的。

故而为安全起见,这帮人多选择异地抢劫,比如南城的跑北边抢,北边的跑西边,西边的跑东边,趁着百姓惊慌之时下手又快又狠,遇到敢反抗的,要抢的东西又值钱,那沾上人命就无法避免。这年头,心不狠些能发财?

东城一带因为宋襄公假冒永历朝廷罗定知州名义,又借南明西宁王李定国的虎威,加上“明军”入城已成事实,于是在他半是命令半是威胁下,原东城一带的里正、大户为免遭明军清算,便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帮助宋襄公安抚人心。在这些人的协助下,宋襄公又组织了若干青壮灭火自救,如此一来,东城的局面便比其它地方要好得多。

东城局面安定,这就使得那些想趁火打劫的无赖地痞无便宜可占,他们脑袋转得也快,这地抢不了那就上别处去,左右天还没亮,明军又刚进城顾不上他们,这要是下手迟了可再没机会了,难不成还要等下次清军打过来时再出手不成!

大火下的罗定成了抢劫者的天堂,再加上有逃出来的清军见暂时没法逃出去,索性衣服一脱也参与进抢劫队伍,本着不抢白不抢的念头也疯狂祸害百姓。很快,这帮人制造的混乱局面比大火还要厉害,很多百姓躲过了大火的吞噬,却没躲过他们的毒手,到处都是哭喊求饶的声音,闹得是人心惶惶。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提着脑袋开了罗定城,结果自个还没抢倒叫别人先下了手,葛五一众土匪一个个是气得火冒三丈,哪里甘心!

按规矩,那趁乱打劫的也算半个同行,照往常行事,土匪们吃肉也会给这帮人留根骨头啃啃,可眼下自家都成抢劫的最大头官府了,身为官府中人,对于这种趁火打劫的暴徒如何能容忍!

镇压,必须严厉镇压!否则,官府威信何在,俺们弟兄又怎生借着官府名义发大财!这好东西都叫他们抢了,弟兄们喝啥吃啥!

“弟兄们,手别软,照我这样砍,砍完之后把脑袋给我串上,我倒要看看是那帮兔崽子的脑袋硬,还是俺们弟兄的刀快!”

起初,葛五还没那么大的杀性,只准备把那帮混蛋绑了,可看到有一家数口人竟然被人灭了门,那屋中的金银细软也是一个子儿都不见后,那立时就红了眼,呼喝着就把怒火撒在了刚抓来的几个倒霉蛋身上,一个个全给按在地上砍了脑袋!

葛五这杀戒一开就收不住了,手下这帮汉子都是杀惯了人的,比之那帮半路出家的无赖地痞强得太多,再加上有“大明王师”(老本贼)的光环笼罩,那些地痞流氓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况且葛五这帮人抱团而来,那帮抢劫的却是各自行事,两下一比,高低立现,即便是人数明明比葛五他们多得多,可就是没人挡得住他们,也没人敢挡他们。

从城南一直杀到城北,又兜回到城西,最后直扑城东,葛五一行路上砍了不下四十多个趁火打劫的无赖子,另外还有十几个清军也被斩杀刀下。

人杀了不算,脑袋都用木杆子挑着,当真是一路镇压,一路威摄。好在葛五他们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但所做所为却是百姓喜闻乐见,因此大受百姓称赞,都道明军好。

一路上有不少苦主也加入葛五他们的队伍,另外还有不少有血性的年轻人也跟在后面帮忙,到后来,队伍人数已经是起初的十几倍,人多势众之下,那趁火打劫的一个个都收了手,谁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去试这帮凶神的刀够不够快了。

东城这边,宋襄公负责安抚百姓,周士相则以大明罗定参将部下的名义组织青壮扑火。很快,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东城的火势被成功遏制住。

听从城中逃过来的百姓说那边有好多清兵在抢劫,周士相当下就带了葛六等人领了数十名胆子大的青壮前去镇压。

这些青壮都是城中的普通百姓,若不是有人出面组织,清军又一败涂地,他们是不会有胆量去帮忙对付清军的。

有几十个青壮帮忙,虽然只是在后面壮壮声势,真正动手的还是周士相和葛六他们几个,但对那些已是惊弓之鸟,只想趁乱抢些东西的清军而言却已是不可战胜的对手。

几乎没有什么伤亡,城中数十名打劫的就被一锅端了,很多人是在看到“明军”过来后就吓得四散而逃,结果被葛六他们一个个全绑了回来。敢于执刀反抗的只有两个清军,还是兄弟俩,结果就是双双被砍翻在地。

把人绑起后,葛五一帮人就浩浩荡荡的杀了过来,发现葛五他们把抢劫的那帮家伙脑袋都串在木杆上后,周士相先是惊讶了下,然后深以为然:乱世就得用重典,没有什么比人头更可以吓唬人!

为了震慑并警告那些还藏在城中的清军和暴徒,周士相当即命令将被抓住的这些参与抢劫的暴徒全部押过来,然后当着围观的百姓面全部斩首。

那帮人一听明军要处斩他们,吓得一个个哭爹喊娘求饶,屎尿齐流,可是周士相不为所动,同情绝不是用在这帮抢劫杀人的暴徒身上!

葛五更是杀得性起,哪里饶得过他们,一声吆喝,众人群起而上,两个按一个,“噗哧噗哧”的人头便一颗颗滚落在地。

“趁乱打劫者杀无赦!”

“反抗明军者杀无赦!”

“私藏清兵者杀无赦!”

血淋淋的脑袋伴随着三道杀无赦的命令,使得罗定城中很快安定下来。

没有抢劫者的干扰后,周士相和宋襄公又一起发动百姓,经一个多时辰的奋力扑救,在东方露出鱼肚白后,罗定的大火总算是彻底熄灭。

火熄了,天也亮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参与救火的百姓都累得或坐或躺在地上,宋襄公也是累得够呛,嗓子已经哑得几近说不出话来。

周士相从城道上爬上城门,站在城头往下看,发现城中一半的房屋毁在这场大火之中,到处都是从废墟中升起的白烟。

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眼下还不是喘息的时候,周士相一边通过宋襄公吩咐那些愿意配合的里正、大户带人去城中收尸,一边让葛五他们组织青壮沿街搜查落网的清军,不使一个逃出去报信。

第二十七章 吏员

罗定城没有清朝委任的知州,却有原明朝知州衙门留下的一帮书办小吏。年初,李定国大军从新会解围退师回广西后,罗定便被清军重新占领,按规矩,清朝委任的罗定知州当在第一时间赶到罗定接收安民,建立属于清朝的罗定官府,以便征发钱粮供应驻军并维持地方。

罗定是广东的直隶州,按明朝的官制,直隶州与府同级,属州则与县同级,故而罗定知州的品级不低,与知府一样都是正四品,如此品秩,想当罗定知州的人自然多得去。可事实却是清军虽已占领罗定长达三月,然直到现在,广州那边也还没有商量出新的知州人选,也没人愿意来当这四品知州,所以罗定的知州衙门一直是主位空悬,衙门里的大小事务都是由那帮书办小吏在操持。

堂堂正四品的知州大人没人来做,此事说来可是稀奇。当初满清任命的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继茂南下广东时,清廷为了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夺取广东,命令吏部将大量空白官凭告印赐给这两位王爷,允他们在广东便宜行事。这便意味着,尚可喜和耿继茂二人有权直接任命广东官员,只需事后向吏部报备即可,这等待遇可是那同为王爷的吴三桂都不曾享有的。

不光这两家藩王有任命官员的权力,新任广东总督李率泰也有这等权力,他那总督衙门里可是跟了不少从北方过来的士人,这帮人大多是举人出身,间中还有些秀才,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就等着自个能被总督大人相中派出去做官,这谁要是能被委个七品的知县大牙都要笑掉了,何况四品的知州呢。

王爷手下的,总督手下的,这么多人等着当官,可偏偏就是没人肯来当正四品的罗定知州,反而推本阻四,百般推搪,导致罗定三个月没有主官,这事听着荒谬,原因其实也简单。

他们啊,这是怕了李定国!

明末以来,明朝的文武官员提到清军无不谈虎色变,投降满清的汉人军队每逢军情紧急时,便向清廷奏请“派真满州大兵来”,只要真满州大兵一到,哪怕就是几十上百人,拥兵成千上万的明军往往也是仓促败退,不敢与之一战。

明军如此胆怯自然大涨真满州官兵的威风,清廷上下都视满州大兵如天之骄子,认为只要满州大兵一出便是所向无敌,无人能挡。结果李定国在桂林和衡阳“两蹶名王”,一下就打破了清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使得清廷上下为之胆颤,顺治更是因此生出以割让江南的条件与南明议和的念头。

皇帝尚且如此,下面的官员心态自然可想而知了。顺治九年、十年这两年间,北京官员一个个都是视被派往南方做官为送死,对吏部的任命规避不前,甚至托人行贿以逃南派,更有巡抚重臣为了不去广西上任而装病,结果被气疯了的顺治处以绞刑。

李定国挥军转入广东后,虽然接连两次遭遇失败,但其本部损失并不大,广东清军仍不敢与李定国大军正面交战,只敢去欺负广东境内的其他南明兵马,如两广总督连城壁的部下、大学士郭之奇率领的义师等杂牌军队。

对付南明杂牌军队,广东清军可谓是百战百胜,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敢去打李定国的兵马,反而是一听到李定国的名字都害怕。在这种情形下,那帮卖身投靠满清的汉族读书人哪个又敢来罗定当官?要知道,这罗定可是紧邻李定国兵马驻守的高州城!

不光是有恶邻在旁,罗定更是典型的穷山恶水,州内不仅有云雾山穿州而过,辖境又与广西群山接壤,州下所辖的东安、西宁又没了人烟,这等鬼地方除非吃饱了撑的,脑子发烧,不然哪个会来!

况且广东清军刚刚占领了郝尚久盘踞的潮汕地区,那里可是水米之乡,物产丰富,这等富饶之地不比罗定这个鬼地方强上一百倍?不削尖了脑袋往那钻营,反而来罗定送死,鬼才干呢!

没有地方官主持,孔国良所部江西绿营驻守罗定期间,所需供应基本上都是由知州衙门那些书办小吏操持。而这些书办小吏无一例外都是家在罗定的本州人士,大半还是子承父业,打明朝那会就在衙门里当差的地头蛇。

改朝换代对这些地头蛇来说并不是件大事,只要罗定一天还有官府,他们便不愁失业。

官吏官吏,光有官无吏可不行,那么多事务,光凭当官的哪管得过来,凡事啊都还得靠他们去办!

明军来了,他们就是明朝的吏;清军来了,头发一剔便是大清的吏,哪头都不耽搁!

事实也确是如此,罗定这几年虽在明清双方手中来回易主,官员换了好几茬,可始终不变的就是这些个衙门里的书办小吏,雷打不动!

深夜火起,听到外面传来明军入城的声音后,一干书办小吏全不紧张。有在家的就吩咐家人把大门紧闭,院子里备好水桶以防万一。在衙门的就老实把自己锁在公房内,甭管外面什么动静,打死也不出来,若是有人进来,纳头就跪!此乃明哲保身!

天亮之后,确定孔国良的绿营兵已经覆没,罗定城打今儿起又姓明后,在家的、在衙门的一干书办小吏便集体来到知州衙门大堂前,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然后恭请新任大明罗定知州示命。有表现得急些的,连辫子都割了,不过旁人清楚,那辫子指定还揣在怀里,等哪天清军再打来,弄些糯米糊子粘下就好。

胡老大一介粗人,哪里管得了这事,急忙便叫人去请宋襄公和周士相。

周士相对这帮书办小吏没有多大恶意,也无什么好感,宋襄公看到他们却很是高兴,张罗着便让这帮人动了起来。

有去清点州中钱粮的、有去清点城中人口的、有去点算损毁物资的、有去帮忙协调维持秩序的、有去忙着张贴布告安民的总之,这城中所有事务,不管大的还是小的,只要跟官府有关,这帮小吏们都给忙活了起来。

有这帮熟手在,宋襄公如鱼得水,根本不用他操心,罗定知州衙门就运转了起来,效率比他组织的那帮里正、大户还要快。

写安民告示的那书办是个老秀才,辫子花白,胡子也花白,字却写得好看,洋洋洒洒写了一通,看得宋襄公和周士相频频点头,颇是赞了几句。

得到“上官”认可夸赞,老秀才也是精神焕发,随手就在布告下面写上永历八年的字样,然后哈着腰请知州大人盖印。

宋襄公哪有印盖,好在胡全那有枚参将大印,当下就取了过来往上一盖。见是武将的印,老秀才很是愕然,又不敢问,讪讪就退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银子

直到中午,昨夜死难人数方统计出来。结果比周士相预料的要好得多,因火灾而死的罗定居民只有一百多人,受伤的则有三百余人,另外还有一百多人是被清军和劫匪杀害。这个结果和周士相事先估计的千人伤亡有不小的距离,勉强也能心中好受些。

清军这边,仅是从军营废墟抬出来的尸体就有一百五六十具,大多数烧得不成人样。另外又在城中陆陆续续发现了一百多具尸体,有头的无头的都给抬到了一起。结合投降的俘虏人数,大致人数倒和清军人数吻合,相差只有二三十人,想必藏在百姓之中。

大樵山众人中,赵四海为人较为心细,故周士相让他带人到百姓中甄别,务必将那些躲在百姓中的清军一一搜查出来,不使他们有机会溜出城去报信。为了避免搜查行动让百姓惊慌,周士相又要宋襄公那边派了几个小吏协助。

相比那些藏在百姓中的清兵,知州衙门里的近百名清军俘虏才是真正的威胁,因此胡老大放手将城中的事务交给宋襄公和周士相去做,他则带人一直留在衙门中看守,并且始终保持神秘,使得以邵九公为首的一干俘虏无法得知真相,从而避免生乱。

为了加大震摄效果,周士相还带了一队青壮在知州衙门里来回出入多次,又叫葛五他们在俘虏看不见的地方不时称呼这一位“将军”,那一位“总兵”,将戏演得十足。如此一来,一干俘虏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以为现在城中真是老本贼李定国的大队人马,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坐在牢房中,连小声议论都不敢。

按胡老大的意思,俘虏人数是自家几倍,留他们在城中太危险,全宰了才安全,可周士相坚决不同意这么做,宋襄公也道杀俘不祥,在他二人的劝阻下,胡老大也只能把杀人的念头按下来,催促他二人赶紧将城中安定下来,然后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彭大柱带人搜查知州衙门时,发现有间屋中堆了些明军的军服和旗号,叫来小吏询问得知,原来这些军服是年初李定国兵马撤退时留下的,总共也就三四百件,因为破损严重,所以被李定国的军队给丢弃了。

孔国良率江西绿营兵驻守罗定后,除了把暂时没有主人的知州衙门占了下来当睡觉的地方,对衙门里的其他东西倒也没有上心,更加不会过问一堆破烂衣服。一干小吏们没有上官主心骨,每日对着孔国良这个丘八千总心里发虚,自然也不会多嘴,就这么着才把这些明军军服给留了下来。

那小吏见周士相一直盯着这些破烂衣服看,以为他厌恶,忙说这就带人清理,周士相却制止了他,然后到屋中拿了几件来看。

这些军服破损是严重,有的上面还沾了血迹,黑糊糊的闻着一股腥臭味,想必是伤兵所穿。旗号也都有破损,或是撕了个洞,或是缺了个角,没一面完整的。不过若是稍加修补,这些衣服和旗号未必就用不得了。

眼下大樵山众人还是不脱土匪本色,想要改造他们成为真正的军人,首先就得让他们有一身完整的军服,如此才能让他们慢慢朝明军的角色转变。不然,一个个穿得还是跟个土匪样,你就是在他们耳旁成天说教,这帮人也不会拿自己当明军看待。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再者,大樵山实力太弱,人手严重不足,没法主动出击清军,也无法靠他们守住罗定,故而肯定要在罗定城中征召新兵,扩大力量。如此一来,军服就显得格外重要,也不可缺少,毕竟这世上可没有良家子弟愿意跟着一帮土匪的。

拿定主意从屋中退出来后,周士相便吩咐那小吏去找些会女红的妇人来,然后将这些衣服全部拿去丢锅中用热水煮一遍,晒干之后再用针线缝补起来,需要缝补的布匹则去问宋大人要。

“哎,小的这就去办!”

那小吏不知眼前这位年轻的“明军”将领要缝补这些破衣服干嘛,不过对方吩咐了,身边又有拿刀的凶汉,他也不敢怠慢,当下应了就去找人。

这罗定知州衙门占地倒也不小,前衙后衙的再加上牢房,大大小小的屋舍能有上百间,有的空着,有的却是堆着东西。周士相一时半会也没法挨个检查,便叫彭大柱负责这事。吩咐他若是用不着的就不必去管,但用得上却一定要书办记录在册。

周士相原本还指望从知州衙门的库房找到一大笔银子出来,可是彭大柱再三搜查也没发现。不得已之下,只好带着一肚子郁闷去找宋襄公,将这事与他说了,不想对方却是一脸“我早知道”的样子,不由奇了怪了,问宋襄公怎么回事,

宋襄公笑着告诉他,这罗定从明军手中易到清军手中不过三个月,先前就是有银子也叫明军给带跑了,就是剩下点也被随后赶来的清军抄了,这会哪里还有银子等着他们!

周士相想想也对,这都抢了几遍了,还能有银子才怪!

可再想想还是不甘,要是衙门里抄不出银子,葛五那帮人肯定就要嚷嚷着去抢百姓,而这件事是周士相最不愿意看到的。想要阻止葛五他们抢掠百姓,就得有足够的银子喂饱他们,不然说什么都是虚的。

没有银子,又不能再拖下去,周士相有些着急。

宋襄公见他这样,也不吊他,笑道:“库房里是没有,可别人有啊。”

闻言,周士相一下来了精神,忙道:“宋先生莫要卖关子,我这心里可急着呢。”

宋襄公道:“我听这衙门里的人说,孔国良他们来罗定时可是带了一笔银子过来的,听说是广州的靖南王耿继茂给发的调拨银子,原本这银子应该发到那些兵手中,可孔国良仗着他大哥孔国治是南赣总兵,因此就把这银子给吞了,一直捏在手里没往下发。”

“还有这等好事!”周士相高兴坏了,“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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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成全

“说是几大箱子装着,我估摸着总得有个几千两吧?”具体多少,那帮小吏也不知道,宋襄公只能大致估了下,毕竟有几箱这个基数在,又是耿继茂发给的调拨银子,数量当少不了。

“几千两!”

宋襄公的估算让周士相喜出望外,当真是守得云开见日月,正愁没银子时,天上给砸了一大笔下来,真他娘的老天开眼!这银子来得太及时,也太有用了!

“银子现在在哪?”周士相迫不及待便想去找银子,只要有银子,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宋襄公却一摊手:“这事有些棘手,银子是孔国良藏的,现在人被你杀了,咱们总不能到阎王爷那找他问吧。”

“这么多银子,孔国良一个人能藏得下?哼,他死了没关系,总有人知道。”

周士相说着就抬腿往牢房那去,宋襄公愣了下,随即醒悟过来:孔国良是死了,可他还有三个亲兵和亲信把总邵九公没死呢!那么一大笔银子大老远从潮州运来,孔国良不可能一个人就给藏了起来,总得有亲信人帮他才行。

到了牢房前,就见胡老大拿着张椅子靠在墙边,右手提拎着他那把环首刀,不时挥来舞去,边上葛六和秃子等人则不住喝彩。

“宋先生,周兄弟!”

看到周士相和宋襄公一块到来,葛六他们忙打招呼。秃子昨夜受了刀伤,左肩被清兵斩了一刀,这会用根布带包着,也幸亏那刀砍得不深,要不然,只怕他小命就得没了。许是受伤失血过多的缘故,秃子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看着颇是碜人。

看到周、宋二人一脸急迫的过来,胡老大愣了下,赶紧放下手中的刀上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外面出事了?”

“外面没出事,一切都好,我们来是因为”

周士相将孔国良可能藏有几千两银子的事和胡老大他们说了,胡老大听后倒是没多大反应,葛六他们却是听得两眼冒光,一个个喉咙直咽,一脸的贪婪模样。

待周士相说完,宋襄公便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得把人提出来问个明白,不然大伙谁也不知道这银子藏在哪,大柱兄弟那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个铜板,可耽搁不得。”

“他娘的,宋先生放心,这事弟兄们在行,我这就去把人带来,任他是铁打的嘴,弟兄们也能把他撬开!”

被银子剌激的秃子不顾身上的伤势,兴冲冲的就进去把邵九公和那三个孔国良的亲兵给带了出来。

不等四人站定,葛六就喝道:“狗鞑子,快说,你们千总的银子藏在哪里!”

以为明军是来提审自己讯问军情,又或是准备招降自己的邵九公听了这声喝,心下顿时叫苦:他们怎么知道孔千总那笔银子的?

“什么银子?小的不清楚啊!”

邵九公做出一脸莫名奇妙的样子,心下是打定主意不吐露银子藏在哪,虽说是靖南王跟打发要饭花子一样给的这点银子,可那也不是小数目,足足四千多两啊!按现在的田价,拿回老家到乡下最少也能买上五六百亩好地,要是搁城里放利子,那这辈子也吃不完!

孔国良在时,邵九公不敢打这银子的主意,可现在孔国良死了,这银子知道得人又不多,由不得他不动心思。寻思着只要明军不杀他邵九公,他就有机会逃出去,等回头广州的满州大兵再把老本贼撵回广西去,那孔国良私吞的这笔调拨银子可就是他邵把总的了!

横财就在眼前,任谁也不甘心到嘴的肥肉叫别人吃了!

邵九公铁了心的不说,打死也不说!

“我等一直跟在孔千总身边,他的事我们都清楚,可我们真不知道什么银子的事。”

孔国良那三个亲兵也是人精,一看邵九公不承认有银子这事,眼珠一骨碌也全跟着否认起来。见者有份的道理他们可是门清,有他们仨在,邵九公也不敢一个人全吞了,不然告到孔总兵那,叫这老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娘的,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秃子见这帮家伙嘴硬,顺手就将手中的刀鞘朝离他最近的那个孔国良亲兵脸上砸了过去,那亲兵“哎吆!”一声惨叫,抱着脸就蹲到了地上,无比痛苦的在那哼了起来。

“说不说!”

秃子还不解气,又去打另外两个亲兵,葛六在旁见了也上前踹了邵九公几脚,连打带骂的,听着好不吓人。可不论他们怎么恐吓,邵九公和那三个亲兵就是不松口,死撑着硬是说不知道。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难道真要杀人?

葛六和秃子拿不定主意,一齐看向胡老大。胡老大也是没了主意,抬眼去看周士相和宋襄公。

宋襄公嘴角一咧,朝周士相冷笑一声,后者微一点头,走到邵九公四人面前,沉声问道:“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不出意外,四人都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高个那亲兵更是拿手指天,发誓道:“苍天在上,但叫我王有福有一句瞎话,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既然如此,那我便成全你!”话音刚落,周士相已经将手中的长刀狠狠剌进王有福的胸膛,恶狠狠道:“你既要不得好死,我便让你不得好死!”

咒骂之后,反手将刀抽出,看也不看血沫满嘴的王有福一眼,便将刀在邵九公面前一晃,尔后径直架到其脖子上,厉声道:“你若也想不得好死,便不说,我也一样成全你!”

“别!别!别!”

邵九公头皮发麻,这才想起眼前这个看着儒气像个秀才的家伙可是一举斩杀孔国良的凶神,极度恐惧之下,一屁股瘫坐在地,连连求饶:“好汉别杀我,我说,我说”

邵九公瘫坐在地,那两个亲兵更是吓得跪在地上,把头直磕,什么心思也不敢想了,一五一十的就将那笔银子藏在哪给吐了出来。

银子没藏在其他地方,就在知州衙门里,不过不是藏在哪间屋中,而是埋在了后衙的马厩中。

实际上,耿继茂当初在潮州总共是给了孔国治八千多两银子,结果做哥哥的孔国治只给了做弟弟的孔国良一半银子,并且吩咐弟弟把四千多两银子发给手下士兵,以奖赏他们在攻破潮州城所立的功劳。

不想,做弟弟的孔国良见大哥吞了一半,也有样学样,直接把这另一半也给私吞了。若不是怕事情被耿继茂和满州人知道,孔国良早把银子偷偷运回家乡江西赣州去了,哪里会大老远的带来罗定城。

到了罗定城,又怕西面的高州明军打过来,担心逃跑时银子太重不好带,孔国良就让邵九公带着几个亲兵在夜里偷偷将银子给埋到了马厩里面,以为埋得如此隐蔽不会有人发现,将来就是明军打过来,即便人跑了可银子却在,等日后清军反攻回来再取也不迟。

不曾想,千算万算,孔国良就是没算到自己稀里糊涂的就叫人给砍了脑袋,苦心掩埋的银子也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若是此刻他地下有知,只怕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第三十章 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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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银子,周士相便暂时安下心来,不怕葛五他们再吵嚷洗城,又惦记着征召青壮从军的事,便拉着宋襄公这个冒牌知州大人去听小吏们汇报城中统计情况。

负责人口清点的是原东安县士人陆长远,此人是崇祯十四年的秀才,在一众书办小吏中资格相当老。

顺治五年驻守罗定的南明总兵许安国降清后,因东安、西宁二县南明官员不愿与之一同投降,许安国便纵兵屠城,使两县为之生灵涂炭。居民之中,悬梁者、投井者、投河者、血面者、断肢者、被砍未死手足犹动者,骨肉狼籍,屋舍十室九空,尽成废墟。

陆长远时在州城访友,因而得已幸免于难,目睹家乡惨状,其骇然于心,被屠刀所吓,心中再也不复有华夷之辩,带头响应剔发,被时任清朝的罗定知州引为亲信,从此奔走于州衙之中,虽无主薄之名,却有主薄之实。主薄者,为知县佐贰官,掌一县钱粮、户籍。

罗定知州衙门建于罗定城,城中并无附廓县,又连年动乱,衙门屡次易主,各项官制皆不完备,尔今更是连主官也没有,因此陆长远便以其崇祯十四年秀才的资格成为一干书办小吏之首,仍掌州城人口、钱粮,众人亦唯他马首是瞻。不论明军来还是清军来,大小事务都主要是由陆长远出面接洽商谈办理,历任明清委任的州官对其也是信重。

早上领着一帮书办小吏来向新任知州大人请命后,陆长远便乖巧的带人去张罗新官府所需的事项,这些事项他办得熟络,这几年少说也办了三四回,因此做下来一点也不生份,也无何差错。

带人清查时,陆长远和小吏们发现城内好像并没有什么明军,只有一帮拿刀执枪的汉子,听那些汉子说话,分明就是土匪,哪里是什么大明王师!

有小吏私下议论,若是真是叫土匪夺了城,那是不是赶紧派人向德庆清军求援。又有说莫不如联合大户,各家出人一起把这些土匪撵出去得了,又有说干脆去高州请真正的明军来接收,免得罗定叫这帮土匪给祸害了。

对这些人的想法,陆长远却是不屑一辞,匪也好,兵也好,这城眼下落人家手里已成事实,就凭你们这帮人也想反抗?当真是不惦量惦量自个斤重,那帮伙计长工能是这帮拿刀汉子的对手?若这帮人好打,那孔千总就不会死了!

别管来得是谁,他们说是明军,咱们就当他们是明军,要什么咱们也尽量配合,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都识趣到这地步了,这帮人难不成还好意思喊打喊杀不成。

至于去德庆搬救兵的事,提也别提,那德庆离着百十里地,一来一回没个几天能成?等德庆的兵赶来,这帮土匪早跑了,逮谁去!

明军嘛,更不能惹,这真要把明军惹来,那清军能不打过来?这要真打过来,少不得又要为了炫耀武力屠城,到时死得还不是自家的亲戚朋友,说不得连自家脑袋也保不住,犯得着干这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吗!

想要活命的,就老老实实的听话,啥主意都别寻思!这乱世,可不是脑子活络点就能行的!

陆长远定下调子,下面的人也没几个真是想和拿刀的过不去,当下一哄而散,各忙各的去。

等人全走光后,陆长远却把自家药铺的伙计叫了过来,对着他低语几句,那伙计愣了愣后悄悄离开。

听到知州宋大人来叫,陆长远忙放下手头的事情,带着几个主要的负责人赶到州衙。

“见过宋大人!”

陆长远带着几人向宋襄公躬身一拜,却不下跪。宋襄公也不以为意,这几人身上都是有秀才功名的,本就无需跪官,他又是个冒牌的知州,计较这些做什么。

“各位免礼。”

示意众人不须多礼后,宋襄公看了眼周士相,尔后问陆长远道:“城中现有人口多少,可清点出来了?”

“回禀大人,城中人口已经清点在册,请大人过目。”陆长远说着捧着两本黄册走到宋襄公面前,“下面这本是去年的黄册,也请大人一并过目。”

黄册就是明朝的户籍,以户为单位,详细登载乡贯、姓名、年龄、丁口、田宅、资产,并按从事职业,划定户籍。满清在罗定的统治并不稳固,故而这些年还是沿用的明朝黄册统计人口。

宋襄公接过两本黄册,自个看起上面那本,却把下面那本递给周士相。

看完黄册上的统计的人数后,宋襄公很是惊讶,失声道:“城中只剩三千多人?”

“三千多人?”

周士相听到这个数字也是吃了一惊,忙再看手中的黄册,一脸惊讶的问陆长远:“这上面还写着城中去年有丁口八千余,怎么现在就剩三千多人了?”

黄册是明朝的制度,丁口却是清朝的制度。所谓丁,指的是十六岁至六十岁的男子,而口为妇女,余者不计丁口,官府派征丁银、徭役皆以册上所载丁口为准。

按去年黄册所载八千余丁口,那罗定城中应该有不低于一万的总人口,可现在只剩三千多人,人数相差了三倍多,还是仅隔一年,这不能不让周士相和宋襄公吃惊。

陆长远叹了口气,道:“回二位大人话,罗定连年战乱,百姓死于战乱者甚多,境内田地多荒废,无人耕种,而军队征派却按常规,故百姓为求活便多逃往他方,城中这才剩这么点人。”

旁边一个小吏接口道:“若论丁口,怕都不足两千之数呢。”

丁口不足两千之数?

周士相听了心下冰凉,若真是如此,那罗定可用的人力就太少,只怕连五百青壮都不能征召全,他又不能把城中的男人全征光,那样老弱妇孺可就没法活了。

“粮食呢?”

“州衙几月没有主官,库中根本没有存粮。清军在时各项摊派都是逼着我等去办,可百姓疾苦,家中哪有余粮,我等也是勉强应付,好在大明王师光复罗定,否则我罗定百姓还不知要被清军祸害到何时。”

第三十一章 舍命

陆长远这话可是话中有话了,又是光复又是王师的,让人听着很是舒坦,不知不觉一顶拯救罗定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高帽的就扣在了头上。

可细一琢磨,不是这么回事啊,这王师再怎么仁义,再怎么解黎民于水火,可王师也是人,是人这肚子就要吃饭,所以没粮食是绝对不行的!

周士相不耐烦和这帮精于世故的吏员打交道,也不管他们说得是真是假,把手一挥,便对那陆长远道:“百姓疾苦,我们都知道,可现在我军急需粮食,将士们若是吃不饱肚子便没有力气和清军交战,到时清军再打过来,你们不还是要筹粮给他们!所以你也不用在我和宋大人面前说些没用的,你们怎么为清军筹粮的,就怎么为我们筹粮!”

陆长远听后顿时叫苦道:“昨夜一场大火下来,城中眼下确是没有多少粮食了,还请大人体恤民情,给城中百姓一条活路”

陆长远倒不是不愿筹粮,他也知道,不管进城的是明军还是土匪,这粮食和金银一样都是他们必要的物资,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筹不筹,而是这帮人打算要多少粮食。若是数目大了,却也困难,毕竟昨夜一场大火下来城中一半百姓受了灾,须臾间粮食也是奇缺了。

周士相想了想,说道:“我也不为难你们,城中百姓虽有一半人家受了火灾,可仍有一半并未受灾,这样吧,受灾的人家不必纳粮,未受灾的人家则须纳粮,视家中丁口摊派,我军绝不另行加征!”

宋襄公在旁补充道:“虽说连年战乱,可罗定城中多多少少还有些家底殷实的人家,昨夜就有大通米铺的林家自愿纳了十几车粮食用以赈济灾民,对此类大户,你们当多予摊派,若有不愿者可报上来,本官自会派兵与他们说。”

听宋大人说大通米铺的林家时,陆长远和那几个小吏脸上明显有古怪之色。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总之,必须给我拿出粮食来,否则,休怪我大明将士刀下认不得人!”周士相又恐吓了一番。

一个小吏大着胆子问道:“却不知贵军需要多少粮食?”

“这个”

周士相还真没算过需要多少粮食,他现在连能招多少人当兵还不知道,又从何知晓到底需要多少粮食。当下不动声色道:“此事容我与宋大人商议过后再给你们个准数,眼下你们先去筹些粮食给受灾的百姓送去,另外再运些到衙门来。”

陆长远不知道周士相是干什么的,犹豫的看向宋襄公,等着这位“宋大人”给明白话。

宋襄公对周士相的安排并无意见,微一点头,道:“周将军的话便是本官的话,你们速去办理,不得耽搁,本官随后会亲自察看灾民,若是发现尔等弄奸耍滑,激起民愤,绝不姑息!”

“是,大人。”

陆长远嘴里应声,心里却是暗骂,又向周士相行了一礼,然后一脸委屈的领人退下。一路上又盘算可以借机敲那些大户多少,又该分给哪些人堵嘴,免得事情泄露叫这帮土匪们知道。

他们前脚刚退出大堂,周士相就一拍桌子,骂道:“这姓陆的靠不住,在跟我们耍心眼!”

宋襄公和衙门小吏打了几年交道,如何不知道他们的德性,苦笑道:“靠不住也没办法,谁让我们人手少,眼下也只能靠他们维持了,若是没了他们,我们更是难办。”说完,顿了一顿,又道:“若有一支兵马在手,自然用不着和这些小吏罗嗦,这帮人惯会见风使舵,刀不架脖子上就不知道疼,看他们方才的样子,怕也是怀疑咱们了。”

周士相点头道:“得马上把人马拉起来,不然,咱们处处束手,还得防着这些人搞鬼,这罗定怕是呆不长。”

宋襄公听后,沉吟片刻,目光盯着周士相,询问他道:“周兄弟打算怎么做?”

周士相道:“我想以胡大哥的罗定参将名义征召城中青壮,先把咱们手头的力量扩大起来,只要把人拉起来,就不必怕那些小吏暗中给咱们使绊子,到时咱们能做的事便也多了。”

“招兵的名义咱们是有,可拉队伍得有钱有粮,敢问周兄弟,这银子从哪来,粮食又从哪来?这队伍拉起来后又怎么办?莫非周兄弟以为罗定城这三千多人能养得起咱们?”

扩大队伍,宋襄公自然没有意见,人多力量大,便是真打不过清军,至少也能撑一阵子,不至于今日破城明日便要跑。关键是罗定太穷,人口又太少,在此地根本无法长呆下去,除非是竭鱼而泽,不顾城中百姓死活,抢光他们手中所有的粮食和金银财货,不然这鬼地方根本养不了太多兵马,否则何以清军也只在罗定驻了一个外委千总四百多人,而不是驻上一营绿营兵呢!

可真要竭鱼而泽,只怕不用清军来打,城中百姓也能联合起来将大樵山给灭了,更加不会有人来参加他们的队伍!

难啊!

周士相却有了预案,他对宋襄公说道:“粮食这块咱们先从那些大户手里挤些出来,实在不成就跟没有受灾的百姓摊派一些,以后的事情等把队伍拉起来再说,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吧。”

这也是个办法,宋襄公不无不可的摸了摸胡须,颌首道:“粮食是可以从城中大户那里先凑一些出来,咱们寨子里也存着些,两边合一块倒是能撑上个把月。银子嘛,怕你打得是孔国良那笔银子的主意,不过这事怕是不好动,胡老大那边固然是没问题,可葛五那帮人什么脾气,想必你也是知道,指着他们拿银子出来,难!”

“葛五他们我去说。”

周士相说着拍拍屁股起身就要去找葛五他们。见他这么急,宋襄公不由惊讶道:“周兄弟当真想在这罗定大干一场?”

周士相却反问他道:“难道宋先生不想大干一场?”

“我嘛”

宋襄公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有些担心道:“罗定的情况瞒不了多久的,用不了几天德庆那边就该有动静了。到时清军打过来,咱们是走还是守?”

周士相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德庆清军真要过来,咱们和他们打便是!”

“打?咱们能打得过?”

宋襄公可是没周士相这么有勇气,对战斗的结果更是抱有怀疑。

见状,周士相不禁豪气道:“事先谁也没想到咱们能拿下罗定城,可事实我们现在就在罗定城中!正如我从前所说,这世上本就没有必赢必输的仗,也没有什么打得打不得的仗,怕的只是咱们自个心虚,自个怯了!只要咱们不怕,未必就输得精光!就算败了,又有什么关系!人死吊朝天,以前咱们是没机会,如今有了机会,为何不能和清军大干一场!成王败寇,所付不过一条性命而矣,怕的什么!”

“好!”

听了这番豪气冲天的话,宋襄公不禁也是热血涌上心头,猛一击掌,喝道:“周兄弟好胆魄,也罢,我就舍命陪周兄弟好生跟清军干一场!”

第三十二章 灭胡

打铁还需自身硬,到底能不能打得过德庆的清军,周士相心中其实也没谱,不过他却不能流露出半点犹豫和不自信,反而大发豪语,以此来坚定宋襄公的决心,不使其有一丁点的动摇。至于自己的言语措词是否与秀才这个身份相符,周士相却是浑然不知了,即便知道,这会也是顾不得多做掩饰了。

葛五等人正在城中带着青壮巡城,赵四海又带人在搜捕清军的落网之鱼,周士相一时无法将他们召集起来,便先放下银子的事,拉着宋襄公去清点缴获的清军武器。

途中,宋襄公曾问周士相的表字是什么,周士相吱唔一声,这才想起古人在姓名之外,通常都有父母或师长为自己取的与本名意义相关的别名,称为表字。初时,古人都有表字,演化到现在,却是多为读书人的特权了,平常贩夫走卒、穷苦百姓可是没有取表字这一特权,大抵只起个小名,如“铁柱”、“大牛”、“二蛋”什么。

身体原主人是读书人,自然有表字,周士相中了秀才之后,其父便请新会的教谕给取了表字,称为“公业”,与其名字士相倒也相映生辉。不过如今的周士相却不想再用公业这个字,在脑海中搜索片刻后,便对宋襄公道:“从前表字我已不用,现周某身负家仇国恨,从今以后便以灭胡为字!”

“灭胡?”

宋襄公怔了怔,当下便将周士相取“灭胡”为字与汉时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联系起来,敬佩的同时不住夸赞。

孔国良所部是清军的绿营兵,性质上属于满清的胁从军,大多都是由原明军改编而来,故清廷并不给他们提供武器和装备,只供给军饷和粮草,有时甚至粮草都需他们自筹。

孔国良手下这四百多江西兵没有人配备盔甲,孔国良这个千总也是没有,从上到下都以号衣为主,前胸后背的大圆圈里写着个大大的“兵”字,与后世影视剧中的清军兵勇大体差不多,唯一区别的是这些江西兵可没有大长辫子可以盘在脖间,清一色都是不过巴掌长的的金钱鼠尾辫。

周士相原以为这些江西绿营兵应该有一些火铳,可是城中搜捡到的兵器都是些刀、长枪和钩刀之类的冷兵器,并无火铳。经询问俘虏后方得知,原来清廷早已禁止绿营兵配备火铳,整个清军除了原“三顺王”,也就是现在的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定南王孔有德(已死)部下有配火器外,其余诸兵马都不装备火器。

此举的目的大概便与八旗多习骑射有关,从宋以来,以农耕为业的汉人就不擅长骑射,而满蒙游牧,骑射是其基本的生存手段,因此出于对汉人的军事优势和人口优势考虑,清廷自顺治六年就开始禁绝绿营配备火器,以便能保持满蒙汉八旗对汉人绿营的军事优势,迫使以汉人组成的绿营兵为他们南征北战,充为炮灰。

清点出来的刀、剑、枪、矛和清军人数倒也一致,另外还缴了三十多面盾牌,弓箭之类的远射武器却是没有。马也缴了七匹,除了孔国良那匹劣等的蒙古马,其余六匹都是拉车用的驽马,派不得大用。驴车、骡车之类也有十几辆,不过有几头驴子昨夜也被火烧死,这会早被百姓抢去吃肉了。

命青壮将兵器送到知州衙门后,周士相又陪着宋襄公察看灾民安置情况。

有知州衙门一干小吏和东城原有的两名里正还有几家大户一齐操办下,灾民大多都已得到安置。城中有亲戚的便往亲戚家投住,无亲戚的便在东城墙下的安置点暂住,帐逢已经搭起几十顶,每顶可容两到三户人家入住,其余的人也被安置在城中一些原本就无人住的空屋中,总体而言还算妥当。

粮食这块,陆长远他们念着灾民都是乡里乡亲的份,倒没有克扣耍滑,陆续从大户人家那里筹了些粮草送来,不过暂时只能一天供应两顿稀粥,勉强维持活命,想吃得饱,吃得好却是难。即便如此,这也是好的了,要知道未受火灾前,这罗定城中的百姓大半也就是过得这等日子,就是过年也未必能吃上一顿肉的。

单靠大户人家接济只能是权宜之计,这罗定城不过三千多人口,能有几家大户?真要坐吃山空,再多的大户也经不住,想要这些灾民能够彻底安顿下来,就得让他们有自食之力,否则便是个没法解开的死结。

不去管自然是最妙的法子,可周士相下不了这个心,他还想着依靠这三千多人创出一番抗清的新局面,把人都抛弃了,以后谁还敢相信他,还有谁肯愿意跟着他干。

暂时无法解决,周士相便先搁置,待到晚间,便命人将葛五、赵四海等一干核心人物叫到了知州衙门。

“什么,拿银子出来招兵?!”

一听周士相要拿银子出来招兵,葛五等人就不乐意了,嚷嚷着就吵了起来,怪话说了不少。

“这银子可是弟兄们拿脑袋换来的,凭什么拿出来!”

“招兵是好事,我们不反对,可是你不能拿我们的钱去招兵吧!”

“你说当官府能发大财,弟兄们信了,白天也是竭力帮着维持,就等着安定下来再发一笔大财,可这才屁大会功夫,你又说话不算数了,照这么下去,弟兄们可不能再听你的了。”

“就这点银子大伙还嫌少呢,那笔银子绝对不能拿出来!”

“周兄弟莫非以为咱们这帮人还真能干出番大事业出来不成?”

“”

周士相不动声色的听着,宋襄公一脸忧色,胡老大也是眉头紧皱,事先周士相和他说要动这笔银子时,他就知道肯定会有麻烦,果不其然,手下这帮汉子没一个同意的。

待众人吵嚷完了,周士相走到气得一脸通红的葛五面前,问他:“若是咱们不拿这银子出来招兵,葛兄弟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分了,还能怎么办。”葛五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葛六也是不住点头。

“分了是好事,大伙都能落得实惠,不枉提着脑袋来这罗定城一趟,四千多两,嗯,每个人能分到几十两,若是在城中再勒索一番,怎么算都是发笔横财了,”说到这,周士相话锋一转,却道:“不过咱们破了罗定城,这动静可闹得够大,你以为清军能放过咱们?”

“你这什么意思?”

“从前咱们在山里小打小闹,清军自然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可咱们现在打得是永历朝廷的旗号,这和打家劫舍的土匪大大不同,在清军眼里,咱们已然不是草寇,而是明军!试问,清军能眼睁睁的看着咱们洗了罗定城,然后大摇大摆的回寨子里继续当山大王!”

“这个”

葛五面色大变,其余人脸色也不好看起来,是啊,光顾着发财了,却没想到怎么善后,破了罗定城,那鞑子能放过咱们?

周士相又威胁道:“清军真要铁了心剿咱们,只怕到时大伙不但银子保不住,连命也保不住!”

“照你这么说,这银子咱们不但不能拿,还得老老实实的走人不成?”葛五想到后果,有些害怕,又有些不甘心。

周士相微微摇头:“我也不是说全拿出来,我的意思是只拿一半,等招了兵,咱们人多了自然就不怕清军来打,这叫什么”

“自保之力。”旁边的宋襄公适时的配合道。

“对,自保之力!”周士相大声道,“有了自保之力,咱们不但有银子分,还有兵马自保,这样清军就不敢轻易来打咱们。等咱们力量大了,就不是怕清军来打咱们,而是咱们去打清军了!我们能拿下罗定,就能拿下德庆、肈庆、甚至广州城,将来打到北京城也不是不可能!”

“周兄弟你这大话也太能吹了吧?”

周士相描绘的前景让葛五他们听得呆了,哪个信得了噢,就是胡老大也听得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宋襄公却是双目有光,烔烔有神。

周士相大手一挥:“事在人为!只要咱们大伙齐起心来,这世上有什么事做不成!当初说要打罗定,大伙不也是不信?可现在如何?”

葛五也不知道是被周士相的大话唬住,还是真的心动,在那迟疑道:“话是这么说,可你说得也太悬乎了,别说广州了,就是德庆咱们也打不下来。”

周士相把扬起的手往下一甩,划出个长长的弧线,道:“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打不下来?”

“我”葛五干巴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往后我们每攻破一地,便拿出一些抢来的钱财招兵买马,余下的便分给大伙。咱们兵马越多,越强,能打下的地方就越多,占的地方越多,大伙分到的钱财自然也越多!到时可不就是抢票大的,发笔横财的事,而是真正的荣华富贵、封妻荫子!这叫可持续发展!所以大伙别光看着眼前这点银子,眼睛得往后看,眼下分到的是少,可往后却是越来越多!”

众人听了都是哑口无言,半响,赵四海冒出一句:“秀才,那咱啥时候才能真正荣华富贵,不怕鞑子来打?”

“啥时候?”周士相一脸自信,“等到天下的鞑子都被咱们打怕,大伙自然就能安忱无忧,坐享荣华富贵!”

第三十三章 解忧

可持续发展这个概念葛五他们肯定是无法理解的,不过兵马越多,能打的地盘就越多,地盘多了,能招来的兵也就多,到时候自家兵强马壮的,就无须担心抢来的银子叫清军再抢去,这等粗浅道理他们还是明白的。

最终,在胡老大的再次拍板下,众人一致同意拿出一半的银子用来招兵买马,其余的则暂时由宋襄公统一保管,等到局面安定下来再行分发。

这个结果,周士相自然满意,他不可能对这些基本都不识字的土匪灌输什么民族大义,号召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投身于轰轰烈烈的民族救亡斗争之中,唯有将反清演化成简单的发财不发财,如何发财,又如何在发财的同时不被别人惦记,诸如抢钱、抢粮、抢女人这类土匪爱听易懂的话,他们才能心甘情愿的投身其中,否则,多半就事与愿违了。

招兵的事情,周士相本想亲自负责,可想到粮食还没有着落,便先让赵四海和彭大柱去负责,并要求他们多招那些家中受灾的青壮,将银子摆在台面上,只要愿意当兵,就一人先发二两安家银子,同时再三强调,一定要良家子,绝不能收些品性不端的进来,给城中商铺做伙计的也坚决不要,这些人太油。

招良家子当兵有何好处,赵四海和彭大柱自然清楚,他二人当年在明军时,便见识过良家子和兵油子的区别。打仗,还是良家子,尤其是乡下人最实在,也听话,而市井那帮人真心靠不住,往往炮声一响就跑了,撵都撵不上。一场仗打下来,死得最多的也就是良家子,原因无他,实在而矣。

葛五本是吵吵着也要去招兵,可周士相怕他兄弟二人满脸横肉的,又一身匪气的吓坏那些百姓,起到反效果,便坚决不同意,反叫他二人跟着自己去办另一件事。

为了让招兵显得正式些,百姓们信服,周士相又叫人取来几件下午由那些妇人洗净并缝好的军服让赵四海他们穿了,如此一来,看着便真像是明军了。

周士相又以宋襄公的名义,吩咐小吏将城中士绅大户全都请到衙门来,准备和他们谈谈捐钱捐粮的事。

这等事情,胡老大插不上手,也没兴趣理会,便跟先前一样放手让周士相和宋襄公去办,自个则带着剩下的几人继续看守那些清军俘虏。

凡大户人家,必有士绅,所谓士绅,即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不论明清,对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都是给予优待,免其赋税,民间更有投献大量土地以避税的做法,故而一旦考取功名,穷人也变富人,时间一久,自然而然就成大户人家了。同样的道理,大户人家若是子弟中没人考取功名,时间久了,多半也会没落,故而能成大户的人家对子弟读书格外上心。

罗定州虽是广东的直隶州,可地处粤西,与广西接壤,人文学风不比粤东的广州等地,因此州中有功名的读书人较少,尚存的大户人家更是少得可怜。几年战乱下来,如今城中称得上大户的只有六家。

这六家中,有功名、出过仕的有三家,分别是做过明朝南京工部主事的齐元泰齐家,做过短命弘光朝行人司行走的吴庆德吴家,曾为淮安府通判的张昌全张家。

这三人都是广东人,可做官却无一例外都是在外省,之所以如此,只因明朝规定本省人不得任本省官。

另外三家大户情况和这三家又有不同,并非因功名而成大户,其中一个是经营大通米铺,做了近三十年粮食买卖的林家,东主便是昨夜自愿献上粮食安置灾民的林掌柜,全名林万福,听着很是喜庆。

另一个是做布料生意的杨家,论家财倒是比不上林家,不过他家人口多,老老少少有近百口人,是当之无愧的罗定第一大户。

剩下一个赵家则是祖上曾出过六部侍郎,虽说其后家道败落,但那侍郎祖宗在时却大量在家乡置地,结果就让赵家成了罗定最大的地主,城外良田差不多有一半是他家的。

除了这些人,罗定这十多年来官做得最大的也就是一个曾为山东临昌州同知的王隆,甲申之变后,其不愿剔发降清,在清军攻破州城后举家自焚而亡,堪称忠烈。

另有一个做过明朝江西吉安知县的郭学清,却是没有骨气降了清,如今已高升九江知府,其在罗定的家人也多半随同上任去了。此外城中便是包括陆长远等在州衙办事的几个秀才,共有七人。

人来时已经天黑,不过宋襄公依旧是在衙门正堂召见他们。因事先周士相叫陆长远说得明白,若是人来不齐就唯他是问,故而六家俱是到全,无一人漏了。

众人进了大堂,便见除了“宋大人”和那个看着有些儒秀的周将军外,还有两个模样凶狠的黑汉按刀立在堂边。见众人盯着自己看,葛五立时把眼一瞪,顿时吓得胆子最小的林万福一个哆嗦,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我等见过宋大人(周将军)!”

众人上前齐齐给宋襄公作了一辑,又冲周士相行了一礼,尔后站在那等着宋襄公发话。

宋襄公拿出做满清盐城知县时的气派,懒洋洋的挥了挥手,尔后示意众人坐到早已备好的凳子上,接着环视众人一眼,方道:“如今罗定已然被我大明军队收复,尔等从今往后便是大明子民了,这头上的辫子回头便割了吧。”

齐元泰、吴庆德几人还没开口,林万福已抢先喊道:“这辫子小民早就想割了,大人放心,等小民回头到家之后肯定把这辫子割了!”

林万福说这话的时候满脸谄笑,齐元泰他们都是心中鄙夷,可嘴里却都是说谨遵大人之命。

“本官不才,被朝廷委任为罗定知州一职,身为此地父母,本官上任之后自应保境安民,然眼前有一事却急需诸位襄助,却不知诸位能否为本官解忧?”

第三十四章 恐吓

齐元泰等人早已从陆长远口中知道捐粮的事,同样也怀疑入城明军的真正身份,他们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可在陆长远的劝说和恐吓下,思虑再三还是打消了轻举妄动的念头,有孔国良前车之鉴在,他们不能不考虑后果,要是打蛇不死,那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单从立场来看,齐元泰、吴庆德、张昌全三人内心是向着明朝的,毕竟他们都曾在明朝出过仕,可如今这形势却叫人不乐观。去年李定国发兵东征时,三人倒也蠢蠢欲动想要起义师响应,可没等他们拿定决心,李定国就兵败新会退回广西了。

这么一来,便是心中向着南明,三人也不敢再生异心,谁身后不是有着一大家子,难不成真拿满门老少性命去赌永历朝廷能中兴,能北伐中原恢复社稷不成?

唉,那李定国这么能打都反攻不下广东,这大明看样子真是没指望,气数已尽了噢!

要说气节,也不能说这三人没有,清军占领罗定后,齐元泰他们虽然被迫剔发,可却没有出仕清朝的官,私下多以大明“遗民”自居,对满清采取不反抗也不合作的态度,这种做法也是时下清军控制区内心系明朝士绅多采取的做法。

不过用周士相前世的话来说,这帮所谓的“遗民”根本就是打不过又不想殉死,偏偏还以为自己有民族气节,有读书人风骨,于是就给自己立个“遗民”的精神牌坊用以自我安慰,免得被后人指责他们其实是贪生怕死、沽名钓誉之辈。

进城的若真是明军,以大明“遗民”自居的齐元泰他们自然也愿意为之筹措一些粮草,可眼下到底是兵还是匪,没人说得清,故而陆长远找到他们时,三人便私下商量了下,最后达成统一意见。那就是不管进城的是明军还是土匪,这血都是要出的,不过却不能出得太多,一来各家钱粮各家好,哪个愿意白白交出来;二来还得防着清军打过来后还要征粮,所以怎么也要给自家留条后路。若真是把粮食都给这帮土匪,那今年的日子怎么过?

做布料生意的杨家库房里布匹倒是有些,粮食却是不多,私下也寻思了,若那帮人真要他们出血,那自家就拿布匹来顶,左右这些布也卖不出去,与其压着烂了,不如拿出去买命。兵也好,匪也好,那明晃晃的刀可做不得假,那可不是摆设,而是真会杀人的!再说他杨家可不比齐家、吴家,可是实实在在有百十口人的,真要惹了土匪动了杀心,那祸事可就大了!

拥地最多的赵家和做粮食生意的林家比起来,还真不如后者,因为连年战乱,他家的佃农大多死在了兵灾,余下的又跑了大半,如今只剩十来户还在租着他家的地,就这么点人,能产多少粮食?要粮,可以,一石两石行,多了就没的商量了。

林万福胆小的性格注定他就是个墙头草,城头变换大王旗,哪个大王来他都伺候着,还唯恐伺候得不周到,为的就是这些拿刀的别赶尽杀绝,给他林家留条生路。

年初明军撤退,清军打来时,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产,林万福甚至咬牙连女儿都送给了孔国良。为这事,家里婆娘没少与他闹,外面知道的人也没少耻笑于他,齐元泰他们更是挖苦过他几回,可这又能如何?女儿送过去后那孔千总不是就没再为难他林家了嘛!

一个倒贴嫁妆的女儿能跟林家的家产比?能比得过一家老小性命重要!

买卖人,谈不上气节,明清相易,人总要活下去,这生意也总要做下去,只要自家不遭难,外边的事情任它去,闲操这心做甚?那天下事又是咱们能过问的!

林万福心头算了下,自家还能拿出些粮食来,与其被这帮土匪明抢,不如直接献出去,反正自家也没多少人。再说这粮食多了也危险,昨夜一场大火下来,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林家呢。就是这帮土匪不来要,那帮灾民就不来抢了?这年头,为了活命,人什么事干不出来!翻开史书,自古以来抢粮铺的还少了吗!眼下这节骨眼,粮食越多越危险,有句话怎么说的,噢,对,叫小儿携金于市井,不遭人抢才怪!

盘算完,林万福又是第一个抢着表忠心,很是恳切道:“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小民一定为大人分忧!”

见这林万福如此识趣,宋襄公心下也喜,当下打了个哈哈,然后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城中兵马缺些粮食,高州那边一时也接济不上,故想请诸位帮忖一会,免得将士们饿着肚子,至于你们所借的粮食,等日后高州粮草运来后,本官定如数奉还。”话语间,又把李定国的大旗扯出来吓唬人了。

林万福听后,顺嘴就道:“既是军中缺粮,我等自然”

“却不知大人需要我等筹措多少粮食?”眼看林万福就要把各家卖了,心下叫苦的齐元泰赶紧抢过话头。

说得好好的,却被人打断,林万福却是不敢怒,脸上连一点不高兴的表情都看不到,看样子面对身上有功名、曾出过仕的齐元泰等人,他这商人的底气很是不足。

宋襄公心下也是不快,不过没有发作,而是看向齐元泰,张口道:“不多,一百五十石。”

“一百五十石!”

听了这个数目,齐元泰吃了一惊,吴庆德更是一脸苦色,林万福也是吓了一跳:我的个乖乖,这么多!

一石就是一百二十斤,一百五十石便是足足的一万八千斤,这么多粮食各家不是没有,可真要按这个数给,那各家的粮仓多半也就光了,这以后的日子昨过?

六家都在那一脸为难,陆长远和几个小吏则是不动声色,冷眼旁观,左右出血的不是他们,宋襄公要得越多他们越乐意,因为那样一来他们就可以从中多捞些,这些土匪总不会真的一袋袋过秤吧,做些手脚容易得很。

齐元泰和吴庆德私下用眼神交流了下,尔后硬着头皮道:“宋大人,一百五十石实在太多,我们几家虽有些余粮,可却也难凑出这么大笔,还请宋大人开恩,将这数目减些下来。”

宋襄公“噢”了一声,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和气问道:“那你们能出多少?”

齐元泰和吴庆德、张昌全低语几句,咬牙报了个数目:“五十石!”

“五十石?”

宋襄公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幅无比阴沉的脸,“你们这是不愿为本官分忧啊!”

“狗日的,不就是借你们些粮食,这般小气做什么,将来又不是不还你们!”

得到周士相眼神示意的葛五骂骂咧咧的就跳了出来,横在齐元泰面前喝骂道:“老子就问你一句,这粮食你们到底给不给!”

“军爷,我”

齐元泰被葛五的满脸横肉吓得心惊肉颤,吱唔就要说话,却听身后似有什么东西落在地板上,随之就听林万福和张昌全“啊呀”一声尖叫,陆长远他们更是像看到鬼一样跳到一边,几个人是面面相觑,望着地上的物件秉着气不敢呼吸一口。

什么东西?

齐元泰被众人表情吓得后背发凉,两腿哆嗦的慢慢转过去,这一看,却是两眼发黑,整个人就站立不住,晃晃悠悠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齐元泰看到的是十几颗用麻绳串在一起的人头,最顶上那个怒目圆睁的不是千总孔国良是谁!

“这粮食,你们到底借不借!”

葛六一脸凶狠的将麻绳提起,顿时一溜人头被提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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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民心

连打带骂加威胁,“宾主”双方就借粮之事达成一致,最终数目定在120石。

周士相给他们说得明白,三天之内就要全部送过来,迟一天,他就带人亲自去取,吓得齐元泰他们拿袖子不住擦拭额头汗水。

陆长远把人领走后,宋襄公有些生气的问周士相为何对这些士绅如此不客气,要知道他们在罗定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对百姓的影响力也非常大,往往有时候他们说的话比官府说得还有用。如果周士相真打算在罗定大干一场,那就应该拉拢这些士绅大户,对他们好言相说,而不是恐吓威逼,后者等于将这些人推向自己的对立面。眼下还看不出什么后果,可日子一久,这弊端肯定就会显现,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宋襄公反复强调所谓民心其实就是这些士绅大户的想法,掌握了他们就掌握民心,反之,就失去民心。没有民心支持,大樵山众人是不可能在罗定立足的,更休提壮大力量做大事了。

宋襄公是治材,不过毕竟是古人,他的思维肯定和两世为人的周士相背道而驰。

周士相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的想法和宋襄公好好说说,好让对方接受自己的理念,从而能够在日后协助自己干番大事。

“先生认为是让百姓直接听命于我们好,还是不管百姓,只要士绅听命于我们的好?”

“自古就是将因绅豪而使民听命!”

这个问题让宋襄公短暂的愣了一下,在他看来,历来官府治理百姓,靠的就是地方的士绅大户,否则何以只有知县而无知镇、知村。

城中里正,乡下保甲又哪个不是大户所任!

士绅更是读书人,读书人习孔教,明事理,知大义,不靠他们难道还要靠那些大字不识的泥腿子不成?

泥腿子懂得什么!

官府通过士绅大户管治所辖百姓,乃千年以来历代王朝做法,此办法行之有效,便是今日明清易鼎,那满清还不是仍采用此办法控制百姓,未尝听他们如李闯一般杀害士绅取悦百姓的。

宋襄公有些无法理解周士相的做法,按他的本意只需稍做姿态威吓齐元泰他们一番就行,岂料周士相却让葛六拎了一串脑袋过来,这未免太过分了。先前当着那六家的面,他不好发作,现在堂中没人,他就不能不和周士相好好说道了。

不曾想,周士相却摇头道:“若按先生的做法,那我们在这罗定更是得不到民心,也无法立足!”

宋襄公讶然:“这是什么话,士绅皆站在我们这边,这民心如何就不在我们这边?”

“先生要明白,这些士绅大户可并非站在咱们这一边,他们是迫于无反抗之力而暂时听从我们,一旦他们有了反抗之力,必然是要与我们翻脸的!再者我们占据罗定是为了反清干大事,要干大事自然需要很多钱粮,而罗定人口稀少,钱粮收入有限,搜刮那些普通百姓能支撑几日?因此必然要对这些大户下手,试问先生,在此情形下,士绅大户还会向着我们吗?他们不向着咱们,咱们又哪来民心可用?更何况在他们眼里,咱们的身份可是存疑的!”

周士相竭力解释,差点就指宋襄公可不是什么南明永历朝廷任命的罗定知州,而是落草为寇的土匪!士绅听命于官府不假,可他们如何会听命于土匪!

在他看来,宋襄公试图通过拉拢士绅大户来达到夺取民心的目的,未免一厢情愿了,甚至可以说是愚蠢至极,压根没有意识到他们还并未彻底控制罗定城!将希望放在一帮随时都可能反咬过来的士绅身上,岂不是将脖子洗得干净等着人家来砍吗!

宋襄公听了无语,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糊涂了,叹口气,道:“却是我糊涂了,不过我们只是向他们借些粮食而矣,他们未必就敢和咱们翻脸,多半还是要听咱们的,只要他们眼下听咱们的,这民心就在我们这边,还是能利用的。”

“狗急了还咬人呢,换作先生,家里的粮食被咱们美其名曰借来,实际就是抢来,先生心头就乐意?就没有想法?”

周士相从来不相信地主和商人会是善良的阶级、是一个被压迫而不会反抗的阶级。

宋襄公却道:“没有外力,他们是不敢乱动的。”

“这我承认,只要清军不打过来,这些人便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先生有想过没有,一旦咱们有了兵马,首先就要应对清军的进攻,攘外必先安内,倘若咱们带兵出去,这帮士绅大户却在后面生乱,那这仗还用不用打了?”

宋襄公沉默不语,兵马在外,后方生乱的后果是什么,他自然是清楚的。

“为免日后生乱,我以为不但无须对这些人客气,更应该对他们狠些!”周士相目露凶光,“照我说,只有死人不会给咱们添乱!”

“这不成,万万不成!”

宋襄公吓了一跳,没想到周士相竟然打着要杀光城中士绅大户的念头,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不杀光他们我这心便不安!不过眼下咱们还没有杀他们的实力,逼得急了,这些人抱起团来却也难解决,所以当务之急是马上招兵!”周士相知道眼下何轻何重。

“招兵的事情,四海兄弟已经去办了,有银子发,城中青壮想必应是踊跃的。”

周士相却提出一个问题,“那些青壮跟了咱们,他们的家人怎么办?我们管是不管?若是管了,养活他们的钱粮从何处而来?要是不管,这些青壮又如何还肯跟咱们?我们要干大事,便总不能一直呆在罗定,这万一要离开时,这些青壮不肯跟咱们走,又当怎么办?”

“这倒是个麻烦。”宋襄公皱起眉头,看着周士相道:“你有何主意?”

“主意我也是刚刚想好,想要解决这些问题,咱们便要行非常手段!”

“何为非常手段?”

周士相吐出四字:“全民皆兵!”

“全民皆兵?”宋襄公一脸不解。

“对,全民皆兵,我欲使罗定城这三千多男女老少皆为兵,老有老营,少有少营,女有女营,这样一来人人都是兵,人人又都是民。无论咱们到哪,这些人都会跟着,而不会因为亲人的缘故不愿离开故土。”

宋襄公听后半响才反应过来,失声道:“这不就是裹挟百姓吗!”

第三十六章 裹挟

宋襄公没有说错,周士相所说的“全民皆兵”,其实就是变相的裹挟百姓。

什么老有老营、少有少营、女有女营,听着有模有样,可说白了还不是裹挟百姓,为了壮大自身声势而强迫百姓追随的罪恶手段!

裹挟百姓不是没有好处,打个比方,如果周士相只能在罗定城征召三百青壮从军,那么在清军眼里他们不过是拥兵三百的小股明军,这点人马清军自然不放在心上,也不可能存在畏惧之心。可要是周士相手下有三千多人,不管其中的青壮究竟有多少,老弱又有多少,看在清军眼里,那也是拥兵数千的大股明军!

三千多人行军肯定要比三四百人行军来得壮观,远远一看,黑压压一片,那声势能不大!

面对人数比己方多得多的人马,兵力较少的清军自然不敢轻易出战,如果对方打到城下,他们多半也只能畏缩城池之中。如此一来,人多势众的一方自然可在城池之外的村庄,如蝗虫过境一般继续裹挟更多的百姓,获取更多的钱粮,从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直至成为真正一股不可轻视的人马。到时候,便不是小股流贼,而是大股流寇了!

此方法并不稀奇,历朝历代农民起义多半沿用此法,远的不说,近的就有李自成、张献忠等大贼便在起事之初有裹挟百姓的劣迹,通过裹挟大量百姓从军,也确是让他们打败了无数前来围剿的明军,直至动摇明朝的社稷根本,因此也不能说这种办法全然没有用处。

可是曾在闯营干过两年的宋襄公却对裹挟百姓的行径深恶痛绝,他坚决反对周士相采用所谓“全民皆兵”的荒谬手段扩大力量,因为过于吃惊和气愤,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自古未有流寇能成大事的!闯贼前车之鉴不远,灭胡贤弟可不能学他,全民皆兵的法子太过荒谬,也不可取,万万做不得!”

宋襄公言辞恳切,周士相却不为所动,反而道:“如果不裹挟百姓,我们如何能快速壮大力量,如果我们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还谈何干大事!”

裹挟百姓自然不是长久之计,也弊端太大,易为人诟病,很容易就被视为流寇,从而失去人心,但眼下周士相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况且他的“全民皆兵”和单纯的裹挟百姓壮大声势又有所不同,两者之间是绝不能浑为一谈的。

更重要的是周士相现在面对的不是日后是否要建立根据地,有一块可以持续供给钱粮的地盘以支撑长期反清战事问题,而是罗定城这些青壮故土难离的问题!

故土难离可是中国人几千年特有的情结,在交通不便和见识不多的前提下,让一个人离开他的家乡可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尤其是面对强大的敌人时。

如果不能解决罗定青壮故土难离这一难题,那就是在罗定征召再多的青壮也无济于事。想要罗定的年轻人自愿跟随他周士相做大事,他就必须解决他们故土难离的问题,否则,他的一切努力就是空中楼阁,没有基础。

试想,当某一日周士相发布命令要全军往广州进发,向福建乃至更远的地方进发时,或是为了某个战略目的而决定暂时放弃罗定,结果部下的罗定兵却因为不肯离开家乡,害怕亲人遭到清军报复而拒绝执行命令,甚至一哄而散,那他周士相如何自处?

“先生的顾虑我也明白,这世上没有无根之水的道理,所以全民皆兵只是权宜之计,等日后实力大了,咱们自然要开衙设府,管治地方,征收钱粮,如此才是长久之道。”

周士相不能失去宋襄公的支持,因此他耐着心想要说服他,“如果先生认为全民皆兵不可取,却不知先生有何主意能让那些青壮肯追随咱们?至少在清军打来时,他们能够为了亲人安危拼死一战,而不是一哄而散跑回家去!”

宋襄公说不过他,也知这是实情,便只能道:“即便你要全民皆兵,可百姓未必就肯让你裹挟了。”

宋襄公的松动让周士相大喜过望:“所以咱们先从受灾的百姓下手,将城中一半人丁控制在手,就不怕剩下的人不跟着咱们!”

周士相的办法很简单,用银子收买城中受灾的百姓,等这些人被控制之后,自然可以用他们来威胁余下没有受灾的百姓,至于那几家士绅大户,更是不在话下,只要需要,随时都可以解决他们。等到城中所有的百姓都被集合在他的大旗下,自然无须担心这些人反水,又或是面对清军的进攻畏缩不敢一战。

一家老小都在军中,不听命令,不拼死作战能行?!

“罢了!”

宋襄公盯着周士相看了半响,方叹了口气:“你真要这么做,我也不好劝你,其中利弊你当比我明白,但愿日后你不会走上歧途。”说完,视线看向堂外,带些忧色道:“不知赵四海他们招了多少人?”

“我这就去看看。”

周士相也关心招兵的事,若不是需要先筹粮维持新兵和他们家人的温饱,他才不会让赵四海和彭大柱去负责此事。

不相,宋襄公却一把拉住他,劝道:“你也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招兵的事明日再办不迟,你还是先去吃点饭,休息一下。”说完,不容周士相拒绝,便叫来一个小吏,命他叫人备些饭菜过来。

孔国良在时,衙门中就有帮厨的人,当下就有人端了饭菜过来。

周士相吃过饭后,听了宋襄公劝,在后衙随便找了间屋子便欲休息。

躺下之后,却惊觉屋内似有不对,好像有什么人在窥视自己,不由警觉翻身而起,紧握由云龙那柄佩刀,喝道:“谁!”

视线内,一个相貌姣好的二八女子双手抱肩坐在床前柜下抖抖索索的看着自己。

各位书友,不好意思骨头是个好酒者,今日和太爷喝了一瓶,回来时脑子发昏,实在无法保持清醒,故今日勉强只更一章,还请各位见谅!

第三十七章 麻烦

见是个女子,周士相不由去了戒备之心,将长刀从她面前移开,尔后轻声问她:“你是谁,怎么会躲在这里?”

女子心中惶恐,只将自己抱得更紧,并不开口回答。她害怕的样子看着却是更加好看,令人不由就生出怜惜之情。

不过,周士相却没有怜花之意,反而更加想弄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又怎么躲在这里。

他眉头一皱,反手将刀放入鞘中,说道:“你莫要怕,我并非歹人,不会伤害你,你放心回话就是。”

看到周士相将刀收了起来,脸上并无恶色,看着也不像坏人,女子方才稍稍放心,低声道:“我叫林婉儿,是城中林家的女儿。”

“哪个林家?”周士相一时没想起城中哪个林家,一脸疑惑的看着对方。

林婉儿见他确是不知情,只得道:“家父便是大通米铺的东主林万福。”

一听是此人,周士相顿时恍然大悟,脑海中浮现那个满脸谄笑的胖掌柜身影,不过随后却又奇怪起来,问这林婉儿道:“你既是林万福的女儿,怎的会在这州衙之中,又躲在这间屋中呢?”

“这”

事情缘由令林婉儿难以启齿,不知怎生对面前这个陌生男子说。

“你不肯说么?”

见林婉儿吱唔不肯说,周士相不由微哼一声,板起脸来,虽说对方只是个弱女子,但她的出现太过诡异,不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绝对无法放心的。

他这脸一板,顿时将本就惶恐的林婉儿吓着,身子往后一缩,也顾不得女儿家的脸面,红着脸低声说道:“家父三月前将我送于千总孔国良做妾,你们昨夜入城后,孔国良却丢下我独自去逃命,外面兵荒马乱,到处都是死人,我不知如何是好,便躲在这间屋中。”

听了这番叙说,周士相暗自摇头,林万福让自己的亲生女儿给孔国良做妾,这做父亲的心性未免太凉薄,也不怕别人在背后指着他脊梁骨骂。

“你起来吧。”

知道事情缘由后,周士相的语气自然不再冰冷,示意林婉儿起来,微一沉吟,又对她道:“孔国良已经被我杀了,你回家去吧。”

“孔国良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婉儿脸上有些愕然,却无半点伤心姿态,反而像听到一个好消息似的长长出了口气。

林婉儿这般姿态,周士相见怪不怪,孔国良一介粗人,她又是被其父当作礼物送给孔国良玩弄,如何会对孔国良生出好感,又如何会有感情。

事实确是如此,林婉儿对孔国良并无任何感情,有的也只是屈辱和伤心,孔国良的死除了让她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外,别无其它念头。不过周士相让她回家却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似是听到一件难以置信的事般,不敢相信道:“你真放我回去?”

这回轮到周士相奇怪了:“不放你回去,留着你做甚?”

闻言,林婉儿脸上迅速抹过一丝红晕,大着胆子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眼对方,发现面前这个男子长相很是俊秀,比之孔国良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当下心头就是一动,却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思绪转到回家这件事上。

想到那个家,林婉儿说不出的悲苦,被父亲送给孔国良后,她不是没有怨过、恨过,可再么怨恨,也改变不了自己被孔国良侮辱的事实,木已成舟,她也只能忍了,父亲再如何不对,也终穷是自己的父亲,眼下她除了回到林家,还真是无处可去。

却不知母亲现在如何,听说我被送走后,她与父亲闹了很久,每日以泪洗面,想必身子一定不如从前了吧。

林婉儿惦记母亲身子,当下归心便似箭,见周士相神情并无作伪,眼神之中更无戏弄之色,更是侧身避开她让她离去,便再也不敢犹豫,迈脚就向屋外走去,唯恐这个男人出尔反尔,哄骗于她。

就在林婉儿小心翼翼的走到屋门前时,身后的周士相却又叫住了她:“林姑娘且慢!”

这一声“且慢”让林婉儿一下就立在了那里,心里只一个念头:这人也是戏弄于我,要占我的身子吗?

不想,身后那人却是说道:“林姑娘,眼下夜色已深,外面又不太平静,你一单身女子如何能一人回家?这样吧,我派人到你家通知一声,让你父亲派人来接你回去,如此也妥当些。”

却不是我想得那样

林婉儿百感交集,轻轻转过身来,两手交叉置于左腰处,身子微微一欠向周士行了一礼,薄唇轻吐:“多谢!”

林婉儿长相是貌美,又年轻可人,尤其双峰甚是丰满,看着让人难免有那种想法。

周士相不是圣人,更是一个正常男人,如何会不动心思?不过他刚经父母妻儿惨死之悲剧,又满脑子想着如何在罗定立足反清,一时之间自然不会有这种男女之事的想法。

为免被人议论,又怕自己把持不住,周士相便让林婉儿到隔壁屋中等侯,他则去找人通知林万福。又知林婉儿躲在这屋中一天了,肚中肯定早已饿得慌,便又叫人去做了些饭菜过来。

对此安排,林婉儿心生感激,却不便前来答谢。

派到林家通知的是衙门一个叫郑三的小吏,平日也充为差役使用,受了周士相吩咐,他屁颠屁颠就奔林家去了,想着能告诉林万福将他女儿接回家,林万福高兴之下怎么也要打发他点赏银。

哪知到了林家,林万福听了女儿平安无事的消息后,却是压根不提派人去接她回来,也没一分银子赏这报信的郑三,只叫他回来复禀,说是女儿呆在州衙比在他家安全,若是能得周将军或宋大人照顾一二,他林家上下就感恩戴德,感激不尽了!

这什么意思,女儿到底要不要了?

听了郑三添油加醋的回报,周士相不知如何说好。宋襄公也知道了此事,询问了衙中小吏,知道林婉儿所说不假,对林万福这做父亲也是大为鄙夷起来,先前的好感是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先生看林婉儿如何?”

林万福不接女儿回去,周士相一时也无法安置她,他总不能学孔国良一样收此女为妾,思来想去,便将这皮球踢给了宋襄公。

宋襄公如何不知周士相的算盘,打个哈哈就道:“为兄不敢夺人之美,这女子既是贤弟发现的,那便由贤弟处置吧。”说完拍拍屁股就去睡觉了。

宋襄公的直接拒绝让周士相目瞪口呆,心道莫不成他不好女色?

唉,交给我处置,我怎么处置?

屋内,林婉儿的身影在灯火的照映下显得格外婀娜,周士襄看着却是大为头疼。最后,索性唤来郑三,让他带两人将林婉儿直接送到林家。

第三十八章 大义

次日天还未亮,周士相便早早起了,不过不是急着去找赵四海,而是先去见了胡老大。

周士相虽然很想从现在开始就做带头大哥,可事实却是不能。至少,在名义上,胡老大这个受了永历朝廷罗定州参将任命的土匪才是罗定城真正的主人,也是大樵山众人的带头大哥。他周士相表现得再过抢眼,也不过是跟着胡老大干的小弟,充其量也就算是个二三号人物。

想要打出自己的旗号,想要做真正的带头大哥,周士相首先就得有自己的人马,不然,他很难让葛五那帮人服从于他,也容易引起胡老大的忌惮。

反清事业刚刚草创,一切还是草台班子,这个时候若是内部因为夺权而发生分裂内讧,那不管对谁都是致命性的打击,故而周士相对胡老大始终保持着尊敬和服从,除非胡老大脑子发热犯糊涂,不然他是绝对不会与之冲突的。

好在,到目前为止,胡全这个老大的表现让人放心,他并没有表现出如葛五等人的短视,也没有表现出自大狂傲,夺取罗定更是身先士卒,对周士相和宋襄公也是言听计从,为了早日打开局面,更是将一切事务放手给交他们去办,毫无疑心,此等胸襟和气魄,周士相都是自愧不如的。

这么一个人物,还是个古今以来的第一号大孝子,周士相又如何肯为了些许权力而与之翻脸,刀刃相向,自相残杀呢?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哪怕对方是杀人如麻的大寇,只要他愿意投身这场汉族救亡的斗争之中,周士相便坚定的视他为盟友,至于是非功过,就留待后人去评说吧。

将昨天所办的事大致和胡老大说了后,胡老大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尔后便是反复叮嘱周士相把兵招起来后,就赶紧商议如何处置那帮清军俘虏,好几十号人,既不让杀又不能放的,老关着也不是回事。再说他也不能老领着人守在牢房,城中这么大摊子事,没他这正儿八经的罗定参将坐镇能行?

胡老大说起自己罗定参将身份时,周士相方想起应该派人去跟程邦俊报个喜讯,官服不官服的无所谓,关键是能从程邦俊那哄些钱粮过来。怎么着也是夺取一座州城的功劳,广东那帮永历朝廷的大佬不放点血出来未免太寒人心了。

麻雀再小也是肉,何况这也是让永历朝廷正式承认胡全罗定参将,承认他手下这些人是明军的契机,若把之前程邦俊说的那些空口白话当真就显得可笑了。

周士相甚至计划等罗定这边的局面打开之后,是不是找个机会觐见永历天子,或者见一见李定国。

前世不多的南明历史告诉周士相,李定国似乎和他那位义兄秦王国主孙可望有什么矛盾,而孙可望最终降清,由此导致南明中兴的机会被扼杀。

若是能够阻止孙可望降清,南明的局面自然不会因孙可望降清而变坏,再不济也能比原先的历史多拖几年。而南明永历政权越强,撑得时间越久,对周士相的好处就越多。

时间虽已是顺治十二年,永历八年,可只要永历天子一天没有弃国,南明一天没有亡,这大义就仍在,希望也在,天下人不会就此心死而甘愿被满州人奴役,只要明军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一定会有许多人愿意再次站出来反抗残暴的满州人的!

周士相从没想过他也要在明清易鼎之中插上一脚,他知道,南明的失败是因为帝位相争从而导致力量全部耗在内讧上,因此让满州人捡了大便宜,故而在没有将满州人赶出中原,赶出汉人世代拥有的北方土地前,他绝不能生出任何野心,重蹈南明内讧的覆辙,哪怕是想一想都不行!况且,目前的他也没资格在明清双方之间横插一杠。

当前最利于周士相崛起的手段,就是正大光明的打起南明永历朝廷旗号,利用他几百年的见识和清廷争夺广东,其后挥师北伐。罗定,便是这个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难走的一步。走好这第一步,才能迈出第二步,如果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又何谈第二步、第三步。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周士相可不想自己这个秀才真的造反十年却一事无成,因此他迫切需要壮大力量,快速崛起,否则,二世为人的他仍将成为历史长河的一枚无足轻重的小卒,成为天际一颗流星。

借用一切可以用得着的力量,借用一切可以收揽人心的名义,借用一切可以打败敌人的手段,只要对反清有利,周士相不介意也不在乎对哪位大人屈膝下跪。

报讯也简单,那日程邦俊离开时曾说过一旦拿下罗定城,可立即派人往高州传讯,他与四府巡抚张孝起便驻在高州城,另外大学士郭之奇也不定期会在高州盘恒一些时日。

宋襄公向周士相介绍过,高州总兵勒统武是李定国的心腹爱将,手下有一千多原大西军出身的精锐明军,另外还有三四千南明地方武装改编过来的明军,总兵马不下五千,又有高、雷、廉、琼四府巡抚张孝起驻高州,故高州一定程度上已经取代广州成为广东明军势力的军政中心,且高州背后有退往广西的李定国大军支撑,因此广东清军不敢西越罗定一步,以免刚刚退出广东的李老虎再次挥兵杀来。

周士相这一提醒,胡老大也醒悟过来,忙招来一个手下,命他骑马赶到高州报讯。

本来周士相还想嘱咐那人报讯时夸大些,斩首、俘虏、缴获什么的往大了说,不用怕吓死人,可转念又想,派人往高州报讯的目的是能从高州获得物资支援和永历朝廷的正式承认,这要什么都往大了报,高州哪里还会给钱粮,只怕反过头来还得跟他们要缴获呢。

弄巧成拙的事可不能做。

从胡老大那里出来,周士相便想去找宋襄公,可宋襄公那里也有事做,昨夜从齐元泰六家“借”的120石粮食需要他带人验收,另外还得派人回去将寨子里存放的粮食运来。除此以外,身为名义上的罗定知州大人,城中大小事务一样也离不开他,因此宋襄公也是忙得团团转,哪里有时间陪周士相去招兵。

招兵的地点就在东城城墙门子下,周士相到的时候,赵四海和彭大柱正坐在一张桌子后,一人趴在那,一个则躺在那,从那响亮的呼噜来看,二人显是就这么睡了一晚。

四周有几个大樵山的汉子带着二三十个青壮拿着各式兵器在巡逻,看到周士相来了,领头的汉子忙摇醒赵四海。

睡得正香被人叫醒,赵四海脾气好不了,刚要喝骂,却发现周士相站在面前,忙哈哈一笑:“秀才来了!”说着拿手去推彭大柱,后者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好半天才晓得是哪个来了。

周士相朝城门洞子看了眼,三箱银子正堆放在那,只最上面的箱子封条撕了,下面两箱都没动,不由问道:“招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银子?”

“招了多少人?”赵四海拿手一指那二三十个青壮,嘴一撇,一脸无奈道:“都在这了。”

“就这么点人?”

周士相吃了一惊,一人发给二两银子安家费可是不少了,这年头,银子可是真值钱,一两银子可以让一家三口勉强过上大半月。

若换从前,周士相也不敢保证罗定的青壮会被二两银子所惑,就此提着脑袋当兵吃饷。可昨夜一场大火下来,近半百姓家中受灾,别说粮食了,他们就是连个布袋子都抢不出。都这光景了,二两银子完全可说是活命的稻草,用宋襄公的话说,受灾百姓家中的青壮报名当是非常踊跃,可何以一晚上过去,只招了这二三十人?想象中的热闹场面哪去了,那些青壮又怎的不受这二两银子所惑的?

“怎么,百姓不愿当咱们的兵?你们没说我们是李定国的兵马?”

周士相怕赵四海没把招兵的名义说清楚,那些士绅们许已知道他们不是什么明军,可这帮百姓哪里会知晓。李定国前年和去年两攻广东,名声在广东百姓间相当响亮,借用他的名头,百姓没道理不踊跃从军啊。

赵四海却是苦笑一声,无奈道:“秀才,你吩咐的我们都说了,可我和大柱兄弟嗓子都说哑了,愿意报名的也就这些人,其他人任凭咱们怎么说,就是不肯跟咱们干。”

“若不是周兄弟你吩咐咱们不能动粗,要对那些人好说,我早就拿刀绑他们来了,哪里用得着跟他们客气。”彭大柱嘟囔了几句,想是心中憋着火。

周士相没有理会彭大柱的埋怨,而是问赵四海:“那他们是嫌银子少?”

赵四海摇头道:“这倒不是。”

“那是为何?”周士相也奇怪了。

赵四海朝远处正朝这边观望的百姓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对周士相道:“秀才,百姓们是怕咱们会跑啊!”

第三十九章 夫子

百姓皆是人,但凡是人,便有各样心思,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也,因此说一百个人有一百条心也不为过,可在参加“明军”这个问题上,罗定城的大多数青壮却集体的取得了一致,那就是这兵不能当。

为何不能当?

答案很简单——怕了!

自永历元年以来,罗定城前前后后驻扎过不下十拨的兵马,这当中有李定国的军队,也有其他南明将领的军队,更有先为明军后为清军的兵马,如前南明罗定总兵许安国部;当然,也少不了从北方过来的清军,如被周士相斩杀的孔国良部便是从北边江西过来的兵马。

城中驻了兵马,自然就少不了拉夫从军的事。甭管哪家兵马,不是说你一进去就当拿刀持枪的正兵,而是先要从夫子做起。

军中对夫子叫得好听,说是辅兵,可百姓哪个不清楚,这辅兵就是壮丁夫役。只有等你跟着军队时间久了,一起进来的同伴死得差不多,或是运气好侥幸斩了个首级回来,要不就是正兵缺额严重,你这辅兵才能有机会转为正兵。到那时,才算真正当兵吃饷,不然,也就是个苦力炮灰,死了也没地埋的主。

民间有谚语,叫十个夫子一个兵,说得便是这当辅兵的苦,大体十个辅兵中只能有一个成为正兵,至于能不能活着回到家乡,又是不是能在军中混出个人样来,那就得看各自的造化了。

前前后后算起来,罗定城中的青壮被军队抓去当夫子的少说也有数千人,那些兵马抓人的时候说得好听,他们是要扩大实力好保境安民,可到最后,那些把保境安民时常挂在嘴边的军爷们却无一例外都在敌人打过来时弃了罗定城跑了!

他们这一跑,便坑苦了城中的百姓,要知道,一个个青壮都是家中的顶梁柱,哪个身后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军队说把人拉走就拉走,这家里的老少妇孺怎么办?

有稍厚道些的临走前能给笔银子安家,不厚道的直接拿鞭子抽,拿刀枪赶。遇到鞭子抽都抽不走的,那便是直接拖了出来砍头,东城墙那段缺口下就埋着上百具被砍了脑袋的青壮呢!

这几年明清双方在广东打来打去,家里的男人杳无音讯,不知是死是活,没了顶梁柱的老弱妇孺要不就在家中苦熬,要不就扶老携幼的外出逃难,可即便如此,也是撑不了多少日子了,最终的下场就是卖儿卖女,或者插个草标把自己也卖了,不然,怎么活?

乱世,人不如狗啊!

任何一个地方,一旦男人,尤其是作为主要劳动力的青壮男丁大量流失,那对这个地方的经济和民生的影响绝对是致命的。有时,十年、二十年、甚至四五十年都无法再让这个地方重复昔日繁华景象。

罗定州本就是万历年间才新设的直隶州,境内多山,经济较广东其它地区落后,人口更是不多,哪里经得起这青壮的大量流失。

远的不说,就近的,那拥地最多的赵家曾经有上百户佃农种他家的地,可如今却只剩十来家,由此可见青壮人口流失对地方民生的影响之大。

再加上清军对新占领的明朝地盘有屠杀洗城的惯例,一来他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获得钱粮资源,二来也是想通过这种惨绝人寰的手段震摄其余地方不敢再抵抗。

一桩桩**下来,罗定的总人口便从永历元年的十七万多直降至如今的三千余,就算加上那些逃难到其它地方、或是藏在山林之中的,总数也不会超过万人。

昔日辖二县直领一州的罗定州城,尔今不过是个较大的镇子而已。

有这几年一桩桩血的教训,如今城中的青壮们哪里还肯当明军胡参将的“炮灰”,就是家中受了灾的青壮咬牙想拿这二两银子,也会被他的老婆孩子死死抱住。

二两银子虽能解一时之急,可终究顶不了多久,只要家中还有男人,勒衣缩食,吃糠咽菜、外出逃荒要饭总能活下去,可要是没了男人,这天就算塌了!

望望白发苍苍的老爹老娘,看看一脸菜色的妻子,再摸摸瘦巴巴的孩子,这青壮哪里还敢去拿那二两银子。

人活着,总有希望。人死了,还谈什么。

这兵当不得,这银子更拿不得!

真正肯豁得出来的拿这二两银子的,多是那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赵四海招上来的那三十多个青壮便是这类人,除了几个和清军有血仇的,余下就是没有妻儿老小牵挂的光棍汉。

他们看得也透,这日子左右过不下去,不如到军中搏一把,说不定自己就能从夫子当上正兵,拼得好了说不得还能被主将提为亲兵,那日后怎么也能当个军官,比起现在这光景可强多了。

总而言之,赵四海招不到人的原因就是青壮不肯舍弃亲人到军中送死,这也和周士相所担心的故土难离本质是一样的。当然,明军这几年屡屡败退,南明局面不容乐观也一定程度影响了百姓从军的热情。

要想解决青壮们的顾虑,只有全民皆兵这个法子可走,只要把青壮和他们的家人全部纳入军中,采取类似李自成、甚至后世太平天国的那种裹挟做法,才能在最短时间将人融入体制之内,使上下一心,进而获得更大的力量。

周士相没有多想,立时就叫人去将所有受灾的百姓召集起来,他要亲自招兵。

前夜大火后,宋襄公就划定了东城墙这片区域供受灾百姓暂住,并通过城中大户提供了一些粮食,眼下大多数受灾百姓因无处可去仍呆在这里。

听到铛铛的铜锣声后,灾民们或情愿、或不情愿的被召集到了城门前。

周士相让彭大柱搬了张八仙桌来,就站在桌上对困惑的百姓们开始了他的招兵演讲。

他的开篇很简单,只有短短一句话,“你们想不想人人都有饭吃,人人都有衣穿,人人都有肉吃!”

第四十章 公库

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还有肉吃?

这等好事,哪个不想!

人群一下就骚动起来,不一会,就有人喊了:“这等好事我们哪个不想!”

“我就知道你们想!”

周士相点了点头,尔后学着后世某位留着小胡子的领袖,将右手挥向半空,对人群喊道:“可你们觉得这等好事会落在你们头上吗?”

人群沉默下来,是啊,这等好事哪里会落在他们头上,也就晚上做梦时能想一想。

“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肉吃,还不怕别人欺负我们,这事听着悬乎,我知道你们不信,可我现在告诉你们,只要你们加入我们的队伍,我保证你们从现在开始就有饭吃,有衣穿,有肉吃!等将来咱们打跑了鞑子,朝廷还要给你们分田地,盖房子,叫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这位军”

人群中有个中年人不知如何称呼周士相,想唤他军爷,可见他穿得像个读书人,便改口道:“这位秀才,我们虽然不识字,可也不是傻子,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你莫要哄我们了。”

他这一说,人群顿时哄然起来,“嗡嗡嗡”的低语议论起来,大多人脸上露出怀疑之色。

“怎么,你们不信我说的话?”周士相并没有生气,而是笑道:“我哄你们做甚,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先参加我们的队伍,看看我是不是骗你们,如果你们发现我是在骗你们,可以马上离开队伍,我保证不会阻止你们,更不会让人伤害你们!”

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见周士相说话和气,便大着胆子道:“就算你说得是真的,你们也只要青壮,我们这些老人孩子你们又不要。”

“老人家,你这话就说错了,我不是单要青壮,我是所有人都要!”周士相大手从众人眼前划过,斩钉截铁道:“不论老弱妇孺,只要愿意参加我们队伍的,我都要!以后我不但管你们吃住,还管你们生老病死,一句话,只要是我们的人,老了我们养,病了我们治,死了我们也埋!”

这话一说,一众百姓全听得呆了:世上当真还有这样的队伍?

赵四海和彭大柱更是听傻了眼:这秀才他娘的也太能胡咧咧了吧,这是招人来当兵,不是招人来当亲爹养啊!你弄帮老弱妇孺进来,咱们这仗还怎么打,又拿什么养他们!

彭大柱性子急,当下就要去阻止周士相,赵四海还算冷静,虽然也急眼,可那么多百姓看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质疑周士相,更不能落了他的威风,不然百姓们就更加不相信他们了。

不过也不能让周士相这般胡来,真按他说的做,弟兄们可就是白忙活一场了!

赵四海和彭大柱低声商量了后,后者赶紧往知州衙门去找胡老大和宋襄公。

赵四海和彭大柱的动作,周士相并不知道,他仍在那继续鼓动百姓:“我可以把话放这,只要你们跟我们走,有我周士相一口吃的,就肯定有你们一口吃的!”

“你说得可当真,我们这些人你们真要,还给吃的?”那老头张着嘴巴,生怕周士相给出相反的答案。

“老人家,我刚才说过,不论何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少,只要肯跟我们干的,我们都要!”

周士相再一次肯定自己所说,在那老头激动不已的目光注视下,继尔又道:“当然,我们是大明的军队,现在满州人夺走了我们的土地,所以我们要跟他们拼命,因此你们参加我们的队伍后也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至于青壮,还是要跟我们上战场和清军打仗的。”

老头闻言,一脸失望:“这还不是拉夫子,叫年轻人替你们干活送死?”

“不,不是拉夫子,更不是送死!我可以明白无误的告诉你们,我们绝不拉夫子,所有参加我们队伍的人我们都一视同仁,我们军中没有正兵、辅兵,统一都是兵,不同的只是分工。”

“什么叫分工?”

周士相解释道:“老人家,这分工的意思就是说,比如你年纪大了不能上阵杀敌,那就做些做饭砍柴、帮忙搬搬东西的事,再有女人也是不能上阵杀敌的,那就替大家缝缝补补、洗洗衣服、照顾伤员。总之,能拿得动刀剑的就不能和老人、孩子、女人一样留在后面,必须跟我们一起上阵杀敌!”

老头听后忙不住点头:“是这么个理,咱们这些老骨头也不能白吃白喝你们的,是得出些力。”

不知不觉,老头身后围着的百姓越来越多,且听得都是聚精会神。有些青壮已经跟他的家人悄悄商量起来。不远处,有些没有受灾的百姓看到这里围了好多人,也都跑来看热闹。

“那上阵杀敌的和留在后头的吃的是一样的吗?”有个曾为孔国良部清军当过夫子的年轻人提了个问题。

这个问题显然是很多青壮关心的,他们倒不是想比别人多吃一口,而是想着若是自个能多口吃的,就能省下叫妻儿多吃一口。这年头,什么也比不得吃的叫人更加安心。

“上阵杀敌的肯定要比不能上阵的多吃一点,不吃饱就没有力气和清军打仗,也没法保护老弱妇孺,这个道理大伙想必都明白。但这个多绝不是他们多吃一口,老人孩子就少吃一口的,更不会让老人孩子饿着。”

说到这,周士相顿了一顿,“不过若是咱们的粮食真的不够,那要饿我跟大伙一块饿!”

“我们军中设了公库,日后军中缴获的钱粮一律入公库,然后再按大家的分工进行分发。”

“只要我们的队伍还在,哪怕我死了,我们的队伍也不会抛弃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因为你们从加入我们的这刻起就已经是我们队伍的一员,在队伍中,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们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活着,那就是赶走满州鞑子,叫大伙人人有衣穿,人人有肉吃!”

公库这个概念是周士相临时从后世太平天国“圣库”借鉴来的,不过这“圣库”二字却是不能直接拿来的,不然名义上缴获的所有物资就成了永历天子的。

又为百姓解答了几个问题后,周士相发现还没有人愿意报名,不由道:“大伙还不信我吗?”

话音刚落,就见那个曾替清军做过夫子的年轻人,拉着自己刚过门没多久的媳妇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我信你的话,我愿意跟着你干!”

第四十一章 整编

请给予我多一点的支持,谢谢。

有一人带头,人群就如千里长堤开了个蚁穴,先是你望我,我望你,很快,便是你呼我喊的带着一家老小去报名了。周士相对他们所做的承诺实在是太诱惑,由不得他们不动心。

报名的基本上都是家中受了火灾的居民,他们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于其没吃没穿的等死,不如咬牙信一回,万一那秀才说得是真的,岂不是天下砸下的馅饼!再说,怎么也是大明的军队,再坏还能比鞑子坏?

得赶紧些,要不然人家不招了,那就没处后悔去喽。等人家走后,城里谁管他们死活,还能指望一天再有两顿稀粥吊命不成!

“报名后你们就给吃的,给穿的,还给肉吃,是不是?”

“是!”

“那先前说的二两银子还发吗?”

“发,不过只给青壮,老人孩子没有。”

“为啥老人孩子没有?”

“因为先前我们不收他们,现在我们收了,而且还要给他们吃,给他们穿,给他们肉吃!”

“噢?行!”

“秀才,我二爷爷是瞎子,让我来问下,他也能报名吗?”

“这可以,让他来报名。”

“秀才,我家还有些亲戚在山里,若是他们也愿意来参加,你们收吗?”

“收!”

“”

周士相都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个收字,也记不得自己说了多少违心的话,诸如瞎子、瘸子一类的残疾人,他还真不知道收进来能做什么,不过大话说在前头了,这会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至于日后怎么安置他们,那就日后再说吧。

继续兑现发给青壮二两银子的事,周士相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值,这二两银子说白了,其实就是买命钱。银子可以给他们,能不能有命花却看他们造化了。再说,他们若是不拼命,又拿什么养活他们的老婆孩子。

这世上压根就没有天下掉馅饼的事,不论承诺得如何,终归还是要靠参与其中的人亲手去挣取,指望别人无私的为你奉献,几百年后都不存在这种事。

优胜劣汰。

望着火热的报名场面,周士相脑海中突然浮现这四个字,他很清楚,这些百姓中的大多数恐怕并不能活到梦想实现的那一天,因为现实太残酷,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

周士相深知,无论他说得再如何天花乱坠,今日这场面终脱不了“裹挟”二字。自己若是成功还好,将来史家总是会为他今日之举唱一首赞歌,诸如士民归心,振臂一呼,四方响应之类;不过若是败了,那下场比李自成、张献忠好不了多少,不过恐怕要比太平天国要好些,至少,他没有弄出个拜上帝教出来。

现在就看,自己是不是能够带领这些“裹挟”来的百姓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让他们能够有多一点的生存机会了。

被周士相鼓动来的百姓实在太多,将城门洞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胡老大和宋襄公的赵四海不敢制止,只能领着先前招来的青壮维持秩序,并叫来两个小吏给报名的人登记做花名册。

那两个被拉来做登记的小吏看到这场面,也是傻了眼,他们多少也是见过世面的,哪里会信这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事,都道这帮土匪是哄百姓们替他们卖命送死呢!

缺德,你把青壮拉走就是,何苦要将这些个老弱妇孺也往死路领呢!

丧尽天良啊!

流贼,流寇,不得好死!

骂归骂,眼下“流贼”的刀把子就在旁边,这两个小吏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劝阻百姓,只能老老实实的在那登记着花名册。每写上一个人名,二人均是心下暗叹:又是一个送死的傻货!

“我叫宋二牛,我一家六口报名,这是我娘,这是我婆娘,这两个是我娃,小的这个是我侄儿。”

“我叫林起龙,我一家四口报名,这是我爹,我娘,这个是我儿,小名林石头。”

“你婆娘呢?”

“前年叫兵给掳走了。”

“大人,小女齐秦氏,我和我姑愿意给将士们缝缝补补,还请大人将我们记上。”

“你家男人呢?”

“都死了”

“唉,两个寡妇啊”

“小娃,昨就你一个人,你爹娘呢?”

“我爹叫鞑子拉夫子了,我娘跟人跑了。”

登记的事一直忙到下午才算告一段落,余下要不就是打死也不肯从军的,要么就是还有亲人可以投奔的,没必要赌这当兵的是不是真发善心。

这些人大概占了灾民总数的五分之一,有两百多人。他们聚成一团,冷眼旁观,不时嘴角还露出讥讽的笑容。

周士相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冷笑,不过眼下却不打算拿他们开刀,因为他还需要将已招进来的人进行整编,不指望他们马上有战斗力,但最起码要做到服从命令,知道听从长官的话。

赵四海苦着脸将花名册捧给周士相看,按周士相的意思,凡是年满十四岁,未满四十五岁的男子一律视为青壮,除了身有残疾的,剩下的一律加以编练成军。经过甄别,符合这一条件的共有320人,余下800多人尽为老弱妇孺。

周士相要赵四海带人将320名青壮连同先前愿意投军的35人加以整编,赵四海问如何整编,周士相思考后要他按10人一伍,50人一队的办法加以整编,让大樵山的老兄弟分别担任伍长和队正。等人整编好后,便给他们发明军的军服和兵器,争取在太阳落山之前将队伍全部整编出来,到时他有大用。

赵四海虽然不满周士相招纳老弱妇孺,但对整编青壮却是乐意的,他原本就当过明军,虽说周士相的编伍办法和明军的有些不同,但大体意思差不多,况且经过整编,他和大樵山的老弟兄就一个个都能带兵了,虽说伍长、队正和他们想象的都司、守备有很大一段距离,但总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只要有兵,还怕没官当?

余下800多老弱妇孺,周士相暂时没有将他们分划老营、女营的打算,而是暂时先混置,这样容易打消这些人的疑心,也方便各家年轻的照顾年长的。毕竟有亲人在身边,这心总能安定不少。

事先有承诺,只要参加,就有饭吃,有肉吃,衣服这一块倒不急。粮食倒是有现成的,大户们接济和未受灾的居民家都被摊了征粮的任务,所以只要把锅一支,就可以开灶。肉这一块却是有些麻烦,最后还是靠的从张昌全家“借”来的三头大肥猪解了燃眉之急。

到了傍晚时,355名青壮全部整编完成,一个个穿上洗干净的明军军服,手中拿着刀枪,看着确是不错,精神得很。

胡老大和宋襄公也是快要天黑时从知州衙门赶过来的,不过出乎赵四海的意料,胡老大竟然对周士相招纳百姓全部从军的做法大为赏识,宋襄公也不住夸赞,使得赵四海很是困惑不解。

周士相却是心里有数,这肯定是宋襄公将自己的想法和胡全说了,这才使得胡全如此支持自己。

为免有越权的嫌疑,周士相请胡老大任命队正和伍长。胡老大推辞一番后也不客气,当下任命赵四海、葛五、彭大柱、葛六还有秃子为五队队正,余下伍长则都由老弟兄担任。

因为衙门里还关着几十号清军俘虏,胡老大派彭大柱领一队兵去衙门看守。

葛五他们刚刚过来,还不知周士相白天到底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等赵四海将公库还有老弱妇孺的事情说了后,果然,他又闹开了。

第四十二章 绑票

跟葛五他们用大道理解释太过费劲,也不会有效果,因此周士相再次“委婉”的解释了将青壮家人全部纳进军中的意义所在。

“这些老弱妇孺其实就是咱们手中的人质,你们想,这老婆孩子都扣在咱们手中,到时他能不听咱们的话,不跟咱们走?我们如今占了罗定,打的又是明军的旗号,清军绝对不会放过咱们,所以弟兄们肯定要和清军干一仗,届时这些个青壮就是咱们的凭仗,咱们捏着他们老婆孩子,不怕他们不肯卖命!有人替咱们卖命,弟兄们还怕打不过清军?就是真打不过,有这么多人替大伙顶着,怎么也能跑得掉吧?”

“有理!”

听了这个解释,葛五恍然大悟,敢情弄了半天,周兄弟干得是绑票的买卖。

“道理是有道理,问题是那有八百多人,咱们拿什么养活他们,你今天可是当众保证他们什么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肉吃的!到时拿不出粮食来,怎么办?”赵四海头疼的是这个问题。

“这件事我已经想好了办法,”说到这,周士相看了眼宋襄公,后者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只是嘴角微微张了张却没有说话。见状,周士相便接着对众人道:“我打算杀大户,把城中所有的钱粮全集中到咱们手中,如此就能养活这些跟随咱们的老弱妇孺。”

杀大户?

葛五、葛六两兄弟两眼瞬间泛起光彩,余众也一个个泛出异样的光彩。

“那以后呢,这罗定总共就几家大户,又被咱们敲了一笔粮食出来,手头还能剩多少,能顶多久?这粮食要是吃光了,咱们怎么办?难不成真要白养着他们?”赵四海还是不看好这个法子。

“当然不能白养着他们,他们要想吃得好,喝得好,穿得暖,就得跟着咱们接着抢。”

“接着抢?”赵四海一怔,“抢谁的?”

“清军。”

“抢鞑子的?”

赵四海和葛五他们都是一惊。

周士相盯着他们:“怎么,你们怕了?”

听了这话,赵四海顿时不快起来:“秀才莫要瞧不起弟兄们,弟兄们若真怕鞑子,就不会提着脑袋跟你杀进罗定城来了!”

葛五呸了一口,哼道:“老子天生就是个土匪,以前做些打家劫舍的小勾当,如今周兄弟你说要咱们跟着胡大哥做大买卖,那咱兄弟就跟着干,没说的,抢鞑子的就抢鞑子的!我兄弟二人若是皱个眉头,就不是爹娘养的!”

“周兄弟,鞑子可不好抢,咱们这次可是侥幸。”做过李成栋亲兵的胡老大却有些犹豫,他可是知道清军的厉害的,这世上可没有同样的事情能做第二回的,真要硬碰硬的和鞑子交手,胜算着实小得很。

“我听宋先生说过,广东的清军除了重兵盘踞的广州,其余地方驻守的绿营兵并不多,所以我以为咱们大可以从这些绿营兵驻守的地方下手,抢他几次,银子、粮食不都有了?”

听了周士相的打算,胡老大皱眉道:“这要动静闹得太大,鞑子肯定重兵来剿咱们,到时咱们拖着帮老弱妇孺,哪里跑得了?”

周士相笑道:“所以我们要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叫清军剿不了咱们。”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胡老大一愣,不知周士相说的是什么意思。

葛五、赵四海他们也是莫名奇妙,这话倒是个稀奇话。

周士相解释道:“就是抢完这个地方后,咱们马上转到别地去,让清军摸不清咱们在哪,下一处又要抢哪。只要咱们每次下手都在他们前面,他们的鼻子就始终被咱们捏着,到时,不怕抢不到东西,也不用怕被他们围上。他们包围不了咱们,咱们自然可以跑得掉。”

如此解释,胡老大听懂了,点了点头后,却有些不认可,他道:“照你说的,那我们不成流寇了?老王爷活着的时候就说过,自古官府不怕流寇只畏坐匪,流寇都是起初闹得凶,可时间久了,官府总有对付的办法,所以流寇成不了气候。再说我刚受了永历朝廷的任命,周兄弟在寨子里也说让大伙靠着永历朝廷搏个出身,这要是我们去干流寇的事,永历朝廷那边怎么看咱们?咱们还怎么当这明军?”

听了胡老大这话,赵四海也道:“对啊,昨儿秀才还对咱们说要发大财,就得自个当官府,可要是咱们去做了流寇,还官府不就干不成了?”

“流寇和官府并不矛盾。”

赵四海的这个问题让周士相也头疼,心生一种拆东墙补西墙的麻烦感,可再怎么麻烦,他总得把话说圆,不然,可就是自个打自个嘴巴了。

前头说要带着人家当官府发财,屁股一转又说要带着人家做流寇打官府发财,你要不给个合理的解释,人家怎么看你?

“咱们跟下人手太少,力量也太弱,而且大敌就在眼前,所以这罗定的官府咱们就是想当,也当了几天。几天功夫,能发多大财?因此咱们就得趁这几天把咱们的力量扩大,然后再去抢别的地方,等我们抢得钱粮多了,绑来的百姓也多了,这能打仗的青壮自然也就多了,到时咱们兵强马壮的自然不用怕清军来打咱们,等那个时候咱们才能安稳的干官府的买卖。所以我说,这流寇和官府不矛盾,关键还是咱们实力能不能撑起官府这面牌子的问题!同样的道理,咱们有实力,永历朝廷就会认咱们,若没实力,他们正眼都不会瞧咱们!”

“噢,对,这不就是那什么,可持续发展吗!”葛五摸着脑袋,总算把这个名词给想了出来。

“对,可持续发展!”周士相赞赏的看了一眼葛五,后者顿时有一种被认可的喜悦感。

“那公库是昨回事?你真打算把日后抢来的东西统一保管,然后再分给那些人?”这事赵四海白天就想在心里,直到这会才吐出来要问个明白。

“不错,我确是准备设立公库,日后弟兄们缴获的钱粮物资一律统一保管,统一分发。”

当着众人面,周士相不会不承认他说过的事,而且设公库的事情也势在必行,否则,人人都有私心,人人都念着已经到手的财富,那就没人再会死心塌地的清军斗到底了。

这回不用赵四海说,葛五就已经跳了起来:“弟兄们拼了命抢来的东西却要跟别人分,那弟兄们还抢个什么劲!”

“对啊,凭什么分给他们?”秃子听了半天,就这件事听得最明白,当下不顾肩膀生疼也嚷了起来。

周士相示意葛五和秃子别急,他对葛五摇了摇头,说道:“葛五兄弟刚才这话说得可不对。”

葛五一怔:“不对?我哪说得不对了?”

周士相道:“敢问五哥,这公库是由何人保管,这分发钱粮又是由何人来负责?”

“这”葛五哪里知道。

秃子没好气的道:“甭管谁来保管,总不能让那帮人管咱们的东西吧?”

“这不结了!”

周士相猛一击掌,“只要咱们把公库拿在手中,把分发的权力捏在手中,这公库里的东西不还是老弟兄们的?到时分不分,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况且,有那么多人替咱们抢,到时不是怕分不分的问题,而是怕大伙拿得动拿不动的问题!”

“原来如此!”葛五的黑脸立时又红光满面,“我说嘛,周兄弟是脑子好使的英雄人物,怎么就会想出替他人做什么做什么来着?”

“嫁衣。”宋襄公咳了两声。

葛五一拍脑袋,兴奋道:“对,替他人做嫁衣!”

“若是这么个公库,那我没意见。”

赵四海仔细琢磨,真要是把公库的权力捏在自家兄弟手中,那就是再设上一百个公库也没问题,反正东西都是自家的,到时想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想到此间好处,不禁露出笑容。

“弟兄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没了!”

周士相的安排全是为老弟兄们着想,又好一番解释,众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满。

胡老大笑着摇了摇头,宋襄公将周士相要做的事情都和他说了,虽然有些做法传了出去名声不太好,不过他本就是个土匪,又怕的什么名声不好。

宋襄公那句话说得最实在,有人有粮有地盘,你才是个官;没人没粮没地盘,你就是个匪。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因此只要周士相的法子能让他胡全快速拥有自己的人马,地盘,他便无条件支持他。读书人嘛,脑子肯定要比咱们这些粗人好使,那花花肠子就让他们动吧。

“大伙既然对我的安排没有意见,那就请大伙打起精神来,这两天把手下的兵好生训一训,两天后咱们就要领着他们干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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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太平

干什么大事?

自然是杀大户和裹挟城中余下百姓的大事。

裹挟的百姓越多,可用的青壮才越多!

周士相不是不想马上就动手,可今天刚刚才把那些灾民招纳进来,那些青壮更是才换了军服,上下之间恐怕连名字都不清楚,心里也多半惶恐着,如此情形下,让他们去包围那些他们平日尊敬的士绅大户,他们会怎么想?

而且抄大户不是最主要的目的,彻底裹挟全城百姓才是周士相的终级目的。有产者有恒心,那些没有受灾的百姓只要自家但能支撑下去,就很难放下一切带着全家老小迈上投军之路,因此是没法对他们跟如同一无所有的灾民一样进行鼓动诱惑的,唯一的手段只有武力逼迫。

周士相最缺的就是武力,哪怕他现在手下有几百个忠心耿耿的士兵,他也绝对可以轻轻松松的将罗定居民全部裹挟走。可惜,他没有,因此只能一步步来。

这两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对那三百多个青壮加以初步训练,并妥善安置那些老弱妇孺,使这些人能在最短时间内产生集体归属感,如此才能捍卫这个集团的利益。

周士相将自己的想法和众人说了后,大伙都表示同意,眼下还是先得把刀把子彻底握牢才行,要不然,抄大户和裹挟剩下百姓的事就没法做。

练兵倒不是什么麻烦事,胡老大也好,赵四海也好,这一众汉子里少说也有七八个都在军中干过,所以知道怎么练兵,无非就是打骂而已。

周士相当然属意后世的练兵方法,但眼下时间太急,他又只需那些青壮两天后能服从命令,并无指望他们马上就能上阵杀敌,因此没有就如何练兵发表意见。和后世练兵方法比起来,打骂或许更加有效率,因为受众不同。

趁着一众老兄弟基本都在,宋襄公觉得有些事情不妨就定下来。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大伙认可设公库了,那以后钱粮什么的就全部统一由公库保管,然后再由公库统一给各队分发。

周士相补充了几句,他说不仅是钱粮要入公库,以后缴获的兵器、战马、牲畜的也全部要交公库,各队不得私藏,若是有人敢私藏不上交,那就得受处罚,不然,如何叫其他弟兄心服?

怎么处罚?自然就是行军法,砍脑袋!

砍脑袋是胡老大亲自发的话,他清楚,只有维护公库的权威,才能维护自己的权威。倘若这些手下有了好东西不交上来,那他这首领便没法做下去。

防微杜渐,事先把规矩定下来,日后才好执行,不然等出了事再定规矩,那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周士相认同胡老大的处罚意见,公库是他提议设立的,于公于私他都要绝对捍卫公库的权威性,不然,要这公库做什么。乱世用重典,犯了规矩就得砍脑袋!

众人对此都没有意见,周士相给他们说得明白,公库里的东西其实都是他们这些老弟兄的,因此他们哪里会容忍有人偷藏东西不上交。

“谁要敢藏着瞒着,不等大哥发话,老子先砍了他的脑袋!”

葛五恶狠狠的骂了句,他是地道的土匪,在场这些汉子有好几个都是他原来的手下,听了这话,自然寒噤。

大伙没意见,宋襄公便将今日那六家已经往衙门送了70石粮食的事说了,余下50石明天日落之前也会凑齐送到。

胡老大趁热打铁,要宋襄公以后就专门负责公库的事,所有的钱粮也从现在开始入库。

对此,宋襄公当仁不让,不过却说手下还得有人才行,不然,如何看管?

公库如今是大伙的全部家当所在,当然要有信得过的弟兄带兵看着,胡老大询问周士相和宋襄公由何人带兵看管公库时,赵四海毛遂自荐。

赵四海为人精细,显然比葛五他们更加叫人放心,宋襄公没有异议,周士相也不反对,当下胡老大就定了下来,以后赵四海的这队兵专门负责公库看管。

周士相又请宋襄公负责老弱妇孺的安置,宋襄公想了想后点头同意,建议以后公库和老弱妇孺一起,这样到时分发粮食也方便些。

众人都道可以。

秃子忽然开口问道:“那咱们以后叫啥营头?”

营头?

周士相一愣,没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宋襄公替他解释了下,所谓营头,就是兵马的称呼,现在广东境内的明军就有很多营头,如两广总督连城壁手下的兵马除了督标营外,还有忠勇营、忠义营、水师正营等,四府巡抚张孝起麾下的人马则叫“义勇营”,总之,这营头听着得威风,绝不能起个阿猫阿狗的名头,那样不但听着不响亮,还会让自家士兵堕了士气。

“不错,咱们如今不是落草为寇的绿林好汉,是得有个正经的营头,这样别人才能记住咱们是大明官兵,而不是一伙强盗土匪。”

胡老大念念不忘他现在的身份是大明罗定参将,身为一州参将,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兵马有个响亮的营头。日后真若打出番局面来,他胡全可就名声远扬了。

宋襄公沉吟片刻,说咱们既然是在罗定反清,那就叫罗定营吧,一听就明白咱们是哪的兵马。

“不成,绝对不成,什么罗定营,听起来一点也不威风!”葛五猛摇头,十分不满宋襄公起的营头。

宋襄公白了他一眼:“那你说叫什么好?”

“要我说嘛,这名字不但要威风,更要显出咱弟兄的义气来!”葛五哪里会起什么营头,不过却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那就是这营头一定要显出义气二字来!

“对,要显出义气来,咱们弟兄提着脑袋干大事,靠得可不就是义气!”

“宋先生就按着葛兄弟的意思给大伙好好想想!”

葛五的意见得到了众人一致拥护。

“要显出义气来?”

宋襄公闭目沉思,片刻睁开眼,已是有了,“那就叫义和营吧。”

“义和营?”

刚端起碗喝口水润润嗓子的周士相听了这三个字,差点没将一口水喷在宋襄公脸上。

周士相的反应让宋襄公讶然:“怎么?周兄弟认为这名字不好?”

“不是不好,只是”

周士相强忍着将“义和团”三字压在脑后,仔细思索一番后,对众人说道:“我看这样吧,咱们这营头也不必起得太威风,若是太威风就招人恨,大伙想,那清军一听咱们营头那么响当当,能不冲咱们来?所以这营头可不能太响亮,照我说,就叫太平营吧,这太平二字以示我等兄弟是为天下人打太平,如此,听着不招人恨,百姓们也能明白咱们是干什么的。”

“太平营?”胡老大细细品味这名字,嘴角露出笑意,“好,好,太平好,太平好啊,咱们啊,日后就叫太平营!”

第四十四章 烙印

太平,天下皆太平。

虽说太平营听起来不够威风,也显不出弟兄们的义气,但胡全这个老大相中了,也亲自拍了板,葛五他们再不情愿,有意见也只能保留。

看着葛五他们那极度失望的表情,周士相却是心下感慨,你们真是见识太少,想那太平军可是有清一代最威风的造反队伍了

“营头有了,咱们以后就各司其责,胡大哥是永历朝廷委任的参将,自然就是我们太平营的主将。宋先生负责公库,日后咱们的衣食住行就都由先生负责,那帮老弱妇孺也全得指着先生管起来,相较而言,宋先生这担子才是最重的。”

听了周士相这话,胡老大忙点头附和道:“不错,宋先生这担子是不轻,不比我这甩手掌柜,眼下我们家底不多,先生还能照顾得了,日后真若是如周兄弟所说,干出了大事,那就有的先生忙了。”

说到这,想起一事,忙对周士相道,“对了,既然咱们设了营头,便须有个营官的章程出来。以前老王爷领兵,军中各项职司都有分派,也都有名目,如此才不会乱了上下关系,遇到事来也好处置。周兄弟,依你看,宋先生在咱们这太平营做得甚官好?”

周士相没有多想,便道:“宋先生管公库和百姓,我看就先权叫做总务钱粮官吧,等日后朝廷有了正式封赏,再换正经的官也不迟。”

“总务钱粮官?”胡老大微一点头,是这个意思,视线转向宋襄公,“也好,宋先生,以后你就是咱们太平营的总务钱粮官了!大伙的肚子能不能吃饱可全要看你喽。”

“竭力而为吧。”

宋襄公淡淡一笑,这不伦不类的总务钱粮官他自然是看不上,不过谁让眼下永历朝廷还没正式认可他们这支队伍,没有给出相应的官职封赏,只能先权且以这总务钱粮官自居了。

胡老大转而又一脸正色的看向葛五、赵四海他们,说道:“咱们现在有了营头,便是正经的大明兵马,弟兄们可不能再跟从前一样胡作非为了,那杀人越货、奸淫妇女的事情可是万万不能再干,不然,坏了咱太平营的名声,还有谁肯跟着咱们干?”

“大哥放心,弟兄们绝对不会做那等龌龊事,我等还想跟着大哥干一番大事呢!”

“我还指着等咱们力量大了,开衙设府当官老爷发大财呢,这大财没发到,哪能干那不着调的事,没说的,大哥放心吧。”

“”

众人连道绝不会胡作非为,纷纷拍胸脯保证。

胡老大“嗯”了一声,对手下们的表态很是满意,又道:“咱们既是大明的兵马,就总须和鞑子一战,不然起这营头做甚?自家叫着好玩吗?这行军打仗不比其他事,首重令行禁止,次重指挥有度,所以我仔细想了想,眼下咱们虽然人马不多,可也不能乱哄哄的不成样子,得和那些正经明军一样分个前营、中营、后营出来,这样大伙才能知道自己干啥,打起仗来也不致乱成一团,叫人家给一锅端了。”

“那是自然!”赵四海欣然说道,“大哥你拿主意就行,弟兄们都听你的!”

“大哥你说就是,弟兄们听着呢!”秃子喊道。

胡老大示意他们安静,接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咱们这前营便是冲锋陷阵专门和鞑子打仗的,所以这统领前营的得是个厉害人物。周士相兄弟文武双全,先是替大伙杀了由云龙那狗贼,后斩了孔国良那鞑子,手底下的功夫你们哪个也及不上,又是足智多谋,还是秀才读书人,比咱们懂得都多,所以我决定就由周兄弟统带前营,你们以为如何?”

“周兄弟管前营,我葛五没二话!”

“秀才是有大本事的,前营交给他成!”

“”

对周士相的任命,众汉子都没有反对,相反却是认为理应如此,周士相的表现实在是令他们不佩服也不行。

周士相没想到胡老大竟然将前营交给自己,一时有些愕然,刚准备推辞,胡老大却问起宋襄公来,“周兄弟管前营,也得有个名目,宋先生觉得叫什么官好?”

想到周士相给自己安的不伦不类总务钱粮官,宋襄公随口就说道:“我看就叫前营统制官吧。”

“前营统制官?”胡老大哈哈一笑,“好,就这个官了。”转头看向周士相,略带歉意道:“周兄弟,你别嫌我老胡委屈你,这前营统制官还非得你来当不成,要不然咱们就没法和鞑子打。你放心,等日后咱们打出局面来了,做哥哥的肯定也替你向朝廷求个参将当当!”

闻言,葛五嘿嘿一笑道:“周兄弟当参将,大哥就当总兵!我们也弄个都司、游击干干!周兄弟哄那帮百姓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肉吃,咱们这却是人人有官做!”

“哈哈”

众人被葛五的话逗笑起来。

胡老大情真意切,丝毫没有不情愿的样子,周士相便不再推辞,直接带兵也是他梦寐以求之事,难得胡全这么信任他,弟兄们也服他,这前营统制便接来做了。

“以后周兄弟这前营统制官专门负责带前营兄弟和鞑子打仗,宋先生这总务钱粮官就负责后营,中营这一块我就自己担了。”

胡老大当下又分派各营人马,却是赵四海的那队兵归宋襄公的后营,彭大柱的那队兵由他亲领,其余各队全部归前营。

算了下伍长和队正的人选,才发现有缺额。大樵山一共38条汉子,夺城那晚死了6个,伤了8个,里面又有两个重伤的,这会躺在知州衙门里昏迷不醒,随时都会停止心跳。

在这个医疗手段极其落后的时代,对重伤员根本无法救治,周士相所能做的也就是抽空去看了一下那二人,吩咐小吏准备好两口棺材,只待他们咽气就拉出城外埋了。除了这个,他也没法再做更多的了。

青壮初步整编是七队,如此就需要七个队正,除了葛五他们各领一队,胡老大又让两个曾经当过明军的手下做了队正。如此一来,伍长便缺了几个,最后周士相提议从那些青壮中挑选,选出八个身材比较壮实的青壮充任伍长,其中有三个都是被拉过夫子的。

如此一番安排,夜色已然很深。宋襄公这总务钱粮官也没委屈大家,叫人做了饭菜送来,就在这城门洞子里吃了起来。

席间,胡老大问周士相和宋襄公到底怎么处置那帮清军俘虏,这人肯定是不能放的,但也不能就这么关着。

“不用指望这些人肯跟咱们干,他们都是帮老兵油子,只要咱们稍不留神,他们就能反水!照我说,还是宰了吧!”赵四海说着做了刀砍头的手势。

葛五放下筷子,一抹嘴道:“我知道周兄弟是想收服那帮人,可那是人,不比牲口,这牲口烙上印记能是咱们的,那人烙上印记也能是咱的?”

烙上印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周士相放下筷子沉思起来,许久,抬头对众人道:“咱们就给这帮人烙上印记,让他们不跟着咱们干也不成!”

第四十五章 好字

周士相真打算给那帮清军俘虏烙上印记,因为他确实想收编这些江西绿营兵,但又怕这些人靠不住。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到他这里,却成了疑人也要用。这帮江西绿营兵毕竟都当了好几年兵,不比那些什么都不懂的青壮,要是能够让他们死心塌地参加太平营,绝对能起到很大作用,关键时候更是能派上大用场。可怎么才能让这帮俘虏为自己所用,而不用时刻担心他们反水,掉头捅自己一刀呢?

葛五的话是糙,可理不糙,虽然人和牲口不一样,可周士相决定了,就把这帮俘虏当牲口看,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烙上能让他们永远也不会反水的印记!

说干就干,周士相放下饭碗,叫来一个登记花名册的小吏,要他在城中找个会给牲口烙印的人来。

这个要求让那个小吏着实一头雾水,不知周士相要找这人来干什么,不过没敢多问,还是去把人找了过来。

找过来的是个中年铁匠,姓郭,外号“郭大锤”,是罗定城中仅剩的一个铁匠,平日靠给居民补锅修刀为生,前夜大火时家中却是无恙。

给牲口烙印并不是什么技术活,靠得就是烧红的烙铁,只要事先把需要的印记做出模子来就行,到时烧红往人身上一印就行,所以一听周士相要自己做模子烙人,还给一两银子、二十斤米,郭大锤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在他眼里,烙人、烙牲口还真没区别,只要客人给钱,什么都好办!

周士相又简单的将自己要烙的印记对郭大锤说了,后者怔了怔后,便回家取了工具跟着周士相去了知州衙门。

连邵九公这个把总在内,关在知州衙门的清军俘虏一共有88人,他们在江西绿营当兵的年限都挺长,大多都是顺治六年(永历三年)就当了绿营的老兵油子,当然,清一色都是汉人。这些人的成份也比较复杂,原先干什么的都有。

如把总邵九公最早就是明朝宁南侯左良玉部将金声恒手下游击孔国治的亲兵。左良玉死后,其子左梦庚率部降清,当时满清的英亲王阿济格要左梦庚率部将到北京觐见,金声恒唯恐满清会削去他的兵权,便向阿济格请命率部攻打江西,为满清开疆拓土,以此保住自己的兵权。阿济格因兵力不足占领江西,便答应金声恒所请,从此金声恒便成了清朝的江西总兵官,孔国治也因攻打江西时立了不少功劳而晋为参将。

顺治五年金声恒和部下王得仁因对清廷封赏不满,在南昌举旗反正重投大明,结果次年事败,金声恒自尽,王得仁被杀。孔国治却因城破前主动开城投降而被清军赦免,并被清军主帅,征南将军、固山额真谭泰委任为南赣总兵官。

邵九公是孔国治的亲兵,主人再次降清,他这亲兵自然也眼着,自那以后,便跟着孔国治继续为满清卖命,曾参加过李成栋北上夺取江西的赣州之战,去年又南调广东参与了潮汕之战。因跟着孔家兄弟的时间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年初孔国治便把邵九公给放了出来在他弟弟孔国良手下当个把总。

其余的人大体经历和邵九公其实也差不多,原先干过明军的有一大半,只有十几个是后来孔国治在赣州新招的兵。

周士相到了知州衙门,径直便去了牢房,彭大柱正带人在那守着。看到周士相带了一个铁匠过来,彭大柱不禁有些好奇。一同过来的葛五咧着嘴一脸坏笑的将周士相要烙人的事说了,彭大柱听后脸上顿时也是一脸坏笑。

“你先开炉,把模子做起来烧红!”

周士相吩咐郭大锤忙自己的事,又要两个兵帮他一块生炉子,然后等炉子生得差不多时,就要彭大柱把邵九公带出来。这人是俘虏官最大的,也是他们的头,周士相肯定要拿他先开烙。

邵九公被带出来后,一眼就看到正在烧着炭火鼓着风的炉子,还看到一个家伙正在刻模子,心头不由“咯噔”一下,不知道明军想干吗。

没让他奇怪多久,周士相就开口了,他对邵九公道:“我问你,你可愿意带着你的人加入我太平营?”

“加入太平营?”

邵九公一愣,旋即就猛点头,直嚷道:“小的愿意,小的愿意,小的本就是汉人,哪里甘心给那鞑子为虎作伥!不瞒将军,小的早就盼着能够重归大明了,若不是孔国良那狗贼看得紧,小的这会说不定已经投明了!”

周士相原以为邵九公至少要犹豫一会才会给出答复,这样显得内心思想斗争复杂,看着也叫人信服,哪想他刚把话说完,邵九公就拍着胸脯说愿意了。

口是心非啊,看来这家伙早就做好准备等着招降这一天了!

周士相冷笑一声:“你嘴里说着愿意,可我怎知你是不是为了保命而骗我?”

闻言,邵九公立时就拿手指天了,一脸激昂道:“将军若是不信小的,小的可以对天发誓!”

“我从来不信什么誓言。”

周士相一句话就打断了要发誓的邵九公,冷森森的盯着他,把邵九公看得头皮发毛。好在,对方没有一直这样看下去,而是面容一缓,说道:“这样吧,为了证明你的诚意,我就让人在你背上印几个字吧。”

“印字?什么字?”邵九公眼珠瞪得老大,心里却是偷乐,印几个字就能让我真跟着你们干了?

“印上你不就知道了吗?”周士相有些不耐烦。

见状,邵九公忙道:“我印,我印!”顿了一顿,又问:“不知这字怎么印,又印在哪?”视线落在那正生着火的炉子,不由的一个寒颤,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这么罗嗦的?”

周士相懒得和他废话,把手一挥,葛五带着两个手下立时就上前将已经吓得面色苍白邵九公按在地上,一把掀起他的衣服。

那边郭大锤将已被炭火烧得通红的烙铁拿了过来,比划了一下就将烙铁按在了邵九公的背上。

“噗哧”一声,一股肉焦味顿时充斥众人的鼻子,邵九公更是痛得惨叫一声“啊呀!”

郭大锤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烙得时间不能长,更不能短。长了,这人命就能烙过去。短了,疤痕结起来那字迹就不清楚。

也就三秒吧,郭大锤将烙铁拿开,再看那邵九公已是疼得晕死过去。那背上又是红又是黑的,看着叫人心慌。

周士相对郭大锤的手艺很满意,那字体看着十分端正,烙的火侯又拿捏得极好,虽然看着可怕,却是皮外伤,不会伤筋动骨,养上几天就能好。

邵九公被水泼醒后,后背传来的巨痛让他牙关上下打颤,钻心裂肺的疼,想喊,又不敢喊。

半响,那疼痛感方弱了些,这会才勉强撑着站了起来,胆胆颤颤的问周士相:“将军,你给我背上烙得啥字啊?”

周士相微微一笑,道:“是好字,也不多,五个字,顺治是条狗。”

顺治是条狗?

邵九公听了这五个字如被雷劈,先是呆若木鸡,然后眼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第四十六章 侍女

顺治是条狗,清晰明确又带了点恶趣味。

周士相本打算烙福临是条狗,可一想,天下人都知道顺治是哪个,可你要问他福临是哪个,恐怕十个得有九个摇头不知。与福临这个名字相比,还是顺治更响亮,也更易懂些。

反清复明也罢,精忠报国也罢,顺治是条狗也好,康熙是个王八蛋也好,布木布泰是个贱货也好,归根结底不过是个口号性质的用语,难道顺治真是条狗?答案显然不是。

那为何要在这邵九公背上印上这五个字?这五个字真能让这个老兵油子从此死心塌地跟着太平营干?

可以!

周士相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也相信自己的杰作,哪怕邵九公再不甘心,背上有了这几个字,他这辈子只能和满清干到底了,甚至不须周士相额外再对他监管,这老小子为了保命也得豁出去和满清干。

不干不成啊!

背上印着大大的“顺治是条狗”,邵九公就是逃回去,那满州人能饶得过他?

万恶的封建社会什么最可怕?——皇权!

皇权最怕什么?——蔑视!

当皇权遭到蔑视时,皇权便变得不再可怕,更何况满州殖民王朝是以少族临大族,统治基础十分薄弱,全凭高压威慑,因此倍加看重皇权的威慑力,容不得半分蔑视。

故而不论是被迫还是主动,邵九公背上这五个字都是赤裸裸对满清皇权的蔑视,更是对满清皇帝的大不敬,所以现在要他命的不是明军,而是清军!

试想,邵九公逃回去了,又再次回到孔国治部下当把总,问题来了,身为南赣总兵的孔国治知道他后背上有对当朝皇帝大不敬的话语,孔国治能心安,能视若不见,能当这事不存在?

邵九公要是不回去孔国治哪里,逃回家乡也行,同样的问题又来了,地方上的官员知道自己管辖的地盘内有人背上印有对皇帝大不敬的标语,他们能心安,能视若不见,能当这事不存在?

那可是用烙铁烙上去的,不是用墨水写就,说洗就能洗掉的,除非把整个后背拿刀切了,否则,这几个字一辈子都得清清楚楚的印在背上。你能躲一时,能躲一世?真把背切了,还能有命!

清廷大规模的文字狱虽然没有展开,但自多尔衮以来,已有数十桩文字狱发生,更为逃人的事斩杀了不少汉人官员,如今的顺治皇帝更是个容不得汉人对他爱新觉罗家有任何指责的主,哪怕片言只语都不行。这么一个皇帝,一旦知道下面的官员隐瞒有人背上刻有自己是条狗的大不敬话语,他会怎么做?

所以为了向清廷表明自己的心迹,向主子表明自己对皇帝的忠心,不成为皇帝怒火发泄的倒霉蛋,不管邵九公是冤枉还是不冤枉,他的脑袋都要被砍下来当作反贼挂在城门前。如果不这么做,这些官员的下场便会比邵九公更惨。

顺治是条狗,看似戏语,却偏偏又是要命的东西,有这几个字在身上,还能有后路,有活路?

邵九公不傻,所以他吓晕过去,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左右全是光着上身的同伴,随着青烟冒起,一个个鬼哭狼嚎,整个后衙也全是剌鼻的肉焦味。

给八十多个俘虏烙字,工作量不小,一直烙到深夜才结束,除了三个咬牙硬挺没晕外,其余的全部疼晕过去。

为防意外,周士相特意叫人找了大夫过来替俘虏背上擦了治烫伤的老鼠油,然后让彭大柱的兵将俘虏们抬回牢房,等他们伤好后再做安排。

葛五许是烙上了瘾,问周士相是不是以后逮到清军俘虏都这么烙,周士相回答当然不行。眼下他们人少,没法控制人数比他们多的俘虏,又不想杀掉他们,所以才会用烙印这个不得已的办法。等到他们力量大了,有足够的实力可以震慑控制俘虏,自然无须使用这种办法,毕竟俘虏也是人,是人就有尊严,将他们视为牲口烙印并不妥。一句话,自家实力足够,自然可以消化俘虏,自家实力不足,就只能使些并不妥当的手段。

葛五和彭大柱知道周士相准备将这些俘虏打散编入各队后,又打起了要人的心思,缠着周士相要给他们队多分一些。周士相却将分派俘虏的事推给胡老大,说胡大哥是主将,分不分,怎么分,他这前营统制不好擅断。

葛五和彭大柱只得作罢,转而寻思怎么跟胡老大开口。

郭大锤收拾工具准备离开,周士相让人将他的工钱和粮食给他后,问他愿不愿意从军跟着太平营干。

郭大锤有些迟疑,周士相也没强迫他,要他回去好好考虑,过两天再给答复也行。郭大锤松了口气,忙不迭点头走了。人走后,周士相却摇了摇头:“顺治是条狗”这五个字可是你郭大锤亲手刻出来,又亲手烙在这些清军俘虏身上,你以为你除了跟我走,还能有别的路走?

大体事情都办得差不多,老弱妇孺那边有宋襄公负责,新招的青壮又有各队队正负责,周士相想了想并无急需办的事遗漏后,便准备去睡觉,天亮以后还有许多事要做,对有可能打过来的德庆绿营也应当做些准备工作了,总不能就这么呆在罗定等着人家过来吧。

俘虏这边的事跟彭大柱交待后,周士相便回了昨晚睡觉的那间屋,进屋之后,却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趴在桌上甜睡,却是早上就让人送回家的林婉儿。

她怎么还在这?

周士相无比惊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正犹豫是不是叫醒林婉儿问个明白时,林婉儿自己醒了,却是被周士相的脚步声惊醒。

“我”

睡眼朦胧的林婉儿头发有些凌乱,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看周士相。

周士相没有刻意看她,而是问道:“我不是让人送姑娘回家了吗?”这话言外之意自然是你怎么还在这的。

林婉儿听后却是鼻子一酸,眼眶一下红了,低声抽泣道:“我已经没有家了。”

没有家?

周士相一愣,他还没抄林万福呢,林家昨就没了呢?心下一动,难道有人先抢上了?

“怎么回事?林家出了什么事?”

“我爹不要我了,让我回衙门伺侯伺候”林婉儿连说两个伺候,却是不知道周士相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只能道:“伺候公子。”

林万福这是把我当孔国良了,指着拿女儿再买一个平安呢!

不是有人先动手抢就好,周士相松了口气,暗骂林万福无耻后,苦笑一声,对林婉儿柔声道:“林姑娘,我不需要你伺候,你还是回家去吧。”

听了这话,林婉儿顿时脸色发白,紧咬薄唇,颤声道:“公子可是嫌弃我?”

这哪跟哪啊,周士相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见林婉儿十分紧张,唯恐他真是有嫌弃她的意思,忙好言说道:“周某绝无嫌弃姑娘的意思,姑娘千万别多想。”

周士相说得郑重,也不做作,林婉儿稍稍放下心来,继而又困惑道:“那公子为何不要我伺候?”

“这个我自己有手有脚,如何能让姑娘伺候。”

周士相的前世习惯让他并不想被人伺候,“我这就让人送姑娘回去,姑娘放心,这一回令尊一定不会再撵姑娘了。”他心下拿定主意,林万福那老滑头要是再将女儿当货物一样送来送去,就得给他点教训,或者先抄了他全家,看他要不要那张老脸了!

不想林婉儿一听周士相还要送她回去,一下就哭了起来,也不说话,只在那哭泣,无论周士相如何劝都没用。

两世为人,却并无劝解女人经验的周士相眉头早皱成了一条线,搓着手在那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道:“那这样吧,林姑娘暂时先住在衙门里,等过几日再说这事。”

“多谢公子收留!”

闻言,林婉儿一下就止了泣声,“我这就给公子铺床。”说完,不容周士相拒绝就去为他铺床。周士相在边上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能由她去了。

床铺好后,林婉儿却是站在那里有些尴尬,不知道是留还是不留,若是留了,自个月事在身,如何伺候周公子。若是不留,周公子又如何看她。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周士相却是对她道:“林姑娘还是睡隔壁吧,有什么事你就和我说。”

“是,公子,你也早点歇息吧。”

林婉儿轻吐口气,放下心思,施了一礼轻轻退了出去,临走不忘将门带上。透过屋内的灯光,看着周士相高大的身影,心里却不知是喜还是悲。

屋内,周士相可是大为头疼,林婉儿这么个大活人能在自己屋内,不用说,胡老大和宋襄公肯定知道,甚至很可能是他们的安排。好心是好心,可却是没有体会到自己的心情。

怎么办?难道真要林婉儿伺候自己?

解衣躺在床上想了又想后,周士相决定先让林婉儿当个侍女,照顾一下饮食起居,自己一个大男人,衣服总是要有人帮着洗的。等以后有了机会,再安排林婉儿嫁人就是,左右也是个苦命女子。

如此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四十七章 练兵

次日周士相却是睡过头了,林婉儿也不敢叫他,等他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匆匆吃了几口林婉儿煮的粥后,周士相便急急出了门。

往寨子里运粮食的人回来了,总共拉回两车粮食,合计不到二十石,另外还将胡老大他们从前抢的财货都拉了回来,有丝绸缎子、金银首饰这类硬通货,还有两麻袋大盐、半口袋烟叶,一袋子油籽,另外还有做成腊肉的半头猪,没来得及宰的两只羊,坛坛罐罐也带回不少,甚至还有几件女人家用的抹胸,也不知是从人家身上直接扒拉下来的,还是哪个有恋物癖的家伙顺手带回来的。总之,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看着就跟后世农村赶集摆的摊子一样,琳琅满目得很。

看着累得直喘粗气却一脸成就感十足的几个家伙,周士相实在没法开口骂他们瞎搞,把没用的东西也带回来,却也没法夸赞他们活干得不错,他不耐烦清点这些“贼脏”,便叫人去请宋襄公过来,然后将领头的汉子拉到一边询问那些女人的情况,结果被告知人都走了。

走了?

周士相一怔,这才想起自己曾叮嘱过那些女人离开寨子,心下旋即释然:那些女人本就是被胡老大他们抢进寨子的,能有机会离开自然不会留下。

又问小哑巴是否也走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周士相却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又有些担心:小姑娘年纪还小,不知这世上还有没有亲人在,若是没有亲人,她能去哪?这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小姑娘又如何能活下来?

有了这担心,宋襄公带人过来接收粮食时,周士相便向他打探起小哑巴的具体情况,想知道这小姑娘是否还有家可回。

“那姑娘是去年咱们从新会逃回来的半路上捡的,当时就是个哑巴,一身血的,问她什么都不知道,估摸家里遭了兵,小丫头一人逃了出来。胡老大看她可怜,便叫她跟着大伙,平日当个小丫鬟使唤。”

宋襄公知道周士相担心那小哑巴,可他知道的情况也就这么多,实在帮不了周士相。

周士相皱眉道:“这么说,这姑娘在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宋襄公摇头道:“要是有亲人,去年我们也不会带着她回寨子,直接让她回家了。这么小的姑娘,弟兄们又不是畜生,哪里会糟蹋她。”

“那她会去哪?”周士相越发担心小哑巴了。

“寨子里那些妇人平日对她不错,想必是跟她们一起走了吧。”见周士相一脸忧心,宋襄公也轻叹一声,然后劝他道:“行了,知道贤弟舍不得那小姑娘,可如今咱们自顾不暇,就是让你把人找回来又能怎样?难道让她个女娃一辈子跟着我们这帮人?走了就走了吧,说不得哪家就收留了这姑娘,再养个两年说门亲事就能嫁了,这日子怎么也比跟着我们强吧。”

宋襄公这么说了,周士相想想也是,便收起心思,转而问他:“齐元泰他们把剩下的粮食送过来了?”

“刚陆长远来回话,说一个时辰后就能送来。”

宋襄公一边说着,一边指挥人手将粮食卸下,然后拿着帐本登记在册。周士相在边上帮不上忙,便去找胡老大。

靠近东门的一整片区域都被宋襄公划定为太平营驻地,老弱妇孺所在的后营占去了大多数房屋,原先安帐逢的地方则被划为校场,这会,胡老大正带着葛五、赵四海他们在练兵。

“周兄弟来了!”

看到周士相,胡老大露出爽郎的笑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他道:“昨晚睡得可香?”

葛五也一脸坏笑道:“林家那闺女可好享受?啧啧,可是罗定城的头一号美人,若不是大哥和宋先生指给周兄弟,弟兄们也想乐呵乐呵呢。”

“咳咳”

周士相打个哈哈,不和他们说这事,问胡老大这些兵训得如何。说到正事,胡老大便拉着周士相上了城墙,然后示意下面的赵四海、秃子他们练给周士相看看。

赵四海、秃子他们练兵一点也不出周士相的意料,具有典型的时代特色,各伍伍长手里不是拿着鞭子,就是拿着木棍,新兵一旦没有听从他们的口令动作,立时就会被打。

可是对于挨打,这些昨日还是平民的新兵却没有任何不满,脸上更是看不到怨言,反而训练得格外刻苦。有些新兵个头比较高大,比伍长和队正都强壮,可挨了打之后脸上也是陪着笑,丝毫不敢露出半点不满。

这就是拿过刀杀过人和没拿过刀杀过人的区别,周士相只看了几眼,就明白为何会这样,本质上这些兵其实还是普通人,普通人面对凶人,哪怕对方的人数比他们少得可怜,他们也会习惯性的服从,而不是奋起反抗。

这也是汉人的民族劣根性,说得好听点叫奉公守法,不愿生事,难听点就是胆小怕事,天生懦弱,遇事都指望别人出头,自己却要做个旁观者,只肯坐享其成,而不愿亲手争取。哪怕就是自己的亲人受了不公,他们也会指望别人的帮助,而不是自己铤身而出为亲人讨回公道。

如此心态,自然导致汉人历史上无数悲剧,诸如几个胡人、清军(倭寇)就敢撵着上千人跑,几十个异族就敢屠杀数百上千汉人,而汉人却无一人敢予以反抗,都在等着别人去反抗,结果就是全部被人家杀光。

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还在于汉人的尚武精神被历代王朝的统治者人为阉割打断,因为统治者需要的就是这种顺民,而不是路见不平敢拔刀相助的勇者。

这种顺从的民族性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周士相不敢擅自评断,至少,在有强者带领的情况下,汉人就会爆发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碾压一切敌人。而对于他而言,他需要的也是这种人,而非那种敢随时反抗不公的勇者。很简单的事实,如果下面校场上的新兵人人都敢对上官的鞭打不满并反抗,那么这兵也不用招了,更不用练,练了也无用。军队就是以服从为第一准则,一支不服从命令的军队能打什么仗!

训练很简单,队正手里拿个小旗,旗帜上扬就是前进,下指就是停步,交叉甩就是跑步。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任何一个动作,甚至连击、砍、剌这些动作都不曾训练。这个倒让周士相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胡老大他们练兵除了打骂,就是让士兵在那拿着刀枪大喊大叫呢。

见周士相脸有疑惑,胡老大不由笑道:“周兄弟是不是看着觉得儿戏?”

周士相没有说话,他在考虑只练这三种动作有什么用意。

胡老大却已然向他解释,他说道:“老哥我当年好歹也在军中干过几年,知道怎么练兵,周兄弟也说了,咱们现在需要的是这些兵能听咱们的,所以我就让他们就练这三种动作,要他们朝前走就朝前走,要他们停就停,要他们跑就跑,只要他们看懂旗号,懂得依旗号行事就行了。至于别的嘛,嘿,还真用不着练,就是咱们练了,操上个十天半月甚至半年,到了战场上他们还是不中用的。”

“这是为何?”

周士相惊讶了,前世新兵训练三个月就能拉上战场,何以胡老大却说下面这些人练上半年也上不了战场的。

“这兵啊,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不是练些花架子就练出来的。以前老王爷练兵时就不耐烦叫兵绑个木头桩子在那砍啊杀的,而是直接抓来些俘虏死囚,让他们直接上前捅。你别说,狠是狠了点,可这兵只要一沾血,日后上了战场就不怕,更不晕血,尸堆里滚上几滚便是老兵了,个顶个的精锐!”

胡老大说起当年的事,很是精神,“你就说我,当年也是什么都不懂,仗着手底下有些功夫就从了军,在军中真是啥也不会,上官也不教咱们什么,打仗了,炮声一响,拿刀就往前冲,炸不死算命大,炸死了活该。和敌人近身了,全跟着老兵学,老兵们滚,我们就滚,老兵们砍,我们就砍,老兵们跑,我们也跑,几回下来,我也成老兵了,然后就被老王爷相中选了亲兵。所以啊,这兵不是练的,而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你就是一傻子,在战场上见识过几回,也知道怎么保命,怎么杀人了。”

胡老大这番话听得周士相目瞪口呆,这算什么军队?猛然想起李成栋好像曾是高杰的部下,而高杰又是李自成农民军出身,如此一联系,便也明白过来,敢情李成栋的军队还是用当年流寇的那套办法,他手下的兵为何能打?那都是真正的死里逃生出来的,不能打才怪!

可惜李成栋最终败亡,由此证明他这套在面对比他更弱的明军时有用,面对比他强些的清军却是没用。或者说,这时代的军队比得不是谁更强,谁更有组织力,而是谁更渣。

流寇就流寇吧,周士相眼下也指望不上这些新兵,只要他们能听话就行。又看了一会,便向胡老大提出派人到德庆侦察清军动向,如果德庆的清军真的出动,这仗怎么打,又怎么打能赢。

第四十八章 败将

德庆是离罗定最近的清军所在,如同新会之于广州,德庆同样也是广东重镇肇庆府的门户,前年李定国大军首次攻打广东时就是在肇庆强攻无望而被迫班师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想要打赢德庆清军的进攻,首先就得知道德庆城有多少清军。为此周士相和胡老大商议了下,命人将邵九公给架了过来,准备从此人口中获取有关德庆绿营的一切情报。

人架过来后,胡老大还准备先恐吓一番,免得邵九公死猪不怕开水烫,哪知根本无须多此一举,知道对方是想了解德庆绿营的情况时,邵九公竹筒倒豆子就将所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据他交待,驻扎在德庆的是肇庆总兵许尔显手下的守备张大德,因脸上长满麻子,故又被称为张麻子。他手下有一个满编营,人数不少,足有500人之多。

孔国良一个千总,手下也有400多兵,张大德一个守备,手下却只500人?

周士相有些糊涂,听了邵九公随后的解释后方明白过来,原来绿营营制虽然分标、协、营、汛四种,可每营的人数却是不等的,并非是固定的兵员配备,一般是少则二三百人,多则六七百人。营也不一定比汛的兵力多,还是要看驻扎的地方,如河道、漕运等绿营兵就比战兵来得要少。

而且绿营百分百都是原先的明军,很多明军将领是在清军打来时将旗帜一换,头发一剔摇身一变成了绿营的,故而他们麾下的兵员十分紊乱,有多有少,再加上南明永历政权的存在,前几年又有江西的金声恒、广东的李成栋、大同的姜瓖等人叛清归明,所以清廷为了巩固已占领的地区,同时为了安抚明军降将,便在顺治八年定了规矩下来,凡是明军投降过来的一律改编为绿营,且不削减其部兵马,原在明朝什么官,在清朝就是什么官,甚至有时还要升上一级。如此一来,绿营的兵马建制就越发的混乱,因为各家将领带过来的兵不一样。

张大德是肇庆总兵许尔显部下的守备,孔国良是南赣总兵孔国治手下的千总,前者是满清平南王在辽东的老部下,后者则是后降的将领,按理,许尔显的兵马建制肯定要比孔国治要强,可实际上两者并没有多大差别,都是总兵,手下的兵马也不一样,这才出现一个守备差点不如一个千总的局面。

“老李王爷要打德庆?”

邵九公险些将李定国叫成老本贼,还好脑子转得快,这才没给自己惹祸。直到这会,他仍是没有怀疑周士相他们其实是一帮土匪而非真正的明军,只道他们是从高州过来的李定国部明军。

周士相摇头道:“不是西宁王要打德庆,而是我们太平营要打德庆,或者说德庆的清军会来打我们,所以我们才想打他们。”

听了这绕口令的话,邵九公一头雾水:这到底是你们要打张麻子,还是张麻子要来打你们?

至于为何是太平营去打德庆,而不是李定国的大军去打,却是没有多想,因为他想着这太平营八成就是李定国派过来试探清军反应的前锋呢。

想到德庆守备张麻子,邵九公不由心下一动,左右自己已经没了后路,这辈子不干明军也得干明军了,既然如此,不如就拿张麻子开刀,也好在明军彻底站稳脚跟,免得被他们排挤当炮灰使。

念及此处,不由自告奋勇道:“要是打德庆,二位将军不妨让小的打头阵,那张麻子当年可是吃过我两次亏的,小的别的本事没有,不过打他张麻子却是不费事的。”

“你?”

周士相没有怀疑邵九公有其它的心思,只是瞄了眼对方的后背,轻声一笑,“你背上伤好了?”

闻言,邵九公就是一阵肉疼,却是咬紧牙关,努力挺起胸膛,硬撑道:“些许皮肉伤,碍不了事的,只要能为大明建功立业,把鞑子赶出咱汉人的地盘,小的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那张大德如何就吃过你的亏了?”

周士相关心的不是邵九公自告奋勇,而是关心他有什么本事能让张大德吃亏。

这事可是邵九公这辈子最拿得出手的事迹,以前不知对人说过多少次了,现在又有机会说出来显摆,自然是无比欢喜,当下就口沫横飞的说了起来。

原来邵九公当年跟着孔国治兄弟随金声恒打江西时,张大德就是江西明军卫所的一个千总。有次孔国治急于立功孤军冒进,结果中了明军的埋伏,逃跑时让邵九公带人垫后阻击明军,而率领明军追过来的就是张大德。

邵九公当时也是吓得要死,可不敢违抗孔国治的命令,只能带了帮残兵在后面硬顶,顶了一阵实在撑不住,眼看明军就要冲上来,邵九公也是急中生智,要手下把身上的碎银子和铜板拿出扔在地上,这样一来,张大德的手下就全去捡银子和铜板了,哪里还顾得上去追邵九公他们。邵九公见明军都乱了,反过头又带人往回冲,一下就把明军给冲散,张大德连跑带跳才捡条性命回去。

“这是第一回,那第二回呢?”

邵九公这逃命的法子让周士相和胡老大听得有意思,都是来了兴趣,催促他继续说。

邵九公咽了咽喉咙,嘿嘿笑道:“第二回嘛,我还是用这法子,不过这一回却是不扔银子和铜板了。”

“噢,为何不扔了?”周士相和胡老大都有些意外,这么好的法子昨不再使一次的。

邵九公却是笑道:“张麻子又不是傻子,上次吃了我的亏,这回要是见我又往路上扔银子和铜板,他肯定不上当。所以我故意不扔,他反而相信我真的是逃跑,结果就带着亲兵死命的撵我,最后被我给带进山谷里打了个埋伏,差点就擒住了他!”

这是打的心理战啊

周士相越想越觉这事有意思,邵九公这老兵油子还是蛮会算计人心的嘛。

“后来不知昨回事,这张麻子也投降了鞑子,混到如今却是做上守备了,上回我们从德庆路过时,他站在城头上趾高气昂的看着我,气得我当时牙痒痒啊”

想到那日跟孔国良路过德庆时的场面,邵九公就恨不得把张大德抓过来好生骂一骂:你个手下败将还有脸对我摆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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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坚信,爱好历史小说的读者朋友们大多还是喜欢传统穿越作品,而非异能、召唤、空间来回走。

第四十九章 先手

“打旁人小的没把握,不过若真是打张麻子,小的绝对敢打包票,定叫他张麻子有来无回!”

邵九公急于立功表现,摩拳擦掌的再次请战,看他炙热的眼神,不知道的还道此人是个响当当的反清好汉呢。

周士相笑了笑,问他:“你打算怎么打?”

“怎么打?”邵九公不加思索,脱口就道:“当然是引他出来,用老法子再对付他一回。”

噗哧!

胡老大笑得险些叫口水呛了肺:那张大德吃了你两回亏,还能再吃第三次?

邵九公却胸有成竹,一脸自信道:“张麻子这人就是个粗货,记吃不记打,或许对旁人他还能多个心眼,可真是要遇上我小的,小的保证他还是得上当!”

胡老大讶然:“为何?”

“这不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嘛,那张麻子接连在我手下载了两回,他能服气?我要是再使同样的法子,小的肯定他还得上回当,因为他不信这个邪!”

好一句不信这个邪,这世上事偏偏还就这么邪!

邵九公这是要把张大德往死里坑啊,都说从什么地方摔倒就从什么地方爬起来,到了张大德这,就是从什么地方摔倒然后就就爬不起来了

周士相心下已然采纳邵九公的法子,虽然听着荒诞不经,可仔细寻思,还确是最符合眼下太平营的法子,谁让太平营刚刚组建,实力太弱,没办法强取就只能智取了。

不过有个问题却是棘手,周士相问邵九公:“我们无意强攻德庆城,若是张大德缩在城里不肯出来,你有什么办法能把他引出来?”

“这不有小的嘛,只要小的带人往张大德面前一站,他不出来也得出来了!”

邵九公坚信张大德一定会吞下自己这个诱饵,又说张大德不一定知道自己归明,大可以让他带人伪装清军打张大德一个闷棍。不过这个提议被周士相否决了,要邵九公先回去养伤,等军议确定之后再通知他是否出战。

说了这么一通,却得不到个确定的答复,邵九公心下有些讪讪,施施然又被架了回去,路上仔细琢磨自己刚才的表现是不是过火了点,又哪里做得还不够到位,不然人家怎么不肯用自己的。

“胡大哥以为这个法子是否可行?”

虽然胡老大任命自己为前营统制,可以决定和清军交战的一切事谊,但周士相仍要先问过他的意见才行,如此,不仅显得尊重,更不会有架空胡老大这个主将之嫌。局面未开之前,周士相必须保证内部的团结,免得外侮未除,内隙反生。

“周兄弟以为可行?”胡老大不置可否。

周士相微微点头:“我认为可以试一试。”

胡老大反问他道:“万一张大德不肯出来呢?”

周士相笑了起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噢?”胡老大有些不解。

周士相与他解释,德庆清军不动,无疑是最佳局面,这样太平营不用担心清军会打来,就有足够的时间整合罗定的人力钱粮资源。反之,若是德庆清军出动,那太平营就必须放下手头的事情,集中全力对付清军,否则人心不稳,刚刚草建的太平营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最后,周士相说,于其担心德庆清军随时打过来,不如先发制人,咱们先去打他们,这样也能叫参加太平营的罗定居民安心,省得他们担心这担心那。

“你是前营统制,你既然想打,我自然不会拦着,这样吧,叫宋先生带队兵留下,其余各队都随你出战。”

胡老大毅然决然,也不含糊,用他的独臂摸了摸腰间佩刀:“我和你一起去会会这张麻子!”

晚间,胡老大召集各队队正就周士相提出的先发制人军议,这也是周士相要求的,说是集思广议,实质却是想让这些人明白为何要打,只有知道为何要打,他们才能拼尽全力。

宋襄公先发表意见,他道:“先发制人也不是不行,老是担心德庆的鞑子打过来也不是回事,不过咱们总共就招了三百多新兵,还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德庆的绿营却有五百人,这仗怕不好打。”

周士相道:“咱们不是硬拼,而是智取。”当下将邵九公说的法子和众人说了,众人听后都是好笑,不过都认为这法子应当能再坑张麻子一回。

赵四海却担心道:“那咱们要去多少人?要都去打德庆绿营,城里头怎么办?周兄弟不是说那些大户靠不住吗,万一他们趁咱们出城,鼓动那些不肯参加我军的百姓反了咱们怎么办?”

周士相道:“胡大哥的意思是宋先生留在城中主持局面,四海兄弟这队兵也留下看着那些人,要是有风吹草动的就杀了他们。”

听了这话,赵四海眉头一挑:“那还不如现在就动手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周士相断然否绝:“现在不行,百姓跟咱们还没有一条心,这会动手,那些新兵不会听咱们的,只有等这些兵彻底跟咱们一条心,咱们才能让他们甘愿做事。”

宋襄公也附和道:“周兄弟说得不错,再说,齐元泰他们不会冒然动手,要真想造咱们的反,他们早就造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依我看,他们不过是观望风色,要是德庆的绿营赢了咱们,他们肯定不会再听我们的,要不然,鞑子进了城,能有他们的好?”

“想要百姓彻底跟咱们一条心,咱们就一定要打败德庆的绿营,只有这样,百姓才会信服咱们,愿意跟咱们走,而不是担心清军一到我们就跑,把他们扔给清军祸害。同样的道理,咱们若是胜了,回头对付那些大户和不肯参加我们的居民就容易多了,那些跟着咱们打了德庆绿营的新兵到时候不听咱们的也不行!”

“大伙还有啥说的没有,若是没有,明天一早咱们就去德庆!”

胡老大扫视了几个队正一眼,众人都是应声,便让他们回去做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

第五十章 出征

次日寅时刚过,除了赵四海那队兵,其余各队兵都由队正领着出了城,除了队正和伍长外,士兵们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

周士相是希望太平营的每个士兵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干什么,可现实却不容许他这么做,因为他们本质上还不是兵。一旦告诉这些新兵他们是要去和德庆的清军打仗,恐怕士气会在瞬间降至冰点,到了地头跑掉的怕能有一半,毕竟对清军的恐惧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消解的,想要消除士兵对敌人的恐惧,只有让士兵变得比对方更可怕,除此,别无他法。

所以为了预防士兵因为恐惧而大量逃亡,周士相只有瞒着他们,在他的计划中,这些新兵也不是取得战斗胜利的关键,带上他们的目的除了虚张声势外就是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场斗的场面,至于能有多少人活下来,就要看计划是否成功了。

战争就会死人,世上没有不死人的战争,前世就是一名士兵的周士相不会有妇人之仁,经历父母妻儿惨死的他,已经无法再保持前世的道德观和价值观。

残忍才是这个时代军人应该有的本色,也是可以成功的本钱。

满州人为何能够入主中原夺取汉人的江山?因为他们比汉人残忍,残忍得近乎禽兽般存在!

周士相当然不是想将自己变成禽兽,他只要能让敌人感受到恐惧就可。

如同周士相事前所担心的那样,队伍出城没多久,闻讯赶来的后营老弱妇孺就挤满了城门洞子,有的直接爬上城墙,望着远去的亲人背影满是忧虑之色,有年轻的妇人更是担心得哭出了声。而队伍中的新兵在出城以后也变得惊慌起来,若不是耳畔不断传来长官的喝骂和随时落下来的鞭子,他们恐怕没有一个肯继续前进的。

东城老弱妇孺的哭泣很快惊动了那些没有参加太平营的罗定居民,他们纷纷从家中跑过来看热闹,有的在猜测明军出城的目的,有的则是幸灾乐祸的对着后营的老弱妇孺指指点点,大概以为太平营也是带着她们家中的男人跑了。在幸灾乐祸的同时更是庆幸自己没有被太平营的小利所骗,不然拉夫子的命运就落在自个头上了。

本来后营那些老弱妇孺只是担心自家的男人,虽然也哭泣,可没有乱,但听到那些没有参军居民的幸灾乐祸的话后,立时大乱起来,哭着喊着要找男人回来,场面几度失控。

事先和周士相针对老弱妇孺反应做过预估的宋襄公在事件发生后做出了最快的反应,他一边以知州大人的名义安抚这些妇孺,一面命赵四海带兵将人赶回营去,同时又从牢中放出那些没有随军的俘虏,对他们交待一番便让他们拿着棍棒、刀枪满大街的恐吓居民,更不时在那几家大户门口叫嚷几嗓子,如此一来,局面才算是被控制。

面对那些明军放出来“凶人”手中的刀枪,城中居民都是寒噤,乖乖的躲回家中栓好门,唯恐大火之夜抢劫杀人的混乱局面再演。后营的老弱妇孺也意识到事情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因为知州大人还在城中,也有一队青壮没有出城,看来宋大人说得没错,自家的男人是随军队去高州运粮,而不是被当夫子给拉跑了。

宋襄公为了彻底安定后营人心,更是一整天呆在后营,不时叫来营中老者与他对上一手棋,或是饮上几壶茶。外有刀枪,内有怀柔,双管齐心,城中局面遂又安静下来。

明面上城中是平静下来,可私底下的暗流却是涌动,宋襄公手中可用的人力太少,加上知州衙门调配的小吏差役都是原先的人,而这些人恰恰也是心怀鬼胎的那类人,所以无法依靠他们监控城中每一个角落,导致几家大户还是私下通了风,陆长远更是偷偷派人叫了几个衙门小吏到他家密谈,所谈何事,却是不为外人知了。

“大人,你这象是不能走日的?”

“噢,噢,错了,错了,呵呵。”

心不在焉的宋襄公在众人面前强作笑容,心却是忐忑得很:却不知此战能否打赢?

邵九公如愿以偿被周士相授予前营先锋官之职,领着四十多个后背伤势不重的江西兵充为全营头阵。

这些江西兵背上都刻了字,和宋襄公一样也知道回不了头,若是不能打败清军,他们的命运比明军更加不如,因此倒也卖力。只是让他们疑惑的是,怎么太平营就这么点人,前前后后加一块也不过三百来人,还尽是从罗定新征的青壮,这么点人手真能和张麻子的绿营兵交手?

邵九公也隐隐感到不对,奈何骑虎难下,这会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为了让手下这帮兵安心,他又将当年对张大德使过的计策说了起来,眉飞色舞的连说带划,这才让士兵们安下心来,一个个都道若是那张麻子真是个蠢猪,那这仗就好打了,到时大伙杀猪吃肉!

走在全营前头的宋二牛是全营长得最人高马大的,他家六口人全投了太平营,这会扛着一面宋襄公连夜让人赶制的绣有“太平营”三字的大旗,走得虎虎生风,一脸自豪。

各队配备的兵器基本都是从江西清军缴获,刀枪剑矛、钩刀、盾牌什么都有。全营上下,包括胡老大和周士相都没有盔甲,棉甲也不多,只有六件,还是从孔国良亲兵身上扒下的,胡老大和周士相一人穿了一件,其余四件给了葛五、葛六、彭大柱和秃子。

缴获的七匹驽马给了邵九公,好方便他们诱敌,周士相自己那匹蒙古大青马原是要给胡老大骑的,胡老大却怎么也不肯要,说是君子不夺人所好。无奈,周士相只能牵着,毕竟胡老大这个主将都没马,他这前营统制又如何好意思骑马。

罗定离德庆有一百多里路,前营的行军速度一日只能走上四十里不到,因此直到第三天才到达距离德庆七里地的西河渡口。沿途打了清军的一处兵驿,抓了里面的七个绿营兵和二十多名夫子,统统绑了跟在后面。

新兵们虽然不知道长官带着自己做什么,但方向还是能识别出来,加上又打了清军的兵驿,渐渐也知道他们是要干什么了。这时周士相也不瞒他们,告诉他们即将和德庆的绿营打仗,这仗若是打输了,不但他们的性命不在,他们留在罗定的妻儿老小也统统没命。

在新兵们惊慌的同时,胡老大让葛五和葛六押着那七个绿营俘虏跪到渡口上,然后当着新兵们的面统统砍了头。

“谁要是敢跑,这就是下场!”

葛五凶神恶煞的将一颗斩下的首级扔到了士兵面前,一众新兵顿时失声叫喊起来。

邵九公认为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他一拍胯下那驽马的屁股,领着手下冲到新兵们面前,恶狠狠道:“德庆绿营没什么可怕的,他们的守备当年就是我手下败将,如今我都反正归明了,你们怕个球!”

“我们邵大人就是那张麻子的克星,弟兄们别怕,等砍了张麻子脑袋,大人请咱们喝酒吃肉!”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一众无奈当了明军的江西兵哪里能让这些罗定新兵胆怯,一个个在那大声呼喝为新兵们鼓气打劲。

在这番又是威吓又是利诱下,新兵们胆气这才大了起来,看着地上那几具清军的尸体,再望望那些前几天还是清军的江西兵,想想罗定的亲人,想跑的心思便淡了下来,个别胆大的甚至开始拔刀出来擦拭。

胡老大下令全营过河,和周士相爬上渡口北面一处高坡上四下看去,最终选定就以这西河渡口为伏击之地。

伏击之地确定下来,下面就是选定各队伏击位置,这西河倒也不宽,河两岸都是丘陵,植被比较茂盛,因此藏人的地方很多,关键是邵九公能不能把张大德引过来,又引过来多少人。

人多了肯定不行,最好的情况就是张大德只带着为数不多的亲兵撵过来,只要能干掉张大德和他的亲兵,剩下的绿营兵就不足为虑了。

胡老大还是有些不放心邵九公和他手下的江西兵,和周士相说他带一队兵和他们一块去,周士相却劝胡老大留在这里指挥全局,他带人和邵九公他们一起去诱敌。

胡老大哪里肯让周士相去冒险,周士相却执意要去,说自己有大青马,就是事情有变,仗着这大青马他也能安全脱身,反而此地离不开胡全这个主将,有他在,新兵们就能安心不少,不然,一见主将不在,这些新兵说不得就会自溃。

胡老大说不过周士相,便再三叮嘱周士相要小心,千嘱咐万嘱咐的目送他和邵九公带人往德庆城出发。

第五十一章 明军

德庆城内,罗定被土匪占领的消息早就传了过来,报信的是陆长远家的伙计江二。

江二得了主家吩咐,趁着夜色悄悄从罗定城墙的缺口处潜了出来,然后直奔德庆而去,路上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好在有惊无险,总算平安到达德庆。

入城之后,江二没有先往绿营报信,而是径直奔的德庆县衙,因为德庆知县陆公明是自家东家的族叔,有这层亲戚关系在,话便好说。

一听罗定叫土匪给占了,驻防绿营千总孔国良身死,土匪又在满城的勒索敲诈,士绅大户一个都没放过,陆公明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带着县丞武长寿直奔绿营驻地,请求守备张大德赶紧出兵剿匪。

不想,张大德对出兵剿匪一点兴趣也没有,因为土匪大多是抢完就跑,不会傻等着官兵来剿的,等他带兵过去人早就没影了,哪里有什么油水可捞,难不成要他带兵满山窝的去找土匪的老窝不成?再说,他是德庆的守备,又不是罗定的守备,罗定叫土匪占了关他什么事。

倘若攻占罗定的不是土匪而是明军,张大德却是无论如何也要立即发兵去打的,当然,前提得是对方不是李定国的兵马。来得真是李老虎的兵,他张麻子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摸老虎屁股的,不过要是那些南明的杂牌,那就是摸他张大德的老虎屁股了,不打白不打。

为何土匪没兴趣去打,打明军却有兴趣呢?

原因在于打土匪,那是保境安民;打明军,却是替朝廷开疆拓土。两者分别可大了,前者是不能屠城的,后者却是可以事后在城中屠城,不但能大抢特抢发笔横财,还能受朝廷嘉奖,如此好事,哪个不乐意干?

张大德特意又问了江二,确认那帮人是打着李定国旗号的土匪后,什么心都淡了,懒洋洋的便要送客。

守备大人定下调子,底下的千总、把总自然体会上意,一个个都是叫嚷着这兵不能出,要出兵可以,拿总兵大人的手令外加出兵的粮饷来!要不然,绿营弟兄们可没功夫到罗定跑一趟。

这帮不晓事的丘八!

崇祯十四年举人出身的陆公明对着这帮武夫真是有怒不敢言,强按着性子,好说歹说了半天,张大德却压根不为所动,说什么也不肯出兵。

无奈之下,陆公明只好回去连夜写了公文发往肇庆府,公文中将张大德着实狠骂了一番,请求肇庆知府赶紧知会总兵发文剿匪,不使罗定百姓受匪患。

江二等不到绿营出发,心中也急,可再急也没法子,那绿营不出兵他又能如何,只能呆在县衙等消息。

这日,刚用过午饭,陆公明正端着茶碗消食,西河镇保长宋通就大呼小叫的闯了进来:“县尊,大事不好,明军打过来了!”

“什么?明军打过来了?!”

“咣当”一声,茶碗失手落在地上,陆公明一屁股跳起,满是惊慌之色,为官数年,他最怕的就是听到明军打来,那样就意味着他这知县老爷老命不保。朝廷法令甚严,失地弃土都是要砍脑袋的,那明军也不是善茬,动辄就要拿他们这些清官祭旗,夹在两头他这知县真是苦啊

“小的亲眼所见,明军打西河渡上了岸,打着旗号奔县城来了!”宋通上气不接下气,这一路跑得却是够呛,不过总算是把他看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还没打到县城?

陆公明多少有些心安,问宋通:“明军有多少兵马,打的是谁的旗号?”

宋通苦着脸道:“县尊,小的急着回来报信,哪里敢靠近看,着实不知有多少人,不过打得旗号小的却是看清了,叫什么太平营!”

“太平营?”

陆公明脑中快速的转了一遍,确认从没听过这支明军的营头,也不是李定国兵马的营头,当下便不再惊慌,沉吟片刻,便带人往绿营驻地而去。

还没进屋子,就听到屋中传来打马吊的声音。

“碰!”

“三万!”

“胡了!”

“大人真是好手气啊!”

“哈哈少拍马屁,赶紧拿银子来,拿银子来”

“”

这帮丘八真是好兴致!

听了屋内的马吊声,陆公明腹诽不已,推开守门的两个亲兵就闯了进去,急切道:“张大人,明军打过来了,你赶紧带人守城吧!”

打得正兴致,陆公明冷不丁闯了进来,一脸死了爹娘的鬼样,还说什么明军打过来了,这让刚刚胡了把大牌的张大德窝火不已,一拍桌子怒道:“胡说八道,城头上我的兵在看着,真有明军过来,他们能不来报信?”

见张大德不信,陆公明急得一跺脚:“明军刚过西河渡,没到城下呢!”

“当真?”张大德愣了,疑惑道:“哪里来的明军?”

“罗定方向过来的!”陆公明拿手一指西边。

“罗定?”张大德又是一愣,更加困惑了,“那地不是叫土匪占了,哪来的明军?”

陆公明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大人还是赶紧带兵上城瞧瞧去吧,莫让那明军破了城才是!”

“他娘的!”

张大德一把推开面前的牌,没好气的骂了句,朝一众还傻看着的手下喝道:“还坐着干什么,还不跟老子瞧瞧去!”

“哎!喳!”

一众手下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就冲了出去,不一会就带着各自手下的绿营兵冲出了营地。

陆公明跟着张大德往城墙上去,没到城墙,就听城门楼上的钟声响了。

城门楼上吊着口大钟,平时是不响的,只有城外发现敌军才会敲响。听了钟声,张大德他们都是一惊,确信真有明军打过来了,哪里还敢耽搁,匆匆就上了城墙。

上城之后,便见城外有一支明军正缓慢的向城墙靠近,打得是“太平营”的旗号,兵丁清一色都是明军的装扮,最前头还有几个骑着马的军官。不过人数却是不多,粗略一扫,就百十人而矣。

“就这么点人?”

张大德和陆公明同时发出疑问:这么点明军也敢打德庆?

第五十二章 赏格

“莫非明军使得是疑兵,要诱我军出城?”

陆公明吃不准明军是不是只有这么点人,反正看着有点不对劲,不过事关德庆得失和自家性命,他这不管兵的知县不敢乱下定言,便看向张大德,指着对方能看出什么来为自己解惑。

张大德却是没有理会他,而是歪着头问千总唐三水道:“太平营是哪家的兵马?”

“卑职不知道,从未听说明军有这营头的。”

唐三水张着嘴巴将广东明军各营头仔细想了遍,总督的、巡抚的、这国公那侯爷的,算上水师大大小小几十股兵马,可没听说哪家打有这太平营旗号的。

张大德瞄了眼陆公明,又压低声音道:“可是李定国麾下的?”

“不是,肯定不是!”

这一点唐三水很肯定,因为李定国麾下的大西贼没听说有单独建营头的,只那些杂牌军才会这个营头那个营头的乱建。

“不是李定国的就行。”

张大德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李定国的兵,那就不用怕他们。正盘算是不是带人出去打一下,探一探底,唐三水却惊讶的指着那些明军叫了起来:“大人,辫子,辫子!”

辫子?

众人闻声看去,都是一怔,原来那明军当中有很多兵脑后还留着辫子呢!

这他娘的是明军还是咱们绿营自己人?

张大德摸着额头真是弄不明白了,你要是明军,就不应该留辫子,你要是清军,穿着明军的衣服干什么?若说明军想伪装清军骗城才剃了发,可那也应该将衣服一块换了啊,要不然你怎么骗城?你要是清军伪作明军,可也没接到上头通知啊,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

正困惑着,唐三水又叫了:“大人,对方派人过来了!”

嗯?

张大德抬眼看去,对面果然有一人骑着马打城墙下来。见两个亲兵举弓就要放箭,忙喝止他们:“不要放箭,让他过来,听听说些什么。”

闻言,亲兵们忙将弓放下。

骑马过来那人也聪明,将马停在了弓箭射程以外,然后扯着嗓子朝城头上喊道:“张麻子,还认得你家邵爷爷吗?”

张大德听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下意识探头看去,这一看顿时怒上心头:城下那人不是当年叫自己吃了两回亏的邵九公吗!

“王八蛋!”

张大德张口就骂,骂完却愣在那里,因为他想起这邵九公不是跟着孔国良在罗定城吗,怎么孔国良死了,他没死,还做了明军?

这个问题邵九公自个替他解答了,他在城下叫道:“我邵九公已经反正归明了,张麻子,识相的把城献了,我替你向我家主帅美言几句,保你还做守备,若不识相,我大军杀进城中可就取你狗命了!”

“就凭你们这点人就想拿下我德庆城?”

张大德不怒反笑,不是他托大,休说明军就眼前这百十号人,就是再来上一两千人,也休想拿下德庆城,况且这帮明军连攻城的工具都没有,拿什么攻城?这话听着就是吓唬人的,顶个屁用!

望着邵九公脑后的辫子,张大德暗哼一声,却是明白为何这些明军都留着辫子了,看样子八成是邵九公暗通明军反了水,因起事仓促,故而这辫子还没顾得上割掉呢。

“我太平营尽皆精锐,人人以一当十,休说你这小小德庆城,就是肇庆府我们也敢去走一遭!”

邵九公可是来当诱饵来的,可不是来攻城的,见张麻子没动静,心下一急,唯恐这家伙真打着等太平营攻城的打算,于是激将道:“张麻子,当年我能杀得你丢盔弃甲,今儿同样也能打得你跪地求饶,你若不信,大可带人出来和你邵爷爷较个高低,缩在城里头算个球!”

按邵九公的印象,这张大德就是个粗货,粗人嘛,受不了激,肯定二话不说就带人出来拼个你死我活。可城头上却是一点动静没有,盯着城门看了半天,也没见怒气冲冲的张大德带兵冲出来。

怎么回事?

弄巧成拙了,那张麻子真打算死守不出来?

周士相瞥了眼城下的邵九公,寻思要是张大德真的不出来怎么办。他却不知,这会城头上正有人指着自己呢。

指着周士相的是一直在城上观望的德庆县丞武长寿,这会正对陆公明说他呢。

“大人,那人怎么看着眼熟的?”

“哪个?”陆公明不知道武长寿说得是哪个。

武长寿指了指骑在马上的周士相:“就那个骑着青马的。”

陆公明眯眼看去,片刻,发出“咦?”的一声:“奇怪,这人怎么看着是有点眼熟的?”

“前些日子广州送来的缉捕公文,大人还记得?”武长寿提醒道。

经这提醒,陆公明猛然想起来那人像谁了,又朝那人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确是有点像。”

城下面的邵九公还在骂骂咧咧,张大德却懒是答理,且让他先骂上一会:老子这么容易就上你这激将法的当,那这两年的三国不是白听了吗!等你骂够了,以为老子不出去了,老子再出去,偏偏就不顺着你的来!这一回要是抓住你,定把你这龟儿子活剥了!

回头看到陆公明和武长寿神神道道的,说什么像不像的,不禁感到奇怪,撇嘴问道:“像谁?”

陆公明也不瞒他,问他道:“大人可认识由云龙将军?”

张大德晒然道:“由将军可是王爷手下的红人,和许总兵也是旧相识,我如何认不得?”

陆公明道:“那大人想必知道由将军在新会遇剌之事了。”

“自然知道,怎么,说这个干甚?”张大德越发不解,不知陆公明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陆公明也不卖关子,说道:“由将军遇剌之后,县里便接到了省城发来的缉捕公文,上面说杀害由将军的是新会秀才周士相,当地官府请相熟的人画了那周士相的相,因是个秀才杀官,所以下官印象深刻些,多看了几眼,刚看了对面那骑青马的觉得此人很像周士相,但却不知是不是。”

“哪个?”张大德探头也看了过去,颇是好奇那个杀了由云龙的秀才长啥样。

武长寿忙为他指认:“就是那个骑青马的!”

张大德看了几眼,缩回脑袋,吩咐武长寿:“去把那画像取来让本官看看。”

武长寿看了眼陆公明,后者点了点头,当下忙去取画像。

武长寿去拿画像,陆公明却想起一事,对张大德道:“大人,由将军遇剌之后,平南王可是大怒,亲自颁下赏格,擒杀周士相者官升两级,赏银百两,这赏格可不低。”

闻言,张大德眼珠顿时突出:“还有这好事?”

守备是五品武官,头上压着提督、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底下则是千总和把总,要是升两级就能当游击,那可是从三品的武官。往常要升上一级,却是要凭战功才能升上,而且每级战功大小都不一样,往上升极难。

张大德这守备都当了三年多了也没能往都司升上一升,现在却只需擒杀一个秀才就能当上游击,顿时就动了心。

唐三水他们一干人等也都心热,好事嘛,见者有份,守备大人要是当上游击,他们也能跟着升一升。

看这帮丘八盯着城外眼珠子都要掉出来,陆公明心下一沉,后悔多嘴,却不知如何把话收回来。

千呼万呼,武长寿才把画像拿过来,张大德迫不及待就拿在手中摊开,唐三水他们都围了上去,就是陆公明也不顾矜持,探头凑了细看,没等他看清,就听“叭”的一声,张大德狠狠一拍画像,欣喜的叫道:“就是这小子,就是这小子!弟兄们,抄家伙,擒了此人,跟老子升官发财去!”

“抄家伙,升官发财去!”

呼拉一声,唐三水等人拔刀就往城下跑。

坏了!

陆公明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拦道:“大人不可冲动,咱们不知明军底细,不可轻出啊!万一中计,德庆就完了!”

升官心切的张大德头也不回道:“陆大人放心,我只带亲信儿郎去抓那秀才,若明军真有大队人马埋伏,我折返回来就是。”说着就领着手下下了城楼,张罗着牵马点兵了。

陆公明拦不住,生怕外面的明军真有大队后援,张大德这一出会中计,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还好武长寿没慌,提醒他马上派差役去组织城中青壮上城,万一张大德他们中了明军埋伏,这守城的担子就要落在这青壮身上了。

就在周士相耐心就要耗尽,琢磨是不是先收兵时,城门突然打开了,然后就见几员骑马的清军将领率先冲出,随后就是一面绿色的旗帜,旗帜下是密密麻麻的扛着长矛的绿营兵。

“张麻子,你终是上了我当!”

邵九公哈哈一笑,打马就要回头跑,却发现张大德没有带人冲他来,而是直冲后面去了,不由愕然:张麻子,你眼瞎啊,老子在这呢,老子在这呢!”

第五十三章 别追

张大德带出城的清军共有300人,其中有40个亲兵,无一例外都是披甲兵,比仅有几个披甲亲兵的千总孔国良要强得太多。

“抓住那骑青马的重重有赏!”

张大德的算盘打得极好,他带着精锐向太平营发动进攻,这样就算眼前的明军是疑兵,他也不怕,有40个训练有素,堪称精锐的披甲兵在手,他怎么也能杀出条血路逃回城,至于那些没有披甲的兵,却是不在乎的,大不了在德庆城再拉一批夫子就是。这年头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却是一抓一大把。

“快,别让那骑青马的跑了!”

千总唐三水立功心切,一门心思要活捉那杀官的秀才,咧着嘴呐喊着向周士相所在的位置发起进攻。

“撤,快撤!”

看到清兵冲过来后,周士相二话不说一拉马头就跑,一点也没有逞英雄的念头。他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以一当十,乱军之中斩敌将首级那是演义中才有的故事!

“快跑啊!”

江西兵跑得最快,那些罗定兵还愣着,回过神来,江西兵已经跑出十几丈去了。

“都他娘的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彭大柱骂骂咧咧的一甩马鞭子,也不去管手下那些兵了,纵马就跑。一看队正跑了,罗定兵们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掉头狂奔。

“弟兄们快追啊!”

看到眼前的明军如此不堪,冲出来的绿营兵人人士气大振,奋勇向前,嘶吼着向前冲去,转眼间就撵着明军奔出了里许地去。

“贼人溃了,贼人溃了!”

城头上的绿营兵看到明军逃跑,都是发出轰然叫好声,陆公明却是眉头直皱,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张麻子,等会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清军撵得越急,邵九公越是高兴,不过却是没忘了自个先往前头跑,要不然,妙计没得逞,自己的小命却要先丢了。他跑得极有章法,总是让自己保持在张大德的视线里,免得张麻子见不着自个掉头回去,殊不知对方这会眼里可没他这个昔日老冤家。

“追,莫让那骑青马的跑了!快追!”

眼看骑着大青马的周士相身影越跑越远,张大德急了,不住的抽打座骑,心急火了的喝呼手下冲上去。他也不是一昧只顾撵,不时还四顾看看,唯恐明军的大队人马反冲过来,可看来看去却不见明军有什么大队人马出现,不由放松了警惕,一脑门子就想抓住周士相好向平南王爷请功!

就这么撵了四五里地,太平营也好,绿营也好,一个个都是累得直喘粗气,有十多个罗定新兵跑得不够快,被绿营兵一轰而上乱刀砍死,还有十多个实在跑不动,便丢下手中的刀枪跪在地上直磕头,盼着清军能饶他们不死。江西兵的表现倒是好得多,没一个落在后面的。

对这些跪地的明军,清军倒也没有上前砍杀,而是继续向前撵,上面颁了赏格下来,谁能捉住那骑大青马的就赏银三十两,三十两可不是小数目,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由不得这帮绿营兵不卖命。

撵了没多久,却发现前面的明军不住的往地上扔东西,待看清明军扔得什么东西时,前头的绿营兵顿时红了眼。

江西兵兜里早就发了碎银子和铜子,这会不停的把铜子往地上扔,有心粗的马大哈因为过于紧张,忘了事前嘱咐连碎银子都一块扔了出去,结果别人开始扔碎银子时他没东西可扔。剩下的罗定兵这会却是什么都扔光了,只恨脚底跑得不够快,哪里还有闲心往怀里摸东西。

追在最前头的绿营兵见到遍地都是明军扔下的铜钱碎银子,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性的本能促使他们纷纷低头去拾。碎银子还好拾,那铜板却是难拾,有的扔在灰堆里,得好生摸索一番才能捡出来。

前面的清兵全捡钱了,后面的清兵不知道怎么回事,傻乎乎的还往前冲,结果就和前面的同伴撞在一起,乱成一团。等看到地上有明军丢弃的银子和铜板,也下意识的弯腰去捡,一时之间,密密麻麻的人头全看着地上了。

那边张大德见到明军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地撒东西,心头立时剧震:邵九公那王八蛋又使这招?!

唐三水也注意到了前头逃跑的明军举动,作为当年两次惨败的亲历者,他本能的停了下来,心有余悸的对张大德道:“大人,邵九公这招厉害,咱们别追了吧。”

“追!为什么不追?邵九公那龟儿子真当老子是猪不成,同样的法子还能叫老子再上当?别怕,这龟儿子是真的在逃!”张大德咧开一口黄牙,一脸不信邪。

“大人,万一前头明军真有埋伏怎么办?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唐三水却是着实被邵九公那奸计吓怕了,又见士兵们乱哄哄的都在捡铜板,心下早就打了退堂鼓。抓住那周士相固然是大功一件,可也没必要冒着风险去抓吧。要是前头真有明军埋伏,那大功就要变成大祸了。

“唔”

手下的动摇让张大德心下也打鼓,不过他琢磨着,邵九公那王八蛋也不是什么智力过人的诸葛孔明,不可能对自己使用已经用过两次的计谋,真要这样干了,就不是显得自己聪明,而是显得他才是一头蠢猪了!

这世上能有接连被同一种骗术蒙住的傻瓜?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对的,四周都是丘陵,也难说邵九公那王八蛋不会将自己当猪看,小心一点总是没错。

念及此处,张大德忙大声朝那些捡铜板的士兵喊道:“不要捡,不要捡,这是明军的奸计,是明军的奸计!”

可是士兵都乱糟糟一团,张大德喊了半天也没能叫他们收手,好在披甲的亲兵还算有秩序,都是打老了仗的兵,没为小利所惑,拿着刀在围在守备大人马前大眼瞪小眼看着那些捡铜板的兵。

“他娘的!”

士兵的无序让张大德气得破口大骂,这时,一个眼尖的亲兵突然叫了起来:“大人,明军不跑了!”

闻言,张大德和唐三水不约而同又是剧震起来:他娘的还真来这招!

第五十四章 阵亡

明军果然在四周丘陵埋下伏兵,先是左侧一处丘陵上冲出一队明军,后是右侧山上冲出一队明军,原先一直被撵着跑的明军也掉头回来冲杀,后面跟着大队明军,当先那人不是骑着大青马的周士相是谁。

前后冲出的明军有好几队,放眼看去也辩不明到底有多少明军,只听四周都是喊杀声,那山上还有好多明军的旗帜在飘摇,还有不断逼近的战鼓声,仿佛有千军万马冲杀过来一般。

还在捡拾碎银子、铜板的绿营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懵,只怔了片刻,在没有人带头的情况下,一众绿营兵就大呼小叫的往来路退去,不少人手中还握着一把铜子呢。

冲出来的明军伏兵让张大德有种被侮辱的羞耻感:邵九公那王八蛋真把自个当猪看了!

胯下战马受惊不住撅蹄,一众披甲亲兵也都面无人色,望着守备大人不知所措。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见势不妙,唐三水挥刀就要几个亲兵去拦住那些正在溃逃的兵,可那些逃兵都吓破了胆,哪里肯停下来。内中就是有胆大的这会也弄不清状况,只能跟着大队一块跑。

通往西河渡的这条路并不宽,刚才奋勇争先追赶明军,绿营兵人人士气大振,眼里只有战功,哪里理会这路好不好走,这会却是乱哄哄的全挤在一块,你想先跑,他也想先跑,前后人群愣是将路挤得水泄不通。

张大德见拦不住那些逃兵,路又给挤得不通,心头不由浮现当年的两次悲剧,顿时苦上心来,大有英雄一世却载在一小人之手的不甘。

“大人快走,保护大人!”

唐三水忠心护主,见守备大人在马上发呆,赶紧一把拉住守备大人座骑的马缰,撒腿就往回跑。

几十个披甲亲兵见状也赶紧跟上,可是刚才一气跑了几里地,身上又披着甲,那腿脚哪里还有力气,队形拖拖拉拉的,前后拉了十几丈。

最为悍勇的亲兵都如此,那些逃跑的无甲兵就更加不如,明军早就埋伏此地,以逸待劳,又虚张声势,只惊得他们仓惶难安,犹如末日来临。

形势一边倒,绿营兵们大多跑得没力气,没有将佐指挥,前头的路又不通,后面的人只能纷纷丢下武器跪地求饶。

本来还有些不安和惊恐的明军看到绿营兵跪地投降,一个个都是信心大增,欢呼雀跃着向前冲去。

周士相也是大为兴奋,挥刀砍死三个欲反抗的清兵后,高呼:“降者免死,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

其余明军也有样学样的高喊起来,顿时又有数十名绿营兵跪地投降。

看到明军真的不杀那些跪地投降的同伴后,残存的绿营兵顿时斗志尽失,除了跑在最前面的几十人,其余大多丢下武器乞降。

“都跟上,保着大人冲出去!”

唐三水见绿营兵大多投降,知道大势已去,又见明军已向这边冲来,张大德的马又不好跑,情急之下便将他从马上拽下,然后拖着他不要命的往前跑。

“抓住鞑子的大官,抓住鞑子的大官!”

葛五看到两个军官模样的清军将领正带着几十个兵往外跑,立功心切,带着手下兵就冲了上去。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唐三水发现明军冲过来后,急忙喝令后面的亲兵回头挡住他们,那些亲兵虽然已经精疲力尽,但还是下意识的依令回头,原本都是存了舍己为主的念头,等看清冲过来的只有几十个无甲的明军后,这些亲兵立时生出求生意志,嘶吼着挥刀迎了上去。

葛五这队兵都是新兵,又没有披甲,甚至都没有杀过人,哪里经得起这绝地反击的绿营精兵进攻,刚一交手,就倒下十几个兵,余下明军没想到这些绿营兵如此凶悍,一个个都是吓得退缩不敢上前。

“贼人怯了!”

一个亲兵见明军竟然如此不堪一战,胆气复上心头,冲同伴吼道:“都是没甲的兵,怕什么,都跟我上!”

张大德和唐三水也注意到后头局面的变化,看到明军竟然后退,不由都停了下来,露出一脸疑惑的神情。

“不准退,不准退!”

形势突变,葛五这队兵挡不住那二十多个披甲清兵,不住后退,葛五虽然奋勇砍翻两个,可挡不住手下都是新兵,支撑不住,也只能往后退。后退时,险些被一个披甲兵剌到,惊慌之下更是不敢抵抗。

跪在地上的绿营兵看到明军竟然后退,一个个都抬起头,张大嘴巴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渐渐,有绿营兵开始将丢在地上的刀枪又捡了起来,局面变得微妙起来。

周士相也注意到前面的变化,看到葛五不住后退,又气又急,唯恐局面就此翻盘,功亏一篑,急得狠抽大青马想冲过去阻止清兵的反扑,可是路上都跪满了绿营兵,大青马寸步难行,他只得从马上翻身跃下,向着邵九公一扬手,示意他赶紧带江西兵到前面帮忙。

邵九公看到前面清兵反扑,一愣之下,二话不说就带着也精疲力尽的江西兵冲了过去。

周士相带着十几个士兵跃过跪地的清军俘虏爬到边上的山坡,视线中,却见左边山坡上几十个人影已经向前面冲了过去,却是秃子那队兵,冲在最前面的不是独臂的胡老大是谁。

“弟兄们,杀鞑子啊!”

胡全一马当先,一把环首刀在他的独臂下刀花飞溅,一下就将两个披甲清兵掀翻在地。

主将奋勇在前,明军也是士气复振。

秃子和队伍中的几个伍长都知道不能让这些绿营的披甲兵扳回局面,一个个咬牙冲了上去,葛五领着残存的十几个士兵也加入战局,总算是将那二十多个披甲兵的反扑压制住。

不过虽然压制住,但一时之间明军却也没有占到上风,虽说人数比清军多得多,可就是无法彻底消灭他们。不断的厮杀中,明军倒下的人数远超清军。若不是那些披甲兵实在是没有力气,恐怕局面真的会就此改观。

唐三水见明军又压了上来,后面的人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便拖住张大德道:“大人,贼人太猛,咱们还是快走吧!”

张大德却是猛的挣脱唐三水,红着眼朝余下亲兵叫道:“放箭,给我射死那独臂的贼人!”

几个负有长弓的亲兵闻言忙从背上取下长弓,搭箭射去,却只射中三个明军,并未射中那独臂的明将。

“废物,把弓给我!”

张大德恨铁不成钢,一把抢过边上亲兵的长弓,然后搭箭在弦,微眯眼,两指用力将弦拉起,“嗖”的一声,利箭从弦上脱手。那箭带着十足的劲力向着独臂胡老大飞去。

“大哥小心!”

察觉清军暗箭伤人的秃子惊呼一声。

“什么?”

正和当面两个披甲兵纠缠的胡老大刚将刀挥起,疑惑的扭头看去,未等手中的刀落下,一支利箭便向他的前胸射来,“噗哧”一声,箭头入肉而进。

“狗鞑子!”

胡老大闷哼一声,钻心巨痛让他站立不稳,身子踉哴呛呛的摇晃,一个站立不稳向后倒去。

“去死吧!”

当面两个披甲的清兵见状,狂喜之下扬刀向胡老大脖子砍去。

“你们!”

手起刀落之下,胡老大的脖间血如泉涌,血沫从嘴巴里不住泛出,嘴里却是喃喃:“娘娘”

第五十五章 贼秀才

胡老大死前念叨的不是鞑子,而是老娘,生他养他的老娘。

慢慢的,老娘的身影在胡老大的脑海中越来越模糊,直至不见,他的视线中也再无光明。

一个披甲兵兴奋的将胡老大的首级拎在手中,然后朝当面明军示威性的一扬,用生平最大的力气高喊道:“贼将已死,尔等速降!贼将已死,尔等速降!”

“大哥!”

葛五大喊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的同时不住拿头撞地。

“大哥!”

秃子泪流满面,不住拿拳头捶胸。彭大柱和几个伍长则望着胡老大首级呆若木鸡,眼神满是绝望。

将军死了?

一众罗定新兵望着被清兵举在半空的胡老大首级,面面相觑,随后人人胆颤,握刀的手不住发抖,腿脚也是不由自主的颤晃。

后面的江西兵听到前头的动静也都慌了:好好的,怎么主将叫人家给杀了!

“大人,我们怎么办!主将叫人杀了,那些新兵都怕了,打不过了,我们还是跑吧!”一个江西兵六神无主的跑向邵九公,因为过于害怕,声音都带着哭腔。

“大人,咱们快跑吧!”

其余的江西兵也生了退意,主将都叫人家宰了,这仗还打得个球,趁清军没扑过来,还是赶紧跑吧!

“跑?!”

邵九公望着前方被清兵举在半空中的胡全首级,脸上露出凄笑,道:“跑?往哪跑?”

最先叫嚷要跑的那兵忙道:“往哪跑都行,反正不能在这等死!”话音未落,邵九公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叭”的一声打得他眼冒金星。

“大人?”

那兵捂着半张脸一脸惊恐的看着邵九公,不知道他为何要打自己。

邵九公的脸色铁青一片,他狠狠扫了一眼众江西兵,咬牙道:“别人都能跑,可我们不能跑!你们别忘了,咱们背上那些字已经断了我们的路,有那些字在,我们跑到哪里都没用!想要活命,只有和清军拼了,哪怕死也得拉上这帮德庆的龟儿子垫背!”

“我们不是为明军拼命,我们是为自个拼命!要跑你们跑,老子反正不跑!张麻子就那么点人,老子不信他翻了天!有卵子的,都跟我上!”

邵九公说完,近乎咆哮着就向前面冲了过去。见状,那些江西兵犹疑一会,也都硬着头皮跟上了去。邵九公说得没错,除了打败清军这条路走,他们已经没有其他活路!

“贼将死了,贼将死了!”

跪在地上的那群绿营兵一个个欢呼着从地上跃起,七手八脚的去捡拾扔掉的兵器。

一旦这些已经投降的绿营兵拿到兵器,对于主将被杀的太平营无疑雪上加霜。

千钧一发之际,周士相冲下山坡,将一个举刀作势要反抗的绿营兵砍倒在地,随后一刀砍掉一个刚捡起长矛绿营兵的手臂,在他的惨叫声中,无比狰狞的向着那帮蠢蠢欲动的绿营兵吼道:“敢动者死!”

“敢动者死!”

反应过来的几个伍长也带人冲了下来,拿着刀枪威逼那些起身的绿营跪下去。面对随时都会砍过来的长刀,当面的绿营兵们都不甘的再次跪了下去。后面的绿营兵见周士相他们人不多,却是跃跃欲试想要起来反抗,可没等他们起来,后面就传来明军的喊杀声,却是邵九公带着江西兵冲了上来。

方才绿营兵光顾着逃了,很多人的兵器扔在哪都不知道,这会很少有人能捡回兵器,又稀拉拉的跪了小半里地,因此根本无法形成有组织的反抗。

邵九公带江西兵过来后又杀了十几个捡起刀枪的绿营兵,如此一来,绿营兵赤手空拳,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有一个领头的,都盼着别人能挑头,结果就是在明军的威吓下只能无奈再跪下去。跪下去的时候,一双双眼睛却不约而同的盯着前面,盼着守备大人带兵杀回来救他们。

震摄住那些投降的绿营兵不要轻举妄动后,周士相留下一半人手让他们看住绿营兵,把地上的兵器全都收集起来,免得绿营兵反扑,尔后带着剩下的二十多人向前面冲过去,迎面,却是数十个罗定新兵正逃奔过来。

“后退者斩!”

这当功夫,周士相也没心思废话,见新兵们不听令还往后跑,二话不说一刀砍死离他最近的一名新兵,然后恶狠狠的冲那些胆战心惊的新兵们吼道:“都随本统制上!想让你们老婆孩子没命的就跑,不想的就和鞑子拼了!”

“退后者死!”

赶上来的邵九公见状也吼了一嗓子,在人头震摄和江西兵们的逼视下,罗定新兵只好掉头跟着周士相往回冲。

内中有些罗定兵已经意识到这仗要是输了,留在罗定的亲人肯定不会有好下场,为了亲人,他们已经无路可逃,只能和清军拼了。

宋二牛就是其中一个,他也怕,可再怕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要不然,清军一定会杀害他的老娘,杀害他的婆娘和孩子,大哥仅剩的骨血也会被杀害。真要那样,他如何对得起老娘,对得起婆娘,又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大哥。

“杀鞑子啊!”

宋二牛的心“扑通”在跳,整张脸好似麻木般抽都不能抽,举着大旗的两手如攥着千斤巨石,握得牢牢,生怕一松手自己就会被巨石压死。

“弟兄们,替胡大哥报仇,杀光狗鞑子!”

看到周士相出现,葛五、秃子他们顿时有了主心骨,纷纷停下脚步,挥刀呐喊着又向清兵冲去。

胡老大的死虽然让清军士气大振,让明军士气低沉,可清军实际上已是强弩之末,一鼓作气之下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如果明军这时候崩溃,他们甚至都不会去追赶,因为他们实在太累了。

周士相的出现则让士气低沉的明军有了主心骨,虽然士气并未因此而激昂起来,但只要原先败退的明军再次回头,对那些披甲兵来说,却是巨大的压力。

双方都在悬崖边上,就看压死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了,或者说,谁能撑到最后。

“好个贼秀才!”

张大德见周士相竟然带兵冲上来,还杀了自己几名亲兵,怒目一睁,不顾唐三水的劝阻,提着他那把大刀也迎了上去。

唐三水犹豫了一会,还是跺脚跟着张大德冲了上去。在他看来,己方虽然快没力气,可对面的明军同样也是强弩之末,只要再杀了那领头的贼秀才,这场仗就算赢了。险是险了点,可值得搏!

早知道明军就这么点人,刚才就应该把兵全带出来!

仗打到这份上,张大德已然看清打着明军旗号的太平营并非什么精锐之师,人数也不比自己多多少,甚至连棉甲也没几件,那帮兵更是帮连刀枪怎么使也不会的新雏,显是一帮临时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这会不需多,只要再有几十个生力军加入进来,这帮新兵蛋子肯定会彻底崩溃。

不过后悔已经没有用了,那贼秀才已经领着败退的明军冲上来了,不杀掉此人,那帮明军就不会退!

贼秀才,杀了你,老子就是游击大人!

张大德双眼通红,甚至连老冤家邵九公在哪都没心思理会,这会眼中只有周士相,一心想要擒杀周士相的他已然冲到前面。

“杀!”

吼叫声中,手中的大刀已然举起。

“杀!”

周士相同样大喝一声,长刀也是重重砸下,硬生生的与张大德大刀砍了个正着,“咣当”一声,火花一闪,二人俱是往后退了一步,虎口都是发痛,皆自心惊。

周士相耸然动容:好大的力气!

张大德同样面色大变:这贼秀才身手怎的如此好?

在他二人微一愣神的时候,两边士兵已是杀在了一起,喊杀声,叫骂的声音不绝于耳,不时有断臂残肢掉落在二人身边。

碰撞在一起的明清双方士兵不下百人,兵力上仍是太平营居优,先前的厮杀中,张大德的亲兵已战死十二三人,余下二十多人这会连奔跑的力气都没有,仗着多年杀人经验兀自压制着什么都不会,只知乱喊乱叫冲上来的明军。

双方不时有士兵中刀中枪,惨叫声此起彼伏,相互抱着滚在一起的不下数人。

“砸死你个狗鞑子,砸死你个狗鞑子!”

一个罗定兵疯了般用石头朝着一具早就咽了气的清兵脸上砸去,只砸得血肉模糊,白骨森森仍是不肯放手,却是被这死人的场面吓得失心疯了。

“去死吧!”

宋二牛挥动长长的大旗,将一名披甲兵横扫在地,对方没有力气爬起身,便坐在那里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挥动手中的长刀砍中一名失察的明军后脚踝,一下切断了那明军的脚筋,疼得“啊啊”的乱叫翻落在地。

身上、嘴里、脸上都是血的宋二牛也不知哪来的狠心,见状竟然拿大旗直接朝那清兵身上插去。

那清兵身上披着一层棉甲,见对方竟然拿旗杆插自己,不由咧嘴想要发出嘲讽的大笑,殊料胸口一痛,那旗杆竟然穿透棉甲剌进了自己的心窝。

“呃!”

那兵不敢相信,狠狠抓住旗杆想要将它抽出来,可怎么也抽不出来,视线里,那明军却跟个傻子一样呆呆的看着自己。

一名罗定兵在两个同伴被清兵斩杀后,用手中的长枪一下捅进了那清兵的后背,过于激动的他兴奋的丢下长枪手舞足蹈起来:“我杀了鞑子了,我杀了鞑子了!”

他只来得及叫出两声便再也发不出声音,因为他的脖子后冰凉一片,一缕血柱正在喷射。

砍断这个傻瓜般叫喊的明军后,清兵轻蔑的扫了那家伙的脸一眼,暗骂一声:新兵娃子!

提着刀蹒跚的想转过身去,脖子同样一痛,摇摇晃晃的将前栽去。

邵九公的江西兵在这场短兵相接的厮杀中为明军稳住了阵脚,凭借人数的优势,清军一点点被消灭,地上到处都是尸体。

明军渐渐的两三人包围一个清兵,没有后援也没有力气的清军只能徒劳的做着反抗,有人想跑,可腿脚却是再也跑不了了。

唐三水见势不妙,急得想拉回守备大人,视线中,守备大人仍在和那贼秀才鏖战一起。

周士相胜在身体灵活,张大德却胜在力气大,几个回合下来,二人不分高下。可二人此时心态却是大不一样,张大德是焦虑,周士相是镇定,只用眼睛看,他也知道胜利的天平已经向太平营转,只要他这个主心骨不死,清军就休想扳回局面!

这时,一个清军箭手搭箭射向周士相,箭头擦着周士相脸颊而过,周士相一惊之下侧身避过,那边张大德的刀已砍向左腰,周士相提刀去挡,脚下一滑却是摔倒在地。

“统制大人!”

见周士相摔倒在地,邵九公“咯噔”一跳,这个节骨眼周士相可不能再出事,要不然神仙也救不了太平营了!

急于救人的邵九公发一声喊就冲了上去,张大德须发尽张,看也不看邵九公一眼,挥刀只朝周士相砍去,眼前却有一物袭来,一阵巨痛之后,视线突然模糊起来。却是一个罗定兵见统制大人危急,顺手摸了一把石子朝张大德砸了过去。其中一枚石子正中张大德眉头,一下砸出条大口子,鲜血和着汗珠淌了下来,腌得张大德张不开眼。

见状,周士相一个鹞子翻身跃起,拿刀的右手用力一挥,一下砍在张大德的右脸之上,连皮带肉削出一大块去。

“贼秀才!”

张大德痛不欲生,抱着脸在地上打滚,邵九公上前又补上一刀,瞬间就了断了这个老冤家。

如同胡老大的死让太平营斗志尽失,张大德的死同样也让正和明军鏖战的清兵大乱,几个披甲亲兵稍一分心,几把刀同时就砍了过来,眨眼间就被分了尸。

“不打了,不打了”

一个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打下去的披甲清兵一屁股坐倒在地,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只在那大口喘着气。

张大德死后,唐三水想跑,却被葛五擒住,拎兔子般提到周士相面前,不等对方说什么,就趴在地上不住拿脑袋撞地乞饶:“好汉别杀我,好汉别杀我!”

周士相也累得要站不住,强撑着朝唐三水摆了摆手,对他道:“我不杀你,你叫他们投降吧。”

“好,好!”

唐三水二话不说从地上站起,然后向着那些还在抵抗的清兵叫喊,要他们放下武器投降。

残存的清兵还有四十多人,披甲兵有十七八个,很多人身上都受了伤,早就不想再打下去,听了千总的叫喊,又见守备大人已死,知道再打下去也没意义了,便纷纷丢下刀枪,然后瘫坐在地,任明军去捡自己的刀枪,脱自己身上的棉甲。

这两天忙着到幼儿园参加家长会,还要忙过年的年货,蒸包子、灌香肠、炸肉圆,买肉和鱼腌之类,所以更新量有点少,希望大家不要太介意,毕竟快过年了,身为父亲,身为丈夫,骨头总要操办起来的。

第五十六章 瞑目

残余清兵全部投降后,周士相命令邵九公和彭大柱带人将俘虏全部押到渡口,然后带着葛五、葛六兄弟俩找到胡老大的尸体,又在一处草丛中找到他的首级,含泪捧在手中,要葛五将胡老大的尸体托到他背上,然后一步一趋艰难的向渡口走去。

“大哥,周兄弟带你回家了!”

葛五、葛六跟着走了一路,也是哭了一路,沿途所遇那些大樵山的老弟兄,也都是一个个成了泪人,就是那些没有什么感情的罗定兵和江西兵也跟着落下几滴眼泪。

到了渡口后,周士相要邵九公派手下到周围村庄找了针线来,又从一户人家抢了口棺材。

轻轻的将胡全的首级放在他的脖子处,周士相长长叹了口气,如同女人般小心翼翼用针线将胡全的首级缝合在尸体上,一插一拔之间神情无比认真,让那些被押到渡口的清军俘虏看得眼都直了。

“胡大哥,我们汉人死了讲究个落叶归根,生在哪,就葬在哪,哪怕这辈子有天大的出息,死后也要和爹娘埋在一起。可是兄弟我现在没有办法送你回家乡,只能先把你埋在罗定,愿你在天之灵不要怪我”

在心中默默的念叨后,前世当兵学会针线活的周士相熟练将针线打了个死结,然后低头咬断针线,起身将胡全的尸体抱进棺材中,对正在哽咽的葛五兄弟二人说道:“别哭了,把棺材钉上,然后找辆马车把胡大哥带回去。”

“哎,好。”

葛五、葛六闻言止了抽泣,双双起身走到棺材边准备去合盖子,可是看到棺材中的胡老大,兄弟二人却一动也不动的呆在那里。

见他二人迟迟不动手,反盯着棺材看,周士相不由奇怪:“怎么?”

“周兄弟,大哥他,他”

葛五喃喃着不知说什么,葛六则是喉咙直咽,说不出话来。

周士相眉头微皱,探身向棺材看去,却发现胡全的眼睛这会还是睁着呢。

在古人看来,死人不闭眼那是在这世上还有牵挂的事,要是不了结,这眼就永远闭不上,或者说,那口气就咽不下去。

鬼神之说,周士相也不知是应该信还是应该不信,如果不信,很难解释他为何来到这个时代,如果说信,他却难以说服自己。不过,不管信与不信,总不能让胡全就这样死不瞑目吧。

葛五、葛六兄弟二人干站着不知怎么好,都指着周士相来解决这个问题,可周士相又不是跳大神的,能有什么办法?

皱着脑袋寻思片刻后,他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俯身到棺材中,然后凑在胡老大耳边轻声说道:“胡大哥,你放心去吧,只要我周士相不死,我就一定找到伯母的遗骸,然后将你葬在她老人家的身边。”

说完,拿手去合胡全的眼睛,尔后有些忐忑的在葛五、葛六兄弟二人的注视下缓缓将手拿开,霎那间就听葛五大叫起来:“闭上了!”

“真的闭上了,真的闭上了”

葛六看得呆了。

投降的清兵被全部押到渡口边,一共219人,其中披甲兵23人。周士相下令将他们的上身衣服全部扒光,只留条裤子,扎裤腰的布带也被搜走,这会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既尴尬又害怕的拎着裤子跪在地上。

彭大柱带人去收敛战死的太平营将士尸体,顺便将缴获的兵器全部收集起来。

邵九公派去警戒的几个江西兵过来回报说德庆城有人过来在路口张望,然后又跑回去了。

唐三水说城中一共就500清兵,精锐都叫张大德带出来了,城中那200个绿营兵都是夫子,当不得大用,知县陆公明又是个怕死的主,不可能有胆带兵杀过来,故而周士相不担心清军再打过来,要他们继续警戒。

这一战虽是胜了,可太平营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主将胡全战死,伍长死了三个,士兵伤亡也过半。

阵亡士兵尸体被抬过来时,周士相很是内疚,因为正是他的决策才让这些人无辜死去,自责的同时也决意要对新兵进行训练,不然再碰到清军的披甲兵,等待他们的仍是一边倒的屠杀。

今日若不是那些没披甲的绿营兵贪图小利自乱阵脚,披甲兵人数又少,此战胜负还真难说。

“受伤的都要带上,死了的也要带回去,我们把他们带出来,就要把他们带回去,哪怕人死了,也要带回去交给他们的亲人。”

这么多尸体怎么带回去?

得了这个任务的彭大柱一脸为难,周士相却不管他,要他自己想办法。最后彭大柱机灵起来,带兵到四周村庄抓青壮,凡是能拉东西的牲畜全抢了来,闹得是鸡犬不宁,民冤载道。

得知彭大柱纵兵抢掠后,周士相苦笑一声,没有派人去制止他,只要人传话给彭大柱,抢东西拉壮丁可以,但不要伤人,更不得奸淫妇女。

彭大柱只想解决没有人手搬运尸体和照顾伤员的难题,倒无意作孽,最后抓来一百多个青壮,外加骡车三辆、驴车七辆,套上车把式的三头耕牛,如此才算勉强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难题。

彭大柱带人去拉壮丁时,周士相把葛五兄弟、秃子、还有邵九公等队正叫到一起,商量处置俘虏的事。

如何处置这些俘虏,队正们分成了两派,邵九公力主照他们的法子,给这些德庆兵烙上字,让他们也回不了头,死心塌地的跟着太平营干。

葛五则打着为胡老大报仇的旗号,强烈要求杀光这些俘虏,然后把他们的脑袋扔到德庆城墙下,叫城里知道和太平营作对的下场。

葛六更是嚷着打进德庆城屠了全城人丁为胡老大陪葬,这个提议当然得不到周士相的认同,甚至哥哥葛五都不理会他,因为这个提议实在是太过异想天开,就眼下还剩一半人的前营想打进德庆城,那是痴人说梦。

没人理会自己,葛六气得独自跑到胡老大棺材那痛哭,说什么大哥一死,他们就没了义气,气得葛五跑过去跟他一顿猛揍。

最后,还是彭大柱说道:“如今胡大哥不在了,全营就周兄弟这个统制官最大,本事也大,往后弟兄们就听你的吧,怎么处置俘虏也听你的。”

周士相不置一词,不动声色的看葛五和秃子他们的反应。

“大哥在时就让我们听周兄弟的,现在大哥不在了,我们就听周兄弟的了。”

葛五和秃子他们几个看了一眼,都点了点头,认可周士相的首领地位。邵九公在他们眼里是外人,又是个被迫跟着干的,自然没有发言权,他也明智,保持沉默,反正不管谁当首领也轮不到他。

“既然弟兄们听我的,那我就暂时先做这个主吧,等回了罗定再商议。”周士相指了指远处跪在渡口边的俘虏,“把人杀了肯定不行,我的意思是拿他们跟德庆换人。”

第五十七章 买卖

“换人?”

听了周士相所说,众人都是一头雾水:这人还能换?

周士相解释了下,此战太平营伤亡太大,俘虏的绿营兵人数太多,如果把人全带回去,那太平营的粮食就要吃紧,何况一下死了这么多人,那些阵亡者的亲人如何能接受这些杀害他们亲人的绿营兵。到时闹将起来,如何处置?

于其把麻烦带回去,不若跟德庆清军做笔交易,以便换取太平营急需的人力。毕竟战争的最主要目的除了消灭潜在的危险外,就是获取己方急需的物资,如果光打仗没收获,这战争如何能持续下去。

没有兵员补充,再打一场这样的仗,太平营就可以宣告瓦解了。

周士相无意给这些绿营兵烙字,因为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太平营吸纳了他们,局面就是客比主强,到时,是听这些绿营兵的还是听他的?

所以他的打算是拿这些俘虏和德庆城换取牢中的犯人,历来造反者最喜欢的人力就是牢房里的犯人,死囚更好,这些人是官府的天然对抗者,收纳他们比收纳这些绿营兵要强百倍,至少不用担心日后军中力量失衡,派系分化严重。

当然,不吸纳这些俘虏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些人大多是德庆本地人,不比邵九公他们是外省兵马,很难让他们在日后将刀口对准德庆城,毕竟里面有他们的亲人在。

为了让众人支持自己的决定,周士相难免又委婉的说了一通太平营要当大土匪,又如何才能当大土匪的道道来,听得众人频频点头。

“一个鞑子换一个犯人,周兄弟,这买卖可不划算,咱们亏大了。”换人,秃子没有意见,不过他认为单纯拿绿营兵换犯人有些不划算。

葛五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一时没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听了秃子这话,忙附和道:“对,这换法不划算,那些披甲兵可不比寻常绿营兵,就是一个换他十个犯人,咱都嫌亏得很。”

周士相示意他们不用急,道:“那就一个多换他几个,实在没有足够的犯人跟咱们换,那就拿粮食和银子来换,咱们是卖主,这世上可没有卖主吃亏的道理。”

“要得,不能光要犯人,有些犯人不顶用,得让他们拿银子和粮食出来,真金白银的实在,有钱有粮还怕招不到兵?”被葛五揍了一顿的葛六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很是积极的在出主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献言献策,着实热闹,等众人说得差不多时,彭大柱却泼了盆冷水过来,他道:“法子是好,可德庆那知县要是不肯跟咱们换怎么办?”

对啊,人家要是不换,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吗?

众人都是一怔,周士相却胸有成竹的摆了摆手,对他们道:“无妨,知县不肯换,我们就找肯换的人。”

“谁?”众人不约而同问道。

周士相朝两个兵一扬手,吩咐他们道:“把那个绿营千总带过来。”

“你认为你这条命值多少银子?”

听了这个问题,唐三水不由“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起来:“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他以为周士相要杀他呢。

“我没说要杀你,起来说话。”

周士相又喝了一声后,唐三水才惊恐不安的站起来,不知道眼前这个贼秀才打得什么主意。

周士相不理会他困惑的目光,直接道:“我准备放了你,可却不能平白无故放了你,所以你得出笔赎命银子。”

“放我?赎命银子?”

唐三水如同听了天籁之音般激动起来,大叫道:“我出,我出!”

“那你说你值多少银子?”周士相面无表情的看着唐三水,越是怕死的人就越肯合作,也越贪财。

“这个”

唐三水为难了,说少了,显得他这千总也太不值钱,说多了,他怕自己拿不出,拿出来了又实在肉疼。心中暗骂贼秀才果然贼,这世上哪有绑匪不开价反要肉票自己出价的道理。

低着头想了半天,方抬手把手掌晃了两晃,小心翼翼咬牙吐出个数目来,道:“一百两?”

“一百两?”

周士相冷笑一声,看了眼邵九公,问他:“邵前锋,你在清军干过,你告诉唐千总,他这个千总一百两银子能买来?”

邵九公嘿嘿直笑:“要是一百两能买来一个千总,卑职早就买来做了。”

周士相闻言点头,转而看向唐三水,哼道:“你听到了,你这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吧,若你真这么想,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说完,抬手:“把人带下去。”

“别,别,别”

唐三水见周士相真要人带自己下去,生怕对方会翻脸杀人,急得抱拳直作辑:“好汉你开个价,小的一定担着,小的一定担着”

“要我开啊?”周士相摇了摇头,嘴角一咧,吐出三个字,“两千两。”

“两千两?”唐三水一惊,着实被这数目吓到了,头直摇:“太多了,太多了,小的手头没这么多银子啊!”

周士相饶有深意的朝他看了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你没有,可你没有,别人有啊。”

“别人有?”唐三水有点发懵,不知道周士相这话是什么意思,唯唯喏喏探询道:“好汉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

周士相没有回答他,而是拿嘴角朝德庆城撇了撇。

“一个披甲兵换六个犯人,不披甲的一律换三个。另外一个披甲兵换200斤粮食又或五十两银子,不披甲的对半,没得还价了。”周士相一锤定音,不想再和唐三水讨价还价了,这要是再砍下去,天都要黑了。

见周士相已经不耐烦,唐三水忙收了还价的心思,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那小的?”

“你放心,买卖成了,一个人头折你十两银子,怎么算也有两千多两,再算上你自个的两千两,唐千总,你这趟出战可是赚大了。”

周士相可不是讥讽唐三水,但听在对方耳里却仍是讥讽了。好在,唐三水也不介意,只要命能保住,又有银子赚,叫人家讥讽两句又怎的,少不了一块肉,掉不了一根毛!

“那守备大人的尸体?”唐三水总算没忘了张大德。

“张大德的尸体可以让你带回。”

周士相顿了一顿,很是大方的又道:“所有绿营兵的尸体你都可以带回去,我军不割首级。”

“多谢将军!”

唐三水赶紧躬身谢过,别的不谈,能把守备大人的尸体全尸带回,这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他唐三水忠心本事,总兵大人那里也能落声好。

见唐三水有点得意忘形,周士相不禁提醒他道:“不过如何能让那位陆大人掏银子出来,就要看你唐千总的本事了,要是人家不肯出,那这买卖可就黄了,咱们所说的一切都不作数。”

闻言,唐三水一拍胸脯,大大咧咧道:“这个将军请放心,陆公明个酸儒,胆小怕事得很,只要我去吓他一吓,包他老老实实的拿银子出来。再说,城里还有我的手下,陆公明真敢黑了心,我那帮弟兄也不是省油的灯!”

周士相微微一笑道:“但愿如此吧。”示意唐三水可以出发了,却见唐三水犹豫了下,终是大着胆子问道:“不知将军可否将贵军阵亡者的尸体也交给我?”

“你要尸体干什么”

这回轮到周士相不解了,旋即便明白唐三水打得什么算盘,他这是想把败仗变胜仗,想发财的同时又想升官!

“不行!”

周士相的脸无比阴沉,唐三水吓得赶紧赔罪:“小的糊涂,小的糊涂,将军莫怪”

“罢了。”

周士相脸色稍缓,拱了拱手:“那我就恭祝千总大人马到功成了!”

“承将军吉言,一定不辱使命!”

唐三水一抹额头冷汗,当下就有人将他的座骑牵了过来,又将唐三水的两个亲信手下从俘虏中挑了出来,尔后邵九公带人送他回德庆。

第五十八章 存亡

守备张大德中伏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出后,德庆县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集到了县衙,不须知县陆公明摊派,各家就凑了五千两银子出来,用来犒赏青壮,组织义勇守城,把个陆知县感动的就差掉眼泪。

士绅代表,原南明广东布政使司左参政叶经廉更是将自家的三十多个家丁交由县衙统一安排,在他的带动下,短短半天时间,城内各家大户就组织了七百多青壮上城值守,再加上县衙挨街征发的青壮,此刻在城上值守的青壮已有两千人之多。

青壮之多,较之百里之外的罗定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不愧是水陆通衢、商贾会集的宝地。

“城破家破,城在家在!”

为了激励人心,叶经廉更是放下话来,只要能守住德庆,哪怕倾家荡产他也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陆大人去发布告,青壮但是能在城上守上一天,额外再赏一两银子,若是能在贼人打来之时奋勇杀敌,斩一级赏十两!”

“告诉百姓们,这城要是破了,大伙谁都跑不了,家里有些浮财的这会不拿出来,还待何时?难道还要留给贼人不成!”

“贼人远道而来,又经恶仗,须臾间不得攻城,趁此机会,大人速派人往府里搬救兵,只要能守上他一二日,贼人必退!”

“为防城中有人通贼,衙门须组织人手巡街,到得夜间便要禁街,有不听者,视通贼处置!”

“守城不比野战,重在器具,那金汁要多熬,檑木也要多备,各处紧要都要堆上大石,还得多制钩刀,免得贼人攀城,噢,对了,石灰也要备上一些,贼人攀城之时用以洒其眼最是有效。除此之外,热油更是不能缺了”

叶经廉一口一个贼人叫着,与他前朝左参政的身份格格不入,丝毫没有不适或是尴尬,义愤填膺的模样叫众人都是自愧不如。

城中有明朝功名的不下十人,知县陆公明在他们面前却是一点父母官的架子也不敢摆,反而恭恭敬敬客气无比,不管谁发话都要作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甭管说得对与对,都要赞一声:“此法甚好!”

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清朝承认明朝的功名,凡是明朝时为官的,只要愿意出仕清朝都给官做,甚至还能比明朝官大上一级,故陆公明这个知县不敢怠慢这些有前朝功名的人,因为他不知道这些人中哪个会突然起意出籍仕清,到时一个个都是他的顶头上司,如何得罪得起?况且他这知县想要做得稳、做得牢,还得指望这些士绅襄助,得罪了他们,他这七品的顶带可就难保喽。

和其他人家还有些不同,叶经廉如此敌视城外明军,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其子叶顺林这会在广州总督衙门当着差,去年李定国打新会时,他父子二人与清军暗通,私下送了不少明军的情报给清军,李定国兵败退师时,他又组织团勇截杀明军败兵,故而明军一旦破城,别人或许能得免,他叶家却是肯定逃不了的,因此叶老大人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叫明军破了城的,在那将自己当年所见识过的守城方法统统说了出来,不怕无用,就怕准备不全。

最后又道:“陆大人身为一县父母,守土有责,大敌当前当为百姓表率,如此百姓才会胆壮,不复被贼人所吓!”

“老大人教训得是,本官这就上城去!”

平日杀鸡都怕见血的陆公明哪里愿意上城,可叶经廉要他这父母官为百姓表率,心里再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城。城上这会有县丞武长寿在负责,此人是典吏出身,带兵剿过几次土匪,颇是知兵,倒也是个可以放心的人选。

“诸位但请放心,本官定与德庆共存亡!”

抬脚时,陆公明不忘又表了一番决心,众人也连忙起身相送,刚到衙门口,就有差役奔来报信,说是有人看到绿营千总唐三水回来了,刚被吊篮吊上城。

“噢,唐千总逃回来了?”陆公明一喜,赶紧吩咐那差役:“快去请唐大人到衙门,快去!”

那差役应了一声便去请人。

唐三水是正儿八经的武官,又是千总,比武长寿这个只打过土匪的县丞肯定要强上许多,有他回来负责城防却是保险许多。念及此处,陆知县下意识的便打住了上城的心思,朝叶经廉他们一拱手:“唐千总既然回来了,我等便问问他贼人详情,也好知己知彼,有甚不足的也好及时弥补。”

“难得唐千总杀奔回来,城防之事是要与他商议才对。”

叶经廉对此没有意见,难得逃回一个知晓明军内情的,当然要好生问问,不过他却是用了一个“杀奔”而回,听着比逃回来就体面得多,众人闻弦知意,不禁都是附和起来,好生赞了一番唐千总勇武过人。

刚刚入城的唐三水连口水也顾不得喝,交待一同回来的两个手下几句后,便急匆匆的往县衙而去。先头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把帐算得清清楚楚,这买卖要是成功,至少能赚小千两银子,还能往上报个功劳,何乐而不为。而且这事天知地知,只要那贼秀才不吐露出来,哪个会知道里面的猫腻,就是知道了又能怎的?要不是他唐三水审时度势,这德庆能保住!

一进县衙,看到城中大户全在,唐三水还愣了下,随后暗喜,人全在更好,省得到时候麻烦,当下就开始恐吓起来,他炸咧道:“来得是李定国新立的太平营,领兵的听说是李定国麾下大将,叫什么勒勒什么来着”

“可是高州的勒统武?”

“对,就是此人!”唐三水一拍大腿,做出一脸后怕的样子,心有余悸道:“好家伙,那兵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少说也得有好几千,骑马披甲的就有好几百,我的个乖乖,怕是满州大兵来了都挡不住!我若不是跑得快,这会就和守备大人一个下场了!”

说完,去看众人,却是发现人人变色,那脸上是一个比一个难看,知县陆公明更是嘴唇发青,紧咬着一动也不动。

“唐千总看得真切,来得真是李定国的兵?”

叶经廉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来得真是李定国的兵,先头的安排可就叫人笑掉大牙了,凭这小小德庆城和些青壮,能挡住李老虎?

“不是李定国的兵,我们能败这么惨?”陆公明对这些士绅客气,唐三水却不客气,拿眼一瞪叶经廉,怒道:“怎么,你不信本官说的?”

叶经廉按下心头怒气,不去和唐三水这武夫一般计较,在那疑惑道:“老夫哪里不信大人所说,只是李定国年初才退兵回广西,怎的这才几个月又来了?”

唐三水没好气道:“这个本官如何知道,用兵无常事,本官又不是他李定国肚子里的蛔虫,如何知道他安得什么心?你若是不信,大可自个出城去看,看本官说得是真是假!”

叶经廉闻声窒在那里,他哪里敢出城,想到来得若真是李定国的兵,心下就已慌了,与方才慷慨激昂誓与德庆共存亡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有个士绅苦着脸道:“若真是李定国的兵马打来,这德庆只怕守不住啊!”

“老本贼厉害得很,广州两位王爷都怕他,咱们这小小德庆哪里挡得住,大伙赶紧散了,趁明军没打过来收拾东西跑吧!”

“就是,这城守不住的,大伙赶紧跑吧。”

堂中乱哄哄一片,刚才还嚷着你出钱我出力的一众士绅大户这会都慌了手脚,有几个更是拔腿就走。

陆公明也慌,不知如何应对,求助似的看向叶经廉:“老大人,大敌当前,咱们阵脚不能乱啊,还请老大人出面制止他们,要不然这城中可就乱了!”

“唔”

叶经廉吞吞吐吐的起身,然后忽然朝陆公明一拱手,道:“陆大人,老夫家中还有事,先行告辞,守城之事还请大人多费心。”

“老大人?”

陆公明傻眼了,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叶经廉出了大堂,再看堂中,除了唐三水和两个下人,其他人早就没了影,急得脸色发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头满是苦涩。

士绅大户能跑,他这父母官可跑不得啊!朝廷法令甚严,失地弃土那是当斩的死罪,天大地大,他能跑哪里去!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好噢!”

陆公明身子冰凉,腿脚也不听使唤了,“罢了,罢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官本官就与这德庆共存亡吧!”抬手示意堂中还傻站着的两个下人,“你们二人扶本官到后堂去,本官要与夫人交待几句。”却是打定主意要与夫人一块殉死,免得明军进城之后辱了夫人贞节,至于女儿,却也是要一块走的。

“老爷!”

两个下人胆战心惊的上前扶住知县老爷,这小腿肚子却也是直打摆。

走了两步,却想起唐三水还在,吃力的转过身便要将德庆城防交托与他,便是不敌,也要尽些人事才是,不想唐三水却上前示意他支走两个下人,等下人退出去后,这才压低声音道:“不瞒陆大人,本官其实不是逃回来的,而是放回来的。”

第五十九章 开刀

“近日风俗大坏,异端蜂起,有白莲、大成、混元、无为、罗教等教,种种名色。以烧香礼忏,煽惑人心,因而或起异谋,或从盗贼,此直奸民之尤者也。……如遇各色教门,即行严捕,处以重罪,以为杜渐防微之计。”——伪清顺治三年,吏部给事中林起龙上书

德庆大牢一处昏暗的牢房中,一个满身血污的年轻人挣扎着从地上的杂草堆里坐起,缓缓的将身子挪往墙角根,尔后一动不动的靠在墙上。

牢房中还有三名犯人,一个年过六十的白发老者,一个四十左右的壮汉,还有一个黑黑的少年,看样貌,怕只十五六岁。

三人对那年轻人的举动视若不见,没人上前帮他一把,也没人和他说一句话,只是如僵尸般躺在地上,脸上无一例外都是死气,那模样,似乎这牢房中除了自身外再无一人似的。

牢房静得让人有些窒息,偶尔远处传来一两声咳嗽声,除此之外,再无一点声息。空气中满是霉味,间歇还能嗅到一丝腐臭味,却是不知哪个犯人的身上伤口又化脓了。

就这么靠在墙上过了半柱香后,年轻人终是长长的出了口气,望着栅栏外不时走过的狱卒,眼中一股说不出的怨毒。

年轻人叫铁毅,德庆老凤村铜矿的矿工,一月前因不堪监工毒打其师愤而杀人而被捕入狱,县衙已奏报北京刑部,只等刑部批核下来便秋后问斩。然县衙不知道的是,铁毅除了矿工这个身份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罗教徒。

所谓罗教徒,又名香教徒,亦称魔教,他们“食菜事魔”,聚众烧香,屡屡与官府抗争,动辄举事造反,故而深为历代官府所忌,打压十分严厉,各地官府但凡发现香教徒不问情由统统捕拿问斩,但在此重压之下,香教在民间依旧活跃,元末更是爆发以香教徒为核心的农民起义,从而一举葬送了蒙元统治。

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对香教徒行打压政策,一度兴盛的香教从此又转为民间秘密状态,教名也从明教、白莲发展为罗教、混元、大成等各式名目。终明一朝,除永乐时期的唐赛儿起义、正德年间的刘六、刘七起义,其余时间香教并未有大的反抗官府举动,在民间的影响力也日趋渐微,除秘密设香外几无他事。

满清入关对汉人采取的种族歧视和屠杀政策却使得香教再次在民间活跃起来,各地香教徒不甘满清迫害多组织义军反清,前番李定国两攻广东时便有数路香教义师响应。

铁毅自幼丧父,其母不甘贫穷而远嫁他方,小小年纪的他靠吃百家饭长大,15岁时拜德庆罗教香主、老凤矿放炮师傅郑老荃为师,不仅习得一身炸洞窝子的本事,为人也十分仗义,颇有侠义心肠,故而在肇庆罗教徒中声望很高,与其师父郑老荃深得老凤庄铜矿的矿工拥戴。

两月前,广东总督衙门行文肇庆府,要府里所管的老凤庄铜矿产量翻番,以为靖南、平南两位王爷开藩建衙之备。肇庆府接到广东的命令后,立即发文德庆,不顾矿工死活强行提高产量,为此累死十数人。

初始,郑老荃、铁毅等矿工并无抗争之心,清军势大,罗教力量薄弱,前番各地教徒数度配合李定国大军攻打广州都无果,如今李定国大军退回广西,他们没有依仗,只能暗中与清廷作对,不敢冒然举旗反清。

可孰料广州竟然还嫌矿上出铜的速度慢,往老凤庄矿派来了个监工,听说是汉军旗出身,平南王府里得用的管事。此人上任后,变本加厉,不仅没日没夜的驱使矿工下矿,更大肆克扣矿工的伙食,原本的一天两顿变成一天一顿,

矿工吃不饱肚子还要没日没夜的下矿,加上那些监工为了讨好新主子,每日鞭打不断,以致矿工们怨声载道。

一日,当郑老荃实在看不过和那汉军旗的监工争了几句被鞭打致死后,铁毅实在忍不住,怒用石头将其砸死,顿时被矿上其他监工捉住,惨遭毒打之后移交德庆官府,行文上报刑部处斩。

铁毅杀的是汉军旗监工,这汉军旗都是清廷的干儿子,是大清朝的二等人,一直充当满州人欺压汉人的打手,汉人杀汉人官府或许还要问个对错,轻重,酌情处置,可汉人要是杀旗人,那是问都不用问,都是要往重了判的,不杀头的也要杀头!

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铁毅倒也没有怨天尤人,只是伤心自己的师父,不知后事教内是否有人出面办理。

就这么靠在墙上眯了一会后,有牢子送来饭食,一桶发了黑的酸臭食物,一桶没有油水的烂菜叶子汤。

铁毅小步的挪到栅栏前,用破碗盛了点汤,下嘴之后却是淡得出奇,竟是一点盐也没法,眉头微皱之后,默不作声的端着碗又坐回到了墙根,眼角余光注视着另外三人。

那老头叫廖瑞祥,听说从前做过绍兴师爷,因写了什么反诗被拿进了大牢。下了牢房后,每天就在那喊冤。

那壮汉叫陈默,却是地道的土匪,绑票不成撕了肉票,结果被事主家花重金请了官差捉了来,估计也是个秋后问斩得多。

那十五六岁的少年叫潘猛子,德庆本地人,因失手伤了主人家的儿子被送进了大牢,听说主家往县里递了银子,要这少年死。

见三人都盛了食物坐在那吃,铁毅便不再看他们,低头咆起来,一天就能吃这一顿,不吃白不吃。

四人正狼吞虎咽着,却听外面有人喊道:“都起来!”

四人闻言放下破碗,抬头朝栅外看去,却是狱头带了几个绿营兵站在外面。

“干什么?”陈默嚷了句,不在乎的继续吃了起来,一点也没有把外面的兵丁放在眼里。

廖师爷和潘猛子却犹豫的站了起来,前者更是一脸期待的望着那狱头。

铁毅只是将碗放下,倒没有马上起身。

“干什么?”那狱头冷冷看了一眼一脸胡子的陈默,“你们的案子刑部核了,现在拉出去开刀!”

“啥?开刀!”

廖师爷听了这话,眼一黑就跌坐在地。潘猛子也是害怕起来,站在那哆嗦。

总算来了,他娘的,早死早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铁毅没有害怕,而是松了口气,好似压在胸口的一块重石终于落下。

“总得叫老子吃饱上路吧,断头饭呢,拿来!”

壮汉陈默鄙夷的看了眼害怕得要死的廖师爷,然后朝那狱头呸了一口,把手中的破碗叭的一声摔在墙上,骂骂咧咧道:“要开老子的刀,就给老子吃这个?还有没有规矩了?娘的,还不快去给老子整只烧鸡,拿坛酒来!”

“他娘的,死到临头还要吃鸡喝酒?”那狱头嘴角一抽,示意手下打开锁,然后推门进去,照着陈默就是一拳头,喝骂道:“拳头吃不吃?”

“狗日”

陈默手上套着铁索,反抗不得,硬生生的吃了这狱头一拳,不甘示弱张嘴就要骂,不等骂出来,冲上来两个绿营兵就往他嘴里塞了破布。

“呜呜”

铁毅、廖师爷、潘猛子也被绿营兵堵了嘴巴,四人在那不住的叫唤,却是发不出声。

堵上犯人嘴巴后,绿营兵们又往四人头上套了黑布,顿时四人什么都看不见。被拖着往外走的时候,铁毅耳畔依稀听到有人在数数。

“九十一、九十二、九十三”

第六十章 矿工

县衙库房前,负责钱粮的主薄陈德成带人将库里的税银一箱箱都搬了出来,然后捧着帐册走到陆知县面前,轻声说道:“大人,库里新收的税银还有府里拨的一笔钱都在这了,加在一块共总是一万三千二百两出,这是帐册,还请大人过目签押。”

陆知县脸颊微抽,接过帐册拿在手中也不看便拿印盖了上去,尔后抬手吩咐早就等在那的绿营兵丁:“都搬走吧。”

“喳!”

一众两眼发红的绿营兵轰然响应,如狼似虎的冲向那些银箱,然后三五人一箱的就将银子全部抬到了外面的三辆马车上。

绿营兵们抬银子时,陈德成还是不放心,低声对陆知县道:“大人,这么多银子,府里要是查起来,怕是不好交待啊。”

陆知县扭头将视线落在陈主薄的脸上,问他道:“贼军攻城,本县需不需要组织青壮守城?”

“那是自然要的。”

“这上城的青壮要不要赏银”

“重赏才有勇夫,这赏银自然少不得。”

“既然如此,这银子的去处便明了,府里查问有什么不好交待的?难道这银子还能比德庆城的得失更重要?”

陆知县说完,又将视线移向了那三辆马车,脸上看不出一点神色波动,只是看银子的目光却有点叫人捉摸不透。

马车刚到城门,唐三水的亲兵贾大就兴奋的跳了下来:“大人,弟兄们把银子拉来了!”

“有多少?”坐在那的唐三水神经质的一跃而起。

“一万三千两百两,加上先前送来的五千两,总共是一万八千两百两!”说数目的时候,贾大是两眼放光,看着无比的精神焕发。

这么多?

这么多银子倒让唐三水咯噔一下,有些惶恐,随后却是利欲熏心,横下心道:既然做了,还怕个什么,这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

围着三辆马车转了一圈后,唐三水果断吩咐贾大道:“把其中一辆送回县衙。”

闻言,贾大一愣:“这刚搬回来怎的又给送去?”

唐三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说了句:“这世上吃独食的可没好下场,好处嘛,大家都有份,就是大家都没份,明白?”

贾大恍然大悟,嘿嘿一笑:“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带人送去!”

唐三水“嗯”了声,又叮嘱道:“悄悄的,别叫人看见。”

“大人放心,卑职一定把这事办得神不知鬼不觉!”贾大二话不说,招呼两个兵丁趁着夜色又将一辆马车给送了回去。

站在那思索片刻,唐三水又抬手示意城门下一众兵丁过来,对他们道:“你们抬下两只箱子搬回去给弟兄们分了。”

“多谢千总大人赏!”

一众绿营兵听了都是欢呼雀跃起来,七手八脚冲上马车搬了两只大箱子下来,好家伙,可重得很,怕能有两千多两,一人能分到十几两呢!

安排兵丁把两箱银子送走后,唐三水的另一个心腹手下宋钱过来请示:“大人,那五千两也一并给明军送去?”

唐三水却是双眼一瞪:“送什么送!找几个可靠的人拉到我那宅子去。”

宋钱一怔,赶紧应道:“喳!”

“牢中的犯人一共118人都给贵军送来了,另外还在城中抓了六百多人,总算是把人都凑齐了!”

“抓的六百多人?”

周士相有些惊讶,唐三水可真够胆大的,直接就把德庆的居民给抓给自己了,他就不怕有人去告发他吗?

来人看出周士相疑惑,忙解释道:“将军放心,抓的都是些外地逃荒来的,本地人平日就和这些外地人不容,看到我家大人派兵抓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为他们叫冤。再说,我家大人是以通贼噢,不,是以防止他们当中有贵军奸细的名义抓捕,如此一来,更是没人敢说三道四。”

周士相笑了笑,唐三水怎么做他不管,只要他把事办成就行,又问来人:“那银子呢?”

来人犹豫了一下却道:“我家大人让我问将军,将军是都要银子呢,还是都要粮食,又或是对半?”

“怎么,你们德庆绿营粮食很多吗?”

“倒也不是太多,不过上月刚从府里运来一批军粮,堆着怕发霉”

“你去告诉你家大人,他如果有粮食,我照收,我也不占他便宜,按市价来,另外如果他还能提供一些军器的话,价格也好商量。”

“好,小的这就回去复命!”来人见周士相这么好说话,不禁放松下来。

周士相却示意他别急着走,问道:“对了,那个陆知县呢,怎不见他派人来与本将谈的?”

“这”来人迟疑片刻,有些为难道:“陆大人染了风寒,身子不适,总之,其中苦衷,将军想必能明白。”

周士相会心一笑:“我明白,你回去吧。”

来人走后,邵九公带着几个手下赶了过来,禀道:“统制大人,按你的吩咐把人都摸了遍,有几个或许用得着。”

“哪几个?”

“有个叫铁毅的,是矿上放炮的,据他说,自个能埋药子。”

矿工,埋药子?

不知怎的,这两个关键字让周士相不由想到后世的太平军,似乎太平军的主力广西老兵就有很多矿工,太平天国的东王杨秀清似乎也是矿工出身。

相较普通百姓,矿工常年在九死一生的条件下卖命,对生死恐惧的承受力要比普通人强得多,而且他们的组织与纪律性也要比常人强,体格更是高出普通人太多,若是能有一些矿工加入太平营,对太平营的壮大无疑是一大助力。况且矿工还会埋火药,稍加利用,便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工兵。

想到此处,周士相便是心热,吩咐邵九公:“把那个铁毅带过来,我有话问他。”

邵九公当下便叫人去将铁毅带过来,趁这空闲,又将铁毅如何犯得事大致和周士相说了下,听说这人是为死去师父报仇而行凶,周士相不由感慨了下,此人倒是与自己有些相似,不过没有自己那么惨而已。

第六十一章 反诗

铁毅被带过来后,未等周士相盘问于他,反倒先大着胆子开口问道:“你是管事的?”

“是,我是管事的。”

周士相带着些许笑容接受了“管事”这个身份,上下打量着这个矿工出身的小伙子,一点也没有嫌恶对方身上散发的腥臭味。

铁毅没有胆怯或心虚,而是迎着周士相的目光道:“你们杀鞑子?”

“我们太平营就是为杀鞑子而建。”周士相特意将声音提高了些,以便远处更多的囚犯能听清。

铁毅点了点头,继而又问:“我们的命是你跟鞑子换来的?”

“准确的说,是我们太平营和德庆绿营做得交换,他们把你们交给我们,而我们将他们的人还给他们。”说到这,周士相顿了一顿,“当然,你们的性命从今往后的确就是我太平营的了。”

铁毅听后并没有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妥,只在那问道:“那跟你们干,你们管吃饱?”

周士相笑了笑,很肯定的说道:“管!”

“那好,我跟你们干!”

铁毅二话不说跪下便向周士相磕了个头,然后道:“我还有很多矿上兄弟,都是铁铮铮的好汉,他们早就想跟鞑子干了,可却不知道跟谁干。要是我去带他们来参加你们太平营,将军能不能也将他们的妻儿老小接过来,也管他们饭吃?”

周士相没想到铁毅竟然主动提出替太平营招揽那些矿工,大喜过望道:“我们太平营的宗旨就是让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肉吃,不管是谁,只要愿意参加我们太平营,我们都一视同仁,不但管他们吃住,还管他们生老病死!”

“真的?”

铁毅喃喃重复周士相说的话,有些不信,猛的抬头看向周士相:“不骗人?”

周士相一脸正色道:“不骗人。”

铁毅盯着周士相看了半天,方咬牙道:“那好,我信你,你派兵跟我去矿上,我让矿上兄弟跟你们太平营干!”说着就起了身,急着就要回矿上去。

铁毅急周士相却不能急,他得先问清楚铜矿的底细,要是矿上驻了绿营重兵,那就得好生合计之后才能派兵去,不然就太冒险了。

据铁毅说,他师父郑老荃在的时候说过,老凤庄铜矿是大明万历年间新开的矿,当时还有驻矿太监,出的铜都直接运回北京,后来崇祯年间不知怎的矿监就叫朝廷撤了,然后官府也把铜矿封了,过了两年却是从广州来了帮商人又把矿给开了,自那以后,这老凤庄铜矿就跟官府没什么关系了。

清军打进广东后,铜矿一度停产,直到五年前清军占了肇庆后军费紧张才又重新开矿,不过这几年明清双方老打仗,矿上生产经常中断,矿工也跑了很多,留下的都是些实在没有活路,除了下矿就不知道做什么的矿工,大约有四百多人。矿边上的老凤庄住的就是这些矿工的家人,约摸有近千人。

铜矿所在的老凤庄虽是德庆境内,可矿上的一切事务并非德庆在管,而是肇庆府直接派的人管理,德庆只是往那派了些监工分些利润,大头都叫广州拿去了。矿上的监工有四十几个,都是肇庆府和德庆派去的,差役、地痞都有,龙蛇混杂得很,不过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都骑在矿工头上作威做福。

听了铁毅所说,周士相立即决定秃子带一队兵随铁毅去铜矿,无论用什么办法,务必要将矿上的四百多矿工连同他们的妻儿老小全带过来。至于那几十个监工打手却是根本不放在心上,要秃子把那些监工打手全宰掉,如此一来也算是替铁毅这些矿工出口恶气,二来也让这些矿工没有后路。想想又不放心,不过手头能派的人实在不多,最后便要邵九公派了十个手下的江西兵一块跟着去,

秃子领命带人跟铁毅出发后,邵九公带过来第二个他觉得有用的人,便是那个绑票不成结果撕了肉票的壮汉陈默,九成九秋后问斩得主!

邵九公对此人的评价是——浑人一个,胆大,十足亡命徒。

这等浑人的用处就是用来做死士使用,遇到啃不下的硬仗就派他们做敢死队,往往能有奇效。

邵九公虽然才融入太平营,可打了十几年仗,他看出太平营现在缺得就是能打仗的兵,尤其是不怕死的兵,就眼下的情况,恐怕还得跟清军打上几仗才能锻炼出一批精兵。这几仗还得是顺风顺水的仗,一点险都不能有,要不然,别说锻炼精兵了,就太平营这点家底早就败光完完了。想要让太平营撑下去,就得笼住一批不怕死的人,把这帮人消耗完,自家的精兵自然就能出来。

那边老凤庄铜矿的矿工固然是一批不错的兵,可这帮德庆牢房里的犯人也不逞多让。虽说有一些是无辜犯人,可作奸犯科的亡命徒也是有的,加以利用断然就是一批死士。

左右这些人的命是白捡回来的,给他们好吃好喝,保他们几回之后可以升官发财,这些人能不死心塌地为太平营卖命?

太平营越强,自家性命便越有保障,因此邵九公很是积极的向周士相提出要将死囚和重囚犯集中起来充为死士使用,那陈默可为其头领。以后军中犯了事的也都可以充为死士使用,给这些注定要死的人一个活命的机会,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去搏一回的。这样就能减少太平营不必要的伤亡,也能赢得胜利。

这个办法很是有点视人命为草芥的意思,可周士相毫不犹豫就采纳了这个建议,他叫人提那浑人陈默过来,想看看这人如何个浑法,又可不可用。

周士相需要的这个死士头领是彻头彻底的浑人,绝不能有一点心眼,否则,就是利器授人而害己了。

那被邵九公称为浑人一个的壮汉陈默刚到,就大叫大嚷起来:“老子是粗人,不懂说话,不过这救命之恩老子记下了,有什么用得着老子的,你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老子绝不皱半分眉!”

周士相看了他一眼,没有在意他的粗鄙,而是问道:“你会做什么?”

“杀人!”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陈默一脸自豪,仿佛在说这世上最了不起的事一般。

周士相心道这还真是个浑人,不动声色问他:“除了杀人你还会什么?”

“还会什么?”

陈默怔在那里,这个问题让他有些难以回答,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方兴奋的叫道:“除了杀人,老子还会绑票勒索、抢劫放火什么的,总之,凡是刀口上的买卖我都能做,而且保证不会砸锅!”

“你要是不砸锅怎么会进的大牢?”周士相冷不住讥了这浑人一句。

“这”

陈默顿时红了脸,颇是尴尬,“常在河边走,哪有不失鞋的,嘿嘿,难得栽一回算不得什么,下回,下回老子肯定不失手!”

“不是失手不失手的事!”

周士相面容一肃,沉声道:“我们太平营是大明王师,你说得那些我们是断然不做的,按理,你是作奸犯科的死罪,斩了你并不为过,不过看你是条汉子,便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可愿意留在我军中效命?”

听了这话,陈默条件反射的冒出一句:“有好处吗?”

好处?

周士相冷冷一笑,示意邵九公和这浑人好好谈谈好处。

第三个人是个叫廖瑞祥的师爷,浙江绍兴人,崇祯年间秀才出身,曾做过明清几任知县、知府的师爷,最近一任东主也是最后一任东主便是德庆知县陆公明。

邵九公觉得他有用的原因是这人是个读书人,虽然年纪大了,可好歹是秀才,还做过师爷,手底下能写文章,这种人物可是太平营急需的。

周士相和宋襄公在罗定倚重那些知州衙门小吏的事邵九公知道,同样,他也不信任那些小吏,所以他在得知廖老头的师爷身份后,便很是热心的替他向周士相引见,

一听是个写反诗被抓进大牢的,周士相兴趣一下来了,不知这老头一把年纪了还写得什么反诗。

反诗嘛,自古就有,周士相记得不多,不过却是知道几个著名的,如“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又有“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亦或“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更有“龙潜海角恐惊天,暂且偷闲跃在渊。等待风云齐聚会,飞腾**定乾坤。”

这写反诗的大多是大人物,所写的反诗令后人读之霸气无双,却不知这廖老头水平如何,其诗能否叫人读之荡气回肠?

在周士相殷切的目光下,廖师爷抖抖索索的念出了他的反诗,却是一句“明月有情还顾我,清风无意不留人。”

这他娘的算哪门子反诗?

周士相怔在那里,半天才明白自己眼前站着的可是活生生的文字狱的受害者。

明月有情,清风无意,不是心念明朝是什么!

反诗,正宗的反诗!

最终,这位写了反诗的廖师爷被周士相收在身边,盘子大了,自然需要幕僚,总不能屁大点东西都要亲自动手吧。

更新说明:二月正值春节,事务繁忙,骨头只能做到不断更,但也不会多更,每日维持一章,至3月一号恢复正常更新,一日最低6000字。

春节乃我汉人第一大节日,是全家团圆的佳节,这段时间愿意看书的读者也不是太多,所以大家体谅我一下,毕竟我也是人,也要过节,总不能把老婆孩子扔在一边,把亲戚朋友都摞在那不接待,每日就坐在电脑前码字吧?

第六十二章 许诺

周士相见人多了,便下令立即将人组织起来,免得他们生乱。他亲自从那118名犯人中挑选出60名青壮,充为太平营的死士使用,死士营的队正由刚刚和邵九公谈过,脸上还青红一片的壮汉陈默担任。

陈默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先立威,他效仿狱中牢头狱霸,拉拢犯人中的较强者一同欺压那些较弱者,定下各项规矩,把个死士营弄得跟牢中一样黑暗。

对此,周士相视若不见,他只要听话的死士,至于这些几个时辰前还是犯人的死士遭受到什么不人道的对待,他并不在意,说实在的,哪怕陈默为了立规矩而打死某个不听话,敢于反抗的犯人,他也会当作这事没有发生,甚至还会派兵协助陈默镇压不愿意服从的犯人。

后世伟人曾说过,理论要与实践相结合,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周士相前世虽在人民军队服役,但军队归根结底是暴力机器,不需要士兵有**的思想,更不能允许一百个人一百条心这种情况发生,服从,是军队的首要原则,诸如剌头、逆反者,是绝不能容于军队之中的。所以,当一个踏进军队的新兵在遭遇种种不适产生逆反,理论上的说服教育无法起到效果时,体罚或许是最为有效的手段。

周士相无意将后世的种种理论搬到17世纪的中国来,在他看来,任何一个超越时代特征搞出来的东西都是不切实际的,因此,在17世纪的军队中体罚士兵甚至杀死不听话的士兵无可厚非,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

和单个士兵的悲惨遭遇相比,太平营的存在和强大压过一切,如果太平营败亡,那就不是一个士兵倒霉,而是无数的士兵和他们的家人倒霉!

造反是门技术活,如何让士兵听话就是其中的一门技术,周士相的选择很简单——暴力。

活在什么时代就要按什么时代的国情办事,诸如后世某些穿越小说喜欢在古代搞什么议会,三权分立,这在周士相看来就纯属臆想,一拍脑袋想出来的笑话。试问,在大多数百姓并不识字,没有任何文化的前提下,他们如何能**思考,又如何能够运用自己的政治权利?

不顾国情强行推行某些看起来“高大上”的政策,结果就是三权分立是有权者、有钱人坐而分脏的合法制度,议会也是地痞流氓、官商勾结黑恶势力的俱乐部。普通百姓是根本无法参与这个游戏的,因为他们不识字,他们没有钱,他们没有权,他们更没有时间,因为他们要为养家糊口而忙碌。

民主,是有钱人的游戏。

周士相从不相信什么民主,他始终认为最适合中国的政治体制就是集权,在17世纪的中国更是如此,军队更是必须如此。

当然,现在考虑这些也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就眼前的问题,周士相看得很简单,死士就是用来送命的,如果这帮死士不听话,要来干什么?所以只要陈默能让这帮犯人听话,无论他使用的办法是什么,周士相的态度就是默许,他可没有精力去扮演什么青天老爷,这些犯人是不是冤枉,又是否不应做为死士白白送命,并不是他关心的事情。至少,不是现在的他应该关心的事,他现在应该关心的是如何让太平营存活下来并且发展壮大,直至彻底消灭满清,恢复中华。

那六百多逃荒到德庆的百姓中的青壮也被抽出组织起来,共有230人,一部分被补充进损失惨重的各队,余下一部分新编了两队,如此,除罗定赵四海那队兵外,太平营在西河渡的兵力就有8队,总共400人,其中死士营60人。

缴获的德庆绿营兵器被快速分发下去,四十幅棉甲被分给了江西兵和罗定兵中表现突出者,二者中的大部分人也被火速提拔为伍长,这使得太平营的面目为之一新,伤亡惨重造成的颓丧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士气大振。

死士营没有发给武器,倒不是兵器不够,而是没有必要。邵九公对周士相说,这帮人平日吃喝供着,也不用训练,到打硬仗时一人塞把刀,条件允许就多披层甲衣,让他们冲就是,死了拉倒。

对死士营的日后发展,周士相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不过眼下邵九公说得也没错,因此他并没有做出过多安排。

彭大柱从周围村庄掳来的那一百多青壮没有被编入军中,而是暂为夫子使用,周士相准备回到罗定后择其中愿意从军者留下,不愿意的放他们回来。

这些德庆青壮不同罗定兵,也不同这些逃荒过来的百姓,他们的家在德庆,亲人也都在德庆,如何会在太平营安心?强行留下他们的结果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于其他们因为想家而大规模的逃亡,进而泄露太平营的真实情况,那不如就直接放他们回来,等日后有实力可以攻破德庆时再裹挟他们也不迟。现在把人强征入伍,不过是浪费粮食而矣。

周士相让还未从犯人这个身份转变过来的廖师爷去安抚那些青壮,许诺他们将太平营的伤员和物资送到罗定后就可以回家,每人还可以领取20斤大米和一两银子的报酬,他们家中被抢的牲畜也可以得到一定补偿,总之,太平营是大明王师,是大明西宁王李定国部下的仁义之师,绝对不会做对不起百姓的事。

这个许诺起了很大效果,至少,这一百多德庆青壮对太平营的敌视减弱不少,不再是由士兵喝骂鞭打干活,而是主动了许多。

有承诺总比没承诺得好,有希望也总比没有希望得好,相较从前那些拉夫子的军队,太平营能给出一个放他们回家的许诺已是极为仁义的好事了。

军中没有随军郎中,周围村庄也没有郎中,因此受伤的士兵得不到医治,在渡口那哀叫一片。周士相没有办法,只能让人去烧些开水,尽量用煮沸过的布带为这些伤兵包扎,并让相熟的罗定兵去安慰他们,鼓励他们能够活着回去见到自己的亲人。这个手段使得一些伤兵生出了求生的意志,不过只能针对伤势不重者。到深夜时,渡口传来消息,有8名断手断腿的重伤员还是因失血过多而死,周士相听了这个消息,叹了口气,决意回去之后加强新兵训练的同时还要把军医制度建起来。每一个经历过死亡的士兵都是一个精锐的种子,能够多救活一个就是为太平营多攒一份力量。

大概子时时分,唐三水派人送银子和粮食来了,并且提出一个周士相无法拒绝的好买卖。

第六十三章 抢劫

黑夜中,一辆辆马车奔驰在通往肇庆府的官道上,车夫竭力想让马车跑得再快些,可车上堆的货物实在太重,任他的马鞭抽得如何再狠,那马都是无法跑得更快。

除了马车,路上还有很多驴车,甚至还有几辆牛车,同样,上面也都坐满了人,有的无法挤上车的只能抓着车把子跟着跑。车队前后拉了足有二里地,男女老少都有,大包小包不知带了多少。

车多,人多,夜却太黑,黑漆漆一片,只能靠着前头的火把指路,每个人都急着逃离明军逼近的德庆城。很快,就有辆马车因为赶得太急而撞上路边的大树,顿时车翻人仰,男人的骂声、女人的埋怨声,孩童的哭泣声混合在一起,听得后面的人都是心慌。

翻掉的那辆马车的是德庆城中做珠宝生意的王仕运家的,听到下人来说有辆车翻了后,王仕运急得直跳,要管家赶紧去把车上的珠宝搬到其它车上,至于那些受伤的下人却是不管了,由他们自生自灭去。

“管事,带上我们吧!”

“老爷,你不能丢下我们啊!”

“老爷,我跟了你十几年,你可不能丢下我啊!”

几个受伤的下人拖儿带女的抱着管事的腿,盼着东家能够把他们带上,可得到的却是管事无情的咒骂,平日那个和善的东家也变了嘴脸,极其不耐烦的一腿踢开一个在他家做了十几年的伙计,然后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伙计的女儿,一个才八岁的小女孩见爹爹被打,哭着喊着冲到东家身边,抓住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去,却被一个护院的打手一把拎到一边。

那伙计的婆娘见东家如此恶无情,绝望之下恶毒的咒骂起来:“王仕运,你个没良心的,你不得好死啊”咒骂之后,抱着腿被压断的丈夫和嘴角流血的女儿放声大哭起来,那凄惨的声音在这深夜中格外剌耳。

途经的一辆马车里的老妇人听到那女人的哭声后,不禁皱眉问车厢外:“哪家的这么心狠把人给丢下了?”

车厢外和车夫坐在一块的管家闻言掉头道:“泰达行王家的。”

“难怪,王仕运不是个好人,偏老爷和他家走得近。”老妇人摇了摇头,视线落在身边的丈夫身上,有些紧张的握着他的手,低声道:“老爷,明军不会追上我们吧?”

叶经廉轻轻拍了拍老妻的手,宽慰她道:“明军要得是德庆城,撵我们做什么,你放心吧,这都出城几里了,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明军哪知道我们跑了。”

听了丈夫的话,老妇稍稍心安,继而又有些埋怨道:“老爷从前做得是大明的官,不当替满州人做事的,现在好了,明军一来我们就要跑,唉”

“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叶经廉最不爱听妻子这等罗嗦话,加上心情本就烦燥,忍不住声音大了些,“明朝已经亡了,这天下是人家满州的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为夫也是为咱叶家着想,难不成真要叶家从此绝步官场,沦为普通人家不成?南明那永历天子长不了!”

见丈夫生了气,老妇不敢顶撞,只得喃喃道:“那也不用做那些对不起明朝的事啊。”

“为夫若不做那些事,林儿能得到总督大人重用?”

丈夫一提儿子,老妇顿时无话可说。夫妇二人就这么坐了一会,叶经廉突然骂了句:“唐三水竟敢收我一千两银子,这混帐东西也不看看为夫是哪个!回头定要叫林儿在总督大人那里告他一状。”顿了一顿,却又冷笑一声:“却不知这银子最终是落在他唐三水手中还是明军手里,若是死在明军死里却也省事。”

老妇却道:“老爷,银子毕竟是身外之物,那唐千总冒险放咱们出城已是仁义,可不能记人家这点”正说着,却听车厢外管家惊慌的叫起来:“老爷,后面好像有骑马的追了上来!”

“什么!”

叶经廉身子一颤,掀起厢帘向后看去,远远就见后面追上来一帮打着火把,骑着马的人。霎那间,他的脸色已是变得无比难看。

“明军来了,明军来了!”

后面突然出现的骑兵让逃难的人群骚动了,最后头的几辆车都停了下来,上面的人大呼小叫的往路两侧的树林跑,唯恐跑得慢了叫明军给杀了。

周士相一骑当先,艺高人胆大,仗着娴熟的马术越过人群,直接冲到前头逼停数辆马车,顿时官道便被堵住,后面的车辆想走也走不得。

“大伙快逃命吧!”

马车动弹不得的各家老少尖声喊叫着从车上跳下,怀中紧紧抱着细软财货往两侧跑去。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有几家底子厚、家大业大,养有不少护院家丁的人家见状,呼喝着那些护院企图负隅顽抗,可在那些明军的刀下,那些护院家丁只能是如猪羊一般被宰杀,很多人连惨叫声都未发出,脑袋连着辫子就滚落在地。

夜色之中,不知道明军到底来了多少骑兵,家丁护卫们心里都怯得很,硬着头皮勉强挡了片刻之后,任凭主家怎么重赏,他们也不理会,发一声喊就一哄而散。

“马五,马五,快带老爷走!”

因为恐惧,叶经廉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拉着老妻苦苦哀求护卫头领马五,说话都带着哭腔。

“老爷,若是寻常贼人,小的一定护你周全,可来得是明军,小的只是个护院,哪里能和他们打,老爷你多保重,小的先逃命去了!”

马五说完就撒开两腿朝西边的林子跑去,他一跑,余下的几个护卫便也跟着跑。

四周到处是惊慌逃窜的人群,身边只剩老妻和管家的叶经廉吓得都要哭了,对着已经跑出十几尺的马五苦苦哀求道:“马五兄弟,你带上老爷……我把银子,把银子都给你……”

或许是银子起了作用,跑出去的马五竟然咬牙又带了两个手下回来了,一人一个拖着叶经廉和他的老妻,可刚跑出十几步,身子一顿,却立在那,仔细一看,马五那背上叫长矛捅出老大一个血洞。

“我的老天爷呀……”

叶经廉的老妻平日吃斋念佛,哪里见过这场面,当时就吓得晕死过去,叶经廉也是两股战栗,腿下如千斤重,怎么也迈不出去。管家更是死命的抠住嘴巴,哇哇的干呕。

那两个回头的护卫见状,赶紧松了手头也不回跑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东西都给你们,都给你们”

叶经廉趴在地上不住磕头,却不知道对谁磕。

第六十四章 清鬼

控制官道上的人群后,周士相立即要葛五带人搜捕那些逃进两侧树林的人群,约摸大半个时辰后,除少数人趁着夜色得已逃脱,这支出城的队伍被完全控制住,估摸有数百人之多。

男人被喝令蹲在地上,女人和小孩则被押在另一处,两侧都是打着火把的太平营士兵。面对明军的大刀长枪和地上的尸体,人群人人寒噤,无人敢说话。视线中,不时有士兵将从林中捡到的装满值钱物什的包裹扔在地上,很多包裹上还染着殷红的血迹。

一辆辆装满货物的马车被士兵牵向后头,周士相则一手拿着火把,一手仔细看手中的名单,每念一个名字,旁边就有一个蒙着脸的男人为他轻声解说什么。

等到车辆都被拉到后头,周士相才来到那帮蹲在地上的男人面前,拿眼瞥了眼手中的名单,尔后扬声喊道:“谁是郑隆发?”

人群一阵骚动,却是没有人应声。

周士相眉头一皱,再次喊道:“郑隆发自己出来,休要本将军派人提你出来!”

沉默片刻后,一个穿着绸衣的胖子从地上站起,然后颤颤微微的从人群中挤出来,来到周士相面前躬了躬身,极是小心道:“将军,我便是郑隆发。”

周士相拿火把在他眼前一晃,感受到火把热度的郑隆发忙转过脸去,回过头来时,就听眼前之人问他:“永历六年,你任南雄府推官时是不是反绑了知府开城向清军请降?”

闻言,郑隆发立时一个寒颤,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跳将起来,指天大叫道:“绝无此事!我没有做过!”

周士相哼了一声,冷冷盯着他道:“你说没有此事,可为何别人说你干过这事?”

郑隆发被盯得极是心虚,嘴里却叫骂道:“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嘴里嚼蛆污蔑于我,我郑隆发生是明臣,死是明鬼,如何会做那开门纳降之事!将军万不能听信小人污蔑之辞”

“呱噪!”

见这家伙竟然还敢嘴硬,明晃晃的辫子让周士相不由火大,就这你还敢以明臣、明鬼自居,勃然大怒,喝道:“当时出城向清军请降的可有你郑隆发?你但说有还是无,多说一个字,本将立即结果了你!”

“我”

郑隆发心下发苦,知道自己这是在鬼门关前了,既不敢说有,可又不敢多说什么,哆哆嗦嗦在那冷汗直冒,待看到眼前明将已经不耐烦时,再也顾不得了,咬牙就道:“当日出城是有我不错,可当时我也是被逼着去的,若是我不去,那帮人就要杀了我”

不等他说完,周士相的手已经挥下:“拖去斩了!”

“是!”

顿时就有两个士兵冲上前来将一脸愕然的郑隆发拖到一边,然后在他叫声高喊“冤枉”时一刀将其头颅砍下。

“呼!”

郑隆发脑袋落地时,蹲在那的人群顿时发出一片惊呼声,前面的人更是吓得直往后退,内中更是有几人心中如有千面鼓在敲,两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甲盖断了都不知晓。

在人群还未从郑隆发之死反应过来时,周士相已然叫了第二个名字。

“李清水!”

这一回却是再也没有人出来,好在周士相早就有备,朝那蒙面的男人看了一眼,后者立时打着火把朝人群走去,不一会就将一个已吓得面无人色的中年人指了出来。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李清水被提出来时不住求饶,周士相喝断于他,但问道:“永历二年,你任增城知县时是不是向清军密报我大明故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张家玉大人的行踪?”

这一回李清水却不叫了,嘴巴闭得紧紧,额头却是渗出汗珠,那眼神更是极度恐惧。

“不说话?不说话也是死!”

周士相也不多说,手一挥,立时李清水就被拉到郑隆发的尸体边,等他想说话时,脑袋已然落地。

“王仕运!”

周士相叫了第三个名字,同样没有人出来,同样也是被指认出来。

王仕运被拖出来时,周士相刚要说话,不远处的女人堆里却有人叫骂起来:“王仕运你这杀千刀的也有今日,军爷,你可不能便宜了这杀千刀的,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啊!”

王仕运本就极度害怕,听了自家伙计的婆娘叫骂后,更是吓得两腿打颤,嗓子眼凉气嗖嗖往上冒。

周士相示意士兵让那女人闭嘴后,对王仕运道:“永历七年你是不是向清朝的肇庆总兵捐助军饷一万两千两?”

“有此事。”

王仕运没有隐瞒,他自忖自己并没有开城纳降,也没有害过明朝的官员,顶多也就是响应官府号召纳了些银子,犯不上死罪。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刚回答,面前那个年轻的明将就将手挥了下来:“斩了!”

“”

一个又一个或肥头大耳、或一身正气、或满嘴铜臭的男人被提出来砍了脑袋,地上的脑袋加一块都有七八个了。

人砍了这么多,人群倒不如先前般恐惧了,因为他们明显看出明军只是为了报复那些出卖过大明的家伙,对普通人似乎并无意为难。那些被杀者的亲属甚至也都暗松了口气,冤有头、债有主,人都死了,总不会株连他们吧。他们如此想,那些下人家丁更是觉得那刀不会砍向自己。

等死是种痛苦的事情,看着别人的脑袋落地更是一种折磨,当叶经廉的名字响起时,叶经廉突然不再觉得死有什么可怕,先头压在肩上的重担也一下不见,感觉整个人都轻松许多。他没有要人指认,而是自己走了出来,出来时不忘看了不远处倒在地上昏迷的老妻最后一眼。

走到周士相面前后,叶经廉想跪下求饶,可看对方年纪比自己的儿子都要小,被他叫出来的人也没一个活命,霎那间求饶的心思就淡了,故作大方的将腰杆挺了一挺,然后不卑不亢道:“老夫就是叶经廉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周士相上下打量了眼这个半个时辰前还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的老头,心下感慨原来极度害怕之后竟会极度胆大。好像走流程一般,他一板一眼的问道:“永历七年、八年,你数次派人向清军报信,使得我大明军队多有伤亡。年初我西宁王大军班师广西后,你又多次组织人手截杀我军伤兵,可有此事?”

叶经廉想也不想就道:“有,这些事我都做过。”

“那好,也不必本将多说什么,你自己过去吧。”

周士相拿手一指倒着几具尸体的临时法场,叶经廉没有立即过去,而是仰头朝黑漆漆的天空看了一眼,然后长叹一声方走过去。却不知是后悔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还是后悔不应该出城。

“老爷!”

叶经廉人头落地那刻,一个老女人的尖叫声响起,随后再无声息。

孙思泰是最后一个被叫出来的名字,这是一个一身儒衫,看着颇是正气的中年男子。

放在后世,孙世泰当是个一身正气的好官,至少,相貌堂堂。可惜,这等相貌堂堂,看着一身正气的读书人都当了汉奸,倒是应了陈佩思那话“没想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革命了”。

小小的感慨了下后,周士相正色道:“孙大人,你是清廷的浙江严州知府,去年十一月老母逝世回乡丁忧,算来刚回到德庆怕不到月余时间吧。”

孙思泰闷哼一声:“你既知道,还问我做甚?”

“你不怕死吗?”

周士相随手将名单放在火把上点燃,纸张伴随着火苗很快成了会烬。

孙思泰将视线从那已成灰烬的纸张上收回,掷地有声道:“一死而矣,有何可惧?”

“你当真要以死抗拒王师吗?若是孙大人决意归降,或许本将会饶你一命,甚可向朝廷保荐于你。”

若是能将清廷的现任知府成功说服投降,送到安龙府的永历朝廷怕是一个不小的功劳。加上这孙思泰没有什么劣迹,故周士相也无意杀掉此人。毕竟天下当清官的汉人太多,若是人人都要杀,那是根本杀不完的。一昧滥杀的后果也只会激起这些替满州人效命的汉人拼死反抗,这对于恢复中华无疑没有任何好处。

未想孙思泰根本不为所动,反而“呸”了一口,怒骂道:“什么王师,不过是大西贼手下的一帮草寇逆匪而已!我孙思泰既仕于大清,心中便唯有我大清,不能做大清的忠臣,也断不与你等草寇为伍!”

骂完后,孙思泰便咬牙切齿怒瞪周士相,今日之局面,无非是人头落地。可死有什么好怕,大清皇帝待我不薄,以举人之身而仕知府,放眼天下能有几人?如此荣宠,我孙思泰无以为报,今日就以一死以报大清皇帝荣恩!他日史书之上,也断少不了我孙思泰铮铮事迹!

“罢了,你既一心求死,我便成全于你。”

对方的架势让周士相息了劝降之意,挥手让人将孙思泰拖了下去,此人要做大清的鬼,就让他做大清的鬼好了。

第六十五章 公文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孙思泰受刑前提出一个要求,那就是要面朝北京方向三磕首再赴死,除此之外,便是将南宋抗元名相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吟诵了一遍,吟得是又悲又壮,恍若好大民族气节的英雄一般。

对此场面,周士相不怒反笑,命人硬按着孙思泰脑袋面朝贵州安龙府方向,然后在他耳边大声说道:“你是汉人,何以认贼做父!九泉之下,你又有何面目去见你孙家的列祖列宗!”

言毕,挥手,刀落,头断。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凭的被你这汉奸糟蹋了!”

周士相唾了口唾沫,抬脚就将临死都对大清念念不忘的孙思泰人头踢向远处的林中。

“王师复仇,只诛通鞑奸恶,余者不问,稍后自归。”

周士相下令将下人、护院和那些被斩首者的家属分离,命这些人带其妻儿自行离去。瞬间,人群便散了大半,男女在内,剩下的只数十人。

对余下的这些通鞑奸恶亲属,周士相的处置是女人放了,男人嘛,满十二以上者处死,十二以下放归。

周士相原想斩草除根,不过缘于后世的人道观念还是让他心软了下,没有全数杀光这些汉奸后代,但却将活命的条件限制在了十二岁这道坎上。

十二以上者,大抵都有记忆,这些少年目睹父亲惨死在明军之手,势必一生铭记,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些少年长大之后百分百会敌视明军,故而趁他们还没有成人为恶时将其处决最好。十二以下的孩子放他们一条活路倒无多大关系,岁月或许会冲淡他们模糊的记忆。

哭天喊地的饶命声中,又是二十多男丁被处死,余下人等皆是吓得瘫软在地,妇人紧紧捂着怀中婴儿的小嘴,唯恐孩子会哇哇大哭。

周士相没有食言,他放走了这些妇孺,命她们往肇庆府去。不过那蒙面男人对周士相的处置似乎颇有微辞,不过他不敢当面反对,只是阴嗖嗖的瞅着消失在黑夜中的妇孺们。

德庆城东一处山坡下塞满了上百辆车马,一群士兵们默不作声的将马车分成两半。

“我太平营做买卖讲得就是个信义,之前和唐千总约定过一家一半就是一家一半,我太平营绝不多要一辆。”

周士相很是大方的对唐三水的代表宋钱表了态,同时对对方的名字表示极度认可:送钱,好,好!

听了这话,宋钱不由暗松一口气,他还真怕周士相食言,毕竟这回做得可是大买卖,抢来的这些马车上堆积得可是城中有钱人的大半身家,价值不可估量,任谁都要动心。太平营不多要,这自然让他喜出望外。心里窃喜归窃喜,嘴上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他赔着笑道:“贵军出力大些,多拿些也不打紧的。”

“哎,这是什么话?”周士相大手一摆,很是不满道:“说好一家一半就是一家一半,我多拿做甚?若不是唐千总报的信,我太平营能发这笔财?再说,你们德庆绿营从中也是出了大力的,我太平营没道理多拿,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一家一半。”

周士相说得斩钉截铁,不容拒绝,话说到这份上,宋钱再虚伪也没意思了,当下也不客气,笑道:“那卑职代我家千总大人多谢将军了!”

“好说,好说。”

周士相打个哈哈,故意将目光扭向自家那堆马车上去,见状,宋钱也不二话,袖子一捞就冲手下叫道:“弟兄们,手脚利索些,趁天没亮把东西都搬进城去!千总大人说了,这笔大财,弟兄们人人有份!”

“弟兄们,大人说了,人人有份,都给我卖力点,别叫千总大人等得急了!”

上百名穿着明军服饰的士兵迫不及待的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里面赫然是德庆绿营的号服,欢呼雀跃中,一个个兴奋的冲向马车,然后你拉我赶的往德庆城出发。

这边,太平营的士兵也将马车往西河渡赶,两边同时出发,不一会,上百辆马车就一清而空,只地上一道道的车轮印子证实之前这地方有很多车辆。

周士相牵过大青马走到还站在那里的蒙面男人,朝他拱了拱手,谢道:“武兄,今日之事多谢了!”

“举手之劳,当不得谢。”蒙面男人说着扯下脸上的黑布,不是德庆的县丞武长寿是谁!

周士相点了点,又道:“那善后的事情就有劳陆知县多费心了。”

武长寿呵呵一笑:“份内之事,谈不上费心,倒是勒总兵那里还要请周兄多为美言几句,德庆毕竟是小城,打下来也不见贵军能有多大收获,若是引得两位王爷领兵前来,那便得不偿失了。似今日这样,你好我好,岂不美哉?”

周士相做出一脸深以为然的样子,欣然道:“若不是年初退兵粮草损失颇大,总兵大人哪里会来德庆这一遭呢。不过这回缴获不小,总兵大人那里定然满意,武兄回去尽管对陆知县说,让他放一百个心,这德庆城总兵大人绝对不会再来!”

得了这保证,武长寿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赶紧道:“那就多谢周兄从中代为美言了!”

“此间事了,我这就回去面见总兵大人,武兄,周某告辞!”

“周兄慢走!”

目送周士相带人离开后,武长寿却没有立时离开,而是招来两个亲信,对他们耳语一番后方带人回城。

绿营驻地,知县陆公明在屋中坐立不安,不时往门口翘首张望,桌上的茶碗添了又添,这嘴巴还是干涩得很。终于,唐三水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唐大人,你总算回来了!”待人进屋后,陆公明一把就抓住他的袖子,急声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唐三水却是先喝了口茶,方在对方无比期待的眼神中重一点头,道:“事情都办妥了,明军明日就退兵。”

“好,好,这就好,这就好!”

陆公明难以遏制心头激动,搓着手满是笑容,明军退兵便意味着他这脑袋保住了,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唐三水却低声又道:“太平营没有食言,东西两家各一半,这会已经拉进城中了。”

闻言,陆公明一怔,旋即也压低声音道:“东西须得先找处稳妥的地方藏了,等风声过后再找人运到省城发卖,不然搁在手上就是催命符啊!”

“陆大人放心,这事我已叫人去做了,都是信得过的,保准办得妥当。”

“嗯。”陆公明定了定心神,微一沉吟,嘴角微翘,颇是莫测道:“东西总得变成银子拿在手中才叫人踏实,千里当官只为财,本官也不能免俗啊。”

“大人所言正是唐某所想。”

唐三水和陆公明不约而同轻笑起来,旋即二人却感觉有些尴尬,干笑几声也就止了。

看着陆公明蒙在鼓头的样子,唐三水心下暗笑,嘴里却道:“明军明日退兵,大人须得好生琢磨这公文如何写。”

陆公明一拍桌子,扬眉就道:“自是大捷!”

“使不得!”

陆公明要报大捷,唐三水却吓得赶紧阻止,他道:“功劳是有的,不过可不能称大捷,陆大人还是低调些好,太过惹人侧目终归不是好事,毕竟这里面”

陆公明会悟过来,忙点头道:“对,不能太招摇,太过招摇易惹人妒。”

当下就和唐三水商量了下往府里和省城上报的公文如何写,言语中二人却心有灵犀的半句不提那些出城的士绅大户。

半柱香后,陆知县带着一脸满足坐着马车晃悠悠的回了县衙,搂着老妻缠绵交侧,惹得老妻不住嗔骂,陆知县却越骂越有精神,直折腾到天亮,当真是应了人逢喜事精神爽。

次日,明军果然退兵,陆知县、唐千总率绿营官兵和守城青壮放鞭庆祝,城中百姓人人欢颜,街上气氛如过年一般。

下午,却有百姓至县衙报案,说是城外发现大量死尸,陆知县闻讯大惊,急令县丞武长寿率领捕快差役前往勘查,绿营千总唐三水也派兵丁前往察看。

第二日,德庆知县联同驻防绿营千总唐三水联名上报肇庆府并总兵处:兹有南明李定国麾下勒统武率兵自高州进犯,先夺罗定,后犯德庆,欲大举进军肇庆府,意图再次挥师广州。幸德庆及时闻警,城中驻防绿营官兵奋勇死战,城中百姓不甘沦贼,自发组织青壮义勇上城,经两日两夜死战,击退明军大小数次进攻,明军夺城无望又限于粮草不济被迫退兵。此战官兵奋勇,临危不惧,守备张大德身先士卒,以为将士表率,于城头坚守两日,不幸中箭身死,特报请朝廷嘉奖抚恤。

随同正式报捷公文一块呈上去的另有一封知会肇庆府的公文,说得却是明军大举逼近德庆时,城中有富户商贾畏惧明军之势,收买守城小卒私自出城,结果于半路遭明军先锋截杀,遗尸数十人,所携带细软财物遭明军轰抢一空。

公文还在路上时,周士相却率领公文上的“李定国大军”行进在前往罗定的路上。

第六十六章 报讯

葛六带人骑马赶回来报信时,城门正紧闭着,城上那个大樵山出身的伍长看到葛六,立时欢喜得叫人开了城门。

“宋先生在哪?”

“在知州衙门呢!”

“赵四海呢?”

“带人巡街呢吧?”

“好,那我先去知州衙门见宋先生,你在这看着!”

葛六也顾不得跟这伍长交谈,一甩鞭子就纵马疾奔而去,那伍长还想问问情况,见状,到嘴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心里直打鼓:葛六哥这么急,胡大哥他们是胜了还是败了?

葛六一到知州衙门就翻身下了马,急冲冲的就往里冲,边跑边喊:“宋先生,宋先生!”

宋襄公这会正在堂上和几个人说话,闻听外面葛六的呼声,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就是一个激灵,也不理会坐着那几人了,更是不顾他这知州大人的仪态,一抬屁股就急不可遏的奔了出去,未及看到葛六的身影,就急声问道:“仗打得如何,胜了还是败了?快与我说!”

“胜了,胜了!”

葛六一脸兴奋的吼道,冲到近前才发现宋襄公后面还有几人,却是那衙门小吏陆长远和城中的大户齐元泰,另外几人也是眼熟,不过一时之间想不起他们的名字,但却知道这几人都是城中的士绅大户,给太平营捐过粮食的。

陆长远和齐元泰他们是被宋襄公以商量如何恢复春耕为名叫来衙门的,名义上是宋襄公这个知州大人想与他们商量春耕之事,实际上却是想将这些人困在衙门,免得他们私下串连密谋。

这几天,陆长远他们的小动作不断,城中的流言也是不断,宋襄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将他们抓起来,又怕激起民变,单凭赵四海手下这几十个人控制不住局面,迫不得已只能用些借口将这帮人给叫进衙门。

葛六的叫声传来时,陆长远他们倒没有多大反应,因为他们不熟悉葛六,不过见宋襄公火急火了的跑了出去,也都关切起来,不约而同起身跟着出了大堂,却是知趣的站在宋襄公身后不到一丈处,一双双眼珠子却是直溜溜的盯着葛六,听到宋襄公问仗打得如何,那一脸横肉的叫什么“胜了”,一个个都是脸色大变,陆长远更是紧握手心出了一身汗,身子微微一晃。

“真的胜了?”

宋襄公还有些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好消息,颤抖的握着葛六的手,这几天的等待当真是让他度日如年,内心着实是饱受煎熬,每次一睁眼就想得到消息,可又怕得到消息,那滋味,真是不好受。不过总算熬过来了,也等来了最想听到的消息!

“真的胜了,真的胜了!”

葛六没有理会陆长远他们,在那兴奋的将德庆绿营如何被诱出城,又如何被一举击溃的事情说了,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听得宋襄公是眉开眼笑,不住点头。

那边陆长远却是越听脸色越难看,齐元泰他们倒是喜怒不显于形,只是眼神之中似乎有些躲闪。

“不过”

葛六正说着突然停了下来,面色也从喜转悲,眼眶一下变得通红起来,好似出了大变。

宋襄公一惊,失声道:“怎的?”

葛六掩面蹲下地,痛声道:“胡大哥战死了!”

“什么?”宋襄公愕然万分,难以置信道:“胡全死了?怎的死了!”

“胡大哥是叫鞑子”

葛六便又将胡老大战死经过说了一遍,内中却是掩去太平营连番险境,险遭覆没之事,只说胡老大是被清军暗箭所伤,免得陆长远他们从中窥出太平营虚实来而有异动。

“大哥死后,周兄弟叫人寻来棺材装了,又亲手将大哥尸身缝了,说一定要将大哥带回罗定来,这会棺材还在半路,怕明天就能回城了。”

“唉,周兄弟仁义啊!”

宋襄公长长叹了口气,扶葛六起身,在那用袖子抹了眼泪后,转身对陆长远、齐元泰他们道:“春耕之事就议到这吧,你们各家回去好生与百姓们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种下庄稼才有粮食,否则,下半年城中可就要落饥荒了。”

“是,大人!”

齐元泰几人对视一眼,齐声应道,陆长远也应了,随众人出去时却是不留心摔了一跤,边上人将他扶起后,眼角余光瞥见宋襄公正盯着他,不由一个冷突,慌慌张张就出了衙门。

葛六见状,目露凶光朝宋襄公道:“宋先生,要不要把这些人?”右手做了个下劈的姿势。

宋襄公哼了一声,摆手道:“不必理他们,大局已定,这些跳梁小丑翻不出浪花来,这会动手咱们人手还是不足,等周兄弟回来再解决吧,也稳妥得多。”

说完,拉着葛六进了大堂,又令人去将赵四海叫来,详细询问了此战经过,得知周士相用俘虏和德庆绿营换了大笔粮食,还与德庆的绿营千总合谋发了一笔大财,宋襄公的心情顿时稍好,眼眶虽还红着,但泪水却是止了。

赵四海还不知道胡老大之死,得知出征的弟兄发了大财,当即就是乐得合不拢嘴,等葛六将胡老大之死告诉他时,顿时愣在那里,半天才反应过来失声痛哭起来。

待他哭了一阵,宋襄公便去劝他,说道人死不能复生,眼下出征的弟兄还在回来的路上,伤员也多,得赶紧安排人手去接,另一方面也要做好后营老弱妇孺的工作,得提前给这些人露些风声,免得队伍回城后她们不见自家男人闹出事来。该给的抚恤也要给,怎么给法都要事先定下。

葛六也劝了一阵,将前营现在由周士相主持的事情也说了,赵四海对此没有意见,只说了句“周兄弟是好样的”。

三人在堂中商量了一会,当下宋襄公便去后营,葛六则组织人手去迎接前营,赵四海则加强城中戒备,免得那些有异心的人得知此事后狗急跳墙,抢在前营回来之前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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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回家

葛六带往迎接前营的是这几日从罗定四周山中相继前来投军的难民青壮,人数有150余人,另外还征发了100名城中居民,他们携带了罗定城中全部的车辆——12辆马车、18辆驴车,此外便是人手一根扁担,两根麻绳。队伍是在距罗定还有四十多里的大湾与前营主力会合的,看到那一辆辆大车上满装的粮食,葛六带来的青壮们爆发出欢呼。

有前营的士兵将从清军身上扒下的衣服用长矛挑着向那些青壮炫耀,也有的则将刚发的长刀不停的拔来拔去,好让那些青壮们看得真切些,至于那几杆缴获的绿营旗帜更是早早的就插上了马车。看到这一幕,再想起从西河渡出发时那些清军俘虏哭着脸请求发一根裤带时的样子,周士相不禁莞尔一笑。

太平营在德庆做的一切都很彻底,不仅扒光了俘虏身上每一件衣服,甚至连尸体上的衣服都被扒了下来,至于刀、枪、剑、矛更是一件也没落下。可以说,凡是能用的东西,哪怕一根布带子都被士兵们捡了回来。

周士相更是用银子跟唐三水折买了不少物资,铁锅就有百十口,盐巴和菜油更是买了不少,虽然知道唐三水给出的价格不公道,超出市价很多,但周士相并没有讨价还价,而是带着满面笑容全买了下来,那爽快劲,喜得绿营那几人巴不能再和他做上几桩买卖,这种傻子不宰宰谁!

不过几桩买卖下来,周士相已然明白唐三水这个千总看着胆小怕死,其实很聪明,不过这聪明劲不是用在对付敌人身上,而是用在了如何发家致富上面。唐三水不但以明军攻城为名恐吓诈了县衙一大笔银子,还借刀杀人吃了那些逃难大户,更是变着法的将太平营也给算计了。原先周士相算着唐三水若是合作,怎么也能赚上两千两银子,可现在看来,恐怕两千两只是唐千总趁着这次“明军”进攻发的大财的一笔零头。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唐三水也是人才,知道如何投资,也知道如何规避风险,更知道如何提高利润,放在后世,绝对是名成功的商人。最起码,化危机为财富,遇到机遇就牢牢抓住,打死也不松手的本事令周士相佩服不已,不过佩服的同时自然有些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借自己的势发了笔比自己还要大的财,这心里能舒服?

可不甘心有什么办法?

唐三水缩进了德庆城,打死也不出来,交易和买卖的都是他的手下,而以太平营眼下的实力还真拿他没有办法,除非德庆城再出一个三水兄合作一把,不然,就是天高皇帝远任他快活了。这会唐三水就是站在德庆城头骂周士相祖宗十八代,周士相能做的除了回骂外,也就是干瞪眼了。

挨宰就挨宰,相对收获而言,些许的不平衡根本算不得什么。对于物资极度匮乏,又没有完整后勤补给链的太平营而言,从敌人手上获取资源是唯一的办法,而与绿营内部这种如唐三水般的官员做买卖似乎也是一种手段。两者相较对百姓的掠夺明显更符合太平营的利益,也是周士相更倾向的手段。

试想,如果没有吃,没有穿,有敌人自动卖上门;没有刀,没有矛,有敌人给我们送,这种画面在脑海中可是十分美妙的。

当然,想拥有美妙的画面,前提就必须是太平营拥有、或伪拥有足够恐吓敌人的力量,如果没有这种力量,再好的生意伙伴也会翻脸不认人的。

周士相回到罗定要做的就是将这种力量真正的凝聚成形。

队伍当晚就在大湾过的夜,次日天未亮便启程上路,彭大柱领人押着马车在前面,葛五带着伤员在中间,周士相则带着邵九公领了四队兵在最后面垫后。陈默领的死士营则被看管在中间,在各个好似牢头一样的打手监督下不情不愿的向着前方行进。

沿途差不多每隔一个时辰就有罗定城中派来的信使抵达,然后带着满腔的喜讯又兴匆匆的赶回罗定。

三个时辰后,队伍终是在夕阳余光下出现在罗定城门前。

“回来了!”

望着那有些残缺的城墙,周士相很是感慨,几天前出发时心中是忐忑不安,几天后回来时却是如此轻松。只是,曾经并肩南行的同伴如今却不在了许多人,这不能不令人伤感。

“大哥,咱们到家了!”

葛五、彭大柱、秃子等人一齐走到胡老大的棺材前,齐刷刷的跪下磕了几个头,然后几人一起换了缟布,齐用力将棺材从马车上卸下,然后扛着向城中走去。

几十个士兵将早先城中派人送来的纸钱抓起向天空扬去,随着纸钱的一片片落下,队伍的气氛立即变得沉重起来。

“大哥!”

赵四海跪在城门前,向着缓缓抬来的棺材嚎哭起来。

宋先生没有喊出声,只怔怔的望着棺材,心头堵得不行,鼻子也越发酸人。久久之后,他长叹一声。

周士相本来是不愿将胡全的棺材接进城,而是与那些阵亡士兵的尸骨一起直接埋在城外的,毕竟这次是大胜回来,而且收获很大,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向百姓更好的展示太平营的力量。

可宋襄公他们却主张一定要将胡老大接回城,阵亡士兵也接回城让他们的亲人见上一面,然后再安排下葬。这个顺序的颠倒让周士相不能不担心对士气的影响,会冲淡胜利的喜悦,可他不好反对,毕竟这是大樵山一众老弟兄都赞成的,他这个“外人”若是反对,对他在这帮人心中的地位会有影响,故而也就同意了,只能寄希望于对阵亡者家属的抚恤能够冲淡他们对太平营的不满。

虽然设立公库,定下太平营的一切财物均归公库所有,然后由公库统一发放的制度,但在阵亡士兵抚恤这一块,周士相却是开了特例,允许阵亡者亲属拥有抚恤金,并且可以使用,太平营任何人不得侵占,违者处死。

第六十八章 军制

胡全的身后事办得极其隆重,罗定城中未参加太平营的百姓都被太平营强迫参与了送葬,与胡全一同下葬的是阵亡的86名罗定兵,还有3名大樵山出身的伍长。

送葬的队伍延绵了好几里地,看着颇是风光,不过周士相却担心如此风光大葬胡全和那些士兵,若是日后太平营离开罗定,清军会破坏坟墓。

宋襄公却说不必担心,他告诉周士相,明清双方相争已有十多年,双方每年都有大量将领和士兵阵亡,故而双方有不成文的条款,那就是双方不损坏对方阵亡者的坟墓,不然你挖我的尸,我破你的坟,何时是个了头?加上汉人几千年来的习俗,人死之后不管生前如何,都要入土为安,因此即便是穷凶极恶的满州兵也不会破坏汉人军队的坟墓,以免激起汉人的强硬反抗,得不偿失。

听了宋襄公所说,周士相便稍稍安心,回来这两天通过那些从德庆缴获的大笔物资以及几次军议,他已经在太平营中确立首领的地位,大樵山那帮老弟兄也好,邵九公的江西兵也好,罗定的新兵以及那些囚犯、难民对他这位新任参将大人都是十分的佩服和尊重。可以说,现在的太平营已经从先前的“胡记”变成“周记”,周士相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这支“周记”太平营带入正轨,并逐步发展壮大成一支抗清的中坚力量。

周士相给阵亡者定下的抚恤金是50两一人,为此管公库的宋襄公一共向阵亡者亲属支付了4300两银子,这笔钱几乎占了从德庆缴获现银的三分之一。

50两的抚恤金在当下可是一笔大数目,就算考虑连年战乱给经济和民生带来的破坏,50银子的实际购买力也足以买上一套小宅子,要是折成粮食的话,也可以供一家三口吃上好几年,不能不说是一笔大钱。

给阵亡士兵的抚恤金定得如此高,太平营内部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因为便是满州人没有进关前,大明朝给阵亡士兵的抚恤金也没有这么多,甚至还有不给的,而眼下大明都亡得只剩西南数省,太平营虽打着南明永历天子的旗号,可也没有道理给阵亡士兵定这么高的抚恤,那边比南明富得多的清朝也没这么给过,凭什么才立营头的太平营要给这么多?这么个给法,那是活生生的糟蹋银子,有多少家底能经得住这么败法!

包括邵九公在内,十个队正无一例外都抱反对意见。为此,周士相和宋襄公做了不少工作,将心比心的话说了不少,又说了高额抚恤金对于死者亲人和活着的士兵有什么好处,费了不少口水,又讲了一通“道理”,总算是将对此不满的队正们给说服了。

抚恤金按名册发放后,果然不出周士相所料,当那些阵亡者家属知道自己可以得到50两的抚恤后,因男人之死而对太平营产生怨恨的她们立时就息了怨气,心中的不满也随之冲淡。

宋襄公又刻意让人散布什么太平营仁义,要是你家男人是被其他军队抓去拉夫子,别说是抚恤金了,你就连尸体都看不到,现在人家不仅把你家男人尸体带回来,还给了这么大笔银子,你要是再有不满的话,那就是不知好歹之类的话。

双管齐下下,很快,营中就听不到阵亡士兵的亲人说太平营的坏话,取而代之的是伤心仍就伤心,但伤心的同时却是对太平营的仁义之举赞不绝口。

阵亡士兵亲属如此,那些活着士兵的亲人更是没有话说,他们家的男人同样收到了太平营发给的赏赐,不过不是金银,而是布料和白面,以及一些肉类,甚至还有酒。

这些都是额外的赏赐,并不影响她们继续从公库领取额定的食物,她们可以将用不着或吃不掉的东西拿去与他人交换需要的东西,甚至还可以拿去卖给没有参加太平营的百姓从而能够得到一些银子,而这些银子太平营不会没收,这使得士兵和老弱妇孺对太平营的亲近感大为提高,形成了周士相所期盼的凝取力。

伤员回到罗定后得到了医治,虽然治疗手段很落后,伤残者难免,但大半伤员还是能够康复,残疾者也没有如同路上所担心的那样被太平营遗弃,而是允诺他们在伤好之后可以在后营中担任一些非体力活的职务,从而可以这些职务中领取一定的奖励,待遇等同伍长。

三个阵亡的伍长一个是土匪出身,还有两个是和胡全一样也是李成栋部卒,三人都没有亲人在身边,故而这笔抚恤金暂时记在帐上,日后若是能够找到他们的家属,便将钱交给他们。

在确定抚恤金时,一个问题摆在了周士相的面前,这个问题就是士兵和军官在营中的待遇如何落实。

等级制度是万恶的,但却又是必须的,没有等级制度的存在,就无法明确各种条文,也没法给最底层的士兵一条向上的通道。抚恤金就是这个等级制度中一个很现实也迫切的问题。

周士相将这个问题和宋襄公初步达成共识后,便召十名队正军议。

军议上,十名队正一致认同需要明确营中上下尊卑制度,并给不同层次的人员不同的待遇,邵九公甚至说可以直接照搬绿营的那一套,也立些标协营汛,这样各级军官一目了然,省心又省时。

周士相当然不会搬绿营的军制,在琢磨后,他决定以明军的卫所军制套用到太平营身上,以此来明确太平营的等级制度,以便日后指挥通畅和赏罚、待遇、抚恤等方面的问题可以得到解决。

明军卫所的军制是小旗、总旗、百户、千户、指挥使的制度,结合太平营的现状,周士相以各伍伍长为小旗官,以各队队正为总旗官,然后结合实际指挥中出现的问题,又临时设百户一职。

这个百户并非常设,而是在战时设立,性质如同之前的前营统制官,也就是说一旦太平营与清军作战,在周士相之外就可以设一名百户统带五个总旗进行作战。百户人选并不固定,只在战前军议确定人选。

出于维持太平营军纪考虑,周士相决定设立镇抚官,这个镇抚暂时由宋襄公兼任,等到日后有了合适人选再做更改。

太平营的战兵虽然没有千人,可全营总人数却有近三千人,所以宋襄公提议周士相自任千户官,并说日后若是太平营人多了,大家的职务也同时上调,众人对此当然没有意见。

卫所制是明朝的正规军制,周士相想让自己这个千户合法就必须取得永历朝廷的认可,不然,他的做法就属于私自授官,问题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获得永历朝廷的认可。宋襄公对他说,这个问题也不难,不是已经派人往高州报捷了嘛,等高州派人来和他们提一下就是,左右罗定参将已给了太平营,难道一个参将还不能授一个千户?

周士相深以为然,小旗、总旗、百户这些说白了和后世军队中的少尉、中尉、上尉差不多,而参将、守备、都司这些才是实际职务,如同师长、旅长、团长一般。胡全已经死了,罗定参将肯定会落在自己头上,以参将之尊要永历朝廷一个实授千户应该不是问题。

周士相原本倒是想直接将师团营这种后世军队的编组体制拿来现用,可细细一想,有点不伦不类,眼下毕竟是17世纪而不是20世纪,还是符合点时代特色好,也省得他还要再一一解释什么是师长,什么是团长。

第六十九章 总旗

太平营新出炉的十名总旗官,大樵山出身的土匪占了六人,分别是赵四海、彭大柱、葛五、葛六、以及前往老凤庄铜矿尚未归来的秃子,另外一个则是绍武年间在广东总督丁魁楚标营当兵的秦智生。

秦智生四十来岁,原是前营伍长,德庆绿营一战,其表现突出,所率一伍阵斩清军十数人,本伍伤亡只两人,故被众人推为总旗官。其所伍更有三名士兵被提为伍长使用。

宋襄公书写总旗官花名册时,为葛五、葛六两兄弟取了大名,一名葛正,一名葛义,也给秃子取了大名,其姓蒋,单名便取了一个和字,如此,十个总旗官都有了大名。

葛五兄弟对他们的新名字很满意,秃子是否满意却要等其人回来之后才能知道。

周士相原定是要给邵九公的江西兵两个总旗名额的,一来他们人数有近百人之多,可以编组两队;二来这些江西兵的战斗力相对而言要高些,出于日后战事及拉拢所需,周士相便想给他们两个总旗名额,人选一个是邵九公,另一个则是原孔国良的亲兵林有三。

不过宋襄公却坚绝反对此事,只肯让邵九公本人担任总旗官,不同意对林有三的总旗任免,他坚持江西兵自邵九公以下人等现在只能担任小旗一职,绝不能再有总旗官的出现。并且,他对周士相特意强调不能将江西兵单独编为两队,而是应打乱到各队之中使用,万不能使他们卒伍相团。

邵九公担心什么,周士相大体也能猜出,无非是防江西兵在太平营做大,日后力量失衡导致营中内讧,或者说产生上级无法指挥下级的局面,这跟他担心收编那些德庆绿营导致“客强主弱”的局面本质是一样的。

鉴于现在太平营的力量配署是有问题,核心力量并未打造,所以周士相也没固执己见,而是听从了宋襄公的劝告,只给了邵九公一个总旗名额,然后又派人将邵九公请了过来,同他“商量”所部江西兵打乱重编之事。

让周士相意外的是,邵九公对于他的安排并没有不满,反而竭力认同,话语间也隐隐透露出不可在他之下再择一总旗官的意思。

邵九公走后,周士相问宋襄公如何看,宋襄公嘿嘿一笑,道了句:“邵总旗也是有主意的人。”

周士相听得一头雾水,给江西兵两个总旗官和一个总旗官之间的区别看起来不大,实际上却很大。一个总旗在太平营说话的份量自然比不上两个总旗一同发话,诸如军议,一个人说话肯定没有两个人发言更能引起众人重视。

可邵九公言语间却是并不愿意林有三和他一样也能出席太平营的军议,甚至暗示这些江西兵都认同他邵九公,并不需要再有一个人出来分担他邵九公的担子,这就让周士相很不明白了。宋襄公还说邵九公是个有主意的人,这让他更是不解,主意何来?

宋襄公见周士相确是未能明白这其中道道,便笑着向他解释起来,邵九公不愿江西兵再出一个总旗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权势的问题。

和周士相认为的两个总旗份量比一个总旗大不同,在邵九公看来,这些江西兵都是他的手下,现在在他的带领下跟着太平营干,众人都唯他马首是瞻,仗着这些江西兵的力量,邵九公便能在太平营中稳稳坐上一席,虽只是十个总旗中的一个,但含金量明显要比其他总旗要高,因为他有近百个江西兵的支持,日后太平营壮大了,他邵九公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可要是在他之外再冒出一个能和他平起平坐的总旗来,却是对他地位的最大威胁。

试想,一向都习惯了唯邵九公马首是瞻的那些江西兵如何看待林有三这个新总旗,又如何在看待邵九公?

在太平营目前的体制下,总旗地位是相等的,邵九公无法凭仗以前的身份压制林有三,林有三也不必对邵九公再言听计从,如此一来,短时间内或许二者不会有大的矛盾,可时间一长,不管邵九公是否愿意,他在江西兵心目中的份量都要大降,林有三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自觉承担总旗官的使命和邵九公分庭抗礼。说白了,林有三的存在会让邵九公在他以为凭仗的江西兵中地位大降,这自然是他万不能容忍的,故而他才会暗示江西兵只需一个总旗即可。

听了宋襄公的解说,周士相恍然大悟,当真是人人都有心思,人人心中都有把小算盘,这大事还没划出一撇,这边就开始计较权势来了。

不过如此也好,至少目前将江西兵打乱重新整编是符合太平营,也是符合周士相利益的事情。

大樵山出身的总旗六个,邵九公这个江西绿营的把总占了一个,余下三个则全是罗定新兵的杰出者担任。

任命三个罗定新兵担任总旗官,周士相可谓是力排众议,不拘一格用人才。

三人分别是前营打旗兵宋二牛,此人在德庆一战中用那根大旗杆戳死了绿营一名把总,随后又奋勇冲杀在前,阵斩两名绿营兵,忠勇可嘉,任其为总旗官,可为全营表率。

另一人则是当日周士相在罗定东城招兵时第一个报名,曾经在清军中做过夫子,拉着才过门没多久的媳妇就毅然加入太平营的郑铁柱。德庆一战,他的表现也可圈可嘉,虽然没有阵斩清兵的战绩,但却始终坚守不肯后退一步。周士相战后知道此人的事迹后,当即决定回去之后就升此人的官,商量总旗人选时,他便推荐了郑铁柱,他给众人的理由是此人虽然不甚勇武,也未有杀敌战绩,但仅凭死战不退这一点就足以让在座众人羞愧,不用此人用谁。

德庆一战,胡全身死时,葛五他们都曾溃退,因此谁也无法对周士相的任命理由提出反对,总旗任命很自然的就通过。

最后一人也是新兵中名不经见传的老实人,快四十岁的郑大牛,德庆一战他身中数刀后仍抱着一名清兵从坡下滚落,用石头将清兵砸死后,又摇晃着冲入清兵当中死战。这会人还在养伤,为了以示对此人勇武的嘉奖,并且给伤兵看看太平营的公平公道,周士相便提了他为总旗官人选。

相对这三个被提做总旗的幸运儿,德庆一战,罗定新兵可圈可点的并不多,大多数都曾畏战和溃退过,甚至还有吓疯了的,但总体上却也算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了,周士相认为可以从他们当中选出二十名小旗官,这件事情交给了新任幕僚廖瑞祥去办,也没什么条件,反正就是从矮子中拔高个,至于哪些人能得到小旗任免,恐怕多半要看廖师爷的眼光了。

统领死士营的陈默被暂授小旗官,宋襄公向他传达了死士营作战法则,即参与三次死战者可由死士营退出,转入各队担任小旗官,表现杰出立有重大功劳者可直升总旗官。

对此,陈默没有说什么,回去向那些囚犯炸炸呼呼后,便领来酒肉吃喝起来,浑然不把日后出战当回事。

整编和任免军官足足忙了两天,这两天内宋襄公还忙着将缴获的战利品分门归类,太平营上下可谓人人都在忙,没一个闲着的。

第三天,周士相才将对那些士绅大户动手和强制城中其余居民从军的事情摆上议案,没等他制定方针就传来老凤庄矿工的消息。

第七十章 老弱

传来的消息一喜一忧,喜得是大名为蒋和的秃子和铁毅不辱使命,成功率部潜入铜矿击溃矿上监工,说服矿上的四百多名矿工连同他们的亲属一起西投太平营。

忧得是,铁毅对周士相宣传并保证的太平营“三有”理念深信不疑,本着照顾家乡父老的想法,竟然在老凤庄周围的村庄也宣传起太平营的好处,导致周围村庄数百名百姓踊跃响应,大家扶老携幼的一起跟着过来,都盼着能在太平营过上有饭吃、有衣穿、有肉吃的好日子。如此一来,使得老弱妇孺的人数一下增加到两千人之多。

除此以外,秃子或许是对周士相扩大队伍的大道理太过深信,又或是理解太到位,竟然将“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发扬光大起来,回程的路上但凡是经过的村镇,无一处没有被他带兵洗劫,结果就是除了又让太平营增加了近两千老弱妇孺吃穿负担外,一无所获。唯一有价值的或许就是那两百多名只能称之为农民的青壮。

另外,更为可恶的是,周士相曾在西河渡做出可以回家承诺的那些德庆的青壮夫子也在半路被秃子再次掳回,这不仅使得太平营的名声变得更坏,也使周士相背上了食言的恶名。

相对秃子所为,他的一系列举动给太平营带来的后果用糟透二字形容也不为过,太平营在德庆附近的名声简直是声名狼藉,宛如土匪。几天之内,乡民往德庆县衙递交的状纸摞了小半人高,衙门和绿营驻地外请求出兵救人的人群是跪了一拨又一拨,城中百姓更是听到太平营三字,就如闻猛虎一般,咒骂连连。

德庆知县陆公明也被太平营的疯狂掳人行为吓懵了,若不是太平营真的依约西退,恐怕他在衙门坐都坐不住。

绿营千总唐三水却是对此追悔莫及:早知道那太平营这么喜欢掳人,当初就应该自个做这买卖,凭的短了条财路。懊悔之余,对于那些跪在营房外要求出兵的百姓却也不赶不骂,只是毫不理会,任他们哭闹。往府里的公文已经报了,这会就是再报个明军杀个回马枪抢掠境内百姓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县城不失,城外的百姓就是被明军杀光掳光又算个多大事。唯一可虑的是府里在接到公文消息后,总兵大人那里会不会升自己为守备,又是否要自己出兵收复罗定。

前者,唐三水自然是一万个乐意,升官发财谁不欢喜。后者,却是一万个不乐意,罗定那穷山恶水的,休说听到的消息只是土匪占了州城,就是没被土匪占领,他也不愿意出兵去抢收复失地的功劳。再说,眼下罗定是不是还被土匪占着难说得很,万一这会是被太平营给占着呢?打土匪可以,打太平营,不成!老天爷保佑,升官发财个个来,出兵打仗就免了吧。

当秃子大摇大摆、得意洋洋,宛若天大功臣一般站在自己面前时,周士相真是哭笑不得,握着秃子的手连连感慨,脸颊不住抽动,当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也不知从何说起。此番举止却是让秃子更加得意,以为周士相是对自己的功劳之巨激动得无以言表呢。

矿工代表铁毅自然得到了周士相的接见,说了一通勉励的话后,周士相拉着早就眉头深锁的宋襄公上了城头。

城门下,四千多老弱妇孺,四百多名矿工,外加两百多强掳回来的青壮以及那一百多“去而复返”的夫子,整整五千多人正鱼贯涌入罗定城中。

如此多的人口涌入,使得太平营可供安置的居所变得大为紧张,也使得每日消耗的粮食呈倍数上增。

太平营想要壮大,急需得自然是人,可那是指青壮,而不是老弱妇孺。罗定地处山区,又经连年战事,境内早就荒废,根本无法承担如此多的人口居住与生活,更重要的是,罗定地处明清防线之间,根本没有休养生息的可能。即便有这个可能,没有数年时光,太平营也休想能在不依赖外力的情况下养活如此多的人口。

老弱妇孺、军队、粮食、发展。

整整一天,周士相的脑中萦绕的都是这几个词,养兵就要有钱粮,养兵之外的老弱妇孺更是需要无数的钱粮投入,相对养兵而言,对老弱妇孺的供养无疑就是无底洞,短期内没有任何回报,长期也未必能有回报。

周士相的许诺,或者说他的大话已经放出,因此他无法食言自肥,拒绝这些老弱妇孺的加入,如果他这样做了,那太平营今后恐怕真的只能靠强掳来扩大力量,这意味着民心尽失。问题在于民心不民心的还不是眼面前的事,要紧的是那些矿工,周士相不想这四百多可以马上转化为战斗力的矿工对太平营失去信任和希望,故而再怎么困难他也要咬牙将这四千多老弱妇孺承担下来。

加上后营原先的两千多人,现在太平营需要供养的老弱妇孺人数近七千,而青壮士兵算上矿工和新掳回来的,不过1300余人,从德庆缴获的物资以及德庆绿营买卖提供的粮食只能维持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如果太平营没有获得新的粮食来源,全营就将断粮。

一旦断粮,不用脑子也知道,大势定去。纵观古今,还没有一支断粮的军队能够维持下去的,现在的太平营不是后世信仰凝聚的铁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周士相必须采取措施将断粮危机扼杀在萌芽之中。

他采取的第一个手段就是立即对城中那几家大户和未参加太平营的百姓下手,掠夺他们的所有物资和粮食以供军用,其次就是离开罗定,寻求一处能够获得稳定后勤供应的地盘,以维持长期抗清斗争。

这块地盘选择哪里,周士相暂时还没有定下,在吃完林婉儿给他煮得一碗粥后,他告诉对方,自己将派兵去抄他父亲的家。

第七十一章 抄家

在得到只抄家不杀人的保证后,林婉儿默不作声的上前收拾碗筷,临出门时似想停下说句什么,呼吸之间却又轻咬薄唇推门走了。

门被带上后,周士相扭过头去看桌上的油灯,灯芯已经烧了一半,里面的火油也只剩一半,伴随着火苗的跳跃,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的叩着。许久,桌面上传来重重一击声。

凌晨时分,曾出仕弘光朝行人司行走的吴庆德家最先来了太平军,率队的总旗官葛义在见到吴庆德后,将一纸公文在他眼前晃了下,便命令身后的士兵冲进去抄家。

已做好再度放血的吴庆德万万没想到太平营竟然会直接抄他的家,大惊之下便要拒理力争,竭力述说自己曾是大明官员的身份,奈何那太平营的总旗官根本不理会他这弘光朝的五品行走,袖子一摞竟是带头查抄起来。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眼前是有如土匪一样在自己家中抄来抄去的太平军,耳畔是自家的女眷惊呼声,间歇还有兵士的怒骂声,吴庆德急火攻心,竟是晕了过去。他这一晕,吴家一众老小更是恐慌,哭喊一片。

同样的一幕同时在南京工部主事齐元泰家、淮安府通判张昌全家、大通米铺林家、泰达布行杨家、罗定最大地主赵家上演,各人表现倒不尽相同。

齐元泰似是早就知道太平营会如此,兵士入门后,便携全家老小退避一角,全程不敢说一个字,其家人更无人敢喝骂一个字,更令管家拿着家中大小库房钥匙跟着太平军,对方要开什么门就开什么门,可以说配合得不能再配合。从始至终,齐元泰都保持着同样的一种面容,那就是不喜不怒,只不过他那眸子中的寒意却从未消失。

染了些许风寒卧床的张昌全闻听太平营上门后,却是吓得躲进了床底,其小妾吴氏寻他不得,只道老爷寻了短见坠了井,吓得嚎啕大哭。等到张昌全被太平军从床底下拖出后,吴氏上前抱住他还是嚎啕大哭。

泰达布行杨家和大地主赵家倒是有些胆色,但也只限言语指责怒骂,却不敢有所动作,任着太平军将他们家中的粮食和值钱的物件搜刮一空。两家还有些妇人想将金银细软藏起来,结果在一个妇人被当众扯掉裙子掉出一小包夹在大腿间的金银后,妇人们再也没人敢私藏了,老老实实的将东西交出来,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裸了身体。

对于抄家过程中有可能出现的暴力行为,周士相已经做好准备,除了禁止非故杀人以及奸淫妇女外,其他的事情都属于可以容忍。固然,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是他梦寐以求,可他绝不会在无法解决士兵温饱的情况下做这个梦。

唯一叫人“刮目相看”的是平日被众人耻笑的林万福,太平军还没到他家,他就大开家门,带着一家老小跪在地上,向着前来查抄的赵四海奉上帐册钥匙,说他愿意带着全家老小投奔太平营,还请太平营收留,小老儿也愿在有生之年为大明中兴出一份力什么的。

如此表态,倒把赵四海弄得不大好意思,上前将他扶起。林万福起身后,对着赵四海又是一番恭维,最后竟死活拉着赵四海进去尝一尝江南的好茶,结果就是宾主尽欢,林万福摇身一变成了太平营的人,其家产嘛,则暂时先放在他家,稍后再来清点。

消息传来,周士相哭笑不得,因人家女儿在自己身边,他不好处理此事,便推给宋襄公处置。

太平营大肆查抄士绅大户,在城中动静闹得着实不小,有拍手称快的也有惶恐不安的。

相对士绅大户还算温和的查抄,针对罗定城中和清军款通的那些人,太平营可就是霹雳手段了。

周士相虽然并不知道陆长远曾派人往德庆密报,可是这两天宋襄公却将陆长远等人在城中的一些小动作一一说了,虽然这些小动作并不能证明陆长远等人和清军有勾结,也不能证明他是在串连造反,但周士相还是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狠辣念头判了陆长远等人的死刑。

陆长远不甘就戮,率十数人执兵器反抗,结果被围在他家后院,一阵砍杀后,尽数伏尸院中。

天亮之后,大局便已定下。

自古以来有能力串连造反的多是在本地有地位、有身份的人,尤其是士绅大户,这些人手中有一定的钱粮资源,加上平日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份量,往往登高一呼,应者不说云集,却也为数众多,稍加利用就是一支造反的力量。然现在以齐元泰为首的六家士绅大户已被太平营解决,衙门潜藏的陆长远等人也伏诛,这罗定城中百姓再多,也对太平营构不成危胁了。一块泥土远比一盘散沙来得更为强大。

整整一上午,太平营都在忙着将从这六家抄来的钱粮运往东城的后营,和先前这六家向宋襄公叫苦大为不同,从他们家抄出的钱粮总数比他们已经捐纳的还要多出两倍,气得宋襄公大呼抄得好,果然是为富不仁,无商不奸。

也不知林万福是怎么做到的,周士相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是公库的帐房,拿着算盘,带着两个家里的伙计替太平营管起帐来了。

周士相询问宋襄公为何让这林万福管帐,这姓林的为了自家利益,连亲生女儿都能卖出去,人品不能不说卑劣,用这么一个人来管帐,恐怕不妥吧。结果宋襄公一句“物尽其材,人尽其用”便让他无话可说,细细一想也是,林万福能在罗定这穷山恶水把大通米铺经营起来,连年兵灾之下,他家的粮食生意也照做,并不耽搁,不管是明是清,林家都能生存下来,此点足见林万福也不是一无是处,用他管帐倒也不是不可,说不得日后还要借助其做生意的本事为太平营筹集粮草呢。

知州衙门的布告是下午贴出来的,布告上要求全城百姓“自愿”加入太平营,以为大明中兴出力。

第七十二章 营老

汉人自古就是小富即安,宋明以来,又有重文轻武,好男不当兵之说。

与那些家中受了火灾,可以说是赤贫如洗、一无所有才参加太平营以求搏取条生路的居民不同,那些没有参加的居民家中并未受到火灾,所以他们不愿意丢弃自己的家参加这个劳什子太平营。

哪怕这样人的家中同样也是家徒四壁,全家老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这些人也不会舍弃这个家,因为这个家可以给他们遮风挡雨,可以让他们有个根。

有家,就会有希望;有根,才不会做死在异乡的孤魂野鬼。

非到绝境,汉人是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乡,更不会去当什么兵,做那炮灰的夫子,因此,当知州衙门贴出要全城居民从军的布告后,恐慌和抵触自然无法避免。

在这些居民看来,太平营蛊惑那些灾民什么有饭吃、有衣穿、有肉吃什么的,完全就是骗鬼来着,这世上能有这么好的事?再说了,他们的眼睛又不瞎,看得出这两天涌进城中的那帮百姓当中可是有不少人苦着脸呢。这真要是好事,他们能苦着脸,跟死了爹娘一样?还有那帮前几日嚷着报名的家伙,这才几天?当初活生生的人,如今却埋地下了,这人到底是昨死的?那仗又是昨打的?鬼晓得!

吴员外、齐老爷他们出名的善人,书香传家,又都做过大明的官老爷,这太平营凭啥抄了人家?难道是那永历天子下的令?怎么看,这太平营行事都透着诡异,反正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大明官军,说不得真像有些人说的,这帮人啊根本不是什么明军,压根就是土匪来着!

再说了,咱老百姓是不识字,不认字,看不得书中的大道理,听不懂圣贤的教诲,可咱老百姓不傻,这世上能把百姓不问老弱妇孺全拉进军中的,除了流寇就没别人!

平民小户的,穷就穷点,咱只要守王法,人老实,不管这天下是哪个皇帝做了,不管那衙门里的老爷姓明姓清,这日子都能过下去。打了这么多年仗,那当官的也要有人给他们种地纳粮吧?怎么着也能给我们条活路,现在一道狗屁布告就叫我们去从军,这不是把人往死里赶,一条活路也不给了吗!

一百个人一百条心,在这种情况下,知州衙门布告上那“自愿”二字便真仅仅是纸面上的自愿二字了,压根就没人自愿,全躲在家里呢!

起初,宋襄公还张罗了一众小吏,又从营中找了些识几个字,会说话的年轻人,大多是些伙计、跑堂的。这些人手里拿着衙门发给的铜锣,沿着大街到处敲打,然后扯着嗓子喊话,可是喊来喊去,却是不见效果。两个时辰过去,还是没有一家主动打开家门前往太平营报名的。

于是乎,暴力行为便开始了。

在强迫那些不肯参加太平营居民入营过程中,有被打折了胳膊,有被打伤了腿的,有被打得满脸血的,真真是闹得鸡犬不宁,户户有哭。

强迫是强迫了,不过在周士相的再三警告下,奉命执行任务的几个总旗还是约束了部下,以致于没有闹出人命。在经历一个下午的叫喊哭泣和乱哄哄后,太平营终是将罗定居民全部裹挟入营,由此增加青壮四百余,另增老弱妇孺一千余。

没有受灾居民家中的所有能够为太平营所用的物资也被全部征收,大到家中用的铁器,小到锅碗瓢盆,总之,只要是能用得上的东西全部都被拿走,甚至连门板也被拆下,据说是以后行军时可以用来挡鞑子的箭,宿营时可以用来铺床。有伤员的话也可以用来抬人,碰上阴雨连绵天找不到烧火的木材,这门板便也能用上。

后营的老弱妇孺增加到了近万人,如此多的人口让宋襄公在一夜之间白了半边头。

人多手杂,人多生哄,人多起乱,人多难言总之,人多了绝不是力量就一定大了,也会变得更乱,更难管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治理百姓和行军打仗本质都是一样,只要有了章程,指定了各级负责的人手,事情便乱不了。几天磨合期一过,这事便能上正轨。

为了在最短时间内让这些老弱妇孺适应太平营的生活,接受太平营的领导和指挥,宋襄公用了大半夜时间编册了后营的基本管理制度,在此过程中,周士相也结合后世的一些办法出了不少主意,最终,一份《太平营后营组织管理办法》便新鲜出炉了。

此管理办法虽然引用了后世的一些办法,但大体还是遵循本时代的治民思想。

宋襄公将后营分为二十个小营,每营设营老一名,营管五名,副营管十名。

所谓营老,实际就相当于前营的总旗官,不过前者是治民,后者是管兵,故而才有“营老”一职,而不是如军中一样也设总旗官。

营老人选多是长者,或是那里里正、村长,总之,任命营老的唯一条件就是此须能够得到本营老弱妇孺的一致认可,说的话别人肯听。至于营管则是选老弱中腿脚还算便利,也有些力气的人担任,主要任务就是协助营老管理本营的老弱妇孺。从前营退下的伤兵将来安置的话,便多安排在此位置。

营中百姓的粮食也由营老和营管统一从公库领取再行分发,此程序在周士相看来极有可能导致营老和营管有贪污行为发生,不过暂时也不是考虑这块的时候,和营老、营管有可能贪污营民的口粮这种弊端相比,营老营管制在眼下是最有效的组织办法。

营老、营管的人选很快就出炉,老凤庄铜矿的那一千多老弱妇孺分成了三营,每营的营老和营管都是由他们自己推选,而自愿追随过来的百姓也由他们原先村中的长者出任,宋襄公只是在安排强迫入营的那些罗定居民营老、营管时才进行了干涉,其它各营大都是自己决定的人选,报备上来即可。

摊子大了,相应的组织机构就难免要扩大。

第七十三章 正轨

现在的罗定城就是一个大军营,所有能住人的房子全部住满了人,即便如此,还是有三千多人无处可住,不得已,宋襄公连夜组织人手在西城清理了一片废墟,也亏得周士相在德庆时和绿营采购了一批帐篷,这才勉强将人安置了下来。

公库规模比之出征德庆前扩大了几十倍,钱粮物资堆了足足数亩地,仅凭先前赵四海手下的五十个兵已经难以承担公库的监管之责,故周士相又从老凤庄矿工中抽了100人编成两队兵交给赵四海统一指挥,赵四海的总旗一职也被临时提拔为试百户,以应付麾下兵力增加的局面。

公库是太平营的钱粮重地,可以说是整个太平营的命脉,公库一旦有失,太平营便无法维持运作。因此对赵四海试百户的任命并没有引起其他总旗官的反对,矿工代表、罗教徒出身的铁毅对周士相抽走矿工的安排也没有意见。

在扩大公库管军后,宋襄公又从20个小营中抽了200人负责公库的运转,这些人多是五十岁左右的老人,只十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这些人被称为库军,主要任务就是负责公库物资的运输、调用、分发。当然,因为他们承担的主要是重体力活,故而每天可以得到比原来定的口粮多一半的食物,月终还可以领取一些酒肉。

库军以外,宋襄公又仿照明军仓库编制设了库大使一职,由林万福担任,职责便是负责入库和出库的钱粮物资清点。

库大使以下又有20名库吏,大多都是林家米铺的伙计。这一点是林万福自己提出来的,说是自家伙计跟着时间长了,而且以前多是做的这方面事情,熟门熟络的用着顺手,若是找些不懂的过来,难免要耽搁功夫,万一出错更不好交待。宋襄公在盘算后,觉得此并不是什么大事,便依了林万福。

因周士相已经和宋襄公透露过不会在罗定停留太长时间,所以宋襄公便将全营大半的车辆全部调给公库使用,会驾车的也都一并调了过来,以便在太平营拔营离开罗定时,公库的钱粮物资能够顺利随军出发。

私底下,周士相也和宋襄公打了招呼,一旦形势不利时,首保公库,次保营民。即太平营若是和清军交战失利,那么宋襄公的任务就是保证公库的钱粮能够快速转移,只有在保证公库安全的前提下才能考虑老弱妇孺的撤退。

周士相招呼的潜台词是什么,宋襄公自然也清楚,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十多年的经历让他分得清轻重缓急,也能舍得掉心底的那点妇人之仁。万一真到那天逼得他做选择时,他会毫不犹豫的按照周士相的吩咐去做。

设了库大使和库吏,又有库军,如此一来,公库的管理和运转便初显规模。库大使率库吏负责钱粮出入登记,库军负责物资运输分发,试百户赵四海则率所部150名兵丁负责公库的安全。公库这块,在人手全部安排到位后,算是最先安稳下来,也最先运转起来的机构。

林万福在获知自己出任太平营公库库大使一职后,喜不自禁,周士相接连看到他数次跟在宋襄公屁股后面点头哈腰,而林万福看到他时,许是因为女儿的缘故,稍显尴尬。

林万福不是没有向宋襄公打听过女儿在周士相那里到底做什么,却被宋襄公训了几句,吓得他再也不敢过问。只不过每回看到周士相时,他那眼神都有点像是老丈人在看女婿,却是一点也没有把女儿已非完壁放在心上。思想上,算是开明人士了。

虽是设了二十个小营,又任命了营老和营管,可是一时半会各营还是闹哄哄的,原本就是一处来的倒还算安静,大家知根知底的,看着周围都是家乡人,心里怎么也能定当,不疑心这不害怕那的。可有的营头却是临时拼凑起来的营民,诸如那些被蒋和胁迫而来的百姓,看着身边都是陌生的人,再想想那些“穷凶极恶”的太平军,再想想被抢得精光的家,看看身边同样哆嗦害怕的妻儿老小,这心便静不得。

人的心,一旦静不下来,就总会动。

人心一动,事情便不好。流言飞语自然是少不得的,暗中想着逃跑的更是多,面对这种情况,除了严加看管外,周士相也是无计可施。宋襄公倒是不断督促营老、营管巡视所部营民,做些安抚的工作。这些安排对于那些本就自愿加入太平营的自然无须,而那些被“裹挟”来的你说得再多也是无用。

好在,食物起到了人所起不到的作用。当第一顿饭菜准时摆在各营老弱妇孺面前时,面对吃的,众人的心总算是稍安了下来。再不济,能给口吃的总不会差不到哪。

安排饭菜这块也着实费了宋襄公老大劲,他一个营一个营的看过去,看那些营老有没有选出做饭的人手,看各营的锅灶齐全不齐全,还得看饭煮得熟不熟。没办法,这是太平营第一次大规模开饭,哪怕仅仅是表面功夫,宋襄公也要做到位。这一趟走下来,累得他两腿直抽筋,直感慨这总务钱粮官可不比知县老爷来得轻松。

吃饭是大事,排泄更是大事。原先罗定只三千多人,现在一下增加了三倍多,人多了,这黄白之物便多。古代人能有什么讲究,人少时寻个角落便能解决,可罗定地处广东,这天气又一天天转暖,真要是让这上万人满城的乱拉乱尿,那卫生环境还得了?

周士相可不想刚刚组建的太平营遇上病疫这种事,因而交待宋襄公,严令各营老组织人手在营中挖粪坑,男女分别如厕,严禁在水源地边排泄。除此之外,饮用热水也成了太平营的一条明文规定。

第一天,情况很乱;第二天,情况还有些乱;第三天,情况不乱了。

后营的一切如周士相设想的上了轨道后,他终是可以腾出手来解决矿工组军的问题。

老凤庄的矿工一共有四百多人,抽了一百给赵四海后,余下的这三百多人如何编组,周士相有点头疼。

铁毅这年轻人在矿工中影响很大,周士相亲眼看到那些矿工对铁毅的尊敬,考虑到这些矿工原本就生活在一个固定模式中,他们不须训练就能成为一支精锐力量,如同戚家军多为浙江义乌矿工,后世太平军的精锐也尽是广西矿工一般,周士相自然也想打造出一支矿工精锐来。可这支力量是分散,还是集中,他拿不定主意。在他琢磨这事时,铁毅却来请他过去,说是让他看看从铜矿带来的药子。

家中事务大体忙完,明日即恢复正式更新。

第七十四章 火药

看到铁毅和几个矿工小心翼翼从瓦罐里取出的药子后,周士相一眼便看出这些药子就是由硫磺、硝石、木炭混合而成的黑火药。相对前世当兵时使用子弹中的现代火药,黑火药的威力并不是很大,且易起烟,杀伤力也较小,不过这些黑火药还是让周士相激动起来,因为他知道火药意味着什么。

亲手捧起一把药子放在鼻间嗅来嗅去后,周士相问铁毅一共有多少药子,得到的回答却是并不多,只十多罐,合在一起不到两百斤。旁边有个矿工插话说,前几年矿上的药子尚有很多,不过去年明军攻打新会时,肇庆府来人将矿上的药子取走了大半,说是送到省城供平南王爷麾下的大兵使用。

平南王尚可喜麾下的兵马是汉军旗,拥有大量火器兵,其与在桂林自焚而死的孔有德、因逃人之事而畏罪自杀的前靖南王耿仲明都是原大明平辽总兵官毛文龙的部下,又都是矿工出身,更接触过原大明登莱巡抚孙元化以白夷(葡萄牙人)火器之术编练的新军,所以对于火药有一定的认知和掌握。满清入关后,三人部下汉军旗兵基本清一色火器兵,为满清平定江南出了大力。顺治六年,多尔衮虽下旨严禁汉军拥有火器,但只是针对绿营,尚可喜等人部下的汉军旗却不在此列。广东境内的硝石矿并不多,故在李定国二次攻打广东时,尚可喜和耿继茂便相继派人搜刮广东各府所储的药子,以为守城之用。

听了这矿工所说,周士相暗道可惜,可惜之后却又是发愁,药子虽然不多,也有两百来斤,可是光有药子没有火铳,这药子又有什么用。

是不是能想办法从明军那边弄些火铳来?这玩意虽说不能跟后世的枪相比,可有总比没有的好,说不得自己还能加以改进,改得好便是对仗清军的利器。虽说武器并非决定胜负的关键,可是有比敌人先进的武器总比没有的好。

周士相一边想着,一边随手打开一坛贴着封条的罐子,伸手往里一摸,却是感到一股寒意,捏了一把药子出来看,那药子竟然泛了潮。

“怎的进了水?”

铁毅皱着眉头也伸手抓了把,看着那些结成颗粒装的药子颇是心疼,药子一潮便用不得了。正要怪保管药子的那几个人,周士相却突然瞪大了眼,猛然又抓了一把泛了潮的药子出来,然后捧在手上死死的盯着看,半响,嘴角忽然一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倒是忘了这茬。”

忘了哪茬?

众人都是糊涂,不知道这周千户说得什么呓语。

周士相笑而不语,只要人将这罐泛了潮的药子拿到外面,找块布均匀倒在地上,然后等阳光将其晒干后再拿来给他看。

众人不知如此吩咐为的是何,不过周士相是千户,是一营主帅,他说的话自然没人敢违,当下就有矿工依言去做了。

趁这空当,周士相又在铁毅的引领下见了那些矿工,一个个都是响当当的汉子,不过却是有些营养不良的症状。有几个矿工因为刚刚吃得太饱,这会正一个接一个不停的打着饱嗝,一脸的心满意足。

常年从事在矿下从事重体力活,底子都在,稍加调养便又能生龙活虎。

周士相看得很是高兴,对着这众矿工汉子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后,当众宣布他们从今往后就是太平营的一员,即刻编为太平营工兵营,工兵营试百户由铁毅担任,余下各总旗、小旗由试百户自行任命。

原本周士相是打算将这些矿工打散编队,以便加强各队实力,不过仔细考虑这些矿工的最大用处后,他还是打消了原念,因为将这些工兵等同其他兵种使用完全是浪费,只有将这些矿工集中使用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

“多谢千户大人!”

虽然不明白工兵营是什么意思,但是弟兄们能够团在一起,自己也能得到重用,铁毅内心还是欢喜的,在廖师爷的指点下向周士相行了十足军礼。行礼的姿势看着还有些生疏,料想时间久了便能完全适应这个新身份了。

随周士相一起来的葛正看到铁毅一个新入伙的都当了试百户,心里不免埋怨起来,赵四海当试百户他没意见,因为那是自家兄弟,而且管得还是大伙的钱粮,地位不高些难以服众,可这铁毅一个刚入伙的凭什么就当了试百户,还一下领了三百多人,这工兵营难道比公库还要紧不成?

周士相将葛正的不满看在眼里,当下也没多说什么,趁铁毅去挑选总旗和小旗时,他将工兵营是做什么的对葛正说了。一听这工兵营将来都是专门掘地埋药子的,一不小心就得送命后,葛正一下就打消了不满念头,暗道这危险差事自个还是不要去攀了,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铁毅当这试百户不是没有道理的。再说,有这些人专门埋药子,自家兄弟的前程和性命便能得到多一点的保障,给人家一个试百户也不亏。

葛正的思想一通,其余人自然也会通,周士相放下心来。不一会,铁毅就带着工兵营的七个总旗和三十多小旗进来向周士相复命,周士相自然还是好言勉励。

今儿阳光很足,泛潮的药子没用多长时间就晒干了,周士相当着铁毅和一众总旗、小旗的面将这些已经结成颗粒状的药子用火点了,虽然闪速不比粉末状,可是燃烧过后却是一点残渣也没有,这让众人大为惊奇,尤其是铁毅更是感不可思议。打他跟师傅下矿起,就一直学得埋药子的活,可是他从来也没想过药子泛潮之后再晒干还能烧得如此彻底。

周士相又叫人取来一个密封的小罐,搓了引线后将这罐子埋进土中,结果爆炸时但听轰得一声,地面被炸出数尺大小的洞来。再用没有进水的那些火药来试,炸出来的洞却是小得多。

这个实验自然让众人更是稀奇,一个个看着周士相如同天人。但对周士相而言却不算什么,因为这个实验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他当兵时就知道粉末状火药有极强的吸水性,而火药含水超过2%基本就不能使用。因而粉末状火药能不能起爆,爆成什么样子,完全是听天由命,不受人力所控的。相反,颗粒火药的吸水性则大大减弱,爆炸威力一定程度上可以受到人力控制,比之粉末状药子听天由命的起爆要强得太多。

当然,这个试验还不是很充分,也不是很完备,周士相现在只是给这些矿工演示了最简单也最直接的视觉效果,稍后,他便要教会这些矿工如何将火药粉末压制成高密度而成分均匀的药饼,然后破碎药饼获得颗粒,过筛除去药粉和太细颗粒,再进行磨光处理,然后再过筛,最后获得大小基本一致的颗粒火药。这种颗料火药才是最安全,也是威力最大的黑火药。这个过程并不困难,要紧的是心细。

在工兵营整整呆了两天,教了两天后,一罐完全颗粒状的火药被埋在了罗定残缺的城墙下。

周士相当然不指望一罐火药能够炸塌城墙,他只是借此来向工兵营展示颗粒火药的爆炸效果。

第七十五章 爆破

爆破时间选的是白天,并非是在晚上,之所以如此安排,却是为了防止爆炸声导致营啸。

所谓“营啸”指的是营乱,17世纪的军队可不比后世,军营之中营规森严,别说高声叫喊,连没事造造谣都有生命危险。而且军营是地道的肃杀之地,无论明清,都有所谓“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的营规,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

另外这个时代的军队等级太过森严,军官肆意欺压士兵,老兵结伙欺压新兵,士兵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年复一年积压下来,全靠军纪弹压。大战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一命归西,这时候士兵的精神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可能只是一个士兵做噩梦的尖叫就能导致全营官兵集体发疯。手中有刀的兵发起狂来,自然就是乱砍一气发泄一通。平日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那些平日欺压士兵的军官基本上就是士兵头一个发泄的目标,真到那时候,除了极个别运气好的,大多数军官怕就得死在这些发狂士兵的刀下了。

太平营并不是后世军队,无论是体制还是士兵素质都无法和后世军队相比,而且才成军十数日,后营又有近万老弱妇孺,这些人对于爆炸声的认知很低,如果爆破选在深夜进行,那巨响声无疑就是引起营啸的导火索。

试想,睡得正香时,突然一声巨响传来,人该做何反应?即便不是营啸,恐怕也得全城大乱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宋襄公的提醒下,周士相便将爆破的时间选在了白天,并且通过各营老提前通知营民军队会在东城进行药子的爆炸。前营各部也得到了通知,大多数士兵不明白爆破是何意,便有一些曾在明军、清军效过力的向他们解说什么是炮声,在他们的解说下,爆破产生的轰鸣声和大炮发射的声音基本差不多。

周士相可不会去解释炮声和爆破声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他要的只是士兵和老弱妇孺们有个心理准备,不致于被惊吓到。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听了头回响,下回再响时便不是什么稀罕事,更不会惊到人。

埋药子的是铁毅和两个工兵营的总旗,三人算是周士相这两天教出来的最得意的徒弟,因此在周士相决定做一次小规模的正式爆破后,他们三人便主动请缨承担埋药和点索的任务。这个要求周士相自然也不会拒绝,他巴不能这些人越精通爆破越好。

起爆前,除了监管公库的赵四海,前营各总旗都被叫到了东城,便是率领囚犯死士的陈默也被召来观看。

廖瑞祥带着几个人抬了张桌子,搬了几只椅子过来请“大人”们就座,然后在周士相的目光示意下,举起手中的三角小红旗向着城墙那边挥了一挥。

红旗挥动后,众人的呼吸旋即紧张起来,有见识过炮声的下意识的就捂住了耳朵,没见识过的则不以为意,张着嘴巴一脸好奇的盯着城墙看。

为了让爆破效果达到最佳,视觉效果也放大到最大,周士相特意要铁毅等人将那罐药子埋在了本就残缺松动的一段城墙下,并且之前让人在那段城墙下面洒了很多白石灰,这样爆炸后给人的视觉感绝对要比药子本身份量引起的观感来得大些。

大约数十秒后,城墙下面传来一声闷响,浑然不似炮声那般尖利,地面也随之陡动了一下,但是震感并不是很大。那些捂住耳朵的人听着有些失望,暗道这爆破不过如此,还不及那鞑子的大炮。

正想着,却见城墙下方突然扬起一股灰尘,眼前所见有黄、有白,有砖块有泥土,片刻,那段城墙便灰蒙蒙一片,大概也就是两个呼吸间的功夫,就见那段城墙整体下坠,然后露出一个大约一人多高的洞来。

葛正猛的一击掌,兴奋的喊了起来:“成了!”

“塌了,塌了,真塌了!”

宋襄公还有些不太相信眼前所见,之前周士相跟他说用药子能够炸塌城墙时他还不太相信,现在亲眼所见却是真的,虽然只是炸了一小段本就本松塌的城墙,露出的缺口也仅一人多高,可想到这只是一罐药子的威力,心中惊骇自然可想而知。当年他在闯贼军中时,曾多次目睹闯军围城,攻城无一不是人海攻击,拿百姓炮灰的性命往护城河里填,往城墙下填,结果却多是攻不下那城墙。以致于闯军围城时多围而不打,以困死饿死守军为主,更有采筑土水淹等策,而似这以药子炸墙却是从未得见。若当年闯军有此术,恐怕早两年就能打进北京城了。

“此神仙之术,神仙之术”

宋襄公喃喃自语,双目精光直闪:一罐药子就能有如此威力,十罐、百罐、千罐又当如何?眼前炸得是罗定,日后是不是可以炸肇庆,炸广州,炸南京?

总旗们都在叫嚷,营老们则在窃窃私语,人人脸上都是兴奋带着惊奇,那爆破后产生的烟尘视觉感实在太强,由不得他们不震骇。

当事人周士相则喜怒不显于色,只挥手命人去察验爆破点,看城墙下方的城砖是否有松动痕迹。不一会,铁毅带人亲自来报,说是城砖虽没有太过松动,但下面的地基却已松动,只要再使人用力朝里挖,用不了半天也能把城墙挖塌。

周士相听后便亲自前往爆点察看,察看过程中不断口述让廖瑞祥记录,以供工兵营训练实战所鉴。

“周兄弟千户大人,有了这药子,咱们是不是可以去打德庆了?”

葛义习惯称呼周士相为周兄弟,可刚喊了声,哥哥葛正就拉了他一把,话到嘴边便成了“千户大人”,看他那迫不及待的样子,显是和宋襄公想到一块去,指着用这爆破法去炸一炸德庆的城墙,然后进城发笔大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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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游击

发财,是葛正、葛义等大樵山出身军官的共同理想。他们没有信仰,也没有民族大义的是非观,有的只是如何发财,如何能够天天大鱼大肉,如何能够数钱数到手软的美好念头。也是,如今的太平营恐怕除了周士相外,也没几个人是从民族层面考虑太平营未来的,考虑华夏未来的。

葛义说要去打德庆,立刻得到了蒋和等人的支持,都说别看那德庆城墙比罗定强,可真要用这药子去炸,恐怕也是个纸糊的。炸了墙,破了城,弟兄们大把发财,大把快活去。壮汉陈默更是积极,说什么再打德庆他愿率死士营率先攻城,定将那陆公明擒到千户大人面前来,说得周士相都险些动心,真想将手中的的药子集中起来去炸一炸德庆了。

好在他清醒得及时,德庆城中是有财富可以抢一把,可抢了之后怎么办,是就占了德庆和清军死扛还是再撤回罗定这鬼地方?药子就这么多,真要炸墙,恐怕一次就得全消耗完,没了药子,下次碰上“钉子户”怎么办?而且德庆目前还算是太平营的“友邦”,刚刚从人家那里弄来了大批钱粮物资,扭头就要去砸人家的门,这似乎有点不厚道。

在无法获得火药来源前,周士相不会冒然使用仅有的药子进行爆破,这不到两百斤的颗粒火药是他手中唯一领先清军的利器,好东西就要用在好地方,而德庆显然不是他心目中的“好地方”。因此他没有理会葛义,只要铁毅等人总结这次爆破的效果,针对其中的不足之处做出改进。这番动作,让葛义好生无趣,眨巴着眼睛实在尴尬。蒋和他们见周士相无意再打德庆,也就知趣的不提。

见识过太平营药子的威力后,营老们被命令回去向营民宣传太平营的强大,宋襄公则按周士相的要求去筹备太平营的军服司。

现在的太平营只有四百多套军服,余人大多都是平民装扮,破破烂烂得不像个军队,随着人数的扩大,武器也变得短缺起来。周士相手中没有生铁,因此无法自行铸造兵器,只能将城中所有的农具铁器集中起来,交给那个给江西兵烙字的郭大锤,让他尽力打造出一批长刀来。

上了“贼船”的郭大锤对这个任务实在叫苦,可是又不敢说不干,只能领着两个徒弟加上太平营调给他的十几个少年日夜赶工,连赶慢赶的总算是又给太平营提供了六十多把长刀,再多却是不能了,因为没有铁具可供他化了铸刀。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原材料提供给人家,如何指望人家能提供给你兵器。周士相赏罚分明,叫宋襄公支了郭大锤三十两银子,然后委他为太平营的军器司大使,待遇等同前营的小旗官。当然,这军器大使目前只是个挂名,郭大锤实质上还是个铁匠,在不铸刀时就领着徒弟和帮工帮着太平营做些修修补补的工作。

时间又过去两天,这两天各部都在磨合,针对新兵的一些训练也提上了日程,虽然还没系统展开,但至少每天城门前都有一队队的士兵喊着口号进进出出,说是什么跑步训练。另外还有几队兵在做些什么光脚有鞋的动作,让从未见过这般训练法的百姓着实看了回稀奇。

军服司也建了起来,泰达布行的杨善元被强迫从了军,也被强迫担任了军服司的大使,带着他杨家的一众伙计还有从各营选出的300名妇人整日就和布匹打交道。

营中连兵器都缺,周士相自然不可能要军服司为全营提供盔甲,就太平营现在的物资而言,就是棉甲也休想自行生产,所以周士相对军服司没有什么要求,只让他们将布料染成黑色,然后做个上衣和裤子。这套军服的设计模式和后世中山装差不多,和当下明清两军的军服格格不入,宋襄公在见过第一套样衣后十分不满,认为这种衣服和华夏穿衣礼仪不合,且一身黑的穿起来实在难看。周士相却用穿了合身和条件不足搪塞他。

黑色军服生产的同时,周士相又派人到德庆找了回唐三水,这回却不是做买卖,而是送礼去的。

礼是真金白银,十两的银锭共一百枚,另外还有一幅不知宋代谁人画的山水画,前者是直接送给唐三水的,后者则是送给陆公明的。

伸手不打送礼人,在真金白银和那幅不知如何估价的字画攻势下,唐三水和陆公明透露了肇庆府和省城对于“明军”大举进攻德庆的部署。

说是部署,其实并无部署,肇庆总兵许尔显倒是极力上书广州要求发兵讨伐高州明军,并收复罗定,可惜广州那边却是不同意他的出兵意见,因为广州那两位王爷这会正被潮汕的局势弄得焦头烂额。

赫尚久兵败之后,原以为可以掌控潮汕的清军没有想到金厦的郑成功对潮汕也是虎视眈眈。清军围攻潮州时,郑成功便令其部北镇大将陈六率部往援,赫尚久兵败后,郑成功又以总兵李德、周继武等将率部进驻与潮州府城接壤的揭阳,屡次侵入潮州打粮,更有两回兵锋直逼潮州,使得刚刚因满州大兵北返避暑的广州平、靖两位伪王不敢大举用兵西南,唯恐西南用兵李定国后,东北会被郑氏所乘。

兵力不足这个原因自然不会被广州当局宣之于口,明面上平、靖二藩、清广东总督李率泰都严令肇庆府加强兵备,责令肇庆总兵许尔显相机出兵收复失地,以打击“老本贼”气焰,除此之外,却是一颗粮食,一两银子也没有发给,许尔显接到回文后二话不说就带了亲兵上山打猎,再也不去理会什么讨伐不讨伐,收复不收复的。

唐三水如愿以偿由千总跃升守备官,可谓是又升官又发财,陆公明也因“守土有功”被肇庆府上报总督衙门,若不出差错,用不了多久,便当有嘉奖下来。喜事临门,二人对于周士相的使者自然也是笑脸相迎,更不提人家是带着重礼来的。

使者带回来的消息让周士相松了口气,他别的不怕,就怕广东清军会大举来攻罗定,那太平营的处境就变得极其危险了。好在广东清军尚不能完全控制广东,东北有郑氏虎视眈眈,西南又有李定国部,沿海地区则有南明广东总督连城壁和大学士郭之奇召集的义师,短期内,太平营这支异军夹在几方势力当中,却是能借势不少。若是没有这些明军力量的牵制,凭太平营这点人马恐怕都不够清军看的。

连日来,周士相都是一心扑在太平营建设上,恨不得一天就能把太平营打造成一支强军,可一口吃不成胖子,他再急也没用,欲速则不达。好在高州那边终是来人了,虽然离占领罗定已过去大半月,他们来得有点迟,可是姗姗来迟总比不来的好。

奇怪得是,这次高州派来的人并不是先前联络他们的永历朝廷的兵部职方司郎中程邦俊,而是四府巡抚张孝起手下的游击雷先楚。

第七十七章 吞并

派往高州报信的人叫张安,因个子不高,山上的人都叫他“矮脚安”。别看张安个矮,早年却是上过两年私塾的,算得上是大樵山除了宋襄公以外的唯一一个非文盲。而且他不仅识字,还能说会道,嘴巴巧得很,正因如此,当初周士相向胡老大提议派人到高州报信时,胡老大想都没想就派了矮脚安去。

张安是提前回来的,他进城时,雷先楚等人尚在二十里外。之所以他要先回来,一来是为了提前给罗定报信,二来则是官场上的规矩使然。

雷先楚是从三品的游击,正儿八经的明军将领,这次来又是代表四府巡抚而来,故而无论如何罗定这边都要备下排场,相关首领要亲自出城相迎,唯如此,才算合了规矩。

张安进城后看到的一切,让他很是恍惚,宛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待确认眼前这支人数庞大的队伍就是太平营后,精神不由为之一陡。看到周士相和宋襄公后,顾不得沉浸于胡老大逝世的悲痛,当下就将他在高州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了。

据张安说,他到了高州后根本没有见到程邦俊,也没有见到李定国的人,而是被直接带到了暂设于高州的四府巡抚衙门,其后接连六天都被关在一间屋中,根本没有人来见他。几天后,一个身着青袍,品级很低的官员突然来见他,也没说他是谁,只叫他将罗定的情况说了后便一声不吭的走了。

青袍官员来后的第二天,突然又有一个巡抚衙门的师爷过来告诉张安,说是巡抚大人已然清楚罗定的事情,对大樵山众人的义勇之举很是赞赏,特派游击雷先楚大人前往罗定与参将胡全商洽。

那师爷说得斩钉截铁,压根就没有询问张安的意思,张安察言观色,似乎这师爷不愿提及兵部职方司郎中程邦俊,只要他立即出发随同雷游击返回罗定。对方这种态度,张安虽然疑惑,但也不敢多问,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从巡抚衙门放了出来,然后便有兵将他带到了那游击雷大人面前。那雷大人也不和他这报信的罗索,鞭子一扬就要他前头带路,直至离罗定还有二十里时,雷先楚的随从人员才叫张安先行回城禀报。

这葫芦卖得什么药?

听了张安所说,周士相和宋襄公都是奇怪,程邦俊去哪了,张孝起派个武官过来又是什么意思?他们还承不承认太平营是明军了?

宋襄公微一沉吟,问张安:“他们可曾提起胡大哥的罗定参将?”

“没有。”张安竭力想了想后用力摇了摇头,“在高州时那巡抚衙门的人就不大瞧上得我,路上那姓雷的和手下人又根本不理会我,照我看,这帮人似乎并不待见我们,反而”

“反而什么?”张安的吞吞吐吐让宋襄公有些不快,瞪了他一眼。

张安忙道:“看那雷先楚的架势,倒像是要吞并咱们的意思。”

闻言,周士相笑了起来:“一个游击也敢吞并参将?真若如此,这雷大人胃口倒是不小!”

“看样子高州那边出了什么变故,不然程邦俊不可能不露面的。”

宋襄公有些担心高州那边确是出了事,正犹豫是不是接那雷先楚进城,周士相已然踏步往外走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这姓雷的真要是来吞并咱们的,那就让他有来无回好了。”

雷先楚,祖籍广东南雄府保昌县。祖父雷林于万历征朝之役战没,朝廷恩典其父雷庆为汀州卫百户官,崇祯十四年,雷庆病死,雷先楚遂袭汀州卫百户官。

崇祯十七年,甲申国难,满清入关,大举南下,弘光政权不思进取,用人失着,战守无方,南都覆没。伪清顺治二年六月初七,明福建巡抚张肯堂、礼部尚书黄道周及南安伯郑芝龙、靖虏伯郑鸿逵等奉唐王朱聿键称监国于福州。闰六月二十七日称帝,改福州为天兴府,以是年为隆武元年。

隆武政权成立后,雷先楚由汀州卫百户晋为千户官,率所部卫所官兵六百余人奉调首辅、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黄道周麾下以备北伐。

岂料黄道周一介大儒,不通武事,南安伯郑芝龙又拥兵自重,不发一兵于道周,道周只得返乡自募钱粮兵马,得众数千人,马十余匹。兵行广信,又募得三个月兵粮,道周遂分兵三路向清兵发起进攻,结果三路皆败。

数日后,黄道周遇清军埋伏,参将高万容逃队,雷先楚救援不及,于是全军崩溃。道周被徽州守将张天禄俘获,送至南京狱中,清廷派使洪承畴劝降,道周写下这样一副对联:“史笔流芳,虽未成功终可法;洪恩浩荡,不能报国反成仇。”

洪承畴见其对联,又羞又愧,上疏请求免道周死刑,清廷不准。后道周绝食十二日,期间其妻蔡氏来信:“忠臣有国无家,勿内顾”,三月五日,道周于南京就义。

黄道周死后,受制于郑氏兄弟的隆武帝决定脱离郑氏控制,亲自从福州抵达延平,准备冒险去湖南,却为郑芝龙所阻留,后于汀州遇难以身殉国。

隆武政权灭亡以后,从江西逃回来的雷先楚不愿剃发降清,遂率手下残兵三十余人南投广州绍武帝(隆武弟),在绍武内阁大学士苏观生门下听用。岂料绍武政权立国之初就没有把抗清放在首位,相反,为了争夺帝统,和刚刚建立的永历政权互相火并,兵戎相见。结果被清军渔翁得利,十一月,清军在李成栋的率领下攻破惠州、潮州,直向广州进发。十二月十四日,清军以十四骑伪称援兵赚开城门,大队蜂拥而入。苏观生急召雷先楚等人抵敌,不敌,城陷,绍武帝及苏观生等皆自缢殉国。

再次大难不死的雷先楚从广州逃出后,打着死也不降清的主意又西投永历朝廷任命的高、廉、雷、琼四府巡抚张孝起,时张孝起正苦于手下没有将材,见雷先楚是正经大明卫所军官出身,又屡次兴勤王之事,便委之为雷州游击。

第七十八章 司礼监

雷先楚其实并不愿意来罗定和一帮土匪打交道,怎奈巡抚张孝起坚持派他前来,说是朝廷那边恐有大变,西宁王已抽走高州驻军,若是再不掌握一些兵马,这高州就成空城了。又道那大樵山的胡全倒也非是匪类,曾为宁夏王的亲兵,为人还是颇为忠义的,去年也曾响应号召率部攻打过新会,此番再次为朝廷效力,更赚得罗定州城,如此人物,理当收于麾下,一壮实力,二壮声势。

朝廷那边有什么大变?

这点雷先楚不是没有问过张孝起,可张孝起却并不与他多说,一次酒宴之时,雷先楚却是听酒多的张孝起幕僚董云尧说了几句,但语焉不祥,只隐诲指秦王似乎对天子不恭,有不臣之意,而西宁王却是一心侍明,对秦王多有指责,其余却是只字也不露一句了。

说起秦王孙可望和西宁王李定国,雷先楚是一肚子的不屑,在他看来,孙、李二人和当年的张献忠一样都是大贼,国之大贼!若不是那张献忠和李自成,大明江山何以崩坏!

可恨张贼死后,本已穷途末路的大西贼突闻云南发生武定土司之乱,土司之乱导致世镇云南的沐家无法掌控局面,大西贼遂趁机入滇,借着调和的名头一举占了云南,进而控制贵州,将滇黔当作他大西贼的养兵之地,威福自操,不可一世。如今这大西贼又借着清军入关,官军无力抵挡,提出什么联明抗清,然后和那李自成余部大顺贼一起摇身一变成了大明兵马!

当真是可笑,明明都是贼子,如今却一个个封了王、晋了公、做了侯,而反观他们这帮世代对大明忠心耿耿的武人却成了丧家之犬,看到那帮贼人竟然要磕头纳拜,当真是世道不公,叫人如何甘心!

奈何,大西贼兵强马壮,朝廷要指望他们和清军打仗,这便是再有一万个不甘也只能受着了,谁让人家兵多马多,自家却只是个空头游击呢。

这时局,有兵才能说上话,有兵才有地位,大西贼何以能封王?还不就是因为有兵嘛!

罗定那帮土匪虽然不堪,但能占下州城,想来也算是能打,不会比官军差到哪里,且看那胡全识不识相,若识相,便收编于他,叫他做个带兵的官,若不识相,宰了他就是。哧,什么狗屁罗定参将,不就是枚破印嘛,那程邦俊人早就回安龙府了,有巡抚大人撑腰,我便做了这参将又能如何,难不成朝廷会为帮土匪叫我等寒心不成!

想到那张安已回罗定报讯去了,城里的人一时半会也迎不过来,雷先楚索性下了马,叫亲兵搬了块石头来,当下就有知趣的手下将棋盘拿了过来,待棋子摆上之后,雷先楚却是没有大喇喇的坐下,随手召人来对上一局,而是对一个骑在马上,穿着七品袍服的官员拱了拱手,笑道:“左右干等,庞大人不妨下马杀上几局。”

“难得雷大人有这雅兴,下官便陪大人杀上几局。”

马上那官员笑着下了马,却是踏着一个随从的后背下得马。此人官不大,乃高州府辖电白县的知县,姓庞名天赐。有明一代,虽是文贵武贱,但十几年前流寇大闹中原时,武将早就不把文官放在眼里,可是雷先楚这从三品的游击却偏偏对这七品的庞知县很是客气,事出反常即有鬼,显然,这姓庞的来头不小,足令雷先楚放下身架结交于他。

庞天赐的来头确是不小,他本人倒没什么,不过他的同宗叔伯哥哥却是个让雷先楚仰望都不可见的大人物,此人便是远在安龙府的永历朝廷司礼监掌印太监庞天寿。

庞天寿早在崇祯朝时就是御马太监,李自成攻陷北京前不久,他奉敕至南京,后事弘光帝,管两广珠池。弘光命他前往福建、两广征税,半路上却闻南京已陷,遂又改事隆武帝。因隆武帝登基之时身边没有多少亲信太监,庞天寿主动来投,更有崇祯朝御马太监资格,遂被隆武帝信用,改其为司礼监秉笔。

隆武二年,隆武帝遣庞天寿往澳门求援,期指以葡人火器和火炮助大明抗清,结果庞天寿到了澳门后刚刚采购完火器却闻福京陷落,隆武帝殉国。

和雷先楚闻隆武帝殉国后投广州绍武不同,庞天寿毕竟是宫中老人,知道帝序轮不到绍武帝,绍武也非人君,于是他径自带了300名葡兵往肇庆侍永历帝,其后随永历帝转战粤、桂、滇、黔,忠心耿耿,深为永历帝信任,如今已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并提督御马监勇卫营,获赐一品服,十足的位高权重,且在永历帝身前一等一的红人。

说起来,庞天赐虽与庞天寿同宗叔伯,可这亲叙得有点远,当年庞天寿往南京时,庞天赐只是被他带在身边当下人听用,及至前年庞天寿升任司礼掌印后,方才想起庞天赐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叔伯兄弟,便向永历天子请了恩典,委了他一个电白知县。若是嫡亲或是五服之内的兄弟,恐怕一个电白知县是远远打发不了庞天赐的,怎么也得一府知府才要得。

庞天赐这人倒也淡泊,跟寻常人以为的宦官亲戚狐假虎威不同,他这人并不依仗庞天寿做威作福,相反为人却是十分低调,以至于当这电白知县快一年了,除了刚开始高州府上下注意这人是司礼监的亲戚,其后却是无人在意了。

雷先楚往罗定原本是用不着庞天赐跟着的,他是亲民官,并非巡抚衙门的幕僚,和罗定的事八杆子也打不到一块,可恰巧他这几天刚好在高州办事。平日低调不要紧,可当人真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别人怎么也得想起他背后站着的那个大太监。

出于交好庞天寿的念头,张孝起特意安排庞天赐随同雷先楚一起往罗定,寻思借着这事给庞天赐也报上一功,这样的话,庞天寿怎么也要记他张孝起这份情。也不须庞天寿如何安排,只要日后有事时随口说上那么一句好话就是。

庞天赐人虽低调,可巡抚大人的安排他却是心中有数的,也不点破,就这么一路跟着雷先楚过来。路上,雷先楚对他却是格外热情,因自个是个武人,不通读书人会的那些,雷先楚便总拉着庞天寿下棋,指着借这下棋拉近和庞天赐的关系,拐个弯子攀上庞天寿这条线,也好日后能够得个好位子,不像现在这样只挂着个游击的空名,要什么都没有。他却是不知,这庞天赐其实也不是什么读书人,肚中的学问很是有限,雷先楚真和他弄些风花雪月的狗屁事,庞天赐倒是尴尬了,反而这下棋正中他下怀,一路上和雷先楚杀得是不亦乐乎。

这棋可不是围棋,而是象棋,雷先楚一介武官可没什么兴趣和精力学围棋,反是这象棋易学好下。庞天赐也不耐烦下那什么围棋,就好这象棋兵来将挡的痛快,不一会,二人就杀得热火朝天起来。

随雷先楚一起来的200名高州兵则三五成群的坐在路上,懒洋洋的抱着刀枪闲语起来,连个放哨戒备的都没有,浑没有半分军队的样子。有胆大的甚至还大声喧哗,一点也不害怕游击大人发怒,之所以如此,因为他们知道雷大人最是爱兵,也最喜热闹,只要不出格得过份,雷大人是不会和他们计较的。

大概半个时辰后,前方传来马蹄的声音。听到有马过来,高州兵们仍是不在乎的样子,只前头几个人站起向前张望。雷先楚拿着棋也不去理会,只在考虑是否该先将上一军,倒是庞天赐有些紧张起来,扭头看了过去。

第七十九章 首级

“庞大人不必担心来人,倒是要小心眼前了,将军!”庞天赐头还没转过来,雷先楚就落了子,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死棋,庞大人可是输喽。”

庞天赐扭头来看,果然雷先楚已然将了自己死棋,不由心不在焉道:“还是大人棋高一着,下官佩服,佩服。”

二人说话间,那马蹄声已是由远及近,待到近前,却是数骑而至,看到当先那人胯下座骑时,雷先楚眼前不由一亮,暗道好一匹大青马!

来得只是几个人倒让庞天赐松了口气,看到雷先楚由始至终都是一脸镇定,心下倒是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惭愧,也有些佩服雷先楚,不愧是世袭的武官,胆色见识就是比常人要强。

雷先楚的手下已经喝令兵丁列队,虽说对方只几个人,可该摆的样子总是要做出来的,不然游击大人脸上须不好看。在几个军官的喝下令,高州兵们不情不愿的起身到前面列队,虽是乱哄哄的但总算是赶在那几个人下马前将队伍列了出来。

那边周士相勒马站定,未急着下马,而是观察了下对面,尔后问身后的葛正、葛义兄弟道:“李定国的兵是这个样子的吗?”

“若李定国的兵是这个怂样,鞑子何必怕他?”葛正不屑的扫了眼对面,“多半是张孝起召来的散勇杂牌,叫我看,这姓雷的恐怕也是个杂牌货。”

“什么狗屁游击,就这货色,真要是敢吞咱们,不用千户大人动手,我葛六就能把他们料理了。”

自打听张安说高州派了个游击来准备吞并太平营,葛六心中就窝着火,胡大哥尸骨未寒,高州就打了吞并太平营的主意,这永历朝廷也太娘的不是个东西,那程邦俊也不是个好鸟,那张孝起更不是个东西,枉胡大哥在世时天天念叨什么张大人了。

“不要轻举妄动,来者是客,又是代表四府巡抚来的,对方没说明来意前,咱们不能失了礼数,不然,不占理的就是咱们了。”

周士相怕葛义这粗货会生事,事先叮嘱他一番后才翻身下马,然后领着众弟兄朝前方走去,边走边抱拳施礼,扬声问道:“哪位是雷州游击雷大人?”

“胡将军不必多礼!”

庞天赐只道来人就是胡全,见对方长相斯文,浑无半点匪气,不禁是生了好感,笑着起身点头示意。

“本官便是雷先楚。”

雷先楚并没有如庞天赐一般客气,甚至站都没有站,只坐在那朝周士相老气横秋的微一点头。

如此作态,自然让随周士相一同来的众兄弟生火,周士相却是不动声色,上前朝雷先楚又是一拱手,不卑不亢道:“雷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还请随在下进城,我已令人备下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

“喝酒却是不必了,酒多误事,本官数年前就已戒了。”

雷先楚上下打量了眼周士相,这才站起,边上一个随从却是悄悄朝他凑了两步,然后低声说些什么。听完随从所言,雷先楚目中顿时疑惑起来,盯着周士相道:“你是胡全?”

周士相看他神色,再看那随从一脸奇怪的样子,心中猜道对方怕是见过胡全,知道胡全是独臂之人,而自己相貌不同胡全,又双臂皆在,故而生了疑心。当下也不瞒,道:“在下并非胡全。”

一听来者不是胡全,雷先楚脸顿时沉了下来:“胡全在哪,为何不来见本官?”

不待周士相回话,早就窝着火的葛义就抢先道:“我家大哥已经死了,你要见他可不容易。哼,就算我家大哥不死,他是参将,你是游击,凭什么要我家大哥来见你?”

“嗯?”

听了葛义这夹枪夹棒的话,雷先楚怒火中烧,横眉怒扫便要发作。庞天赐却是见机得快,也抢着道:“胡将军如何死了?”这一岔,却是让雷先楚不好发作。

周士相不便责怪葛义说话没分寸,当下将与德庆绿营一战简短说了几句,庞天赐听后不禁唏嘘起来,不管是否真心,嘴上总是为胡全的死感慨了几句。

雷先楚却是没有感慨,而是惊诧:怎的这帮土匪还敢主动去打德庆的清军,难道他们的实力很强?

惊诧之余却又欣喜,若这帮土匪实力不弱,那此趟罗定之行却是值了。对面那喽罗说话是不中听,可看眼前这年轻人却是极有分寸的,自己身后站着朝廷,站着抚台大人,谅这雏儿不敢乱来,进城之后对其好生安抚,胡全留下的人便皆是自己的了。

念及此处,脸上不禁和缓许多,对胡全的死聊表痛惜后,便问周士相:“你是何人,现在罗定做何差遣?”

“在下周士相,蒙众兄弟看得起,现暂代首领一职。”周士相道。

“什么首领不首领?听着就匪气,尔等既然已受招安,往后就当以官军自居,以朝廷名器自许,这首领不首领的日后可不能再说。”雷先楚话锋一转,“既然胡全已经死了,本官自会为他向朝廷请封,至于你等,本官也自有安排。”

一听这话,葛义忍不住又要发作,却被哥哥葛正拉住,周士相亦是回头瞪了他一眼,这才让葛义把话憋回了肚中。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大人先入城,待接风洗尘后明日再说此事也不迟。”

“也好。”

雷先楚也不拒绝,又将庞天赐和随同前来的几个手下向周士相介绍了番,周士相都是一一抱拳招呼,随后便在前头带路,引领雷先楚一行回城。

路上,许是知道胡全已死,自己夺他这参将大印和部下再无障碍,雷先楚心情格外是好,竟是难得和周士相笑谈了几句,对他们攻打罗定和德庆这两战也是好生问了许多。周士相是知无不言,不过显然是言之未尽,内中许多紧要地方是根本不与他说一字的。

庞天赐骑术并不太好,这一路骑马已是磨得他大腿生疼,好在罗定已经不远,便也强撑着,间中插上几句,不时点头或是吃惊,配合极好。

周士相也不忘旁敲侧击,想打听为何是雷先楚这武官前来罗定,那兵部职方司郎中程邦俊又去了何处,不过和他刻意隐瞒一样,雷先楚和庞天赐对此也并不多说。

周士相见他们不愿说,便也不问,反问起现在的抗清局面,对此,雷先楚并不太清楚,所以没有说什么。倒是庞天赐许是从同宗哥哥庞天寿那里得到些消息,说是秦王孙可望正率大军在湖南和清军对峙,且有意挥师沿江夺取南京,若此事能成,那大明中兴便指日可望了。

沿江夺取南京自是大事,若成功,南明复兴还真不是奢谈,不过周士相清楚,他的历史记忆中并没有孙可望主导的夺取南京之役,倒是有郑成功入长江之战,而且孙可望最终的结局是降了清,由此可见,庞天赐所言的秦王挥师夺取南都怕是空谈。

他又问西宁王李定国,这个却是真的为难人了,雷先楚不过是张孝起手下的杂牌游击,庞天赐虽有个司礼掌印太监的同宗哥哥,可他自个只是七品知县,秦王孙可望要夺南京的消息还是庞天寿无意与他提了两句,他自个猜测的,哪里真能清楚王爷们在做什么。

谈话中,雷先楚不止一次夸赞过周士相所骑的大青马,待得知这马是周士相从鞑子汉军旗参将由云龙手中抢来的,雷先楚更是眼红,好几次视线都落在那大青马身上,以致庞天赐和他说话都没听清。对此,周士相只是暗记于心,并不与他计较。

后来,双方没什么可说,就一路无言只赶路了。紧赶慢赶,终是在太阳落山前看到了罗定那残缺的城墙,在城门前,却是看到一队兵押着两辆马车停在那里,从他们的样子来看,显是特意等待的。

“车上是什么?”

雷先楚纵马奔到马车前,看车上堆满干草,遮得严严实实,好像藏着什么宝贝似的,不由奇怪,一脸不解的望着前后脚而来的周士相。庞天赐也是好奇,忍不住想看车上装得什么,葛正、葛义等人却是心中暗笑,一个个板着脸等着看笑话。

“好臭!”

随雷先楚而来的一个高州军官见自家大人奇怪,便想去掀开草,可是没等他走近马车,一股怪味便薰得他下意识的停了下来,那怪味当真是臭不可闻,熏得他胃中翻江倒海,十分的想吐。

“什么东西?这么臭!”

与此同时,靠过来的高州兵也都捂住了鼻子,庞天赐的随从更是一脸厌恶的看着那车,庞天赐本人也掩起了鼻子,好像看到粪车般躲到一边,没办法,那车上传来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

雷先楚一肚子火,这还没进城却闻这臭味,这帮土匪想干什么?难道是想用粪臭给我个下马威?若真如此,也太儿戏了!

庞天赐也皱起眉头,直觉告诉他这两辆马车上装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弄不好还真是这帮土匪存心而为。他压住心中不快,问周士相道:“车上装的何物?”

周士相缓缓道:“人头,清军的人头。”

“人头?!”

庞天赐一惊,一下跳得老远,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可思议。

“人头有何好怕,本官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

雷先楚却是浑然不在乎,也无惊惧,只以为罗定这帮土匪是在考量他这游击大人的胆色,故意吓唬来着。自己既然存了吞并他们之心,便万万不能在他们面前露了怯,否则何以服众!

说话间就拿手去扒车上的干草,见游击大人动手,立时就有两个高州兵上前帮忙,然而,在干草揭去那一刻,三人就跟中邪似的全呆在了那里,连气都不敢喘一声了。

“真是人头…”

两个高州兵脸也白了,声音也结巴了,腿也抖了。

雷先楚却是没有脸色发白,更没有吓得后退,而是怔怔的望着车上堆着的人头,腮巴子不住抖动。

第八十章 万岁

“好叫雷大人知晓,因知大人前来,故在下特意叫人将这些首级用石灰盖了以待大人检验。”

在雷先楚发怔时,周士相已然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随手拽住一根辫子,提起一颗已皮肉萎缩,极其狰狞的人头,“这些人头皆是清军绿营兵的首级,在下拿得这颗便是千总孔国良的首级,大人请看仔细,两车所载一百八十六颗首级,无一杀良冒功,大人若是不信,可一一验看。”说完,又轻轻将孔国良的脑袋放下,由始至终脸色都很平淡,看不出有给雷先楚下马威或恐吓的意思,倒显得很有几分是在请功的味道。

雷先楚暗哼一声,他不是没打过仗,也不是没经过那尸山血海,眼前这些许人头如何能吓住他!

不过对方并未指明此举有恶意,反是一幅请功的姿态,他也不便发作,遂故作不知,收回目光,随口就道了一句:“孔国良这人我知道,无名小卒,倒是他兄长孔国治倒是算个英雄,当年本官随黄阁老北上时与他交过手,颇是能打得很。”

言语间不经意的就将孔国良贬得一文不值,一个无名小卒值得显摆什么,抬了那孔国治的同时却也抬了自己,言外之意自然是你看我当年可是随首辅阁老出征过打仗的,你这土匪头算个什么东西?不管你此举存的何意,在本官面前皆是儿戏。

庞天赐知道雷先楚说得不假,虽然来高州不过一年多,可对州里的文武官员,他大体还是了解的,知道这雷先楚早年在隆武朝时曾随黄道周北上江西攻打过清军,而罗定的这些绿营兵恰是江西来的,所以雷先楚这话多半不假——他当年确是与孔国治交过手,只不过却是败了而矣。

周士相则对雷先楚所言笑而不语,葛正他们却是不岔了,闹半天老子们辛辛苦苦杀的鞑子千总在你眼里屁都不是!这真要是个屁都不是,你们怎么不来打罗定,反叫那小白脸哄了咱们下山的?现在好了,老子们千辛万苦打下罗定城,你们随口一句无名小卒就打发了?

奈何周士相没有翻脸,葛正他们虽一肚子意见,可也只能撇撇嘴无话可说,毕竟他们已奉周士相为首,周士相在弟兄中的权威也形成,当家的不发话,他们如何能自作主张。

“既是呈首级,那便是要核验叙功的,雷大人稍待,下官这就看上一看。”

庞天赐强忍臭味和胃中不适,也公事公办起来,沿着两辆马车走了一圈,尔后回到雷先楚身边,肯定道:“确是剃发的鞑子,辫子一看就是结了几年的,不是新剃发的。”

雷先楚听后微一点头,挥手便吩咐后面的人道:“将首级验数一遍,确认无误后,造册报高州抚衙。”

“是,大人!”

当下就有两名高州军官带着几个高州兵不情不愿的上前验数起来,周士相任他们点数,也不干涉,雷先楚则站在那板着脸。庞天赐见气氛不对,有心打圆场,却不知如何开口。一时间,颇是尴尬。

未几,首级数便验了出来,果是周士相所说一百八十六颗。

“既然数目合得上,本官这就使人往高州为你等请功。我大明如今圣天子在位,上下一致兴复,比之往先更重军功,斩首一百八十六颗,功劳不小,本官定不会掩了你等功劳,当如实上报,巡抚大人那边也最是公正,你等放心,朝廷断不会没了你们的功劳。”

雷先楚冷腔冷板的说了一套场面话,周士相听后微一欠身,算是谢了游击大人。他这几近与雷先楚平起平座的态度让雷先楚心中更是不快,虽是不怕这年轻雏儿,可总感觉心下不踏实,对眼前的罗定城也存了几分不安。

正犹豫是否入城时,周士相已侧过身子,请道:“此间事了,还请雷大人与诸位大人一同进城!”

与此同时,葛正等人闷声闷气的一同叫道:“请!”

雷先楚一怔,看到“土匪”们都在看自己,不便示弱,便吸了口气,扫了他们一眼后,咬牙朝手下叫道:“进城!”

“进城!”

几名高州军官忙扬声向士兵们传达了命令,一听可以入城了,高州兵们立即精神起来,昂首阔步便往前走。

刚至城下,却见一灰袍儒衫的中年人领着一帮老者、小吏恭敬的立在门边,门前还设了香案,竖了万民伞。

那为首的中年人看到雷先楚等人过来后,向前迎了几步,然后便扬声道:“罗定知州宋襄公恭迎游击大人!”

罗定知州?

雷先楚还没回过神来,庞天赐已然愕然:朝廷何时委的罗定知州。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边又有人挥手叫道:“鸣锣击鼓!”

瞬间,锣鼓声响起,端得喜庆。那帮迎侯的老者、小吏一个个也是满面笑容,这场面立时就让雷先楚放下几分心事来,暗道这帮土匪还算晓事,知道得罪我不起,刚才那些人头不过是个把戏,若我示弱,他们便得寸进尺,若我示强,他们便也熄了心思,老老实实听侯安排了。

偷眼瞄了眼周士相,发现对方正一脸笑容的看着自己,雷先楚不由确信自己猜测不错,礼节性的向着那众老者点头示意后,原是准备下马和这不知哪冒出来的罗定知州客套几句,然后和罗定父老说些场面话,代表朝廷对他们勉励几句,却见那知州竟然示意自己进城,一点规矩礼数也不懂。

是了,这假知州也是个穷酸,估摸是土匪们绑去做什么军师的,这种货色能知道什么官场规矩,又懂得什么礼数。

念及此处,雷先楚便懒得以堂堂游击之尊和个假知州较什么劲,当先纵马就进了城。见他进城,庞天赐虽一脸糊涂,也只好跟着进了城,从宋襄公身边经过时,他特意看了对方两眼,心道你这假知州连身官服都没有,也假得太不成样子,你道知州大人是你这等什么都不懂的人物能做的?待雷大人接管了罗定,不打杀你这假知州便算好的。

游击大人当先入城,200名高州兵也是意气焕发,一个个打起十分精神准备将最好的面貌呈现给罗定的百姓,好叫他们知道大明官军的威风和厉害。

那几个军官同样也是如此,只不过却是多了些心思,均是想得进城之后如何寻些名目弄些银子花花。雷大人虽不是钦差大人,可却是代表巡抚大人而来,而巡抚大人却是代表皇上的钦差。代表皇上亲授的钦差而来,不就是钦差来的么。既是钦差大人来了,这罗定又是刚刚收复的城池,于公于私,怎么也不能亏了将士们不是。再说,这帮土匪在城中肯定没少发财,如今真正的大明官军来了,难道还能比他们这帮土匪差?真要官军混得不如土匪,还有没有王法了!

雷先楚当先入城,马身子刚进城,还未等他来得及扫视城中,一睹罗定面貌时,四周却突然传来轰鸣声:“大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巨大的轰鸣声突然响起,事先毫无预兆,顿时惊得座骑不安起来,雷先楚好歹也是世袭武官,虽然打仗没什么本事,可控马的技艺还是有的,使劲一勒缰绳总算将马安定了下来。庞天赐却是没这么好的马术,座骑又不是战马,在这轰鸣声中不住撅蹄,惊得庞天赐不住“得得”的叫,更是险些从马上摔下来,手忙脚乱的着实出了大丑。好在有惊无险,座骑连撅了几次蹄后终是安静下来。

座骑如此,人也是好不了多少。那帮高州兵都叫这巨大的响声惊到,乱哄哄的你举枪、我拔刀的,好似来了成千上万敌人一般。有的兵更是骇得直往后退,把个好端端的队伍硬是弄乱了,两百号人在城门洞子里挤成一团。

雷先楚骇然之下最先恢复心神,视线中,先前本无一人的城墙上不知何时突然列满按刀持枪的军士,城门前的空地上也一队队的列着穿黑色衣服的士,粗粗一看,怕不下千人之多。在那些黑衣士兵的四周,又密密麻麻站满各式衣服的百姓,这会都盯着城门洞子这边看。

“大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万人的齐声叫喊又再次响起,这一次高州来人没有人被惊到,也没有人惊得手足无措,只不过,他们的脸色却是难看得很。

雷先楚脸色黑得极其难看,他是带兵的,自然知道队列齐整的军队意味什么,这一刻,他不再是欢喜土匪们实力不弱,而是惊惧土匪们实力太强。

先前摆在马车里的人头,现在站在眼前的人头,虽然同样是人头,可一个是死的,一个是活的!这这帮土匪不是只几十人么,何以现在却有成千上万人?

庞天赐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看看那些黑衣士兵,再看看那些黑衣士兵后面的百姓,心下有些叫苦:这罗定城看来是鸿门宴。

这两天带老母亲看病,耽搁了更新。

第八十一章 回去

将高州兵反应看在眼中的周士相心下有些失望,若南明除了大西军以外都是这个德性,如何能打败清军恢复中华?

他纵马上前抬起右臂,顿时,叫喊声噶然而止,四周为之一静。

“雷大人看我太平营将士可还堪战?”

周士相转过身来才发现雷先楚面如黑炭,阴沉得厉害。

“什么?”

雷先楚一时未能听清,周士相便又重了句,这回雷先楚听清了,心里咯噔一下,这帮土匪连营头都立了,看来早有自立之心,怕是巡抚大人和自己的算盘要落空。

他吱唔一句,倒也没有违心,道:“看队列,还算整齐,当能一战,只不过衣饰不伦不类,看着不像官军。”

周士相指了指那些手中没有兵器的黑衣士兵,道:“自夺罗定不过半旬,一切草创,将士们只凭一腔热血誓与鞑子血战到底,武器、盔甲多有欠缺,还请大人回到高州后能够为我太平营争取一些。”

闻言,雷先楚皱眉道:“眼下广东局势不利我大明,抚台大人以高、雷二州坚守,麾下将士也多有不足,调拨兵器盔甲怕是有所困难。”

“盔甲乃重器,我部不敢奢求,但求能拨些兵器,免使我军将士赤手空拳与鞑子对战便可。”

周士相并不指望雷先楚能够为太平营带来物资,之所以说这些不过是安对方的心,免得对方吞并不成回去之后将太平营说成一无是处的土匪。真要和广东明军成了敌人,恐怕夹在明清之间的太平营处境更加困难。

“这个嘛也罢,既然你部已受朝廷招安,又有收复罗定之功,本官回去之后便向巡抚大人进言一二,不过不能保证一定能成,毕竟眼下我军也困难。”

若周士相要得是钱粮,雷先楚肯定二话不说就拒绝,但对方不过要些兵器,他虽对太平营已然不满,但场面话却是不在乎说上几句的。当然,这还得看周士相到底作何打算,若对方真不愿意接受他的指挥,那万事休提。若对方愿意接受他的指挥,那兵器什么的自然好说,就算是钱粮这块,只要自己拉下脸来向巡抚大人求了,巡抚大人未必就不会有所表示,毕竟自己是巡抚大人部下的将领,自己的实力越强,对他这四府巡抚也多有臂助。存着这念头,雷先楚的话便也没有说得太绝对,留了个尾巴下来好让周士相自己琢磨。

“雷大人有心了。”

周士相却没接这茬,根本不主动表示,雷先楚暗哼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径直打马奔到了前头,扬鞭指着那些百姓对周士相道:“本官已经进城,也见识过你部的威风,这些百姓你叫他们散了吧,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实在是扰民。”

不想,周士相却道:“罗定已无百姓,大人所见皆为我太平营中人。”

雷先楚奇道:“明明就是百姓,如何也为你太平营中人?”

周士相解释道:“我太平营自立营起,便定下营规,老有老营,女有女营,少有少营,战事一起,青壮勇于杀敌,妇孺勇于声援,是谓全民皆兵,所以大人所见皆为我太平营军士,并非百姓。”

周士相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雷先楚勃然大怒:“什么全民皆兵,你这是裹挟百姓!”

周士相却不惧,他很是有理铮铮道:“多一个人便是多一分力量,眼下清军势大,我太平营为抗清不得已多招了些百姓,如何能算是裹挟百姓?”

“好一个不得已!”

正好过来听到周士相所言的庞天赐一听太平营竟然裹挟百姓,顿时气急起来,指着周士相道:“裹挟百姓入营,此举不是贼寇是什么!”

周士相扫了眼气急败坏的庞天赐,正色道:“我军乃大明太平营,绝非贼寇,我这有朝廷的圣旨和大印为凭,庞大人切勿胡说!”

“你!”

庞天赐语滞,不知如何反驳,半响,方道:“你们招了这么多百姓入营,如何养活他们?”

周士相道:“以战养战。”

庞天赐瞪大双眼:“便如流寇一般,每到一地先抢钱粮,再裹百姓。如此周而复始不成?”

周士相顿了一下,点头道:“庞大人若是这么理解,也对。”

“土匪,土匪!”

雷先楚听得气急,已是连骂数声,左手更是按在刀柄之上,大有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的意思。

“匪也好,兵也好,但能驱逐鞑虏,是匪是兵又有何区别?”

说话的是宋襄公,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的看着雷先楚和庞天赐,身后,站着一脸横肉的葛正兄弟。葛正兄弟背后却是站着数十名手按长刀的兵丁,当先几人对雷先楚是横眉冷对,丝毫不惧他这游击大人。再看自己带来的那200名高州兵,这会却被一大帮太平营的黑衣兵围在了城门洞前动弹不得。

本欲发作的雷先楚看到这架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生生的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庞天赐却是未察形势不对,仍在那嚷道:“若我大明官军皆如你太平营这般行贼寇之事,天下士绅如何还能心向大明,我大明又如何能中兴?”

“但使我华夏不沦胡族之手,但使我汉人文明不致被胡族中断,天下士绅又算得什么?先帝时,鞑子尚未入关,那天下士绅做得何事?依本官看来,若无这天下士绅,恐怕大明基业也不会崩坏!这位想必就是电白知县庞天赐大人,本官宋襄公忝为罗定知州,想得却与庞大人不同,只要能打跑鞑子,恢复咱汉人的江山,用些什么手段完全是小节,不值大惊小怪,庞大人以为呢?”

宋襄公一口一个本官说着,把个庞天赐气得干瞪眼,情急之下竟然跺脚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雷大人,这太平营行事完全不是官军所为,依下官看,咱们这便回高州向巡抚大人复命去吧。下官这一刻也不愿多呆,多呆一刻便多生一分怒气。”

“唔”

庞天赐发急要走人,雷先楚却是不敢轻动,因为他不知道太平营这帮土匪打得什么主意。

第八十二章 天窗

雷先楚不敢轻易说走,这边宋襄公却是一脸惊诧看着庞天赐,皮笑肉不笑道:“庞大人远道而来,这刚进城连口水都没喝就要走?不成不成,若就这么让庞大人回去,岂不是叫人说我这知州待客无道,失了礼数。”说着作势就要去拉庞天赐。

宋襄公那脸上虚伪的笑毫不掩饰,看得庞天赐气不打一处来,侧了身子避过这假知州,一脸期盼的望着雷先楚:“大人!”急切间恨不得雷先楚拉过马头便出城。

雷先楚没有去看宋襄公,只盯着周士相故作沉吟状,似是在考虑庞天赐的要求,神色间很是犹豫。

周士相轻咳一声,宋襄公听了微微一笑,负手后退了两步。见状,雷先楚心中明了:看来这太平营当真是以这姓周的雏儿为首,旁人说话不作数的。

宋襄公后退后,庞天赐顿觉身子一轻,刚才宋襄公的虚伪热情着实给了他不小的压力,现在对方退下,心下不由轻松许多。再看那假知州,一身儒衫,道貌岸然的看着像是读过书的人,却不知为何和土匪混在一块,当真是辱了读书人脸面。

朝马上的雷先楚拱了拱手,周士相道:“雷大人和庞大人乃代巡抚大人而来,我等先前虽是占山为王过,不过如今却受了朝廷大义感召,又蒙朝廷恩授罗定参将,予我等为朝廷效命机会,二位既代表巡抚大人前来便是代朝廷而来,不论二位是否待见我等,又是否认同我太平营所为,我等都当奉为上宾,还请二位大人到衙门一坐,好让我太平营略尽地主之谊!”

这话换成后世的意思便是以前我们是在体制外,现在我们入了体制内,大伙以后就都在一个锅中吃饭,至于你二人这回来是想砸我们的碗还是抢我们的筷子都不打紧,咱们先姑且不论,来得就是客,咱先吃饭成不成?

宋襄公也笑着附和道:“对,对,对,此处不是说话地,二位大人还是到衙门去吧,本官已吩咐备了酒菜要为二位大人接风洗尘呢。”

听了这话,庞天赐嘴角一咧,一脸不屑道:“不敢,下官是知县,大人是知州,世上焉有上官为下官接风洗尘的道理。”

对这夹枪带棒的话,宋襄公故作未听到,只一脸笑容望着庞天赐,看得对方颇是尴尬。

“雷大人?”

周士相又加重语调叫了声雷先楚,他可不能让雷先楚就这么走了。

看对方一脸郑重的模样,雷先楚自忖自己现在便是想走怕也走不了,左右已经来了,不妨就去坐上一坐,难道这帮土匪还敢杀了自己不成?真要那样,便算是自个倒霉,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也罢,既然来了,有些事情便当与你们说一说,免得你们不知好歹。”

“正要聆听大人教诲。”

当下,周士相和宋襄公便引着雷先楚往知州衙门去,庞天赐虽不愿去,可雷先楚去了,他这副使如何能不去,只能捏着鼻子同去。这边各队士兵则由各自总旗领着退下,该巡逻的巡逻,该训练的训练。至于雷先楚带来的200名高州兵则也被一同带往知州衙门,不过却是由邵九公所率的两队兵“陪同”,沿途根本不许他们到处张望,到了知州衙门直接领到后面,却不是囚禁起来,而是安排了十来桌酒肉供他们吃喝。

这帮高州兵都是雷先楚在高州征来的市井子弟,打仗没本事,祸害百姓却是有两手,内中不乏无赖子出身。来前一个个都以为跟着游击大人到罗定来发财,怎想这帮土匪势力比他们大,人数也比他们多,看那帮黑衣匪兵,颇是有些杀气,像是见过血的,两相对比,自家游击大人又不发话,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听从安排,路上都是提心吊胆。

几个军官倒是留了心眼,一路仔细观察地形,以便游击大人和土匪们谈不拢翻盘时能够有路可逃。不曾想这太平营却是为他们安排了酒肉,一时间高州兵们原形毕露,猜拳的猜拳,拼酒的拼酒,大快朵颐好不痛快,在那帮陪宴的太平营军官的力劝下,留了心眼的军官们也难免多喝了几杯,一个个脸色通红,打着酒嗝,走路都晃。

外面吃喝,里面同样也在吃喝。相较外面的大碗酒肉,里面的酒席多少有些花样。大碗小碟的摆了不少,菜式有荤有素,看着着实叫人馋嘴。

酒菜虽好,奈何吃饭的人却无什么心思,彼此都在猜测对方所为,自然而然吃得极其沉闷。

席间,虽然宋襄公刻意说了几句笑话,想让气氛活跃一下,不过先前的事已让雷先楚和庞天赐蒙了阴影,因此任他怎么说,二人也不为所动,这气氛自然也活跃不起来。

周士相象征性的敬了两杯酒后,也不再与雷先楚假客气,埋头匆匆吃了几口饭便放下筷子,见他放下筷子,雷先楚和庞天赐也不约而同的放下筷子,见他们都没心思吃下去,周士相索性吩咐人撤去酒席,然后叫人奉上茶水。

拿起茶碗饮了口茶后,周士相看了眼雷先楚和庞天赐,却是无话可说,鬼使神差的竟然说了句:“巡抚大人身体可好?”

这个问题让雷先楚和庞天赐都是愕然,不知道的人听了这问题首先想要的肯定是问话之人和巡抚大人有什么关系,可显而易见眼前的周士相和远在高州的张巡抚并无关系,因此他这冒昧的问题让人一时有些失措。

片刻,还是庞天赐道:“巡抚大人身体无恙,劳你关心了。”

“无痒就好,无恙就好。”

周士相干笑两声,知道自己这问题问得唐突。

见状,宋襄公出面说道:“不知二位此来罗定,张大人有何交待?”

雷先楚考量片刻,道:“巡抚大人原是让本官前来与胡参将商洽罗定驻防之事,不想胡参将却已身死,急切间本官却不知与何人商洽此间之事,须得回高州问过巡抚大人的意思才能决定。”

听了他这番话,周士相却道:“雷大人,此间没有外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此来可是存了吞并我太平营之心?”

第八十三章 条件

“绝无此事,这话是从何说起的!”

雷先楚未料周士相当面点出他的来意,饶他脸皮不薄,却也吃消不住,没来由的就红了脸。红脸之余自然是矢口否认,这等心底**之事如何能宣之于口,况这事也不是能摆到桌面上来说的,朝廷那边对此并不知晓,只是巡抚大人私下做的安排。

若这帮土匪真借此闹将起来,巡抚大人那边不好向上面交待,毕竟招揽大樵山众匪下山的乃是兵部的人,名义上这些土匪已然不是土匪,而是正儿八经的大明官军,这官军之间能有吞并之说?

真要如此,往大了说,恐怕朝野喧哗,外敌未御,内讧先乱,此亡国之兆什么的;往小了说也是寒了天下心系大明义士之心,往后谁还敢来投大明,为天子卖命呢?

庞天赐也是吃惊,他倒不知雷先楚此来罗定有吞并太平营的意思,只知巡抚大人让他一同前来,名为副使,实质就是个陪同者,并无何任务交派于他。抚衙若有接收吞并之意,当事先与他说明,让他心中有数也好临机应对,既事先未有交待,这吞并一说便是无从提起的。可看雷先楚涨红面目,目光闪烁不定,心下不禁狐疑起来:莫非雷大人此来罗定真存了吞并这些土匪的意思?

见雷先楚颇是激动,周士相示意他不必如此,款款说道:“雷大人不必激动,我等确是草寇出身,古往今来,草寇者但凡受朝廷招安,打乱改编再所难免,就是为官军吞并也不稀奇,只要朝廷能善待我们,弟兄们对此并不计较。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我太平营不是不可以唯巡抚张大人和雷大人马首是瞻,不过在此之前却须巡抚与雷大人能够拿出一个合适的条件来,只要条件合适,那就皆大欢喜。朝廷得我等兄弟效命,我等也可以有个官身,何乐而不为呢?不过要是条件不合适,我等势必也要为自个谋划一番,毕竟弟兄们提着脑袋杀鞑子占了这罗定城,感朝廷大义,驱逐鞑虏固然是一方面,可升官发财怕也是人心所念,要是辛苦一遭却得不到朝廷善待,那就是我周士相愿意,弟兄们怕也不肯的。”

“呃”

雷先楚愣在那里,周士相所言怎么像是个交易,虽然道理不假,可听着就是那么别扭,而且言语之中隐有威胁,莫不成不满足对方的条件,他们就要易帜投清不成?

庞天赐对周士相这番话更是反感,若不是对方就是个土匪头,恐怕他都要拍案而起怒指对方不思报国,行事有投机趋利之嫌。不过他实在是摸不透雷先楚此来罗定的真实用意,万一这雷游击和巡抚大人真打着吞并之意,那他可就没什么指责人的底气了,当下不好就周士相这番话表态,只身子微斜,不动声色的看着雷先楚。

宋襄公也是愕然,周士相事前并未与他说过这般话,尔今突然道出,一时也有些意外,不知周士相又是做的何种打算,难道他真打算拿罗定和太平营同张孝起与雷先楚做个交易,以换取一身南明的正式官袍来穿不成?

仔细想来,周士相并非这等鼠目寸光之人,乱世之中何以立足?唯兵将而矣!真要没了兵将,又有谁人将他放在眼里,又有谁肯听他的话。况周士相身负血海深仇,历来行事又果断无比,如此人物,又岂会行那自掘根基之事。怕是这后面还有话

宋襄公眼睛微眯,端起茶碗轻饮一口,同样不动声色看着。

周士相却将视线转向宋襄公,对他道:“宋大人,你将我太平营细务一一禀于雷大人知晓。”

闻言,宋襄公遂起身取来一本花名册递与雷先楚,尔后道:“我太平营自立营之日起,便有参将以下大小军官六十余名,另有正兵军士1360人,辅兵军士9520人。营**有刀320把,矛482杆,长枪126杆、短刀40把,另有棉甲24幅,长短弓15把。全营合计人数10880人。”

宋襄公报得都是实数,并无夸大。雷先楚只听了几句,便摆手道:“辅兵军士都是百姓,这些就不必提了吧,咱们只说正兵。一千余人的正兵,做个参将是足了。”

话音刚落,周士相已然接过话头,他道:“那便请雷大人上报巡抚大人,罗定参将一职今后由在下继任。”

雷先楚一怔,暗骂一声这雏儿好不要脸!闷着声道:“参将委任乃是兵部的事,巡抚大人何以能插手?况本官只是游击,若你为参将,今后是你听本官的还是本官听你的?”

周士相哈哈一笑,道:“罗定未被我弟兄收复前乃是清土,朝廷将罗定参将授予我大哥,怕安得也未必是什么好心思。如今罗定已然由我等占领,这继任参将一事不过是小节,只要巡抚大人呈报朝廷,朝廷难道还会不准”说完,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大人所言听你听我,这个嘛,恕士相直言,如今这年头,兵多将广者封王都有,况总兵副将,有我太平营上万将士听命,雷大人这游击怕也小了点吧。”

“哼!”

雷先楚暗哼一声,却未指责周士相所言有错,他只道:“此事我会与巡抚大人说,不过你先前所言条件却是哪些?”

庞天赐一听这话题,立时坐正身子,眼光变得烔烔有神起来。宋士襄也是侧耳倾听。

“条件不多,只一个。”

让雷先楚意外的是,周士相竟然只有一个条件,疑惑之下,眉头一挑:“就一个?”

周士相很肯定的说道:“就一个!”

雷先楚讶然:“什么条件?”

周士相斩钉截铁说道:“在下的条件很简单,巡抚大人须以廉、雷二州任选一县供我太平营驻防,而这罗定则由巡抚大人另派兵马驻守。”

提出以廉、雷二州任选一县供太平营驻防乃周士相深思之后的条件,虽对这个时代地图不太熟悉,但后世中国地图看多了的他知道,如今这廉州府辖境相当于后世广西北海、钦州等地。而雷州辖境则相当于后世广东省湛江、雷州等地。此二州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属沿海地区。

第八十四章 选择

罗定穷山恶水,境内州县又经连年兵灾,所存人口不足万数,加之地处明清势力之间,乃明清双方想要前进必拔之地,所谓数战之地也,显然,这样一块随时都会发生战事的地盘并不符合太平营的利益,也根本无法供太平营发展壮大。

古往今来,任何一方势力想要得到发展,靠得无非是人口和钱粮,养兵就要有钱有粮,想要有钱有粮首先就得有人,有人有钱有粮才能做些诸如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的事,用后世网络小说的话说,就是种田种田再种田,然后拿钱粮、拿人口、拿先进的制度和武器蛮横的推倒对方。

偏偏,罗定这个地方缺得恰恰就是人口和钱粮,没人没钱没粮怎么玩?

裹挟百姓壮大自身实力是一回事,可世上没有靠裹挟百姓,光抢不种能走到底的!就是李自成在后期也是大力在湖襄发展根据之地,张献忠跑来跑去还不是跑到四川想安生发展一下么,若不是清军突然进关,恐怕大西朝和大顺朝还真能上演个“顺西争霸”来。

裹挟只是一种手段,绝不是目的。

如果没有一处可以发展的安身之地,就是再裹挟十万百姓入营,周士相也不认为可以和广州的两个汉奸王爷一较高低。这连耿继茂、尚可喜都不定打得过,况那蒙八旗、满八旗?

兵要多,兵要练,兵要吃喝,装备要升级,怎么办?高楼大厦之下必有地基,想要真正成为一支让清军闻风丧胆的军队,首先就得有个能安生发展的地盘,这地盘就是高楼之下的地基,少不得!

周士相反复思量之后,决定拿罗定城这块鸡肋和太平营这上万人同高州方面做个交易。他不求太多,只求南明广东当局能够将地处沿海地区的廉、雷二州任取一县供太平营就食驻防就行。只要对方能够答应,太平营名义上听谁的都不是问题,反正他现在打得也是永历天子的旗号,要得也是永历天子的大义,至于实际听命于谁,根本不重要。

真有了安生之处,到时候是不是听调听宣那是以后的事,这年头,拥兵的军将不听调的多了,永历天子都指挥不动南明最大的军头孙可望,难不成死死盯着他这千把号兵不成。

至于为何要选廉州或雷州一县,而不是选高州又或琼州?答案却又简单,因为周士相之前听宋襄公说过,真正控制高州的并非四府巡抚张孝起,也不是广东总督连城壁,而是西宁王李定国麾下的总兵勒统武。

李定国的大名无论前世今生那都是赫赫有名的,起初周士相打定的主意也是往广西投李定国,只因后来不愿寄人篱下,将反清的国运和个人复仇的家恨寄于他人,这才借着程邦俊招揽大樵山众匪的机会鼓动胡老大他们夺取罗定,以便能在华夏彻底沦于异族的前夕能够据一方有所作为。说一千道一万,打铁还须自身硬,只要自己手下有兵,何须再要假他人之手!

既存了自立之心,周士相当然不肯到高州去,一怕李定国的兵马不肯接纳他们,二也怕被李部所吞,毕竟大西军实力太过强劲,太平营和他们相比,不过是个刚刚会爬的小娃娃。

小娃娃如何能和壮汉交手?

如此一来,高州自然被周士相排除之外,而且高州境内南明各方势力很多,有李定国的军队,也有四府巡抚张孝起的兵马,听说还有几支隶属总督连城壁的人马在那就食。周士相不知道这几支势力之间是如何达成在高州驻防的协议,但他知道,高州其实也并不富裕,同时支撑这么多兵马就食,怕高州百姓早就苦不堪言,自己再率太平营这万把人一头扎进去,恐怕也得不到多少钱粮支撑。

于其吃别人的残汤剩饭,不如另谋出路。琼州,就是后世的海南岛,从长远发展来看,琼州倒也是个好地方,因为琼州远离大陆,不用担心清军会渡海而击。没有威胁,自然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力发展,攀科技树也好,科技大爆炸大搞发明也好,不管成与不成,起码能够安生做事,不必今日担心明日。

可远离大陆固然可以不受外敌进攻,可问题也恰恰出在这远离大陆上——周士相手中可没有水师!

倘若有一支类似郑成功的强大水师部队,周士相自然二话不说就奔琼州,可他没有,休说一条船了,就是一个水手他也没有。而且,琼州岛汉人稀少,岛上多为土著居民,如黎族等。周士相不是对岛上土著居民抱有敌视,只是身为汉人,他潜意识里就有汉人至高的思想,换后世的话说,他就是一个汉纳。

汉纳者,只接受同族,只肯定同族的利益,一切以本民族的利益至上,其他民族,愿为汉族者,欣然接受,不愿为汉族者,则刀枪相向。汉族,有着这个世界最高最先进的文明,其他民族,大多尚处落后,因此文明自然要融合落后,难不成反过来让野蛮吞并文明不成。

汉族本身也是在不断融合外族,数千年的历史早已证明,汉族的包容性远胜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因此周士相这个汉纳绝不是极端种族主义者,相反,他是个务实的民族主义者。他很高兴那些非汉族能够自动融入汉族这个大家庭,享受汉族创造出的文明,并与之一同进步。在人类情感上,他更没有对什么民族斩尽杀绝的念头,而是希望所有的民族都消失,当然,这个消失不是指那些民族**消失,而是他们统统成为汉人。

只有成为一家人,成为一个民族,华夏才不会有动乱,才不会有那鲜血铭刻的八个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总之,琼州岛的土著居民多于汉人并非是周士相不愿前往琼州的原因,主要原因还是他手里没有一支水师,一支可以称霸南洋的水师!

没有水师,就没有办法大规模运输人口,也无法对外征伐,十年、二十年在无法从大陆获得大量汉人充实琼州的情况下,周士相是根本没办法将太平营打造成一支拥兵十万,甚至更多的劲旅。

况且,在琼州发展的再好,也不过是个岛,想要驱逐胡族,恢复中华,以一岛之力显然是难以实现的。郑氏台湾,后世蒋氏台湾都证明了这一点,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周士相是不会到琼州去的,因为那样做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他这一生可能再也无法回到大陆,回到家乡。

“廉、雷二州任选一县,若巡抚大人同意,我太平营从今往后便大人马首是瞻!”

第八十五章 十天

德庆绿营,新任守备唐三水瞪大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明军”说客,半响,方艰难的开口道:“你刚才说什么,可否再说一次?”

充为使者的矮脚张安一怔,敢情自己说了半天对方没听明白?

一清喉咙,再次朗朗说道:“我家将军愿意将罗定交给大人,条件是唐大人须凑出可供一万人食用半月的粮草于我方,另外,还须提供一千斤药子并五百把长矛,生铁一千斤。我家将军说了,只要唐大人凑齐我军所需,我军立即从罗定撤出,绝不留一兵一卒,我军撤走以后,唐大人的部下便可以接手全城。同时,我军保证绝不纵火焚城,定将一座完整的罗定城交到大人手中。”

张安这次说得清楚,说得也慢,当真是一个字一个字传进唐三水耳中的,唐三水是听得是一清二楚,只不过清楚归清楚,他这心中的困惑和惊讶却是一点也没有减少,反而越发糊涂起来。

“这真是你家周将军的意思?”

若不是对方手中持有上次自己送给周士相的信物,唐三水都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个冒牌货。打了这么多年仗,他还是头一回听说明军愿意将占据的城池当作货物一样卖出的。明清争了这么多年,清军也好,明军也好,哪个不是将地盘看得比金子还贵,你争我夺的,哪怕是个空城都要下死力去抢,左右死得不过大头兵,这收复失地(开疆拓土)的功劳对将领却是实在的诱人。有时,几帮人马同时抢一块地盘,如一群饿狗看到一块骨头一样争抢,谁也不肯松手,这回倒是怪了,竟然有人不要地盘,反将地盘卖出来,传出去谁会信?稀奇,忒他娘的稀奇!

“确是我家将军的意思,在下如实奉告,未有一字增添,也未有一字修改。”说到这,见唐三水一脸困惑,张安不由笑了起来,道:“唐大人心中想必正困惑为何我家将军要将罗定卖于大人?”

“确是困惑。”

唐三水干笑一声,也不否认,听对方的语气倒是要实言相告了,不由竖耳凝神倾听。

“不瞒唐大人,非是我家将军愿意让出罗定,实是我家总兵大人刚刚接到西宁王爷的命令,王爷命我家总兵即刻率部前往贵州,罗定改由张巡抚的兵马接管唐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勒总兵素与张巡抚不合,故我家将军向总兵大人进言,与其将罗定交给张孝起那王八蛋,倒不如卖给大人,这样总兵大人得些实惠,唐大人这边也有收复失地的功劳在手,所谓两全齐美,何乐而不为呢?”

唐三水当然知道对方口中的张巡抚指的是明朝的高、雷、廉、琼四府巡抚张孝起,也知道勒统武是李定国的部下,并不受张孝起节制,一个总兵,一个巡抚同驻一城,却两不相管,二人之间真有些什么龌龊也不奇怪。不过太平营到底是不是勒统武的部下,他却是持保留意见的。上次西河渡一战,他眼睛又不瞎,如何看不出那太平营不过是帮乌合之众,事后想来,恐怕那太平营多半是打着勒统武的旗号吓唬自己而矣,若是自己回来之后点齐青壮坚守,那穷秀才周士相未必能占到德庆什么便宜。

可怪自己太过贪心,被钱财迷了眼,捏着鼻子配合对方演出了戏,把个知县陆公明和那帮大户吓得不轻,还借刀杀人发了笔横财,心中当真是对不住张守备,也对不住朝廷啊。

不过也亏得自己贪心,要不然这守备一职能由自己坐?自己房中夺箱底的那堆银票又如何来?千里当官图得是什么,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为朝廷卖命图得又是什么?

眼下潮州那边郑氏正在闹腾,北京派来的满州大兵又北上避暑去了,两位王爷被郑氏闹得焦头烂额,暂时顾不了西头这边,总兵大人倒是有心发兵,可肇庆绿营就这么两千号人,广州不派兵来,总兵大人也是有心无力。这时我突然带兵收复罗定,想必总兵大人那里,广州两位王爷那里都会大吃一惊吧。

供一万人吃半月的粮食说多也不多,咬咬牙想想办法也不是不能凑出,一千斤药子倒是麻烦,营中可没有这东西,不过要是使银子往广州活动活动,未必就不能从汉军旗那帮家伙手里弄出一些来。再说了,对方说要一千斤难道真给一千斤不成?买卖嘛,总有个讨价还价的理,哪有不还价的道理。

至于500把长矛根本不算个事,生铁也没什么打紧,这些都可以凑出,事后报个战损就是。这打仗能不死人,能不坏东西?跟收复罗定的功劳比起来,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广州的两位王爷听到自己孤军收复失地的事迹,唐三水不由心动,嘴里却故意问张安道:“你们的西宁王为何要你家将军往贵州去?”

张安摇了摇头:“这个我并不知情。”话锋一转,“却不知唐大人是否愿意做这交易?”

唐三水故作为难:“此事事关重大,你家将军要的粮食物资也不是小数,本官一时可凑不出,而且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你容本官深思之后再答复你家将军吧。”

“无妨,来前我家将军对我说了,唐大人对这交易肯定是感兴趣的,不过东西数目是大了些,大人难免要慎重考虑下。不过我家将军也说了,和大人所付出的相比,大人通过这桩交易能够得到的实惠可是要多得多。”

“咳咳”

唐三水轻咳一声,吩咐外面的亲兵:“带这位张兄弟下去吃酒。”

“喳!”

两个亲兵忙上前满脸堆笑的拉张安,张安也不拒绝,出门时回头又说了句:“噢,对了,唐大人得快些拿定主意,我家将军最多只等大人十天,十天之后若不见唐大人回复,这城便只能交给张巡抚的兵马接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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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出售

德庆绿营,新任守备唐三水瞪大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明军”说客,半响,方艰难的开口道:“你刚才说什么,可否再说一次?”

充为使者的矮脚张安一怔,敢情自己说了半天对方没听明白?

一清喉咙,再次朗朗说道:“我家将军愿意将罗定交给大人,条件是唐大人须凑出可供一万人食用半月的粮草于我方,另外,还须提供一千斤药子并五百把长矛,生铁一千斤。我家将军说了,只要唐大人凑齐我军所需,我军立即从罗定撤出,绝不留一兵一卒,我军撤走以后,唐大人的部下便可以接手全城。同时,我军保证绝不纵火焚城,定将一座完整的罗定城交到大人手中。”

张安这次说得清楚,说得也慢,当真是一个字一个字传进唐三水耳中的,唐三水是听得是一清二楚,只不过清楚归清楚,他这心中的困惑和惊讶却是一点也没有减少,反而越发糊涂起来。

“这真是你家周将军的意思?”

若不是对方手中持有上次自己送给周士相的信物,唐三水都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个冒牌货。打了这么多年仗,他还是头一回听说明军愿意将占据的城池当作货物一样卖出的。明清争了这么多年,清军也好,明军也好,哪个不是将地盘看得比金子还贵,你争我夺的,哪怕是个空城都要下死力去抢,左右死得不过大头兵,这收复失地(开疆拓土)的功劳对将领却是实在的诱人。有时,几帮人马同时抢一块地盘,如一群饿狗看到一块骨头一样争抢,谁也不肯松手,这回倒是怪了,竟然有人不要地盘,反将地盘卖出来,传出去谁会信?稀奇,忒他娘的稀奇!

“确是我家将军的意思,在下如实奉告,未有一字增添,也未有一字修改。”说到这,见唐三水一脸困惑,张安不由笑了起来,道:“唐大人心中想必正困惑为何我家将军要将罗定卖于大人?”

“确是困惑。”

唐三水干笑一声,也不否认,听对方的语气倒是要实言相告了,不由竖耳凝神倾听。

“不瞒唐大人,非是我家将军愿意让出罗定,实是我家总兵大人刚刚接到西宁王爷的命令,王爷命我家总兵即刻率部前往贵州,罗定改由张巡抚的兵马接管唐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勒总兵素与张巡抚不合,故我家将军向总兵大人进言,与其将罗定交给张孝起那王八蛋,倒不如卖给大人,这样总兵大人得些实惠,唐大人这边也有收复失地的功劳在手,所谓两全齐美,何乐而不为呢?”

唐三水当然知道对方口中的张巡抚指的是明朝的高、雷、廉、琼四府巡抚张孝起,也知道勒统武是李定国的部下,并不受张孝起节制,一个总兵,一个巡抚同驻一城,却两不相管,二人之间真有些什么龌龊也不奇怪。不过太平营到底是不是勒统武的部下,他却是持保留意见的。上次西河渡一战,他眼睛又不瞎,如何看不出那太平营不过是帮乌合之众,事后想来,恐怕那太平营多半是打着勒统武的旗号吓唬自己而矣,若是自己回来之后点齐青壮坚守,那穷秀才周士相未必能占到德庆什么便宜。

可怪自己太过贪心,被钱财迷了眼,捏着鼻子配合对方演出了戏,把个知县陆公明和那帮大户吓得不轻,还借刀杀人发了笔横财,心中当真是对不住张守备,也对不住朝廷啊。

不过也亏得自己贪心,要不然这守备一职能由自己坐?自己房中夺箱底的那堆银票又如何来?千里当官图得是什么,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为朝廷卖命图得又是什么?

眼下潮州那边郑氏正在闹腾,北京派来的满州大兵又北上避暑去了,两位王爷被郑氏闹得焦头烂额,暂时顾不了西头这边,总兵大人倒是有心发兵,可肇庆绿营就这么两千号人,广州不派兵来,总兵大人也是有心无力。这时我突然带兵收复罗定,想必总兵大人那里,广州两位王爷那里都会大吃一惊吧。

供一万人吃半月的粮食说多也不多,咬咬牙想想办法也不是不能凑出,一千斤药子倒是麻烦,营中可没有这东西,不过要是使银子往广州活动活动,未必就不能从汉军旗那帮家伙手里弄出一些来。再说了,对方说要一千斤难道真给一千斤不成?买卖嘛,总有个讨价还价的理,哪有不还价的道理。

至于500把长矛根本不算个事,生铁也没什么打紧,这些都可以凑出,事后报个战损就是。这打仗能不死人,能不坏东西?跟收复罗定的功劳比起来,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广州的两位王爷听到自己孤军收复失地的事迹,唐三水不由心动,嘴里却故意问张安道:“你们的西宁王为何要你家将军往贵州去?”

张安摇了摇头:“这个我并不知情。”话锋一转,“却不知唐大人是否愿意做这交易?”

唐三水故作为难:“此事事关重大,你家将军要的粮食物资也不是小数,本官一时可凑不出,而且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你容本官深思之后再答复你家将军吧。”

“无妨,来前我家将军对我说了,唐大人对这交易肯定是感兴趣的,不过东西数目是大了些,大人难免要慎重考虑下。不过我家将军也说了,和大人所付出的相比,大人通过这桩交易能够得到的实惠可是要多得多。”

“咳咳”

唐三水轻咳一声,吩咐外面的亲兵:“带这位张兄弟下去吃酒。”

“喳!”

两个亲兵忙上前满脸堆笑的拉张安,张安也不拒绝,出门时回头又说了句:“噢,对了,唐大人得快些拿定主意,我家将军最多只等大人十天,十天之后若不见唐大人回复,这城便只能交给张巡抚的兵马接管了。”

第八十六章 危言

罗定知州衙门的二堂厅中摆了张桌子,上面摆着几味小菜,周士相和宋襄公对面而坐,二人面前各有一酒杯,不过却是谁也没有喝过。

天气已经暖了,广东更处大陆南方,此时温度比之北方高出不少,二人身上都只着了件单衫,饶是如此,仍感闷热。外面,不见晴日,闷人得很,看样子是要下雨。

就这么浅尝了几口小菜后,宋襄公终是压不住心中疑惑,抬头对周士相:“千户真要将罗定卖给唐三水?”

“只要唐三水愿意买,我当然愿意卖。”

周士相笑着放下筷子,示意一边侍侯的林婉儿先下去,待这姑娘有些不情愿的退出后,他才对宋襄公道:“一个肯卖,一个肯买,周瑜打黄盖,这桩生意可没谁吃亏。”

“生意是没谁吃亏,可千户可曾想过”

宋襄公有些犹豫,不知是否应该如实将自己的看法说出,又该用何种说辞来说这件事,免得周士相听了剌耳。

他犹豫着如何开口,周士相却欣然道:“宋先生不必吞吞吐吐,若我没猜错,先生这会必是想说我将罗定卖给唐三水十分不妥,此举有通鞑嫌疑,或者说是汉奸所为吧?”

闻言,宋襄公苦笑一声:“千户既知,何以还要卖?”

“我若不卖,这罗定就能为大明所有了?”

周士相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雷先楚的态度先生也是看在眼中的,我以罗定和全营上万人来换他一县,他为何不肯换?说到底,咱们出身不正,在永历朝廷那帮督抚眼里不过是帮上不得台面的土匪贼寇,用得着我时加官晋爵,用不着时便翻脸不认人。说句不中听的,我太平营在他四府巡抚张孝起眼里恐怕不过是个夜壶,要用,就拿出来,不用了便塞进去,若是嫌臭了,就扔得远远的。”

这番话可让宋襄公听着不是滋味了,不由道:“千户这话说得可是难听了。”

“难听是难听了些,可话粗理不粗,先生细细品味,我这话难道还有错了不成?若我等是正经卫所出身,张孝起也好,雷先楚也好,会如此小窥咱们?”

想到那日雷先楚在听闻周士相条件后的反应,宋襄公亦是无语,只能感慨一声:“只可惜程郎中不在高州,若他在的话,恐怕局面又是一番变化。”

“真要是程邦俊自个来处置这事,未必能比雷先楚好到哪去。”周士相可没指望程邦俊这个兵部郎中会站在太平营这边说话,若真是这小子来罗定处置,恐怕见到太平营所为后能暴跳如雷,毕竟他代表的是永历朝廷,太平营做的却是如同流寇般的裹挟之事,这在代表正统的永历朝廷眼里肯定是十恶不赦的,甚至比入关的清军还要可恶。

相对而言,雷先楚这个单纯武人的表现要比文官强得多,至少没有当场破口大骂,庞天赐这个知县表现出来的态度也算正常,亲民官相较清流总是要务实许多的,在表示愤怒后,多少也得掂量下自己的份量以及对方是不是有翻脸杀人的可能。

宋襄公沉默了一会,还是劝周士相道:“现在高州那边毕竟还没有正式回话过来,千户你就急着将罗定卖给唐三水,万一高州那边答应了咱们的条件,到时这罗定却为清军所占,咱们又拿什么和高州换?又如何解释此事?”

周士相知道宋襄公心中对高州方面还抱有幻想,便问他:“高州离此不过百多里地,快马来回一天足够吧,一天不够,两天总够了吧?可这都四天了,为何高州那边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若他们真的在乎罗定,在乎咱们,先生以为他们会拖这么久?既然高州不待见咱们,咱们又何必死皮赖脸求他们,廉、雷二州去不得,咱们就到别处是了,树挪死,人挪活,天下之大,只要我太平营上下一心,何处容不得我们安身。”

宋襄公有些惊讶:“千户何以如此急着离开罗定?”他不能不惊讶,因为这已经是周士相在他面前第六次说要马上离开罗定了。

周士相略有迟疑,不知如何向宋襄公解释自己是根据后世的历史记忆做出的判断,十数秒后,他终是道:“不瞒先生,我有预感,这永历朝廷怕要出大事。”

“出大事?”宋襄公一惊,不知周士相所指为何。

周士相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永历朝廷现在靠得是大西军在支撑着局面,可这大西军却是那大贼张献忠的旧部,先生可别忘了,刨了他朱由榔家祖坟的可就是这帮人,先生以为朱由榔真信得过这帮掘他家祖坟的?”言语间对安龙府的永历天子一点也不客气,直呼其名起来。

宋襄公乃数叛之人,对朱家皇帝能有多少忠心?故而对周士相直呼永历名字也没多少感触,只是对他的判断颇是不以为然,道:“此一时彼一时,毁坏凤阳皇陵乃大贼张献忠,此刻大西军却是由孙可望、李定国等人率领,自出兵滇黔北上,大小数十仗,不可谓不尽心,朱由榔为何信不过他们?若无大西军,恐怕他连在贵州都不得安生,说不得和隆武、绍武一样早殉了国。若千户以皇陵被毁而断言朱由榔信不过孙可望他们,这永历朝廷要出大事,我看恐怕有些太过臆想了。”

“大西军这几年抗清是打了不少胜仗,可先生想过没有,李定国两蹶名王,兵锋直指长江,这眼看江南半壁旦夕可下,可他为何突然转师广东来了?”

宋襄公不相信猜忌这个理由,周士相无奈只能搬出第二个理由来,那就是孙可望和李定国之间有问题,不然仗打得好好的,那顺治小儿都想划江而治了,李定国为何突然离开湖南率部跑广东来,难不成广东这个第二战场比湖南这个主战场还重要,又或是说收复粤省比一鼓作气打到北京去更重要?

这个问题让宋襄公一怔,须臾间觉得孙可望和李定国之间是有问题,可有问题在哪却无法说清了。这不能怪他,毕竟他的见识受于身份和环境所限,无法了解明清大局的真正走势,更无法弄清明清高层之间的争斗。

在他犹疑间,周士相又说了,这一回却是半真半假,他道:“我在新会时曾听人言,这大西军的孙可望和李定国是貌合神不合,那孙可望自持身份最尊,隐有自立之心,而李定国却对朱由榔忠心耿耿,若事实真如此,只怕这二人之间迟早冲突。若是孙可望和李定国内讧,李定国势必要撤至广西,集中主力和孙可望一战,如此一来,永历朝廷就是大祸临头,不管孙可望赢还是李定国赢,对大明都是祸!远得咱们不说,孙可望和李定国一打起来,先生以为广州的尚可喜和耿继茂不会趁势占领广东全境?到时,罗定也罢,高州也罢,恐怕都不能再为大明所有了,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把罗定同唐三水做笔交易,换他一笔粮食物资来,难不成真要带着弟兄们在罗定为永历朝廷陪葬不成?先生可别忘了,咱们的能战之兵可是少得可怜。”

周士相所言着实耸人听闻,可听着又像回事,宋襄公一时可无法消化,张着嘴,不知如何说好。

“先生再想想,是什么大事要让程邦俊急着就回安龙府去呢?高州城主持局面的又为何是张孝起,而不是勒统武?张安可是说得确切,他进城后并未见到任何大西军,只张孝起手下的高州兵,那勒统武的兵马去哪了?雷先楚和那庞天赐来时为何只字不提程邦俊,我曾数次旁敲侧击想知道勒统武的情况,可他二人同样不肯提起,这又是为何?若勒统武真在高州,又有何不能说的?他二人如此鬼崇,倒让我认定勒统武此刻定不在高州,甚至高州城已经没有大西军的一兵一卒,那张孝起手中更没有多少兵马,不然断不会不顾之前程邦俊的约定起意吞并我们!”

“照我看,张孝起不肯答应咱们移防,一方面固然是看不起咱们的出身和所做所为,另一方面怕这位巡抚大人是真没有兵马来驻防罗定,指着咱们能够替他扎在这里挡住清军呢。要不然,何以不理不睬,连句回话都不给的?这般姿态却是把咱们当鸭子一样散放,只要我们能够替他挡住清军,我们的死活却是与他四府巡抚无关的。非我愿意将罗定卖给清军,实是那帮明朝的官不把咱们当回事,他做初一,我便做十五,左右这罗定是一天也不能多呆了。”

周士相一气说了这么多,这才发现宋襄公脸色很难看,不由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太急,对方一时之间怕是接受不了太多,便停了一下,准备换个思路让宋襄公能够彻底抛弃对高州的幻想,正要开口时,却见宋襄公放在桌上的右手突然颤抖了起来,然后抖动的五指突然一紧并在掌心,耳畔传来他坚定的声音:“既然局势如此危急,那这罗定真是一天不能留了,却不知千户欲往何处去?”

“香山县!”

第八十七章 香山

“香山县?”

宋襄公愣在那里,若他没有记错,这香山县乃隶广州府的上县,这会已被清军所占,周士相怎的竟是想要往这地方去?以太平营目前的实力,想要从清军手中抢占香山不是痴人说梦吗?

在他疑惑时,周士相已起身取来一幅地图,却是花了他两天时间才画成的广东地图。

为了这幅广东地图,周士相这两天当真是绞尽脑汁,努力回忆后世的中国地图,又问了林万福等人,这才勉强将地图画了出来,虽然内中细节肯定有错,不过大体框架应是正确的。至少,有这幅地图在,太平营今后的行进方向就不会错。

在古代,地图可是军国重器般的存在,平常百姓根本无法得见,加之交通不便,大多数人一辈子恐怕也不会走出离家百里的地方,更加不知道何处是战略要地,何处又是必夺之地,因此一旦百姓造反,在没有地图和有识之士帮助的情况下,往往只局限在一地折腾,不能迅速占据战略要地,使后续无法发展,如此情形下,起义军面对官军自然是处处被动,极易为有地图在手的官军剿灭。

周士相手上没有现成的广东地图,又没有什么gprs卫星定位,单纯依靠向导决定行军路线实在太过危险,且太平营现在急需一个战略规划,所以他便自行画了这幅广东地图,好使自己不致成为两眼摸黑的瞎子。

在画就这幅只能算是框架的粤省地图的过程中,周士相更是下定决心待条件合适时就要组织太平营的参谋部,以便能够有更专业的人才为太平营绘制更多、更专业的地图。若是能做到连一个村镇都能在地图上仔细标明,道路上的一条小河、一口水井也都清楚列出,甚至于一座丘陵的高度都能测出,这份地图的价值就绝不在十万大军之下。

可惜,现在的太平营连识字的人都没几个,想要有专业绘制地图的人才简直做梦,周士相甚至连参谋部的架子这会也搭不起来。万事开头难,不得已,眼下周士相也只能竭自己所能为太平营做更多的谋划了。

“这是?”

宋襄公看着这幅用木炭画成的地图很是稀奇,仔细瞅了上面的地名后方恍然大悟,很是激动道:“这莫不是粤省的舆图?”

舆图就是古人对地图的称呼,这点有原身体主人秀才功名在身的周士相自然知道,他点头道:“此确是粤省舆图,先生请看,这个黑圈所在即为香山县。”

周士相说着拿手指了特意标注的一个黑圈,这黑圈若是画在后世地图上,就是广东中山、珠海、顺德等地,面积很大,有两三个市的面积之大,这会却都属于香山一个县所辖。

宋襄公是做过知县的,地图自然看得懂,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黑圈,看得极是仔细,半响,疑惑道:“千户为何想要以香山为我太平营安身之所?”

“因为此地。”

周士相的手指往黑圈旁边的一个实心黑点移了移,吐出一个地名:“澳门。”

“澳门?”

宋襄公定晴看去,这实心黑点紧邻黑圈,若粗粗一看只以为这黑点就是在黑圈之内,细细再看,才明白黑圈是黑圈,黑点是黑点。

“澳门?”

宋襄公喃喃数语,忽然想起一事,急道:“此地莫不就是那红夷大炮的产地?”

红夷大炮?

周士相一怔,旋即身体主人的记忆让他醒悟,原来这红夷大炮指得就是明朝从澳门葡萄牙人手中购买的火炮,清廷因红夷有贬低他们之意,故将军中从明军手中缴获的红夷炮改为大将军炮。

“确如先生所言,澳门所居白夷擅造火器,我朝天启、崇祯年间曾在白夷手中购买很多红夷炮。”

听了周士相所言,宋襄公不禁道:“难道千户想去香山的原因就是想从那些白夷手中购买红夷炮?”

周士相摇了摇头:“我们哪有这么多银子去跟白夷买炮,不过我想夺取香山的原因确是和澳门有关,只不过我们不是买,而是要想办法造,不但造炮,还要造咱们的火铳。”

“造?”

宋襄公又愣在那里,他可从未想过太平营能够自己造炮,这营中连兵器都打不全,周士相却想造炮,这,这,这实在是让他难以置信,吃惊的看着周士相。

“买不如造,若不能造,买得再多又有何用?”

周士相不以为宋襄公是在想以太平营的条件不可能有造炮的机会,只以为对方是认为买比造来得快,既能直接从白夷手中买,何必自家造这么麻烦。

宋襄公见周士相误会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埋怨道:“造炮造铳自然是好的,可问题是咱们拿什么去造?又如何造?咱们眼下可是连兵器都不全呢,造炮造铳,这未免太太长远些了吧?”他不便说周士相痴人说梦,只能委婉提醒这事不太现实。

“一步步来吧,我们先到香山,然后再想办法跟白夷接触,先凑点银子跟他们买上一些,然后再想办法学他们的技术造咱们的炮,铳,至于银子,活人不会被尿憋死,只要咱们有心,事情就能办成。当初咱们不是谁也没有想过能占了罗定,又谁也没想过能打败德庆绿营吗?可结果如何?咱们没想到的事情可都实现了!”

宋襄公的问题其实周士相无法解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些问题到时候应该如何解决,但他既已下定决心去澳门,就必须用乐观的态度化解宋襄公的疑问,争取对方的支持。

“走一步看一步”和“看一步走一步”之间,周士相显然选择得是前者,不管前方面对什么,不管前方有多少困难,都不用怕,也不用管,只要目标定下就全力冲剌好了。人死吊朝天,大不了再死一回,这要死不了,就定要他狗满鞑好看!

周士相的乐观是感染到了宋襄公,想到以前从未敢想的事正一件件的实现,宋襄公也不能不佩服周士相的判断和决定十分正确,或者说是高瞻远瞩也不为过。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轻易被周士相带进沟中,而是坚定的说道:“香山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

周士相呆在那里,不明白宋襄公怎么这么果断毅然,以前他可不这样啊。

宋襄公伸手一指周士相所画黑圈上方那显著的三个大字——“广州府”,然后很是忧虑道:“香山离广州太近,可以说就在广州的眼皮底下,我们若是占了那里,广州的清军根本不必长途跋涉就能来打我们,到时,以咱们的力量能挡得住他们?要是打不过,咱们去那里有什么意义,届时,又该往哪里去?一个不慎,这香山可就是咱们的死地了。”

“不能力抗就智取,智取也不行咱们就跑。”周士相却浑然没有宋襄公的担心,他似乎根本不惧广州的清军,在那扬眉说道:“我这有十六字对敌方针,先生听着可行?”

“哪十六字?”宋襄公眉头也是一扬。

周士相朗声便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

听了这十六字,宋襄公眼前一亮,周士相那又补了一句,“若敌数路来,我就一路去。香山境内并非平原,山陵甚多,又靠大海,真要打不过清军,我们就藏起来等待时机,这清军也是人,总不能死咬着我们不放,等到他松懈了,咱们就出来给他狠狠一击,有十六字对敌方针在,这香山我们肯定能站住脚!”

“这十六字为何种战法?”

“游击之战!”

“游击之战?”宋襄公微一沉吟,点头道:“可行,不过就算咱们能顶住清军的进攻,可罗定离香山上千里,沿途到处都是清军,我们如何过去?总不能装上翅膀飞过去吧?”

要想到香山去,只有广州一条陆路可通,若是不走陆路,唯有走大海,奈何太平营没有水师。而走陆路的话,广州就是掐在路上的一颗大钉子,不拔掉这颗钉子,太平营这上万人想大摇大摆的到达广州南边的香山绝无可能。不过李定国数万大军都拿不下广州的前哨新会这座小小县城,太平营这千把兵就能打得下,然后从广州清军的眼皮底下跑到香山去?

宋襄公一脸郑重的看着周士相,他虽然相信对方,也认可对方的本事,但事关太平营上万人的性命和自家性命,他不能慎之又慎。若周士相不能给出一个可行的到达香山的办法,他是绝对不会赞同进军香山的。

“飞我们是飞不过去的,不过,我们可以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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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转进

接连下了两天雨后,天气终于转晴。对地里的庄稼而言,这场雨下得很及时,可是对太平营而言,这场雨下得却忒不是时候。

在周士相和宋襄公的主持下,进军香山的战略已经敲定,并且传达到小旗这一级,后营这一块却是没有得到任何通知,不仅没有人告诉这些老弱妇孺他们将要到千里之外的香山,甚至都没有人告诉他们太平营将在不久后离开罗定。为了保密,周士相下了严令,不管是谁泄露消息都定斩不赦。

将大多数人瞒在鼓里其实并不是周士相的做事风格,他很想让太平营的每一个男女老少都知道他们将要干什么,因为只有知道干什么,他们才能放心的跟着走,而不是在路上大量逃亡,或是抗拒,从而让整个太平营人心士气降至冰点。没有士气的军队是不可能完成千里转进目标的,最大的可能是在半路就一轰而散。

然而明知隐瞒弊大于利,可周士相还是选择隐瞒封锁消息,因为这不是转战百里,而是千里,是彻底的抛弃家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与之相对的,他最大的敌人不是清军,而是汉人特有的乡土观念。

罗定也好,德庆也好,相距总不是太远,在百姓心中这两个地方都是粤西,也都是自己的家乡,所以从罗定到德庆和从德庆到罗定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可能一辈子没有到过省城,可到邻县走回亲戚却是常见的,所以这个百里的距离对他们并不算什么,但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到千里之外,且有可能这辈子再也回不了家乡,多半会做客死异乡的孤魂野鬼,那他们多半就要惊慌起来。即便有屠刀架在脖子上硬逼着他们走,他们也不会甘心,逃亡很自然的就会成为他们的选择,而逃亡恰恰是周士相所不能容忍,因为他不能让太平营因为百姓的逃亡失去士气。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周士相不敢冒险,太平营的成份太过复杂,万一这些百姓不肯走,他很难依靠武力迫使他们走,因为他的士兵和百姓是一体的。所以他只能瞒,走一步瞒一步,一直瞒到百姓们即便知道实情可却再也无法回头那天。

军官的思想工作也是分批次的,周士相首先是亲自出面做通葛正、赵四海、葛义、蒋和等大樵山出身的军官思想,和这些人说得最多的就是罗定太穷,香山太富,继续呆在罗定,大伙不仅没什么油水可赚,还容易遭到清军进攻。到香山去,虽说这一路太危险,但真要到了地方却是能发大财的,而且还不怕清军来打,真打不过大伙就钻山窝子干老本行去,左右死得都是那些新入伙的,只要老弟兄们在怕个什么东西。

最后,周士相又是拍胸脯,又是漫天描绘到了香山后的美好前景,连哄带骗之下,把一众土匪出身的总旗们乐得合不拢嘴,一个个磨拳擦掌的恨不得马上就去周兄弟说得那个什么香山县去发大财,至于可能遭遇的危险,他们却是视而不见了。反正有周兄弟在,弟兄们就吃不了亏!

盲目的自大和自信正是周士相所需要的,他不怕这帮总旗自大,他只怕他们不够自大。一支军队在真正正规化前,自大就是一种资本,是一种底气,当然,有周士相亲自坐镇指挥,他当然不用担心这种自大会成为失败的苗头。

头脑尚保持清醒的只有邵九公一人了,他可不傻,旁人不知道到香山意味着什么,他能不知道?不过看到众人都被周士相煽动起来,他也不敢出头和周士相唱反调,等别人兴高采烈的走后,他才吞吞吐吐的将自己的担心对周士相说了。

基本上邵九公的担心和宋襄公的担心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对宋襄公,周士相是好一番解释的,对邵九公,周士相只用了一句话便让他死了心。

周士相说得是“你若是能把背上那几个字擦掉,你可以不去。”

狗日的!

这是宋襄公在加入太平营后第一回在心头暗骂周士相,骂完之后也只能长叹一声,颇有上了贼船下不得的无奈感:去香山县就去香山县吧,但愿这回狗日的周秀才不是把老子往死路上领。

铁毅做为太平营目前仅有的两个试百户之一,又统领周士相倚为“法宝”的工兵营,所以周士相对他交待得最多,同时让他马上回营准备南进路上急需的制敌利器——震天雷。

所谓震天雷,其实就是爆竹,只不过相较传统爆竹,这种爆竹威力大了许多。震天雷的样品是周士相亲手做的,因为没有足够的铁,他只能用竹子制造。具体制造过程就是取一段带有竹节的竹子,然后掏干净竹筒中杂物,在其侧面打上小孔,接着将火药倒进竹筒内,之后再用纸包着火药搓根引线,一段搭在竹筒内的药粉上,另外一端,则穿过竹筒壁上的小孔,用麻绳绑在外面。等这些工续完成以后,再在竹筒内的火药表层塞进一张纸做间隔,纸上洒些碎铁钉,最后用泥土将竹筒死死封了起来。

传统爆竹用得都是黑火药,这一回周士相用得却是颗粒火药,且加进带杀伤性的铁钉,他亲手炸过一个,有效杀伤面积在五米。也就是说,一颗震天雷爆炸后,不仅在爆点中心一到两米的人会直接遭到火药爆炸的伤害,爆炸弹出的铁钉也会杀伤五米之内的敌人。超出五米,铁钉的穿透力就将减弱,这便是使用竹子做震天雷的不足,若是以铁包裹,做成真正像后世使用的手榴弹,光是弹片就能杀伤一片敌人。

条件不足,周士相也只能寄希望于震天雷的量产了。样品他做了三个,两颗爆炸,一颗让铁毅带回营中试制。

震天雷的工续很简单,原料也简单,可是一颗震天雷需要的火药最少要五两,而营中总共只有不到两百斤的药子,这就是说即便将所有的药子全部用来制造震天雷,也只能做四百个。对此,周士相只让铁毅先去做,因为他需要马上有一批震天雷在手中,如此也能让宋襄公真正相信他们可以一路炸到香山去。至于火药,唐三水那里多多少少能有一批,等到出发后,再想办法搜集硝石、硫磺和木炭准备自行制造,不然,即便有再好的工具,再好的办法,受限于火药的不足都是难以发挥最大威力的。

周士相和宋襄公一起做小旗官们的思想工作时,周士相的说法却和对总旗们的说法完全不同,他说得最多的是个活路——到香山去不为别的,就为口吃的!

小旗们都是赤贫出身,未入太平营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他们可不像葛正他们一样敢做打家劫舍的土匪,所以活得都很艰难,常常是一家老小吃了上顿没下顿。现在好不容易有太平营收容他们,给他们前程,给他们的妻儿老小一口饱饭,他们还能求什么?

千户大人说再呆在罗定大伙就全得饿死,这话不假,罗定什么情形大伙都看在眼里,真是穷得叮当响,虽说靠打德庆绿营缴获了些粮食,可也经不住这么多张嘴吃啊,大伙从前都是过日子的,这世上有坐吃山空的能长久?

罢了,既然千户大人为大伙寻了活路,这罗定也真是没法养活大伙,那大伙就咬牙跟着千户大人走就是,只要能给老婆孩子一口吃的,真要是在路上死了也不冤。

十九日那天,德庆的唐三水派人传话过来,他愿意和周士相做这桩生意,不过期限却要拖后一点,因为他手中没有那么多药子,现下已经派人到广州秘密购买,只等药子凑齐,双方就可以立即买卖。

周士相不担心唐三水会不做这交易,因为这交易对他的实惠太大,如果不是自己是汉人,周士相甚至都想将高州也一并卖给唐三水,也不须他做什么,只要向对方透露一下高州已无大西军驻防即可。

广东的清军打不过大西军,可打其他的南明兵马却是小菜一碟。先收罗定,再夺高州,一桩桩大功下来,唐三水这昔日的千总怎么也能弄个副将当当吧。

奈何自己是汉人,卖了罗定已然不像话,真要再把高州给卖了,这不是汉奸也是汉奸了。况且卖给唐三水的罗定不过是座空城,没有什么百姓可以让绿营祸害,可高州那却是有十几万大明子民的,真要让清军占了高州,自己这孽就做大了,以清军的德性,不屠城就是佛爷烧香了。

再等等就等等吧,千里转进不是纸上谈兵,手一划拉就能走的。如果单是前营转进,困难也不大,可有后营这近万老弱妇孺跟着,这条路可就难走得多。在出发之前,一切准备工作必须要做到位,尽量减少路上不必要的伤亡,以及尽量争取带走一切能够携带的物资。

第八十九章 措施

不得不说,周士相这个后世的兵哥还是很谦虚,他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所以为了能将这上万老弱妇孺成功带到香山,带到后世那个特区立足安身,周士相放下一营主帅的身段,虚心的宋襄公及一名小旗学习当年李自成的农民军流动作战经验。

这个小旗是大樵山的老弟兄,和东汉末年那个想杀十常侍的大将何进同名,同时二人还有一个共同的职业,那就是他们都是屠夫。当然,屠夫这个职业在东汉时是属于高大上的职业,非豪强不能为,如今的屠夫却是个贱业,除了油水足些,大体是不被士绅待见的,更加没有什么社会地位。

何进和宋襄公一样都是河南人,不过一个是南阳人,一个却是洛阳人。崇祯十五年宋襄公以秀才功名投身闯军时,何进已在闯军中干了一年多,他是崇祯十三年李自成率大军围攻洛阳时被迫加入闯军的。之所以是说被迫加入闯军,这便和他屠夫的身份有关,毕竟身为屠夫,家境再差,他肚中总是有些油水的,饿不死自然就不愿跟着“流寇”杀官造反,奈何李自成大军黑压压开到洛阳府,大军裹挟之下,也由不得他不入营。

何进没随李自成去北京,而是在崇祯十六年的时候随闯军大将白旺往湖襄去,清军入关后,李自成败出北京后于湖北身死,而经营湖襄的白旺则被叛将王体中所杀。白旺死后,其部大顺军或随王体中等人降清,或自行崩溃瓦解,又或西投大顺军另一支李过部。

何进没有降清,也没有去找寻李过部,而是改名何德逃往福建。隆武二年稀里糊涂的被郑芝龙的军队抓了壮丁,然后又成了李成栋军的俘虏,跟着打进了广东,后来李成栋反正归明,他又摇身成了明军,再接着李成栋兵败,几番辗转后,这位当年的大顺军哨总何屠夫便成了大樵山的一名草寇,现在则是太平营的一名小旗官。

论本事,何进不差;论胆色,何进也不让任何人,按理,有当年大顺军哨总的资历,他怎么也能出任一队总旗,可周士相任命的十个总旗官并没有他,原因在于何进已然老了。

生于万历三十二年的何进今年已经53岁,这个年纪放在后世倒也不算老,可在这个时代,却真算是老人了,比宋襄公都大了十岁。当初推选总旗官时,不是没有人推何进,可何进自己不肯当这个总旗官,在他看来,自己年纪大了,当不当官,当大官还是当小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活着给自己的爹娘上坟烧纸。

“周兄弟,你说咱大明还有救吗?咱这辈子还能回老家吗?。”

何进每次看到周士相都要说这句话,虽然年纪比周士相大了两轮多,可他依旧称呼这个看着跟儿子一样的年轻人为兄弟,旁人最近都改称周士相为千户,他却依旧不改周兄弟这个称呼。

宋襄公也曾几次与周士相提起何进,每次说到何进的心愿时,宋的脸上都会有淡淡的忧伤,眼神之中更是十分落寞,度己度人,周士相知道宋襄公和何进一样也想回家。

谁不想回家呢?

周士相想到了自己的家,新会城外那座空坟,他也会止不住鼻酸落泪。

宋襄公投闯军后一直在中书做文书,负责钱粮收支和公文往来,对闯军的具体作战流程并不知晓太多,而何进却是底层直接带兵的哨总,虽说手下只十几人,但却知道闯军当年是如何作战,又是如何转进。据他说,闯军作战时多是分作几营,老营于中,骑兵侧护。每到一处先安置老营,然后以老营所在拓展数十里甚至百里分布战兵营,一旦有警,骑兵立即出击掩护,老营则向安全地方转移。若无战事,各营将士都可轮流回到老营和妻儿老小安生过几天,战时,哪怕妻儿老小就在身后,这帮汉子也是不能回头和他们说一句话的。

宋襄公则根据自己的记忆大体说了说闯军老营的安顿办法,和太平营设营老、营管大体差不多,闯军的老营也是从上至下有着层层管理和控制的,安营和行军都有着严密的组织体系,小到一辆马车、一头牲畜都有专人管理。

不过宋襄公和何进都说了一件事,那就是一旦战事不利,闯军一般都会抛弃老营,只率老兵精锐突围。这件事让周士相想到后世在史书上看到的一件事,那就是李自成逃入商洛山后,大将刘宗敏等人哪怕杀妻灭子也要扶李自成东山再起。两相结合,周士相对于自己曾交待宋襄公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放弃后营的决定减少了愧疚和不安。

结合闯军的办法,再加上后世的组织管理办法,周士相和宋襄公初步制定了后营转进的规定措施,及突发情况下的应对措施。

夏天即将到来,上万人千里转进,病役不可避免,为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及加强太平营的救护力量,宋襄公将罗定的几名郎中全部抽出调入周士相定名的护理司,又要各营老将营中懂医术的全部调过来,哪怕是只懂替妇人接生的产婆也一并塞进了护理司。

护理司成立后,周士相亲自给首批五十名学员上了两天课,教授的内容并不是医术,而是急救手段,诸如心脉复苏急救,如何快速止血等,另外还重点教了卫生防疫应有的知识。

宋襄公不知道周士相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些学问,虽听着和时下郎中所使的医术不太一样,但却是有着一定道理,比如那个将白布用热水烧煮再晒干裹伤的手段就很有用。

周士相自己所学有限,大体将自己在军中所学的医疗知识教给这些人后,他就只能盼着这些还不如后世赤脚医生的郎中、产婆能够自行体会这些医术的精髓了。

公库的钱粮和物资已经开始装车,同时,各营老奉命向营民透露了清军即将大举进攻罗定的消息,在营民恐慌之时,又有军官来安抚他们,说清军这一次来攻兵马是不少,但咱们也不怕,千户大人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对付他们,咱们只要听从命令就可。

与此同时,前营各队新兵的训练正如火如茶进行着,从前五里、十里的长途拉练已经变成二十里,甚至三十里的拉练,面对士兵们的叫苦和埋怨,带队的总旗总是会告诉他们这是急行军演练,想要打胜仗,前提就是得跑得比鞑子快。

跑得快就能打胜仗?

这个解释没有让士兵们明白过来,反而更加糊涂,有耐心的总旗会多说几句,没耐心的就呼喝着挥起鞭子来了。

第九十章 情报

全营转进的诸项事谊在接下来的六天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不是没有谣言在营中散布,说是太平营把钱粮都装车,这是那些军官准备带着财货逃跑,压根不是打鞑子,而他们这些投奔太平营的老弱妇孺则是要留给清军祸害的。

谣言突然散布,并无预兆,却在情理之中,毕竟太平营现在所做的事看着的确跟逃跑没两样,要不然把东西都装车做什么?

针对谣言,周士相很快就命令前营加强全城的军管,严禁各色人等在营中传播此类谣言,同时严禁各营妇孺相互乱窜,并且定下铁律——造谣者死!

在太平营的强压之下,谣言很快就被限制住,在“造谣者死”和散布谣言者同罪的近乎严苟铁律下,没有人敢轻易去拿脑袋触碰这条铁律是否属实。

百姓是盲目的,但同样也是服从的,没有强力的压制,谣言会产生极其可怕的后果,但在强力面前,谣言却起不到任何作用。时间是谣言天生的敌人,随着时间流逝,谣言也将不攻自破,在此之前,只须加强管制就可。

为了打击造谣者,周士相甚至颁下密告者制度,即若是有人暗中报告有人造谣或是散布谣言,那就可以获得赏赐。这个制度也是把双刃剑,用好了可以有效打击那些心怀不满的造谣者,用得不好,却易让军民离心。但在目前而言,却不必去管利多还是弊多,离考虑这种制度利弊还远着呢,这会去考虑,那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忙得团团转的宋襄公没忘派人暗查是何人散布的谣言,可惜后营近万老弱妇孺,他派出暗查的只是那些肯为太平营所用的原衙门小吏,这帮人跑跑腿办办差还行,可让他们做这打听剌探的活计也真是为难人了。查了两三天,除了抓了几个听信谣言而偷偷和人说的妇孺,真正的造谣者却是一个没有抓住。查不出,这事情只能不了了之的。

事后,宋襄公有些感慨,倘若太平营有一支类似大明锦衣卫或东厂番子的力量存在,无论那些造谣者如何掩饰自己,如何隐藏自己,在番子面前他们也无处可循。因为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伸了手,张了嘴,就定有痕迹可查!

宋襄公的感慨倒提醒了周士相,一直以来他都忙于军队的组建和民政治理,在情报工作上却一点也没有动作。

情报就如同人的双眼,有情报在手,无论军情还是民情都能洞若观火,没有情报,则是盲人摸象了。就好像营中生谣言这事,有专门的情报人员处置此事,自然轻松解决,可派外行的人去办,就两眼摸黑,不知谁是谁,又从何处下口了。

此去香山近千里,沿途大半都是敌占区,必须有一支类似锦衣卫的专门的情报人员负责剌探敌情,不然太平营就要处处被动。当然,锦衣卫是大明皇帝的亲军,周士相这自封的千户肯定不能用,东厂番子名声又不好听,和锦衣卫比更是不能为臣子所用,自然而然,军情司这个机构便出炉了。

军情司是出炉了,可由谁来负责这个部门呢?放眼全营,基本没一个人能适任军情司的重任,不得已,在宋襄公的提议下,周士相将军情司交给了张安。宋襄公举荐矮脚安的原因是这家伙机灵,又会说话。

机灵的确是情报人员的必备素质,可会说话似乎有点不搭边,奈何确是无人可用,周士相自己又不能亲自出任这个情报头子,无奈之下,只能让张安上任。

一头雾水的张安被叫过来后,根本不知道军情司是做什么的,周士相只能将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做的事大致和他说了,不想对方听后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我张安也是大好汉子,怎的能做那番子的丑勾当,不做,绝对不做!

不做就不做吧,他偏偏还说了一通当年锦衣卫是如何祸害百姓,东厂番子又是如何狐假虎威,下欺良民上瞒天子什么的,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像他张安亲身经历,又亲眼见过似的。

若不是周士相一琢磨,这会已是永历八年,离清军入关都十二年了,崇祯一上台又废除了东厂,把锦衣卫阉得跟只鸡似的,崇祯一朝十七年,厂卫的威风压根不存在,这一算就是29年了,而张安今年不过28岁,他到哪体验厂卫的坏,又在哪听说厂卫的不好呢?

宋襄公毕竟见过世面,针对张安的话在旁边嘀咕了声:“若不是厂卫皆废,孝烈皇帝不定吊死呢。”

孝烈皇帝自然是崇祯皇帝了,孝烈是弘光朝给上的谥号,清廷那边也上过,不过叫庄烈。这会清廷虽占了大半江山,可南明依旧在,所以在南方,人们还是以孝烈皇帝称呼这位刚强的皇帝。

孝烈皇帝的死和废除厂卫有什么直接关系,周士相不想问,他不是史学家,不想弄清这中间的因果关系,他只知道必须让张安这小子上任,不然这军情司就是刚出生就咯屁了。

在周士相的喝骂下,张安一万个不愿意的接下了军情司大使的“重任”,上任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马上到德庆去,无论花多少银子都要想办法弄清肇庆、广州两府清军的驻防力量。同时想办法联络潜藏在两府的秘密反清人士,以争取太平营过境时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

周士相给了张安很大的自主权,用这个时代的话讲叫“便宜行事”。

“属下先前以为是做番子的龌龊事,不想千户交待的却是这等大事,千户放心,属下这就去德庆!”

听了周士相的交待,张安立时变了态度,不过却在周士相示意他可以走的时候却吞吞吐吐的在那不肯走。

周士相有些奇怪,问他:“还有何事?”

“属下”张安讪笑一声,“不知属下的属下在哪,属下既然要去德庆,还请千户将人交给属下,属下也好有些帮手,不然属下一人如何办得了这么多事。”

“我没人。”周士相一摊手,“你是军情司大使,你想要什么样的手下自己去找,反正我没人可以派给你。”

一听这话,张安顿时愕然了:“这么说,属下就是光杆大使?”

“万事开头难,咱们太平营现在是开创阶段,到处都缺人手,军情司的差事又不是普通人能干的,你得自己物色。”

“千户不派人,属下到哪物色人?”

“你到后营找找看,只要人机灵就行,噢,对了,这人长相不能太显眼,越普通越好。”说完,周士相不忘和实际负责后营的宋襄公打个招呼,“先生这边给军情司行个方便,张安看中的人都调入军情司,一应开销也请先生准备。”

宋襄公微微一笑,点头道:“这是自然。”

扭头看到张安还傻站着,周士相不由催促他道:“你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些帮手,难道你真想一个人把军情司干起来不成?”

“我我我”

张安一连三个“我”,见周士相这边确实没有人手派给他,也只能无奈叹了口气,行了礼转身出去物色他的手下了。

看着张安远去的背影,周士相也有些愧疚,军情司这么重要的一个机构,自己却不能帮张安把架子搭起来,就这么一句话就把人打发,以后是生是灭全看他自己造化,想来也不免太狠心了些。可不狠些怎么办,太平营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能用的人材却没几个,适合干情报工作的更是没几个,自己又无法分身,不把重担压在张安身上压谁身上?

但愿矮脚安能让自己刮目相看吧,周士相无奈的轻叹一声。

第九十一章 忠良

新安县与东莞县、香山县同属广州府,其境内有座七娘山,此山山高谷深、山中古林浓郁如盖、林中空气宜人,每当山风拂过,便有阵阵林涛,人赏之心怡。山中更有山涧溪流跌宕,飞瀑流泉,水流时缓时急,传入耳中真如仙音一般好听。

如此人间仙景,今日却染了煞气。那溪流之中,流得不是水,而是血;那林中传来的不是风声,而是女人绝望的哭声。

山峰下,六百多衣衫褴褛、盔甲不全的明军被上千脑后留着小辫,手中持着刀枪,穿着胸前印有大大一个“勇”字号衣的绿营兵围在当中。

地上的泥土已然被战死者的鲜血染红,不远处的小溪边,上千具老弱妇孺的尸体更是将溪水生生阻断。

上游是血,下游同样是血,那是汉人的血,也是老人的血、女人的血、孩子的血。

溪边的卵石也被鲜血染红,在阳光的照射下殷红殷红。

尸堆之中,有未死之人在发出临死前的痛苦声音,也有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还在丫丫学语的稚儿无知的趴在死去母亲的尸体之上,不住的拿小手去推母亲,想要母亲能够起来哄哄他,然而任他怎么推,他的母亲也永远无法醒来。

“哇哇哇”

稚儿的啼哭响彻山谷,让人听着心碎。

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的绿营兵乃广州府从香山、顺德、新会、连山、东莞等县抽调而来的绿营精锐,总兵力有三千之众,而他们围攻的对象则是大明故太子太保张家玉大人麾下的大将李万荣。

张家玉于广东增城壮烈殉国后,李万荣领着部下转战香山、新安境内,在七娘山、梧桐山等山区坚持抗清,去年曾响应广东总督连城壁号召,率部挺进广州以呼应李定国大军,给广州清军带来了一定威胁。

年初李定国大军败退新会后,广州清军为彻底解决腹心之患,遂调集广州各县绿营兵马合力围剿李万荣部,经长达两月的恶战,李万荣部由五千之众减至不足千人,活动区域也从新安、香山、东莞数县压缩到新安县七娘山境内。

三天前,在叛徒的带路下,清军摸进七娘山,明军猝不及防遭至惨败,李万荣部下沈义忠率两百死士拼死抵挡清军,以掩护李万荣同老弱妇孺向七娘山深处转移。可惜沈义忠和两百死士的拼死抵挡并未能挽救局面,就在今天上午,清军终于在这凤涧谷追上明军。

短兵相接之下,装备优良的清军渐渐将缺衣少食的数百明军残兵包围,随明军转移的两千多家眷也被清军屠戮一净,连孩子也没有放过。

仗打到这地步,面对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的清军,李万荣知道大势已去,这大明,他是救不得了。

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明军士兵已支撑不住,在绿营兵的猛烈攻击下,不住有士兵倒地,可即便知道今日大伙都要死在这里,明军也没有崩溃,更没有人吓得扔掉刀枪向清军投降。他们咬紧牙关,相互团在一起,用仅余的力气和当面的清军殊死搏斗。

困兽犹斗之下,绿营兵虽然人数众多,可受限于山中地势,一时也无法将明军尽数歼灭,这让从广州前来督战的镶蓝旗汉军牛录佟尔汉有点不耐烦了,几百个几天没吃东西,连兵器都拿不稳的杂牌明军都吞不下,这些个绿营兵也真是忒无用了些,看来还是得旗兵上阵才行!

“放箭,射死他们!”

听到牛录大人下令,两百镶蓝旗汉军立时拿出弓箭走到阵前,对着明军射去。

身上根本没有护甲的明军连举刀的力气都没有,如何能躲避清军的箭支,几轮射杀下,便有一半明军中箭倒地。

中箭的明军不用看同伴和敌人的眼神也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他们没有怨恨,而是平静的躺在地上闭目等死。

人死前,想得最多的是亲人。

爹娘的音容笑貌、妻儿的影像、家乡的草草木木,点点滴滴,在将死之者的脑海中不住闪现,最终,一切陷入无边的黑际。

“弟兄们,婆娘娃子都叫清狗杀了,咱们也别活着了,和清狗拼了!”

四面八方都是清军,残余的明军知道他们肯定逃不出去了,但是却没有人退缩,没有人跪倒在地叫喊饶命,他们仍在拼死搏杀着,背靠背团在一起和清军拼死作战,刀砍崩了就用力的砸,矛头掉了就用力的捅,没了兵器的就捡起石头砸。

“将军!”

刀光剑影中,李万荣的亲兵抱住他,他没有说什么,但李万荣却毅然将他推开,然后嘶吼着向清军冲去。

“将军!”

亲兵的眼变得通红,他不是孬种,他也是条汉子!

“狗日的清狗,老子和你们拼了!”

“冲上去,冲上去!”

“后退者军法从事!后退者军法从事!”

不管佟尔汉如何拼命催促绿营快些解决战斗,李万荣和残余的两百多明军都如泰山一般不可撼动。他们借助地势,借助四周的树木一次又一次打退绿营兵的进攻。

眼看天色就要黑了,担心节外生枝的佟尔汉不得派出他一直不舍得派出的旗兵了。

在汉军旗的监视下,绿营兵再一次硬着头皮向明军冲杀过去。让人吃惊的是,这一次他们竟然没有再遇到明军的殊死反抗,那些明军面对冲上来的他们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那里默默的望着他们。

明军已经力竭。

………

见明军彻底失去抵抗能力,在前边指挥进攻的绿营参将阎国振跑过来请示佟尔汉:“大人,明军没有力气了,要不要捉活?”

想到临来前靖南王爷的交待,佟尔汉便冷冷的道:“只要李万荣,其他人格杀勿论!”

“喳!”

阎国振点头应了,挥手要部下们随他去捉李万荣。此时的李万荣身上满是鲜血,袍服已经被碎得不成衣服,身上的刀伤更是不下数处。

“活捉李万荣!活捉李万荣!”

“活抓我?”

听到绿营兵的叫喊,李万荣凄厉一笑,突然反手将长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然后仰天叫道:“太保大人,末将无能,末将向您请罪来了!”

见状,阎国振脸色一变,急声喊道:“拦下他,拦下他!”

话音未落,冲在最前面的绿营兵便看到那个明军大官将长刀抹进了自己的脖子。

“噗哧”一声,长刀入肉而进,气管立时切断,心脏也陡的一缩,血液没有喷涌而出,而是顺着那刀身一点一点的流出,一点一点的流到李万荣握刀的手心。

娘子,你一定要将咱们的儿子带出去!

倒下去的瞬间,李万荣喃喃自语一声,当面的绿营兵清楚的看到,这个明军的大官死时是看着西边山峰之上的。

“将军已死,我等如何能苟活!”

目睹李万荣自杀,残余的明军受到震动,一名年轻的明军咬牙将手中的刀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大伙随将军同去吧!”

“大明万岁!”

“大明不会亡!”

两百多明军没有一个迟疑,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追随将军自杀。瞬间,地上多了两百多具尸体,放眼看去,六百多明军竟然没有一个活着的,不是战死就是自杀。此情此景令阎国振和所有绿营兵动容,也让佟尔汉和那两百镶蓝旗汉军发怔。

李万荣死时所望的山峰之上,一个妇人正艰难的背着襁褓中的婴儿往山峰上爬,每走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背上的婴儿正熟睡着,母亲的颠簸似是摇蓝一般。

突然,妇人的身子一颤,好像心有灵犀般,她扭过了身子,努力的向着远处眺望,然而密林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什么都看不到。

夫君!

妇人再次扭过头时,两行泪水已比她的眶中流出。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妇人的速度突然变得快了,也再也不去理会那些树枝和剌条,只用力的向上攀爬着。

终于,妇人爬到山峰之上,她的脸上、手上满是鲜血,一条条寸许长的口子让妇人变得如同鬼魅。

山峰之下,一汪潭水波澜不惊,夕阳照在其上,发出剌眼的光芒。

妇人瘫坐在地,大声的喘着气,片刻,身后的婴儿突然动了一下,妇人的心一颤,她轻轻解下系在腰间的布带,将背后襁褓中的婴儿抱到怀中,然后无比疼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山峰、阳光、密林、林涛、潭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妇人紧紧抱着儿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的脸一直贴在儿子脸上,儿子的温暖得让她心酸。

在那兀自站了片刻后,妇人望着仍在熟睡的儿子,突然轻声说道:“自古忠良无后,靖儿,你爹是大明的忠良,你便也同你爹一样做个忠良吧!”

言毕,妇人跃身向崖下跳去。

恨绝当时步不前,

追随夫婿越江边。

双双共入桃花水,

化作鸳鸯亦是仙!

第九十二章 保安

太平营是29日从罗定出发的,而前一天周士相和唐三水刚刚完成交易。

唐三水交付的物资是在周士相给出的数目上打了六折的,药子更是只给了一半,真按实际重量算的话,恐怕都不到500斤。

按理,唐三水打的折扣太大,而他又十分需要罗定城,周士相完全可以待价而沽,左右高州那边虽然不待见太平营,不接受周士相的任何条件,但毕竟没有撕破脸皮派兵来剿,而清军这边也没有任何攻打罗定的计划,所以太平营还能在罗定多呆上一段时间。然而周士相在听了唐三水带来的一个消息后,没有丝毫犹豫就和他达成了交易,随后回城便召集总旗以上军官军议,军议之后全营即开始出城转进。

唐三水带来的那个消息在某种程度上和罗定并无关系,因为这件事情是发在距罗定千里的新安县,那个地方在周士相所画的广东地图里正是后世深圳特区所在。

据唐三水说,就在四天前,两广总督李率泰所调集的广州各府县绿营兵成功围剿了新安县明军李万荣部,此战之后,广州府辖各县再无明军一兵一卒,广州府已彻底为大清所有。

不知道事情确是如此,还是唐三水故意恐吓,他告诉周士相,一旦出征新安的绿营兵马调回,广州那边说不定就会派兵攻打罗定了。

唐三水是出于什么目的告诉周士相这个消息并不重要,重要得是周士相在得知此事后立即就爽快的答应了这桩买卖,这让唐三水在事后想起颇是懊悔:早知道那穷秀才如此好吓唬,我就应该再打上两折的,凭白多让他赚了两成,亏了。

等到怀着满腔喜悦,带着手下新招的几百绿营兵耀武扬威赶到罗定城,准备“收复大计”的唐三水在看到那座城门大开的罗定城后,他深深的感觉自己被戏弄了,同时更加的懊悔,这桩买卖他亏大了,因为他看到的是一座空城。

面对手下千总的小声询问,脸都绿了的唐三水还是无奈的将事先制定的“攻城战事”上演了一遍,于是,城外的荒山上有百姓看到这样一幕——数百名清军爬到城墙上费力的拆卸城砖,然后又跑到城墙下拼命的挖墙,再接着在城中放火灭火,来来回回实是热闹。

热闹过后,唐三水郑重其事的向肇庆发去了报捷公文。

“跟上,后面的人都跟上!天黑之前大伙赶不到簕竹寨,鞑子可就撵上咱们了!”

“没多少路了,大伙再鼓把气,使把劲,前面的人已经给咱们准备好热饭热菜了,到了地头大伙就能填饱肚子了!”

“路不好走,大伙都看仔细了,别摔下沟里!老人孩子走中间,男人别抢道!”

“都别挤,别挤,前头有车陷在坑里了,大伙停一下,帮把手!”

“谁要是再乱动的话,就拖出来绑了!”

“”

几乎每隔一里地,都有几个身上穿着黄色军装,臂上系着红绸,头上戴着毡帽,手上拿着削尖竹子的男人站在高处指挥着队伍前进,他们不时大声为队伍打气鼓劲,又不时将前方传回的消息告诉后面的人,看到人群因为拥挤而停滞不进或有人因为抢道而乱了队伍秩序时,他们总会第一时间拿着竹枪赶过去。这些人的存在,使得前后拉了足有二十多里地的后营能够缓慢的向前移动,虽然移动的速度极慢,但依然在移动。

营民们管这些人叫保安队,从罗定出发的这一路上,要不是这些保安队员,恐怕大多数人很难坚持走到这里。因为正是有了这些保安队员,他们才能随时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同时他们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后面的人挤下山沟,因为这些保安队员是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保安队员会清楚的告诉他们到哪里可以休息,又到哪里能吃上饭。休息和吃饭对于茫然不知自己究竟要到哪里的营民而言,绝对是天大的事。只要自己能够知道何时可以休息,又何时可以吃饭,即便这一路走得再辛苦,营民们总是会咬牙坚持下来的——希望,就在眼前。

而对于保安队员的凶狠,营民们也能够理解,毕竟他们也知道队伍不能乱,要想不被清军追上,他们就得走得更远。若是因为那些不晓事的人而耽搁了队伍前进,到时,付出的代价可就是大伙的脑袋了。

充当保安队员的都是四十五岁到五十岁之间的男人,这些人因为年纪原因而未被收入前营充为战兵,但让他们跟五六十岁的老人一样呆在后营中也太过浪费人力,所以为了尽可能的利用现有人力,让每一个人都在太平营中发挥他的作用,周士相建议宋襄公将这些男人组织起来编为保安队。

保安队的职责和后世一样,就是维持治安,具体到行军路上,就是保证队伍的秩序。

前营的战兵加上工兵营一共才1300多人,兵力的不足使得周士相难以从中抽调人手去帮助后营的转移,并弹压有可能发生的骚乱,故而利用后营现有人手组建保安队就势在必行。此建议得到了宋襄公的极力赞成,因为他也需要有一支半战兵性质的力量在手中,以便能够应对行军路上的重重困难和突发情况。

宋襄公现在手中有一支现成的武力,那就是试百户赵四海手下的150个士兵,可这支力量却承担着公库安全,轻易不能调用他处。而那200个库军都是五十多岁的老人和十多个少年,名义上他们是叫库军,听着好像是一支军队,可实际上不过是些搬运工和杂役夫子,因此难以将他们充任半军事武装保安队员使用,而且公库也离不开这些库军,那大车小车装载的钱粮和财货还指望他们一路推到香山县去呢,没了他们,谁来推车?

原本在出发前周士相和宋襄公并没有考虑到转移路上队伍秩序这个问题,可在队伍出城才几里地后,二人就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故而周士相刚刚提出自己的想法,宋襄公就将命令传达到了各营老处,很快,一支只有120人的保安队就急匆匆的成立了。

宋襄公要求周士相给保安队员配发兵器,可周士相这边前营的兵器都不全呢,哪里有刀枪配给保安队员,不得已,只能叫人在山上砍了竹子削成竹枪供保安队员使用。好在,保安队存在的目的只是维持队伍的秩序,并不需要他们和前营一样上阵杀敌,所以他们使用什么样的武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够起到震摄营民的效果即可。

周士相私底下以为,这120人的保安队就是只纸老虎,可现在这只纸老虎却大大的帮了他的忙。

宋襄公特意让后营多停留了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里,周士相和他对保安队进行了强化集训。一个时辰后,120人的保安队员以5人一组,分成24队开始了自己的使命。

保安队投入使用后,很快就收了效果,在这些穿黄军服,戴红绸的保安队员指挥下,原本乱糟糟的队伍立时就变得有秩序。

看到保安队的确有作用后,周士相难免心有所动,考虑日后前营将随时随地与清军交战,而一旦发生战事,以前营单薄的兵力是难以腾出手帮助照顾后营,所以后营必须要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和造血组织能力,否则一切都要依靠前营肯定是不行的。

用现实的话讲,周士相想让后营有**能力,说难听的话讲,就是他不想后营拖前营的腿。

保安队将来一定要扩大,要有保安大队、保安中队、保安小队,如果有了可以安身的地盘,那就是府保安大队、县保安中队,镇(村)保安小队。

有了实力,还可以加强保安队的训练,装备,使得他们也能单独应对小股清军的进攻,在前营大部队作战时也能提供支援。时机成熟,更加可以将保安队员做为前营的兵源补充。

将这一设想牢牢记下后,周士相将后营托付给了宋襄公,他则领着前营赶往南进路上的第一颗钉子——新兴镇。

新兴镇隶属肇庆府,地处云雾山区南端,是肇庆府的门户所在,因此虽是镇子,但却驻有一个外委的把总,手下有一汛300名绿营兵。

拔掉新兴的绿营兵,太平营即可沿新兴江北进肇庆府,又或向东南进军周士相的故乡所在新会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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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正黑旗

新兴镇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一条连通东西的青石板路将镇子串在一起。沿着这条青石板路,大大小小开着数十间铺面,茶馆、酒楼、车马行这些只能在县城中看到的店面竟然也有几家。

新兴虽是镇,毕竟是肇庆府的门户,其地四通八达,乃云雾山南端的首要交通之地,精明的商人自然不会放过这块宝地。这年头虽是乱世,但是世道再乱,只要还有人活着,吃喝拉撒穿上就有生意可做,加上新兴镇乃交通要地,自然而然各类买卖就比别处多了许多。

不过这大白天的,往日人潮涌动的青石路上却没几个人走动,那些店铺也多是上了门栓关了门,只一家酒楼和一家布行还开着门。

酒楼里有几桌生意,却是绿营兵们在吃喝。酒楼的宋掌柜抄手坐在二楼的一间包间,一边饮着茶水,一边做着帐,丝毫也不担心那帮绿营兵们会吃饭不给钱。因为这家酒楼的东主就是这帮绿营兵的把总大人赵世玉,在自家把总开的酒楼里吃饭,有几个绿营兵敢活腻了吃霸王餐?

和酒楼这边还算热闹不同,对面布行里其实并没有生意,两个伙计懒洋洋的坐在那里斜看着酒楼这边,宋掌柜从他们不时咽口水的样子就能看出这两个家伙一定是馋了。布行的东家是肇庆府那边的,听说和知府大人有些关系,这才能盘下这间占地还算不错的铺子,绿营那边也有过交待,故而没人敢去布行撒泼。

只不过今儿别家都关门歇业,这布行怎的还开着门,这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他家能有生意?看这两伙计的样子,许是齐胖子自个在睡觉,却叫这两个苦瓜蛋在前头撑着吧。有枣没枣,打两杆子再说,这胖子倒是好闲心。

宋掌柜想着,忽然叹了口气,低声骂了句:“这杀人催的。”然后将视线移向东边不远处的几根木杆,木杆上挂着几个笼子,里面黑乎乎的塞着一团东西。他没敢往笼中细看,甚至都没多瞧一眼就转过了视线,因为他知道,那黑乎乎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昨天夜里刚砍下的人头。

新兴镇东面有一片荒野,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里的地较其它地方差得多,种得庄稼收成极少,所以镇子里的人没人肯种这里的地,这么多年下来,这片荒野就慢慢成了乱葬岗了。

这会,乱葬岗里正有十几个扎着辫子,穿得烂烂破破的男人正费力的在挖坑,坑挖了有七八个,一旁有辆牛车,车上面用草席盖着,不知道盖得什么。

“大伙快些挖吧,早点埋了这帮死鬼,咱们早点回去。”

镇子的里正李老全年纪大了,又常年有咳嗽的毛病,说上几句话就要停下使劲咳嗽几声,要不然,他恐怕就要吸不上气来一命呜呼了。

挖坑的都是镇子里的男人,大半都是李老全打小看着长大的,所以对李老全很是敬重。李老全发话后,他们便一个个手脚都快了起来,这鬼地方谁也不愿多呆,这大白天的人呆在这里都碜得慌,里正说得没错,早点干完早点回家去。

很快,坑都挖好,李老全又点了几个人到牛车上去抬被草席盖着的尸体。

被点到名的脸上都有些犹豫,但在李老全的注视下,他们还是硬着头皮去抬尸体。

有个年轻些的汉子走到牛车旁后,还跟拜菩萨一样喃喃说了一通,旁人见状,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也都和这些“死鬼”好生说了几句,直到李老全不耐烦的催了后,他们才将草席取下,然后将车上的尸体一具具抬下来,再然后一一放入已经挖好的坑中。

抬下来的尸体都没有首级,他们的首级都挂在镇子东边的木杆上。人死之后连个全尸都没有,看着也真是可怜。

尸体被埋进坑后,李老全又挨个看过去,最后长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不是没跟把总大人要过脑袋,可对方却是将他破口大骂,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墓碑肯定是没法竖了,这帮人都是被绿营以“通贼”的罪名杀的头,犯得是谋反的大逆,谁个敢给他们竖碑?也只能记下哪个坑埋得哪个,回头叫他们的老婆孩子偷偷过来烧些纸钱了。

百般伤感之下,李老全准备带人回去,突然,他的身子却一颤,整个人一动也不动的停在了那里。旁边的人看着奇怪,也都顺着里正的视线朝东边的云雾山看云,只看了一眼,他们也像着了魔似的全停在了那里,他们看到有一面旗子正从远处向这边移动而来。

待那面旗子离得近些后,李老全这帮人同时发现在那面旗子下面有好多穿黑衣服的人。这些黑衣人好像是从远处的云雾山钻出来的,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这帮黑衣人出现后,就随着那面旗子向前方前进,没有绵绵不息的号角声,没有声嘶力竭的喝斥声,也没有喊打喊杀声,就这么安静的跟着旗子向前方移动。不远处的镇子上,有眼尖的绿营兵也看到了那些黑色衣服的人。

那些是什么人?

所有人都在疑惑,不知道来得这群黑衣人是干什么的。

“是朝廷的人吗?”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放下手中的铲子,满是好奇的看着那些黑衣人,迟疑道:“正黑旗的?”

“朝廷有正黑旗吗?”

旁边的男人听后,嘴巴一下张了起来:“瞎说,听过朝廷有两黄旗、两红旗,两白旗,还有两蓝旗,可啥时听过有两黑旗啊?”

“朝廷的兵马没有两黑旗的说法,再说,那是指的旗子颜色,可不是衣服颜色,你们不知道莫要瞎说。况且,朝廷的满州大兵能到咱这地方来?你们莫要瞎嚷嚷了。”

在镇子里算是见多识广的李老全自然不会采信什么正黑旗的说法,他看了一会,那些黑衣人离得还远,急切间看不清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也看不清那旗子上写的什么旗号。就在这帮人迷惑不解时,突然那黑衣人的队伍中有鼓声响起,随后那些黑衣人前进的速度猛的加快起来,李老全看得清楚,那些黑衣人是向镇子方向冲过来的!

第九十四章 去留

“敌袭,敌袭!”

当发现那些黑衣人正向镇子冲来,且手上还举着武器时,在镇口傻站着的绿营兵们这才清醒过来。

“咣,咣,咣!”

急彻的锣声在镇子上空响起。

埋尸的镇民们这会脸都吓白了,一个个惊叫起来,然后吓得四处乱跑。

李老全也惊呆了,但他没有吓得魂不附体,而是强撑着吆喝那些乱跑的乡民:“别乱跑,都往镇子里跑!”

听了李老全的叫喊,马上就有几个人回过神来:老婆孩子还在镇子里呢!他们要是跑了,老婆孩子昨办!

回过神来的镇民立即大呼小叫的调头往镇子里跑,有两个人不忘将李老全搀着跑,一边跑,一边恐惧的望着那些就要冲过来的黑衣兵。

“娘呀!”

眼看着黑衣兵就要撵上自己,镇民们吓得哇哇哭喊起来,只恨爹娘少生自己两条腿,跑在后面的则已经是吓得面无人色,他们根本不敢朝后看去,而是闭上眼睛疯了般朝前跑。他们唯恐这一回头,就被黑衣兵的长枪捅成窟窿。

不过那些黑衣兵对前面的镇民根本不理会,虽然已经逼近这些镇民,可黑衣兵们根本没有动手杀人的意思,而是保持着齐整的步伐快速向镇子突去。

见这些黑衣兵并不杀他们,镇民们心里安定不少,他们不管这些黑衣兵是明军还是土匪,只要对方不是来杀他们的,那就谢天谢地,菩萨保佑了!

李老全却是一下紧张了起来,望着从身侧冲过去的黑衣兵,再看看镇子前面正匆匆集结的绿营兵,眼神之中满是担忧:不知官兵能不能守住?万一赵把总的人守不住镇子,那这镇子可就要叫这些黑衣兵给占了!

老天爷保佑,千万不能叫黑衣兵把镇子占了,千万不能啊!

李老全的心脏因为奔跑而跳动的厉害,同时也因害怕哆嗦得厉害,他害怕,他很怕,他根本不敢想象黑衣兵占了镇子的后果。

他不是害怕黑衣兵会洗劫镇子,而是害怕随后收复此地的清军会洗劫镇子。

……

“弟兄们,给我冲!”

总旗葛正的兵冲在最前头,为了能以最短的时间消灭新兴镇绿营,周士相将全营仅有十几张弓都交给到了葛正,这会那些弓手正背着弓箭紧跟在葛正身后,以便能够在交战时能够利用箭枝压制绿营兵的反扑。

从太平军发起进攻到绿营兵在镇口完成初步集结,只过去小半柱香时间。新兴镇没有城墙包围,理论上太平军可以从任何一点突入新兴镇,但周士相却希望能够通过堂而一战全歼新兴绿营,不然仓促攻入镇中,很容易受到熟悉地形的绿营兵反击。而且太平营虽经历过与德庆绿营一战,但能战的士兵还是太少,全营1300多人只不到400人有作战经验,在此情况下,小规模的战斗无疑是周士相所盼望的,也符合太平营的利益,因为只有通过这种强度不大,规模较小的战斗,士兵们才能逐步成长,逐步适应战争的残酷。否则,在面对兵力比太平营多得多的清军时,太平营将无一战之力。

不断的战斗,不断的胜利,才能打造一支强军。新兴镇的这300绿营兵就是太平营的南进的第一块磨刀石!

葛正是自请作为全营先锋突进新兴镇的,这个土匪头子根本没有将新兴镇的驻防绿营放在眼里,盲目自大在他身上已然发挥到极致,似乎只要他葛正的刀一指,对面的绿营兵就会望风丧胆,然后仓皇逃跑。

事实上,新兴镇的绿营兵有过短暂的惊慌,但仅是短暂的,在太平营抵进镇口时,大约有100多名绿营兵已然集结起来。

“杀贼!”

统领这些绿营兵的并非把总赵世玉,而是一个只带几个兵的伍长王大德。在听到锣声后,正在与人赌钱的王大德便操着一把斧头从帐中冲了出来,看到当值的绿营兵闹哄哄的不知迎敌后,王大德也顾不得向把总大人请命,带着手下几个兵就吆喝出来的绿营兵集结,然后当先向冲过来的黑衣兵杀去。

有人带头,绿营兵很快就露出了有组织军队的本色,他们四面八方赶来加入这一战团,等到太平营逼近时,当面的绿营兵已然有150多人。镇子里其他的绿营兵也正在军官的带领下向这边赶来。

“来得正好!”

“放箭!”

对面冲过来的绿营兵没有让葛正害怕,反而激起他的悍勇,嘴角露出狰狞的杀机,手中的长刀清晰的印着他的脸庞。

一声令下,紧跟在葛正身后的十几个弓手几乎是同时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嗖嗖嗖!”

剌耳的尖啸声中,锋利的箭枝从弓弦上飞出去,可惜让人失望的是,十几枝箭只射中了两个绿营兵,其余的箭枝全部射空。不过即便如此,突然射过来的箭枝还是让冲在前面的绿营兵们吓了一跳,本能的停下脚步准备避箭。这一停,后面的人刹不住脚,绿营队伍一下乱了起来。就在此刻,在几个江西小旗的带领下,太平军向着绿营狠狠剌了过去。

“他娘的!”

这边葛正也气得破口大骂起来,那些弓手脸色也难看得很,但这并不怪他们,因为他们练习弓箭的时间只有半个月,而一个合格的弓手显然不是半个月时间就能练出来的。十几枝箭射死两个敌人,这,应该算是一个很好的成绩了。可惜,在葛正这个土匪看来,这么近的距离,十几张弓竟然只射死两个清兵,这帮弓手也忒他娘的太不中用!

在葛正的喝骂声中,弓手们打起精神,奋力的张弓拉弦向清军射去。十几张弓自然形不成箭雨,弓手又都生疏,无法瞄准清军的带头者,只能稀稀拉拉的给清军造成一些心理阴影而矣。

电光火石之间,太平营、绿营两股人马已然冲撞在一起,喊杀声震天响。

“去死吧,清狗!”

葛正握紧长刀的右手顺势撩出,只听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声响过,迎向他的清兵已经被斩掉了臂膀,半截断肢重重地坠落在地上,殷红的鲜血霎时梁红了地上的青草。

“杀!”

凄厉的惨叫声接连不断地响直,一百多绿营兵与蜂涌而至的太平军砍杀在一起。

不得不说,这些敢于出战的绿营兵表现得很强悍,不过他们虽然骁勇,但太平军来得太突然,兵力又是他们的数倍,勉强撑了片刻之后,渐渐的,绿营兵已经顶不住了。尤其当周士相亲自率领邵九公、铁毅两部赶到后,局面已成一边倒。

“王大哥,敌兵太多了,弟兄们顶不住了,快撤吧!”

厮杀中,一个清兵冲着不远处正浴血与太平军砍杀在一起的王大德叫了一声。王大德却充耳不闻,只不断的大喝奋力的砍杀那些围住他的太平军。

“清狗,看刀!”

葛正又一刀砍断一个龇牙裂嘴吼个不停的清兵,然后大吼大叫的直扑王大德。

………

锣声响起的时候,新兴驻防绿营把总赵世玉正陪肇庆来的客人吃饭,当急促的锣声传来时,席上的客人都愣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赵世玉也是脸色一变,猛拍桌子,朝外面喝了一声:“怎么回事,谁敲的锣!”

外面闻讯冲进来的几个亲兵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见亲兵还愣在那里,赵世玉大怒:“快去外面看看,究竟出什么事了?”

“喳!”

两个亲兵忙冲了出去,一到外面就见满街都是惊慌四逃的百姓,镇子东头有喊杀声传来,两个亲兵听得目瞪口呆,怔了数秒,飞一般跑回府内。

“明军打过来了?”

听了亲兵的禀报,赵世玉的脸都白了,那几个肇庆来的客人也都吓得脸绿,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如丧了爹娘一样气苦:这好端端的新兴镇昨来了明军呢?

明军怎么打来了,明军怎么打来了?!他们难道是飞过来的不成!

赵世玉牙咬得咯吱响,拳头握得紧紧,呼吸声急促而沉重。

边上一个亲兵见状,忍不住提醒他道:“大人,新兴没有城墙保护,若真是明军杀过来,单凭咱们这三百人根本挡不住,大人还是赶紧到府里请援军吧!这要是迟了,可就跑不出去了!”

一个大腹便便的客人哆嗦着起身附和道:“对,对,赵大人,此地太过危险,咱们还是马上逃去府城报讯吧!”

一听这话,另外几人也忙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起来,无一不是希望赵世玉能够马上带人保护他们逃出新兴。

听了这些人的劝说,赵世玉心中也是犹豫,外面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他不是聋子如何听不出,从那喊杀声分辨,恐怕来得明军兵马不少,单他手下这点人根本挡不住。可真要是就此弃了新兴逃到府城,这失地弃土的大罪难道就是他能扛得下的!朝廷可是有严令,不论文武,只要犯了失地弃土之罪那就是铁定的一个死,便是上面有人力保,那不死也得脱层皮!

走不走?

赵世玉拿不定主意。

第九十五章 劝降

乱葬岗上,几十个身上穿着灰色布袍的男人正聚在那里紧张的朝着镇子望,他们当中只有几个人手中有武器,其余的人却是连根棍子也没有。看年纪,也是有老有少,年纪最大的头发都白了,最小的看着怕是毛都没长全。

这些人包括那些手中拿武器的这会都是忐忑不安,盯着镇子方向的眼睛是一动也不敢动,似乎只要自己乱动一下性命就不保似的。

一座最高的坟上站着一个下巴很尖长的瘦小男人,同底下那些人一样,他也被镇子那边的厮杀牵着心,直到看见自家的兵马冲进镇子后,他才呼的松了口气,然后兴奋的跳下坟头,手舞足蹈的跑到一座坟堆后。

坟堆后面,一个壮汉正盘腿坐在那里,左手拿着只烧鸡,右手却摸着一把大刀。尖下巴来时,壮汉正有滋有味的啃着鸡腿,丝毫也没有被镇子那边正在发生的战斗影响到胃口。

“陈头,丘八们冲进去了,看情形用不着咱们上了。”

因为不用自家上战场拼命,尖下巴很是高兴,他凑到壮汉身边嘴里说着,两眼却直勾勾的盯着壮汉手中的半只烧鸡,喉咙不自主的咽来咽去。

“你个吃货!”

壮汉随手将吃了半边的烧鸡扔给了尖下巴,在尖下巴的欢呼声中突然甩手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他们是丘八,你是什么东西!你他娘的都不是个东西!再不长记性,小心老子撕了你的嘴!”

“是,是,小的不是东西,小的不是东西,小的记着了,下次不敢乱说了,头你消消气,消消气”

尖下巴嘿嘿笑着,虽然脸上火辣辣的疼,可笑容却是不改,一边将半只烧鸡咬在嘴中,一边将壮汉身边的酒壶打开,奉承的凑上前,谄媚道:“头,来,喝口酒,顺顺肚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壮汉没好气的瞪了尖下巴一眼,接过酒壶“咕咕”灌了几口,然后起身伸了伸懒腰,也不避人,松开裤腰带子对着坟堆就尿了起来,一边尿一边还摇头晃脑,一脸惬意的模样。

尖下巴在边上瞧着,竟然露出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壮汉见了他这样子,却是十分受用。显然,对于自己的家伙什,壮汉也是十分满意的,便是道一声“好个奇男子”也是不为过的。

一泡尿撒完,壮汉神经质的抖了一抖,草草系了裤腰带,用刚才摸大鸟的手一拍尖下巴的肩膀,咧呼道:“千户他们攻进去了?”

“攻进去了,小的看着仔细,清狗压根挡不住,新兴镇是咱们的了!”

“娘的,这绿营怎么这么不中用的。”

听到尖下巴的肯定,壮汉却没有多少高兴,而是有些失望,数秒后,他朝那帮心中石头落地的手下们一挥手,喝道:“都别看了,千户大人攻进去了,你们的小命也保住了。”

“千户大人神勇!太平营神勇!陈头神勇!”

就好像事先练习过似的,一众老小爷们竟然不约而同的叫出了同样的话,这会若是有旁人看到,肯定会吓一跳,因为这帮人的反应真是很整齐。

壮汉很满意手下们的反应,对于那句“陈头神勇”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故作威严哼了一声后,朝众人一摆手:“走,随老子进镇瞧瞧!”

众人又是齐声应道:“是,陈头!”

走了几步,壮汉突然回身扫了一帮手下,然后恶狠狠的盯着他们道:“都他娘的记住,进去后手脚都利索些,莫要叫人逮着,也莫要让人叫出来,捡值钱的拿,不好藏的别要,要是谁个手脚不利索叫人逮了连累了老子,休怪老子翻脸无情,给他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听明白没!”

“明白了!”

众人摄于壮汉平日的积威,唯唯喏喏的点头应了,没一个敢在脸上露出半分不满的样子。

壮汉又扫视了一遍这帮被他训出来的手下,尔后扬手一挥:“出发!”

“汉人不杀汉人,绿营的弟兄们,你们已无路可逃,我家千户说了,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投降,我太平军绝对保证你们安全!”

“一柱香时间快到了,再不出来投降,就休怪我们放火烧屋了!”

新兴镇最大的房子应是明朝致仕官员李孟的府邸,清军占领广东后,李孟因不肯剃发降清举家被杀,其家亦被清军所占,赵世玉从肇庆移防新兴后便将李家作为他把总大人的居所。因李孟生前是在南京工部做官,所以致仕后便将老家的房子修得跟江南园林一般,院内有山有水,有竹有花,十分的幽静。赵世玉雀占鸠巢后,每日便几乎呆在院内同在广州抢来的两个女子淫乐,根本不大出府,绿营的一切号令都是由他从府内发出,手下的营兵难得才看到把总大人出府巡视一回。

现在,赵世玉却是想出府也不得了,他的迟疑不决使得他错失了逃跑的最好机会,等到他发现不走不行时,太平军已然解决了外面抵抗的绿营兵,在俘虏的指点下径直包围了李府。

李府的院墙修得蛮高,退入府里的绿营兵也有百人之多,加之赵世玉手下有十几个披甲兵,依仗院墙的掩护负隅顽抗,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残余绿营兵困兽斗,太平军竟一时无法攻入其中,遂才出现劝降的一幕。

在劝降的同时,周士相命令葛义、蒋和、邵九公等总旗率部搜捕全镇,令铁毅部封堵进出新兴的道路,务必不使一个绿营兵漏网。

清查绿营漏网之鱼难免要进屋搜查,如此一来,新兴镇中顿时鸡犬不宁起来,百姓们本就恐慌,太平军的破门而入更令他们惊惧,在这过程中,一些百姓因不知道太平军到底是什么兵马,又是否会伤害他们的家人,遂手执农具、铁器甚至菜刀反抗太平军,结果便是让镇中又添了十几个无枉冤鬼。

劝降毫无效果,规定的时间到了后,李府之内的绿营兵仍然没有投降的意思,周士相气急之下,下令放火烧府,同时调来一队工兵,让他们手持震天雷列于李府的大门之前,只旦绿营冲出便扔出震天雷炸死他们。

第九十六章 王府

李府内,围绕降与不降,营兵和军官们已然吵成一团。营兵主降,军官则拒降。

哨长江大海坚绝不肯投降,此人原先是赵世玉的亲兵,三个月前刚刚放出来带兵,算是新兴绿营底层军官的为首者。他不愿意投降的原因正如他叫嚷的那般:“我们手中沾了那么多明军的血,弟兄们哪个没砍过明军的脑袋,就是这新兴镇上又有多少通贼的叫咱们取了性命,真要是降了,明军能放过咱们?这镇上那些孤儿寡妇能放过咱们?”

江大海的拒降理由得到了另几个哨长、伍长的一致附和,他们清楚,当兵的降了或许能有条生路,可他们这些带兵的要是降了,以他们从前所为,明军断无饶了他们的道理。就是明军肯饶过他们,这镇上的百姓未必也会饶过他们!别看平日那帮百姓看到他们老老实实,唯恐得罪,可背后哪个不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他们!棒打落水狗的道理,百姓们可不是不知晓的。真要是交了兵器降了,这是生是死可就由不得自个做主了!

“不能降,降了必死无疑!”

“咱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弟兄们,拿起家伙跟明军拼到底!”

“谁再敢说投降,老子斩了他祭旗!”

“”

军官们纷纷挥舞手中的兵器,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朝着手下的士兵们叫嚷,若不是这会局面已是**,稍一乱动就要大内讧,军官们说不得早就拿那几个叫嚷得凶的营兵开刀了。

摄于军官们往日的积威,营兵们大多数都沉默了下来,不过却仍有不被军官们吓住的,一个手拿长刀的绿营兵最先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帮狗日的,要是不投降,明军放起火来,昨办?难道要弟兄们陪你们一块死不成!”

另一个腰里别着短布的汉子也跳了出来,眉毛一挑就叫道:“格老子的,你们想死也别拉老子垫背,老子豁出去了,反正是当兵吃饷,在哪不是当,犯不着吊死在这!”说完,把手里的刀朝江大海等人一指:“你们哪个敢拦老子,老子就和他拼了!”

这营兵叫宋六,生得五大三粗,也是营中有名的剌头,若不是平日打仗敢拼命,身边又有帮烧过黄纸的兄弟,恐怕早就被军官们收拾了。见是他跳出,江大海等人的脸色不由阴了一下。

“对,拼了,拼了!”

有人带头,营兵们立时又胆壮,一个个又鼓噪起来,加上门外明军的不住催促和恐吓,府内官兵之间大有马上内讧一场的架势。

营兵们再次鼓噪起来,比先前叫嚷得都凶,众军官见状都是色变,既不愿附和说降,又不敢斩杀为首者,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听一直沉默的把总赵世玉突然大喝了一声:“都住手,谁也不准动!”

闻言,营兵们下意识放下了兵器,宋六等叫得凶的也好像泄了气般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赵世玉。

“大人!”

见把总大人发话了,江大海心气一振,可让他失望的是,把总大人喝完之后却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吩咐,仍是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大人?”

江大海眉头一皱,不知道把总大人到底什么意思,这火烧眉毛了,是死守还是突围,你好歹也拿个主意啊,再这么耗下去,不用明军放火,这帮要造反的营兵就能绑了他们出去请功。

赵世玉此刻心中也是犹豫不决,刚才部下们的争吵他听得分明,对于那些要投降的营兵也是又恨又气,可兵败如山倒,树倒猢狲散,明军都已经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了,这当功夫,他又如何敢拿这帮要降的兵立军威,又如何能约束得了他们。

早知明军来得这么快,先前就该早走一步啊!

赵世玉肠子都悔青了,现在这种局面他真是不知如何应对了。

不知何时,那个从肇庆府来的大腹便便的客人悄悄走到了赵世玉身边,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句:“赵把总,当兵的能降,你也能降?”

因那胖子离得远,说话又小声,营兵们听不见他说得是什么,但见赵把总听了他话后脸色不对,宋六便猜出了什么,唯恐赵世玉铁了心不降,害他跟着送命,急得把袖子一捞就朝那胖子骂道:“妈拉个巴子,你们这帮肇庆仔不是好人,少给大人灌迷药,奶奶个熊的,你们是要害弟兄们陪你们一块死吗!”

那胖子却不理会宋六的喝骂,只低声又对赵世玉说了一句:“赵把总,只要你保着我等冲出去,熊某便送你一个大好前程!”

“大好前程?”

赵世玉一愣,在他愣时的功夫,那胖子一句“守备的顶戴,赵把总看如何?”已然飘进耳中。

不等赵世玉有所反应,站在肇庆府众人最后的一个文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守备低了,若赵把总带人护得我等周全,向某可保赵把总一顶参将的帽子!”

“参将?!”

赵世玉又是一惊,他和这几个肇庆府来的人并不熟悉,只知这些人是以熊应福为首,而这熊应福在肇庆城中产业颇多,极有地位,在总兵大人那里都是能说上话的。却实在不知这中年文人又是何身份,竟敢开口就敢把一顶从三品的参将顶戴随意送人,此事恐怕熊应福都办不到,这人何以能办到?

“你?”赵世玉骇然至极同时又是极度困惑。

那中年文人见状,朝熊应福微一点头,道:“熊掌柜,可将我身份说与赵把总听。”

“是!”

熊应福竟然对中年文人极是恭敬,然后带着几分傲然向赵世玉介绍道:“这位便是靖南王府的向二管事!”

“靖南王府?”

赵世玉再次惊得合不拢嘴,他一小小把总竟然能够和靖南王府的人打交道?

骨头家位在拆迁区,这两天施工队把家周围的桥拆了建新的,因为吊桩所以暂停供电,所以这几天的更新不一定能保证。ps:似乎骨头就是传说中的钉子户,不过不能怪咱拖国家后腿,不顾全大局啊,房子宅基地屋内装修总共才赔不到九万,买他房子倒贴十万,昨拆?

第九十七章 降了

“千户,清狗要翻墙跑!”

点火后未有多久,曾是前营打旗兵的总旗宋二牛便看到李府后院的围墙上突然搭起了梯子,虽然那梯子只冒出了一点,眼睛不仔细的人根本看不出。可宋二牛却看得仔细,虽然没看到梯子上有人冒头,但他却判断这是里面的清军想要翻墙跑,所以一边命令手下戒备,一边赶紧过来向周士相禀报。

听了宋二牛的禀报,周士相冷哼一声,朝宋二牛一摆手:“他们跑不了,传我令,工兵营监视大门,其余各队分段把守院墙,只要看见里面有人冒头就给我杀!”

“是,千户!”宋二牛轰然应声,带着几个手下前去各队传令。

宋二牛走后,周士相见火势并不大,而李府四周并无多少易燃物,府内院墙又皆是砖石砌成,短时间内没有办法让火烧得更大,这火烧不到眉毛,里面的绿营兵自然不会被逼出来。

周士相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绿营残兵身上,计上心来,要人去挑些水来洒在火堆上。浇上水后,火堆上的火头顿时减弱,但随之而来就是一股股白色之中带有黄色的浓烟从火堆中升腾而起。风助烟势,转瞬间,李府上空便被浓烟笼罩。

“不投降,就呛死这些狗日的!”

葛义看到浓烟都熏进院子里,里面的绿营兵都在大喊大叫,还隐约听到有人在大声咳嗽,乐得不行。因周士相传下严令,他不敢怠慢,领着手下的兵拿着长矛牢牢盯着面前的院墙,只要绿营兵敢露面,二话不说就能长矛去捅,看这帮狗日的降还是不降。

大门那边,工兵营调来的那队工兵也一个个拿着震天雷如临大敌般盯着大门,领队的总旗不是没有向周士相请示过直接用震天雷攻进去,可周士相却知道震天雷用来杀伤清兵还行,可炸门却是不行的,因为震天雷是用竹子制成,里面的火药份量也不足,爆炸的威力不足以将李府的大铁门炸掉。除非进行如炸毁罗定城墙那般的爆炸,但那样做显然更不行,因为这会消耗更多的火药。

营中现有的震天雷数量不多,每一颗在周士相眼里都是宝贝,在得不到火药补给的情况下,用一颗就少一颗,而新兴镇不过是南下香江的第一个门坎,连颗钉子都算不上,这要是用得多了,后面的仗可就没法打了,毕竟太平营现在的实力和清军相比差很多,甚至比同等兵力的绿营都要弱上一些。

想要打赢后面的仗,成功将太平营带到香江,必须要依仗比弓箭、火铳更加有杀伤力的震天雷,因此能不用就不用,能少用就少用,绝对不能乱用。

周士相否绝了用震天雷炸门的提议,只命令这队工兵严密监视就行,若发现里面的绿营兵从大门冲出来,便扔上两三颗炸掉他们的突围决心即可,彻底解决战斗还是要靠大刀和长矛。

外面太平营放火的放火,想炸门的炸门,守院墙的守院墙,里面的绿营兵也没个安生,先前火没起时,营兵大部分就想投降,现在火一起,想降的就更多了。可把总赵世玉却被肇庆来得那帮人说动,下令准备突围,并带着几个军官领着亲兵弹压想降的营兵,若不是怕这些营兵逼急了火拼,只怕宋六等叫得凶的兵早就被杀了。

赵世玉制定的突围计划就是翻墙跑,因为他知道守在大门外的明军肯定有准备,不会让他们从容逃脱,而从院墙跑却有很大的机会逃出去。赵世玉的想法是占地几十亩的李府实在太大,明军不可能把守住每一寸院墙,而且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大门方向,因此只要速度够快,就能抢在明军大队人马发现前从院墙跑出新兴镇,只要出了镇子往林子里一钻,明军就拿他们没有办法了。

突围的准备已经做好,加上李府内的梯子,总共十多把梯子被偷偷搭在了院墙后面,赵世玉正准备下令突围时,院墙外上空却飘来白色浓烟,眨眼间,院子就被浓烟笼罩。

天热,人又着急,陡然浓烟袭来,置身其中的滋味可想而知。这烟可不分人,军官也好,营兵也好,都在那大声咳嗽,一个个眼泪都叫呛了出来。

一直就想投降,不愿白白陪着这帮当官死的宋六趁机再次叫嚷起来:“弟兄们,别和当官的一头吊到死了,他们不降,咱们降!”

“烟太大,受不了,撑不住!”

“降了,降了,去开门,快!”

有营兵被烟呛得实在受不了,掉头就冲到前面去准备开门投降。

“二爷,营兵们指不住了,咱们赶紧上墙吧!”

熊应福见势不妙,拉着向二管事便往梯子那跑,向二管事也急得要跳脚,真说起来,这院子里所有人都能降,可他却是万万不能降的!

任他向二有一万张嘴,一万个头脑,但一个靖南王府管事的身份便足以叫他脑袋搬家,让他息了求饶的心思。况且,他向二还是旗人!虽说是汉军旗的,可那也是旗人!打大清入关,没听说有旗人降的,也没听说有旗人降了能不死的!

眼睛勉强还睁着的向二眼看着有营兵嚷着去开门,情急之下,一把拉住赵世玉,叫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保着爷走!”

“啊?”

赵世玉一激灵,下意识的应了声,然后扶着向二往梯子那边去,这会也是顾不得那些去开门投降的营兵了,不抓紧时间翻墙可就什么都迟了。

院子里的烟越来越大了,再不赶紧出去,火烧不死人,这烟也会呛死人的。营兵们大多都跑到前院去开门投降,剩下的只有几个军官连同赵世玉的亲兵,以及肇庆来的这帮人。

“咳咳”

向二管事跑到梯子旁,人已经受不了,趴在墙角下不住喘气。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都是猫着腰朝前走,没办法,不这么做他们就吸不到空气。

熊应福也呛得不行,可仍拽着向二,一手扶着梯子,一手将向二往梯子上拉:“二爷,你先上!”

“好!”

向二感激的看了眼熊应福,挣扎着走到梯子边,一只脚刚迈上去却空然缩了回来,拿手一指跟着赵世玉的一个亲兵,吩咐他道:“你先上!”

那亲兵一愣,朝赵世玉看了眼,后者点头后,忙捂住嘴巴爬上梯子,可刚把头探出去,还没等他看一眼院墙外什么情况,就一声惨叫仰头摔了下来。

但听“扑通”一声,这亲兵身子重重的落在地上,边上的熊应福吓了一跳,眯眼一看,心里一惊,原来这亲兵的胸口被长矛捅了个大洞,这会血水正不住往外冒着。

“大人,墙外都是明军,弟兄们没的出去!”

跟着赵世玉的几个军官傻了眼,不知道如何是好。赵世玉也慌了,院墙外的明军有了准备,这突围可就没法子进行了。

怎么办?不突围就得被烟呛死,被火烤死,突围,被长矛捅死?

众人正惊慌时,却听一直不肯投降的江大海突然道:“大人,不如降了吧,再这样下去,弟兄们都要被呛死了!”

“这”

连江大海都要降,赵世玉一颗心直坠谷底,对投降也有些动心起来,毕竟,他也不想活活被烟呛死。

“不能降,死也不能降!”

眼看赵世玉有投降的念头,向二管事大急之下喝道:“大伙一起上,外面没几个明军的!”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有人叫道:“上你娘个头!”随后就觉胳脯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按住。

“你们干什么?”

向二管事的被抓让熊应福和那几个肇庆商人大惊失色。

赵世玉也吃惊万分,难以置信的看着江大海,失声道:“大海,你这做什么?”

江大海咬牙道:“大人,有这个王府管事在,咱们的命就丢不了!”

“你是说?”

赵世玉盯着向二管事只看了数秒,豁然就拿定主意,在向二愤怒的目光下就朝外面叫了起来:“降了,我们降了!”

第九十八章 代表

“清狗降了,清狗降了!”

新兴镇上到处都是欢呼胜利的太平军,这场可以说是一边倒的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大抵不到半个时辰,除了镇口的短兵相接和随后的围攻李府,镇上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生战斗,仅有的流血事件是在搜捕清军时无意造成的镇民死伤。

随着“清狗降了”的欢呼声传到每一个新兴百姓耳中,他们总算知道打过来的是南明永历的兵马,然而大多数百姓并没有因为打来的是明军而感到高兴,反而更加的不安。

很多人下意识的就在脑海中想到几个月前刚刚在镇子里发生的一幕——明军撤走后,几百清军包围了镇子,将镇子上的男人全部赶到了东头的乱葬岗,然后就是杀人。随着一颗颗人头被砍落,镇子上的男丁从3000人剧减为700人。那些参加明军或是被拉了夫子的人家更是满门老弱都被杀光,事后掩埋的尸体总数不下2000具。若不是新兴地处交通要地,这几个月吸纳了附近不少流民,只怕这千年古镇早就没了人烟成了废墟。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李老全失魂般的坐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望着那些因为胜利而欢呼的黑衣兵不住的喃喃自语,老伴倚在门边也是一脸忧色。

半响,李老全长长吸了口气,然后起身向东边走去。李家所在这片区域已被太平营搜查过,故而并未禁止百姓走动,只是不允许他们出镇。

“当家的,兵荒马乱的,你做甚?”

“找宋老爷们他们商量商量,要不然这镇子怕是要遭大难咧。”

以把总赵世玉为首的绿营残兵136人依次走出大门,在太平军的喝令下将佩刀和兵器丢弃在地上,然后站成一列等侯太平营的发落。

面对太平营的刀枪,俘虏们难免心慌,等侯发落的滋味尤其不好受,当兵的还好,带兵的却是饱受折磨了,唯恐明军会拿他们开刀。

在递交佩刀的时候,赵世玉不忘口口声称自己不是投降而是反正,反正的证据就是他绑了一个旗人,且这个旗人还是伪清靖南王府的大人物。

为了抬高自己,也为了证明自己反正的事实和诚意,赵世玉反复向看押俘虏的总旗彭大柱强调他绑的是个大人物,并且再三要求面见明军的最高将领,以便得到公正的待遇。

什么反正不反正的,对于赵世玉的请求,彭大柱起先是不理会的,甚至听了都觉好笑,你们打不过躲起来,躲不过去才投降,这算哪门子反正?

不过对方不住说他绑了个靖南王府的大人物,还是个什么旗人,渐渐的,彭大柱便也来了兴趣,命人将那个所谓的大人物带过来。

向二被带过来时一声不吭,任凭彭大柱怎么喝骂,他就是咬紧牙关不吱声。不过他越是这样,倒让彭大柱真的信了他是个“大人物”,派人将情况通报给正在巡视镇子的周士相。

熊应福他们也都被绑在一起,这会谁也不敢和向二管事再有所亲近,甚至都不敢正眼看这位靖南王府的管事老爷,一个个都在寻思着怎么才能从明军手中捡回自己的老命。

彭大柱的人找到周士相时,周士相正在接见新兴镇百姓的代表——几个自称是本地士绅的员外老爷们。

周士相原本是不想见这些士绅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初来乍到,对此地情形并不了解,须得从这些人嘴里得到些情报,顺便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可能为太平营提供帮助。再者,百姓求见当官的,这千年戏码总要应付一下的,免得说太平营寒了百姓心。有冤诉冤,有苦诉苦,自己这大明朝的真参将、假千户大人总要替百姓主持一下公道,若是能用几颗绿营兵的脑袋换得这些百姓对太平营的鼎力支持,那这买卖自然是再划算不过的。抱着这一念头,周士相便将巡视的事情交给陪同的铁毅,命人将那几个员外老爷们带过来。

“你们找本将有什么事?”

周士相竭力让自己的脸上挂着笑容,好让面前这几个“百姓代表”能够看着亲切。

李老全找来的这几个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和他自己却都对周士相的年轻感到惊讶,不知应该如何称呼他,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要由谁先开口。

“嗯?”

周士相奇怪了,这帮人干站着不说话干吗?

看到周士相脸上不对,一个辫子油亮的老者赶紧出面朝周士相作了一辑,然后迟疑着说道:“不知将军贵姓?在大明官居何职?”

“本将姓周名士相,现官居罗定参将,你又是何人?”

周士相打量了眼这老者,白白胖胖,一看就是个富贵人,举手投足十分的有章程,想是曾经做过官的人。

“原来是周将军,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将军如此年轻就官居分守参将之职,将来前程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老者先是拍了周士相个马屁,然后才小心的说道:“老朽宋义,前朝崇祯十一年殿试添居二榜二十七位,曾任福州知府,现在籍归乡算是一介草民,周将军大可直呼老朽名字。”

“原来是宋大人,失敬失敬!”

宋义口中的“前朝”让周士相咯噔一声,却是不动声色的将视线又转向其余几人,“这几位是?”

宋义左侧的一人忙恭敬的回道:“老朽原礼部主事周泰,天启四年同进士出身。”他身边另一个满头白发的也跟着回道:“老朽林正国,崇祯十二年广东乡试中举。”

周士相点了点头,视线转到三人向后的站着的二人身上,问道:“你二位也是出过仕的吗?”

那二人年轻的那个听了这话,脸一下红了起来,不好意思道:“禀将军,在下张安,惭愧得很,读书无成,只在家乡做些买卖。”

李老全也赶紧道:“小老儿乃本镇里正,姓李名老全,可不敢和宋老爷他们相提并论。”

“噢,原来你二位不是咱大明的官老爷。”周士相笑看了眼宋义三人,突然脸色一冷,哼了一声:“三位读得是我汉人的圣贤书,考得我是汉人的科举,做得是我汉人的官,却不知如今为何要留那满人的辫子?”

“这个…”

宋义三人冷不防周士相问这个,好像被噎着一样,都说不出话来,周泰脸上更是明显的有羞愧之色。

见状,周士相大手一挥:“罢了,时事如此,须怪不得你们,先帝有言,有辫者为难民,无辫者为顺民,本将不为难你们。说吧,你们来找本将究竟所为何事?”(作者注:此处先帝为隆武帝)

周士相转了话锋,宋义松了口气,但却是不敢直说,而是朝周泰他们看去,周泰等人却也是不敢说这事,一个个面有难色,宋义见了心头暗骂他们几句,为着自家全家老小性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下便道:“本是些许小事不敢烦劳周将军,但我等受乡民所托,却又不敢不禀于将军”

周士相嫌他罗索,径直打断他,道:“到底什么事,直说无妨。”

“是,将军。”宋义略一欠身,“将军率部远道而来,我等新兴百姓理应犒军,只不过将军来得突然,我等一时未及准备,所以惹了将军部下不满,百姓家中受些损失也是应该的”说到这,他却是不敢再说下去,抬眼去看周士相,发现对方的脸色已变得无比阴沉,一吓,更是不敢再说。

第九十九章 保证

来得突然,部下不满,百姓受些损失

周士相不是傻子,宋义说得是委婉,可他哪里听不出对方说得到底是什么,他分明就是在说太平军有人在镇子里趁乱打劫。

哪个混蛋管不住手下,竟敢明目张胆的在镇子里抢劫!

周士相心头火大,罗定出发前他在召集总旗、小旗军议时,格外强调南下的军纪,严禁各部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抢劫百姓,现在却有人公然违令趁乱打劫,还叫人家给告过来,这让周士相十分的窝火。

今天敢违令打劫,明日就敢违令逃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不在苗头初始之时扼杀,时日一长,军纪大坏,军心更是大坏,太平营不亡也得亡了。况有胆私下抢劫便有胆藏匿不交,人人如此,公库制度便名存实亡,这是周士相万万不能容忍的。公库制度在当下乃太平营凝聚人心的唯一手段,若公库不存,那些许诺如何能履行。百姓得不到利益,哪个还肯为你卖命!

“此事本将定会派人彻查,诸位不必担心,若是本将部下真有**害乡民,本将绝不轻饶,定要还百姓一个公道。”

于公于私,周士相都不会轻饶那些抢劫的士兵,但他却不会当着宋义等人的面命人去查此事,也不会当着这些人的面处置此事,毕竟这种有关军纪的事情还是内部处置得好,事后给受害百姓一些补偿即可。他更不会将此事闹大,用几颗自家士兵的人头向新兴百姓展示太平营的良好军纪,这种做法固然有收买人心的妙处,但对于实力尚还弱小,兵员成份复杂的太平营并不是好事。

人心散了,队伍可就难带了。南下香山千里之遥,这才踏出第一步就要拿自家人开刀,严肃军纪可不是这么个严肃法,真这样干了,谁还愿意提着脑袋跟你走。将心比心,太平营的士兵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军人,甚至一大半的军官是土匪和绿营出身,抢劫对于他们是家常便饭,岂是一两次军议,几句命令就能制止得了的?所以整肃军纪必然要做,但却不能杀人立威,须用些旁的手段才行,否则,难免要让将士寒心。

抢劫的事情让周士相心情大坏,如何处置更是让他头疼,无心再从宋义等人身上了解本地情况,便让他们先下去,等事情查个明白定会给他们一个交待。不想,这几人却没有依言离开,而是仍站在那里不动。

看着几人不愿离去,周士相不由问他们:“怎么,你等还有事?”

几人沉默十数秒后,仍是宋义出面向周士相说道:“不瞒将军,我等是还有些事情想问问将军。”

周士相问道:“何事?”

宋义吱唔一声,有心想让周泰他们说,可周泰他们根本不敢说,无可奈何,只能暗叹一声,硬着头皮道:“我等是想问问将军,贵军何时离开本镇?”

“嗯?”

盼我走?周士相眉头一皱,脸色再度沉了下来,很是不快道:“你等盼着本将早日离开此地?”

周士相虽年轻,却是杀过人的,不怒都自威,况生怒呢。宋义看了心中一紧,虽是做过知府大人,可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如今明清交替,战乱频繁,全是武夫的刀枪在晃,到处都是杀人的人和被杀的人,他这归乡的前朝遗老又能做得什么,又哪里不害怕了?

惊恐之下连忙解释道:“周将军千万别误会,我等并不是盼着将军早日离开,只是想知道贵军的行程,也好组织本镇乡民为贵军奉些粮草,聊表心意。”

“是,是,确是这个意思,可不是盼着周将军离开。”

周泰他们也忙跟着附和,不过脸色都有些异样,那里正李老全更是一脸忧色,这让周士相心生疑惑,沉吟片刻,突然喝道:“好胆,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借献粮为名探我军情,真是该杀!来人啊,给我拖出去砍了!”

这一喝,那李老全顿时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几十岁的老人在那磕头,倒让周士相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是不是小题大作,恐吓过头了。

那张安也吓得跪了下去,连喊饶命,林正国吓得两腿打颤,周泰和宋义倒是没有这么不堪,二人虽然害怕,却没有吓得跪下去,只在那连连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我等万万不敢有此念,万万不敢!”

“若非如此,何以探我行程!”周士相拂袖仍作大怒状。

“实是因为”宋义想说实话,可就是说不出来。

“实是因为什么!”周士相不耐烦,又是一声大喝。

宋义不知如何开口,周泰情急之下豁出去了,大声叫道:“贵军若早日离开本镇,我等也好收拾局面,免得”说到这里,他却住口不语,有些害怕的望着周士相。

见这人不把话说全,周士相急性子,不由又是怒喝道:“免得什么?快说!”

这一回可是眼睛都睁大了,吓得周泰在那不停的用袖子擦拭额头,话也说不全了,结结巴巴道:“老朽是想说是想说”

周士相再次喝道:“快说!”

“老朽老朽”

周泰一连两个老朽,可就是说不出来,正急得团团转时,李老全却突然咬牙抬头猛盯着周士相,颤声道:“小老儿敢问周将军可是长驻本镇?”

这个问题让周士相一愣,不解道:“此事与你等所言有何干系?”

李老全把心一横,直言道:“若是周将军不能长驻本镇,小老儿还请将军率部早日离开,免得害了我新兴百姓!”

李老全说了出来后,宋义、周泰等人不知周士相如何反应,都怔怔的看着他。

李老全所言让周士相沉默了下来,半响方道:“本将军不会长驻此地,不过你们放心,即便本将军离开此地,尔等也不会受清军所害。”

“将军凭什么保证清军不会为祸本镇?”

李老全全然不信周士相所说,因为同样的话他几月前就听过一次,可那位明军将领说完这话的第四天,2000多镇里的男丁就叫绿营杀了个干净。

李老全不信,宋义他们更是不信,他们不求周士相真的长驻本镇,因为在他们看来,南明已是日薄西山根本长久不了,这天下大清是坐定了,这姓周的年轻参将就是真的驻守新兴也打不过肇庆的清军,到头镇子还是要被清军祸害。只有明军赶紧走,他们才能设法解决这事,大不了各家破财到府里去打点就是。财没了不要紧,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不想周士相却很有信心的向他们再次保证,他道:“你等放心好了,本将说清军祸害不了你们便祸害不了。”

“将军拿什么保证?”

李老全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绝望,他认定这个年轻的周将军是在信口说大话哄骗他们。

不想周士相很肯定的说道:“本将自有保证的法子。”

“什么法子?”几乎是同时,宋义、周泰等人不约而同的齐声问道。

周士相扫了他们一眼,很是平常的说道:“这个法子就是本将把你们都带走,如此一来,你们自然不会被清军祸害。”

“什么?!”

众人大惊,“把我们都带走?”

第一百章 活该

甲申更姓,七年讨殛。何辜生民,再遭六极。血溅天街,蝼蚁聚食。饥鸟啄肠,飞上城北。北风牛溲,堆积髑髅。或如宝塔,或如山邱。五行共尽,无智无愚,无贵无贱,同为一区。——《祭共冢文》

清军有对新占领或“收复”的地区进行屠杀洗劫的惯例,周士相还是新会秀才时就听人说过不止一次,印象最深的便是永历四年(顺治七年)尚可喜和耿继茂对广州的大屠杀。

当时人言,清军入城后,城前后左右四十里尽行屠戮,死者六十余万人。传城中人士窜伏六脉渠约六七千人,适天雨,渎溺几尽,其所存仅二人。至清军封刀,止有七人躲在广州大南门瓮城关帝庙神像腹中得免诛戮,余者皆死。少数侥幸逃出城的广州市民,也被城外的清军赶进水里活活淹死!在一片天愁地惨的恐怖气氛之中,不少广州市民特别是女人知道没有活路只好自尽。事后,广州城外成堆焚化的死难者残骸堆积得如同山丘,最后形成了一座大墓,远远看去如同一座小山般,时人称之为“共冢”。

广州以外,只要城池稍有抵抗,便无一逃不脱屠杀的恶运,乡镇之中更是如此。清军放言,一村之中但有一人敢抗大清兵,便全村皆屠。便是无人敢抗大清兵,但使叫明军驻扎,哪怕只停留一二日,随后而至的清兵也同样不问清红皂白将百姓杀光,美其名曰“教民”。

何谓教民?教民何为?但教民皆做他大清的顺民,但教民皆不敢近明军,但教民皆做奴才也!民若不听教,便当如何?一个字,杀;十个字,也是杀!

屠刀之下,粤省百姓被屠十之五六,汉人反抗的脊梁骨被生生砸断,余者每日所求便是盼着清兵早日平了南明,除了那少数血性尚在的汉家儿郎,哪个敢盼大明的军队来!

怪不得,怪不得宋义、周泰他们如此!要怪,只能怪清军的刀太狠;要怪,只能怪南明的军队不能给百姓安全,不能保百姓性命。

有关清军屠城的种种事多是事隔几月之月才在市井之中悄悄流传,初始,周士相听了这些骇人听闻的惨剧还为之痛心,听得多了,却也麻木了。死人已死,活人却要活下去,既然天下真归了大清,那便做个顺民好生过日子罢了,别处的惨事,别处的死人关自家何事?只要大清的兵不到我家,便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了。

只数次深夜,安儿夜啼,妻赵氏起身哺乳,望着妻儿身影,士相不禁想到那日听说一事,说是番禺典吏丁有仪夫妇被杀之后次日,所弃小儿匍匐尸旁,因为饥饿出于本能去吮其母亲之乳,使得过者无不泪下。

想那场景,再看眼前妻儿,再麻木的人也不禁激愤。激愤之后,却也只能长叹一声,血性活不得人命,血性当不得饭吃,血性能保得全家老小安危?

只可叹,如此一个血性皆无,铁了心要做大清顺民的读书人竟然也摊上了那等悲剧,父母妻儿不但惨死更被分尸吃光,这事,谁个能想到,谁个又能忍受!

有时深夜,独自一人睡在床上时,周士相偶尔会想,若不是自己这个后世之人附身,那秀才周士相会如何做?他会报仇吗?他是像个男人一样死去还是像条狗一样活着?

答案无人知晓,因为那个秀才已然不在这个人世。

新兴镇民对明军的恐惧让周士相无言以对,因为他们的担心确是存在。

清军入关后对汉人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使得汉人人口锐减两亿,两京十八省哪处没有百里无人区,又哪里没有一处处叫人看得落泪的无名坟堆,一桩桩大屠杀,纵观史书,便是蒙元也不及!

前世的周士相并不是史学家,也不是这段历史的研究者,他只是个普通的士兵,他所接受的历史教育对满清入关后对汉人的屠杀一笔带过,反而对满清的统治大书特书。

电视、网络、报纸触目都是大清盛世,一个个披着人皮数典忘祖的汉奸,或是为其先祖叫魂的满人学者专家在那大言不惭的赞誉着大清的盛世统治,夸赞着那个大多数百姓在冬天连件棉衣也没有的康乾盛世,每思及于此,周士相不禁愤然,满人的后代粉饰先祖情有可原,可为何我们汉人也要为刽子手唱赞歌呢?

那些在电视上肉麻的叫着“阿哥”“格格”的汉人演员们,你们知不知道祖先的苦难,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所演的一切是建立在无数万颗汉人的首级之上,你们知不知道,也许,那无数万颗脑袋中就有你的先祖。

也许,这些演员、学者、专家、清粉们并没有错,因为错的是我们汉人自己。究其根本,便是我们汉人没有对满州侵略者进行清算,武昌那声枪响没有让这个本应埋入坟堆,受万世唾骂的民族彻底消亡在中国大地,以致在错误民族政策和错误史观的影响下,才出现后世中国让人痛心,无比荒谬的一幕。

被侵略,被殖民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我们不愿正视,反而恬不知耻的将刽子手当作我们的一员,当作我们的祖先,当作我们的骄傲!

元清绝非中国,元清也绝没有给我们汉人留下任何政治遗产,也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领土的福利,因为没有那些杂种,我们汉人拥有的土地比他带来的更多、更大。

没有亲身经历过明清交替这段惨痛历史,没有亲身经历妻儿老小惨死的悲剧,周士相是不会对满清如此的仇恨,他更不会知道有那么多屠杀的存在,不会知道满清对我汉人是如何的残暴。

广州大屠杀是身体主人记忆告诉周士相的第一桩惨案,在此之前,他知道尚可喜,知道这位被称为大清开国功臣的王爷,也知道他的后代每年都要穿着清代官服聚会在辽宁海城,祭祀他们这位屠杀同胞的汉奸刽子手先祖。

那时的周士相在报纸上看到这可耻的行径,并没有多少愤慨,现在,他却要让尚家绝后,定要让尚家绝后!

忘记历史活该被人当作奴隶,忘记仇恨活该被人再次屠杀,活该,一切都是活该!

前世同胞活该,这一世,却无论如何不能让丑剧再次发生。反清就要反得彻底,清算就要清算个干干净净,中国只能有一个民族,一个文明,这个民族只能是我们汉族,这个文明也只能是我们汉族文明,因为我们是最优秀的民族,我们的文明是最先进的文明。

第一百零一章 旗兵

自从四年前清军屠了高要县后,这高要县便再也未能恢复往日人口和繁荣,至今日,全县丁口不过五六千人,这还是托了紧邻肇庆府的光,不然,只怕这会和粤西好些县城一样还是座空城呢。

也托了大清兵的福,如今的高要县令秦明不用为每年的赋税头疼,因为户部那边把高要县从明时的上等县调成了下等县,去年南明李定国入寇时,朝廷又下旨免了明军所经府县三年的赋税,算起来,这才两年不到,还有一年不用交税呢。

用不着给朝廷纳税,这县令做得自然舒服,私底下能捞的钱也多,百姓嘛,朝廷体恤你们,可你们也总得体恤一下县尊不是。往上说,县内丁口少了七成是苦,可往下说,余下还有三成呢!这三成朝廷看不上眼,可老爷我看得着啊,想老爷我千里迢迢来你们这南蛮子的地方做官容易吗!尔等百姓体谅便好,若不体谅,老爷我就要体谅你们了!

高要县城不大,不像府城一般有四个门,而是只有东西两门。东门那边驻了绿营兵,百姓们不敢和营兵做邻居,便多自觉的住在西城,只那些和营兵有关系或是家中有人当官的大家族才敢住在东城。

县衙也在东城,就是原先明朝那个县衙,破破败败的不成样子,看光景,至少五十年没修整过,秦县令上任时曾气得大骂前任的明朝知县们:都干什么吃的,衙门破落成这般,你们倒是给修修啊!

得,你们不修,本官也不修,修好了也不见得能让老爷我住一辈子,平白便宜后任做什么,还是趁本县还免一年税赶紧多捞些银子,明年往总督府和王府多打点打点,怎么也得换个地方做官才行。

有人,就会有商业的存在。

高要县城人再少,总有好几千丁口,加上老弱,也是上万的人口,再加上和府城离得不远,来来往往还是有走商的经过,故而城中开有两家酒楼,不过都座落在西城,平里做些街坊和外来客商的生意,虽说生意惨淡,还经常碰上东城的营兵过来吃霸王饭,可再惨淡总也能勉强维持着。有时碰上通情理的营兵也不是不给钱,多多少少总能给一些,如此一来,自然不至于亏本关门。他们却不知,这营兵也是有头脑的,因为若是都不给钱,这酒楼自然开不了,没了酒楼,他们上哪吃喝?营中那些饭菜是人吃的么?所以不管多少都要给人家些钱,要不然,大伙就都跟着倒霉。

这日,四海酒楼的伙计刚把桌子板凳抹干净,掀开门板准备做生意时,便看到街上突然来了一大帮绿营兵,伙计和随后出来的掌柜那心当场就凉了下来,正准备硬着头皮接待这些绿营大爷,可仔细一瞅,这帮营兵一个个看着都眼生得很,再听口音,咦?县里啥时候来了帮外省兵的?

那些外省的兵看来是刚进城,对城中不熟悉,好不容易找到家酒楼,立时就像饿狗看到一块肥肉般,兴高采烈大呼小叫的冲了过来,速度之快让伙计傻了眼,避都没处避,直接就叫给挤到一边去。

“把好吃好喝的都端上来,手脚快点,慢了爷拿刀子叫你快!”

那些外省口音的兵进店之后,便三五成群的坐了下来,拍着桌子叫嚷着要伙计们把好酒好菜端上来,随着先进来的外省兵咋呼的声音,街上越来越多的外省兵听到动静往这边涌了过来。从楼上窗户向下看去,黑压压的一片,把个不大的街给堵得水泄不通,跟赶庙会似的,不下好几百人。

伙计们被这群闯进来的外省兵吓坏了,望着那大喇喇的摆在桌上的长刀长矛,一个个都傻了眼,吓得动也不敢动。

掌柜的总算见过世面,一听这些外省兵的口音,就知道坏了:我的个乖乖,这不是辽东那地的口音吗!难道这帮兵不是绿营而是旗兵?

高要离肇庆府城不过几十里,掌柜的常到府里去办事,省城也经常去,便是没亲眼见过旗兵的厉害,也听人说过,所以知道这些旗兵老爷不能得罪,忙叫傻站的伙计赶紧到后厨把酒菜端上来。

掌柜的胖婆娘不知道旗兵的厉害,傻呼呼在那看,吓得掌柜的赶紧把她拉到一边,连连摆手,示意她赶紧到后院躲着。

真叫掌柜猜着了,来得这帮外省兵还真是辽东来得旗兵,正儿八经靖南王爷麾下的汉军镶蓝旗兵。

这帮汉军在省城不敢放肆,因为好多眼睛盯着呢,王爷们也怕朝廷怪罪,所以对他们管得紧,平日倒也不敢多嚣张。可出了省城,这帮汉军们却立时成了大爷,横得很,没人敢得罪他们,也没人敢招惹他们,更没人敢管他们。赶了几十里路,好不容易摸到这高要县来,汉军们哪有不快活的道理。

看到这帮旗兵老爷在自家店里海吃胡喝,掌柜的实在是肉痛,偏偏还没处诉苦,脸上还要始终挂着笑容,免得被哪个喝醉了的旗兵大爷给揍上一顿,那可当真是赔了酒菜又折了自个了。

四海酒楼这般情况,邻对面的客来也差不多,若时这会敢有人冒然闯进来,还以为进的是同一家呢,因为他们看到的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大兵,还有目瞪口呆的伙计以及满脸肉疼的掌柜。

这边两家酒楼被镶蓝旗的汉军害苦了,那边街上的行人和别的店铺也没躲过他们的祸害。

“站住,给老子站住!”

“官兵抓贼,还敢跑!”

存心要敲诈百姓,捞点银子花花的旗兵沿街大张旗鼓的叫喊,根本没把闻讯而来的高要县衙差役放在眼里。那些衙役们也都鬼精得很,知道惹不起这帮旗兵,哪个肯过来,都躲在远处看着,不时派人回去向县尊禀报看到的事情。那边知县秦明一听来了旗兵,也吓得慌了手脚,派人到本县驻防绿营那打听情况,可得到的消息却是本县的驻防千总正领着旗兵们往西城去呢。

完了,完了!

秦明不用想也知道那帮人是想干什么,下面人问他怎么办,他能怎么办?把人都轰出去,然后躲在后衙什事也不问。

莫问闲事,莫问闲事

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外省兵,可把高要城中的百姓们吓坏了,原先以为这些外省兵只是路过高要,但随着什么“官兵抓贼”的叫嚷声,百姓们再转不过弯来也知道这帮兵爷要干什么了。

正在街上的脑子转得快的立即悄悄溜走,或躲到街道两边的店铺中,脑子转得慢了一些的却没这么幸运了,那些原先还叫着“官兵抓贼”的外省兵突然全部停了下来,然后一个个把脸一拉,从腰间抽出长刀,两三个一伙就开始行动了。躲起来的以为能躲过去,结果旗兵们是直接破屋入户,什么地方也没放过。手无寸铁,又吓得半死的百姓就这样被有备而来的镶蓝旗汉军肆无忌惮的勒索。

“你手上这茧子怎么看着像是拿刀的!”

“军爷,冤枉,冤枉,小人种地的,可不是拿刀的”

“不是?!他娘的,老子吃的就是这行饭,难道还能冤枉你不成?狗日的,不老实,老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身上带银子了吗?”

“没…没…”

“弟兄们,这人就是明军的奸细,拿下了!”

“别…军爷,小人有银子,有银子!”

“算你小子识相,滚!”

“”

城中到处都是凶神恶煞的镶蓝旗汉军,把个城中闹的是鸡飞狗跳。不时还传出女人孩子的尖叫声,还有那“扑通、扑通”的踹门声,锅碗瓢盆摔落的声音更是彼此起伏。

但凡是个人,不管是城里的居民,还是来做买卖的,又或是探亲过路的,无一例外,只要被汉军旗看到了,就马上被抓起来恐吓,不给银子休想躲过去。

一个从肇庆府来办事的商人正好和他的伙计经过高要,原是想进城吃饭的,哪知道不走运,前脚刚进城,后脚汉军旗就来了。

初时,这商人还没以为会发生什么事,进城的毕竟是官军,又不是土匪有什么好怕的。但等到那些汉军旗开始满城勒索后,商人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因为他腰包里可是带着好几张银票,要是被这些旗兵搜去,那可就是血本无归了。

那伙计看见到处是官兵抓人,吓得腿都有些抖了,主仆二人寻思得赶紧离开这,正要逃时,却见一个佐领领着几名士兵已经冲他们跑了过来。

“站住!”

主仆二人吓了一跳,见对方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商人知道不好,连忙上前作辑赔个笑脸道:“军爷,不知叫住小民有何事?”

那佐领问道:“你干什么的?”

“回军爷话,小民是来探亲的。”商人不敢实话实说,他知道,只要自己说是做买卖的商人,那他今天一定要倒大霉。

“探亲的?”

那佐领不信,把嘴一咧,骂道:“既是来探亲的,那为何一看到我们就躲?”

你们满大街的敲银子,我不跑能行吗?商人暗骂一声,嘴里却道:“军爷误会了,小民哪里有躲军爷了,小民只是正好要走而已。”

那佐领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嘿嘿”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是么?”

“是,是…”

见佐领面色不善,商人心中打了个突,恨不得马上就走。提心吊胆道:“这位军爷,小人主仆二人一向奉公守法,军爷们正在忙着抓捕贼人,小民就不耽误军爷办差了。”说完,对伙计急急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军爷让路!”

伙计闻言忙闪身让了开来,那佐领和几个手下却哈哈笑了起来,一个旗兵往主仆二人身前一挡,怪笑道:“想走?没门!”

那佐领更是把脸一黑,喝道:“绑了!”

商人大惊失色,伙计也吓得面无人色。那几个旗兵早备了绳索,不由分说就要将主仆二人绑起来。

商人吓得拼命乱动,绑他的两名旗兵气得骂了句:“不要乱动!再敢动一下,要你好看!”

商人苦苦哀求:“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那佐领“哼哼”道:“饶命可以,不过得看你识相不识相。”说着,手就要往商人怀中摸去。

怀中揣得可是自己的全部家当,要是叫他们抄去,那自己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商人一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挣脱那两个按着自己的旗兵,撒腿就要跑,怎知脖子上突然一凉,一把长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伙计见了,“啊”的一声尖叫,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吓得要绑他的两个旗兵以为死了呢。

那佐领弯腰探了探那伙计的鼻子,发现还有呼吸,不禁气得吐了一口唾沫,直起身来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商人,骂道:“想跑!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看你活得不耐烦了!弟兄们,给这不开眼的家伙放放血!”

“好咧!”

旗兵们虚言恐吓、假装声势最是拿手,一个旗兵上前手腕一动,顿时,刀尖贴着商人的脖子便微微动了一下。

商人只觉脖子一痛,只道自己要被砍掉脑袋了,骇得六神无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是命都没了,还要银子做什么!

商人把脚一跺,带着哭腔求饶道:“军爷莫杀小民,军爷莫杀,小民有银子,小民有银子!”

此言一出,那佐领和手下顿时露出狂喜的表情。

“他妈的,你早点识相,就不用受这皮肉之苦了嘛!”那佐领一边说着风凉话,一边往商人腰间摸去,“银子在哪?”

“在小民在小民怀里”

商人说完,一口气泄了似的,身子软绵绵的要往下瘫。那佐领忙叫手下扶住他,伸手便往他怀中摸去。这时,耳畔却传来喊杀声。声音由远及近。

刁民敢反抗?

第一百零二章 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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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抓反贼去!”

听到喊杀声,佐领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格外兴奋,嚷嚷着就带着手下旗兵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沿途正在勒索百姓的旗兵听到动静也都是弃了那些没什么油水的百姓,喝三呼六的跟着佐领大人抓反贼去,一个个跑得飞快,唯恐手脚慢了叫那反贼跑了。

“弟兄们,抓反贼去啊!”

“休要跑了反贼,休要跑了反贼!”

酒楼里正在海吃胡喝的旗兵们也一个个冲了出来,冲在最前头的几个旗兵眼里发光,嘴里咬着块肥腻的猪肉,那手中却赫然举着比人高的火铳。

不多会,散于城中各处的四百多镶蓝旗汉军便往喊杀声响起的东城汇聚而去,速度之快怕是上阵杀敌都是不及。县衙一干小吏差役闻讯,却是一个个都骇得白了脸,不住的咒骂哪个不开眼的刁民竟敢和旗兵动手,他自己活腻了可也不能拉着全城百姓一块死啊!

那帮子旗兵在城中小打小闹勒索也就罢了,总是出不了人命,毕竟高要乃是大清的治下,旗兵们再凶也不敢做得太过份,顶多是敲些银子,混些吃喝,可要是真的有了反贼,谁个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要知道四年前大清兵可是生生的屠过城的!

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吏、差役们拥着主薄去找知县老爷商量怎么把这灾躲过去,可叫人失望的是,他们压根见不到县尊,在二堂那边就叫县尊从家乡带来的几个亲信给挡了下来,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去,说是老爷病得重,起不得床,叫他们别去烦扰。

县尊不肯出面,没办法,有人又说要去找本县驻防绿营的千总,他是高要驻防千总,总不能眼看着旗兵们把高要给屠了吧。结果提议的人话音刚落,就有人把那绿营千总带人领着旗兵在西城勒索的事给说了,这一说,众人都哑口了:蛇鼠一窝,蛇鼠一窝,那绿营兵平日就在城中胡作非为,这会来了旗兵老爷,他们能不跟着混水摸鱼,这千总看来是指望不得,左右他们不是本地兵,哪个肯为本地人出力,又哪个敢得罪汉军旗的二大爷。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想到旗兵会借着反贼的名头屠城,一众本地的差役、小吏们急得都要哭了,主薄虽不是本地人,好歹却是有良心的,不比秦知县这般无情,乱了一会,知道自个这个主薄根本没办法制止外面的事,便只能提醒众人道:“大伙赶紧回去把婆娘娃子接到县衙来,迟了,怕要出事!”

主薄这一提醒,一干差役小吏这才反应过来,旗兵们肯定是要借抓反贼的名头洗城,那些百姓他们保不了,唯今可做的还是赶紧趁着旗兵们没有动手之前把自家的亲人转移到县衙避灾,旗兵们再凶,可也没听说敢把县衙也敢洗了吧。

众人千恩万谢这主薄之后便一哄而散。

东城外,周士相看着洞开的高要城门,已经冲进去的秦智生部传来的消息让他眉头紧皱:城中怎么会有汉军旗的人马?

就在两天前,周士相派在前面探路的几个士兵带回了一个来报信的青年,此人自称宋英,说是军情司大使张安在德庆招的手下,因探知高要守军情报特冒死赶来禀报。

宋英因急于报信,白天又要避免沿途清军哨卡的盘查,当真是昼伏夜出,又唯恐暴露身份不敢跟百姓找食吃,见到周士相时,已是饿得不成人样,走路直打晃,但仍是咬紧牙关支撑着,唯恐叫太平营小瞧了。送他回来的那几个士兵私底下对宋英都很敬佩。

周士相见宋英饿得不行便叫人取了食物给他,宋英真是饿得慌了,看到食物,也顾不上什么礼节,抓了过来就狼吞虎咽。待其吃完恢复了些精神后,周士相方才盘问于他,不过首先却是让其取出军情司的信物以便核验身份。

张安从罗定离开时,周士相曾亲手制作六块木牌给他,木牌上都刻有一个字,分别是“仁”“智”“礼”“仪”“孝”“义”,周士相告诉张安,日后送情报时可给来人一块木牌,他见到木牌才能相信来人身份,若无木牌则杀之。这也算是简单的反情报措施,六块木牌上刻的字任谁看了都不会有疑心,但却是张安的军情司和周士相之间联系的唯一信物。

宋英果然带了信物来,是那块刻有“孝”字的木牌,见确是自己亲手所刻,周士相方才信了宋英的身份,询问起张安的近况。宋英说了,却是知道不多,只知张安现在肇庆府,其他并不知道。

周士相听后点了点头,对张安的表现很是满意,连自己的手下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想来也是初步摸到军情这一行当的要领,当然,若是连手下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就更加成功了。

宋英接着告诉周士相,他受张安所派剌探高要县城绿营驻防兵力情况,经他探知,高要城中的驻防绿营只500多人,若太平营挥师直取,当可一战而定。

听完这个情报后,周士相让人领宋英下去休息,然后招集葛正、铁毅、葛义、邵九公等总旗前来议事。

葛正听说高要城中只有五百多驻防绿营,马上变得很兴奋,搓着手直嚷嚷:“五百多号清狗能顶什么用,大伙一涌而上,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们淹死!千户,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出发,然后一鼓作气打进去,娘的,末将就不信五百来清狗能挡住我们这么多弟兄!”

“对,一鼓作气杀过去,抢了他高要城!”葛义最是支持兄长。

“邵总旗,你们怎么看?”

五百多绿营兵说多也不多,可说少也绝不少,若是要攻打高要城,势必前营全部出动,甚至还可能要动用火药爆破,不然绿营凭借城墙抵挡,缺乏攻城武器的太平营是拿他没有办法的。再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有自信固然是好,但也不能真的目空一切,凡事总要稳妥些好,要基脆弱的太平营可经不起一次败仗。(我的小说《汉儿不为奴》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xiaoshuo”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一百零三章 总督

小心归小心,周士相却不想泼葛正兄弟的冷水,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因为他对顺利拿下高要城也很乐观,只要不犯什么大错误,拼着耗损不多的火药,拿下这座只有五百多绿营驻防的县城并没有多大问题。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想问问曾在绿营干过的邵九公意见,毕竟他对绿营的情况熟悉,有他做个参谋判断起来也有把握。

邵九公在那盘算了会,将敌我双方的情况在心下做了个比较,然后很爽快的说道:“千户,高要城的驻防绿营应是些外地兵,这外地兵守城不会下死力,咱们若去打,应有七八成胜算。”

听了邵九公的话,葛正兄弟顿时放了心,他们生怕这个江西佬拖后腿。这跟着周士相跑了几天路,兄弟二人却连一个清兵的鬼影子也没见到,周士相又不让他们去抢那些沿途镇子,部队携带的给养早耗得差不多,这再不找座城打一下,弟兄们只怕都要憋出病来了。

“南下以来,我工兵营还未进行过城墙爆破,不妨拿高要城先开刀,也好叫鞑子知道我们太平营的厉害,不过,”铁毅对拿下高要城并不担心,倒是对肇庆府有些担心,“唯一可虑的是肇庆那边,若是咱们打了高要城,肇庆府的清兵不可能不过来,要是被他们缠上,那咱们可就麻烦了。”

“麻烦什么?”

葛正听后不以为然道,“咱们又不是死守高要城,不过是杀进去抢了东西就跑,他肇庆的清狗难不成还能跟咱们一路不成?况且千户大人早说了,咱们前营此次逼近肇庆,为的就是让他肇庆清军以为咱们是要打他府城,不拿下高要城吓唬他们一下,他们肯定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真要出来咬上咱们,那时才麻烦呢。”

葛正所说是周士相半月前率前营从新兴镇离开时定的战略计划,这个计划就是前营集中力量向肇庆方向突击,扫清或吓退肇庆府辖各县的驻防绿营,从而使后营从相反的方向能够安全的向新会移动。此计划说白了就是以前营的行动来掩护后营,以佯攻肇庆取代太平营转进香山的真实意图。

为了配合这个计划,周士相绞尽脑汁将后世铁军在长征途中的系列军事行动回忆了一遍,也照猫画虎的制定了诱敌、疲敌、伏敌计划,虽说自己的计划放在后世看简直幼稚得不行,可放在这个时代,周士相却坚信清军一定会被太平营的行动迷惑并被击败,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先进的通讯工具,也没有任何可以快速移动的交通工具,试想在后世还有无线电报的时代铁军都能依靠惊人的耐力和速度迷惑并击败围剿他们的敌军,况这个还是冷兵器主导的时代呢。很多时候,太平营也许和清军只隔着几里的距离,可就是这几里路,在缺乏有效通讯工具的情况下,清军也很难发现并调集更多兵马前来围剿。

最重要的是,广东地形水网众多,丘陵地形起伏不定,根本不适宜骑兵作战,因此广东的清军除了靖南、平南二藩手下的汉军旗有数百骑兵外,其余清军根本没有骑兵,有的也只是代步拉东西的驽马。李定国两攻广东时也多是出动步军,宁可多带战象兵前来也不愿多带骑兵,原因就在于广东地形不利骑兵作战,骑兵带来根本派不上用场。

没有骑兵的威胁,在周士相的战术指挥下,太平营自然可以在清军夹缝之间左突右冲,将他们牵在鼻子后面。

避免与兵力众多的清军交战,避免与清军打攻坚消耗战,避免与清军打僵持战,只以速度和耐力拖着清军跑,然后择机消灭他!

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天时差,太平营也可以成功从清军眼皮底下跳出来,因为时代局限了对手。

大明官军对李自成、张献忠组织了无数次大规模的围剿,动辄兵力数以十万计,可最终大明江山还是被官军眼中的流寇所覆灭,归其原因,便是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充分意识到自己的缺点在哪,长处又在哪,他们知道以己之长击彼之短,而不是愚蠢的以己之短击彼之长。倘若李自成等人初始就以麾下的乌合之众和明军做正面决战,做一城一池的争夺战,只怕不用一年,他们便要去见阎王了。没了流寇的腹心之患,大明又如何会亡于满人异族之手。

现时农民军的成功战例,后世铁军的再现,周士相没有理由不采用相同的办法,换个角度来看,太平营就是农民军,而清军就是明军,亦或是太平营就是红军,而清军便是白军,一模一样的处境,周士相若不用前人成功的战术,他脑子就真正的绣逗了。

事实也正如周士相所意料那般,前营从新兴往肇庆方向前进后,因为没有刻意掩藏行踪,反而大张旗鼓,故很快被清军发现。肇庆总兵许尔显对这支突然从云雾山冒出来的明军感到很错愕,因为就在几天前,德庆守备唐三水刚刚兴兵收复了被南明李定国部夺取的罗定州城。

从地图上看,罗定卡在高州明军东进的必经之路,不拔掉罗定清军,高州明军休想向肇庆发动攻势,可现在罗定刚被唐三水收复,高州那边明军也没有采取任何攻势,怎么就有一支打着南明旗号、士兵服黑的人马跑到自家眼皮底下呢?

许尔显摸不透这支士兵穿着黑色军服的兵马到底是高州的明军还是南明其他的兵马,因此严令各县驻防绿营迅速予以探明,可各县绿营人马派出了一拨又一拨,报过来的消息却是五花八门,有说是高州李定国的兵马,也有说是两广总督连城壁麾下的督标,更有说是南明大学士郭之奇手下的人马,还有直接说是云雾山里钻出来的土匪,总而言之,汇集到总兵府的情报很多,可没一处是用确实的口吻来报的,大多是含糊不清,气得许尔显大骂一帮废物。

骂完手下废物之后,许尔显却还是得打起精神来调兵部署,要不然让这支不明身份的人马杀到府城下或是在府内烧杀抢掠,他许尔显虽是汉军旗人,又是平南王的亲信,可也架不住总督府那边的压力,要是那位总督大人在往北京的奏折上捎上几句他许尔显的坏话,他许大人仕途怕就要到头了。

许尔显真是忌惮如今的两广总督李率泰,因为这位大人的身份并不比那两位王爷差,不仅是汉军正蓝旗出身,当年更是蒙太祖皇帝青睐,将宗室女儿许与他做妻,因此算起来,这位李总督可是皇亲国戚。

不仅聚了宗室女儿,李率泰更是战功赫赫,早年就跟从太宗皇太极征讨察哈尔、朝鲜,攻打明朝的锦州,又从贝勒阿巴泰攻打关内山东,因战功被提拔为汉军正蓝旗梅勒额真。顺治元年又兼任刑部参政,率领军队驻防锦州。四月,跟从睿亲王多尔衮入关,大破李自成;又率兵攻略山东、河南,斩李自成的大将赵应元,迫使大顺军万人归顺清朝。顺治二年,跟从豫亲王多铎在潼关大破李自成,随后率大军南下,攻克扬州、南京,然后分兵平定苏州、松江等地,在此过程中,李率泰可谓是双手沾满汉人鲜血。

顺治三年,李率泰跟从端重亲王博洛攻入浙江、福建,因功被封为二等阿达哈哈番兼拖沙喇哈番。顺治五年,郑彩进犯福建漳州、泉州等地,清廷命李率泰与靖南将军陈泰一起剿郑彩,克复长乐、连江二县。郑彩败走时,李率泰又斩获郑彩所任命的总督顾世臣等人。顺治六年,李率泰又北上征讨大同的叛将姜瓖,攻下保德,擒拿姜瓖的党羽牛化麟等人,因功再次加官拖沙喇哈番。

顺治八年,李率泰被调到吏部,官拜弘文院大学士。顺治十年,清廷听从大学士洪承畴的推荐,授李率泰两广总督之职。如今距这位总督大人上任不过数月,上任以后,李率泰相继参劾了一帮在李定国进攻广东时作战不利的文武官员,并且时有和平南、靖南二王抗衡姿势,因其身份,尚可喜和耿继茂都不敢得罪于他。

王爷都这样了,况许尔显这个总兵呢。纵然他也是辽东人,也为大清立了汗马功劳,可和李率泰这位皇亲比起来,简直就是奴才的奴才,在此情形下,许尔显又如何敢让那支不明身份的兵马逼近肇庆府城,在他的调派下,先后有新兴、四会、阳江等县的驻防绿营向太平军前营杀过来。

然而在周士相的指挥下,前营依靠长途急行军和上下一心的凝聚力,硬是将这几支驻防绿营远远甩在后头,并且在四会县境内成功伏击了四会绿营,全歼把总以下380名营兵,取得了自罗定出发以后的第二场胜仗。

四会之战也令太平营的军心士气大大提高,俘虏的绿营兵也壮大了太平营的实力,眼下,太平营总军力已经达到2000人之多,除非肇庆总兵许尔显亲率主力前来,否则肇庆府内各县的驻防绿营单独前来已然不是太平营对手。

“葛兄弟说得不错,咱们这些日子仗打得是顺,可却从来没有攻占过一座城池,清军很可能会因此小看咱们,所以要我看,高要城不仅要打,且要打得狠些,争取一鼓作气就拿下它,如此,肇庆的清军才会感到害怕,不知道咱们有多少人,会不会再打肇庆府,如此一来,他们才会缩在城里不敢出来,要不然,今天这支清狗撵在咱们屁股后面,明天那支清狗堵在咱们前头,如何是个头?弟兄们又不是神仙,撑到现在已是难得,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声精锐,再拖下去,弟兄们怕也撑不住了。”一直以来参加军议都不大说话的总旗秦智生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且提醒众人经这半个月的行军作战,前营将士的神经和体力其实已经绷到了极限,若不能适当补充休养一下,只怕就撑不下去了。

秃子蒋和听了秦智生的话,拍了拍了大腿,道:“弟兄们这些日子确是苦了,咱们也的确需要一个地方休整几日,再者,后营那边也要断粮了,咱们再不能筹到粮草,人心怕就要不稳了。”

葛正一听,忙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这就出发去打高要城,要不然后营真断了粮,老子手下那帮兵还不反了?”

“弟兄们拼死拼活都是为了老婆孩子,只要告诉大伙后营的情况,弟兄们怎么也能再撑上一会,千户,下令吧!”

铁毅起身看向周士相。

第一百零四章 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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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们都赞同打高要城,前营的休整和后营的粮草问题也逼着周士相必须去打高要城,因此在没有任何异议的情况下,打高要城的命令很快传达下去。

同以前一样,军官、士兵对攻打高要城有各自不同的理解,对此,周士相也无可奈何,虽然他很想统一将士们的思想,给太平营来一次“三湾整编”,让太平营围绕一个共同的目标、一个共同的理想而奋斗,但现实却容不得他这么做。一来军官成份复杂,二来时间也不容许,三来军中的读书人太少。

自罗定出发以来,无论是前营还是后营,都是处在极度紧张和长途跋涉之中,周士相根本就没有可能将脚步停留下来对军队做一次思想工作,也没有可能对太平营的军官进行清洗。

毕竟,太平营严格意义上是一支封建军队,将之视为后世军队不现实,而且统一思想可不是周士相一个嘴皮子动动就行了的,得有一帮专门的人来干这事,要不然就是把他累成猪样也不可能完成这事。再说,打生打死的都是那些土匪、绿营出身的老弟兄,这才刚有点眉目你就嫌人家匪气重,想要清洗他们,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

况且,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将太平营这支由土匪组成,通过裹挟百姓而壮大的军队成功带到未来的根据地香山,和这件事相比,其他问题都是次要的。

只要能完成战略转移这个大目标,周士相可以容忍手下的思想混乱,可以容忍一些军官存在土匪思想,甚至可以容忍一些混帐行径。正如他在新兴镇处置纵兵抢掠的陈默一般,板子要打,头绝不能砍,至少在没有获得稳定地盘从而由“流寇”向“官军”转变前,除非罪大恶极,否则周士相都没有将人阵法的念头,反而要允许他们将功赎罪,让他们发挥出自己最大的用处。

军官们想着到高要城发财休整,士兵们则想着到高要城为老婆孩子抢粮食,作战动力有了,精神自然就有,随着周士相一声令下,前营迅速集结由宋英带领向着高要城进发。

为了达成突袭的效果,沿途所遇到的每一个百姓都被强行捆进了军中,免得这些百姓当中有人会向高要绿营报信,从而使得城中绿营有所准备。虽然并没有将高要的驻防绿营放在眼里,但能少一些伤亡总是好的,真要是硬刀硬枪的强攻,难免会有人战死。

行军速度很快,结果赶到高要城外时,有一百多名士兵因为不堪急行军而掉队。到了地方后,剩下的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么倚着林子喘粗气,要么撑着长矛扑通心跳,要么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也不肯动,上千号人躲在林子里谁也懒得说话,若不是偶有咳嗽声,只怕会让人产生错觉,以为这些汉子都已经死了一般。

也亏得在罗定的时候周士相刻意将拉练做为士兵的训练项目,否则这些日子也不知要有多少人累倒在行军路上。尽管路上有一百多士兵掉队,但周士相已然很满意了。

“弟兄们,准备攻城!”

短暂休息了约摸半柱香时间,周士相命令各队准备投入战斗,听到准备战斗的命令后,有些老军忍不住欢呼起来,因为在他们看来,不远处的高要处就如脱光了衣服的娘们一样等着他们上,根本不考虑这娘们会不会反抗,只要冲上去,他们就能好生快活。

经历了德庆之战、新兴之战、四会之战的士兵们也大多对夺取高要城抱有信心,恢复了稍许体力的他们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容,战前的准备也已完成,只等一声令下便可以向高要城发起进攻。

不过那些在新兴以后被太平营强行裹挟进来的青壮却是高兴不起来,一个个面色发苦的看着前方的高要城,这些青壮大多是太平营占领新兴以后强行拉进军中的。

不久之前还是普通百姓的这些青壮新兵虽然参加前营也有半个月了,但毕竟没有参加过战斗,只在军中负责后勤和打扫战场之类的杂事,且还是头一回进攻有绿营兵驻守的城池,他们心中的忐忑可想而知。很多人本能的想到等会攻城后,太平营是不是会拿他们充当首批攻城的炮灰,真要是那样,只怕这条小命多半就要葬送在这高要城了。

攻城前,周士相又找来宋英,再次详细询问了高要城中绿营的情况,宋英一一说了后,并且建议等到天黑后再进攻,这样把握更大些。

大白天夺城难度是很大,若是没有工兵营,周士相自然不敢考虑白天攻城,因为他可没有多少兵力可供消耗,然而有了工兵营的这些矿工和爆破的经验,他自然不用等到晚上再行攻城,相反已是按捺不住想要一睹工兵营首次实战爆破的效果。

进攻命令发布后,各队开始集合,由总旗、小旗们领着朝高要城走去。望着二三里外并不算大的高要城墙,前营上下都秉住了呼吸,尤其那些新加入的青壮更是紧张得不行。

太平营从林子里冒出来后,很快就有出城砍柴的百姓发现了他们,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百姓们扔掉了手中的柴火,大呼小叫的往城中跑去。

“弟兄们,冲!”

秦智生部掩护铁毅亲自率领的工兵营往城墙下冲去,在冲到城墙下后,铁毅正准备下令手下士兵挖坑埋药,却听秦智生惊叫了一声,随之便听到一个让他想不到的事情——高要城的城门竟然没来得及关上。

从太平营从林子钻出到杀到城墙下,前后过去的时间足以让城中的绿营兵警醒并关闭城门,可事实却是太平营冲到城下后,那城门还是空洞洞的开着,甚至城头上都不见一个绿营兵,反而是有不少城中的百姓神色匆忙的往城外跑。

这他娘的见鬼了?

秦智生和铁毅都傻了眼,后者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以前随师傅进城时听过的空城计故事。

有诈还是真是座空城?

秦智生眼球骨碌碌转着,军伍滚了也算大半辈子的他在短暂的踌躇之后,挥刀冲进了城中。

一看秦智生率人冲进了城,铁毅想也没想也带人往里冲。冲进去一看,秦智生正领着手下兵和十几个清兵厮杀在一起,远远还听到秦智生朝他急火急了的叫嚷什么汉军旗,汉军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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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乱象

今天更一章,明天四更万字打底。

“呯、砰、砰”

东城的上空突然响起震耳的铳声,霹雳叭拉响了一阵后却又静了下去,但是喊杀声却是没有停歇,相反声音却更大了,似乎正有两支兵马正在拼死鏖杀。

正在往东城赶的旗兵没有被铳声吓住,而是更加的兴奋,因为他们知道,城中只有他们汉军旗有火铳,打铳的除了他们肯定没有别人。而打了铳,意义便大不同了。

因为广东不产药子,军中火药多从北方调来的缘故,故而平南、靖南二藩手下的旗兵们用铳是有规矩的,非遇明军不得用铳,所以这铳声一响便代表旗兵们不是镇压城中的刁民或小股土匪,而是实打实的和明军英勇厮杀了。

高要城中有明军,这城便非屠不可,等会定请佐领大人下令洗了这高要城,男人脑袋砍了报功,女人全掳了拉回省城发卖!至于东城那些打铳的兄弟,肯定要多分一些,若不是他们演得如此像极,哪能如此正大光明的洗城发财。

和旗兵们想得不同,统领这支汉军的镶蓝旗佐领向国庆在听到铳声后却大骂东城那帮手下糟蹋药子:这帮兔崽子就是真想屠了这高要城放几铳也就行了,这他娘的霹雳叭拉乱打一通得消耗多少药子,你们知道这药子多金贵吗!妈的,不成,往日老子只收四成,今日屠城定要收六成。

转念又一想,却是眉开眼笑,这铳打得好,铳声一响,这药子消耗便是个说不清的事,正好补上回那几百斤药子的窟窿,等回了广州后再派人问问那个德庆的家伙还要不要药子了,若是要,便再卖他个几百斤,左右一同报个战损便是。

听到铳声响起,正在西城的高要驻防绿营千总李辅国也是激动不已,拔出佩刀向着铳声响起的东城一指,便想带着手下的营兵也去凑热闹。旗兵们“剿贼”,他这营兵自然也不能干看,这会卖力些,事后总有好处分润下来,再不济,表现得好些,等会洗城时旗兵们也不会看他们太过碍眼,从而连根骨头也不给丢几根。再说,城中的大户富人都住在东城,那地油水比西城这穷窝多得去了,不赶紧过去混水摸鱼还待何时!

一帮正忙着敲诈百姓的绿营兵听了自家千总大人的叫嚷,一个个忙钻了出来,大呼小叫的就要往东城去“助战”,可把总吴二却是个明白人,一看这场面,吓得赶紧上前提醒李辅国道:“大人,东城的事咱们可不能掺和,这要真是刁民造反也就罢了,若不是,咱们去了反而不好,说不定就误了向佐领的事。”

“唔”

经此提醒,李辅国忙会意过来,城中肯定是没有什么反贼的,东城闹的动静谁知道怎么回事,若这是向国庆故意弄出来好为洗城找个名头,他这兴冲冲的带人过去可就不好了。聪明的,还是留在此处等信的好,要是撞破什么让向佐领心中有了想法,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此是老成之言,若不是你提醒,老子险些犯了大错。”

李辅国很是欣赏的拍了拍吴二的肩膀,然后一脸正色道命令他道:“你马上带人去把东西二门给我关上,只准进不准出,没有我跟向佐领的命令,就是天王老子你也不能放他出城!”

闻令,吴二猛的一躬身,重重应道:“大人放心!有卑职在,就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这高要城!”

这话刚说完,正要转身出发,整个人却又愣在了那里,因为他清楚的听到东城那边又传来比铳声还要响的爆炸声,然后有无数人在高呼“清军败了、清军败了!”

什么清军败了?

吴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李辅国也是一头雾水:镶蓝旗的那帮旗兵搞什么鬼?

镶蓝旗的旗兵可没有搞鬼,因为他们不可能傻呼呼的喊什么“清军败了”,但“清军败了”的声音却又是实实在在传在耳朵中,正在往东城赶的佐领向国庆和旗兵们固然都是吃惊不小,而在东城正和太平营拼死搏杀的那些旗兵更是叫苦不迭。

清军没有败,准确的说秦智生和铁毅率部冲进城后,当面的汉军旗虽然只有几十人,可都是从辽东过来的百战老兵,跟着平南王尚可喜大大小小打了无数仗,人人都练出了一身好本事,加上身为汉军旗人,平日都是以旗人自居,早就不将自己当汉人看,陡的看到明军,吃惊之余却是没有丝毫畏惧之心,反而是同仇敌忾,人人奋勇,加之他们中的一些人手中持有火铳,身上也披了棉甲,导致秦智生部和铁毅部在兵力优势的情况下竟然没能将他们全歼,反而被其拖在了东城。

眼看情况不妙,铁毅担心不等主力进城,旗兵的援军就赶来,立即命令部下将舍不得用的震天雷祭了出来。一连扔了七八个到旗兵人群当中,铁钉随着爆炸声向旗兵飞射而去,瞬间击倒一片。旗兵从未见过如此火器,见这好似爆竹一样的东西竟然如此厉害,一下都被吓住,可即便如此,残余的十多个旗兵依旧没有吓得崩溃,反而是一边抵挡着往后退,一边派人向佐领求救。

周士相在得知城中有汉军旗后第一时间率部进了城,进城一看汉军旗的人马不仅有火铳,而且非常凶悍,震天雷都没能让他们吓得扔掉武器投降,顿时心中打突。他不知道城中到底有多少汉军旗兵马,又生怕驻防绿营会赶过来增援,在担心之余想到前人旧事,立即命令进城的太平军立即高喊“清军败了”。

太平营不知道汉军旗的底细,城中的汉军旗也同样不知道太平营的底细,周士相使人高声叫喊“清军败了”为的就是扰乱清军斗志,从而使城中清军胆怯,算是一种心理战术。

“清军败了”的心理战术使出后,正在抵抗的旗兵一时弄不清来了多少敌人,又以为敌兵不但是从东城打进来,西城那边也进来了,再加上对面的明军太多,又不知佐领大人那边情况如何,结果在又挨了两颗震天雷后便无心对敌,争相逃跑去了。

看到旗兵败逃,杀得起性的太平军哪有不打落水狗的,周士相爬上城墙眺视城中,发现城中汉军旗似乎不多,当即分兵,由秦智生和铁毅所部继续追击当面败逃的旗兵,其余各部则往西城进攻,务必不令败逃的旗兵和绿营汇合。

在太平营优势兵力和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震天雷打击下,东城的旗兵一路溃逃,秦智生领着手下残余的三十多个士兵冲在最前面,一时间竟然所向披靡。而那些原本赶过来准备镇压“反贼”的旗兵看到东城的人正往这边退,也真以为城外来了大队明军,自家败了,害怕之余也是兵无斗志纷纷掉头逃跑。

整个高要城中全是“清军败了”的叫喊声,佐领向国庆眼看部下崩溃,无法组织反抗,也不犹豫,领着亲兵打马便跑。佐领一跑,旗兵们更是群龙无首,乱做一团,不得已只能自相逃跑。无序撤退的后果就是谁都想快点逃走,却谁都不肯停下来让别人先逃,如此一来,街道上就拥挤不堪,不断有旗兵被自己人撞翻在地。一处乱,处处乱,三四百急于逃命的旗兵真如惨败一样。

大局一乱,纵使这数百汉军旗兵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可是在这种大崩溃下,个人再如何悍勇也是无法挽救败局,况且连佐领大人都跑了,他们又能济得了什么。

“降了,我们降了!”

“明军弟兄们,我们也是汉人,我们降了,降了,别杀我们!”

有七八个旗兵被太平营堵在一条死巷中,当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眼看大势已去,内中竟然有人要投降。

第一百零六章 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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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兵乱,绿营却没乱。

“清军败了”的声音传来后,李辅国就知道大事不好,汉军旗那帮家伙作死也不是这么个作死法,不用问,城中肯定真来了明军!

和旗兵因为散乱而被太平营杀个措手不及无法组织有效反抗不同,绿营兵们都集中在西城,也没有在第一时间遭到太平营的打击,因此虽然惊惧,但李辅国还是做出了有效指挥,在最短的时间内,除了把总吴二带走的几十人,余下的绿营兵都被他召集到了一处。

起初,李畏国有率部逃跑的念头,但一想城中有几百汉军旗在,这会虽然有“清军败了”的声音传过来,但却没有看到汉军旗败退,估摸那进城的明军并没有真的打败汉军旗,那所谓“清军败了”的叫喊声只是虚张声势。

身为高要驻防千总,李辅国可以领着手下在城中胡作非为,也可以领着手下配合旗兵洗城,但却不能把城丢给明军,更何况还有几百汉军旗的大爷们在,真要把他们也丢给明军,他李辅国可就不是掉自个脑袋的事了,而是灭族的大罪!

一想到有可能灭族,再加上还没有看汉军旗败退过来,李辅国便只能打消逃跑的念头,咬牙命令部下随自己去增援旗兵,为了激励这些已经有些动摇的手下,他大声为他们提气,喊道:“有旗兵在,明军拿不下城,弟兄们,想升官发财的都随本官砍脑袋去!”说完,身先士卒,亲自带着亲兵朝东面奔过去。见自家大人如此悍勇,营兵们不由士气一振,紧随而上。

朝东城跑了半里路后,李辅国回头看了下,手下的营兵大部都跟了过来,不由胆气又是一壮,又朝前奔了一会,发现前面仍有旗兵在抵抗,从双方的喊杀声来看,进城的明军显然无法解决这些抵抗的旗兵,不由松了口气:旗兵未败就好,未败就好

正要率部上前救援时,却听那些正在抵抗的旗兵中有人大声叫喊道:“佐领大人跑了,佐领大人跑了!”

李辅国闻声一惊,远远看去,只见有十几人正骑着马往这边跑来。随着那几个骑马的人越来越近,李辅国这才看到对方的面容,为首的不是佐领向国庆是谁!

向国庆也看到了李辅国和他手下的绿营兵,但只愣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拍马朝前冲。

“滚开,滚开!”

急于逃命的向国庆直接拿鞭子朝前面挡道的营兵抽了过去,后面的亲兵更是有样学样,有两个家伙甚至是直接拿刀鞘朝人群砸。

李辅国和绿营兵都看傻了眼,他们谁也没想到身为汉军旗佐领的向国庆竟然会抛弃部下逃跑,在纷纷闪避的同时,人人破口大骂。

向国庆这一跑,可苦了那些尚在抵抗的旗兵,他们本来就被突然杀进城的明军打得士气全无,现在又失去了主心骨,如何不绝望。

“佐领大人都跑了,弟兄们还拼个球!弟兄们赶紧跑吧!”

也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顿时还在抵抗的旗兵炸了窝,他们中的很多人可是亲眼看到了他们一向敬重的佐领大人骑马逃走,那种被抛弃的绝望和愤怒让他们再也无法和明军厮杀下去。很快,旗兵们便一致掉头向西城跑去。他们这一跑,更是将刚刚因为躲避向国庆等人的绿营兵又冲乱成一团,急得李辅国跳脚大骂,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清军的大乱让明军有机可趁,本来绿营的赶到还让太平军感到压力,可现在一看,压力顿时全无,在军官的带领下,太平军的将士呼吼着杀了过来。

“保护大人!保护大人!”

看到一帮黑衣明军朝这边杀过来,李辅国的亲兵吓得赶紧上前将他围在中间,一边奋力驱赶靠近的人群,这会哪里理会得了是旗兵还是营兵了。眼看一帮营兵不但挡自己的道,还不让自己过,逃过来的旗兵也是气得破口大怒,凶气大得直接挥刀砍了过来。这一砍更要命,绿营再怕旗兵,可被人拿刀砍脖子了,能不急眼!

“去你娘的!”

营兵和旗兵大打出手的时候,人群中突然被扔了几个大爆竹进来,知道那爆竹厉害的旗兵立时吓得往边上躲,不知道厉害的营兵则还傻乎乎的看着那冒烟的东西:什么东西?

“轰”的一声,绿营兵们还没反应过来,那冒着烟的爆竹突然就炸了开来,随着爆炸声,筒中装载着铁钉如天女散花般向人群射去。

“哎呀!”

李辅国的一名亲兵被一颗铁钉正中右眼,疼得他捂着眼睛大声惨叫。

一个营兵哨长也被爆炸射出的铁钉射到,那钉子是直接将他的脖子给射了个对穿,这哨长不顾鲜血喷涌,伸手捂着脖子,望着对面的千总李辅国,张嘴想叫,却因气管已断,而无法叫出声,只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不知说得是什么。在那站了足有数十秒,这哨长才不甘心的捂着脖子跪到在地,旋即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不住抽搐。亲眼目睹手下惨状的李辅国后背冰凉,两腿竟然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杀清狗,杀清狗!”

一路追着旗兵砍的秃子蒋和此时已是浑身浴血,络腮胡子也是沾满血肉,脏乎乎的看着叫人呕心,他却是浑然不管,只挥着手中的两柄斧头冲清军杀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太平军都是参加过几次战斗的老兵,这会都知道大势已定,高要城的清狗已是死鱼,更加因为能够击败鞑子精锐汉军旗而士气鼓舞,不用军官带领,他们也都士气高昂的向清军杀去,颇有痛打落水狗的架势。

旗兵们本就急于逃命,哪里敢回头抵挡太平军,绿营兵则被从来没见过的震天雷吓懵,再看冲杀过来的明军如此厉害,哪里还提得起勇气上前拼命,不用人叫,一个个撒开两腿随着旗兵一块往西城跑。

再看对面杀来的明将如此凶悍,营兵们胆寒,纷纷往后退去,不敢和明军交战,不过仍有数十名营兵并没有慌忙逃跑,而是聚到了千总李辅国身边,在李辅国亲兵的率领下形成一个战团,边抵抗太平军边往后撤。

李辅国毕竟也是靠着首级升上的千总官,初时的慌乱和惊惧过后,求生的本能让他从极度恐惧之中清醒过来,见自己的亲兵大多还在,围在周围的营兵也有五六十人,虽然人数少,但都是跟了自己几年的老卒,不说以一当十,也是十足的精锐。明军人数虽然众多,但除了那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爆竹厉害外,厮杀的功夫似乎并不比己方强多少,想靠这点人手打败明军是不可能了,但护着自己逃出城却能。

向国庆个王八蛋能跑,我为何不能跑!若老子能逃出生天,定和他向国庆没完!(小说《汉儿不为奴》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xiaoshuo”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一百零七章 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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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汉军旗兵和营兵往西城跑,也有少部分因为没有来得及逃脱而被太平军包围,人数多者十几人,少者只二三人。这些人各自为战,根本无法聚拢在一处,面对兵力和士气远胜他们的太平军,有旗兵和营兵选择放弃抵抗,也有宁死不降的。

有几处的旗兵爆发出了惊人的反抗力,仗着出生入死练就的本事,硬是让包围他们的太平军始终无法解决战斗,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人的抵抗只是大浪中的一朵小小浪花,根本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所能做的也就是在死前能多拉两个垫背的。

投降的旗兵和营兵有的被杀得性起的太平军当场杀掉,也有的被随后赶到的队伍收押,人数加在一起有四十多人。

前面来报旗兵和营兵大多往西城跑后,周士相立即传令葛正等部加速赶到西城,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清军逃出城。此时他手中已经没有多少兵力,除了身边的几个亲卫和几个新兵队外,其余能用上去的战兵已经全数派了上去。为了尽快解决战斗,稳定城中局面,周士相让陈默领着他手下那几十个老弱死士也加入战斗,陈默领命后立即嚷嚷着带人上去,说是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千户瞧贬了,就是死也要死出人个样。

壮汉陈默在新兴犯了大错,差点就被周士相砍了脑袋,如今一门心思的想戴罪立功,奈何手下那几十个所谓“死士”根本没什么战斗力,也没经历过什么厮杀,从一开始周士相就没给这支死士队伍投入过任何资源,也没加以训练过,因此这帮德庆牢房的囚犯在匆匆捡拾清军的武器加入战斗后,不但没能让陈默脸上增光,反而给正在追杀清军的各部造成了困扰,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拖了后退。

见状,周士相只能让陈默的人后撤负责看守东门,然后将眼光放在了那些几个新兵队身上。除了跟进城中捡拾兵器、割取首级的那些新兵队外,尚还有四队满员的新兵没有被派上去。不过这些新兵和那些老弱死士一样都不堪用,让他们摇旗呐喊可以,但真的上阵杀敌和清兵拼命却是不顶用的。

周士相原想是让这些新兵跟着战兵熟悉一下场场,适应战斗的残酷,并负责一些后勤杂事,在不断的战斗中磨练这些新兵的心性,然后再将他们补充进缺员的战兵,当作后备兵使用,不到万不得已不将他们派上战场,免得凭白折损不多的兵力。毕竟太平营到现在连上这些新兵才不过2000兵,南下香山的路还很长,要经历的战斗还很多,必须要避免无枉的损失。

但现在高要城中的清军已然崩溃,周士相希望尽早结束战斗,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因此就想让这些新兵队上去,以便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高要县城距肇庆府城只几十里距离,夺城之后可供前营休整的时间并不多,况且还要征发城中粮草输往后营,因此每分每秒对太平营都至关重要。本不在情报中的汉军旗出现更让周士相不敢将战事拖下去,天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清军,若是再来一支汉军旗,谁胜谁负就很难说了。今日之战,对清军是个措手不及,对太平营何尝也不是呢?

军令传下去后,哪怕知道清军已被打败,可那些才加入太平营不到半月的新兵们却一个个都犹豫着不敢上。

“不从军令者死!”

见新兵们不敢杀敌,带队的几个总旗和小旗二话不说就开始恐吓起来,恶狠狠的冲那些胆战心惊的新兵们吼道:“敢不进者斩!”

“不从军令者死!不进者斩,退后者就斩!”

在军官的恐吓下,新兵们只好硬着头皮一队队开入城中。

一路纵马狂奔的向国庆跑到西城后却发现这里并没有明军,不禁松了口气,随后心生困惑,迟疑了片刻停了下来,没有急着出城,准备等后续溃逃的手下过来收拢一些一块走,免得这样灰溜溜的回去不好交待。

等了未有多久,便见一帮子旗兵和营兵鬼哭狼嚎的跑了过来,人数不到百人,后面没有追杀的明军。向国庆看了一眼,见里面的旗兵只几十人,不由心猛的一沉,知道不好,看样子大部分手下被明军撵上,八成没机会逃出来了。

“大人,走吧!”

亲兵头目低声劝向国庆不要再等,向国庆叹了口气,微一点头便要打马出城,可鞭子刚抽下去,本空无一人的城门外两侧却不知何时冒出一大群黑衣明军。

突然出现的明军让向国庆惊得一下勒住了座骑,明军来势汹汹,眼看他们就要堵上城门,向国庆下意识的打马朝前冲去:“快跑,快跑!”

一众亲兵们不须佐领提醒,也知道要马上跑,那帮黑衣明军兵力远超他们,他们若是不在对方堵上城门前冲出去,就再也休想出城了。

郁闷,努力想更个万字,却怎么也更不出,五千字能行不?和编辑聊了一下,可能周五会给安排上架,唉,这本书写到现在,一直没有刷过成绩,所以一直不能以虚假的成绩得到网站给的好推荐,以致收藏数量很差。当然,也许是自己写得不够好,无法吸引读者目光,留不住读者。

差就差吧,成绩真要好了的话难免和《恶奴》《大明狼骑》一样被人投诉,写到一百多万被强制封书,使得心血尽付东流。

我是汉人,我只创作属于汉人的小说,无论我在我的小说中表现出什么样的思想,描写得如何无情冷酷,我总是将汉人的利益放在最高。汉人至上是我写作的动力和思想所在,无论遭受什么样的打击,我都不会改变这点,否则,我大可以去写别家网站的明清元以前的买断文,不涉及民族问题,那样,一月七八千块钱是肯定有的。这收入在我家乡,绝对能让我一家老小生活无忧了。可惜,只要饿不死,我就是一根筋,你们不让我写汉人的小说,我非写。

慢慢熬吧,坚持总会有收获,只要汉儿不被强制封书,我就会写下去直至完本,以弥补《恶奴》和《大明狼骑》的遗憾。

上架对于我也不是坏事,收藏少就少点,再少,我想总会有读者愿意订阅我的作品,这样总算是能有些收入了,不然写了这么久除了读者打赏的钱便再无其他收入,想来也是寒心的(主要是我老婆寒心,常骂我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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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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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要西城外的官道通往阳春、广宁二县,但除了靠近县城这段有六七里长的石板路,其余地段多是依势而修的石子路,有些地段因为长年失修,加之暴雨泥石流早变得泥泞满地。人走还好些,车马若是通行,却是要推上半天的。

高要知县秦明虽然无能,上任以后却是真心想为百姓做些实事的,自勘察过这条路后便想请府里拨些银子,再联合阳春等县共同修缮一下,免得这条连通二府数县的官道就此荒废下去。当然,秦知县也不完全是本着为民造福的好心决心做这事,大半却是为了能在这条路上设卡收税的。商人们都精明得很,路不好走,他们如何能来

奈何这几年广东战事不断,清廷在广东的统治并不牢固,从上至下都是以战事为重,地方上的事情自然不被重视,没有上面拨银和邻县协助,单凭高要一县力量显然是无法把这条总长近百里的路给修了的。

就这么着,秦明这县尊满打满算也当了快三年,可路还是三年前那样,甚至比三年前还有所不如,原因在于城中有些百姓在修建自家房屋时往往都会偷盗路上的石板,结果你偷我偷的,本来还完整的石板路也成了东一个窟窿西一个补丁的,人走在上面一不留神就能给绊倒。

不过眼下这条满是坑的石板路却是城中清军唯一的逃生之路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要么豁出命往外冲,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要么就等明军堵上城门乖乖受死。人没有哪个是想死的,当官当兵都想活,想活就只能咬牙往前冲。

西门外原先倒是有不少房子,曾经还是个集市,可四年前清军在高要屠城时并没有放过城外的百姓,人杀了不算,又一把火将东西二城外的屋舍全部给烧了个精光,这会城外已是一片废墟,残垣断壁上野草丛生,有不知名的草竟然长得比人还高。

逃出城后,清兵也没有其他方向可跑,只能顺着石板路一路向西,因为这路的南边是一片密林,绵绵延延的怕有好几十里,这林子又是顺着丘陵生长,若不是熟悉地形,人要钻进去九成九会迷路。加上那林子除了外面这段被砍伐得有些稀,里面的树木生长得却完好无损,蒺藜遍地可不好走。

北面,是一片农田,时已四月,今年年成又好,地里长得麦子都是绿油油的。麦地里是可以逃,也能让人跑得快,问题是走不得马,因为地里沟渠纵横,马若走了一不小心就能失蹄坠倒。

南北,对骑马的向国庆及他的亲兵而言都是死路,唯有石板路一条活路。

“快跑!”

清兵们无一例外全选择了往西边跑,这条路已是他们唯一的活路,至于冲出去后往哪跑,又究竟能走脱几个,却要看各人造化了。

明军来得快,几乎是在向国庆纵马刚出城门洞子时,几个跑得最急的明军已然杀到身边。

“是个鞑子大官,弟兄们,抓住他!”

那几个明军一眼就看到向国庆身上的官服,认定这人是清军的大人物,于是纷纷抢过来想要拦下向国庆。可向国庆马上的功夫却了得,一提一跃间竟是从他们当中冲了过去,手中的刀更是带倒了一个明兵。

纵马冲出来后,连口气也顾不得喘,向国庆就打马继续往前冲,只要能在明军大部堵上来前冲过去,他就能逃出生天。后面的亲兵也跟了上来,见明军又围了上来,一个亲兵护主心切,边挥刀抵御那些明军,边大声叫道:“大人,你快跑,我等挡住他们!”

好奴才!

以旗人自居的向国庆下意识的就叫了声,不迭扬鞭死命抽打座骑。身后,越来越多的明军堵了上来,虽然没能拦下向国庆,可却将那城门洞子给堵了个结实。

兔子急了咬人,前面是拦路的明军,后面是追杀的明军,眼看是没活路了,有旗兵便绝了逃跑的念头,冲身边那些惊慌失措的同伴吼道:“横竖跑不了,不如跟南蛮子拼了!”(作者注:北人称南人为蛮,南人称北人为侉)

“弟兄们,跟贼蛮子拼了!”

闻言,十几个旗兵顿时停了下来,一个个红着眼睛向身边的明军扑了过去。在他们的带动下,有些营兵也凶性大发的明军厮杀在一起。

贼蛮子要赶尽杀绝,老子就和你们拼个鱼死网破!便是死,也要拉上你们垫背!

困兽犹斗的清军终是没有创造奇迹,前后围堵的太平军人数是他们的数倍,士气更是高昂,可谓汹汹,而他们却是在绝望之下负隅顽抗,这仗不用打,结局便已注定。

不过这些困兽犹斗的清军却还是给太平军造成了一些伤亡,尤其是旗兵手中的火铳在近距离让太平军感到害怕,不过在随后赶到的工兵营再次扔出震天雷后,除了城中还有零星的清军在抵抗外,主要战斗宣告结束。有凶性不怕死的旗兵、营兵大多已经战死,剩下的在绝境之中只能选择投降。

绿营把总吴二是在往东城赶的路上被太平军撞个正着,都没能挥刀和太平军拼命,他就被一颗震在雷击中,虽然没有当场被炸死,但没了一条胳膊,止不住血的他离死也不远了,

李辅国的运气要比吴二好得多,在率领亲兵和聚在他周围的营兵拼死逃到西门却发现西门已经被明军攻占,而旗兵已然覆没后,他选择了跪地投降。

李辅国是真投降,而不是如新兴把总赵世玉一样咋呼什么反正,即便他真是反正,结果恐怕和赵世玉一样——人头被挂在已空无一人的新兴镇口。

向国庆跑了,得知跑了汉军旗的佐领,周士相没有责怪葛正他们,因为他们已经尽了力。为了抢在清军前头占领西门,葛正他们几乎是在城外绕了个大圈子一路跑过去的,在所有人都累得直喘气的情形下还能将大部清军牢牢堵在城中,他们已是立了大功。

彻底控制城中局面后,周士相命令清点俘虏人数,将绿营和汉军旗分开关押,分别将两拨人中的军官带过来,他必须要弄清为何本不在宋英情报中的汉军旗是如何出现在高要城中的,他们又是来做什么,除了他们,高要附近还有没有其余的清军人马,当中又是否有汉军旗。(小说《汉儿不为奴》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xiaoshuo”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一百零九章 前例

李辅国最先被带到周士相的面前,到目前为止,这已是周士相见过的第三个绿营千总了。前两个分别是罗定州驻防绿营千总孔国良,四会县驻防绿营千总李德明。这两个千总的下场很不好,前者是被周士相斩断了脖子,后者则是被太平营的一个伍长用长矛捅了个底朝天。至于这第三个千总的命运会如何,很难说。

“卑下李辅国愿降,还望将军饶卑下一条性命!”

李辅国被带过来时衣衫还算完整,身上也没有受伤,除了整个人精神状态极其不好外,看不出和平日的样子有什么不同。被押来的路上,他就在观察太平营,等被带到周士相面前时,看到左右的明军对周很是恭敬,立即意识到此人便是这支明军的统帅,当下就双膝跪地向周士相磕头乞活起来。

尽管他的求饶很是声嘶力竭,但在周士相看来却是毫无新意,不过李辅国求饶的诚恳度要比新兴那个把总赵世玉强得多,至少他真的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饶,而不是跟赵世玉一样在求饶的过程中不时讨价还价,好像自己绑的那个靖南王府的二管事真的是个宝贝一样。

想到那个被自己放回去的靖南王府二管事,周士相不由有些遐想,不知那向二管事如何筹措自己所需的物资,又何时会要求自己将熊应福等一干肇庆人灭口,免得他的主子耿继茂知道他这个奴才款通明军而活剥了他。

向二管事怎么做,周士相管不着,反正他手头扣着熊应福等人,若向二不识趣以为逃离太平营就天高皇帝远,太平营拿他没办法,那周士相就得让他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自己的手虽不长够不到广州,不过有的是办法让耿继茂替他解决这个言而无信的家伙,想来靖南王爷也是很乐意活剥自家这个吃里扒外奴才的。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是得派人去给向二管事提个醒了,免得这家伙真以为太平营把他忘了。

等周士相的思绪从广州转到眼前时,李辅国的嗓子都已经快叫哑了,见对方迟迟不表态,正咬牙决定重重再磕上几个头时,周士相终于发话了,却没说要饶他,只问他道:“高要城中何时来的汉军旗,他们又是为何而来?”

“这”

李辅国下坠的脑袋闻声噶然而止,随后抬头一脸苦色道:“回将军话,汉军旗是响午进的城,此前卑下并不知道他们会来,至于他们为何而来,卑下只是绿营官,实在是管不得也问不得他们,故卑下并不知情。”

不知情?

周士相微一沉吟,没去喝骂李辅国是否在搪塞不报,而是问他:“这支汉军旗由何人领兵,除了他们,附近可有其他旗兵又或绿营?”

“统兵的是镶蓝旗的佐领向国庆,卑下对此人并不清楚,只知他是靖南王从辽东带来的人。至于附近有没有其他的旗兵,这个卑下以为应当没有,若是有的话当会照会卑下,其他府县的绿营卑下可以不理会,旗兵的话卑下一定是要好生安置的,不然,卑下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李辅国话中没有任何隐瞒,而是老老实实交待,他知道自己不说也会有别人说,于其这明军将领从别人嘴里问出,倒不如由自己说出,这样保命的机会也多些。

周士相确是有盘问其他人的打算,待李辅国说完之后,他挥手吩咐士兵道:“将这人先带下去。”

“是,千户!”

当下就有士兵上来拉李辅国,李辅国愣了一下,不知道周士相到底饶不饶他,正犹豫时,却见周士相朝他微一点头,然后露出了些许笑容,顿时心里大安,心道看来这明将多半是不会要了自己命了。心头存了希望,李辅国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怕自己再留下去会让这明将碍眼,忙老实的跟士兵下去,路上更加庆幸自己没有死拼到底,不然这会只怕已是成了一具尸首。

待李辅国被拉下去后,周士相又命人带来几个绿营兵,内中有李辅国的亲兵和一个把总,几人所交待的情况和李辅国所说并无误差,都说不知汉军旗为何而来。

绿营这边问不出情况,周士相只能去提汉军旗的降兵来问了,毕竟这支汉军旗的突然出现让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若不能弄清这支汉军旗为何而来,这高要城便不是安全之地。兵者,凶事,一个不慎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投降的旗兵里没有军官,不过在提审了几个旗兵后,周士相还是弄清了这支镶蓝旗汉军为何出现在高要城。与他事先担心的不同,向国庆这支汉军旗并不是广州派到肇庆用来围剿太平营的,甚至这支汉军旗连太平营三字都没听过,他们之所以从省城跑到高要城了,完全是因为最近在雷州发生的事情。

半月前,也就是太平营刚从云雾山钻出杀到新兴镇时,雷州府出了件大事。虽然名义上南明朝廷设置了高、廉、雷、琼四府巡抚,但除了高州和琼州是全境在明军控制中外,雷州和廉州的大半并不为明军所有,而是被清军占领。

因雷州府辖各县多近海,而清军在广东并没有水师,所以沿海明军可以借助水师对清军发起进攻。南明委任的凌海将军陈奇策自去年率部呼应李定国大军东进后,两月前又率部转战雷州半岛,半月前更是一举攻占有绿营重兵把守的徐闻县,俘虏清廷委任的雷州总兵高有义。

消息传到广州,刚刚平定了香山、东莞、顺德等县明军的两广总督李率泰立即请求平南、靖南二藩麾下的汉军调拨一部至雷州,以确保雷州府城海康县的安全,并伺机剿灭陈奇策部。

平南尚可喜和靖南耿继茂对雷州事务并不上心,二王一心只想确保富有的广州和潮汕地区,因此根本不想派兵到雷州去。可李率泰一而再,再而三的要二王派汉军往调雷州,还要求二王麾下各出一部,“能有上千战兵最好”,架不过李率泰的要求和后台,尚可喜和耿继茂商量了后,以潮汕刚刚平定局面还不稳,且李定国大军刚退出广东不过数月,焉知其会不会再次挥兵东进,因此广州汉军大部不能轻调他方的名义,勉强由耿继茂派了300多旗兵调拨雷州协助当地绿营作战。

等到向国庆带着手下这三百多旗兵大摇大摆走到高要城,并准备洗劫城中百姓时,正好遇上了一路狂奔而来的太平营,结果就成了现在这般局面。

只要不是冲着太平营来得就好,弄明白情况的周士相放下了心,眼下他虽然率领前营竭力在肇庆府内大张声势,但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确保后营能安全向香山进发,而不是真的要吸引清军主力前来和太平营一较高下,真那样的话,那可就是假戏变成真了。

雷州凌海将军陈奇策的水师也首次进入周士相的视线,不过对方是南明朝廷委任的将军,且水师拥兵甚众,可不是自己这个假千户能够招揽的,自己能够替他解决向国庆这支汉军旗,也算是结了一份情,日后有机会当能用得上。

秦智生过来请示:“千户,还是依前例处置这帮俘虏吗?”

所谓前例,指得是新兴旧事。太平营处置新兴投降的绿营采取的做法是留兵不留官,以兵杀官而纳降之。

周士相想了想后,却吩咐他道:“不依前例,你带人将旗兵和绿营全部押到东城。”

希望这次作者号被盗是偶然事件。

第一百一十章 汉人

“俘虏的绿营兵有280多个,汉军旗的那些狗鞑子连上受伤的共有170多个,另外还抓了县衙几十个衙役捕快。”

“咱们的伤亡也不小,战死负伤的加一块怕有小百人,死了的等会抬到城外寻个地方生火烧了,把灰带给他的家人,受伤的叫人给治吧,实在治不了就给个痛快,免得活受罪。”

“绿营的刀、矛都叫拾起来了,按千户的吩咐,我叫人把汉军旗那帮鞑子用的火铳都收拢了起来,总共有200多杆,药子什么的也尽量都收起来了,数量不多,倒是棉甲弄了几十幅,另外绿营库房里还堆了不少废弃的武器,都是些破铜烂铁什么的,这会我手下的人正在那一一清点。”

“县衙已经封起来了,库房的银子和粮食都派兵在看了,那个知县在后衙自个吊死了。”

“宋二牛和蒋义兄弟带人去维持城中秩序了,千户放心,陈默那小子已经把手下人带出城了,这回肯定不敢乱来了。”

“噢,对了,葛正兄弟带人朝西去追那个鞑子佐领了,不过我看八成是追不上了,逃走的鞑子都骑着马,葛兄弟他们两条腿哪里追得上他们。千户要不要派人让葛兄弟回来?”

“”

铁毅在报,周士相在听,很快二人就到了东城,那里正跪着密密麻麻一片人头。四周都是按刀持矛的太平军,城墙上也站了一排弓箭手。

俘虏中有人大着胆子抬头朝四周瞥了一眼,但又很快埋了下去,因为他们看到城门那边明军正往外拖尸体。尸体脑袋上的小辫子很容易就让他们分辨出都是些什么人。不想让自己也成为那马车上拖的尸体,就只能老老实实的跪着。

李辅国也被带到了东城,这会跪在人群的最前头,一点也没有因为他千总的身份而得到特殊对待,一样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看到铁毅陪着周士相到来,秦智生和刚刚赶到的邵九公忙迎了过来,二人行了军礼后,周士相便吩咐他们:“把俘虏分一分。”

“分一分?”邵九公一怔:“怎么分?”

周士相冷冷说道:“旗兵归旗兵,营兵归营兵。”

“旗兵归旗兵,营兵归营兵?”

邵九公和秦智生对视一眼,双双会意千户大人要干什么了,忙去安排。

周士相的亲兵见千户没地方坐,便去找了张椅子过来,周士相见状便坐了下去,看着秦智生和邵九公分人。

“统统起来,旗兵站这边,营兵站那边!”

秦智生和邵九公动作很快,在太平军的喝骂和推掇下,几百名投降的清军很快就被分成了两边,一边是镶蓝旗的汉军,一边是高要驻防绿营。

旗兵和营兵不知道太平军将他们分开做什么,看到四周的太平军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一些人心里已经开始嘀咕和害怕了,就是李辅国也有些着慌,他壮着胆子问一边的一个太平军伍长:“贵军这是要做什么?”

那伍长却是瞪了他一眼,什么也不告诉他,边上的太平军看李辅国的神情更是不善,一下就让以为自己小命多半能保住的李千总心扑通狂跳起来:明军要杀俘?

正在李辅国和那帮营兵、旗兵忐忑不安时,突然有人喊了声“把刀给绿营的人!”,然后就有几十个太平军冲了过来,将缴获的刀扔在了绿营兵前面的空地上。

有人大喝:“绿营的,把刀捡起来!”

把刀捡起来?

李辅国和一众绿营兵面面相觑,怔怔的望着地上的那些血迹殷殷的长刀,谁也不知道明军打的什么主意,因此谁也不敢去拾。

绿营不敢拾刀,旗兵们则是人人变色,有些脑子转得快的瞬间就明白明军让绿营拾刀是想干什么了。

“绿营的把刀捡起来!快点!”

邵九公见绿营兵们不动,不由“呸”了一口,一扯袖子上前拖过一个营兵就给拉了过去,然后将他一下按在地上,一脚踩住他的左手,喝道:“你他娘的捡不捡!”

“我捡,我捡,大人快松脚,快松脚啊!”

那绿营兵被邵九公踩的疼得直咬牙,慌忙用右手去捡了一把长刀在手,见他拿了,邵九公这才抬脚放他起来,然后恶狠狠的看向那些绿营兵,骂道:“都跟他学,把刀捡起来,谁要是不捡,老子砍了他脑袋!”

一众绿营兵们见了邵九公这凶像,再看那地上的刀和那个倒霉同伴,哪里还敢不拿,纷纷跑上去捡了刀在手,就是李辅国也下意识的跑到前面去捡了把刀。有刀在手,心里却在想着万一明军真是要杀俘,那无论如何也要和他们拼了。转念又一想,明军若是想杀他们,干吗还给他们刀,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明军想干什么?

不止李辅国疑惑,一众绿营兵们都是困惑不解,那些旗兵们却有不少人已经两腿哆嗦了。

见绿营兵们都有刀在手了,邵九公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周士相身边请示道:“事情已经办妥,请千户大人下令。”

周士相嗯了声,起身走到那帮绿营兵面前,尔后扬声对他们说道:“我大明子民尽皆汉人,这帮旗兵却背弃祖宗,甘愿认贼做父,做那异族屠杀我汉人的帮凶,所以他们不配再为汉人,都该死!你们这帮绿营同样也是助纣为虐,双手沾满我大明军民的鲜血,也都该死!”

此言一出,一众旗兵和营兵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李辅国牙关一咬,只待明军动手,便要横下心来和明军拼了。正惊惧时,却听那明军将领又道:“不过绿营与旗兵不同,在旗人眼里你们仍是汉人,故本将不愿滥杀,而是给你们这帮绿营兵一个机会,一个让你们重新做汉人的机会!”说到这,周士相话锋一转,面朝那帮旗兵狠狠道:“绿营的都听好了,一颗旗兵的脑袋换你们一条命,想活命的就动手!”

话音刚落,绿营那边还没反应过来时,旗兵中就有人嚎啕大哭着跪在地上向周士相叫道:“将军,小的是汉人,小的也是汉人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旗

“小的也是汉人,小的是辽东的汉人,祖上十八代都是汉人,汉人不杀汉人,将军饶命啊!”

“将军饶命,我等已经降了,将军不能杀我们啊!”

“”

凶残敢战不怕死的旗兵大多已经战死,余下这170多旗兵中没有几个不怕死的,全被吓得在那哇哇大叫,早抛到脑后十万八千里的汉人身份这会全回到脑子里了,一个个哭诉着自己是如何被满州人压迫当了旗人的。

有一旗兵见绿营的人都没动,而那明将也站在那盯着他们看,似有动心,遂大声叫喊:“我等之中大半祖上都是大明的军户,崇祯四年平南王、靖南王在登莱作乱,我等无奈跟他二位到了辽东投清,但有机会,我等如何放着好好的汉人不当去当他旗人?入关这么多年,我等跟着靖南王是打过不少仗,杀过不少明军,可那都是被迫,我等若不杀人便要被人杀,为了活命,我等也只能硬着心肠杀人将军能给绿营一个机会,何不能给我等一个机会!我等都是久经行伍,足为将军驱使也!”

“我等愿为将军驱使!”众旗兵均大声附和。

秦智生见状,低语劝周士相道:“千户,这些旗兵都是辽东老卒,精锐不下老本贼,若能得他们投效,南下之行必得臂助。”

闻言,邵九公眉头顿皱,却未出声反对,但神情显然是不赞成太平营收纳这些汉军旗降兵。

周士相却是已拿定主意,冷然说道:“旗兵不比营兵,收他们不得。”言毕,朝一众渴望至极的旗兵道:“为何不能给你们机会?因为你们是旗人!”

众旗兵听后顿时哗然,人群开始骚动,早就有备的邵九公立即指挥手下进行弹压。那帮旗兵手上皆有绳索捆着,反抗不得。

“动手!想活命的就拿旗兵的脑袋来换!”周士相再次喝令众绿营兵,手中有刀的绿营兵却是谁也不敢动手去杀旗兵,更不敢反抗太平军。

“怎么,你们不敢?”

见营兵不敢杀旗兵,周士相的目光变得森冷,他紧紧盯着李辅国。

李辅国被盯得害怕,不敢正视周士相的目光,只喃喃道:“卑下,卑下”

邵九公见状,勃然大怒,拔腿便朝李辅国走了过去,甩手一个耳光就打在他的脸上,然后一个箭步冲到旗兵那边,看也不看挥刀就砍。刀光过后,一颗旗兵的脑袋便飞落在地,定睛一看,正是那叫嚷祖上曾是大明军户的旗兵。

“呼!”

众旗兵吓得不由自主往后退。

“你们杀不杀!”

一把拎起滴血的脑袋,邵九公根本不去理会那些待宰的汉军旗兵,而是怒目圆睁,满面寒光的看着李辅国和身后那些吓得目瞪口呆的绿营兵。

望着那眼睛还未闭上的人头,再看如同凶神般的邵九公,李辅国如坠冰窖,众营兵也是骇得连连倒吸凉气。

“你们不杀旗兵,本将便杀你们!”

周士相的长刀也缓缓抽出,刀尖直指李辅国,心底暗赞邵九公这曾经的绿营二鬼子做得不错。

“卑下卑下”

李辅国上下牙关打颤,双手也哆嗦得厉害,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明军竟然会让他们杀旗兵,这要是动了手,便再无后路可退。可若不动手,看这明将凶态,那定是当场就要取了他们的性命。

杀还是不杀?

李辅国处于天人之间,进退两难。他如此,众营兵更是如此,长久以来满州大兵和汉军旗给他们的积威便让他们自轻一等,不说满州大兵,平日就是见了汉军旗的都要退避三舍,打死也不敢得罪,这会却要亲手取他们的性命,这这如何使得

“还不动手!”

周士相等得不耐烦,轰然又是一声大喝,今日他非要逼着这些绿营动手才行,否则,也只能将他们连同汉军旗的降兵尽数诛了,因为留他们不得。

旧日行事,周士相向来是以兵杀官,留兵不留官,那却是针对绿营,今日有这汉军旗,却当一改前例,叫这绿营来杀旗兵,非如此,这帮绿营兵不能为己用。

兵也好,官也好,动手宰了满州人养的这帮干儿子汉军旗,他就是想有后路也不得,唯有死心踏地跟着太平营走到底。此与在邵九公等江西兵背后刻上“顺治是一条狗”有异曲同功之效,所区别不过手段而矣。

他日若能同时俘虏满蒙汉兵,则依样画葫芦,叫这蒙汉兵去杀满兵,动了手就是太平营的人,不动手,宰了便是。上梁山要交投名状,入太平营的伙更要交投名状。人心隔肚皮,不断了这些人的后路,如何敢大胆驱使。

被周士相刀尖指着的千总李辅国还怔怔站在那,就在周士相真要拿此人脑袋震摄那帮营兵时,李千总却突然动了,但见他身子猛抖一心,然后挥刀便冲向了那帮旗兵。

今日局面不是旗兵死,就是我死!自家不想死就只能叫他们死了!

一刀砍翻一个来不及退后的旗兵后,李辅国满脸凶光朝手下们吼道:“弟兄们,杀鞑子!”

“杀鞑子,杀鞑子!”

千总的带头让营兵们再也无顾虑,一齐嘶吼着冲向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旗兵,落在后头的营兵更是心急:旗兵比绿营少得多,这要是人都叫前面的人杀了,老子我不还是得死!

“老子是汉人,老子是汉人!你们这帮旗人畜生,老子把你们全宰光,看你们还敢不敢骑在我汉人脖子上拉屎拉尿了!”

李辅国的一个亲兵一边砍那些连胳膊都伸不出挡刀的旗兵,一边声嘶力竭的咆哮着,叫得嗓子都哑了,那已被砍了十七八刀的旗兵身上没一块好肉,像是被分尸了般血液、脏器流了一地。这亲兵像极了一尊凶神,像极了一个屠夫,他那狰狞,扭曲的脸在阳光的映射下是那么的可怖,那么的让人望而生畏。

旗兵们的哭喊和惨叫让东城变成一片人间地狱,有旗兵在临死前发出恶毒的诅咒:“贼蛮子,你们不得好死,我家王爷不会放过你们!”

“老子连你家王爷一块宰!”

一个脸上有疤的营兵一刀切开一名旗兵的嘴巴后,不知是因为杀得是平日闻风丧胆的汉军旗,还是因为能够活命而变得格外兴奋,他哈哈哈的狂笑着,一双充血的眼睛朝着四周不住扫视着,想再找一个还没死得透的旗兵练手。视线中,正有一个旗兵趴在那里哀号,顿时精神大振,正要上前,脑后的辫子却被人一提,然后耳畔传来刚才那明将的声音:“刀使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小的小的叫王七!”

陡然和明将离得这么近,王七紧张的声音都结巴了,脑海也是空白一片,不知明将拽住自己做什么。正紧张时,那明将却一拍他的肩膀,然后满意的一点头,吩咐一边的手下:“这王七有种,回头就叫他做个小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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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火铳

绿营动手时,新兴以后组建的几支新兵队都被命令到东城集中,周士相让新兵们过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他们看看旗兵是个什么德性。

自永历二年(顺治五年)李成栋率军打进广东后,因其部原是农民军,战斗力较南明官军强大数倍,故每战必捷,使得广东明军无处立足,更使永历小朝廷吓得自广东远窜至广西。如此情形下,广东百姓自然摄于清军的强大,时人皆称“北佬强悍不可敌”。

其后永历四年(顺治七年)尚可喜和耿继茂又统领所部汉军旗进入广东,二王麾下汉军虽然数量不过几千,但因兵卒皆是辽东老兵,装备又以火器为主,因此战力较之李成栋部更强一筹。李成栋反正归明以后,其部清军变成了广东明军主力,李成栋之死虽使广东明军群龙无首以致崩溃,但进粤的汉军旗和满州兵也是广东明军战败的主因。其后李定国以两蹶名王之势,挟数万精兵两攻广东,却先后在肇庆和新会接连惨败,如此更使广东百姓谈清色变。

周士相还是新会秀才时,就常听人说起什么“绿营惹不得,旗兵看不得,满兵听不得”,大意是绿营的兵不能得罪,那旗兵别说得罪了,你就是看他们一眼都不能,而满兵更甚,休说看他们一眼了,光是听到满兵二字就能把人吓得魂飞魄散,有多远逃多远。不然,轻则倾家荡产,重则脑袋搬家。这三句话虽然说得有些夸张,但也可从中探见广东民间对清军的恐惧到了何种程度。

新兴以后太平营新组建的几队都是些新兵,这些兵不比和清军打过几场的老卒,潜意识里对清军的畏惧要多过对太平军的畏惧,因此周士相有必要让他们亲眼看看传说中“看不得”的旗兵是个什么德性,只要他们看到那些旗兵老爷们同样也会害怕,同样也会求饶,同样被砍了也会死,心中的恐惧自然就会淡化。

满州人也好,汉军也好,绿营也好,都是人。只要是人,就都是爹生娘养,不比旁人多个头多只手,脑袋一砍同样也咯屁。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次数多了,这些新兵没理由还恐惧清军。当然,前提是太平营能够不断的胜利下去,要不然,一次败仗就能让太平营的一切烟消云散。

一边倒的屠杀很解气,虽然动手的是那些绿营兵,但看在太平营这帮新兵眼里同样也痛快,虽然为之呕吐的人也有不少,但成效同样也是有的,至少,周士相便听到有新兵在嘟嚷什么“北佬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就好!

秦智生刚才提议收纳旗兵降卒时,周士相曾经动过心,但旋即就否定了这个提议,因为他认为旗兵就是旗兵,这些人不同绿营,骨子里也不再是汉人,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是甲申国难前就在辽东降了满州,清军入关后对明军的压倒性优势更使他们坚定效忠清廷之心,尤其是汉军旗的身份让他们自认比关内的汉人高一等,这种心态之下,指望他们还能够记起自己汉人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用后世的称法,周士相更喜欢将汉军旗的这帮旗兵称为“二鬼子”,事实证明二鬼子远比大鬼子更为可恶,因为他们在屠杀起同胞时往往比正主还要凶残,还要不择手段。

驱使一帮屠杀同胞成性的二鬼子和他们昔日的主子对抗,周士相自认暂时还没有这个能力和胸襟,重要的是,广东的汉军旗都是举家从辽东随尚可喜和耿继茂一路打到广东来的,他们的家眷全都在广州,因此不可能死心踏地的跟着太平营干,除非有朝一日他们也如同今日的绿营一样自绝后路——用满州人的脑袋换他们的性命。

总而言之,太平营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收纳这帮根本养不熟的旗兵,周士相也不想养虎为患,便只能拿他们的人头绝掉高要绿营的退路,同时也让营中的新兵见识下旗兵老爷的德性,既间接扩大队伍,又间接提升士气,一举两得。

目睹一百多旗兵被乱刀分尸后,新兵们接到了新的命令,就是将这些死掉的旗兵拖到城外。命令是拖到城外,没有说要烧掉,也没有说要埋掉,就是拖到城外。至于太平营走后这些尸体是被野狗吃掉还是由高要百姓掩埋,就不是周士相关心的问题了,他现在关心的除了收编这两百多高要绿营,就是缴获的汉军旗火铳。

和后世记载不同,周士相拿到的旗兵所用的火铳质量属于上乘,且威力也大,绝不是放上一铳对方还能生龙活虎扑过来,虽然不能和后世火枪相比,但也绝对是要人命的东西,若是能够量产量用,火铳这种原始的**完全可以淘汰任何先进的冷兵器。

对火铳,周士相的了解并不多,秦智生、蒋义等原先在明军和清军干过的总旗倒是了解的多些,据他们说,以前明军使用的火铳经常会炸铳,所以士兵们不敢放心使用,久而久之,火铳在军中就成了烧火棍一般的东西,但凡有办法的将领总是避免部下配备火铳,而是尽可能的多要一些刀剑弓箭,哪怕是多要一些棉甲也不愿意多要一些火铳。

造成明军火铳质量低劣的原因有很多种,众人说法也不同,但有一点却是共认的,那就是朝廷没有给予足够的银子。没有足够的银子,就没有足够的原料,负责打造火铳的又是和军户一样的世代工匠,这些人连自己一家老小的温饱都没法解决,又如何会用心制作火铳。恶性循环之下,原本能够让明军纵横漠北的火铳就成了军中弃儿。

与明朝没有足够银子打造火铳不同,降清后的孔有德等人为清军带去了大量工匠,并且得到了皇太极的高度重视,对于制造火铳的匠人也给了远超出明朝的赏赐,非但给予金银田地,甚至还给予官位,如此一来,匠人的生产积极性得到大大提高,再加上清廷对火铳的要求近乎苛刻,又没有如明朝官员那般的克扣,工匠造出来的火铳质量不好才有鬼!

第一百一十三章 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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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军旗的火铳肯定能打死人,周士相再不识货,等到秦智生拿铳轰了一枪后,也知道这火铳的厉害了。这玩意要是放近了打,可不是后世传闻中只能将脸打成麻子或是烫伤这么简单,而是实实在在会要人命的。

火铳的发展,周士相虽然前世当过兵,但对此也不是太了解,但想既然明朝的神机营当年能够靠着火铳纵横漠北,而有明两百多年,火铳也一直是明军的正式装备从来未被淘汰,仅此而言,便没道理说明代的火铳是烧火棍。因为真要如此的话,怕是火铳早两百年就被淘汰,当年明成祖何等英雄人物,焉会让军士装备打不死人的武器,须知这位可是一生征战,直至死还在出征之路,这等人物,眼光可不是后人能比的。

明军如今谈铳色变的原因根子还是文贵武贱和饷银的问题,前者压制了武将的政治权利,使得军队在朝廷根本没有发言权,武将受制于文官,文官却多不通武事,自然不会去重视军器生产和更新。而后者则是直接断了军工生产的根子,如同卫所制一般,世代匠户模式同样使得擅于制作军器的匠人一代不如一代,造出来的东西自然而然也就一代不如一代。再好的东西,没有足够的银子也休想造出好来。历史已经证明,明末时的明军火铳完全是偷工减料、粗制滥造的产物。

一优一劣,一重一轻。最后的结果就是这几十年来战事的最直接体现,放在广东一省,则是直接体现在汉军旗的强悍上。李定国两攻广东可是吃了不少汉军旗的亏,当日在新会城中,周士相日夜都能听到城头上的火铳轰鸣声。

火铳不可能没用,相反,这是利器。便是没有秦智生的演示,太平营中铳伤亡的百余士兵也以血淋淋的事实告诉周士相——火铳有用。

枪及前世当兵的经历让周士相对缴获的火铳很是喜欢,反复拿着汉军旗的火铳看了又看后方才放下。命令让秦智生将缴获的火铳全部集中起来保管,所有旗兵身上的火药袋子更是要全部捡回来,绝不能漏了。

火铳的构造太过复杂,放铳也是一门学问。虽然秦智生、蒋和等人言语中多次强调火铳无用。周士相还是决定要成立太平营的火器兵,并且日后一定要对这些还依赖火绳点火的火铳进行改进。

改进火铳的最好办法莫不过于借鉴这时代已经稍稍领先大明火器制造的欧州人,而离大明最近的白人据点离香山县并不远——澳门,这座后世的赌城,眼下却聚集着众多欧州来的传教士和科技人才,同时也是一座军火之城。大明能够从澳门大量购进火炮和火铳,周士相也能,只要他有足够的银子。在真金白银面前。那些本就是来东方发财冒险的白皮猪们没有理由不卖。

火铳的事情安排下去后,周士相便下令全营入城休整。既然镶蓝旗汉军来到高要的目的并不是针对太平营,高要附近也没有其它的旗兵队伍,那他便无须再紧绷神经。连日的奔波已让全营上下到了身体的极限,人不是铁打的,再不休整的话,恐怕真会不战自溃。

按照事前的分派,铁毅和宋二牛各自率人接收清点县衙和库房,在那些县衙小吏胆战心惊的“帮助”下,钱粮很快统计出来,计有白银三千二百两,一万四千多铜子,布匹绸缎百匹,另外已经上吊自杀的知县秦明私人为太平营“赞助”了七百两纹银和三十两金子,其夫人和两房小妾也相继“赞助”了等值近千两的金银手饰。

粮食这块,收获也不小,去年高要并未遭灾,算是风调雨顺,所以秋粮收得较多,除去运往府城上交省城的、县衙私下倒卖的,如今库里还余三百多石。广东地处南方,百姓多种水稻,故粮食以大米为主。白花花的大米从库房里搬出来时,太平营的军士们眼睛放光的同时,大多都是松了口气。有了这些大米,他们就不用担心自己留在后营的妻儿老小挨饿了。

没有信仰支撑的太平营,亲人的安危便是支撑所有人的最大动力。汉人最重亲情,尤其是成家男丁,他们最大的担心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妻儿老小。只要老婆孩子、爹娘能有一口吃的,他们就会不顾一切去拼。

太平营目前为止,就是这么一支由一帮牵挂着亲人是否挨饿,是否吃饱,是否有衣穿,是否有地睡的男人组成,他们拼命的目的不是为了什么民族大义,华夷之防,而是单纯的亲情。诚然,这么一支军队严格意义上不是一支好的队伍,因为他牵挂的太多,可是在眼下,这支军队却能让周士相一步步的向着他的目标进发。他需要这帮男人去拼命,或者说,他是在利用这帮男人去拼命。在周士相看来,民族大义和老婆孩子是不是能吃得饱是相等的,二者并没有矛盾冲突之处,无论是实现了前者还是后者,反清的目的都会达到。

邵九公这队人马从新兴以后基本上就承担了入城之后的军纪维持,那帮江西绿营出身的军官再不情愿,这会也自觉承担了维持军纪的任务,并意识到军纪的重要性。太平营流寇式的扩充办法并不影响周士相每到一地都强调军纪的重要性。

流寇式作战办法,流寇式裹挟壮大做法和维持军纪之间听起来似乎是冲突的,但做起来却并不冲突。让二者同时存在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是否裹挟。

高要城的居民并不在周士相的裹挟名单之中,因为这里离肇庆府城太近,而且前营突进肇庆的目的是迷惑、扰乱、牵制肇庆绿营,使得肇庆绿营不能对正在向新会方向转进的后营形成威胁,故而周士相必须保持前营的战斗力和机动力,如此一来,裹挟沿途百姓就不是前营的作战目的,他也不会蠢得这样去做。

派人去传令葛正兄弟收兵后,周士相让人去叫城外的陈默进城,天黑之时太平营关闭了高要城门。(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劝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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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关闭后的高要城,除了街道和城头上来回走动的士兵便再也见不到一个人,所有的高要居民都被勒令呆在家中不得外出,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都在这个禁令之内。唯一不在禁令之中的便是那些县衙小吏和差役,他们被要求无条件配合太平营,否则,后果很严重。

高要城中有功名的读书人相对穷山僻壤的罗定要多得多,因此士绅大户的人数便比罗定多出数倍,这些人家都是周士相眼中的肥羊,他们手中的钱粮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能比县衙抄出来的还要多。对待这些士绅大户,太平营早有先例,当日罗定那几家大户,除了一个已转为太平营公库库大使的林万福,其余几家早就灰飞烟灭,如今那几个当家的现在都被强行安置在后营,宋襄公命专人监管着,这会是不是还活着,就连周士相也不知道。

自从定下以流寇裹挟方式壮大自身的办法后,宋襄公便没有再对周士相对待士绅的做法进行规劝过,反而不遗余力的执行周士相制定的政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打太平营立下营头那天起,士绅阶级不论他是归明还是归清,都是太平营的敌人,因为这些人的存在是太平营壮大的最直接威胁。只有消灭这些士绅,太平营才能得到急需的人力和钱粮。

消灭士绅阶级可以说完全是流寇造反的手段了,长此下去肯定是不得人心的。毕竟如今的天下,明也好,清也好,都是极力拉拢士绅阶级的,太平营反其道而行之,小打小闹还行,成了气候便是天下之敌了。李闯前车之鉴不远。不能不叫人小心。

宋襄公的担心周士相自然知道,也知道和全天下的士绅做对会有什么下场,因此他也没有大张旗鼓的让太平营就消灭士绅。南下以来,也是尽可能的将手段温和一些。具体做法就是必须裹挟的地方,那就将士绅大户连根拔起,而不必裹挟的地方。则以“劝粮”为主。名义嘛,自然就是晓以大义或是追惩汉奸。明占区的不必说他,清占区的那些士绅给他按一个汉奸的帽子绝对跑不了,也绝对错不了。

高要城是太平营自罗定南下以后夺取的第一个县城,士绅大户家中的钱粮比前些日子碰到的那些村镇上的大户显然要多得多,肥羊如今都在眼皮底下,周士相如何会不下手。很快,一队队兵丁派了出去。在那些地头蛇的小吏差役的带领下挨家挨户敲开那些士绅大户家的大门,开始“劝粮”的工作。

黑乎乎的夜空。黑乎乎的衣服,明晃晃的刀把,敢于反抗的士绅一个也没有,面对太平营提出的数额惊人却还未让他们倾家荡产的钱粮要求,家主们在沉默之后都是选择答应下来。由不得他们不答应,他们清楚,但凡自己说个不字,外面那帮虎狼士兵就会冲进来将他们全家上下杀个精光。

家中有护院,有伙计有家丁的也不敢动,白天里城中的厮杀他们早就趴在院墙看得清楚,想那不可一世的旗兵都叫这些黑衣兵杀得精光,指着这些个护院家丁又能济得了什么,真要动起来,只怕灭门就在眼前。如今对方提出的要求虽然多了些,可也不是拿不出来,罢了罢了,形势比人强,刀把子在人家手上,给了就给了吧。

“劝粮”肯定要闹出动静,不过看到太平营的黑衣士兵只往那些大户人家去,寻常百姓们再是害怕,这心也稍稍定当了下来。白天里他们已经被绿营和旗兵抢过一遭,这会家中真剩不下什么,万一这些黑衣服的还要来抢他们,怕了除了一条命外再拿不出什么了。

因陈默领人在新兴干的混帐事,所以周士相现在对军纪看得很重,军官们都是被提点过,因此劝粮的过程中没有人敢去骚扰寻常百姓,不过领队的军官们心底也清楚,那些穷人家也抄不出什么油水。士兵们更是明了,同是穷苦人出身,将心比心,他们也下不了手,所以对千户大人的命令他们也是格外拥护的。

劝粮是分批进行的,城中也被划定了几个区域,邵九公、铁毅、秦智生、蒋和四人各自负责一片,葛正兄弟则负责城门警戒,其余各部则轮批休整。休整地点就在县衙和绿营驻地,如今这两个地方都是空荡荡的,正好让士兵休整。

李辅国和俘虏的那280个绿营兵被解除武器后也分批关押起来,一部分被关在大牢,另一部分则被关在绿营驻地。尽管这些人今日对汉军旗动了手,不过周士相还是不放心将他们集中关押在一起。只待天亮,周士相便要将他们分批补充进各队,同时在城中招纳自愿入伍的青壮参军,另外也要对全营进行一次大的整编。

对前营再进行一次整编是周士相两天前就已经想好并且决定的,促使他如何做的原因是随着前营的兵力不断扩大,原先在罗定制定的兵制已经不适合。

在罗定时,因为太平营的兵员较少,所以周士相定下十人一伍,五伍一队,以小旗任伍长,以总旗任队正的整编办法。而百户这一层并没有任命,只负责公库的赵四海和率领矿工的铁毅因为所领人数较多的原因被任命为试百户,其他都是总旗以下。

一个总旗只领一队兵,一队兵只50人,现在前营加上俘虏已经达到近2000人,除去铁毅所领工兵营的300人,余下人员按50人一队便意味着要有30几个总旗,150多个小旗官。这些总旗彼此**,除了周士相外谁也不听令于谁,而周士相一人要对这么多总旗下令指派,也是困难至极。战事瞬息万变,周士相无法做到面面俱全,这就必须要进行军制调整,否则难以应对日后规模越来越大的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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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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扩大编制自然就要放权,最直接的手段无非是提升现在军官的等阶,如小旗提总旗,总旗提百户,或是以罗定参将名义下设游击、都司、守备等职。相较后者,周士相更亲睐前者,因为太平营并没有实质控制地盘,因此不必有分守驻防,这游击、都司、守备什么的自然用不上,联系眼下实际局面,以自封的假千户委任百户以下官职是较合理,也是较简单的手段。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手底下的两个试百户和几个总旗除了铁毅是矿工出身,算是良家子,其余诸人不是土匪出身就是绿营出身,有些摆不上台面,但对于周士相而言,他要的是这些部下的忠心,而不是他们有什么显赫的背景、高大的出身。部下的忠诚让周士相完全放心将给力放给他们,毕竟太平营的壮大崛起需要的不是他一个人在努力,而是所有人共同的努力。

经过一夜的思量,周士相终是拿定了主意,决定将一伍十人改为一伍二十人,设伍长一人,副伍长一人;五伍百人为一队,设队正一人,副队正一人;五队为一营,设营正一人,副营正二人;

伍长为小旗,副伍长为军士;队正为总旗,副队正为小旗;营正为百户。副营正为试百户。普通士兵则为营兵,斩三级后可升军士,军士斩六级则可升小旗。以此类推,每进一级需首级数翻番。当然,若有重大立功表现也不必纠结于首级数,而是另择升定。

如此一来,一营兵力就是500人,就高要城中的前营兵力,当可分为四营。分由四个百户统领,不过周士相没有立即出炉新的百户人选,也没有连夜定下编制。而是决定视明日招兵情况再行分定。

次日太平营的招兵布告就即贴满高要城中,不时还有士兵押着的差役拿着铜锣在城中敲锣喊话。

“大明太平营招兵入伍,年纪四十岁以下,十四岁以上。身子没毛病。能吃苦,不怕死的都可以报名!”

“报名当兵,太平营保证入营者有衣穿,有饭吃,有肉吃!”

“报名者皆需自愿,太平营不强迫大伙入营!”

“要报名的赶紧到东门登记,迟了就没名额了!”

“”

差役们往常也是做熟这种吆喝布告的事,吆喝时都习惯编的顺口一些。虽然他们脸色都很苦,可却不妨碍他们把声音尽可能的叫得大些。因为不这样做,身后的那些黑衣太平军就会喝骂过来,碰上脾气不好的就直接拿棍砸了过来。

嘴里喊着好听,可差役们哪个心里肯信,招人当兵,说得好听,什么有饭吃有肉吃还有衣穿,这哄得个鬼噢?往常那些兵马说是招兵,可哪个不是拉夫子,这夫子进了营干啥,最后落个什么好,别人不知,他们这些衙门里的人能不知道吗?远得不说,就近的,高要绿营这两年也没少在城中拉夫子,前后拉了只怕不下三四百人,到了活着回家的有几个?可他们不信归不信,喊还是要喊的,更是要装出是在吆喝一件大好事的样子,要不然就是嫌皮痒痒了。

高要城本就不大,这满城的吆喝,很快,全城居民都知道昨日杀败了绿营和旗兵的太平营要招人当兵了。瞬间,家中有男丁的都惶恐得不行,可等来等去,却没看到太平营冲进家里拉男人,反而就是在外面叫人那么大声喊,结合昨夜大户门前的举动,倒让不少居民对太平营生了好感,更是让不少还有些血性的年轻人心下动了主意。

年轻人,总是好动也好武的,呆在家中也吃不饱肚子,倒不如冒险去拼一拼,若是那太平营说得是真的,岂不是日后就有了衣食着落。再说,这太平营是真能打,那旗兵和绿营都不是对手,跟着这么威风能打的队伍错不了。

不过很多动心的年轻人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就被父母给拦了下来,孩子不知道好歹,他们这些做爹娘的能不知道?

上午,并没有人来报名,设在东门的报名点静悄悄的,几个被强迫过来负责登记的小吏苦笑着坐在那,不知道如何是好。

消息传到周士相那,却没有着急,也没有生气,只要人继续吆喝招兵。强扭的瓜不甜,他不要强拉的兵,更不要举家老小一块来投的,他只要那些肯舍弃牵挂跟太平营走的人。

往常地痞流氓周士相肯定是不要的,这会却是松了下来,要招兵的只管把人招进来,至于对方到底是良家子还是混帐东西都不要管。以前太平营规模小,周士相自然注意兵员组成,如今他想注意也不行了,因为营中兵员组成的成份已然很杂,试想一支由土匪发起组成的营头还在乎什么后续兵员素质干什么。

再说有前世当兵的经验在,周士相也不怕那些油子混子,因为只要你进了太平营,任你平日在家是个什么样的油条,三规六律杀头打板子的军纪摆下来,你就是个孙猴子也叫你趴着!

下午的时候,吆喝起了效果,许是那管吃饱还能有肉吃的许诺说动了一些人的心思,饿怕了,不管真假,权来试一试吧,说不得是个真呢。

最先来报名的是十几个乞丐,他们年纪都不大,穿得破破烂烂,连名字都没有,着实叫那几个登记的小吏发愁。小吏们发愁,乞丐们更怕,不过当看到自个被收下之后立刻就给了一块饼外加一碗稀粥后,他们的心思顿时定了。

这年头,有吃的就行!

乞丐们来报名时,早有好多双眼睛看着,等看到太平营真给人吃饱后,哗的一下,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或是不顾一切往报名点走去,或是犹犹豫豫的蹒跚前进。内中几个早就心里着急等得不耐烦的年轻人更是箭步冲了过去,老远就喊着要报名。

和先前那些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相比,这些年轻人虽然也都是穷人,可好歹算穿得整齐些,尽管身上的衣服都是用杂布补的洞,但看着总是叫人精神些。

最先冲过来的年轻人啥话也没说,只问了句:“当你们的兵真给吃饱?”

招兵的小旗看了他一眼,朝门洞子那边一指:“报上名到那去领吃的,别的老子不敢保你,可叫你吃饱老子却是保的。”

“成,能吃饱就行!”年轻人吐了口唾沫,“我叫郑齐,十九岁”,说完不等那小吏把名字写下,就快步往门洞子那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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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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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门招兵传来喜讯,一下午竟有四百多人报名参加太平营,这让并不看好招兵情况的秦智生和邵九公他们傻了眼,这两人从前都是干过明军和绿营的,知道这年头想让百姓主动当兵,除了强拉外就没别的法子,从未听说有百姓自愿投军的。可事实摆在眼前,花名册上一个个黑字圈写的名字实实在在的告诉他们,今儿个太平营真招了四百多青壮入营,这让他们实在是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的不仅是邵九公他们,那帮子高要县衙的小吏和差役们更是为此傻眼,瞅着那帮不住朝前挤要报名的本城青壮,不知道是该骂他们还是替他们欢喜。都是一个地方的人,高要城不大,报名的青壮不少都是差役小吏们熟悉的人,甚至还有沾亲带故的,可他们却不敢上前劝阻,连偷偷打眼色都不敢,只能在心底为这些人感到可惜。

除了起初那十几个穷要饭花子,其余人为何要投军,难道他们真是脑袋坏了要上那太平营的当吗?难道他们不知道当夫子的后果吗?

明白人也是有的,都道这些人左右在家吃不饱。不如豁出去跟太平营走,不管太平营的许诺说得是真是假,最起码眼面前还是给他们吃饱的。再说那一个个半大小子不放他们出去。在家能愁死爹娘,反正他们自个不怕死,就由他们去疯好了,运气好的说不得真能在军中混出个人样,运气不好的也能在死前当个饱死鬼。何况他们这一投军不定还是好事呢,这城中进了明军,那大清的兵马能放过高要城。能放过这城中的百姓?

知道城中进了明军会有什么样后果的人家早就寻思要出城避难了,眼面前那帮黑衣服的明军守着城门,可看他们把县衙库房钱粮搬空的架势。恐怕也呆不了几天。只等这帮黑衣服的军汉离开,大伙就赶紧携老带幼离开此地,要不然可就迟了。你道那大清的兵马是吃素念经的和尚不成,那大清兵一旦来了可是要杀人的!邻近那几县前些年是为何被屠的?

报名投军的不乏存了入营避难保命的心思。也不缺些存了日后找机会逃跑的。不过这些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青壮还是本着能吃饱来的,至于太平营许诺的能吃肉,他们也就是一听,当不得真。城中那些没有来报名投军的青壮也不见得是不想入营避难,问题是太平营只招青壮,不要老弱,他们都是有妻儿老小的。哪个能狠下心来一跺脚不管他们。

周士相可不管报名的青壮存的什么心思,他只要人进来就成。吩咐邵九公在东城寻了几处空地安置这些新兵,待明日再有报名的一块整编。伙食这块今日全营都是吃得好,城中酒楼、各家大户都有酒肉“孝敬”,累了这么多天,全营也没正经吃过一顿饭,正好一通吃喝。

当夜,高要城中着实热闹,在几拨剌探人马确认高要附近并无清军迹象后,周士相允全营吃酒,乐得一众手下笑得合不拢嘴。周士相自己也难得喝了一碗,随后就亲自将宋英送出了城。宋英此去是去寻张安的,周士相要张安亲自到省城去一趟。

开了酒禁,却不是不管不问,铁毅的工兵营未被准许饮酒,反而承担起巡街的任务。巡街不是怕城中士绅大户串连密谋,也不是怕清军奸细,而是怕酒多了的军士出营闹事。周士相给铁毅最大的权力就是只要捉住在城中甩酒疯的,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一律先捆了,若是反抗,直接拿棍子打。

所幸,当夜醉酒的士兵是很多,可大多都在营中酣睡,没几个跑出去耍酒疯,更没有仗着酒劲跑到百姓家中闹事的。工兵营巡了一晚只捆了二十多个烂醉的,其中一半都是睡在大街上被发现的。

第二天报名的人数明显减少,一上午过去只稀稀拉拉几十个,等到中午后,便是再也看不到人来报名了。那边把情况报上来后,周士相便让收了摊子,不管后面有没有人来投,这兵都不招了。该投的都投了,该有心思的也都来了,余下的基本上是不会再来投军了。

午时刚过,周士相传令全营各队于东城集中,李辅国及手下200多个绿营兵也被提了出来押过去,两天招的400多高要新兵也被吆喝着带到东城。东城空地不大,这么多人集中在一块,顿时就显得拥挤。

铁毅命人按周士相的吩咐搭了个高台,高台上树着两面大旗,一面上书大大一个“明”字,一面则是绣着“太平营”三个大字,军官中除了葛正兄弟奉命把守东西二门外,其余都奉令前来。因为不知道千户大人召集大伙干什么,所以都在猜测。因昨夜酒肉吃得欢畅,加上兵员成份复杂,军官又多是土匪和绿营出身,所以纪律不是太好,乱哄哄的。

“千户大人到!”

随着周士相亲卫响亮的呐喊声,一身劲装的周士相一手按着佩刀缓步上了高台。上去后,听着下面嘈杂的议论声,周士相不由皱眉,一抬手,顿时就有三声鼓声响起。

听到鼓声,军官和老兵们都下意识的一凛,随即就开始维持秩序,很快局面便安静下去。绿营俘虏们忐忑不安,不知道今日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那些才招进来的高要兵也是心中不安,不晓得台上的将军会把他们怎么样。

待场上鸦雀无声后,周士相方看着台下,对他们扬声说道:“自打我太平营立营头那日起,本千户便誓志率领大家光复两京,复我大明汉家江山。为此志向,我太平营便需四方好汉来投,但凡好汉,我太平营悉数收纳,可要是孬种败类,却是一个都要不得!前日本营攻打高要城时,本千户听闻有几个畏缩不前的胆小鼠辈,不但违令不前,更于阵前乱行叫嚷,扰我军心,故今日召集大伙前来,便是要当着大伙面,将这几个鼠辈正了军法,好明军纪!”(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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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军法、明军纪?

台下众人听了千户大人这话,顿时拿眼就朝高台左边看去。

就在周士相说话的时候,亲卫们已经押了六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到了台下,他们身上穿得都是太平营的黑色军服,可身上却无一例外都捆着绳子,从他们近乎瘫软的样子来看,显是此时心中极度恐惧。

台下有军士认出了那几个人,可认出来后却是下意识的就是一哆嗦,再也不敢盯着对方看,因为他们知道,若是上官较真起来,恐怕自己就不是站在这边看,而是和那六个同乡一样被五花大绑捆在那。

“押上来!”周士相也不转身,直接挥手下了令。

“遵令!”

早就准备好的亲卫轰然一声,尔后便将这六名五花大绑的年轻人拖上高台。拖的时候,那六个家伙吓得直发抖,可却不敢挣扎,任由亲卫将自己拖上台去。有两个家伙更是吓得和一滩烂泥般,死沉死沉,亲卫们费了好大劲才将他二人如拖死猪般拖上去。

“跪下!”

拖上台后,亲卫们便将六名逃兵一字排开,强按着他们的脖颈往下押,六人中有三个是直接跪了下去,还有三个却是直接瘫在地上。双手双腿都跟不是自己似的提不上力,整个人就像魂飞魄散般如行尸走肉般。

“起来!”

亲卫们又是一番动手,总算将三个瘫在地上的逃兵提起跪在台上。

“入我太平营。本千户保你吃饱,为的只要你们能够在战阵之上勇猛杀敌,可你们这几个孬种,不奋勇杀敌就罢了,却在那阵前乱窜乱跑,咋呼什么败了,险些叫鞑子反扑过来。你等可知正因为你们的混帐举动害死了多少弟兄?”

周士相走到六人面前,一一看去,森然说道。“因自身胆小而害死弟兄,你们六个死不足!本千户自立下太平营这个营头起,便定了营规,今日便拿营规治你们。好叫你们知道贪生怕死是何等下场!”

“千户饶命。千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跑了!”

周士相说完后,那六个逃兵就哭喊着请求饶命,周士相却不理会他们,而是转身问台下众人道:“临阵脱逃,咱们太平营什么规矩惩治!”

“大刀伺候,当众砍了!”葛正大声叫道。

“大刀伺候,当众砍了!”数十军官和老兵一起喊道。

“那便砍了!”周士相点点头,把手向下一挥便喝道:“斩了!”

“得令!”

六名亲卫闻令向前一步,各自拔出佩刀。这六名亲卫都是打罗定起就参加太平营的老兵,胆色勇气俱是齐全。也是见过杀人,更杀过人的。六人举起刀来,最右首那亲卫看也不看下面跪着的逃兵,大喝一声便将刀用力砍下。

“噗哧!”

一刀砍下,血喷,那兵脑袋落地打滚,身子抽搐几下,整个人就没了声息。

边上其余几个逃兵看得分明,看到同伴的脑袋就那么骨碌碌的滚落在自己眼前,当真是心肝啤肺都吓了出来。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小的再也不逃了,再也不跑了!”

“俺还有爹娘,还有爹娘,大人饶小的这条命,小的做牛做马报答你!”

“”

“斩!”

周士相漠无表情的看着行刑,军法无情,营规无情,抢劫杀人他可以免其一死,让其戴罪立功,如在新兴纵容手下抢动的陈默,可临阵脱逃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不为别的,就是为自家性命计,周士相也容不得营中有一个懦夫,更不容许士兵因为害怕而违令,因为他的命只有一条,而反清的路却很长很长。他可以死在战阵之中,可以光荣的去战死,却绝不接受因为部下的胆怯无能而陷自己于绝地。

前日攻城时新兵们的表现都很差,周士相却不能将这些新兵全斩了,他只能选择这六个表现最差,也给太平营带来损失的六个家伙来正军法。

当众行军法砍人头,只为一个目的,便是叫营中的新兵都知道,太平营的军规绝不能触碰!

六颗脑袋滚落,六具无头尸体倒地,台上血泊一片,台下杀过清兵的老兵不觉如何恐怖,军官们更是不在乎,那帮新兴以后入营的新兵却是看得脊梁发麻,四百多高要新兵更是骇得不敢看,有些人心中更是后悔万分,早知道太平营的军法如此无情,动不动就拿人脑袋开刀,说什么也不贪图什么吃饱不吃饱,老老实实在家中呆着多好,再差,总不用为自己的脑袋提心吊胆吧。

亲卫将六具尸体抬下后,那台上的血迹却是没法掩盖,周士相也不嫌,就那么立在一地血泊之中,森然望着台下两千多人,气氛一片肃杀。

“从今往后,再有敢违令不前的,一律当众行军法!弟兄们需谨记,勇者方能无敌,想要活下来,想要吃好穿好,就得拿命去拼,不然,就是个死!”

说完,周士相停顿了一下,又道:“诸位弟兄,太平营先前人少,本千户临时编了队伍,如今咱们人多了,算得上兵强马壮,所以队伍也要重新整编下,以往跟着本千户的老弟兄们也该升官了。”

闻言,早知道周士相要扩编的一众军官们俱是露出了笑容,队伍中的老兵也是挺直了腰板,颇是期待的看着台上。如今营中的人马已经比罗定那时多了好几倍,是个明白人就知道,一旦千户大人扩编,老兵肯定能有当官的机会,就是不知是能捞个总旗还是小旗做做了。

李辅国却是闷着头在那猜测,自己带了手下弟兄投了太平营,又杀了那么多旗兵,如今这太平营扩编,那姓周的千户肯定要拉拢自己,说不定能当个百户。

这边想着,台上的周士相却说了:“本千户现决定本全营分为五营,战兵四营,亲卫一营,五营各一百户。这五个百户分别是”说到这,周士相的视线落在了铁毅、葛正、蒋和等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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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授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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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军官翘首以盼等着周士相说出百户人选,可周士相却没有立即说出,而是忽然抬手示意台下的亲卫将昨夜赶制的几面战旗拿了上来。

战旗一共五面,均是红底黑字,分为“震虏”、“雄威”、“虎捷”、“陷阵”、“近卫”五旗。旗帜呈四方形,四边却有波浪式的条幅,旗杆大木制成,坚固异常。杆上套有尖利的矛头,配上红樱,看着着实气派。

五面大旗展开后,台下众人却罕有识字的,多是愕然,不知千户大人叫人拿出的这几面旗帜上写得什么。

在众人的惊愕猜测中,周士相转身接过绣有“震虏”的战旗,视线猛的落在正一脸雾水的葛正脸上,扬声喝道:“葛正!”

葛正一个激灵,脱口应道:“末将在!”

“本千户命你为我太平军震虏营百户,上台接旗!”

“震虏营百户?啊?末将领命!”

葛正未想到自己竟是周士相第一个任命的百户,心头激动,欣然从人群走出,在旁人羡慕的目光中快步迈上高台,从周士相手中接过震虏营战旗。

看着一脸激动的葛正,周士相又说了八字,却是“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短短八个字却让葛正无比郑重,将手中震虏战旗向着半空摇去。“呼呼”旗声端是威风。

“邵九公!”

“末将末将在!”

“本千户命你为雄威营百户,上台接旗!”

“末将领命,谢千户大人!”

周士相第二个叫到的人并非大樵山出身的老弟兄,而是罗定降将邵九公。听到周士相叫自己的名字,邵九公心头一松,拿眼朝蒋和、葛义他们看去,带着微微紧张和不安迈步上了高台。

接过雄威战旗后。邵九公也下意识的说出了“旗在人在,旗亡人亡”八字,尔后学着葛正的样子将战旗在半空摇晃数下方收在手中。静立一边。

“秦智生!”

“末将在!”

“本千户命你为虎捷营百户,上台接旗!”

“末将领命,谢千户大人!”

作为大樵山出身老弟兄中年纪最大的人,秦智生对当官不当官看得很淡。当日在罗定便谢绝过总旗的任命。现在却在听到周士相的点名后带着些许自豪上了高台。

“铁毅!”

“末将在!”

“本千户命你为陷阵营百户,上台接旗!”

“末将领命,谢千户大人!”

铁毅是第四个被叫上台的百户人选,周士相刚才说过太平军即日起分为五营,战兵四营,亲卫一营,前三营分为震虏、雄威、虎捷,第四营却叫“陷阵”。

“陷阵”二字顾名思义便是在战场之中专门奋勇在前。攻陷敌军阵地的,铁毅所部皆是矿工。擅使火药,精于爆破,“陷阵”二字用在他们身上最是适合不过。

震虏营、雄威营、虎捷营、陷阵营百户都出了炉,四个百户人选并未超出台下军官老兵的意料,也并没有让他们不服,不过此刻所有人关心的却是那最后一营,即近卫营百户的人选。

眼下能够充任近卫营百户的人选很多,大樵山出身的老弟兄至少有三四人可以适任,如葛正兄弟葛义,秃子蒋和。罗定招的新兵中也有几个表现突出的能担任,比如先前的掌旗兵宋二牛。

近卫营光听名字就是一营统帅的亲卫,不管明清,将领的亲兵总是全营最能打,也是最威风的兵,亲卫的统领更是将领心腹中的心腹,因此众人对谁能做这近卫营的百户纷纷在心底猜测。

没让众人等待多久,周士相点到了他认为最好的近卫营百户人选。

“蒋和!”

“呼!”

秃子蒋和长长的呼了口气,几乎是吼着答应道:“末将在!”

“本千户命你为近卫营百户,你可愿护卫本千户左右!”

“末将愿为千户大人赴汤蹈火!”

“好,上台接旗!”

“末将领命,谢千户大人!”

上台的时候,蒋和的腰杆挺得比任何人都直,看众人的目光更是无比骄傲,以至于台上的葛正朝他瞪了个白眼。

“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接过近卫战旗后,蒋和摇得比葛正、邵九公他们还要卖力,唯恐台下远处的兵看不见是他蒋和当的这近卫营百户。

“五营百户任命已出,现宣布各营编制。即日起,20兵为一伍,伍长由小旗任之;5伍为一队,队正由总旗任之;五队为一营,营正由百户任之。”

“各伍除伍长外,再设一名副伍长,副伍长由军士任之;各队除队正外,再设一名副队正,副队正由小旗任之;各营除营正外,再设两名副营正,副营正由试百户任之。”

“营中士兵皆为营兵,斩三级者可任军士,斩六级者可任小旗,以上官阶升等首级数倍数之。”

“各营另挑二十兵为伙兵,专负全营伙食。伙兵伍长为小旗缺。”

“弓手全部集中近卫一营,视人数独编一伍或两伍,日后再行扩充。”

“所有会骑马的也集中近卫一营,本千户另有任命。”

“全营现有刀、矛、剑斧兵器全部清点,火铳、箭枝、棉甲亦行清点。”

“现在五营百户即刻进行所部兵员调整,新兵及俘虏分别扩补。各营不得争抢。”

在周士相的指派下,新任五营百户即刻便去进行各营兵员调整,周士相虽然强调各营不得争抢。但葛正、邵九公他们下去的时候还是明着暗里抢夺兵员,尤其是参与过数战的老兵,更是各营争抢的对象。雄威营刚许了小旗,那边虎捷营就许了总旗,为了抢夺那些身手出众的,葛正和蒋和险些打起来。闹到周士相那里,一通臭骂之后。还是周士相亲自主持了老兵的分派,大体还是摊到各营,谁也不占便宜。谁也不吃亏。

五营共有十个试百户,这十个试百户周士相在拿着名单看了一遍又一遍后,才最终确定十个试百户的人选。这十人分别是彭大柱、葛义、宋二牛、郑铁柱、郑大牛、林再生、王有喜、张二江、吴麻子及李辅国。

除李辅国外,其余九人有四个是大樵山出身的老弟兄。先前也都是当过总旗和小旗。另外四人则是罗定以后参加太平营的,其中宋二牛、郑铁柱、郑大牛都是当了总旗的。

林再生先前连小旗都没当过,在德庆之战表现也一般,不过新兴一战却是砍了四个绿营兵,其后的四会一战更是奋勇在先,连斩数名营兵。攻打高要城时更是第一个冲进城中,战后论功,周士相便格外看重他。考虑十个试百户人选时便定了他一个。

王有喜这名字很喜庆,人也长得喜庆。他不是大樵山出身,也不是罗定参加的新兵,而是绿营出身,他是邵九公手下的兵。

背上烙字绝了后路的江西兵在参加太平营后一系列战斗中表现都表现突出,这王有喜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论斩首数,至今恐怕也有十几个。单以首级晋升,试百户一职怎么也是轮不到他的,但为了安抚表彰江西兵,周士相破格定了王有喜一个试百户,且是就在邵九公的雄威营中任职。

李辅国这个试百户的任命完全是出于拉拢所需,这拉拢不是怕李辅国反水,周士相相信李辅国不可能有胆量反水,因为他跟邵九公那帮人差不多,在清朝那边根本没有路可走。这个拉拢与其说是拉拢,不如说是想指着他原先这个千总的名头震摄高要城这帮绿营俘虏,让他们心安,不再担心太平军会要他们性命。

有邵九公前例在,日后太平军少不得会接纳更多的绿营降将降兵,将他们安置好并完全转换为太平军的一员格外重要。多转换一个替清廷效力的汉人士兵,就是替汉人复兴多一分力量。天底下的汉人是杀不绝的,可满州人却是能杀绝的。没有了汉人的助纣为虐,周士相有理由相信满州人总有一天会族灭。

各营总旗、小旗名单很快就被五个百户报了上来,一大半都是先前的小旗、老兵晋升上来的,另一小半则是一些表现杰出的新兵担任。

德庆大牢中的老犯人廖瑞祥在做了几天周千户的幕僚后,便被周士相送到了后营,廖老头年纪毕竟大了,前营此次突进肇庆靠得是两腿条,靠得是快速行军,靠得是敢打敢杀,如此一来,虽然周士相急需知识分字在身边协助,可也不能不让廖老头到后营去,因为这老头根本跟不上前营的行动,留他在身边只会害了他。

没了廖师爷的协助,全军所有的公文都需周士相一人忙碌,这让他头大也是头痛,听葛正他们说高要招的新兵中有几个识些字的年轻人后,周士相马上叫葛正把人领过来,叫这几个年轻人就在亲卫营中每日帮着处理公文便是。

各营兵员全部调整后,一营共有战兵500人,伙兵20人,全营520人,小旗以上军官35人。(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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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器方面,在一众百户、试百户围着周士相争了半天后,最终定下震虏营和雄威营全员配备长矛,虎捷营则是全员配备长刀,至于当作后世工兵使用的陷阵营则是全员配备火铳,所有药子也都由陷阵营统一使用。

镶蓝旗汉军此番带来的火铳一共有270杆,除了十几杆在战斗中损毁,余下都完整无缺。出于对火铳的重视,并且已经决意将太平营从一支冷兵器军队向热兵器军队转换,因此周士相便让陷阵营承担太平营火器兵的试验田。只要陷阵营的火铳兵能够熟悉使用火铳,并且掌握战法,将来便能做为全军装备火铳的种子教官队。

关于如何打铳,秦智生、邵九公等人都知道,只要教会几个陷阵营的军官,下面的士兵自然也跟着会使。周士相这边也将前世当兵时对枪支的使用总结了一些能够用在火铳上的东西,战法方面也提出了分段射击的理念,这比明军或清军使用火铳一窝锋的射击要强上数倍,威力和效果也更强。

周士相很是为自己能够将前世从国外电影中学到的三段射击,运用到中国的17世纪窃窃欢喜,却不知道早在两百年前,大明朝的永乐皇帝就在军中的神机营将三段射击发挥到了极致。只不过两百多年过去。一代不如一代,承平久了的大明朝竟然将这种火铳作战的最佳办法给遗忘了。

正如那些朝堂上的大员将三宝太监的庞大船队给遗忘,从而让明军在百多年后的东南沿海面对倭寇的小船干瞪眼一般。不重视火铳,忘记前人用鲜血凝就的作战手段,就自然而然导致曾纵横漠北的火铳成了现在的烧火棍。当真是可叹,可悲!

当然,周士相琢磨的这些东西一时半会陷阵营也是无法掌握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虽然他很想让火铳兵成为太平军的一支杀手锏。但在没有足够的训练和战斗磨合之前,他就是着急也没用。眼下能够实际解决战斗的决定性武器依旧还是大刀长矛。

武器分配定了下来,各营很快就将各自手中的兵器进行了调换。如今的太平营可不是刚刚在罗定组建时那般寒酸了。虽说和家大业大的清军不能比,可通过几次战斗也缴获了大量兵器,至少能够保证士兵人人有兵器,而不是从前一般有兵器的冲在前头。没武器的跟在后头。

一伍的兵员配备大体都是相等。最先参加太平营的士兵除了实在是有些不堪的,大多都当了小旗和军士,就是这些不堪的也是经历了几场战事,虽说没有建功,可也是见过血,知道这仗怎么打,因此他们指挥不行,可带领伍中的新兵还是绰绰有余的。老兵带新兵。古往今来都是一个模式,没什么可出陈立新的。平日里多加训练,战时指挥得当,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去拼就是。

高要新加入的四百多新兵每营都分了些,俘虏的高要绿营也被分了下去,李辅国这个千总给了个试百户,手下也有几个被任命为小旗。全营完毕后,新兵也好,俘虏也好,都是心定,虽说今日高台当众砍头实在是吓人,但只要自己不逃,想来那刀也砍不到自个脑袋上。对军官们而言,余下的事情就是如何将这些新兵和俘虏训练好,然后领着他们和清军干到底,其他,想多了也没意思,有饭吃有肉吃不就行了。将来嘛,有千户大人操心就成了。

自罗定以来,通过缴获及与德庆唐三水的交易,太平营现在全营一共有320幅棉甲,这些棉甲大半是镶蓝旗汉军“贡献”出来的。

打仗时身上有甲和没甲区别可大了,虽说这棉甲不及铁甲来得结实,可对上无甲兵却是占尽上风,往往一个有甲兵能扛住三五个无甲兵的进攻。当日太平营与德庆绿营一战时,那些身上披着棉甲的德庆亲兵的强悍给周士相及一众军官都留下了深刻印象,因此刚刚争完兵器分配后,军官们一致转向围绕着棉甲的分配吵了起来。

你一言我一句,个个吵得不可开交,个个都想多要些棉甲带回去,可个个都不肯退让,这吵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最后,还是周士相拍了板,棉甲就320幅,摊到各营不过60多幅,能穿多少人,能济得什么事,不如统一运用,全部分给震虏一营。相对应,震虏营在日后的战事中必须做为前锋出战,以此条件换取其他各营百户们的同意。

周士相拍了板,百户、试百户们自然无话可说,震虏营一下得了这么多棉甲,葛正也是直拍胸脯保证日后战事他们震虏营第一个上。就这么着,不管情愿不情愿,棉甲的事就这么定了。欢喜过头的葛正连下面的军议也不参加了,直溜溜的带着两个试百户就去领取棉甲带回营中进行分配了。

全营所有会射箭的加在一块只有30人,这30人被编在亲卫营单独做为一伍,就叫弓伍,伍长同样是小旗缺,不过却是配了两个军士担任副伍长。周士相对蒋和交待得很清楚,弓手平日一定要刻苦训练,绝不能因为人少就不重视,日后有了新的弓手和弓箭补充,编制同样也要扩大,若是能够有一个**的弓箭营,对太平军日后的战事绝对是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周士相交待的,蒋和自然一一记在心里,回头就把弓伍的小旗叫来又叮嘱了一番。

全营会骑马的人算起来也有几十个,不过大多只是会骑马,而不能在马上厮杀。前后缴获的战马加在一块也有三十多匹,周士相便编了个骑兵队在近卫营,主要负责哨探和传递军情,并不用于战事。

陈默手下那六十几个死士在各营整编完后被带到了县衙,整编五大营后,周士相对这些所谓死士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便让其中一半人出营回乡,余下人则编了一伍,由陈默担任伍长,仍是小旗,并未晋升。平日也随近卫营一起行动,不过却担负着另一个任务,就是充任剌杀之职。(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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剌杀,古往今来便是战争的一种手段,甚至也是政客经常使用的手段,两军交战相持不下时,剌杀敌方将领往往会打破战局的僵持,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淘汰死士中的一半老弱,只留一半精壮,周士相的目的很简单,他是想让这支死士小队向后世特种兵转变,专伺战场搅乱及斩首任务。

鉴于一直以来对陈默手下这帮人没有足够重视,完全是放养状态,从而导致死士队伍并没有在战事中发挥作用,甚至还沦为“绑票大盗”陈默个人抢劫发财的工具,周士相便费了半天功夫,整理出种特作战的训练办法,明令陈默今后严格按照此训练办法训练手下。这个训练办法的核心就是团队意识,周士相要的是特种部队的协力运作模式,而不是江湖人士的混战厮杀。

让周士相意外的是,大字不识的陈默竟然对他提出的特种作战理念领悟极快,甚至还能举一反三,虽说有些方面还是不尽如人意,但毕竟开始按照周士相的要求训练部下,这让周士相颇是满意,打消了另调人手组建特种作战小队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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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当作特种兵来训练,今后执行的也是特种作战任务,周士相当然希望为陈默提供尽可能多的装备,不过他印象中的后世特种兵的武器装备就是他画得出来,也是造不出来的,只能暂时配备一些如攀墙铁钩之类的工具。等到香山县后,周士相想派人到澳门采购一批短铳供特种小队使用,若是没有,便尽可能的请人打造一批弩箭出来。

弩箭的威力在短距离相较弓箭要强。命中率也高,最适合出其不意的剌杀。可惜现在营中只有三十张弓,并没有弩,所以只能日后再行配备,弓伍的那些弓手也都是半吊子,没一个称得上神箭手的,不然调几个到特种小队也能当狙击手用,这样就可以在战场上直接射杀敌军将领,比之潜入暗杀要安全得多。

骑兵队虽然人数也只有三十多人,不过周士相却给的是一队的编制。队正是大樵山老弟兄出身的朱二。朱二有个大名叫干,听着像是猪肝,所以朱二不喜欢人家叫他的大名,因自己在家排行老二,所以喜欢人叫他朱二哥,或朱二兄弟。

和葛正、葛义兄弟二人一样,朱二早年干得也是落草为寇的事,算起来和陈默倒是同行,最喜绑那些大户人家的女眷。这么多年下来,仗着自个年轻时在马帮练就的一身骑术,愣是没叫人逮住过,比起失手陷在大牢险些叫砍了头的陈默。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大樵山出身,又会一身骑术,且当年又干过土匪,为人机灵。这几个条件加起来,朱二便是骑兵队正的不二人选了。

骑兵队一组建,朱二就接到了他上任后的第一个任务。带人潜往新会一带探查清军动向,并派人联络正在转进的后营,让后营在新会西南一带潜藏,并请宋襄公从营中分出一些人手接应即将从高要运去的粮食。

香山县与新会同属广州府,从地图上看,新会乃是广州门户,卡在广州与肇庆府之间,其地水陆交通,乃四邑汇集之地,更是珠江三角州的要冲之地。太平军欲往香山,必经新会,除此,只有横渡谭江一途。

谭江又称君子河,其与西江、东江、北江合称广东四大水系,西江、东江、北江三江合流为珠江,广州府所辖大半县境便在这珠江三角州上,香山县便是这三角州最南一县。新会地处谭江下流,谭江在新会县双水镇折向南流,经银洲湖出崖门口注入黄茅海。

周士相身为新会人,自然知道新会境内水系流经情况,可知道归知道,对于如何过新会,他却是拿不定主意。

新会本是小县,有明一代以来,新会城墙如同粤省大多县治一样不算高大,可自清军入广东占领广州,南明军队败退到广东西部后,新会便因其地理优势成了广州府的门户。

自永历三年(顺治六年)后,清军便数次加固新会城墙,永历八年(顺治十一年)李定国从广西柳州领兵数万二攻广东,连下横州、廉州、高州,先后击败清总兵高虎、高州守将张月,尚可喜藩下副将陈武、李之珍、雷州总兵先启玉等清军诸将。李定国三月初三亲至高州,广东各地义师群起响应,清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和督抚标兵皆不敢战,集中兵力防守广州地区,并向北京发去八百里快马急报,请求北京往广东增派满州大兵以抵御李定国汹汹来势。

因新会地处广州门户,新会得失直接关系广州能不能守住,故平、靖二藩便派遣藩下精兵强将驻守新会,守将为汉军旗参将由云龙,右翼总兵官吴进忠。此二将进驻新会后,便征发城中民夫加固城墙,使得新会城墙之坚固不亚广州府城。其时周士相在城中便日夜目睹清军驱使民夫筑城,每日城下累死而被拉到城外的民夫尸体多以百计。

与此同时,李定国原定亲率主力进攻广州,不料四月却陡生疾病,只得派部下大将吴子圣率兵进攻广州,等到吴子圣挥军抵达新会时,新会城早已被清军修得固若金汤,吴子圣连攻数月不得破城。十月,李定国亲率大军号称二十万攻打新会,先后采取挖掘地道、大炮轰城、伐木填壕等战术进行强攻,却无一不被城内清军识破击败,其后围城数月,终因自北方而来的满州靖南将军朱马剌所率满、汉兵到达不得不解围退走。

李定国大军围城期间,城内清军在粮草未断绝的情况下竟然杀人而食,以致秀才周士相父母妻儿皆遭惨死,至今想来,后世之人附身的周士相都为之痛心不矣。

痛心之余却是要复仇,然李定国大军都破不得新会城,凭太平军这区区两千多人又如何能破得了城。不破了新会城,后营老弱就不得转进香山,想要避开新会坚城,唯以大量舟船横渡谭江,可周士相又到哪里去找这么多船。(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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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庆是广州西面的门户,横阻高州、罗定;新会则是广州南边的门户,横阻雷州、廉州;此二地在广东清军眼中乃是必守之地,当初李定国一入广东时便是尽发大军直奔肇庆,结果却被肇庆总兵许尔显据城死守击退。二攻广东,李定国则是弃了肇庆城直奔新会,围城期间,时为秀才的周士相就听人说起过,老本贼此来新会为的是能从海上接应南明郑氏的水师,从而水陆合围广州。

李定国攻打新会的战略目的是否是接应郑成功的水师,时过境迁,并非当事人又无从知晓当日李定国决断的周士相自然无法知晓,眼下摆在他面前的是到底怎么越过新会这座坚城到香山县去。

渡过谭江并不意味太平军就进入香山县,前面还有一条西江,那西江比起谭江来宽了不知多少,江上又有广东清军新组建的水师,想要在清军水师眼皮底下将上万人渡过江去,听上去就是痴人说梦。无法渡江,留给周士相的选择就只有一个了拿下新会城,然后从陆路直抵香山。

李定国攻新会城采取的是典型的⊕10,ww●w古代攻城手段,诸如蚁附攀墙、伐木填壕、挖掘地道、以大炮轰城等,可这些手段最后无一成功,由此可见新会城墙是何等的坚固,新会守军又是何等的精锐。不过当日周士相亲手手刃了守将由云龙,没有了由云龙的新会守军是否如迎战李定国大军时那般强悍,就是个未知数了。

高要离肇庆太近,太平军虽然在之前的一系列运动中,成功迷惑了肇庆府内各县驻防绿营。但随着时间流逝,最终,肇庆总兵许尔显还是能够从太平军运动的迹象判断出这支人马的底细,因此高要城并不能久留,最迟再过三天太平军就要离开高要往新会方向转进。

宋襄公率领的后营老弱虽然避开县城,只在乡间山野行动,但此时恐怕也到了新会西南的山区,那里也并非安全之地。周士相必须马上率部脱离与肇庆清军的接触与后营会合,否则,后营那边恐怕就会有大麻烦。毕竟后营的能战之兵太少。只赵四海手下那三百人,真要是碰上大股清军,凶多吉少。

没有其它选择的周士相将通过新会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陷阵营,他找来铁毅,让他将营中现存火药的大半全部赶制为颗粒火药,并马上在城中搜寻上好的木料打造两口大棺材出来。对这两口大棺材的要求,周士相只一个,那就是必须完全密封,绝对不能漏气。

铁毅对周士相要打造棺材的目的有些疑惑。当周士相告诉他准备以爆破手段炸毁新会城墙时,他有些惊讶,随后一脸郑重的领命而去。先前陷阵营只在罗定城墙做过两次小型爆破试验,用来装埋药子的是陶灌。虽然爆破效果让众人震惊,但铁毅在之后的战事中却没有机会尝试用爆破的手段炸毁过城墙。

这次周士相亲口告诉他要对新会城墙进行爆破,且一次要用两口大棺材,内中装药量几近营中药子大半。这要是爆起来,威力定然是惊人的。但正因装药量太大,铁毅也不免忐忑。担心爆破会失败。周士相说得明白,如果不能爆开新会城墙,太平军就将陷在清军重围之中,到时大伙谁也活不了。

事关全军生死,铁毅自然慎之又慎,回营后即刻带人将城中一家棺材铺的掌柜和伙计全部抓了过来,又将铺中上好的几口棺材带了过来,连夜就让人对这些棺材进行改进,厚实的木料足足加了两层,松胶之类的更是刷了又刷。制成后将棺材放进水中,里面放上石灰,泡了一夜后再拿上来,看到石灰没有浸湿,铁毅才算松了口气。

两口棺材太大,也太重,十几个汉子方能用绳子将一具抬起,带着这么两个大家伙上路,困难可想而知。周士相在得知棺材制好后,连忙派人将从城中车马行征发的十几匹驽马全部交了铁毅,这十几匹驽马什么东西也不拉,就拉这两口棺材。

太平军是在17日那天出城的,那天,城中不少百姓都看到了那两口被十几匹马拉着的大棺材,纷纷猜测这棺材里装得是太平军的哪个大人物,却不知里面空无一物。

出城时,各营的高要新兵都对离开家乡有些不舍,更是有一些新兵存了逃跑念头,不过在各伍小旗和军士的严加看管下,却是没几个家伙能够逃脱。

“吃了老子的饭,当了老子的兵,就得跟着老子干!”

这句周士相曾无意对部下说出的话,现在成了不少军官经常在新兵面前叫嚷的话,每当这句话响起的时候,总会伴随军官和老兵凶恶的眼神,甚至还有军官会装模作样的将刀抽出一半来。这种做法固然和周士相心目中的“人民军队”相去甚远,但却合了太平军眼下的局面,不这么凶狠的话,鬼知道那帮新兵到时会跑掉多少人。单是跑了就跑了,怕得却是这些已经多少知道太平军底细的新兵向清军报讯,这个是周士相绝对不能接受的。

邵九公的雄威营是最后一个出城的,并且承担垫后的任务,虽然派出去查探的军士回报说肇庆清军并没有出城,但周士相还是让邵九公做好了一应准备,让雄威营始终和前营保持半天的距离,以免肇庆的清军咬着太平军不放。

打仗,周士相不怕,但现在他却不能打,和后营会合才是前营的当务之急。出城前,太平军在城中散布了大量假消息,用意仍是在迷惑清军,使得太平军的真实意图能够多隐瞒一段日子。

从县衙和大户人家征发劝输的粮食前后装了足有百辆大车,由近卫营负责押送,为此几乎将高要城中所有的车马全部征发,另外还征了三百民夫负责搬运。对这些民夫,周士相和从前一样也给了许诺,只要把粮食送到,他们就可以回家。

高要往西,初时还能见到一些村落,再往西走却是不见人烟了,荒废的土地、已成废墟的村落到处都是,除了偶尔从地里飞出的鸟群和一两只野**兔,便再也看不到活物了。

广东全省大半水系发达,大江大河多,小河小溪也多,太平军驻扎的时候,边上小河小溪里的青蛙、蛇之类的基本被抓了空,这让周士相很是感慨,广东人爱吃蛇真是不假。

那日镶蓝旗汉军佐领向国庆是往高要城西跑的,葛正带人追了十几里便不见了他们的踪影,太平军在高要城的那几日,周士相又相继派了几队兵沿着城西的官道两侧搜寻,但除了一块被撕碎的布带,并没有其他发现。

对向国庆这帮人逃到哪里,周士相不如部下们那样紧张,高要往西是雷州方向,雷州的清军前些日子刚被凌海将军陈奇策重创,想来他们也是没有能力对太平军形成威胁的,唯一能对太平军形成威胁的只有肇庆的清军。

许尔显是辽东老卒出身,是尚可喜麾下的一员悍将,不过其驻守肇庆的兵马并不多,太平军接连在肇庆境内行动,全歼了四会营兵,拖得另两股绿营晕头转向,想来在没有最终确认太平军的底细和行动意图前,许尔显不会轻易出城,毕竟肇庆城的得失比太平军要重要得多。再说,许尔显当年能够击败李定国大军,凭的就是肇庆高大的城墙,他真要弃城出战,凭他那点人马显然不够李定国喝一壶的。

邵九公、李辅国这两个绿营军官在归降周士相后,都被周士相盘问过,从他们口中,周士相大致对广东清军力量有了初步的了解。和从前还是新会秀才时对大清兵无比强大感到恐惧不同,现在的周士相对清军根本不害怕,而且他知道广东的清军力量并不似从前听闻的那么强大。

广东清军目前是由三股人马组成,主力也是核心人马自然是平南王、尚可喜麾下的汉军旗藩兵,但二王麾下的藩兵并不是太多,加在一块大抵只有四五千人。除却藩兵外,广东总督李率泰掌握的督抚标兵是广东清军的另一支劲旅,兵力当在2000人左右。余下就是兵员庞大,但却因为分散驻于各地的绿营兵,大致兵力总数在两万到三万之间,另外还有新组建的广东水师,兵力在3000人左右。几股人马加在一块,广东清军的总数便在四万人左右。

四万人单独拿出来,再来十个太平营也不是对手,好在广东一省并非清军独占,东南有郑氏在潮汕虎视眈眈,西南沿海又有明军水师、义勇袭拢,西北更是直面拥兵十万的李定国大军,高州、廉州、雷州等地又有南明其他军队盘距,这些人马的存在直接分散了广东清军的力量,使得广东清军无法在任何一面对明军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只要南明永历天子存在一天,广东清军便不可能尽占广东全省。相较广东局面,眼下的湖南战场才是明清双方的焦点。(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

第一百二十二章 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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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国的大名在后世是赫赫有名,可在现在,周士相不得不承认远在湖南战场,率领大西军主力的秦王孙可望才是南明抗清的中流砥柱。历史上孙可望最终降了清,由此导致南明局面江河日下,可孙可望到底是在哪一年降清,周士相就不清楚了。

不过正如周士相在罗定时对宋襄公所言那般,孙可望降清这件大事恐怕也不远了,否则何以永历朝廷的兵部职方司郎中程邦俊突然没了人影,李定国留在高州主持局面的大将勒统武也没了音讯,奉四府巡抚张孝起命令准备接收罗定的雷先楚和庞天赐又为何对高州的事语焉不祥?

周士相明着顶了雷、庞二人,甚至以流寇自居,那四府巡抚张孝起怎的就对罗定一点动作也没有?合理的解释只有高州是一座空城,张孝起无兵可派,又或者是永历朝廷有什么大事牵制了这位四府巡抚,让他无力腾出手@♀,w∞ww解决近在咫尺的一帮土匪流寇。

这件大事,恐怕就和孙可望有关,不然有李定国大军撑腰,有李定国大将勒统武坐镇,张孝起又怎的对区区几百人的太平营无可奈何。

孙可望几时降清,周士相不知道,南明只坚持了十几年而亡的事他却是知道的,今年已是永历九年(顺治十二年)。从时间上看,离南明灭亡恐怕也就是几年的时间,结合孙可望降清后,李定国尚又支撑了几年,所以周士相有理由相信,他一直担心的秦王孙可望降清不是在今年发生就是在明年发生。在此之间,孙可望和李定国肯定会有一战,要么是一心想要自立的孙可望胜出,要么就是一心扶保朱明的李定国胜出,可无论二人哪个胜出。对南明抗清的事业都是灾难性的后果。

大敌当前,自家却因权势而自相残杀,凭的消耗已然不多的汉人元气,甲申以来,大明便陷入了兄弟相残、同袍内讧的怪局面,一步步的将大好江山送给满鞑子,十二年过去,悲剧却要再次上演,周士相除了痛惜之外仍是痛惜。因为他无法改变那些大人物的想法,也无法用自身的力量去阻止这场南明大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竭自己所能率领太平营投身这场也许会成功,也许会失败的抗清事业中。为的只是对得起自身所流的炎黄血液,为的只是对得起自己的祖宗先辈。

前世,他的身份证上印着是一个“汉”字,今世。不用任何身份证明,他也是一个汉人,是一个和鞑虏有着家国血仇的汉人。

一世为汉。世世为汉,子子孙孙都是汉!

周士相是汉人,更是一个男人,也是一个儿子,丈夫、父亲,上告列祖列宗,下告妻儿:要么我生胡死,要么胡生我死!

血海深仇注定周士相无法苟活,无法去用自己的见识做一个大清的顺民、富翁又或大官,他能做的只有杀人,杀更多的鞑虏,直至倒下那刻。

曾经周士相做过一场梦,梦里他满身是血的倒在新会城外那座高大空坟的不远处,他依稀记得梦中的自己当时已经无法说话,呼吸也极度困难,可仍是死死的向前爬,一点一点的向前爬,为的是自己能够死在爹娘身边,死在妻子和儿子的身边

干他娘,日他娘,干了!人死吊朝天,干他个娘的!

新会城,我周士相一定要拿下,不为别的,就为报仇!

与后世广东行政区域划分不同,如今的一县地盘实在是大,诸如周士相为太平军谋定的根据地香山县,放在后世足足有三个市一个特区存在,可在这个时代,那么大的地盘都只归一县所有。

高要县同样也是如此,在后世高要县境起码有几个县存在,现在山山水水都归一个高要县,人口相较后世更是少得可怜,除了高要县城,太平军西行路上,周士相便再也没有看到一个完整的村镇。越往西行,越是荒凉,百里无人,所见也从平原丘陵变成连绵山区,官道早就残破不堪,大半时间太平军并不是在走,而是在推。山路之上,车马行进的速度可以用蜗速形容,人再急也没有办法,只能一点点的往前移。好在前方并没有清军拦截,后方雄威营也没有发现有清军从高要追来,只要天公作美不下雨,再用四天,太平军就能踏入新会境内。

天热,肉食根本无法保存,从高要城缴获的猪羊本就有限,早就被将士们吃了个精光,又哪里会舍不得吃变臭呢。发现各营军士在扎营时都喜欢到边上的小河小溪抓蛇抓青蛙后,周士相索性让百户们专门组织几队兵去抓,抓回来后统一用大锅倒上菜油,放上盐煮,然后由伙兵们给各队分去,以此来弥补没有肉食却要不断行军而导致的体力消耗。

不仅是蛇、蛙,鱼虾更是要抓,虎捷营干得最狠,直接将一条小河头尾堆了坝,然后两三百人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舀水,费了老大功夫竟真的将这段河给清光,捕了近千斤的青鱼、草鱼出来,当夜全营弥漫着鱼香味。周士相也吃了一条青鱼,虽然没有后世的酱油、辣椒、也没有葱花生姜,仅仅是放了点油和盐,可吃着就是无比的鲜美,整整一条足有五斤多重的青鱼竟被他一人吃了大半。

22日,太平军在经过五天行军后,到达高要最西边的羚羊峡,这羚羊岭地位峡谷之中,有居高扼要之势,高要县名也是从此地得来。在进入羚羊岭前,周士相命前面的震虏营派了一队兵进去查探,确认没有清军伏击后,大队人马才随后进入。当夜,全军就在羚羊岭进了一夜,天热,晚上不盖被子也不嫌冷,唯一麻烦的是蚊子太多,营中没有多少驱蚊的药草,所以夜里官兵拍打蚊子的声音是此起彼伏,直至下半夜方才听不见响声,却不是因为蚊子都被拍光,而是所有人眼皮子都抬不起来,只想睡觉,哪还去理会那些蚊子。

蚊虫最易让疟疾横行,受了一夜蚊子叮咬,第二天醒来脖子、手上都是大泡子的周士相第一时间就是召集各营百户、试百户军议,军议的内容却不是行军,也不是打仗,而是如何防蚊虫叮咬。

第一百二十三章 消息

军中无小事,行军打仗是大事,衣食住行也是大事,蚊子叮咬看着是小事,可在周士相看来却是和攻城拔寨相等的大事。要知道疟疾的产生大半就是蚊虫叮咬造成,一旦军中流行疟疾,虽说疟疾的致死率并不高,可正常人哪经得住天天发烧打摆子,动不动就上吐下泄的,在没有有效医疗手段,如抗生素的情况下,想要疟疾完全治愈靠得只有时间和病人自身的体能,除此之外再无办法。

而太平军当下缺得就是时间,执行得又是千里转进任务,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军中发生疟疾,可想而知后果是什么。即便没有发生疟疾,士兵天天睡觉时被蚊虫叮咬,如何休息?没有足够的睡眠就没有足够的精神,没有足够精神,又如何能在白天行军,又如何能和前面的清军厮杀。鉴于此,周士相便有必要召集各营高级军官军议,集思广议,以便能够找出一个防蚊治蚊的好办法。

除雄威营外,其余四营百户、试百户在得到命令后都赶到了位于羚羊峡最高处的千户所,说是千户所,也就是临时搭得一个窝棚,拢共也就能挤十来个人,多一个都不行。

千户所边上还搭了一个木制的了望台,专门有几个眼神好的士兵负责了望。从了望台往下看去,峡谷内外一览无余,任何人想要潜进峡谷】,w↖ww£t而瞒过了望台上的太平军都不可能。

众百户和试百户们情况不比周士相好,一个个不是这里被挠得红通通一片,就是那里被蚊子叮出几个泡子来,再一问,基本上都是下半夜才睡着,上半夜全忙着在那拍打蚊子了。

这帮高级军官坐下后,一个个萎靡不振,就是平素最能熬的横肉葛正和秃子蒋和也耷拉着脑袋。提不起精神气来。

周士相看在眼里,心下叹口气,他不怪部下们如此不堪,因为这不单单是被蚊子叮咬的事,而是自高要出发后,白天大半时间都在行军,光是行军并不算什么,问题是原本应该休息的夜间却因为蚊子叮咬而无法安睡,休息不好,人困马乏的。人如何吃得消?现在这些部下们还能坚持,再这样熬上个三五天,到时任你是铁打的汉子也得趴下。

身为千户,身为这些人的首领,周士相有责任也有义务替部下们排除非战因素的干扰,因此他将召集众人来的目的简单说了。

一听千户大人找他们来是为商量如何防蚊子的事,众百户们并没有感到小题大作,而是人人深以为然,葛正一脸向往的说了句:“要是有蚊帐的话。大伙就不必受这苦了。”

闻言,秦智生苦笑一声:“咱们这是行军打仗,你当是在家享福,还蚊帐呢。荒郊野岭的你上哪弄蚊帐去?再说这么多人,要多少蚊帐才够用?”

葛正讪笑一声:“我不是随口一说嘛。”

“蚊帐咱们眼下是弄不到的,就是弄到也不可能给所有人都用上,你们还是想想其他的法子。要切实可行的。”周士相强调一定要能实用的,不实用的法子提都不用提。

众人听后都思索起来,不一会。彭大柱突然一拍脑袋,叫道:“千户,我记得那些大户人家好像都备有香炉,炉内的熏香味儿不但闻着特别好闻,还能驱蚊和苍蝇,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香。”

话音刚落,边上的王有喜翻了个白眼,呛了他一句:“你都说了那是大户人家才备的,平民百姓家中谁有那玩意?再说那香肯定值不少银子,咱们哪有这么多银子去买?”

被王有喜这么一呛,彭大柱忍不住便要反驳,可刚要说话,却被周士相摇头制止了,周士相道:“不是银子的事,大柱兄弟说得这香我听说过,不过这香咱们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我听人说过,那香都是省城那边才有的卖的,咱们总不能跑到广州去买吧?”

彭大柱想想也是,乖巧的闭上嘴,铁毅见状,说道:“千户,这蚊子叮人可不分,所以富人有富人的法子,穷人也有穷人的法子,从前我跟弟兄们在矿上时,就是用的艾草驱蚊。”

一直在军议上不怎么说话的林再生难得开口附和道:“对,艾草有用,除了艾草,好像还有什么食虫草、藿香之类的都能驱蚊子,有的是直接放在屋内用,有的是晒干点燃,不过味道呛了点。”

“味道呛不要紧,重要是这些草有用。”周士相不在乎什么呛人不呛人,他关心的是这些花草到底能不能驱蚊子。

“肯定有用的,卑职早年便在军中用过藿香和艾草驱蚊。”

说话的是试百户李辅国,声音不是太大,显得很是谦卑。周士相看了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一人提出法子,很快又有几个法子出来,比如郑铁柱说可以在帐逢里放一个盛着水和石头的大桶,然后在桶里放上一些青蛙,说蚊子爱阴凉,只要飞进来就会成为青蛙的口中餐。

这个法子有些奇思妙想,周士相听得一愣,却看到林再生、宋二牛等试百户都是点头认可,听他们说话,似是以前都在家中用过这个法子。

奇思妙想不要紧,只要这法子有用就行,军中木桶有一些,青蛙更是不缺,当下周士相就叫人把这些法子全记下来,然后叫这帮高级军官全部回营派出人手到附近找艾草、食虫草之类的驱蚊草。

为了彻底消除蚊害和防止疟疾,周士相传令今日不必行军,就在羚羊峡停留一天,同时派人到雄威营传令,让邵九公也赶到羚羊峡来。

命令传达后,峡谷中立时就有欢呼声响起,想来各营将士在经过五天的行军后,也盼着能够有一天休整。

百户们回去后,很快就安排人手四处搜寻驱蚊草,羚羊峡所在本就是山区,只要仔细辨认,艾草等不难被发现,等到中午,各营都有收获,借着烈日就将驱蚊草摆在石头上晒起来。

下午的时候,却有一行人骑马自峡谷西边进了峡谷,却是早前被周士相派去后营传讯的骑兵队朱二等人。

朱二带了一个坏消息,后营被清军包围在了新会西南四十里的圭峰山。

经一百二十四章 凶光

新兴分兵时,周士相特意给后营制定了一条行军路线,这条路线完全是避开清军驻守的城池,并且尽可能的是在靠近山区地带行军。为了掩护后营转移,周士相则亲率前营突进肇庆牵制肇庆绿营。

肇庆府辖八县一州,府城所领德庆州和总兵许尔显的兵马及新兴绿营因不知太平军底细都是闭门自守,四会、高要二县绿营则被太平军全歼,东南的广宁,西北的阳江、阳春三县距离太远,当地绿营不可能过来。余下二县恩平和高明早在几年前就被清军屠了个精光,县境之内休说驻兵了,就是个活人都难以寻觅。

后营的行军路线是沿新兴向西八十里再折道往南直奔新会,这段路程的距离足有200多里,沿途基本上是山区和被清军屠杀过的无人地带,因此只要不是宋襄公改了行军路线,主动寻找清军发起进攻,理论上后营在到达新会之前是不可能有什么危险的。正是因为后营的行军路线很安全,所以周士相才大胆的在新兴分兵,领着前营向肇庆府城突进,以此吸引迷惑肇庆总兵许尔显,掩护后营撤离肇庆境内。

可周士相万万没想到,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四天前,连续二十多天的缓慢行军后,宋襄公率领后营的上万老弱妇孺终是抵达新会县境,在全营上下还没10∧,w≯ww有来得及喘口气时,一支人数多达千人的清军突然出现在圭峰山区并向他们发起进攻。

清军似是早知道有这么一支人数多达上万的人马会出现在此,领军的将领事先在圭峰山区布下埋伏,在后营刚到立足未稳之下突然杀出,一方以逸待劳早就有备,一方则是惊慌失措、仓促应战,结果可想而知。

赵四海率部下300名士兵拼死抵抗,宋襄公则带刚刚组建的保安队也加入战斗,可这些士兵和保安队员大多没有经历过战斗。又缺少兵器,面对兵力是他们一倍的清军,仅凭着一腔血勇殊死反抗,战到最后,终是未能抵挡清军的猛扑,死伤大半,不过却是成功掩护全营大半老小成功撤到了圭峰山内玉台寺一带。

面对随时都会覆没的局面,宋襄公在初时的惊慌之后很快镇定,察觉玉台寺四周地形利守难攻之后,他很快就将库军调给赵四海。并征发营中所有还能走能跑的男丁,连同赵四海的残兵又组建一支2000多人的队伍,凭借地形拼死抵挡清军。另外,还命各营老征发营中健壮妇人,让她们拿木棍,拿石头配合男人作战。

此时没有后路,后营上下谁都知道一旦清军冲突防线,所有人都得死,因此哪怕是那些心中对太平军保有敌意。被强迫入营的原罗定士绅大户这会也都是跟着动了起来,能上阵的上阵,能搭把手的搭把手,不能上阵的则是在后面将一块块石头往前面搬。为的就是能挡住清军的进攻,等待前营的救援。

清军没想到已被赶到绝路的一帮老弱妇孺竟然还能有战斗之力,连冲了几次都被占有地利的后营击退,扔下百余具尸体。清军领军将领见状。不由懊悔事先没能断了玉台寺这条路,怪自己大意轻敌,只道一帮流寇裹着老弱妇孺能有多少战斗力。没想这些人却如此不怕死,害得自己未能一举歼敌,反而死伤两三百。

懊悔之后却是加快了进攻脚步,他看出这支人马已经没有多少能战之力,只要冲破当面的防线,杀光那些男人,余下的老人孩子就是任由宰割的羔羊了。

又是一整天的猛攻之后,清军却仍是望着玉台寺干瞪眼,前方的台阶上伏满了尸体,固然对方的尸体比己方的要多得多,可对方仍死死控制着进出玉台寺的唯一通道。

硬冲不行,就围死他们,饿死他们!

清军迅速改变战术,不再强攻,而是分兵合围,领兵清将看得明白,这帮老弱妇孺根本没有带多少粮食过来,玉台寺内一帮穷和尚又能有多少粮食,用不了几天寺内就会断粮,到时不攻也要自破了。

清将对困死对方有着十成把握,他早就派人查探过,这支人数近万的队伍是从新兴那边过来的,为首的是一个叫赵四海的土匪,队伍中的老弱妇孺都是赵四海带领手下土匪裹挟来的,根本没有其他的援军,因此不必担心这些人会有援军过来救援。

等那帮人饿得走不动路,提不起刀,自己就带人进去收拾他们,男人全杀光,女人则全带走发卖,漂亮有姿色的献到省城去,稍丑一些的则供手下士兵们快活,尔后卖到妓院去,再丑一些的则直接杀了,省得麻烦。

唯一一件纰漏是从山里跑了一些人,不过也不打紧,跑就跑了吧,这世上哪能没有漏网之鱼呢,有山里这上万人在,功劳已是妥妥在手,钱财也是近在眼前的

朱二一行是在后营撤到玉台寺后方联络上的,在通过清军包围圈时,六名骑兵队队员战死,不过他们并没有白死,余下队员在朱二的带领下冲过清军防线,找到事先藏匿的马匹后,不分日夜疾驶,累死数匹马后,终是将后营危急的情报传到了周士相这里。

“宋总务让我快马回来报讯,请千户大人务必率领前营即刻赶往圭峰山,否则后营就要全军覆没了!”见到周士相时,朱二仍是惊魂未定,一颗心不住狂跳,想到玉台寺的后营老小,更是着急上火。

闻讯赶到的铁毅和秦智生、葛正等人一听后营叫清军包围了,也急得不得了,葛正他们担心是存放在公库里自家好不容易抢来的钱财,铁毅却是担心在后营的矿工家眷。

“千户,咱们快出发去救后营吧!”

众人纷纷请求周士相即刻下令救援。

周士相却抬手示意部下安静,尔后沉声问朱二道:“后营还有多少人?”

朱二忙回道:“怕是只剩一半人了。宋总务和赵百户将所有男人全组织起来了,这会凭着玉台寺周围的地形和清军相持着,属下离开时,清军停止了进攻,看样子是想困死咱们的人。”

听了这话,铁毅他们都是眼中一亮,原先他们还担心救援不及,现在看来倒是不必担心了。

周士相也松了口气,旋即又问朱二:“可查出这支清军是何处的兵马?”

“这”朱二犹豫了一下,“宋总务说清军中有说本省话的,也有说外省话的,具体是何处的兵并不知晓,不过卑职突围时曾看到清军中有打吴字旗的。”

“吴字旗?”周士相扭头朝刚进帐的李辅国看去,“你可知新兴一带的绿营有姓吴的将领吗?”

李辅国一怔,绞尽脑汁想了想,方道:“回千户,绿营这一块,除了总兵、参将外,能打的将领也就那么几个,卑职从前在绿营时大抵都见过这些人,不过卑职并不曾听过有姓吴的。”

李辅国不知道,周士相皱了皱眉头,便想叫人去找在绿营干过的邵九公来问问,包围后营的清军有上千人,领兵的将领至少也是守备以上的官,这等人物的底细当要查探清楚。

正要吩咐亲卫去找邵九公,李辅国却踌躇道:“千户,朱兄弟说那支清军有说外省话的,莫不是旗兵?”

“旗兵?”

周士相微一沉吟,广东境内说外省话的清军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从辽东来的汉军旗,一就是从江西、福建调来的客兵,如邵九公便是江西绿营孔国治的部下。

若是旗兵,则得慎重,若是营兵,则就好办。周士相并不是怕汉军旗,而是担心若包围后营的真是汉军旗,那势必就是广州来的兵马,如此一来,恐怕太平军就已经被广州发现,这对太平军接下来的行动十分不利。倘若广州的平、靖二藩调集麾下藩兵重兵来剿太平军,周士相面临的就是起事以来最大的考验了,一个不慎,不但南下香山要胎死腹中,更可能会让太平军就此消亡。

“若是旗兵的话,咱们就不能冒然救援,须得部署周全”

周士相刚要就万一包围后营的是旗兵做出针对部署,却猛的顿了下来,本平静的目光中也满是凶光。

旗兵,姓吴,新兴。

三个要点结合在一起,不能不让周士相想到一个人,一个他做梦都想亲手活剥了的人新会之战清军的另一员守将,平南王尚可喜麾下的右翼总兵官吴进忠!

“千户?”

众人被周士相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看到千户大人满目凶光更是骇然。

半响,周士相方缓缓开口道:“营中大半将士家小都在后营,我等绝不能坐视后营覆没,救人如救火,传令下去,全营即刻出发赶往圭峰山!告诉弟兄们,本千户要活捉那姓吴的清将!”

“得令!”

众百户、试百户均是一凛,对千户大人突然的反应都是疑惑,却谁也不敢问,轰然应声,各自退下。待他们退下后,周士相早就紧紧捏成一团的拳头狠狠砸在了一侧的木柱上。

吴进忠,我要你生不如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和尚

夜色下的圭峰山区黑乎乎一片,也是静悄悄一片,除了偶尔传出不知名的怪鸟声,偌大的山区仿佛无有一人般。

座落于圭峰山半山腰的玉台寺始建于汉朝,元末时曾被火焚毁,后于大明正统年间复建,复建之后的玉台寺因其香火鼎盛成了粤省四大佛寺之一,崇祯年间寺内僧人一度达到千人之多。如今,这寺内连同主持老和尚栖林在内,僧人不过百人,皆多是老弱残僧,寺内建筑也大半残破不堪,那镇山宝塔更是倒了半边塔基,上面的尖塔摇摇欲坠,不知哪天就要轰然倒塌。

唉,出家人避不了凡尘,更躲不过俗世,连年战乱苦得不仅仅是百姓,也一样苦了这些出家人。没了信徒的香火供奉,这寺庙又哪里有进项,又哪里能养活得了那么多僧众,更休说修缮寺中建筑了。

寺中本有不少田产,奈何原本的佃户大半不是叫清军抓了夫子就是叫明军抓了夫子,余下的又多是离乡避难,没了这些佃户劳作,僧人们自然不得清修,以致老和尚栖林每日清晨醒来头件事不是诵经念佛,而是交待下去今日该给哪块地浇水、又要给哪块地翻耕了、有时甚至还不忘叮嘱几句要给寺里的菜地上肥

每日心中想得不是阿弥托佛,而是这些往日瞧不上,也不屑去瞧的凡夫∷←,ww≌w俗子之事,也真是难为栖林这老和尚了。好在世道再乱,这出家人总有谋生的道理,也有亲近的道理,只要寺庙不去掺和外面的事,不奢望一时信徒云集、香火茂盛、供奉成堆,可要保个自家平安还是成的。毕竟那当兵的再凶,见着和尚多半也是挥不了刀的。

年纪大了,栖林老和尚也看得开。这明也好,清也好,坐了江山就要治江山,古往今来也没见哪个坐了江山的不治江山了,所以眼下外面明清争来争去的,今儿个你打过来,明儿个你杀过去,闹得不亦乐乎,可等到大局一定,那兵们还能这样打来打去不成?到时候。日子还得是跟从前一样,要不然,打江山图得什么!至于这坐江山的是汉人还是胡人,在老和尚看来根本不打紧的,那佛祖还是胡人呢,这皇帝是不是胡人又有多大关系。出家人嘛,管好自己的事就行,只要佛祖不降罪,其他的事情去操那心做甚。

因听寺里几个出去云游的僧人说南明一日不如一日。这大清坐江山怕是板上钉钉了,故而栖林老和尚便存了心思刻意与清朝的官员交好,并且严禁寺内僧人与明军有什么联系,发现一个就赶走一个。绝不手软。不但如此,年初老和尚还应新会知县相请到新会城去做了一趟法事,超度那数万于守城期间惨死的无辜百姓。

虽然明知道这几万百姓都是叫守城的清军杀害的,可老和尚在城中却是咬牙切齿的怒骂老本贼。根本不提清军半个字,如此态度,再加上他栖林老和尚在广东名头颇响。因此广州那边的总督衙门也对他表示了关注。新任李总督特意在发往北京的奏疏上提了他栖林的“义举”,把个老和尚着实激动得不行:那可是总督大人发往京城的奏疏,那可是给大清皇帝看的奏疏,自己一出家人的名字能让龙眼扫过,可真是佛祖恩德,祖上有灵了。

激动之余,栖林也不顾自己快八十的人了,寻思着是不是主动到广州去一趟,一方面感谢总督大人的嘉勉,另一方面也好借此机会和这位新任总督大人结个善缘,等局势定下之后,也好请总督衙门出面帮着张罗一些富人大户好好修缮一下玉台寺,毕竟眼下寺中气象实在是不行,破破烂烂得实在不是出家人该呆的清修之地。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经文念得再多,佛理懂得再多,终是不及让信徒们看得气派实用。

栖林老和尚明白着呢,谁曾想,这边刚琢磨着到广州去一趟,大祸却突然就临了头。那日突然从山下涌过来的大量百姓和军士着实让栖林老和尚吓了一跳,也让寺内的僧人们惊恐万分。未等和尚们开口询问,那帮逃上山的军士就凶狠的将他们赶到大雄宝殿中,然后一个自称是大明太平营钱粮总务官的宋大人大言不惭向他们宣称玉台寺自即日起由太平营接管,寺内僧众一律集中看管,寺内粮食也一律拿出供太平营取用,若有不从,就叫这佛家的净地变成血地!

天杀的强盗,天杀的太平军,天杀的宋总务!

看到那帮如强盗般的太平军将寺中藏匿的粮食挖出来后,栖林老和尚险些急得背过气去,若不是徒弟眼明手快疾拍胸口,怕真能就此“圆寂”了。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和尚遇上兵,同样是有理说不清。面对那个大言不惭,一点斯文也没有的宋大人,栖林和尚也只能把一肚子苦水往肚子里吞,不敢有半点反抗。可看着自家地盘被一大帮破破烂烂的刁民占据,自家的粮食也被他们虎咽下肚,念了几十年经文,拜了几十年菩萨的老和尚怎么也不甘心。

宋襄公要得就是和尚们老实配合,倒也无意杀害这些僧人,毕竟他也是读书人出身,对这些出家人总是敬重一二的,从前遇到寺庙,也总是习惯性的进去拜上一拜,奉些香油钱,这回若不是情况紧张,事关后营生死存亡,他也不会这般无礼对待僧人,更不会对那看着就慈眉善目、德高望重的主持发下狠话。

虎无伤人意,人有杀虎心。

宋襄公无意杀害玉台寺的和尚,这帮和尚们却是有意要杀他!

就在太平军后营占领玉台寺的第二天深夜,一个看着十分不起眼的小和尚趁着看守的保安队员不注意悄悄从殿中溜出,然后趁着黑夜偷偷从后山一条不为人知的小道下了山。

下山之后这小和尚并未逃走,而是直奔山下清军营帐而去,他身上贴身藏着一封信,却是那慈眉善目、德高望重,在广东信徒中间名头颇响的栖林老和尚亲笔信。

第一百二十六章 提督

率兵围山的清军将领正是周士相想亲手活剥的平南藩下右翼总兵官吴进忠,此人并非汉军旗出身,也非尚可喜从辽东带来的老人,而是原李自成大顺军王光泰部出身。

王光泰与哥哥王光恩、弟弟王昌早年参加过李自成的农民军,王光恩在义军中绰号关索,颇是有些名气。崇祯十四年,王光恩同两个弟弟接受明朝勋阳巡抚徐起元的招安,所部农民军被改编为官军固守郧阳,先后击退数次大顺军的进攻,为明朝稳固了郧阳地区的局势。

弘光元年,清军阿济格部南下追击大顺军至郧阳时,王光恩又同明朝的郧阳巡抚徐起元一同降了阿济格。降清后,王光恩被任命为襄阳总兵,而时在王光泰部下的吴进忠不过是个小小千总。

顺治三年,王光恩同清廷委任的郧阳巡抚潘士良发生矛盾,被潘士良诬陷逮捕解往北京,清廷另调南阳副总兵杨文富署理襄阳总兵一职,意图吞并改编三王部下人马。王光泰、王昌两兄弟见势不妙,遂先下手为强,率领所部8000兵马反清,杀署理总兵官杨文富、分巡下荆南道甘文奎、襄阳知府杨矿、推官李实发、襄阳知县潘朝佑等清廷委任的襄阳诸官。反清之后,王光泰派吴进忠前往湖南向督师何腾蛟报讯。

永历朝廷闻知二王兄弟在郧阳反正之后,举朝欢腾,永历天子当即任命王光泰为镇武将军,爵镇武伯;王昌为郧襄总兵,其部李世英为河南总兵,作为使者往湖南联络督师何腾蛟的武进忠亦得了何腾蛟青眼,亲自为其请来右营协理副将一职。

清廷得知王光泰、王昌两兄弟投明后,立即释放王光恩以图挽回郧阳局势,得知王光泰、王昌已经接受南明委任后方将王光恩处死,其后马上调派湖广提督孙定辽部马步兵5600名从武昌赶到郧阳平叛。孙部进至离郧阳四十里的安阳口时遭王昌伏兵袭杀。孙定辽措手不及,大败而逃,渡至河湾时因水深难渡坠于马下溺死。

孙定辽大败消息传到北京,清廷摄政王多尔衮立即命吏部侍郎喀喀木率满、汉军队3000人南下往剿二王,又令河南总兵张应祥、开归总兵高第等合兵同剿。得知清廷派出满州大兵前来,又有河南总兵张应祥和开归总兵高第部同来,王光泰知己方兵力无法对敌,遂退出郧阳城,临走前命为右营协理副将的吴进忠率人将郧阳城付之一炬。

王光泰手下总兵官李世英做为二王前锋,率部欲往陕西会合当地反清武装。不幸被清军击败,无法前往陕西后,王光泰和王昌商量后率余部四千余人退往夔东地区,同大顺军余部李来亨、刘体纯、袁宗第、郝摇旗、贺珍等部联合作战,成为后来“夔东十三家”之一。

就在二王兄弟退往夔东地区的路上,吴进忠突然率部掉头返回郧阳,王光泰闻讯后急派使者往吴部阻止,殊料使者还未入营就被吴进忠手下斩杀。杀掉使者后,吴进忠一刻也不敢停留。星夜直奔郧阳向清军投降。再次隆清的吴进忠得到了喀喀木信重,不仅没有夺其部曲,更是任其为郧襄副将。

顺治六年,因南方王得仁、金声恒、李成栋等人相继举旗反清。清军连失数省地盘,各处兵力亦是吃紧,清廷遂从辽东召尚可喜与耿仲明二王率家口旧部入关南下。二王行至湖北时,因吴进忠身材高大。一脸虬须,颇有古之大将风范,尚可喜见之心喜。又知其部本是农民军,战力相较原明朝军队改编过来的绿营兵要强,便有意将其召入麾下听调。

不过尚藩南下兵员清廷已有定制,不许其私自征召,尤其不得招募绿营将兵,更不得私藏兵将,为此尚可喜着实费了一番手脚方将吴部纳入麾下。初时,只要吴进忠于藩下听命,并不曾收入旗中。

此后平、靖二藩挥师广东,大小征战上百,吴进忠所部每战都为先锋,斩获甚众。攻打广州之时,吴进忠更是自请所部十八勇士为入城先锋,趁夜骗开广州城门,为清军攻入城中立下大功。凭此功劳,吴进翼在尚藩麾下地位不断上升,虽不曾入镶蓝汉军旗,却可指挥旗兵作战,并且官阶也高升为了右翼总兵官。广州城内除二王藩下直属旗兵,总督府的督抚标兵,其余兵马名义上的右翼总兵官吴进忠都可指挥。

李定国二攻新会,平、靖二藩相继派兵入城防守,靖藩以平藩为首,平藩兵马则以汉军旗参将由云龙、右翼总兵官吴进忠马首是瞻。吴进忠自知身份不比由云龙这个汉军旗参将,因此守城事务不问大小悉向由云龙请示。

不过实际守城过程中,吴进忠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曾为农民军的缘故,他深知同为农民军出身的李定国大军攻城手段,几次凭借经验化解新会城危机,更是数次率领死士出城打退李定国的兵马,和由云龙一起成功守住新会城。

由云龙被周士相剌死后,吴进忠接管新会防务,城中汉军旗、绿营都归其提调,据说平南王尚可喜已经有心向清廷请奏吴进忠为广东提督,若是此任命能被清廷通过,吴进忠便能当上当年李成栋做梦都想当上的广东提督要职。

伴随着官位的步步高升,吴进忠的双手同样沾满同胞的鲜血,不仅充当了清军入广东的急先锋,更是在清军于广东造成的几次大屠杀中卖力甚众,可谓血债累累,罄竹难书。新会守城期间,更是吴进忠部最先捕人为食,当日冲进周士相家中捉走其父母妻儿的也是吴进忠部下的营兵。

身为主将的由云龙该死,身为父母妻儿惨死的直接凶手吴进忠更是该死,从想到吴进忠的那刻起,周士相便断然发誓要此人不得好死,以慰父母妻儿在天之灵。(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心气

周士相咬牙切齿欲生吞活剥的吴进忠此时正在圭峰山下军营看着远方的玉台寺,在他视线看不到的山后,200名清兵正在玉台寺小和尚的引领下借着夜色掩护向山上偷偷潜去。

佛祖都是胡人,世上多一个胡人皇帝又如何?

以此道理来自我安慰的栖林老和尚在送给吴进忠的信上,除了将那些雀占鸠巢的黑衣贼寇大骂一通外,字里行间便尽是翘首以盼大清王师解救出家人于水深火热的言辞,言辞之恳切,当真是让见者为之心心相戚。最后,栖林老和尚拿出了他对大清兵的最大善意将后山一条不为人知的小道指点给了大清兵,并祝大清兵一举剿贼成功。

接到信后的吴进忠大喜过望,先前只因流贼占据山上有利地形而不无法强攻,不得已采取围势,此策虽有效,不过却耗时太久。年初李定国大军虽已退去,但明军来不及退走的残部和藏匿于新会附近山区的土匪亦是不少,他此番带来圭峰山的乃是新会守军的一半人马,若是在圭峰山停留久了,怕新会那边易生变故。

毕竟新会解围之后,平南和靖南二位王爷就相继调走了城内的旗兵回防广州,在新会只留少量旗兵并一部绿营驻守。眼下,新会守军人数不足三千,现在又被吴进忠带了一半到圭峰山来…,ww≈w,城内守军兵力就更少了,真要是哪个不开眼的土匪或是明军残部趁机攻城,对守军倒是个大麻烦。

明军残兵和土匪一直是新会城防的又一威胁,虽和李定国动不动就是数万人的大军相比,前者人数少得可怜,威胁也小得多,新会城也基本上没有被这些人攻破的可能,但他们的存在终究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数月以来,吴进忠已是数次派兵出城进剿附近山中的土匪和明军残部。就是这圭峰山也派兵来过两次,不过每次刚刚进山,那些土匪要么就远远躲进山中,要么就是化整为零藏起来,就是没几个敢和清兵一较高下的。一些明军残兵则是沿着西江和谭江活动,新建的广州水师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江那么长,谁知道这些残兵躲在哪边。就算知道,等水师赶过来,这些残兵也早跑了。岸上方圆百里可以说都没有什么人烟了,没有了那些里正保长向清军通风报信,哪里找得到这些残兵的踪影。

好在吴进忠派兵出城剿匪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保境安民,广州那边也没有让其肃清地方,所以他不需要和上面有什么交待,派兵出城只是震摄一下那些土匪和明军残兵,让他们离新会远些,若是能够有些缴获更好。至于土匪们躲哪,藏哪。吴总兵根本就不关心,在他看来,这些人根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现在官军不过是顾不上他们。真要是想剿了他们就跟捏死蚂蚁一般简单。

新会城对于广东清军的意义和新会百姓对于广东清军的意义根本不能相提,休说眼下的新会境内根本没有什么百姓,就是有百姓,清军也不会去理会他们是不是饱受匪患。只要新会城在清军手中,吴进忠就能踏踏实实睡觉,百姓的死活与他何干?这城中的百姓他吃得还少吗!

这一回要不是太平军后营突然来到新会境内。且人数比新会守军和幸存百姓都多,对新会城造成了自李定国大军撤走后的最大威胁,一直在城中忙着和新纳的两房小妾快活的吴总兵也不会亲自率兵出城进剿。

探子来报讯时,吴进忠还不相信有这么一支人数众多的兵马出现在新会境内,因为前面的肇庆、罗定、雷州并没有相关军情传来,这么一支人马又是从哪飞过来的!等到他亲自带人察探后方确信眼前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头的人马真是冲新会来的。

起初,吴进忠还以为这是李定国的兵马又杀过来,吓得险些要向广州发去求援急报,后来才发现这不过是一支打着明军旗号的土匪流寇,人数是很多,可多是老弱妇孺,内中能战的兵丁看起来怕是连千人都没有。

人多兵少,吴总兵自然就松了口气,这支打着明军旗号的队伍也自然成了吴总兵眼中的肥羊,至于这支人马为何从新兴那里过来,又是如何避过肇庆清军跑到这里来,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吴总兵都不关心,他只知道绝不能让这支队伍从他眼皮底下跑了,更不能让他们对新兴城造成什么麻烦。

平南王刚刚向朝廷举荐自己出任广东总督,在这个节骨眼上,吴进忠不敢出一点纰漏,虽说有平南王保举,可广东总督李率泰却并不满意平南王的保举,而且对他这个非旗人很有成见,认为广东提督应该由旗人出任,而不是由一个曾当过流贼的降将出任。为了以示自己并不是针对平、靖二藩,李率泰更是将李成栋的教训搬出来,再三强调广东提督绝不能由流贼出身的降将担任,就是不由旗人担任,也应由那些明军出身的绿营将领出任,如此才是稳妥之策。

听到风声的吴进忠自然大为恼火:李成栋那反贼能和我比!我对大清忠心耿耿!我对大清忠心耿耿!

恼火归恼火,可吴进忠却拿这个皇亲总督大人没办法,所幸平南王和靖南王都对李率泰不满,靖南王更是答应和平南王一起保荐他吴进忠出任广东提督,因此吴进忠倒也不担心李率泰会坏了自己的前程。有两位王爷联名保举,朝廷再看不上他吴进忠总要卖两位藩王一个面子吧。

在升任广东提督的圣旨到来之前,吴进忠必须要迅速解决出现在新会境内这支人数上万的队伍,免得总督衙门借此发挥,凭白让自己的前程多出变数。不过他没想到这支队伍竟然这么难打,重重包围之下仍让他们冲到山里占了玉台寺附近的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对清军造成不少伤亡。无奈之下吴进忠只能采取围势,企图用时间来解决战斗,结果正磕睡时有人送来忱头,栖林和尚指点的那条小道一下就让吴进忠看到了不用再耗下去,而是一举就能灭贼的可能

夜已很深,吴进忠仍是一身甲衣的立在帐前,身后,一众军官和亲兵俱是全身披挂,神情穆然的看着山上。

各处军营中同样也是无人入眠,汉军旗、绿营兵披甲的披甲、擦拭兵器的兵器,一切准备只为等待山上的讯号。

为了迷惑山上的太平军,吴进忠已经下令严禁全营喧哗,更禁任何人走动,除例行巡逻的的士兵外,其余人都呆在帐中等侯,以此掩盖全军正在做进攻准备的迹象。

清军的假象做得十分成功,山上的太平军并没有发现清营中的不对,除了警戒的士兵,大多数人已进入梦乡。清军连续数日没有进攻,让营中老小都有些放松,均以为今夜清军也不会发起进攻。

玉台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一下涌进数千人,寺中明显拥挤不堪。平日供香客居住的知客房都被女人和孩子住满,老人们则住在各处佛殿中,大雄宝殿除了关着寺中那百多名僧人,更是住了三四百老弱,白天还好些,晚上睡觉时都是人挨着人,头靠脚。殿内的气味更是熏得人想吐,老和尚栖林最是受不得这味,可也只能忍着,盼着大清兵赶紧杀上山来把这些该死的土匪和刁民全送进地狱。

前些日子被清军所杀的营民尸体都在山下,这会都被清军掩埋了,否则烈日之下必生疫病。清军也是人,疫病一起,他们同样也会染上,故而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们都要收尸。

撤往玉台寺时,赵四海率人抢回了一些受伤的营民,尸体却是没法抢了,在山上抵御清军进攻时,又死伤了数百男人。死了的都抬去埋了,没死的却是受了大罪,被用作临时安置伤员的天王殿里哀号一片,但凡听见那些伤员哀号的人莫不心碎,心碎同时更是恐惧,唯恐撑不到援军到来。

赵四海曾要下狠心将伤员全部处死,免得他们在那动摇军心,可宋襄公坚绝不同意,他道我们已是绝境,全营上下皆知事态,这会大伙都是抱成一团,存了万分之一希望和清军死耗,你这会若是将伤员处死,他们作何想?当日周千户又是如何对他们许诺!真要做了,只怕不用清军来攻,我们自个就要亡了。

想到周士相对入营的军士和老弱做出的“伤了我们给治,死了我们给埋的”承诺,赵四海便打消了这个疯狂念头。连续几天赵四海都坚守在一线,这会熬得是两眼通红,可却不敢松懈半刻,旁人能去睡,他不能,因为他清楚,他这个试百户眼下不仅是手下士兵和保安队员、库军的支撑,更是那些老弱妇孺的支撑,他若撑不住,大伙便谁也撑不住了。

守到现在,后营还能牢牢占据玉台寺,不是靠得营兵们如何勇猛,而是靠得大伙团结一心,靠得是那口不想死的心气。这口心气若不在,这山上的人便没一个在了。

唉,也不知千户大人这会到了哪里?

实在有些疲倦的赵四海将刀轻轻解下放在腿上,靠着一块石碑上闭上双目,他实在是累了。

山下,依旧是黑洞洞一片,远远能看见清军营中生起的篝火。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后山

“快,前面的再快些,再快些!”

“手脚都利索些,马上就要爬上去了,都加把劲,磨蹭蹭的是不是不想要功劳了!”

玉台寺后山的陡硝山林中,200名清兵正吃力的向上攀爬着,最前面的是口中含着刀的150名绿营兵,紧跟着的则是背上负着铳的50名汉军旗兵。陡硝的山石实在是难爬,虽然隐隐是有那么一条道在,可摸黑走在上面还是太过危险,好几次都有清兵失足险些滑落下山。

一个旗兵更是倒霉的一脚踏上一条盘在那的乌蛇,要不是边上的同伴看着不对,及时拿刀砸了过去,恐怕他这条命多半就要扔在这里,饶是如此,也把这旗兵吓得够呛,事后后背冰凉一片。

指挥这些清兵的是镶蓝汉军旗佐领苏献亭,此人是平南王尚可喜从辽东带来的亲信包衣,奉尚可喜之命留在新会统领驻守旗兵。吴进忠选将奇袭,苏献亭自请为将,吴进忠知他是想争功,但想有和尚带路,又是深夜奇袭,所选旗兵、营兵又皆是悍勇死士,断无失败道理,故而也就允了。

玉台寺后山这条小道乃是元末时寺内僧众为避兵灾而建,两百多年过去,知道这条小道的僧人已经不多,附近山民更是不知,栖林老和尚也是当年从前任主持口中方得知△$,w△ww山后有这么一条下山的小道,不曾想,当初并不放在心上这条小道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替栖林送信的小和尚叫玉机,幼时便被僧人带入寺中,不知籍贯何处,也不知父母是谁。因其长得清秀,人也机灵,便被栖林和尚收在身边亲自教导,这一回更是担任了救师傅他老人家出苦海的重要角色。

“将军,越过前面那两块大石头就到山顶了!”

玉机年纪毕竟小。先前下山时不觉怎样,这次上山带路却是累得直喘粗气,不过再看到前方十几尺外的两座巨石后,他长长的松了口气。

听小和尚说快要到山顶了,苏献亭大喜,爬了一个多时辰,他也是吃力无比,不过想到即将到手的大功,再苦再累也都值了。心下狂喜的同时就让玉机呆在这里不必上去,免得到时和贼兵打将起来。刀枪无眼伤了这乖巧的小和尚。

“还请将军一定要救出我师傅他老人家,一定要救出”玉机念念不忘请苏献亭一定要救出他师傅。

“小和尚放心吧,本将军定让你师徒重见。”

小和尚的师徒情深让苏献亭深为感动,轻笑一声应了下来,随后便不再理会玉机,而是朝手下低声喝了一句,尔后便按刀向上爬去,很快消失在玉机眼前。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南无阿弥托佛!”

玉机轻诵一声佛号。立在那里一脸期待的看着山顶

后山是玉台寺的碑林所在,此地除了一座经楼外再无其他建筑,原先的空矿地方都种上了菜,这会菜地里的菜早就被太平军后营老小拔了个精光。经楼也睡满了人,碑林那边也搭了不少帐逢。此时深夜,所有人都在梦乡之中,谁也不曾想到清军会从根本无路可走的后山摸上来,因为之前曾有保安队员奉命到山后察探过。结果得出后山根本不能走人。宋襄公和赵四海也因此将全部能战的兵力都集中到了前山,在这后山只留了几个营老负责。

打头的几个绿营兵摸上山时还趴在那里四处张望了下,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等到发现这后山真的没有人把守后,营兵们都是喜出望外,彼此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就拔刀向着前方杀去。

“弟兄们,杀贼啊!”

“什么人?”

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带着孙子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身上就挨了一刀,不等他惨叫出来,孙子的断臂就落在了他的面前。

“杀啊!”

越来越多的营兵爬上了山,看到前面的同伴已经下手,他们也毫不示弱,一个个紧随其后在那大开杀戒。

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如何是那些凶狠的绿营兵对手,又如何组织得了反抗,很快惨叫声和尖叫声就响成一片。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惊动了山上所有人。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清兵打上来了?”

宋襄公从睡梦中被惊醒后第一反应就是冲出屋子奔到殿前的广场上。广场上安置了上千人,此时也都被后山的惨叫惊醒,人群惊恐不安,营民们都是心悸,恐惧的望着后山方向。

几十个今夜没有轮值在休整的保安队员和库军虽然同样惊恐不安,但却是没有忘记握紧手中的兵器,看到宋襄公过来忙围了上来。

“总务大人,声音是从后山传过来的!”

后山?

不好!

宋襄公扭头朝山后看去,只一眼立时变了脸色,不用说,那后山定然是叫清军摸了上来。

“叫上所有能动的男人,都随本官来!”

“派人去告诉赵百户,让他不用管后山,一定要守住前面,千万不能让清军攻上来,不然,大伙就都完了!”

宋襄公咬牙率领这些保安队员和库兵向后山匆匆赶去,途中,又有上百名拿着各式兵器的男丁跟了过来

大雄殿中那些正在熟睡的老弱妇孺也都被后山的动静惊醒,因为不知道后山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在胡乱的猜测,乱哄哄的却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但随着后山传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所有人都颤抖了,他们听出来了,那声音分明就是人临死的惨叫!

就在殿中百姓惊恐时,一个中年和尚偷偷挤到栖林老和尚身边,四周看了一眼后方低声道:“主持,后山的动静莫不是山下的?”

“嗯?”

栖林老和尚一脸淡定,身上隐然散发着波澜不惊之势,颇有深意的看了眼这中年僧人,然后淡淡说道:“不可说,不可说。”

不可说?

中年和尚一愣,旋即想到什么,面色一松,默不作声的又挪到先前的地方,学着主持的样子也在那闭目不语起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屠杀

苏献亭爬上山后,前面的绿营兵已将山顶变成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尸体,死了的、没死的夹在一起,扑鼻而来的尽是叫人着呕的血腥味。

绿营兵见人就杀,不问老弱,不问妇孺,但使喘气的都成了他们刀下的冤魂。在营兵屠刀的驱赶下,营民如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

绿营兵们点起了火把,并且在山上到处放火,很快,后山便成了一片火海,到处都是拿着火把纵火和杀人的营兵。这些个汉人如同野兽一般疯狂杀戮自己的同胞,没有半分犹豫和手软。火光亮起后,山下清军营中立时传出号角声。

初时还有几个营老、营管在不断叫唤,试图组织后山的营民们逃生,可随着清兵的突进,营民们被分割成若干股,彼此之间无法联系,也无法知道到底有多少清军杀上来。

人太多,也太乱,营老和营管见实在无法挽回局面,也只能各顾各身急于逃命去了。他们这一跑,营民更是混乱,男人的哀叫声,女人的尖叫声,跪地磕头的求饶声、婴儿的哇哇啼叫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这佛家净地的玉台寺后山,成了人间炼狱。

许是习惯了对汉人同胞的屠杀,绿营兵们砍杀那些手无寸铁的同胞时根本没有任何停顿和迟疑,仿佛刀下所杀的只是猪羊一般。而与绿营兵的残忍相比,那些汉军旗清兵却显得更狠一些,这个狠不是杀人本领的狠,而是那种杀戮之狠——他们的眼中根本看不到任何神色,他们的脸上更看不到任何表情,有的只是冷酷,甚至是憎恶。

清军的大屠杀中,几十名最先赶到的保安队员从混乱的人群突出,他们没有掉头往前寺跑。而是拿着他们削尖的木枪向着清兵冲去。虽然他们所有人都害怕,但他们却没有任何选择,也没有躲避,因为他们的老婆孩子都在这山上。

逃跑的人群看到这些手拿木枪的保安队员,如溺水之人看到一根稻草般,霎时就有数百人朝他们奔了过来。

“不要怕,不要怕,都跟我们杀鞑子!”

因为过于害怕,保安队员们嘶心裂肺的大吼大叫着,那一声声吼叫掩盖了他们心中恐惧的同时。也让一些人下意识的停止了逃跑的脚步,从地上捡起能捡起的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工具跟着他们回头向清军冲去。

发现有这么一队人马从逃跑的人群中冲出并向他们发起进攻后,苏献亭露出狞笑,朝那些正在装药的旗兵们叫道:“放铳!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闻声,旗兵们迅速举起火铳,然后对着那些保安队员点燃了手中的火铳。

“砰、砰、砰”

根本没有意识到清军有火铳的保安队员们笔直的冲向清军,密集的铳声在他们耳畔突然响起,呛鼻的药味弥漫整个山顶。离着几里地都能听见那霹雳叭啦的铳声。惊得圭峰山上的鸟雀满天飞。近距离的火铳射击,对没有重甲防护的保安队员而言就是一边倒的屠杀,他们根本无法用血肉之躯承受铳子的侵袭。

铳声不断响起,地上倒下一个又一个保安队员。他们身上无一例外被打出无数细小的孔洞,那些孔洞如镶似嵌,每一个孔洞涔涔的往外渗着鲜红的血液。中铳的保安队员在地上翻滚哀嚎,却一时无法咽气。眼睁睁的看着清军踏过他们的尸体向那些老弱妇孺追去。随着时间逝去,这些中铳的保安队员最终将因失血过多而死,没有一个例外。

保安队无法抵挡清军的进攻。更让那些老弱妇孺胆寒,本因保安队的出现而提起的胆气也吓得无影无踪。

黑夜中,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在四散而逃,有往前面的玉台寺跑,有往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跑,这个时候,每个人脑中想得都是跑,跑得越远越好。到处都是逃命的人群,也到处都是流血的尸体。

后山的动静已经足够大,按照原定的计划,山下的清军应趁机向玉台寺发起进攻,此刻苏献亭要做的就是率领这200名清兵将山上的局势搅得越乱越好,前后夹击,如此山上的太平军才会彻底崩溃。

率部如驱赶羔羊般又杀了上百百姓后,苏献亭发现前方隐隐又有一队拿着刀、矛的人马向他们冲来,他当即立断,亲率旗兵冲向那队人马。

看到佐领大人身先士卒,率领旗兵们向前冲去,绿营兵也都回过神来,不再到处砍杀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的百姓,而是随着旗兵一起向那队拿着刀、矛的太平军冲去。

“杀贼人,杀贼人!”

清兵们嗷嗷叫唤着冲向那些迎面而来的太平军,原以为这些贼兵也会跟先前那些贼兵一样瞬间被击溃,可是未等他们靠近,便听对面队伍中有人大呼大叫起来,然后就有几个黑乎乎的东西朝他们扔了过来,不等他们看清那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耳畔就传来比火铳声还要响的爆炸声。

伴随着剌耳爆炸声,无数铁钉破空射出,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旗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炸倒在地,后面的营兵也有数十人被飞来的铁钉射中。

“什么东西?!”

惊骇只是一瞬间,虽然太平军扔出的如爆竹一般的武器让苏献亭大吃一惊,但却没有就此被吓得仓皇后退,而是扬臂大吼,不顾一切的向着太平军冲上去。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苏献亭大声咆哮着,接近对方的瞬间,便感到有两根长矛剌中了自己,却被他身上的铁甲给弹了开来,丝毫没有伤害到他半分。趁着那两名剌自己的太平军愕然时,苏献亭的刀已然砍向了他们,惨叫之下,那两名太平军立时中刀倒地。

贴身肉搏,仗着有一身铁甲保护的苏献亭如入无人之境,刀光所过之处,无人能挡上半分。而除了先前响起的那几声爆炸声之后,贼兵并没有再扔出那黑乎乎的爆竹,这让苏献亭松了口气,他已看出,交手的这些贼兵并不如何凶悍,甚至可以说完全是帮乌合之众,只要没有那些威力奇大的爆竹,贴近了打,这些人根本不是大清兵的对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鏖战

“弟兄们,撑住,撑住!”

“不能退,千万不能退,死也要顶住鞑子!”

“为了你们的老婆孩子,为了你们的爹娘,和鞑子拼了,和鞑子拼了啊!”

“鞑子没有多少人,弟兄们顶住啊,天一亮,千户大人的援军就会赶来救我们了!”

“”

宋襄公虽然在土匪窝中混了这么多年,可说起来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秀才,因此虽然手上拿着一把刀,可从始至终也没有冲到前面和清兵厮杀。不过他也没有害怕,更没有逃跑,而是站在一块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高台上,不住挥刀对着下面正在拼死抵抗的太平军大声叫喊,为他们鼓劲打气,为他们带去希望。

清军也发现了高台上的宋襄公,有旗兵对着高台放铳,不过离得远,那铳子并没有打着宋襄公,后者也在短暂的趴伏后继续站起指挥作战。目睹此状,后营上下均是精神一振。

不得不说,宋襄公的存在此时就如定海神针,虽然他并没有亲自上阵和清兵厮杀,但他的存在却是所有人都看得见,他的声音也是所有人都听得见,这对于已隐入极度惊慌而又不甘就此伏戮的后营老小而言就是最大的一味镇定药。古往今来,领军之将的勇气就是一军之魂,就⌒∠,ww¤w是一军之胆。

将在,兵在!

“弟兄们,和鞑子拼了,和鞑子拼了!”

“杀鞑子啊!”

三百多名从各处汇集而来的太平营男丁拼命的抵挡眼前清军的进攻,一个又一个勇敢的倒在血泊之中,可一个又一个的前赴后继的涌了上来。他们的勇敢、他们的牺牲,成功挡住了清军突进的脚步,也为其余各处的太营军争取了喘息之机,更为那些逃离后山的老弱妇孺争取了一线生机。

山前。清军已经向着山上发起进攻,赵四海在率部死守之际,仍然分出了一支百人的队伍向后山增援。带队的总旗是大樵山土匪出身的赵虎,此刻他身上也多处受伤,但仍咬牙向着后山急速增援。

两百多名妇人躲在碑林之中,或是爬到高高的碑上,或是躲在暗处,拿着一块块石头朝那些清兵砸去。妇人们的力量并不是很大,石块砸出去后不会给清兵造成致命伤,但如暗箭一般砸过来的飞石仍是给清军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乱战中。旗兵的火铳发挥不出优势,只能和营兵一样使用长刀砍杀。除了先前被太平军用震天雷炸死炸伤了三十多人,混乱中又有十多名清兵被拼死抵抗的太平军击伤。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随着清兵逐渐集中,太平军的人数优势渐渐被抵消,毕竟他们手中的武器比不过清军,他们的作战技巧更是不如这帮成年累月都在杀人的畜生。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围绕在宋襄公周围的太平军人数已然不到百人,但包括宋襄公在内。他们仍然没有后退,而是死死的钉在那里。男人们这会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他们只求自己的奋战能够多拖住这些畜生一会,能够坚持到天明。

很多人临死前都在想同样一个问题:千户大人的援军到底何时能赶过来。他们的老婆孩子还能不能撑到援军到来的那刻

“干你老子的,想要小爷的命,下辈子吧!”

厮杀的人群中,一个手中紧握着一把柴刀的少年人在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这少年人便是因失手伤了主人家儿子而被送到大牢等死的潘猛子,当日其被从德庆大牢交换出来后,因为年纪小。身子太过瘦弱,周士相便没有让其呆在陈默手下的死士队伍中,而是送到了后营交给宋襄公安置。

在太平军的后营中,潘猛子第一次将肚子吃得饱圆饱圆,也因此愿意死心塌地跟着太平军走。后营南下的路上,潘猛子报名参加了保安队员,这么做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想出人头地,而是想报恩。报答太平军给他的饱饭之恩。

原来发给潘猛子的那杆木枪早在几天前的突围战斗中折毁,这把柴刀是他在玉台寺的柴房中找到的,为了让这把已经生了锈的柴刀变得锋利些,潘猛子足足在石头上磨了半天,直到刀身发出精光为止。此时,这把柴刀上满是血迹,木柄更是因为几次用力过猛而变得松动,刀身似随时都会突然飞离木柄。

潘猛子从来没有杀过来,几天前的突围战斗中他见过死人,可却没有杀人,木枪的折断还是因为倒地摔在地上导致。今夜,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战斗,也是第一次杀人。

杀人的感觉是什么,潘猛子早已忘却,他只知道自己的的确确用柴刀劈中了一个清兵的下巴,也清清楚楚听到了那名清兵的惨叫声,可是现在任他怎么感受,他也无法说出杀人到底是种什么滋味。形势也容不得他静下心来去体会杀人的滋味,更不会让他有时间去回忆。四下到处都是蜂涌而来的的清兵,他得不断将柴刀挥起再劈下,虽然这个动作并没有让他再次杀死第二个清兵,却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

挥刀、劈下、挥刀、劈下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动作让潘猛子的手臂变得酸麻,也让他的心神变得麻木,直到又一次挥刀臂下时感到手臂猛的一沉,虎口也被震得生疼时,他的眼睛之中有了光茫。

我杀了两个鞑子,我杀了两个鞑子!

潘猛子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喉咙里发出不知名的狂呼声音。他的脸上、身上无一不被鲜血溅到,浑身上下如同从血水中爬起一样。而在他的前方,一个身材魁梧的清兵正抱着脑袋在那哀号惨叫,火光的照映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那清兵的脑袋已然被开了瓢,鲜血和着乳白的脑浆流了他一脸。

战斗还在继续,厮杀也还在继续,一个清兵的死亡并不会影响其余清兵进攻的步伐。山下面的号角声越来越近,山下传来的喊杀声也越来越响。

第一百三十一章 防线

后山鏖战之时,前山圭峰阁、千手堂、水月宫等处山门前清军和太平军也正在厮杀一片。

与后山薄弱的守卫力量相比,前山集中了后营几乎所有的能战之兵,几处险要据点的人手加起来有一千五六百人之多。这当中,除了赵四海手下残余的百多名战兵,便是400多人的保安队员和200多人的库军,余下是从各营征发的老弱男丁。

为了有效抵御并杀伤清军,赵四海将兵力做了分配,沿玉台寺山门至大雄殿部署了三条防线,第一条防线以战兵和保安队员为主;第二条防线则以库军为主;余下人手都集中在第三条防线,也是最后一条防线,一旦大雄殿前广场失守,后营在玉台寺的抵抗便算崩溃,残存的数千老弱妇孺也将尽陷敌手。

连续几日,赵四海和宋襄公调集了寺中所有能动的人手,分别对三条防线做了加固,凡是能通人的道路都被山石遮挡,两侧还安放了无数滚木和石块,为此拆除了寺中本就不多的几座残破大殿,气得栖林老和尚连着数天都没咽得下一口水,左右僧人时常能听他念叨什么浩劫不浩劫的。

因第一道防线是依玉台寺前上下山的台阶所建,也是进出玉台寺的唯一通道,此防线一旦失守,清军便无须再仰攻山上,而是直接可以∷,ww∧w破开山门攻入寺中,因此赵四海在第一道防线上配备的兵力最多,这些兵力也是后营目前能拿出来的最为精锐的人手。

后山大乱时,部署在第一道防线的太平军士兵虽然也感到慌乱,但比起后山那些老弱妇孺的恐惧和惊慌,他们明显要镇定许多。经历了数天前突围大战的生与死,经历了数次击败清军进攻的战斗,这会无论是战兵还是保安队员,又或是那些库兵。对于包围的清军已然没有先前那么恐惧和紧张,面对山下蜂涌而上的清军也没有半分胆怯。

紧张命令赵武带一队人赶到后山增援宋襄公后,赵四海便做好了战斗准备,第一道防线上的所有后营将士也都做好了战斗准备,这个时候不用任何人提醒,他们也知道山下的清军一定会趁着后山大乱攻上来。

“熄掉山上的火堆!”

因前几次在清军攻山时动用了箭手,甚至还有铳手抵近射击,给后营造成了一些损失,因此在听到山下清军号声响起后,赵四海立即命人熄掉山上的篝火。以免士兵被清军借助火光用弓箭射杀。

相较宋襄公,曾在李成栋军中效命的赵四海战场经验和指挥能力要强得许多,他一边趴在那观察上山的清军距离,一边喝令手下:“把清狗放近一点再放滚木,别急着推下去!”

滚木是赵四海手中仅次于震天雷的利器,狭窄的山道上,从高处抛落的滚木绝对是一件杀敌阻敌的利器,在前几次的战斗中,滚木便为后营成功守住玉台寺立下了大功。不过前几次的战斗中因为士兵太过紧张。导致滚木的消耗太大,而寺中能够拆掉的建筑又没有多少,因此滚木数量已经不多。

负责施放滚木的士兵在听到百户的命令后,忙调整了呼吸。静静的看着由远及近的清军。

依如前几次,清军冲在最前面的仍是绿营兵,在后的则是汉军旗,不过和前几次不同。这一回冲在前面的绿营兵身上赫然都披了棉甲,几个把总身上更是套了铁甲。

“放箭!”

在距离太平军不到百步距离时,清军的弓手便向着山上射出了箭枝。几乎每前进十步,都会有清军的一轮箭雨伴随。

为了彻底夺取玉台寺,吴进忠从新会城调来了200名弓手,加上军中原有的150名弓手,足足350名弓手同时对山上射箭,虽然因为仰攻和黑夜的原因,大多数箭枝并没有射中人,但不时落下的箭枝还是压得上面的后营将士抬不起头来,更有二十多名士兵被箭枝射中发出惨叫。

“狗日的清狗!”

赵四海骂了一句,却只能趴在那里不敢乱动,没办法,他的部下休说是铁甲了,就是连一件棉甲都没有。没有甲衣的防护,无论是弓箭还是火铳,都会对后营造成致命的威胁。唯今的应对办法就是尽量将身子缩到最小保持不动,或是躲在木板建成的简单掩体之下。

在弓箭的掩护下,清军已经接近后营的防线,若不是今夜没有月亮,而太平营和清军出于防范对手的考虑都没有打火把,恐怕上面的太平军能够将那些清兵的面庞看得一清二楚。

默默盘算了清军的步伐后,赵四海终是向那些早就等得鼻子冒汗的士兵们下令:“扔滚木!”

“扔!”

瞬间,十数根大木从半山腰向下滚落。

“避木,避木!”

饶是清军对太平营的滚木早有防备,可在如此短的距离内,这些带着无数力道的滚木还是让他们避无可避。一根根滚木从清军身体上滚过,直砸得这些清兵哭爹叫娘。被大木砸中可不是披了棉甲就能承受得住的,就是套了铁甲也是吃不消,不止一个清兵是当场就被砸了吐血的。

一轮滚木之后,倒在山道上的清兵足有上百人,他们中的大多数并没有死去,而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伤势无法再行动,趴在那里哀叫一片。

清军的惨状让上面的后营将士发出欢呼,赵四海也大为高兴,原以为清军在付出这么大的伤亡后会选择退兵,可是没想到,清军不仅没有退兵,反而派了更多的兵力冲上来。

二轮、三轮滚木后,倒在山道上的清军越来越多,人叠人,人挨人,已经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伤亡,可清军的进攻依旧没有停止,反而在继续,这一回出现在前面的更是多了不少汉军旗兵。

山上的滚木已经被用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石头。不过在清军那一面面举在头顶的木板掩护下,石块并未对他们造成多大杀亡。随着清军的越来越近,山上所有的后营将士知道,真正的血战即将开始。

前方传来的消息让吴进忠咬牙切齿,伤亡了数百人却没有攻破贼兵的防线,这让他很是不甘,但他却没有任何退兵的打算,反而传令将汉军旗尽数压上去,他就不信山上的贼军在前后夹攻之下还能撑得住!

第一百三十二章 老人

滚木耗尽!

石头耗尽!

清军距离防线不到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没有远程攻击武器可以阻挡清军的后营将士,终是在清军不顾伤亡的猛攻下迎来了正面厮杀。

极度缺乏武器的后果在这个时候突现出来,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清兵,仅有少量铁制兵器的后营将士根本无法压制清军的疯狂进攻。

最先越过障碍冲上后营防线的是数十名披着双层棉甲的汉军旗兵,他们并没有携带火铳,而是人手一柄长刀,和正在后山屠杀的营妇孺的那些清军一样,冲上山后,他们见人就杀,几乎就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当面防线上的数十名保安队员和库军就死伤殆尽。

不过因为山道上布满死伤的清军,加上后营在前几天用大量山石堵塞了道路,使得清军无法一窝蜂的攻上来,只能一批批的通过障碍物翻上来,因此虽然打头的汉军旗兵冲破了防线,但后面的清军并不能马上跟过来,这让已把心提到嗓子眼的赵四海稍稍定了一下,旋即带着作为预备队使用的30名战兵和30名保安队员向那些旗兵冲了过去,并紧急调集其他方向的兵力增援过来,试图将这些冲上山的清军打退下去。

可惜,上来的旗兵太过悍勇,人数虽少,但个个骁勇善战,手中兵器又太过锋利,近身厮杀时,装备极差的后营将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赵四海带人冲了几次,伤亡了上百人也未能将这些旗兵赶下去,而下面的清军也趁着这当功夫陆续又上来了一批。这一批上来的清军中夹有不少弓手,一上来就对着太平军开弓射箭起来。

赵四海手下的一名小旗刚刚用长矛剌死一名清兵后,不等他转身,就听“咻”的一声,身子立刻一顿,定睛看去。一支利箭正中他的胸口。大半截箭杆子都钻进了胸膛,温热的鲜血滴滴答答的顺着箭杆往外流去。

距离如此之近,已然不需要任何瞄准,那些清军箭手疯狂的将利箭射向没有任何防护的太平营将士。人命一条又一条的被收割,赵四海已经无法再组织人手反扑那些清军,也根本无法有效指挥其余的士兵,只能带着身边的战兵苦苦支撑。

随着攻上来的清军增多,后营的防线摇摇欲坠,除了先前汉军旗突破的那个口子,其余几处也被相继突破。每一处被突破的口子上都伏满了后营士兵的尸体。很多人连拉一个清兵垫背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活活射死在那。

更多的是遗憾,死前的遗憾,他们已经尽力了,他们不是孬种,他们没有跑,他们拼命了,可为什么手中的木枪剌不死那些清狗,剌不死那些鞑子呢!

等到耳畔传来清军的火铳声时。赵四海知道这第一道防线肯定是守不住了,为了保存剩余的人手,他下令库军和那些征发的男丁往第二道防线撤退,而余下的战兵和保安队员则跟着他边打边撤。

第二道防线依圭峰阁一带而建。距离第一道防线有两里多路,两者间的唯一通道依旧是那条从山下盘旋而上的山道,只不过这段山道上却无法设伏,也无法部署守军。因为它的一侧是悬崖,一侧是陡硝的山林。

撤退时,赵四海身边的几个战兵一直扛着一个箱子在跑。不止一次扛箱子的士兵大声对赵四海说什么,可赵四海都没有答应他们。

赵四海无法答应手下的请求,虽然他知道箱子里的震天雷可以给清军带来杀伤,也足以震骇清军,但他更知道,当初新兴分兵时,千户周士相只给了他二十颗震天雷,而箱子里现在只有十四颗,余下的六颗刚刚在后山炸响了。

不到山穷水尽,赵四海绝不会拿出这仅剩的十四颗震天雷,甚至,他已经想好,若是真的等不来周士相的援军,他不会把命白白葬送在这里,这十四颗震天雷是他活命的唯一希望。玉台寺这么大,深夜之中,未必就没有活下去的办法。

前山,第一道防线失守;后山,形势也万分危急。

宋襄公的嘶吼无法挽回败局,保安队员们的勇敢也无法击败清军。

“顶不住了,快,快去保护宋大人撤到大雄殿,快去!”

宋襄公的亲兵、保安队长周大见己方人手已经无法挡住清兵,情急之下一把拉过身边的一个保安队员,让他赶紧去带宋襄公往大雄殿撤。

“快去,这里我顶着,绝不能让他们捉了宋大人!”

焦急万分的急吼一句后,周大闷吼一声提刀向着冲进来的清军杀了过去。

周大做到了自己的本份——尽最大能力保护总务大人的安危,在身中数刀之后,他颓然倒地,倒下后头仍朝后疾呼:“大人快走,大人快走!”

宋襄公是含泪被人架着往前山跑的,数次他都回头试图再看一眼周大,可结果却是除了追杀过来的清兵,他什么也看不到。

通往前山的路上挤满了逃跑的妇孺,她们被身后如狼似虎的清兵吓得哇哇大叫,一些人甚至已被吓得腿脚发软,无力的瘫坐在地,如此更使这条唯一的逃生之路变得艰难难行。

“让女人孩子过,让女人孩子过!”

前方的夜色中突然有人大声叫喊,随后就看到有几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吃力的从人群中挤出,他们彼此没有话语交流,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目的——让女人孩子,让他们的亲人先走。

越多越多的老人从人群中出来,他们挣扎亲人的苦苦哀求,毫无迟疑的掉头向后。

逃生的人群哭声一片,所有人都知道这些老人是想干什么,他们这是在把生的希望留给他们!

“爷爷,爷爷,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啊!”

“爹,你快回来,快回来啊!”

“姑婆,你不能去啊!”

一声声亲人的呼唤牵动着每一个老人的心,他们的双眼满是泪水,但却没有一个停下来重新回去,而是咬着牙,带着滔天怒意向着那些追杀过来的清兵冲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绝望

正在逃跑的人群突然又有人掉头冲了过来,正在追杀的清兵见状以为又是“贼兵”反扑过来,等到发现向他们冲来的是一帮牙齿都掉光了的老头老太时,清兵们轰然大笑起来,随后狞笑的挥刀向着老人们冲去。

“去死吧,老东西!”

“老贼,吃我一刀!”

怪笑中,一名绿营兵的长刀锋利的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劈下,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老人的上半截身子活生生的被劈成了两半。

“杀,杀光这些老东西!”

清兵疯狂砍杀那些为了亲人逃生的老人们,面对这些和他们父母年纪一般大,甚至有的都能做他们爷爷的老人,他们没有半点同情和犹豫,脸上甚至都没有半分不忍之色,只是疯狂的砍杀,疯狂的砍杀

碑林那边有上百妇人没来得及往前山逃去,被十几个绿营兵围了起来,对女人,绿营兵们开始“怜花惜玉”起来,没有用手中的刀去收割她们的性命,而是命令她们马上从碑林中走出来听侯大清兵的处置。

妇人们脸上都是凄惨的笑容,乱世之中,女人会有什么下场她们最清楚不过,这些大清兵最喜欢对女人做的事,她们更是明白不过。虽然听从命令走出去会让她们暂时得以苟活●∑,ww↙w,但这种以贞节换来的耻辱苟活并不是她们想要的。

她们的男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正在和这帮畜生拼死作战。要么正在千户大人的率领下向这里赶来,不论是生还是死,她们都不会给自己的男人抹黑。更不会将耻辱留给自家的男人。

“我们生是太平营的人,死是太平营的鬼!”

“清狗,我的男人一定会来杀光你们,替我报仇!”

妇人用行动回应了清兵,她们恶毒的咒骂着他们,她们使尽全力将手中的石块砸向他们。

“这些婊子养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上去把她们剁了!”

为首的绿营兵被妇人们的行动气坏了,嚷嚷着就准备去杀光这些不识好歹的娘们,可是同伴们却没有听从他的话对妇人举起屠刀。反而一个个色迷迷的盯着那些妇人,似乎这些妇人们骂得越起劲,扔得越用力,他们的兽欲就越兴奋一般。

“一帮没出息的东西。都他娘的别看了。等会有的你们乐,现在都跟老子走!谁要是不走的,自个思量思量后果!”

“旗兵老爷们可都在杀贼人,你们要是在这快活起来,嘿嘿”

为首的绿营兵没好气的喝骂起来,闻言,众绿营兵才清醒过来,一个个强行压下欲火。有些不甘的拿刀朝前山那边冲了过去。

清兵们离开后,碑林中的妇人们沉默下来。计久,也不知是谁叹了一口气,然后向着后山默默走去。那里,有着一条不为人知的小道,但更为人知的是一处高达百米的悬崖。

很快,一个又一个的妇人身影从暗处显现出来,紧随在那最先出来的妇人身后。

她们彼此相拉,或低声抽泣、或泪流满面、或悲愤欲绝

“孩子,我的孩子,你们这些天杀的鞑子,还我的孩儿!”

经楼之中,发疯的女人冲上前来对着清兵又抓又咬,可柔弱的身躯又如何能对那些强壮的清兵构成威胁。清兵们只在那哈哈大笑着,仿佛那满地的婴儿尸体根本不存在,仿佛这些失去孩子的母亲是他们的玩物一般。

冲进经楼的旗兵毫无怜悯之心,他们用大刀将躲藏在里面的妇孺赶出来,然后在她们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嘤嘤学语的孩子再也无法叫一声娘,垂死的母亲也永远不能再抱过自己的孩子,喂他吃一口奶水。

两个脸被抓到的旗兵残忍的将抓咬他们的女人拖到经楼外,然后一人死力按住她的身子,另一个则淫笑的举起手中的大刀朝那女人的脚上砍去。

“啊!”

巨痛让那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睁大双眼惊恐的望着自己的两只脚被那旗兵拿在手中打量。

二十多名绿营兵在追杀逃往前山的百姓时围住了一百多人,面对清兵的屠刀,看着身后路上的尸体,这些人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有人不畏死,有人因为过于害怕而麻木,有人却是害怕得直哆嗦。

一些人突然跪在地上,对着清兵不断的磕头,不断的诉说自己并非“贼兵”,而是被“贼兵”掳掠的百姓,他们从来没有替“贼兵”出过力,也从来没有杀害过大清官兵,他们的心一直向着大清朝,这从他们脑后的辫子尚在就可以看出。他们请求大清兵能够饶过他们,能够放他们回家,可是得到的却是那些清兵劈头砍下的屠刀。

“饶命啊,军爷饶命啊!”

“我是大清顺民,我是大清顺民,你们不能杀我啊,不能杀我啊”

哀求只会让清兵加残暴,他们毫不理会当事人的惨叫,只不耐烦的将他的人头砍下。

屠杀过后,只剩满地的尸首,唯一活着的是十来个七八岁的女孩子。清军没有杀害这些小女孩,不是因为他们良心不安而心生不忍,而是因为刚刚佐领苏献亭下了命令,这些女孩子都是值钱货,谁也不能杀他们,等到回新会城后,他要将这些小女孩卖到广州城的妓院中去。

一幕幕人间悲剧在玉台寺的后山不断上演着,仅仅只有不到百人的清军屠杀了比他们多了近十倍的老弱妇孺。而在前山,经过半个时辰的拼死抵抗后,第二道防线也被清军占领,赵四海率残兵退到了第三道防线大雄殿。与此同时,在赵武的接应下,宋襄公带领一百多残兵和几百从后山逃过来的老弱妇孺也退了过来。偌大的大雄宝殿塞满了人,殿前的广场上更是挤满了仓皇无助的人群。

清军从前后两个方向包围了大雄殿一带,后营还能够作战的兵力只剩下不到五百人。

人心惶惶,一派末日景象,甚至宋襄公也心生大势已去的绝望,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而前营却久久不至,看来,后营这剩下的几千老弱今儿真的要葬送在这佛家净地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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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人已尽数被围,卑职观他们个个丧胆,已是无力反抗,大局已定,卑职等在此为总兵大人贺!”

“此战我军以少击多,斩获以万计,全赖大人指挥得当,要不然如何会能建此大功!”

“此战过后,总兵大人必然高升提督,广州那边谁要敢再说个不字,弟兄们便和他没完!”

大雄殿外,吴进忠坦然接受麾下军官恭贺,虽然此仗伤亡大了些,但相对于斩获而言,区区伤亡又算得什么,况死得大多是营兵,只要旗兵不是伤筋动骨,这营兵死得再多也不打紧。

见困于大雄殿一带的贼军已经陷入绝境,四面八方都是自己的兵马,吴进忠便下令各部就地合围,未得命令不得擅自进攻。部下对此命令都是困惑,贼兵明明已无力再战,总兵大人何不下令一鼓作气杀进殿去,反而下令停止攻击呢?

下令停止进攻,吴进忠自有他的原因,困兽犹斗的道理他是再明白不过的。这帮逃进大雄殿的贼兵虽说个个丧胆,但观其势,并非一路溃逃,而是有秩序的撤退,撤退之时还有贼兵交相掩护,由此可见那贼兵的首领也是有些本事的,而那些退进殿中的贼兵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再看这大雄殿周围,贼军明显占据了高处,各处险要地方都做了些防御工事,虽说粗糙简单,但也非轻易可下,真想攻下去还是得费些手脚。

再者,清军在攻山的战斗时伤亡过大,虽然吴进忠不在乎伤亡,但真是死得多了,他也不好跟广州交待,毕竟剿得只是一帮土匪拉起的乌合之众,不是什么正经兵马,这要是死得兵多了。他脸上也是不好看,既然贼兵大势已去,还是减少些不必要的伤亡为好,为此吴进忠决定派人劝降。

“劝降?”

军官们都是惊愕,不知总兵大人何以要劝降?

吴进忠懒得跟部下解释什么,喝了一声:“还不去!”

“喳!”

军们官无奈只能派人去劝降。



大雄殿前的广场上,数千后营营民乱成一团,你挤我,我挤你,所有人都乱了套。所有人也都吓得丢了魂。恐惧和不安在整个殿中蔓延,无论是那些老弱妇孺还是退下来的后营残兵,此刻对于能够坚守到援军到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士兵们也是没了再拼下去的勇气,方才从前面退下来时,很多士兵都是一路狂奔撤下来的,这会是一点力气也没,往地上就那么一坐或一倒,一幅天不问地不问的样子。他们手中的武器大半已被丢弃,这会手中有武器的只二三百人不到。其他人都是两手空空,呆怔木然的看着四周,眼中一点生机也没有。

不能怪他们如此不堪,因为他们都不曾想到清军的进攻会如此猛烈。而战斗又是那么残酷,他们做了他们能做到的所有事,可还是挡不住清军上山的步伐,更加救不了那些受伤的同伴。这让他们心力交瘁。

更致命的是,先前从来没有想到的后山竟然出现清军,这支清军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后山传来的惨叫声更让所有人为之窒气。撑到现在,士兵们不论是战兵还是保安队员,又或是那些库军、老弱男丁都失去了再战的勇气,也失去了希望,所有人都清楚,宋总务声称的援军恐怕是赶不来救他们了。

没有了希望和勇气的士兵和木头差不多,虽然在事先部署的各处险要地方还有士兵在守卫,可他们的脸上无一不清晰印着“绝望”二字,那挤在广场上的妇孺发出的哭声更加让他们提不起半分斗志来。

崩溃只在眼前了。

在这种全营近乎崩溃的情形下,清军忽然停止进攻,继而在外面开始大声劝降,这让后营的一些人生出了异样念头,公库大使林万福最先对清军的劝降做出了反应,这个反应不是去找自己生死不明的女儿,也不是去找自己那几个不知躲在何处的儿子,而是找到了他担任库大使时的一帮手下。

这帮手下其实都是林万福之前米店的伙计,人数有二三十人之多,因为负责公库的原因,这帮人都没被抽调到防线上去。不过公库中的钱粮在撤退上山时已经损失一大半,余下的被宋襄公安置在大雄殿后的一处偏殿中,这会有这些伙计和几个战兵、十多个保安队员看管着。

林万福找到这些伙计后,便与他们说,这仗是没法打了,再拼下去,大伙只能是个死,若是现在降了,虽说肯定要吃苦头,但至少性命能保下。那帮伙计原先就是听他这个东主的,这会更是唯他马首是瞻,一个个都想保命,于是答应了老东主的要求,替他去联系各营的营老、营管。

很快,伙计们便相继来回报,除了原老凤庄铜矿那个营,其他各营的营老、营管们都同意向清军投降。

有这么多营老、营管同意,林万福顿时有了底气,不过光有营老、营管们同意还不行,得说服那些手中有刀的才行,要不然可就要把自己命搭上了。那帮手中有刀的打不过清军,可在清军攻进来前宰了他林万福却是小事一桩。这当口,那帮人恐怕也不会顾虑他林万福的女儿是周千户的侍女,他林万福是周千户的便宜老丈人的。

为了安全起见,林万福找到了那帮同意投降的营老、营管,然后带着他们一同找到了赵四海。

见到赵四海后,众营老谁也不肯开口,林万福无奈只得承担这个不光彩的角色。

听林万福说完要投降的话后,赵四海没有翻脸发作,拿刀杀人,而是犹豫片刻,同意去找宋襄公说降的事,这让林万福和一众营老们松了口气的同时都是大喜。

有人疑惑,这个赵四海可是周士相的亲信,按理不应该答应投降,可为何却同意下来呢?

旁人偷偷为他解惑,什么亲信不亲信的,那周士相和赵四海他们以前都是土匪,这土匪你指望他有多少骨气。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投降就是死,这节骨眼上,你当他还真为周士相殉死啊,还不是能保命就保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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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破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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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赵四海还真没有他们猜测得这么不堪,是的,他赵四海是不想白白死在这里,甚至早有安排后路的打算,但绝不单单是为了保命,而是本着留得青山,不怕没柴烧的想法

一二道防线失守后,赵四海就知道这玉台寺肯定是守不住的,尤其是当他看到撤到殿内的士兵一个个都被清军吓破胆子,那些逃进内的老弱妇孺哭天抢地,他就知道,这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无法守住的。

清军在外面劝降时,赵四海正在考虑如何带宋襄公逃,并没有任何投降的念头,但林万福他们来后,他却改变了主意,投降未必就不是保命的一个办法。这会就算他拼死抵抗,顶多撑得片刻便也完了,与其活着的人尽数被清军屠了,倒不如就此投降拉倒,再不济总能保住这几千老弱妇孺的性命。

当然,在决定投降后,赵四海也是留了个心眼,若是投降后清军仍要杀他们,那他就带人用震天雷炸出条血路来,哪怕还是冲不出去,也要拉他几个清狗垫背。

不管赵四海出于什么目的答应投降,林万福和一众营老们都是宽了心,有人却提出担心:万一宋总务不肯投降怎么办?

林万福咬牙道:“宋大人要是不肯降,咱们就绑了他,总不能让他一人拖着大伙一块死吧?”

“不成!”

赵四海却断然摇头说不可,他道他只负责向宋襄公进言投降,却绝不会绑了宋襄公投降,若林万福他们非要如此,便请他们连自己也捆了!

赵四海态度坚决,手下还有几十嫡系战兵,林万福他们哪里敢与他翻脸,当下只得讪讪答应要是宋襄公不降。他们便见机行事,寻机会自己降了便是。至于宋襄公,大伙谁也不去问他,他有办法逃就逃,没办法逃也就生死由命了。

众人答应下来,赵四海便不再反对,于殿中找到正和赵武安排防守事宜的宋襄公,在那吱唔几句,终是硬着头皮劝道:“宋先生,清狗把咱们围得水泄不通。已然逃不出去了,不如…不如降了吧。”说完,脸红了一下。

“投降?”

宋襄公没想到赵四海会起意投降,很是吃惊的看着他。之后却是叹了口气,闭上双眼在那挣扎片刻,终是做出了决定,他道:“要降你们降,我是绝计不降的,我这辈子降了太多次。就让我死前做一回男人吧。”

说完扭过头去看着一脸愕然的赵武,十数秒后却又转过头看着赵四海,有些气愤道:“离天亮不到一个时辰,咱们还有几百人能拼一下。若全力突围,未必就冲不出去。可就这么降了,敢问赵兄弟,你就对得起周兄弟他们。对得起大樵山一众老弟兄,对得起死去的胡大哥?”

听了这番话,赵四海一震。脸色再次一红,盯着宋襄公的脸看了许久,咬牙道:“并非四海想要降,而是形势不由人,咱们恐怕等不到周兄弟带兵过来救了,外面林万福和那帮营老们也是想降,我们若拦着,到最后恐怕是害了还活着的人。宋先生仔细看看,外面那帮老的老、小的小,真要叫他们被清军杀个干净,咱们又于心何忍的?说一千道一万,拖着他们上路本就是咱们弟兄心狠,行的流寇手段,现在既然咱们保不住他们,给他们一条活路又怎的!”

宋襄公听后,神色黯然,没有说话,身后却有一个女声传了过来,“赵百户,可是我爹要你来劝宋大人投降的?”

赵四海循声看去,却是被周士相收为侍女的林婉儿,此女这会手上正拿着几根布带,手上和脸颊上染了些许血迹,显是刚刚为伤员包扎过来的。

“若真是我爹要赵百户前来,还请百户去告诉我爹,纵使这殿中所有人都投降,他女儿也不会降!”

说完,一脸憔悴的林婉儿向宋襄公轻轻行了个作揖礼,尔后便又继续去为受伤的士兵包扎。

“十万将士齐卸甲,更无一人是男儿。”

目睹林婉儿离去的背影,宋襄公忽然自语一句,轻声一叹。

赵四海面庞滚烫,林婉儿的话让他有些脸红,宋襄公的话更是让他羞愧,半响,他摇了摇头,对宋襄公苦笑一声,道:“罢了,先生既不想降,四海便陪着就是。不过咱们只能带那些愿意跟着咱们突围的人走,不愿意突围的咱们不能强迫,咱们死不要紧,可得给他们一条生路。要是先生同意,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准备突围。”

宋襄公重一点头:“好,就这么决定,突围之事由你负责,我能脱险便脱险,不能脱险便自行了断,以免受那鞑子侮辱!”

“好!”

赵四海也欣然点头,看了一眼赵武,二人双双转身离去。待赵四海出来后,林万福马上快步上前,一脸期待的等着赵四海的好消息,不想赵四海却冷冷看了他一眼,扔下一句“你不如你女儿”后头也不回就走,一同出来的赵武也向他重重“呸”了一口,带着一脸鄙视扬长而去。

我不如我女儿?

林万福一脸困惑:这话是从何说起的?

山下清军大营,数百名衣衫褴褛的民夫一排排的跪在地上,在他们的四周,几十名梳着金钱鼠尾的绿营兵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在清军的严令下,民夫们没有一个敢把头抬起,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表情近乎麻木,对于清军的命令只知顺从,一点不满的表情都不敢流露出来。偶尔有人忍不住敢抬起头张望,马上就会被清兵从人群中拖出施以一顿毒打。尽管如此,那些清兵还是在人群中不断穿梭,不时将明晃晃的刀剑在手中挥来挥去,以此威吓这些吓破胆的民夫不要乱动。

“天亮之前,总兵大人想必全功而返了,还好,这些泥腿子没有趁乱逃跑的!”

留守大营的绿营把总郭啸武一脸兴奋的盯着山上的玉台寺,盘算着等大军下山后从俘虏中挑一个有姿色的女人好好快活一下,正浮想联篇时,却听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长年行伍养成的警戒心让郭啸武迅速转身,借着营中篝火看去,却见十数骑正快速向大营冲来。

“军营重地,不可擅闯!”

郭啸武大喝一声,却没有拔出佩刀,他以为来人可能是新会城的旗兵,因为除了城中的汉军旗,绿营可是没有骑兵的。真要是城中的旗兵过来闯了这大营,他这把总还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不想那骑马而来的根本不答理他,只快速向营门冲来,眨眼间就逼近营门数十步。

嗯?

郭啸武意识不好,正要喝令手下戒备,却见为首的骑士突然向着他所在方向扔出一根长矛!

锐利破空声中,冰冷杀机自左侧霎息袭至,郭啸武大吃一惊急闪身躲避,堪堪避过胸膛要害,却再避不过肩膀。“噗哧”一声闷响,矛头狠狠地剌进了他的右肩。

“哎哟!”一声惨叫,郭啸武顾不得肩上的巨痛,“扑通”一下就趴了下去,张口就喊了起来:“敌袭!”

那拖长的“敌袭”叫喊还在四方回荡时,冲大营而来的骑兵已冲至营门,又是当先那骑士猛的纵马,“嘶”的一声长鸣,战马的双蹄重重的踏在了木制的营门之上。

清军根本不防山上的“贼人”有胆冲击大营,因此这大营只简单安制,并未设置拒马等物,营门更是简陋,战马疾速而来,猛踏之下,“吱”的一声,数根木栅便被蹋飞。随后而来的骑士亦是纵马冲门,数骑之下,木门轰然而塌。而此时,营中清兵尚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

“杀!”

周士相骑着大青马一马当先,长刀向着拿着长矛的一名清兵挥去。

“呃…”

撕心裂肺的巨痛,那清兵感到自己的胸腔好像裂开一般,本能的伸出手去拔那长刀,可是没等他碰到那刀,那刀已然飞起,再接着胸前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仆通向下趴去。

“清狗,去死吧!”

朱二猛拉马缰狠狠踏在了一个清兵身上,只踏得那清兵全身骨头为之寸断。

刀砍、马冲,清军鬼哭狼嚎。

把总郭啸武中矛倒地不知死活,余下清兵无人指挥乱了套,数百名跪在地上的民夫也炸了营。霎那间,清营便被攻破,营中军民也陷入一片混乱。

“杀啊!”

周士相率领骑兵队奇袭得手后,雄威、虎捷二营立时杀出,上千军士呐喊着向清营冲去。

余下几十名清军根本无法抵挡攻进营中的太平军,失去指挥的他们更谈不上有效抵抗,很快,营中清军便尽数被杀。民夫们被突然杀过来的太平军吓懵了,不知道这些穿着黑衣服的士兵到底是什么人,也担心对方会杀害自己,好在对方在控制清军大营后并没有杀害他们,为首的将军更是向着远处山上的玉台寺放声叫喊起来:“后营的弟兄们,我周士相带前营的兄弟们来救你们了!”

“后营的弟兄们,前营的兄弟来救你们了!”

无数人同时高呼起来,宏亮的声音在山谷之中来回传荡,更震得满山满谷的飞鸟野兽为之惊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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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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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户大人带兵来救我们了,千户大人带兵来救我们了!”

上千人的呼喊声响彻黎明前的圭峰山,那一声声的呼喊清晰的传到山上每一个人的耳朵。在短暂的寂静后,山上的后营老弱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他们激动的在半空中不断的挥舞着双手、他们激动的抱着亲人放声大哭、他们激动的在那跳来跳去。大多数人都是泣不成声,更多的则是喜极而泣。

老天开眼了,救星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弟兄们,咱们的援兵到了,能动的都随我来,千万不能让清狗冲进来!”

正在准备突围的赵四海听到山下传来的声音后,愣了十数秒后,毅然朝着那帮原本已经失去希望,没有了一点斗志的残兵叫喊起来,在他的指挥下,所有能动的男人拿着他们能够找到的每一件武器奔上了防线。

援军已经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清狗冲进来!

“周士相,你终于来了。”

大殿内的宋襄公因为激动流下了泪水,在他身旁的不远处,林婉儿的身子也在微微哆嗦着。

同样身子在哆嗦着还有一个人——明年就八十岁的栖林老和尚正张大嘴巴,甚是不安的看着殿外。

山脚下大营方向突然传来的声响让山上的清军同样震惊,很多清兵在听到声音的时候不约而同的转身朝山下看去,继而一个个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山下的大营叫贼人占了?

军官们纷纷派人到山脚下查探到底发生什么事,在没弄明白山下到底发生什么时,他们已经无心再进攻寺中的贼人。

吴进忠这会也失去了分寸,山下的叫喊他听得分明,但却难以置信,他早就派人查探过,这支闯到新会境内的贼人明明就是一帮土匪纠合起来的队伍。他们沿途裹挟百姓,与任何一支明军都没有接触,何以突然冒出援军来的?这要是真有另一支贼人兵马存在,肇庆府那帮人都他娘的死人吗,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传过来,该死,许尔显那王八蛋真该死!

那么大的声响,傻子也知道肯定不是贼人搞的疑兵之计,这他娘的再怎么疑兵之计,如此大的声响。没有上千人如何弄得出!

大营肯定完了,就是不知道这帮贼人中真正能战的有多少,倘若和山上这帮贼人一样多是老弱妇孺自然不用担心,调出一支兵马挡住他们就是,可若是来得都是青壮男丁,情况可就大大不妙了。

吴进忠的困惑和担心没用多长时间就被派下山查探的亲兵证实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贼兵确实打破了山下大营。现正向山上杀来!”

“哪里来的贼兵!”

“天黑,看不清!”

“有多少人?”

“黑压压的,小的也看不清!”

“妈的,废物!”

吴进忠气得一脚踢翻那个报信的亲兵。然后沉着脸看着山脚之下,身旁一众军官也都是惊疑不定,不知道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片刻,吴进忠做出了部署。他下令道:“郑万三、林有贤,你们带手下的兵去挡住山下贼兵!”

“喳!”

千总郑万三、林有贤闻令急忙领着手下的营兵往山脚下赶去。

吴进忠视线一扫余下军官,喝令道:“余下的人都给我使出吃奶的劲。无论如何也要抢在山下贼人杀上来前把这玉台寺给我拿下!否则此地就是我等葬身之地!”

“喳!”

一众军官闻令,都知此战已是生死之战了,若不消灭玉台寺残余的贼人,他们就要陷入山上和山下贼人的两面进攻,到时可就真是总兵大人所说陷入绝地了。

清军再一次向大雄殿一带的后营发起了强攻,可猛攻数次却仍旧无法打破这看起来已是随时都要瓦解的后营防线。

双方的军心士气已然颠了个,里面的后营守军皆知援军已到,个个拼死作战,打定主意死守,士气不可谓不高昂。清军却是陷入进退两难境地,大营被破,山上贼人无比顽强,己方死伤惨重,山下贼兵又正猛攻上山,此刻,无论军官还是士兵都是焦虑不安,士气更是低到谷底。

眼看天都要亮了却迟迟不能杀进寺中,吴进忠怒火朝天,他知道这些贼人已然士气高昂,自己的兵却是士气低沉,可山下贼人援军既是救援而来,那便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得逞,只要抢在他们之前攻破山上贼人的最后防线,那山下贼兵士气必然要为之一沉,届时再挥兵与他们一战,纵不能胜也断然败不了。

可要是己方不能拿下山上这帮贼人残兵,那局面可就危险了,调往山下的郑万三、林有贤部只三四百人,经了一夜激战,这会都是人困马乏,怕是很难抵挡贼人多久,要是让贼人突破二将防线冲到山上,对己方军心必是致命一击。

吴进忠不敢想象山下贼人和山上贼兵会合后对己方的灾难后果,他只能咬牙继续喝令强攻,不管死多少人也要抢在贼兵上山前拿下玉台寺!

迫使吴进忠不顾伤亡强攻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吴进忠欲将寺中老弱妇孺当作他手中的筹码,万一山下贼人势大,清军无法抵挡,说不得能用这些老弱妇孺和贼人换条下山的路。

一次一次的进攻,各处依旧没有进展,反而被寺中的贼人又杀伤了上百士兵,一个手下打得只剩十几人的把总跑来向他诉苦,被大怒的吴进忠狠狠抽打了一顿。

他。娘的!这帮贼人难不成是铁打的,死了那么多人怎么还不垮的!

郑万三派人来告急,他和林有贤挡不住贼人,那帮贼人比他们可不惜命,不顾伤亡的往上冲,已经迫使他们连连后退,此时已经撤到半山腰,再这样下去。不用半柱香功夫,贼人就能杀到山上来了!请总兵大人无论如何再派一些人手过去抵挡,否则,就迟了!

郑万三的求援让吴进忠脸皮猛抽,仗打到现在,他哪里还有兵力可调!

刚刚撤下来的亲兵队长卢永祥向吴进忠再次请命:“大人,让卑职率手下儿郎再冲一次,我就不信这些贼人真的这么难啃!”

“对,再冲一次!末将就是把兵都拼光了也要拿下这些贼人,不然这口恶心没地出去!”

吴进忠手下的参将钱国亨也豁出去了。他刚才亲自领人冲了两次,两次折了一百多号手下,其中有十几个都是他的亲兵,现在想来都是肉疼。要知道绿营各将手下的兵虽是大清的兵,皇上的兵,可那兵却是自个官职的保证,要是折得多了,他这参将能不能当下去就难说了,更重要的是。折损的那十几个亲兵都是跟了他几年的老兵,折一个他都咬牙,更何况折了十几个!

正一肚子火准备带人再上时,却看到汉军旗佐领苏献亭带人走了下来。顿时心里就把苏献亭给骂了无数遍,要不是这浑蛋在后山光顾着杀那些老弱妇孺,贼人能安然退到这大雄殿,又组织起这道防线吗!你他娘的要是上了山后朝前直扑。贼人早完了!

越想越气,忍不住就叫起来:“苏献亭,仗打到现在。咱们绿营兄弟死了大半,你们旗兵却没什么损失,这回你来打头阵!”

闻言,苏献亭恼火不已,但见吴进忠在,便没有和钱国亨对骂,而是对吴进忠道:“吴总兵,我看这些贼人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咱们死耗,现在寺内怕还有几百贼人能战,这要是咱们再硬攻,怕是还要死不少人。依我看,不如集中兵力向山下贼兵杀去,若能击败他们最好,败不了咱们就走!新会城咱们还有一千多兵,派人到广州求增援,发文调各县的兵来,我就不信这帮贼人能从咱们眼皮底下跑了!”

“等各县的兵来,这帮贼人早就逃走了!”吴国亨毫不客气的冲了苏献亭一句。

卢永祥不敢像钱国亨一样对汉军旗佐领不客气,不过他却提醒吴进忠道:“大人,这帮贼人甚是凶悍,看着不像是普通贼人,似乎有明军在内,新会附近明军残兵不少,若是这些明军残部和贼人合兵一处,对新会城可是大威胁,咱们在山上折了这么多兵马,万一贼人合兵之后打新会城的主意,恐怕不好应付。”

“嗯!”

卢永祥的话提醒了吴进忠,现在山上的贼人已是精疲力尽,又是携带了一大批老弱妇孺,只要解决寺内那些还在死撑的青壮贼人,余者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到时反过头来对付山下贼军,没了后顾之忧,未必就败了。但若是就此突围下山,这帮贼人定会和那些明军残兵会合,转过头来威胁新会城的话,变故可就真的极大了。

于其让贼人合兵威胁新会城,不如拼着伤亡巨大断贼人一臂,使得他们不敢窥伺新会城半分,要不然,麻烦只会更大。念及于此,吴进忠当下不再犹豫,果断下令:“本官意欲与贼人一决生死,旗兵也好,营兵也好,今日局面,有进无退!传我将令,全力攻打寺中贼人,敢有退后者,定斩不饶!”

“喳!”

钱国亨、卢永祥等人忙应声领命,苏献亭再是不愿在这白白折损人马,也不敢违令,硬着头皮领命回去准备再次指挥旗兵进攻。

。。

昨天带母亲去医院复查,所以只更了一章,今天去吊唁(妻子大爷爷),也只能一更一章,明天还要陪母亲再去医院抽血化验,时间上把握不住,所以估计也只能一更。不过后天会全力弥补,希望书友理解一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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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溃逃

清军又一次的进攻被后营残兵以震天雷击退后,来不及喘口气的总旗赵虎就见前面的赵四海突然倒地,他吃了一惊,抢上前一看,只见赵四海的右腿上部有正不住的往外渗血。

“百户,你受伤了!”

赵四海的伤处血肉模糊,肉眼依稀可以看到有数粒铅子镶嵌在上面,赵虎吸了口凉气,一边撕下袖子替赵四海包裹,一边急着叫人过来将赵四海抬下去。

“我没事,叫铳子打了下而矣,皮外伤,死不了。”

腿处的伤势让赵四海此刻疼得额头上满是汗水,他强忍着巨痛,示意赵虎不用叫人将自己抬下去,尔后问他:“弟兄们伤亡如何?”

听赵四海问伤亡情况,赵虎的脸色顿时一暗,低声道:“现在能动的就一百多人了,咱们的老弟兄也只剩下三十多个,个个身上都有伤。”

“还剩一百多了?”

赵四海叹了口气,后营两千多号男丁打到现在只剩百多号人,这仗打得不可谓不惨烈。

见赵四海神情黯然,赵虎忙安慰他道:“咱们是伤亡大了些,不过鞑子也没讨得了好,冲了咱们几次都叫咱们给打退了,光尸体就扔了不下两百具,这仗,咱们不亏。再说千户大人的援军正往山上杀过来,看刚才鞑子退下去的情形,我估摸着他们也不敢再往咱们这填人了,要不然,恐怕他们就得被千户大人包了饺子了!”

“你也说了,千户大人的援军还没冲上来,可咱们就剩这百多人,要是千户大人赶不上来,清军再冲上来,怎么办?”

赵四海没有赵虎这般乐观。他也看出来了,清军这会虽然也是强弩之末,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援军一刻没有冲上山,后营的形势就不容乐观。清军将领要是拼死也要先拿下后背之敌,恐怕这百多号人真撑不到援军到来,届时这殿内的几千老弱妇孺就全落清军之手了。前营士兵的家眷大多在后营,真要是老婆孩子落在清军手中,恐怕前营的军心瞬间就要崩溃,这仗也是没法打了。

“咱们还有百多号弟兄。还有四颗震天雷,大不了拼着弟兄们全死光就是,这天都要大亮了。鞑子也不是铁打的,杀了一夜他们也吃不消,等到千户大人率军上来,鞑子不退也要退。”

赵虎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他们撑不住,鞑子更撑不住。死了这么多人。他也是豁出去了。不为别的,就为自己手下死得一个不剩的弟兄。他也要和清军拼到底,要不然。没脸去见他们!

“告诉弟兄们,无论如何也要撑住,咱们和鞑子比的就是谁多口气。谁多口气谁就能活,少了,准死!”

事到如今也只能拼到底了,赵四海自忖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真要是老天爷不让他们活,等不到援军上来,那也没什么说的。他咬牙撑着站起,腿上的伤势让他的腿有些不由自主的晃动,正要找宋襄公商量看能不能组织些女人顶上来,却听前面有人叫了起来:“清狗又上来了!”

一听清军又上来了,精疲力竭的后营残兵纷纷从地上爬起,虽然他们已经累得走不动道,但还是咬牙站到自己的坚守岗位。很多人在站上防线时会不经意的扭过头去,视线在密集的老弱妇孺人群中扫视,眼神中满是牵挂和毅然。

赵四海也在赵虎的搀扶下走了过去,果然,清军又在整队向大殿杀来,但这次和先前几次不同,清军似乎是全部压了上来,再也没有留什么后手,之前两次进攻时还打火铳的旗兵也是弃了火铳,人人手中拿着大刀。

看来,清军这是要最后一搏了!

赵四海眯着眼,心头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撑过这一次,活;撑不过,死!

赵虎见四周一片静悄悄,忍不住挥刀喝骂道:“娘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今天就让老子和清狗轰轰烈烈一回!弟兄们,要是我赵虎走在前头,往后逢年过节大伙记着点,给老子也烧点纸钱,省得老子在下面没得快活!”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库军听了赵虎的话,把手中的刀也举了起来,冲众人喝道:“喝了孟婆汤,下辈子投胎还造鞑子的反,我他娘的就不信了,这狗鞑子就能占了咱汉人的江山!”

“前营的兄弟正在拼死往山上冲,咱们后营的弟兄也不是后娘养的,都打起精神来,叫清狗,叫前营的弟兄看看,咱后营老小爷们也是有鸟的!”

“”

听着那些残存的战兵、保安队员和库军们的豪言壮语,赵四海的心痛的厉害,这些汉子的话说得豪迈,但却让人悲愤,显然,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清军的最后一搏,也是他们的最后一搏了。

“弟兄们,和清狗拼了!”

“和清狗拼了!”

“狗鞑子,敢挡你葛爷的路,看老子怎么砍你脑袋!震虏营的弟兄们,给老子杀啊!”

双眼通红的葛正第一个冲破圭峰阁前当面的清军防线,在对面那些清军恐惧的目光当中,挥着长刀就向他们冲了过去。在他身后,是两百多根尖利的长矛。

卯时三刻,付出全营一半伤亡的震虏营终是击退当面清军阻截,率先冲上了圭峰阁。与此同时,邵九公的雄威营也攻上山顶,在太平军前营的凶猛攻势下,清军抵达不住,从先前的边打边退变成无秩序的后退。

千总郑万三见无法抵挡太平军进攻,眼看攻上山的太平军越来越多,而总兵大人却迟迟没有援军派来,也扔下还在抵抗的几十名手下掉头逃跑。郑万三的逃跑瞬间让清军集体崩溃,另一边还在试图收拢残兵的林有贤见状也只能率部逃命。

溃逃过程中,有清军实在是无力再跑,向太平军投降。一心救援后营的太平军顾不得看押这些降兵,在葛正和邵九公的指挥下越过圭峰阁向玉台寺中心杀去。

正集中所有兵力做最后一搏的吴进忠闻听郑万三他们没有守住圭峰阁。现贼兵大队已经冲上山后,顿时被贼兵战斗力震住,情急之下急调卢永祥率自己的亲兵队赶去弹压溃兵并组织抵抗,他给卢永祥下了死令:绝对不能让贼兵冲到大雄殿,否则,功亏一侧。

卢永祥率部赶到千手堂时,正遇上仓皇逃窜过来的郑万三和林有贤,见郑万三跑在最前头,卢永祥二话不说,一把抽出腰刀。在郑万三部下和林有贤惊愕的目光中,一刀砍断郑万三的脖子。

“擅退者斩!”

斩杀郑万三后,卢永祥的亲兵队又斩了几个营兵。震得其余逃兵和林有贤都呆在了那里。

“总兵大人有令,擅退者斩,都给我回去!”

卢永祥吼叫着,连踢了几个被吓愣着的营兵,逼着他们掉头回去。在亲兵队和卢永祥的威逼之下,林有贤只得领着这些溃兵再次掉头。结果与迎面而来的太平军震虏营碰撞在一处。

已是败兵。毫无斗志的绿营兵瞬间就被长矛戳死数十人,余者再也不顾亲兵队的弹压。一哄而散,林有贤见势不可挽回。趁人不注意伏地装死。

卢永祥乃吴进忠当年在闯军之中的的铁杆兄弟,手下亲兵都是打了七八年仗的老卒,虽然人数只数十人。但却不畏震虏营,短刀相接之下,双方战在一起,刀起矛落,不时有人惨叫倒地。

震虏营连日急行军,冲至圭峰山已是上下不支,又经血战,以伤亡近一半的代价冲上山顶,此刻陡遇劲敌,不免吃力。所幸雄威营及时赶到,仗着兵力雄厚,硬是打得卢永祥部岌岌后退。饶是于此,凶悍的卢永祥仍咬牙死撑,意图为大雄殿的清军争取时间。

卢永祥的凶悍激起同样凶悍的葛正凶气,提着长刀便朝他杀去。

“杀!”

葛正大吼一声,长刀砍去,卢永祥不甘示弱,也是一声大喝,毫不所惧的迎上去。

“铛!”

两刀对砍,二人俱是后退,不等葛正再次挥刀,卢永祥却弃他而去,领着残存的十多名亲兵向千手堂后跑去。

葛正惊疑,回头一看,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铁毅率领陷阵营赶到,最前面的陷阵营士兵平举着火铳,黑洞洞的铳口指着前方,任谁看了都要跑。

卢永祥逃到大雄殿后,吴进忠便知大势已去,虽然苏献亭的旗兵已破开大雄殿一道口子,可贼兵大队已至千手堂,随时都会冲杀过来,此时殿中贼人已不重要,他就是冲了进去贼兵大队也会立时跟着杀进。为免全军覆没,他当即立断,立即传令各部集合向山下突围。

本因破开贼人口子而大喜的清军闻令都是傻了,等到听到千手堂方向传来贼人叫喊声音后,立时明白过来:山下的贼兵杀上来了,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吴进忠的命令是全军集合一起突围,可苏献亭却没有遵此命令,而是带着手下旗兵往后山先逃了过去。他才不会脑子犯傻从正面突围,后山那条小道可是现成的逃生之路!

得知苏献亭领人往后山跑后,吴进忠气得破口大骂,那条小道一次只能容一人上下,他苏献亭是只顾自己逃命而不管大伙死活了!

汉军旗一跑,绿营兵们不知情况,也有人也跟着往后山跑,却不知那后山小道根本容不得他们也下山。结果这些不知道情况的营兵一跟着汉军旗跑,其他营兵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乱呼呼的跑了起来。最后,吴进忠只能收拢不足三百人在手,事已至此,他也无办法,只得领着这些残兵往千山堂逃去,欲图趁着贼兵大队不明寺中地形之机寻机下山。

已经有了赴死之心的后营残兵看到清军撤退,眼尖的更是看到千手堂方向有自家战旗飞奔而来,立时激动的向着殿内正提心吊胆的人群大叫起来:“鞑子败了,鞑子败了,咱们的援军上来了,援军上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战死

吴进忠率残部300余绿营兵窜至千手堂后没能趁乱下山,而是被太平军震虏、雄威、陷阵三营层层包围。此刻,吴进忠算是彻底体会什么叫兵败如山倒,什么叫兵无斗志了。

自深夜子时攻山,至现在已是整整过去近三个时辰,清军上下早已是疲惫不堪,心境更是从云宵跌落谷底,面对太平军的重重包围,300多绿营兵脸上露出的不是死战到底的坚绝,而是恐惧和绝望。

钱国亨有心死战,见无法冲出贼兵重围,索性把心一横,冲一众营兵们叫道:“事已至此,于其被贼人杀死,不如拼死一搏!”

卢永祥亦是一脸凶狠的附和钱国亨,他喊道:“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今天便是你死我活之时,若想活命,就拼死一战,或有转机,否则,我等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二人叫嚷得凶,营兵们却是没几个呼应他们,仗打到现在,营兵们也是人,他们实在是打够了也被打怕了,包围的贼兵这么多,当官的要死拼下去以搏条生路,可他们这些人未必就一定要搏条生路。

或许,我们可以投降,有绿营兵心中如此想。

“娘的,不怕死的跟我来!”

钱国亨见营兵们都丧了胆,吴进忠却在发怔,有些急眼,猛一跺脚带着自己的几个亲兵就向对面的太平军杀去。

“大人!”

卢永祥看了眼吴进忠,后者深吸口气,提刀的右手猛然上举,赫然是心生死志。

今日局面,唯有一死以报平南王的知遇之恩,唯一死以报大清皇帝的隆恩!

“弟兄们都跟我冲。活着跟本官回到新会城的,赏银百两!”

命没了,还要什么银子!

吴进忠试图用重赏激发败兵斗志,来个死里求生。

“弟兄们,随总兵大人杀贼去啊!一人百两银子,弟兄们哪辈子能挣到!上啊!回到新会城拿银子快活去啊!”

卢永祥咧着嘴在那大声叫嚷,以图鼓动更多的营兵跟着一起上。

百两银子的重赏果然令许多营兵头脑发懵,血气上涌,又见主帅亲自冲杀在前,当即就有上百名营兵呼喝着挥刀向前杀去。

与此同时。太平军震虏、雄威、陷阵三营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对这帮陷入重围的清军残兵发动总攻,双方短刀相接,展开这最后一战。

冲杀在前的清军都是经年老兵。在重赏和主帅以身作则的剌激下,也是个个拼命,初时竟一下破了当面雄威营好大一个口子,险些叫他们冲下山去,好在陷阵营及时向着清军人群扔出震天雷,爆炸声中数十名凶悍的营兵倒地不起。也将因重赏而提起来的清军血性瞬间炸散。

黑烟还未散去。清军已然再次后退,这一次却是再也不能组织起反扑。而是被太平军切割成数股,各自为战了。

用尽全力最后一次挥舞大刀逼退数名冲上来要剌自己的太平军后。钱国亨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还没等他抬头呼喝亲兵时。数根长矛就剌向了自己。

“大人!”

辰时一刻,平南藩下右翼协理参将钱国亨战死。

吴进忠不知钱国亨已经被杀,四面都是厮杀的人群,他根本看不清周围情况,只知道自己在不断被贼兵逼着往后退,护卫的亲兵也只剩几人,耳畔传来的除了士兵的哀叫声,更伴有不时响起的火铳声。

在发现那些火铳声并非逃往后山的苏献亭率部来救后,吴进忠知道自己是没法活着下山了。

“杀,给我杀!”

卢永祥的武艺极高,虽然一夜厮杀让他有些体力不支,但勉强还是能站住不倒,仗着自己的好身手和手下弟兄的帮助,他竟然已经连砍三个太平军。

手下接连被杀,带队的陷阵营小旗暴跳如雷,抄起一杆火铳点着火绳就对着卢永祥轰了过去。陷阵营的火铳兵才刚刚组建,大多数士兵只不过才打过一两铳,根本谈不上速度和效率,更别提准心了,可这么短的距离对着一个大活人轰,就是傻子也能轰走,更何况开铳的还是个小旗。

“砰”的一声巨响,从前当过流寇杀过明军,又当过明军杀过流寇,再接着就是当清军杀明军的绿林好汉卢永祥被火铳打得向后栽去。

卢永祥临死前还不忘高呼“总兵大人快走!”,可惜总兵大人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钱国亨、卢永祥相继战死后,苦苦支撑的吴进忠吸引了无数太平军的注意。

“那人就是总兵吴进忠!”

投降的清兵在人群中指出了吴进忠,很快,雄威营的一个总旗带着手下的士兵就将吴进忠包围了。

打到这个时候,吴进忠的亲兵都已经是被杀散了,全靠吴进忠自己在那里苦苦支撑,不过包围他的太平军都是有意无意的躲开他,并没有对他下死手,所以吴进忠身上即使是有几处伤,却没要他的命。

“千户大人要活的,要活的!”

雄威营的试百户吴麻子大声叫着,提醒士兵们千万别把吴进忠给打死了,这家伙可是千户大人指名要活捉的,可不能叫打死了。

一名雄威营的士兵意图从后面抱住吴进忠,不想反被吴进忠急转过来一刀用力劈下,那士兵立刻是鲜血喷涌,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一击得手,还未来得及回过身来,一根长矛就剌向了吴进忠的左腿,吴进忠浑身一僵,想要转身,身上的力气却一点点的消失。长矛一抽,鲜血喷涌,吴进忠轰然倒地,他嘴里在念叨着几句话,不过没有人能听见。

吴麻子见吴进忠嘴里不住的念叨,也不知他在说什么,不过他可管不了,挥手命令部下将这清军总兵擒下好去向千户大人请功。不料,几个士兵刚要上前,就见吴进忠好像疯了般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突然反手一刀,“噗哧”一声,锋利的长刀顿时没入体内,滴血的刀尖一下剌透胸腔,从后背肋骨处伸了出来。

“狗日的,怎么自杀了!”

吴麻子见吴进忠竟然自杀了,气得大骂一句,上去一刀便砍下对方的脑袋,提在手里向四周吼道:“吴进忠已死!吴进忠已死!吴进忠已死!”

辰时一刻,清军平南藩下右翼总兵官吴进忠陷于重围,独力难支,身中数创,自杀身亡。

吴进忠死后,残存清兵再也无心抵抗,纷纷丢弃武器跪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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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抢夺

歼灭千手堂清军后,太平军即向大雄殿进发,看到援军出现在大殿门口,殿内守军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欢呼了,只能坐在地上激动的看着援军。?

宋襄公和被赵虎搀扶的赵四海走出大殿后,宋襄公难掩喜色,更多的是死里逃生的感慨,他紧紧抓住领兵前来的雄威营百户邵九公的手,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赵四海的伤势让他疼得无法说话,只一脸焦急的指着后山方向,邵九公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边上的赵虎忙说有一队清军正往后山逃窜。

一听有清军往后山逃窜,邵九公忙留下一队兵由赵虎带领救助殿内伤员,他亲自领着其余士兵向后山追赶过去,并且派人将这一情况向千户周士相通传,另要陷阵营也调兵到后山追击,务必不让一个清狗漏网。

逃往后山的清军已是惊弓之鸟,除汉军镶蓝旗佐领苏献亭手下一百多旗兵外,另有同样数目的绿营兵,因后山太平军两千老弱妇孺惨遭清军屠杀,因此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导致清军逃跑之路颇是不便,等到了后山那条小道上方的悬崖时,汉军旗和绿营兵又因谁下先山而自相残杀起来。

生死关头,往常受尽旗兵欺压也不敢有半句怨言的绿营兵们也是什么都不顾了,让旗兵先下山,他们就是一个死。军官们大半都随总兵吴进忠往前山跑了,这会营兵中连个哨长也没有,没了军官约束,又是生死关头,手里有刀的他们自然不甘心让汉军旗这帮王八蛋先逃。

苏献亭无法弹压这帮想要活命的绿营兵,只能一边喝令旗兵挡住那些营兵。一边带着几个亲兵先下了那条小道。

清军为了抢夺道路自相残杀时,邵九公已经率部赶了过来。一路上遍地的老弱妇孺尸体让雄威营上下都是悲愤欲绝,等看到那帮清军正拥挤在后山顶上相互砍杀时,不用邵九公下令,雄威营就红着眼睛杀了上去。

“贼兵来了,贼兵来了!”

发现太平军追过来后,正在自相残杀的清军顿时停了手,却不是共同对敌,而是一个个在那大呼小叫往小道冲去。人挤人,十几个倒霉的清军顿时就被同伴推下山崖。

趁着清军乱成一团的时候。邵九公迅速率部压了过来,或用刀砍,或用矛剌。不断的将清军往山崖逼赶。不时有清国倒在复仇的雄威营士兵之手,不时有清兵绝望的自行跳山。

那条一次只容一人上下的小道现在也已是挤满人,先下去的苏献亭头也不敢回,跌跌撞撞的往山下狂跑,不断被道路两侧的山石和树枝刮到,脸上、身上、头上到处都是血口子。可急于逃命的苏佐领已是顾不上这些皮肉伤了。脑子里只想赶紧下山。离这帮贼兵越远越好。

上山不好走,下山也不好走。这后山斜坡太陡,一个不慎整个人就是滚落下去。从上方看下去,到处都是正在翻滚的人影。

山顶上的清军在大半被歼后,余下的三四十个旗兵和营兵见逃生无望。只得扔下兵器跪地投降。

邵九公一边令人将俘虏押到大雄殿,一边带人顺着小道下去追赶。这小道实在是太窄,斜面又大,上面的人只需小心脚下,便可以肆意的用刀剑收割前方的人头,前面的清兵这会就是想掉头反抗都不行。

发现山上的敌兵顺着小道追下来后,苏献亭的亲兵赵全护主心切,带着几个同伴挡在了一块山腰间一块宽阔的巨石边,一边挡住上面的人不让他们再下,一边朝苏献亭叫道:“佐领大人,卑职率人守在这,你赶快下山!”

“赵全,好奴才!你若是死了,本佐领养你妻儿!”

苏献亭激动的抛下一句话后便慌忙沿着山道往下跑,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赵全那帮亲兵和被他们堵在上面下不来的旗兵。

“狗日的赵全,快让开,你小子是要把咱们都拉下水吗!”

前方道路突然被堵,正要下来的一众旗兵顿时就急了眼,最前面的一个旗兵二话不说拿刀就去砍赵全,可赵全几人却是占了这条小道上唯一的有利地形,他一人根本不是对手,惨叫一声便被砍翻在地。他一死,尸体立马又成了后面人的障碍,急得后面的人怒骂连连。

再后面的不知前面发生什么事情,只知前面的人突然不走,他们不走,后面那贼兵却是近了,这要再不走,爷的后背不是铁定叫人砍吗!

“妈拉个巴子的,前面的都是逼养的吗,快他娘的走啊!”

漫天的脏话怒骂中,有人动了刀子向着前方的同伴砍去,顿时,小道上又上演了自相残杀的惨剧。

顺坡下来的太平军看到前面的旗兵又自己人砍起来,一个个乐得不行,也跟着上前去砍,如此一来,前面的旗兵更是急得骂娘,下手再也不顾忌,前面这会就是亲爹,怕也是一刀砍上去了。

几乎没让雄威营费什么事,小道上的旗兵就死了大半,余下十多个机灵点的早早扔下武器趴在地上,任由后面的人踩着自己下山,反正自己是不跑了。

有几个不肯投降,又冲不过赵全他们把守的缺口,只得恨恨的翻身向两侧跃下,传来一声又一声惨叫。

面对赵全等几个旗兵占据的有利地形,追下来的太平军没有拿命去填,而是从上面将一颗震天雷一人传一人的递了下来,由最前面的那名士兵点燃扔了过去,“轰”的一声,黑烟散起,三个旗兵被当场炸死,余下两人一个被震晕过去,另一个也就是赵全则是被炸成了重伤,哀呼着再也无力阻拦太平军。

解决了这些看门狗一般的旗兵,雄威营忙顺着缺口冲下了山,可惜却是迟了一步,苏献亭已领着另外十多个逃下山的旗兵跑得无影无踪了。邵九公得知旗兵佐领跑了,只得收兵,转而带人在玉台寺的所有建筑中挨个清剿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清军残部。(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伤亡

雄威、震虏、陷阵三营成功攻上山后,周士相下令虎捷营控制圭峰山主要道路,并抽调两队人马前去接应押送粮食车队正缓慢赶来的近卫营。

天色大亮之后,邵九公和葛正他们派人来报,震虏、雄威、陷阵三营已完全占领玉台寺,除跑掉一个汉军旗佐领外,其余清兵连同总兵吴进忠在内愁数被歼,现各营正在山中各处搜剿躲藏的漏网清兵。

闻听吴进忠已死,周士相略微有些失望,本想亲手活剥这杀妻灭子的凶手,不想此人却死在乱军之中,倒是便宜他了。

短暂的失望之后,周士相安排朱二率骑兵队残余人手向新会方向做搜索警戒,留下一伍亲兵并三队伙兵看守清军大营和那些民夫,自己领着另外两伍亲卫上了山。

上山这一战,走得着实触目惊心,清军的、太平军的尸体交织层叠在一起,刀砍矛剌、铳打石砸,种种死状让人看了为之不忍。

走到半山腰时,有陷阵营的一队工兵正在收拾山道,将战死的己方士兵尸体集中到一处,其余清军尸体则直接抛落山下。尸堆中有很多未死的伤兵,对这些伤兵的处置办法,陷阵营的人做得很干脆,己方的人抬到一边精心包扎,敌方的则是也当作死人一样抛到山下,任他们怎么哀求也没用。

看到周士相率人上来,领队的总旗忙带着几个小旗过来行礼,周士相示意他们不必管自己,赶紧将受伤的人送到山下安置。对于部下对待清军伤员和尸体的做法,周士相表示理解,并予以绝对支持,因为他在山下已经看到太多被清军草草掩埋的尸体。看到太多已经永远无法睁开眼睛的孩童尸体,看到太多溪流被血水染红。

对待禽兽就用要同样禽兽的手段去对付,对待这些残杀老弱妇孺的凶手。周士相绝不会和他们讲半点仁义道德,不会用什么狗咬了人。人却绝不能咬狗,如果人也咬狗,岂不是变得和狗一样的混帐逻辑来劝说自己对狗讲道德,讲仁义,然后用最好的医疗条件去治疗它们,用最好的伙食去喂养他们。

狗咬了人,人是不能同样去咬它,但却可以将它打死。活活打死,绝不给它再次咬人的机会。

在圭峰山屠杀了数千老弱妇孺的清军现在就是狗。

到了大雄殿见到宋襄公他们后,周士相什么也没说,只问伤亡情况,听到的数字让他心如刀绞。

从罗定出发时后营营民总数是10200人,沿途又相继“劝说”了一些百姓加入太平营,加上一些自愿跟着太平营走的,营民总数已近13000人,现在,活着的却只剩4625人。剩下这4625人中超出九成都是妇女和孩子。男丁人数已经少得可怜。

作为后营唯一的一支建制战兵,赵四海手下的300战兵现在只剩26人;战前编制为400人的保安队员现在只剩下42人;战前编制为350人的库军现在只剩下29人。战前各营的男丁总数有2400人,现在只剩159人。

后营的伤亡人数近乎三分之二。震虏、雄威、陷阵三营在上山攻打清军的战斗中也损失不小。葛正的震虏营战前满编520人,现在只剩230人。邵九公的雄威营损失也不小,不过比震虏营好一点,现在只剩300人。陷阵营的损失最小,只伤亡了不到百人。

正如赵四海和宋襄公组织后营男丁依据有利有形杀伤清军一样,震虏、雄威、陷阵三营在上山时同样被居高临下的清军大量杀伤,反而在攻上山后伤亡很小。三营伤亡惨重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援救后营而进行的长途急行军,在两天一夜的急行军中,三营官兵严重透支体力。导致与清军战斗时不少人是因为力竭被杀。

清军方面的伤亡现在具体是多少还没有统计出来,因为还有少量清军躲藏在玉台寺各处。另外山上山下都有清军的尸体没有被清点发现,故而一时半会还没法做出有效统计来。

看望过负伤的赵四海出来后。周士相让宋襄公马上安排后营的妇女配合前营将玉台寺清理一下,组织人手尽量抢救那些负伤的士兵,重伤的自然是没法治了,不过轻伤的还是要尽量救治好,不使他们的伤口因为得不到医治而发炎从而失去生命。

在宋襄公组织人手救治伤员时,玉台寺的栖林老和尚突然带着一帮僧人找到他,说是寺中备有不少金创药,对于刀伤颇是有效,僧人们也会些救人医术,眼见大军伤员颇多,出家人若是不帮助一二实在是于心不忍,请求宋大人能够让僧人们也尽些绵薄之力。

僧人们能帮着救人,宋襄公自然是大喜过望,如何会拒绝,当下就答应下来,叫人领着僧人们到伤员集中安置的地方帮忙。

大战过后,人人肚饿,后营虽扒光和尚们藏的粮食,但这几天也是紧着吃,所谓人多粥少,只能勉强维持饿不死,这会死里逃生,高度紧张之后突然放松,肚子自然就叫得响,可放眼看去,哪有粮食可以下肚。好在山下清军大营中有不少粮食,周士相让宋襄公组织一部分人下山到清军军营安置,另外再组织人手背一些粮食上山,争取中午能让大伙全吃饱肚子。

寺内寺外,山上山下到处都是遗弃的兵器,震虏营在搜索完玉台寺东边后被周士相调出来专门打扫战场,把所有武器全部集中,分门别类。因为吴进忠部下有一支汉军旗队伍,所以周士相特别叮嘱葛正,一定要将汉军旗扔在山上的火铳全部收集起来,药子更是不能少。

时间又过去半个时辰,雄威营、陷阵营对玉台寺及山上山下的清剿搜索已经结束,连同先前投降的,一共抓了400多清军俘虏,其中有46个旗兵,另外还一个趴在地上装死尸,结果在被太平军抬着要往山下扔时大声喊叫被发现的军官,据俘虏指让,此人就是吴进忠手下的千总林有贤。

“千户,怎么处置这些清狗?”

邵九公和铁毅并排站在周士相的面前,等侯他的命令。在感情上,铁毅是倾向将这些清军俘虏全部处死的,因为他的工兵营有不少士兵的亲人都惨死在这些清军手中,而邵九公却因为部下没有家眷在后营,所以没有铁毅这么大的仇恨,他的意见是怎么处置都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汉人

“不要俘虏,一个也不要”

后营的伤亡惨重让周士相下意识的想要杀俘,不如此不能为那些死去的老弱妇孺复仇,不如此不能缓和前营将士愤怒的火焰。m乐文移动网

随着局面的控制,已经有很多前营士兵知道了亲人的死讯,当兵的也是人,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面对自己亲人的尸体,再心如铁石的人也不可能不动容,也不可能不失声痛哭。

玉台寺内,圭峰山下,已经有军士的哭声传来,死里逃生的营民也在最初的庆幸和喜悦之后再次悲愤欲绝。

找爹的、找娘的、找儿子的、找女儿的凄惨的叫声飘荡在圭峰山,让人听着好不难受。

周士相没有派人制止营民们的哭喊,也没有强令那些正在痛哭流泪的士兵放下亲人的尸体回到他们的队伍之中,周士相也是人,他能体会失去亲人的滋味,能够明白他们看到亲人尸体时的感受。

军法不会用在这个场景上,周士相只能尽量要百户们抽调那些没有亲人在后营的士兵执行任务,留出一点时间让那些男儿哭个够吧。

当日,他何尝不是在新会城外那座空坟前悲痛欲绝,没有哭出来只是因为他的泪早已流干,他的嗓子早已哭哑。

不过如何处置清军俘虏,成了摆在周士相面前的一个大大难题,将这些俘虏全部处死似乎最能让部下们发泄心头的怒火,让百姓们的心灵得到稍稍安慰,但这么做却是最不划算的一种处置办法。

后营死得只剩200多男丁,前营的伤亡也是近乎一个整编营,而拿下圭峰山并不是太平军的终点,太平军的下一个目标是无比坚固的新会城。是香山县,是整个广州的清军,甚至是广东全省猛压过来的清军,因此周士相需要兵员补充,需要人命去填补即将发生的一次又一次战事,在没有大量百姓踊跃参军的情形下,他只能现实一点,他需要这些俘虏。

“还是照高要城的例子办吧。”

周士相有些愧疚的看了眼不理解的铁毅,摇了摇头,吩咐邵九公将俘虏全押到千手堂。

415名绿营俘虏连同46名旗兵俘虏被押到千手堂后。立即被太平军分成两边。

俘虏的军官除了装死被发现的千总林有贤,还有受了伤的把总王五。汉军旗的佐领苏献亭已经跑掉,不过他的戈什哈赵全却没有死。而是被炸掉了一只手,这会也是被押了过来。因为断手处失血过多,赵全的脸色苍白无比。

在雄威营百户邵九公、试百户吴麻子和王有喜,陷阵营百户铁毅,试百户郑铁柱、郑大牛等军官的簇拥下,一身劲装的周士相来到了千手堂。

扫了一眼那些耷拉着脑袋的旗兵后。周士相的视线落在惶恐的绿营兵人群。他往前走了两步,没有半句废话。道:“绿营皆是汉人,我大明太平军也是汉人。故营兵愿降者,我太平军悉数收纳,现在愿降者跪下。不愿降者站着便是。”

“我等愿降,我等早就愿降了!”

周士相话音刚落,营兵就哗拉啦跪下一大片,只剩几十个还站着,那两个绿营军官林有贤和王五也在其内。

“你们不愿降我吗?”

周士相冷冷看着这几十个不肯下跪的营兵,在他的逼视下,又有七八个营兵低头跪了下去。林有贤和王五仍是没动,前者脸上有异样神情,后者则是一脸不屑。

“你降还是不降?”

周士相轻抬右手,指向一脸不屑的王五,他要杀鸡儆猴了。

“老子堂堂大好男儿,如何能投降你们这帮贼人!”

面对周士相的森然目光,王五毫不畏惧,冷笑一声,脖子一梗,青筋暴起,傲然说道:“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你这贼人休想要老子归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子若是皱半分眉头,就是她小娘逼养的!”

周士相眉头猛的上扬,击掌赞道:“好一条汉子,有种!”

“有种”二字尾音尚拖着,手中已然多出一把长刀,刀光过后,胡全脖间顿时一道血柱喷起,再一看,脑袋已滚落多远。

周士相收刀在手,扫了眼王五的眉头,由衷佩服道:“眉头真是没有皱半分,确实不是小娘养的,来人啊,把这好汉抬下去好生埋了。”

“你啊!”

林有贤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骇破了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脑袋不住磕地:“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的愿降,小的愿降!”

“你们呢!”

周士相不理会磕头的林有贤,拿刀朝那帮还站着的绿营兵一指,嘴角微微上翘,脸上却不见半点笑意,那模样着实狰狞得可怕。

“降了,降了,我等降了!”

“我等也是汉人,本就不愿替鞑子助纣为虐,现蒙大明天军收纳,我等愿归顺!”

这帮还站着的营兵本就有心要降,只是碍着林有贤和王五这两个军官还没有降,他们才硬着头皮也站着,这下见了那明军将领挥手之间就将把总王五的人头砍落地,千总又跟个软蛋一样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哪里真有不怕死,要为什么大清殉葬的,当下就“扑通扑通”全跪了下去。

营兵们的表现让周士相很满意,他点了点头,视线缓缓落在46个旗兵脸上,他能清楚的看到,这些旗兵比之营兵强不了多少,这会大多数人脸上都充满了恐惧之色,看周士相向他们看来,当场就有十几人吓得立即跪在地上叫嚷愿意归降,唯恐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明军千户会拿他们开刀。

正抱着断臂咬紧牙关强忍疼痛的赵全见状,也不顾断臂上的伤势了,猛然用另一只手指着那十几个跪地投降的旗兵,大骂道:“你们这帮没卵子的怂货,世上只有战死的满洲勇士。绝没有投降的八旗汉子!都给老子起来,都给老子起来,像个爷们一样,别他娘的跟个娘们似的,都起来啊!”

奈何任赵全怎么怒骂,怎么喝斥,跪下的旗兵就是不肯起来,还有两个在后山捡回一条命的旗兵更是反过来大骂他赵全,骂他没有义气,若不是他把路堵了。弟兄们也不会叫太平军给抓了,气得赵全没了血色的脸一下变得铁青铁青。

“住嘴,都给我住嘴!”

周士相暴喝一声。一众旗兵顿时乖乖闭嘴,只留下赵全在那气鼓鼓的瞪着他们,恨不得吃了这帮人似的。

周士相强按下心头怒火,上下打量了一眼赵全,不无讥讽道:“你算什么满州勇士,你明明就是个汉人!”

闻言。赵全好像受了什么奇耻大辱般炸喝起来:“呸!我赵全蒙王爷抬爱。早就入了八旗,才不是什么汉人。老子是旗人,是旗人!”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不认祖宗了?”周士相不怒反笑,“可惜你就是入了八旗也是个三等汉八旗,在满州鞑子眼里。你还是个汉人!”

“老子是旗人,不是汉人!”赵全的脸涨得通红。

“好吧,本千户就当你是旗人,不过本千户就不信了,世上真的只有战死的满洲勇士,没有投降的八旗汉子吗?”

话音未落,周士相转身从陷阵营一名士兵手中拿过火铳,拔开火折子就朝火绳点去,但听“砰!”的一声巨响,赵全身子一顿,整个人向左侧倾斜倒下,却是被铳子结实打在他的右腿上。

周士相将火铳扔还给一边的士兵,看都不看在地上挣扎的赵全,只问那些被惊呆的还站着的旗兵:“你们跪不跪?”

这边铁毅又拿了一杆火铳递给周士相,周士相顺手接过。

一见那火铳指着自己,再看中铳的赵全惨状,一众旗兵哪里真不怕死,再也硬不起来,纷纷跪下,喊道:“降了,小的愿降,小的愿降!”

一个早在崇祯十二年就投了满州的旗兵却没有跪,他心里发毛,明朝已经完了,南明蹦哒不了几天,真要这么降了,恐怕日后免不了被大清兵所杀,可要是不降,眼前这明军将领就要杀人,这他娘的如何是好?!

犹豫再三,这旗兵却迟迟下不了决心,不过看到周士相有些不耐烦的将火铳口抬了抬专门瞄向自己后,他却是再也顾不得多想,猛的趴下不住磕头求饶:“小的愿降!小的愿降!”心下却是打着先保命再说,可不能真降了这帮不成气候的贼兵,日后无论如何也要寻机溜走。他却不知,左右那些同样跪在地上喊着愿降的旗兵多半都是和他一样的心思。

“早这样不就成了。”

周士相将视线转向正在挣扎,却至始至终没有叫一声的赵全,心下有些佩服,不过仍是讥讽道:“你看到了,你的同伴都已经向本千户跪地投降,他们当中似乎没有什么不怕死的八旗勇士。”

“你们这些混蛋丢尽列祖列宗的脸,你们不配当我八旗勇士,你们这些这些懦夫!贼人就是现在不杀你们,也会活活折磨死折磨死你们的!”因为疼痛,赵全的声音已经结巴了,但还是在那喘着粗气大骂着。

“你真不怕死?”

周士相可不想看赵全在那骂人,他只想只知道赵全这个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呸!”

赵全狠狠的瞪着周士相,他那眼神明白无误的告诉周士相:老子就是不怕死!

周士相叹了口气:“你确是条汉子,本千户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你是汉人,我不但可以不杀你,更可以放了你,你说不说?”

“哼!”

赵全扭头不语,脸上皮肉已经扭曲在一块,看着好不吓人。

见状,周士相冷哼一声,也不与他多说,火铳往赵全左腿上一指,点燃火绳,数秒之后黑洞洞的铳口便喷出夺命的火焰,冲膛而出的铅子顿时将赵全的左腿轰的稀巴烂。

“呃!”

赵全左腿被轰得血肉模糊,终于忍不过疼痛失声大叫了一声,额头汗珠直渗,却是硬咬着牙关强自支撑。他不想让这帮汉人看自己的笑话!死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满洲八旗勇士的名声不能被自己丢了!

“说不说!”

周士相根本不理会赵全这会是不是疼得说不出话,只面无表情的对他再问了一句。

赵全果真是硬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不说!你们这些可恶的汉狗、贼人,大清一定会荡平你们,把你们的人头挂在城门上示众,诛尽你们的九族,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砰!”

又是一声铳响,这回却是直接打在了赵全的胸膛,一铳轰去,胸前血肉横飞,鲜血直冒,眨眼间,赵全便停止了抽搐,一动也不动。

“抬下去喂狗!”

周士相咬牙切齿,他实在是无法想象一个汉人会如此死心塌地的为满州人殉死,更无法想象一个汉人竟然真的连祖宗都不认,口口声称自己是旗人,是旗人!

赵全的尸体被抬下去后,营兵也好,旗兵也好,都是跪在那里不敢乱动一下。四面的太平军士兵则是人人为之解气,只恨千户大人非要留下俘虏,不然弟兄们一块动手,定将这些王八蛋剁成肉泥,好祭那些死去亲人的在天之灵!

“千户,现在让他们动手吗?”

邵九公阴侧侧的看着那帮绿营兵,高要城的好戏他可是迫不及待的再看一次了。

周士相腮帮子一动,吐出二字:“动手!”

雄威营试百户王有喜却迟疑道:“千户,汉军旗的这帮人已经降了,咱们是不是?”

周士相目露凶光,断然说道:“一个不留!”

王有喜一凛,不敢再劝。

周士相又吩咐邵九公:“营兵动过手之后,将他们分开审问,凡是动手杀过咱们老人孩子的,也不留!”

邵九公领命,这是该有之事,战场厮杀,敌我两方,杀人再多也不打紧,但要对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下手,就是该死了。

“动作要快,一个时辰后前营全部集结,”周士相募地看向东南方向的新会城,斩钉截铁道:“不论死多少人,新会城一定要拿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地狱

经投降的营兵相互指认,415名绿营兵中有26人参与了后山的屠杀,在确认无误后,26人被拉出来和旗兵关押在一起。¤頂點小說,正当邵九公准备威逼那些营兵动手杀人时,宋襄公却急急赶来制止了他,随后经宋襄公的劝说,周士相同意暂时不处死这帮人,将他们带到新会城下用以瓦解守军的士气。

宋襄公又劝周士相不必急着攻打新会城,而是应该在这里休整一天,等待近卫营赶到后再向新会城挺进。

周士相却不同意,说道兵贵神速,新会城离着圭峰山只有四十里地,现在城中守军肯定知道了圭峰山清军覆没的消息,趁他们惊慌失措时,太平军当立即向新会城发进攻击,以免守军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开始进行守城的准备。若是叫守军有了准备,可以想象又有多少太平军将士会将性命扔在连李定国大军都无法攻克的坚城下。

宋襄公却道,左右城中清军已经知道圭峰山的情形,现在赶去顶多让守军混乱一会,而无论周士相采取何种手段攻城,面对有着坚城可以凭仗的清军,前营还是要付出巨大伤亡,妄想守军自行崩溃根本是不现实也不可能的事。

是,新会守将由云龙叫周士相杀了,现在总兵吴进忠又战死在圭峰山,但事实是新会城中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军官承担守城重任,再说前营将士为了救援后营连日急行军,又刚与清军大战一场,从上至下,人人都是累得精疲力尽,很多人已经连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这节骨眼上再让他们赶到新会城,谁个吃得消,又哪个能撑得住。真要强行进军,恐怕多半就是去送死了。

当然,宋襄公没有直言周士相强行攻打新会城是去送死,而是委婉的提醒周士相现在出兵的后果,言语间还是很注意对周士相权威的维护的,毕竟太平营从无到有,从小到大,都是周士相一手打造而来,胡全战死后,某种程度上周士相已成了太平军的核心。成了太平军的魂。虽然不害怕也不担心周士相会对自己的劝谏反感,但宋襄公还是自觉摆正自己的地位和身份,现在的太平军只有一个老大,那就是新会秀才周士相。

听了宋襄公的话后,周士相思索良久,直觉告诉他宋襄公说得没错,前营的弟兄们必须要休息,真要是现在下令开拨,恐怕没等走到山下。就得有一多半人在山道上睡着了。他没有再坚持己见,下令全军就在圭峰山休整,等押送粮食的近卫营和虎捷营一部赶到后再向新会城挺进。

休整间歇,周士相也没有闲着。他将自己在高要城对前营授旗改编的事情大致和宋襄公说了,并将前营在肇庆府一带的军事行动一一告知对方,二人一起分析肇庆清军现在会采取何种行动,太平军攻打新会城后。广州的平、靖二藩和总督府又会如何对付出现在他们眼皮底下,出现在他们腹心之地的太平军。

二人又商量了拿下新会城后太平军的下一步行动,万一拿不下新会城。太平军又应该往何处撤退,往何处发展。这一谈就是大半个时辰,期间林婉儿端了饭菜过来,不过满脑子都在想事的周士相竟然没有察觉,让婉儿姑娘在出门后心情很是失落。宋襄公看在眼里,无奈苦笑一声。

前营分作五大战兵营,军官晋级制度,宋襄公都表示赞同并且支持,若说从前太平营给他的观感活脱脱就是流寇,现在这一重新整编扩大,便让他有种正规官兵的感观。

因震虏、雄威、陷阵三营在战斗中兵员损失颇多,周士相和宋襄公商议后,让三营从投降的绿营俘虏中补充,又从后营残存的200多男丁中选了100名青壮补入,如此,三营兵员再次补全,全部恢复520人的编制。

山下清军大营的300多民夫是清军从新会城征发来的,其中有不少人识得周士相,当知道当日那个手刃清军大官的周秀才现在成了大明太平军的千户后,这些人都是惊讶,惊讶过后却是指望周秀才能看在他们都是乡亲的份上放他们回去,可是周士相却没有放这些乡亲回去,而是将他们全部强制征发为兵补入后营,与后营剩下的男丁重编为保安大队,大队长暂时空缺,等赵四海伤好后便行接任。如此安排,令得这些民夫怨声载道,纷纷在私下大骂周秀才不近人情,不过却是没一个敢逃跑的。

鉴于后营武装力量太过薄弱,导致此次圭峰山一战不能全力保护营民,致使后营妇孺在撤退时损失就有一半,因此宋襄公请求周士相扩编后营武装力量,让后营能够有一支可以自保的力量,不致再次遇到清军时无反击之力

赵四海的战兵队可以说是全军覆没,残存的也已补入前营,保安队员也是损失大半,库军同样也是死伤一片,各营的男丁也基本上死伤殆尽,故而宋襄公要周士相从前营调一些军官和老兵到后营,也不必在后营仿前营战兵营规制设立营头,直接扩编保安队。

周士相同意了宋襄公的请求,并恶作剧的将保安队升级为保安团,这团的意思大抵和团练差不多,兵员扩编为不低于一千人,做到人人有武器,训练也完全按照战兵营的规格来,这让宋襄公大喜。不过周士相随后却表示现在只能是设想,因即将对新会城展开进攻,故而不能从前营抽调老兵和军官,而是将刚补入后营的那些新会民夫暂时补入保安团,等拿下新会城后就将城中残存的百姓全部纳入后营,其中青壮就是保安团的后备兵员,等到了香山后,便正式将保安团的组建和训练落落下来。

虽然只是周士相画出的一张大饼,不过宋襄公也知道眼下前营调不出人来,毕竟能不能拿下新会城,能不能在其后打败广州,肇庆,甚至其他府县调来围剿太平军的清军,全要依赖前营一营之力。这个时候冒然从前营抽调军官和老兵,无疑是极其愚蠢的举动。甚至在拿下新会城后,也要优先补充前营,而不是扩编他的保安团。

点头答应之后,保安团的事情便暂告一段落。周士相给宋襄公今后的任务就是带着后营残存的四千多人随前营行动,这一次的教训让周士相不敢再轻易率领前营单独行动。后营虽然都是老弱妇孺,但却是太平军未来的助力,前营的兵员、钱粮将来都要着落在后营身上,有了稳固的根据地后,老人孩子甚至妇女都是生产力。也同样也会是兵。

“全民皆兵”四个字可不是周士相心血来潮随口一说,他可以预见,清军是断然不会让他在香山县站稳脚,一次又一次的围剿再所难免,到那时,可就真要全民皆兵,让太平军的每一个人都发挥出他(她)应有的作用,而不是随意的抛弃放弃。

从宋襄公口里,周士相得知林婉儿在清军包围时有着极坚强的表现。比他那个墙头草的父亲要强得多,甚至表现得要比一些男人都要强。宋襄公随意的说道刚才林姑娘进来来,看到千户大人在想事就没有打扰退了出去,出去时好像有些失落。

听了这话。周士相哑然,不过他没有特意去找婉儿,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如何对待这个名义上的侍女。甚至都没有过想睡一睡这姑娘的心思。也许,在他的心中,还忘不了惨死的妻子。又或者,对这个姑娘,他心中更多的是同情而不是其他。

看在林婉儿的份上,加上当时情况紧急,投降又是大多数营老、营管的选择,甚至是被包围的后老上下所有人的心思,而且连赵四海也有过投降的念头,周士相便没有去责难这些人,也没有去为难林万福,甚至林万福的库大使一职都没有罢除,反而让他们戴罪立功。绝境之下为求保命而投降,是可以理解的一件事,毕竟这些人都是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没有周士相那般的国仇家恨,更没有什么民族大义,他们只知道要活下来,要吃饱肚子,强求他们为太平军殉死是不现实也不道德的事情。

周士相的这些安排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营老、营管不安的心,使得后营上下并没有因为担心周士相会清算他们而发生不必要的动乱。

后营在山下被清军包围时丢弃的钱粮物资全部都屯在山下清军大营里,现在这些钱粮物资失而复得,并且还缴获了清军的一些钱粮,不过因为清军出城时并没有携带多少钱粮,所以缴获也有限,倒是车马缴获了不少,足有三百多辆,算是个意外之喜。如此多的车马可以缓和太平军马车急缺的运输能力,也可以加快行军步伐。

主动提出带领寺中僧人为太平营救治的栖林和尚被抓了,抓他是因为投降的清军交待总兵吴进忠是在得到山上僧人的密信后才决定攻山的。

已被清空的天王殿中,周士相和栖林和尚站在地臧菩萨前有这么一段简短的对话:

“本千户听说地藏菩萨见地狱众生受苦,感同身受,遂发愿下地狱救度众生,是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善哉,施主竟知佛家典故,果是大智慧之人。”

“不知主持百年之后向何处去?”

“或为世间一粒尘,或为驴为马,或为草为木。”

“然后呢?不入地狱么?”

“若是终级,自然我入地狱。”

“主持是大善知识,怎么会入地狱呢?”

“我不入地狱,谁到地狱教化众生呢?”

“主持真是慈悲心,那么,现在便请主持往地狱教化众生可好?”

“什么?啊!”

“来人,送主持往地狱一行!”

“施主将军饶命啊!”

“我饶你一命,谁饶那些老人孩子女人性命!”

这几天累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怀疑

大明永历九年(清顺治十二年)五月初六,名满粤省的一代高僧栖林和尚坐化于玉台寺,临终前留下禅言“此去不入西天极乐,当入阿鼻地狱,以解世人悬苦。…頂點小說,”

栖林和尚死后,大明太平军千户周士相厚葬其于后山碑林,僧众无不赞服。

栖林和尚死讯传出后,新会城南却有一小僧面望圭峰山,咬牙切齿,发下宏愿,“此生不灭贼人为师报仇便誓不为人”,誓毕,往广州投军。

近卫营在虎捷营的接应下,于傍晚押着粮队到达圭峰山,一路虽是辛苦,道路又极其难走,好在并无民夫逃跑,也无车马翻车。

得报近卫营已到,周士相立即传令下去,着近卫营不必上山,就在山下清军军营宿营,粮食和民夫也安置其内,由虎捷营负责警戒守卫,余者即刻休整。

稍后,周士相又传令各营总旗以上军官前往玉台寺大雄殿商议攻打新会城一事。

由于去年李定国大军久攻新会不克,故军议之上,众将对夺取新会并不乐观,秦智生等人甚至提议不必强攻新会城,而是想办法搜集船只渡过谭江,绕到新会城的后方去。

绕道取谭江而过,可以避免强攻新会带来的损失,这对于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损失惨重的太平军而言,无疑是个明智的选择,但如何搜集船只却又是个麻烦,且不提谭江上到底有没有船可供太平军使用,就是有,太平军也没有时间来搜集足够将全军人马渡过江的船只。

若是在新会一带停留太久,太平军便会陷入前有新会坚城,后有清军包围的局面。新会城的守将只要脑子不傻,这个时候早就应该向广州派出快马求援了,后方的肇庆总兵许尔显八成也弄清了太平军的意图。这会恐怕也正在调兵追杀而来。等到这两支周士相一直在竭力避免的清军主力部队杀过来,那可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了。

“大伙不用想其它的了,新会城一定要打,也一定要拿下,不然,全军上下就是死路一条!”

周士相再次重申了攻打新会城的决心。

“若千户一定要打新会城,那卑职不得不提醒千户大人,新会城墙上可是摆着十几门红衣大将军炮的。”

开口的是近卫营的试百户李辅国,他被任命为近卫营的试百户后也算是尽职。跟随近卫营押运粮队的过程中表现也算可圈可点,凭其从前当绿营千总的经验,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因秃子蒋和性格粗率而导致的一些细节问题,和近卫营另一个试百户林再生合作得也算愉快,至少蒋和上山后并没有私下向周士相密报李辅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红衣大将军炮?”

周士相有些愕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炮。一边的邵九公忙告诉他,所谓红衣大将军炮其实就是明朝的红夷大炮,不过因为避讳那个夷字,所以皇太极将红夷炮更名为红衣大将军炮。

“红夷大炮是崇祯年间明朝从澳门采购的。当年孔有德在登莱造反不成后便率部渡海投了满清,因他在登莱掳了不少明朝制炮的工匠,所以满清就让他替清军造炮,当时孔有德造的炮就是仿照红夷大炮来的。这会清军之中操纵火炮的也多是汉军旗那帮忘祖的王八蛋。”

经宋襄公这么一说,周士相立时明白过来。李辅国有心显摆自己的见识,顺着宋襄公的话又往下说了起来,却是说得这红夷炮的优点和缺点。

结合李辅国所说。再加上自己的判断,周士相大致可以肯定红夷炮的性能和同期欧州人使用的火炮大抵相同,都属前装火炮。前装火炮的缺点是射速极慢。发射一次以后,必须灌水入炮膛,熄灭火星,以干布帮在棒子上伸入炮膛去擦干,再填入火药,助燃物,塞进去炮弹,然后再点放,这些动作相当缓慢和烦琐,还不包括修正炮位。

不过伴随着缺点的优点却是红夷炮的杀伤力极大,在直线范围内,炮弹可以横穿几十人,落地跳坑时更是可以连人带马砸个稀巴烂。虽不及后世开花弹来得厉害,但炮声一响,炮弹飞射而来的场景还是着实叫人心惊肉颤的。

宋襄公又说了件事,说是老奴奴尔哈赤当年就是在宁远城下叫红夷大炮给打死的。邵九公和李辅国听了这话后却是有些不以为然,想来他们并没有听过这码子事。

老奴是不是叫红夷炮打死的,周士相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如何应付新会城上那十几门红夷炮和数量不少于此的小炮。他前世就听过一句名言,说是大炮乃战争之王,虽然这战争之王日后不断被新的武器所取代,如坦克等,但在新式武器没有出现之前,大炮的威力在同时期的武器中的确是老大哥,尤其是这17世纪的中国,在这个还是以冷兵器为主的时代,大炮对于战争的影响绝对是巨大的。

最直观的就是当己方士兵向城墙冲去时,城上却不断飞射炮弹来收割人命,而己方却只能挨打还不了手,这种完全被动的战斗伤亡巨大是肯定的,对于己方军心的打击同样也是巨大。

周士相必须要拿出一个应对火炮的办法来,要不然炮声一响,十个士兵九个没听过炮声,也没见过火炮的太平军恐怕真的拿新会城束手无策。

周士相在沉思之后提出了一个他迫切要知道的问题。

“红夷炮最远能打多少里?”

“这个?”

一众军官们也没几个见过红夷炮的,哪里知道这炮弹能打多远。宋襄公也是没有亲眼见过,倒是秦智生、邵九公、李辅国三人见过,但对于这红夷炮到底能打多远,三个人给出的答案却不一样。

秦智生说红夷炮能打七八里,邵九公却说没那么远,只能两三里的样子,李辅国给出的数字却只有里许。

到底哪个才是对的,周士相无法判断。众人也都说不准。

“千户问这个做什么?”

宋襄公没有去瞎猜测三人哪个说得对,他关心的是周士相想要干什么。

“此次我军攻打新会城,早在高要时我便与铁百户商量过此事,当时我决心以爆破方式炸毁新会城墙,然后全军从缺口突入其中,现在我仍然不改决定,攻打新会城咱们不强攻,也没强攻的本钱,西宁王的几万大军都拿不下新会城,我太平军这区区两千号人马就能拿下?因此我们只有爆破一途!”

语气稍顿。周士相又解释道:“不过在此之前,咱们须弄清清军的火炮能打多远,这样就可以在他们火炮的射程之外挖掘地道将火药埋在城墙下,要不然这火药便没办法送进去,再者,咱们也不能活生生的当靶子叫清军的火炮炸。”

“爆破?”

一众军官中,只李辅国没听过这个名词,一时不知道是何意,边上的林再生向他解说了几句。这才恍然大悟,不过随后却是一脸怀疑之色。

在李辅国的认知中,历来夺城之战,多是以炮轰城墙。周士相却要用火药爆破炸毁城墙,这个办法他闻所未报,潜意识里就觉得此法怕是不妥,又或是不大可能达到目的。那城墙就能轻易的叫火药给炸塌?

“千户,爆破的法子真的有用?铁百户他们真能把新会城给炸开?”

李辅国将信将疑的问了一句,毕竟他没见过周士相在罗定州城做的爆破试验。也不知道颗粒火药的威力。

周士相肯定的点了点头:“能!你们随我来。”

说完起身带着众人往陷阵营走去,铁毅那边已知道千户大人要做什么,早早吩咐人将营中那两口大棺材抬了出来。

看到那两口加固过的巨大棺材,李辅国着实一愣,听铁毅说了这两口棺材的用途后,他盯着看了半响才摇了摇头,有些担心的对周士相说道:“这两口大棺材目标太大,新会城里的清军又不是瞎子,如何才能安于城墙下,若是以人力运送,怕不及地方,就被城上的火炮击中又或是被他们的火铳射中,那样一来岂不是白忙活?”

李辅国所说乃是实情,这么多份量的火药堆在两口棺材中,威力固然惊人,但就算能够炸毁新会城的城墙,但谁又能保证在运送过程中不被清军击中呢。火药这东西可不是闹了玩的,碰着火星就炸,要是还没送到城墙上就炸了起来,那可真是要炸死一片自己人了。

周士相轻声一笑:“所以我们必须弄清新会城上的火炮最远能打多少里,唯有知道了他们火炮的射程,咱们才能安全的挖掘地道将棺材送到城墙下。”

“这得挖多少里地道,能成?”李辅国一脸失色。

周士相的目光看向铁毅,说道:“你别忘了,铁百户和他手下的兄弟可都是矿上出身,他们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挖坑掘洞。”

“去年老本贼西宁王大军围城时,城里的清军可是在各处都设了大缸监听,陷阵营挖地道,清军不可能不察觉,要是叫守军发现了咱们在挖地道,不还是没用?”李辅国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这个法子怕还是没有用。

这一回用不着周士相回答,而是铁毅在那哈哈一笑,道:“咱们又不是挖地道通到他城里,就是被他们监听到又能怎样!”

周士相面容突然一肃:“铁毅,地道一事可有十成把握?”

“千户放心,咱们矿上出来的兄弟别的不会,这挖坑打洞却是最拿手不过,末将保证把这两口大棺材送进去,亲手点燃它炸了新会的城墙,要是末将坏了事,不用千户叫人动手,末将自个就抹了脖子,省得千户和大伙骂末将的娘!”(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报仇

次日一早,休整一天的太平军即向新会城进发,为求一举攻占新会,不仅前营五大营全部出战,后营所有的保安队员也被勒令随军,另外宋襄公还组织了500名强壮妇人身着男装藏于军中,最后更是将缴获的车马也都带上,为的就是迷惑新会守军,造成太平军人多势众,大军来攻的假象。

朱二的骑兵队在补充了十多名会骑马的士兵后继续充任全军哨探,负责沿途警戒和军情传递。骑兵队在路上同样发现几队清军探马,不过对方显然无意与太平军纠缠,远远看见后便打马转头回去。

一路并无任何清军前来阻拦,太平军抵达新会城下时已是日落时分,城内清军据城而守,四门紧闭,根本没有半点出城和太平军一较高低的意思,显然吴进忠部的覆没让城内清军知道单凭城中这点兵马根本不是太平军的对手,因此和去年李定国大军来攻一样当起缩头乌龟,等侯广州的援军到达。

城中清军不出来,正合周士相所愿,顾不得对再次见到家乡有太多感慨,更顾不得去看一看那座他亲手堆起的空坟,就下令虎捷营戒备城中清军,其余各营就在新会城下安营扎寨。

朱二骑兵队奉命游动于城下,以便诱使城上清军放炮,好测出清军火炮射程,不过城内清军却并没有放炮,只在骑兵队靠近之时用弓箭驱赶。

见骑兵队不能引诱守军,周士相随即下令震虏营佯攻城上,这回成功诱使清军开炮,得出红夷炮的射程约在三里左右,不过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30多条鲜活的生命。

清军开炮时,太平军中不少士兵都为之震惊,捂着耳朵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只那些在罗定听过爆破声的军官和老兵才一脸坦然。丝毫不惧那如轰雷般的巨响声,反倒是取笑那些吓得快尿裤子的新兵。被老兵们如此耻笑,新兵们都是红了脸,不过心中的畏惧却是不经意淡了下来。

虽然不怕城内清军胆敢出城夜袭,周士相还是带人巡视了各营,命各营都挖了壕沟,部署明暗哨,并制定了清军夜袭后各营如何应对的章程出来。

随军而来的妇人们也忙着准备食物,为防止士兵色胆包天,周士相将女营安置在最后侧。他亲自领着近卫营横断其中,并抽调一队近卫兵专门承担女营的巡视任务,同时传下严令,任何人未经许可敢潜入女营,一律砍头!

下此严令,周士相也是不得已,谁让眼下的太平军兵员组成太杂,军官也好,士兵也好。军事素质和个人品德都不算太佳,用三教九流来形容营中状况,虽说有点过了,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防微杜渐。周士相有理由相信他的部下中肯定会有那么些不堪之辈,大战在即,为了防止不必要的事情,他还是将丑话说在前头的好。免得真有人色胆包天,虫子上了脑做出什么丑事来。

当夜无事,清军没来夜袭。营中也没闹出什么丑事。

第二天,按宋襄公的建议,周士相将俘虏的汉军旗和20多名屠杀妇孺的绿营兵押到了城下,先使人劝降城内清军,城内的回答却是三声炮响。

守城清军拒绝投降本在周士相意料之中,并不奇怪,在清军开炮后,他下令将俘虏押到军前,就当着城上清军的面将他们一一砍头。

换作从前,这种在敌军坚城前屠杀俘虏肯定是不智的行为,因为这么做的后果只能激起守军顽抗到底的决心,对于攻城起不到任何作用,不过现在周士相也无所谓杀俘的不良后果,城内清军摆明了就是死撑到底,有去年成功抗击李定国数万大军成功先例在,他们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投降的念头。当着他们的面杀掉这些俘虏的旗兵,目的只是告诉他们太平军夺取新会城的决心,同时也借此事分散守军注意力,以掩盖另外一件大事。

邵九公的雄威营分到的绿营降兵最多,千总林有贤也被补在他的手下,这会担了一个小旗官。之所以只担了一个小旗,而不是和李辅国一样被任命为总旗,完全就是因为林有贤的装死事迹。

一个装死的千总,周士相自然不会太过重视,故而只任了他一个小旗。

“等会下刀时快一点,狠一点,谁都别手软,要是一刀砍不下脑袋,老子就砍你们的脑袋!另外都给老子识相点,谁要是敢跑,哼哼,别怪老子手黑!”

监斩的邵九公凶狠的看着补入他营中的那些绿营俘虏,本是同根生,他太了解这些绿营兵了,要是自己不表现得凶一点,不点破他们等会可能会干的事,这帮人八成会干出撒腿往新会城下跑的事情。为了安全起见,邵九公又在每名行刑的营兵旁边安排了两名士兵,一旦这些营兵有撒腿往前跑的动手,便立即动手砍杀。

听到邵九公的威胁,在看身边站着的两名虎视眈眈的士兵,绿营降兵们心头发苦,他们不敢看邵九公,只彼此偷看一眼,但很快就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别找死的意思,再一寻思自己是不是能活着跑到城下,又是不是有力气一口气跑完这三里路,阵前反水要跑的念头顿时无影无踪了。

“把人都带上来!”

随着邵九公的大喝,一众俘虏们被押到了军前,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被按倒在地向着新会城跪下。

“贼兵要干什么?”

城头上的清军起先没弄明白太平军要干什么,等眼尖的看到那些跪着的竟是熟识的人后,顿时发出了惊呼声。

“那不是汉军旗的林爷吗?!”

“苏佐领的戈什哈也在那!”

“总兵大人的亲兵周有顺!”

“”

“贼兵想用杀俘动摇我军心,真是异想天开。”

城上守将,也是新会守军现在官最大的都司郑国栋在观察了城外动静后,冷笑一声将千里镜递给了边上的知县黄之正,对他说道:“那贼将看着倒是和前些日子剌杀由将军的贼秀才相似,黄大人看看是不是他。”

“贼秀才?”

黄之正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郑国栋说得是本城秀才周士相。

周秀才怎么当了贼兵,又成了贼将了?

黄之正心头疑惑,对于周士相手刃由云龙,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毕竟周士相全家都被清军祸害,身为人子,身为人夫,身为人父,报仇理所当然。但他杀得却是大清的将军,这就让同是大清官的黄之正有些为难了,无法给出一个评价,但说其是贼秀才,他却是万万不敢认同的。不过周士相这个“贼秀才”的声名是广州平南王府传来的,平南王爷金口开了,不是贼秀才也是贼秀才了。

黄之正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后,拿起千里镜向城下看去,镜头中果然有个熟悉的身影,赫然正是那县学秀才周士相。

周秀才这是投身做贼来报破家之仇了,唉(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城墙

“陈大哥,你说贼人会打进来吗?”

城墙上,一个叫范四的年轻人小心翼翼的将一根擂木从肩上卸下后,然后一脸担心的看着身后同伴。⊥頂點小說,他二人都是昨天就被清军拉了壮丁上城协守的。

范四是月初刚从乡下进的城,原是想着城内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好多房子都成了无主之物。既是无主之物,不占白不占,因此范四便也想占套房子下来,好接他乡下的老娘进城一块住。可进城之后才发现好房子都叫人占了,好多还都是广州那边过来的人占的,这些人和官府都有一定关系,哪里是他敢得罪的。

占不到好房子,范四也只能另寻些不算破旧的房子住了,哪知道这房子还没物色好,新会城又叫贼兵围了!

听那些绿营的军爷说,这一回贼兵来得不比去年老本贼围城时势头小,总兵吴镇台都叫他们在圭峰山给杀了,这不贼兵都兵临城下了,绿营的那帮军爷也没一个敢出城抗击他们的。

范四是真怕,他很怕这次贼兵会杀进城来,到时他这守城的壮丁肯定难逃一死,因为绿营那帮人说了,贼兵一旦破城,肯定要屠城,届时不论老弱妇孺,全部都难逃一死。

想到自己要是死了,乡下的老娘可就没人照顾了,范四这肠子都是悔青了,千不该万不该信了邻村那帮人的话到这城里来占什么房子,现在好了,房子没占着,小命也不保了。

那陈大哥却没范四这么害怕,他搓了搓手,随口说道:“放心吧,贼人打不进来的,去年老本贼几万大军都叫打败了。这回贼人势头再大,难道还能比老本贼厉害不成?”

一听这话,范四心一宽,忙点头道:“也是,我在乡下时就听人说如今贼兵就属那老本贼部最是能打,如今连老本贼都拿咱新会城没办法,旁人更是别想打下来。”说话的时候,却是没注意那陈大哥脸色却深沉的可怕。

贼兵是打不进来,可清军呢?

看着那群正趴在城跺上朝外看的绿营兵,不知怎的。陈玉材这眼皮就是跳得厉害,因为他想到年初自己亲手从城中一口枯井里捡拾的白骨残骸。

城墙上的清军仍在紧紧盯着城外看,虽然隔着三里路,大多数人的眼神并不足以看清对面的太平军究竟在做什么,但从同伴的惊呼声中他们已大致知道太平军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有绿营的兵私下议论:“俘虏里不少人可是旗兵老爷,贼人怎么舍得杀的?拿这些旗兵老爷可是能跟上头换不少银子粮食呢。”

“谁知道,去年老本贼来时也不是没掳过旗兵老爷,可谁也没听老本贼把他们杀了的,怎么这回贼兵倒是要杀了?”

绿营兵们议论的是去年的事。当时李定国大军打进广东后俘虏了不少汉军旗清军,但却没有杀掉这些人,而是拿这些汉军旗俘虏和广州方面交换了一批明军急需的物资,虽说这事平、靖二藩都对清廷瞒着。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至少新会的清军多少都知道这码事。此事也让不少汉军旗清军面对李定国部时再也没了先前死战到底的决心,若不是北京来的满州大兵在围城的关键时候赶到,一举击破了明军的防线。恐怕新会城早已被李定国夺取。

“都别瞎嚷嚷了,都打起精神来,贼兵随时都会攻城。药子都给装上炮膛,眼睛都给我放亮点,贼兵一动就开炮打他们!”

随着军官们的弹压,城上清军都闭上了嘴巴,各自做着最后的准备,只等贼兵攻城狠狠教训他们。

“贼兵当着咱们的面杀咱们的弟兄,为的就是吓唬咱们,弟兄们都别怕,老本贼都叫咱们打败了,这帮贼兵又能奈我们如何!”

“等会贼兵上来,听号令打炮,手别哆嗦,朝他们人多的地方打,都听到吗!”

“听到了!”

汉军旗的炮手轰然应声,和那些绿营兵们相比,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畏惧城外贼兵的念头,对那些被俘虏的同伴也没有任何同情。

从圭峰山捡回一条命的镶蓝旗佐领苏献亭也在城上,不过这会却是一脸肃然的看着城外,和前日逃命时的狼狈模样恍若两人。

“告诉郑参将,让他的人都卖命些,要不然就别怪我的人动刀子!”

“喳!”

一个亲兵戈什哈立即前去传话。听了苏献亭传来的话,郑国栋没有说什么,只冷哼一声。

知县黄之正这会已带着县丞、吏房一众小吏下了城,他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留在城上出不了,而且这等两军搏杀的场面还是不看得好,免得见血泛胃。

知县不敢看,县丞他们更是不敢看,他们已经动员了城内残存的所有青壮男丁上城协防,又准备了守军需要的食物,守城用的物资,接下来就是这帮拿刀的武夫拼命的事情了,他们帮不上也问不了。

下城墙的台阶时,黄之正突然问县丞:“库银都抬过来了?”

“都抬来了,和去年一样,一枚铜板也没留,黄四领人看着,出不了差子。”

县丞不迭说了,脚下下意识的一顿,四周扫了一眼,压低声音又道:“和上次一样,大人那份已经送进内堂了。”

闻言,黄之正淡淡的“噢”了一声,然后就背负双手缓缓踱步而去。见他这样子,县丞不由暗骂一句,脸上却是不显,赶紧跟上,很是殷勤的说些其他。

城外,邵九公已经是等不及,他的面目有些狰狞,又有些兴奋,嗜血的眼睛红通通的盯着城头上的清军,在城上城下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举起腰刀朝下一挥。

“砍了!”

容不得那行刑的绿营降兵有半点犹豫,手中的长刀就向跪着的那名汉军旗兵脖子砍去。

“噗!”

人头应声滚落在地,这刀砍得利索无比,血肉没有半分相连,那旗兵只在临死前发出闷哼一声。

“万胜!”

随着第一颗人头的落地,太平军中发出一阵欢呼声。(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地道

“杀人了,贼兵杀人了!”

“狗日的真下手了!”

伴随太平军的欢呼声是城墙上无数壮丁的惊呼声,清军则在那破口大骂起来。○

“哀兵必胜,贼人弄出这么一出,看来广州援军赶到前,贼人是休想入我新会城一步了。”郑国栋根本不看对面太平军的行刑,淡淡的对身边的把总秦梧说了句。

秦悟忙附和道:“大人说得是,贼人越是如此,弟兄们就越是同仇敌忾,嘿,贼人这法子倒是提咱们的心气,大人看,弟兄们可都憋足了劲要为咱们的人报仇呢!”

“唔”

郑国栋扫了一眼,果然部下们都是圆目怒瞪,咬牙切齿,那表情恨不得将对面贼人千刀万剐。部下如此表现,自然让郑国栋大为满意,他微一点头,对守住新会城又有了几分把握。

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

郑国栋不知为何会有此想法,或许,他被压制得太久,这一回,也该是他郑国栋立功扬名的机会了。

贼人,不堪一击!

另一边,汉军旗佐领苏献亭的脸有些扭曲,扭曲得近乎狰狞。

“砍!”

“砍!”

“砍!”

邵九公好像故意一般,拖长声调发出一声声夺命的厉声。

一颗又一颗人头在他的厉声中滚落在地,清兵不是没有人求过饶命,但在看到前面的同伴无论怎么求饶,太平军仍毫不犹豫的砍下他们脑袋后,后面的清兵都死心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死时发出无比凄厉的叫声。

一声又一声叫声让太平军将士脸涨得通红,那不是羞愧的红,而是血气之红。

看。鞑子也怕疼!

看,鞑子也怕死!

看,他们也会喊!

方义也是这些降兵行刑手中的一员,他砍下的脑袋是一个叫金林的营兵,他见过他,还和他一起喝过酒,吃过肉,争抢过同一个女人。

方义清晰记得金林在自己举刀时,突然扭头对自己道:“好兄弟,给我个痛快!”

当他的刀挥下后。方义都不敢去看,直到左右的太平军喝令他退下后,他才敢睁开眼,这一睁眼,让他顿时好受些——金林的脖子断得很彻底,也很平整。

俘虏仍在继续行刑,被砍的脑袋吸引着太平军将士的眼神,也吸引着城上清军的注意。此时,就在太平军营中。陷阵营的一队精锐工兵正在百户铁毅的亲自带领下,悄悄的挖掘一条直通新会城墙的地道。

在地底下挖一条长达三四里的地道,且要保证地道在挖掘过程中不能偏,无疑是一项巨大且十分精细的土木工程。不过这项工程对于别人而言或许是极其困难。可对于长年累月就在地下挖坑掘道的矿工们而言,却只是家常便饭而矣。

为了不被城上清军发现,工兵们挖掘出的泥土被用衣服包住,一包包的往后运到军营后面。而不是直接被堆在地道口上。一根根用于支撑地道的木头也在各种车马的掩护下运进地道。

新会县城距潭江不远,县城周边地形是平原地带,所以地下积水甚多。这让挖掘工作添了不少困难,经过半个时辰的挖掘后,铁毅他们才成功挖掘了一条深九尺多,宽近六尺,长约八丈地道。(作者注一丈约为三米三,一米约为三尺三)

地道中的水不可能被排干,因此所有在里面参与挖掘的陷阵营工兵都几乎是双膝浸在水中,好在地下虽然有水,但却不是淤泥之地,黄泥之土相当结实,这让挖掘的工作得已继续进行。

铁毅擅长得是埋炮眼,对于挖掘地道并不精通,负责整个挖掘任务的是总旗张福来,这是一个在老凤庄铜矿就在矿下带队的老矿工,对于地下作业的精通是铁毅拍马不及的。

在受令挖掘地道直通新会城墙后,张福来就带了两个徒弟在昨夜悄悄的潜入新会城下,借着夜色掩护做了大量事前准备工作,保证了挖掘任务不会失败,也成功的开出地道口,结合地道下的实际情况做了相应调整,照现在的挖掘速度,张福来保证在明天天亮之时肯定能将**成功埋到新会城下。

地道挖掘进度不断被传递到周士相这边,俘虏已被全数处死,尸体和脑袋都被抬到了后面。

城上的清军除了隔空叫骂外没有任何反应,性急的蒋和和葛正提议先攻城试试,拿不下来再说。这个提议当然被周士相否决,昨天的试探中,虎捷营已经损失了三十多人,在没有足够火炮压制城上守军的前提下,他是不可能将太平营为数不多的士兵性命往清军的炮子下扔。再说传统的攻城方式对于攻城方实在是得不偿失,周士相没有本钱和清军比拼人命的消耗。

整整一天,清军都没有出城的迹象,广州清军最快也要在两天后赶到,这意味着留给太平军拿下新会城的时间就只剩两天。两天后太平军如果不能出现在新会城墙上,就将面对广州清军和新会守军的夹攻。

挖掘地道的工兵已经轮换了几拨,每拨出来时都跟个泥人似的,身上、脸上都是泥土,很多士兵的手和脚都磨出了泡子,从地道里运出来的泥土在军营后方也堆了许多。

临近傍晚时,清军突然向着太平军方向打了几炮,炮声让周士相高度紧张,以为清军出城了,但随后前面的虎捷营来报,清军并没有出城,这让周士相有些困惑,既不打算出城,清军打什么炮?

邵九公解答了周士相这个疑问,他告诉周士相,清军打得这几炮只是用来给他们的士兵提提士气,顺便震摄太平军,并无其它目的。

虽说如此,周士相还是不放心,命令雄威营和虎捷营一同紧盯新会城,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丑时三刻,一脸疲倦但却按不住兴奋的张福来从地道中钻出,他带来了所有人都在等待的好消息——地道已经挖到了城墙下。

“呼!”

周士相看着夜色中的新会城长出了一口气。

装满颗粒火药的两付大棺材被工兵小心翼翼拖进地道,在泥泞中一步步向前拖去。在地道的尽头,城砖下方,张福来指挥工兵们已经开出一个密室。

一根经醋泡过,长达数十米的麻绳制成的火绳子被铁毅用牛皮密封揣在怀中带进了地道,他用亲手点燃火绳,亲手炸塌新会的城墙。

因为不知道两付棺材的颗粒火药爆炸起来到底有多大威力,所以周士相有点担心铁毅的安全,爆炸固然可以炸塌新会城墙,但同样也会让地道塌陷。若是在爆炸前不到返回到安全地带,点火的人绝对是要被活埋于地下的。

铁毅拒绝了周士相要他另外找人点火的命令,他对周士相说道:“我命是命,别人的命同样是命,如果爆炸后真的有危险,那宁可我这百户去死,也不能叫别的弟兄去死。要不然,我这百户当着有何滋味。”

周士相没有强行下令换人,铁毅所说何尝不是他的想法,别人的命同样是命!

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下,铁毅义无返顾的下了地道,消失在众人眼前。

拖运棺材的工兵相继从地道出来,每一个人脸上都有担心之色,显然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他们的百户,也知道了他们的百户要去做什么。

张福来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地道中现在只剩铁毅和他的一个徒弟。(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水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充任攻城主力的震虏、雄威、虎捷、近卫四营2000余太平军将士在夜色中悄悄集结,等待攻城的信号——即将响起的巨大爆破声。

去年李定国大军对新会城长达数月的包围让守军对于如何守城再熟悉不过,为了防止太平军趁夜攀爬夺城,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都点有火堆,来回巡视的清军从来也没间断过。不时还有清军将火把从城上高高向下抛落,借着火把的亮光查看下面是否有太平军潜伏。

夜色,对于攻方有着天然的优势,对于守方却是大大的劣势,古往今来,很多攻城战都是发生在夜间,尤其是黎明之前,因为这段时间是人最疲惫也是最放松的时候。只不过戒备了一晚的清军和昨天一样,都没有等到他们以为的太平军夜袭。

新会城有四门,不过西门却在去年李定国大军来攻时被清军彻底用巨石堵死,李定国撤军后西门也没有解封,因此守军的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东、南、北三门上,西门只有很少的清兵和一些青壮防守。

从投降的清军俘虏口中,周士相得知城内现在只有一千多守军,除了控炮的200多名镶蓝旗清军,其余都是绿营兵。这些绿营兵来源也很复杂,大半都是广州调来的兵马,只外还有一支300人的队伍是从潮州来的,隶属潮州总兵吴六奇麾下。

潮州总兵吴六奇在后世某位小说家笔下是一名大大的反清复明的义士,只可惜这位小说家对他的塑造完全是凭空虚构,真实的吴六奇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汉奸,屠杀汉人同胞的刽子手。

昨天太平军下营时,周士相曾找林有贤询问过城内守军情况,当听说城内还有潮州来的绿营兵时。周士相顺嘴就问了关于这些潮州兵的事情。从林有贤口中,他第一次听到吴六奇这个名字,也了解到此人的生平。

吴六奇是粤东汉族客家人。幼读诗书,广涉经史。不过为人却是相当嗜酒好赌,有一次赌光了家产被官府充为邮卒,后他潜逃至福建,随后几年一直浪迹江浙,做些绿林勾当。甲申国难后,吴六奇以手下绿林兄弟投奔刚刚登基的永历帝,因永历帝刚刚继位,和广州的绍武政权内讧。手下缺乏文臣武将,吴六奇率众来投,正苦手下无人的永历帝立即封他做总兵官,让他得以以明朝总兵官的名义盘踞粤东海岛南澳岛。

永历十年(顺治七年),清平南王尚可喜自南雄下韶州,吴六奇闻清军大兵到不敢抵抗,与碣石总兵苏利迎降。降清后,吴六奇以自己多年盘踞南澳,对粤东地形熟识,自请为清军向导。以助大清兵夺取郝尚久盘距的潮州城。

清军攻占潮州之役中,吴六奇和从江西来的孔国治一前一后攻入城中。不同的是,孔国治随后被清靖南将军哈哈木调出城。而吴六奇却被留在城中直接参与对潮州平民百姓的大屠杀。

事后,尚可喜和耿继茂联名向清廷奏言,言饶平地接漳、潮,海寇出没,六奇率舟师投顺,招抚有方,其所团练乡勇皆劲旅,粮糗器械毕裕。自郝逆倡乱,六奇亲赴军前奋勇杀贼。请给衔以示激励。

清廷接到广东二王上书后,诏授吴六奇协镇潮州总兵。统兵一千驻饶平,抵御福建郑氏海寇。郝尚久败亡时。郑成功正与清廷和谈,见死不救,后见郝尚久败亡,清军占据潮州后势大,李定国又在肇庆败退,遂命部下军队从潮州退回福建,采取守势而非从前与李定国约定的东西呼应进取之势。

去年李定国再攻广东,因广州清军兵力不足,平南王尚可喜见潮州方向郑氏未采取攻势,便调吴六奇部500兵至新会协守。守城数月,这500潮州兵死伤颇大,现还剩下300人。因是平南王尚可喜调兵,未得他同意,吴六奇也不敢将人召回去,就这么留在了新会城。

“潮州兵在吴逆手下盘踞海岛数年,擅于操舟,大多数士兵都精通水性,卑职曾听吴总镇吴进忠说过,广州平南王爷尚可喜想将这几百潮州兵调进广东水师,这才迟迟不令他们东归。”

从装死被发现到投降至今天,不过才两三日功夫,林有贤一时也改不了从前的称呼,话语间几次生生刹住话头,硬生生的改了口,那个别扭劲看得周士相颇是有趣。

吴六奇这个潮州总兵离得还远,周士相没心思去琢磨他,不过他手下这300名精于操舟的士兵却入了周士相眼。此时广东,尤其是后世三市一特区之地的香山县河流密布,又处沿海,能有一支水师在手,无疑对于太平军扎根香山能起倍效。

北人骑马,南人乘舟。

在没有足够实力建立自己的骑兵,没有足够本钱打造一支可以克制骑兵的步兵时,利用南人特有的优势组建属太平军的水师队伍,无疑是个明智选择。至少,有一支水师在手,清军想要在香山这种水网密布的地域里剿灭太平军,困难可不是一般的大。

张福来留在地道里的那个徒弟带出来铁毅的口信,他会在半柱香时辰后点火爆破,请千户大人做好夺城准备。

这个时代没有手表,对于时间的概念富人有漏沙计时,穷人则是看天时,听打更,又或是根据动物叫声判断(如鸡鸣),但在地道里,对于时间的估算则只能完全靠心算了。

半柱香时间大致有一刻钟,一刻钟后,能不能夺取新会城就要看铁毅是否成功点火了。

除了陷阵营,其他四营的军官已经全部在营中待命,这会从上到下都是紧张无比,一个个潜在夜色中直直的盯着新会城看。有一些新兵这会却是早早的捂上了耳朵,唯恐自己的耳朵等一下会被炸聋。

一切准备就绪后,天色依旧还黑着,但是东方的天际却能看到一点鱼肚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城塌

张福来的徒弟出去传信后,铁毅又检查了那两具大棺材,每一个边角都看得很仔细,不得不说高要城那棺材铺活做得不错,两具棺材接缝处都做了防水处理,在地道上拖了这么长时间,除了沾满泥水外,竟是一点水也没渗进去。

放下心的铁毅轻轻的拍了拍左侧那具棺材,突然想到了师父郑老荃,想道他老人家死的时候连具棺材都没有,鼻子不禁酸了起来。

这回若是老天爷照顾,不叫我死在这地道里,他日一定要回去买具上好的棺材重新安葬师父他老人家!

铁毅在心中发了誓言,然后又深深的吸了口气,地道里空气稀薄,越是深处呼吸就越困难。

深吸了口空气后,铁毅感到脑袋清爽了许多,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包着牛皮纸的火绳子,地道的左侧泥土壁上已经安插了很多相距不到一尺的木桩,他只需将火绳子放进棺材,然后再一段段的搭在那些木桩上,最后点火就行。

这个过程容不得一点粗心,一旦火绳子掉下满是水的泥地上,不消说,这火就难点了,也不能让墙上的泥土掉到绳子上,不然,绳子被砸落到地上,同样也是工亏一侧。

点火用的火绳子是用麻绳搓制而成,约有百尺长,由十几根火绳连接而成。这种火绳子在制成后要在醋里泡几天,然后再拿出来晒干,不然稳定性和导火性都很差。用醋泡过后,火绳子能够自行燃烧,缺点却是燃烧的速度较快,也不安全,遇火就着。当年在矿上埋药子时。铁毅就亲眼见过有人因为没来得及跑过点着了的火绳而被炸死在山上的。

百尺长的火绳子,意味着铁毅要有极短的时间内逃到安全地带,因为之前从来没有进行过真正意义上的城墙爆破。因此即便是周士相也无法说不清这两具棺材炸开后的威力究竟会有多大,所波及的地道长度又有多少。因此他反复叮嘱铁毅,一旦点火就立即掉头往出口跑,不要留在那里试图查看火绳子究竟有没有继续烧下去。

人都是怕死的,铁毅同样也如此,他也很害怕被活埋在地下,但必须要有人来点火,身为陷阵营百户,铁毅认为这火绳必须由自己亲手点燃。如果要死,就死他一个好了。

摆放火绳子的时间几乎是静止的,幽深的地道黑洞洞的让人有点恐惧,每隔一段距离插在墙上的火把因为空气稀薄的原因不能照射足够多的地方,铁毅又不敢拿着火把拉火绳,因此他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甚至是秉气呼吸在干这件要命的事。

终于,火绳有惊无险的架在了墙上的木桩上,没有出现任何铁毅担心的事。

望着前方百尺已经无法看清的两具棺材,铁毅咽了咽口水。紧张的视线挪向挂在木桩上的火绳,他缓缓朝后退了一步,从墙上拔下火把。准备亲手点燃。

火绳是铁毅和几个老人亲手搓制出来的,棺材也是自己亲眼看着打造,又亲自指挥人拖进地道,现在,这火就由他亲手来点,无论如何也要把新会的城墙给炸他个大口子出来!

炸!

炸死你们这些这帮清狗!

向着地道尽头射出最后的一瞥后,铁毅毫不犹豫的将火把伸向了火绳。

“哧!”的一声,顿时火星闪动,淡淡的青烟随之冒起。火绳以极快的速度向前燃烧着。

想着周士相的叮嘱,铁毅根本不敢去看火绳子的燃烧。他以最快的速度回身就跑,两条腿在泥泞的地道里踩出一个又一个重重的脚印。

这一路。不知碰翻了多少根插在墙上的火把,也不知脑袋撞了几次,更是不知道自己突然跑了多远,反正铁毅就那么一直在跑,一直在跑!

狗日的,怎么还没炸?

两只脚还在向前跑着,但耳畔却迟迟没有传来爆炸声,铁毅的心不由揪了起来,正想着,突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随后脚下的大地就猛烈抖动起来,一股热浪从后袭来,一下将他扑到在地。

伴随着热浪的是无数泥土和碎粒,地道里感觉就像地动山摇一般,铁毅整个人趴在泥地上,脑袋被烂泥厚厚的裹了一层,刚才的强烈气流也让他瞬间无法呼吸,等到想吸气时,空气中又满是呛人的火药味,呛得他是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炸了!

铁毅的第一个念头是终于炸了,第二个念头却是我呼不过气来了,我要死在这了吗?

装满陷阵营大半个家当,足足有七百多斤重的颗粒火药在密封的棺材里面终于炸开,棺材所处方向新会城墙下的泥土先是轰然被掀起,紧接着就是巨响声和黑烟升腾。

地面上,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那声巨响,也都感受到了地底下传来的剧烈晃动。

天公打雷?!

城墙上的清军在听到巨响声的第一反应不是向城下看去,而是下意识的抬头朝天上望,等到发现不对时,城墙上已被黑烟笼罩,更听到有士兵在发出惨叫声。

烟雾阻挡了人的视线,清军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脚下在剧烈晃动,东门那段城墙上更有无数城砖飞起。

“发生什么事了,贼人哪来的炮!”

从睡梦中惊醒的参将郑国栋在听到巨响后连鞋也顾不得穿,光着脚就冲了出来,等看到东门一带已被黑烟笼罩后,他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不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门的城墙上,守夜的清军可以用鬼哭狼嚎来形容他们,很多倒霉鬼是在爆炸的一瞬间就被飞起的巨石砸得稀巴烂,更多的则是随着突然塌陷的城墙掉下去,随即就被复落的泥土、石块、城砖生生活埋掉。

“城墙塌了,城墙塌了!”

惊魂未定的东门守军如见鬼似的看着眼前出现的一大截空档,原先连绵的城墙就好像被神仙硬生生搬走一般,露出了一个宽约数十尺的巨大豁口。(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失色

说明一下,这两天家中一直有事,初九岳父五十阴寿,明天初十三(农历)又是他去世三周年祭,因岳父不是正常死亡(从工地摔死),死时只有47岁,所以对他的所有事情,骨头必须郑重对待。岳父没有儿子,我这个女婿肯定要全力操持,不能让亲友说话,故而这两天的更新比较少,请大家原谅。可以肯定的是,下月绝对没有家事影响更新,请大家放心。

东门清军为眼前景象所惊呆时,其余三门清军却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那声巨响让很多清军都以为贼人攻城了,而且和去年的老本贼一样都带来了火炮。

“贼人打炮了!”

“贼人要攻城了!”

有清军军官惊恐万分的叫喊,刚才的巨响声险些吓得他从城墙上一头栽下,稳住心神后,他探头向城外看去,可眼前的视野里却一片寂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贼人呢?

城墙上的清军同样也是眼神一片茫然,他们呆呆的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城外,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有人指着东门那边惊起起来,他们才如梦初醒,看到了那已腾到半空的黑烟。

“贼人攻的是东门,是东门!”

发现巨响声是从东门方向传来后,还不知东门城墙也被炸塌的清军立即抽调兵力增援东门,在他们眼里,有了火炮的太平军绝对不是一般的土匪,而是成了类似李定国大军一样的威胁。去年李定国大军用数十门火炮对着新会城墙猛轰的景象让他们记忆犹新,就现在,还有几处城墙外表看起来依旧坚固。可背后却是草草铸就,根本没有原先那般坚固。

按惯例,打完炮后贼人肯定要蚁附攻城。这时候守军兵力一定要足,千万不能有空档。不然贼人肯定会趁机攀上城来。出于经验,另三门的清军守将都将手中的一定人手调往东门。

苏献亭夜里并没有去睡,从圭峰山逃回来后,他就面临一个棘手的问题,为何总兵吴进忠身死,他苏献亭却活着回来,而且还把手下的旗兵葬送了个干净。

身为平南王爷的包衣奴才,苏献亭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汉军镶蓝旗兵对于平南王的意义。要知道要初平南王和定南王孔有德、靖南王耿仲明一起奉诏南下时,三王麾下的旗兵加在一块也不过7000多人,摊到每个王爷头上不过两千多。

就凭这点旗兵,三王从北京一路南下,势不可挡,硬是生生替清廷平定数省,定南王孔有德挥师相继占领湖南、广西,平南王和靖南王也先后占领福建、广东。若不是大西军从云南北上,又有李定国那等猛将,只怕定南王孔有德这会都已把永历伪帝绑缚北京。大清一统天下,世上再无南明了!

虽说定南王身死桂林,可就在这广东。平南和靖南二位王爷仗着手下这四五千旗兵也顶住了李定国的两次进攻,虽说未能彻底占领广东,但也控制了大半个广东省,让南明那帮宵小不敢东望广州。

汉军旗在广东前后十数战,更有肇庆和新会两场恶仗,可二位王爷麾下损失的旗兵也不过千余人,现在却一下就给自己葬送了两百多,这让苏献亭在庆幸自己捡条命回来的同时,也在担心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能保住。那可是两百多旗兵。不是两百多营兵!在平南王爷眼里,就是两千绿营兵也不及他的两百旗兵来得更重!

亡羊补牢犹未迟。苏献亭在逃回来后反复思量过,唯有成功守住新会城方能让平南王爷的怒火稍息。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他必须将击败他的贼人说得比老本贼李定国一样厉害,最起码绝对不能让平南王知道打败他的其实是一帮土匪纠合起来的乌合之众。

想要把此事做成,把自己小命保下,新会城的另一守将郑国栋的配合就十分重要,逃回来的旗兵都是自己的手下,苏献亭倒不怕他们会出卖自己,因此他已经尽可能对郑国栋示好,奈何自己这旗人当惯了,威风也耍惯了,言语间总是不经意的瞧不上绿营出身的郑国栋,故而拉拢郑国栋的成效并不大,对方并没有给出什么保证。也因此,苏献亭便只能将希望放在守城成功上,只要成功守住新会,王爷那边就是再有所不满,也能抵消几分火气,如此一来,虽说这佐领是当不成,但小命多少能保下,也不至家小被充为旗下奴。

平南王爷那人还是很念旧的,做为跟随他老人家快十年的忠心奴才,苏献亭自忖还是摸熟这位老王爷的脾气的。

将守城等于自己的脑袋,苏献亭自然不敢掉以轻心,郑国栋下半夜去睡,他却不去睡,尽管磕睡得厉害,可仍然呆在城上。也是从伍有十年的老人了,他知道黎明前这段时间是贼人最喜攻城的时辰,去年李定国部就曾在这个时段强攻过两次,故而他不放心,一定要亲自在城上守着,直到广州援军赶到。

城下埋了不少大水缸,苏献亭不时派亲兵去询问专门负责监听地下动静的绿营兵,得知贼人没有掘地道的迹象,心下不由定当许多。可就在这天快亮的节骨眼,城墙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剧烈晃动让苏献亭的睡意瞬间消失,也让他大为吃惊:贼人有火炮!

“小心炮弹!”

苏献亭下意识的对着后面的几个亲兵叫了声,可话音刚落,就见两个亲兵面无人色的指着左段十几丈处,尖惧叫道:“不好,城墙塌了,快跑啊!”

伴随这两个亲兵尖叫声的是无数飞溅的石块和泥土,是一股腾空而起的黑烟,是一段让人目瞪口呆的塌陷城墙!

尖叫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苏献亭难以置信,他的上下牙关不自主的哆嗦起来,他根本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武器能够让固若金汤,让老本贼数万大军都奈之不得的城墙倒塌。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苏献亭眼前发黑,耳畔又响起亲兵的尖叫声:“大人,贼人上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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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响起时,整装待命的太平军将士和城上清军表现如出一辙,近乎大半士兵都被巨响声和眼前景象惊懵,他们难以相信的看着眼前凭空消失的城墙。

很多新兵在爆炸声响起时甚至吓得趴在了地上,浑身哆嗦的更不在少数,毕竟,这种地动山摇的恐怖感是他们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大伏天的电闪雷鸣怕也不及它来得更为震憾。在平生从未感知过的威力面前,人性的本能恐惧并不可耻。

“塌了,塌了,城墙塌了!”

因为过于激动,葛正的一脸横肉以一种极其异样的形态呈现在他脸上,在身后大多数士兵还沉浸在爆炸的恐怖中时,他已经挥刀向着城墙冲去。

“冲进新会城,杀光鞑子!”

“大哥!”

眼看兄长就这么一人冲了上去,葛义顿时一惊,忙也提刀跟了上去。他二人这么一动,震虏营的官兵顿时清醒过来:城塌了,这会不冲还待何时!

“冲进新会城,杀光鞑子!”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的震虏营士兵紧随他们百户身后,向那已被炸塌的新会城冲去。那些趴在地上的士兵也从地上跃身而起,反应过来的他们知道:这个时候不冲就是傻子,冲不进去更是傻子!没了城墙的保护,新会城就是个被扒光的娘们,谁他娘的都能上!

冲锋的人群中最为卖力的却属那些刚刚投降的绿营兵,因为他们可是知道这新会城是如何的坚固,也知道去年李定国大军是如何望城兴叹的,原是被迫降了太平军,一个个都以为太平军攻城时定将他们充作炮灰,也不可能攻下新会城。哪曾想这城墙竟然叫太平军给炸塌了!

城塌的那一刻,降兵们目瞪口呆,冲锋的那一刻。却是谁也不落人后,新会城中有什么好东西。他们可是比太平军都清楚!

震虏营一动,雄威、虎捷、近卫三营也立时反应过来,此时根本不必有任何指挥,所有人都举着手中的武器本能的向着城墙冲去。从新会城下放眼看下,两千多太平军将士如同无数条小溪一样汇聚到一处,刀锋直指城墙豁口。

“大人,城墙塌了,炮炸翻了。咱们守不住了,快走吧!”

东门城墙上残存的清军在经历了有生以来从未经历的恐怖后,顿时是人人胆寒,他们无法想象城外的太平军究竟是用何种方式将固若金汤的城墙硬生生的炸塌的,更难以想象眼前这腾空而起的黑烟是怎么形成的。他们只知道城墙塌了,无数兄弟被倒塌的城墙活埋于内,一门门火炮也被炸飞上天,随后重重的砸落在城墙上。

飞石、落炮、残肢,黑烟。。。

东城墙上已是地狱一般,没有谁愿意活在地狱中。清军毫无意外的崩溃了,他们大呼小叫的拼命往城下跑,根本没有人试图去阻挡城外正在蜂涌而至的太平军。青壮在跑。绿营兵在跑,操炮的旗兵也在跑,他们已然没有勇气坚守了,方才那声巨响已经夺去他们的心气。

望着那密密麻麻从缺口里冲进城中的太平军,苏献亭绝望的瘫倒在地,他的脑中空白一片,嘴里喃喃的说着两个字“完了”。

这一回没有如赵全一般忠心的奴才死命护着苏佐领逃了,等到太平军冲进豁口后,苏献亭想跑也跑不了。这当节骨眼上也是一门心思要为主子尽忠了,咬牙纵身就从城墙上跃下。

这一跃。保得不仅是他苏献亭的忠名,更保得他苏家满门老小!



最先冲进新会城的是震虏营。作为太平军的先锋,又配备了全军所有的披甲,震虏营的战斗力可冠诸营之首。

战前,葛正接到的任务就是炸响后第一拨攻进城,杀散城中所有敢于反击的清军,牢牢控制豁口让后续队伍跟上。

作战命令下达以后,震虏营上下却都沉默了下来,军官也好,士兵也好,他们都很清楚首拨攻城意味着什么。一

最先冲的队伍肯定要承担住守军最猛烈的反击,一战下来也不知要死伤多少人,甚至全营覆没都有可能。然而让震虏营上下包括那些充入其中的绿营降兵感到狂喜的是,城上的守军根本没有任何反击,冲锋的途中没有任何炮弹打来,到城墙下也没有铳子和箭枝飞来,他们几乎是没有任何伤亡的就冲进了城中。

从浓烟中冲出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城中后,太平军的目光都变得疯狂起来。东方的天际依然是鱼肚白,新会城内现在却是火光一片,喊杀声、火铳声、惨叫声彼此起伏。如同任何一座城池被攻破,新会城中也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大混乱。

郑国栋在城墙倒塌那刻,牵马就朝南门跑,他知道城墙一破就是大势已去,新会城中已经没有什么精兵猛将,能打的营兵都叫吴进忠带去了圭峰山,现如今城中这千余兵力哪里能挡得住贼人进攻。不过于其说郑国栋是无兵可拒而逃,倒不如说他是吓跑的,因为先前的爆炸着实是叫他骇然。

因为急于逃命,郑国栋甚至都没有派人通传其余几门清军,更没有试图收拢残兵一块逃,除了他的嫡系亲兵外,城中的清军包括那些旗兵都被他无情的抛弃了。在他郑参将眼里,旗兵的性命再宝贵也不及他郑某人的脑袋来得重。

震虏营进城后,葛正一边率部向城中挺进,葛义率人把守豁口,随着虎捷、雄威、近卫三营涌入城中,新会城总算是彻底落入太平军之手,余下的残余清军抵抗已经可以忽略。

很不幸的是,葛正在率部挺进城中时遇到了几股急于逃命的清军,结果杀得性起竟然无法收拾,此后竟然逢人就杀,导致不少新会残存百姓躲过了清军的刀口,结果却死了太平军的刀下。

东门守军的崩溃让城中清军再也不能凭仗坚城固守,郑国栋的出逃更让清军失去指挥,在郑国栋从南门跑出去后,南门的守军也紧跟着出了城,而西门那边因为城门被巨石封堵,清军没法从城门逃,只好用一根根绳子将自己从城上吊下,结果摔死十数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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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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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会城中的混乱由东城向全城迅速蔓延,震虏营的大开杀戒更让城中的百姓惨遭无妄之灾。混乱中,那些刚刚加入太平军的降兵凭着对城中地形的熟识开始趁火打劫,除他们之外,更有清军的散兵游勇也在混水摸鱼,到处都是杀人的、勒索的、放火的。

城中的混乱在周士相进城后得到遏制,当发现震虏营正在对城中平民进行屠杀时,周士相立即派人召回葛正,命令他的震虏营即刻接手四门防务,不得再在城中行动。

不过饶是周士相的反应迅速,也挽救不了已被震虏营杀害的上千百姓性命,这让他事后很是自责。说到底,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地地道道的新会人,城中的这些从清军口中捡回性命的百姓也都是他周士相实实在在的乡亲,甚至其中可能都有沾亲带故的,可是他周士相作为新会城的征服者却夺去了他们的性命,这让他深深的自责,同时也意识到降兵过多的加入固然加强了太平军的实力,但同时也让太平军的军纪更加败坏,毕竟这些降兵都是些老兵油子,杀人抢劫对他们而言乃是家常便饭,指望他们立时能够为太平军的军纪所约束几乎不可能。

以流寇的裹挟方式壮大自身实力是周士相为太平军亲手选定的发展模式,但这不意味着他真的要将太平军打造成流寇式的队伍,尤其是不能接受他一手打造的军队成为屠城的凶手,若太平军每攻占一地都要对百姓进行屠杀,这和清军又有什么区别,又何以王师身份自居,更休提能够稳固根基,获得广东百姓的支持了。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周士相虽然不敢奢望能得天下,但却绝不愿失去民心,在清廷已经占领大半个中国的情况下。百姓的支持度对于严格来说还属一棵幼苗的太平军而言实在是最重要不过的事情。

太平军绝不能成为流寇式的队伍,也绝不能成为屠杀同胞的刽子手!

将葛正骂得狗血淋头后。周士相命令进城的雄威营和虎捷营接手对城中残余清军的围剿及追捕任务,近卫营则开始在太平军已控制的地盘进行军管。

虽说雄威营、虎捷营、近卫营在进城之后也有一些不良事迹,但相较震虏营却是好得太多,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三个营头的绿营降兵并不多,多是从罗定始就参加太平军的青壮,也多是穷苦人家出身,因此在入城后,他们没有如同震虏营一样大开杀戒。而是还能有效的遵守军官的命令,对百姓没有妄动刀剑。

近卫营奉命军管后,立即对太平军已经控制的地区进行封锁,主要是封锁街道和巷道,不允许任何人活动,也不许非近卫营的太平军在这些地方抢劫放火。

秃子蒋和作为近卫营的百户,虽说和满脸横肉的葛正一样也是正宗土匪出身,不过和前者一旦杀得眼红就什么也不管的性子相比,后者的觉悟高得太多,自制力也强得太多。至少在周士相的命令传到后,他第一时间就率部执行了军令,而不是放任部下在城中胡作非为。

雄威营和虎捷营接手对残余清军的搜剿后。很快就在新会城中展开逐街逐巷的搜捕,这种如地毯式的搜捕工作,让那些妄想躲藏在民居中的清军根本无法藏身,他们不是被逼无奈负隅顽抗,就是交出武器投降,有一些脱了兵服的更是被藏身地的百姓直接捆绑押出。

以太平军为主的大规模屠杀在震虏营被调往四门防守后即告结束,余下的虽然也有不多的太平军士兵参与,但更多的就是那些清军的残兵败卒。

获悉新会守将郑国栋已从南门出逃后,周士相没有派兵追击。这些逃出去的清军在他眼中已无关紧要,现在紧要的是彻底稳定新会城的局面。然后迅速将炸塌的城墙重建,他要在这里抵御即将到来的广东清军主力。然后击败他们。

想要在香山县占住脚,前提就必须打击广州的清军主力,使他们无力围剿太平军,如此,太平军才可以安心在香山立足,不然,便是面对广州清军不断打击,在此情形下,立足恐怕就是奢望。

既然必须对广州清军加以一定打击,那么选择在香山和清军进行小规模战斗或游击战斗,那么就不如利用已被夺取的新会城消耗广州清军的实力,将新会变成如凡尔登一样的绞肉机,将尚可喜和耿继茂连同广东总督李率泰的标营血流干,如此,南下香山才不虞会被清军主力围剿。

再者,周士相并不想放弃新会城,新会作为广州的南大门有着独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控制新会就等于在广州眼皮底下安下一根钉子,更可以将香山和粤西连成一片,便于同雷、廉、高三州明军联系。

孤军作战从来不是周士相所期望的,他更多的是想借助广东境内残余明军一同对清军进行压制,因此保留新会并控制它就有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至少,控制新会城可以鼓舞西面明军,打击清军士气,也可以让太平军有进退余地,若香山真的无法立足,太平军也可以从新会往粤西撤退,而不是被重新夺回新会的清军围死在香山县。



前天岳父三周年上坟时,老婆骑电瓶车摔跤流产,原因是道路被承包田地的弄得一塌糊涂,今天信访解决,赔了一万元给我,明天带她上市里清宫。骨头现在房子仍然没有拆,不过今天有干部联系,想让我拆掉,看情况吧,在这也撑了三年了,实在不行还是签了吧,估计多多少少也能多给三两万吧,虽说只给我房子评了九万元。撑不住了,现在这片各方面硬件条件都不行,考虑儿子将来念书,我还是退一步吧,马后天找他们谈谈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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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报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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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进去,我要见总督大人,我要见总督大人!”

午后还未有多久,原南明绍武帝行宫改建而成的满清广东总督府辕门前就冲过来一帮骑马的士兵,为首一人从马上跳下后,不顾腿上的伤势就直往辕门内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叫喊,脸上神情十分焦急,恨不得一下就飞到广东总督李率泰面前。

五月的广东本就闷热,这大正午的太阳又毒,按规矩,这点无论什么官员求见总督大人都是一概不见的,因为从北方来的总督大人还不太适应南方的天气,午后无论如何都是要小睡一会的,不然这一下午就没有精神。这会除非是平南王和靖南王二位王爷前来,否则总督大人是一概不见客,也不办公务的。

因知道总督大人这规矩,故而不管是总督府的幕僚书吏还是值守的卫兵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放人进去,免得扰了总督大人休息。这冷不丁突然来了一个要往总督府冲的军官,还大叫大喊的,顿时就让辕门前的一众卫兵愣住,随即赶紧冲了上去,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总督府前如此狂妄!

冲上来一看,一众总督府卫兵却都是一怔,原来那帮骑马过来的都是绿营的兵,那往辕门内冲的是一个参将,但不知为何,这参将腿上有血迹,看样子是受了伤。再一听这参将嘴里叫着有十万火急军情要报,一众卫兵不由犹豫起来,不知是不是应该放此人进去。

卫兵们正犹豫时,总督府内一个书办气冲冲的从二门冲了出来:总督大人正在午休,哪个混蛋王八羔子敢这样在外面大喊大叫的,这要是惊了总督大人还了得!

“什么人敢在总督衙门前喧哗。你们还不快把他给拿下!”

宰相门前七品官,广东总督虽然不是宰相,但也是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更何况现任总督李率泰的夫人还是当年太祖皇帝亲赐的宗室女,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平南王和靖南王见了都不能端架子,这等威势之下,虽只是总督府内一个小小书办,可这书办的心气和架子也不比宰相府的下人差。虽一眼看出要闯总督府的是个绿营参将,可这书办还是将手一挥,要卫兵们将这人先拿下,不管你是什么官,这节骨眼上也不能让你扰了总督大人清休!

有书办的命令。卫兵们自然不再迟疑,当下就冲上前拿人。

郑国栋好不容易从新会城逃出来,一路上又害怕太平军追敢,不敢走东面的官道,而是从西面的谭江绕了一圈,结果路上却撞上一股明军残兵,一番厮杀下来,跟着的亲兵折了七八个,自个腿上也挨了一刀。

为了赶回广州报讯,郑国栋这一路上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腿上的伤势更是一点也不顾上,好不容易到了总督府外,他哪里又顾得上什么规矩。只想赶紧求见总督大人,将太平军夺了新会城之事禀报,请总督大人赶紧调兵夺回新会城。

军情十万火急,可这总督府外的一帮人却不让自己进去,那书办还要卫兵拿下自己,郑国栋心里急得大骂这书办混蛋,在那气得直嚷嚷:“我有十万火急军情要报于总督大人,尔等速速让开,休要误了大事!”

“什么大事!天大的事也不能这个时候进!”

书办可不理会郑国栋。甭管什么事,就是天塌下来也得按规矩来。不然人人都要这般冲进总督府来大喊大叫的,还要不要体统了!要不要规矩了!你要真是有十万火急军情另说。要是为芝麻狗屁大的事惊动总督大人,这事后的黑锅谁来背?今儿个当值的可是自己,这要是总督大人一个不高兴,自己可就要倒血霉了!

“妈的,快给老子让开!”

看这书办架势就是不让自己进去,郑国栋急眼了,一把推开要拿他的卫兵,那书办见状也急了:嘿,这还来个愣的!

“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他给我拿下!”

“喳!”

卫兵们闻令忙上前要抓住郑国栋,郑国栋腿上有伤,又筋疲力尽,换在平时,这几个总督府的卫兵如何放在他眼里,但这会却是禁不住他们几个,被硬生生的拖住就往外抱。郑国栋的一帮亲兵见了不由也是急了,可却不敢上前替参将大人打发那帮卫兵,这里毕竟是广东总督府衙门,郑国栋敢闯,他们可不敢。。

“总督大人,我是新会郑国栋,我有重要军情要报!…”

郑国栋情急之下只好扯开嗓子对着总督储内大吼起来,吓得那书办赶紧叫亲兵把他嘴巴给捂上。

“谁在外面?”

正在总督府后午休的广东总督李率泰被外面传来的动静一下惊醒,顿时有些微怒,朝外问了句:“谁在前面大呼小叫的?”

一直伺候在外的两个李率泰从北京带过来的包衣忙回道:“回大人,是新会来的郑国栋,说是有什么重要军情要向王爷汇报,现被前头给拦着。”

听了包衣的回话,李率泰眉头一皱,郑国栋不在新会呆着,怎么跑广州来了?什么重要军情难道新会城丢了?

想到此处,李率泰立时一惊,赶紧吩咐外面道:“把人带过来。”走到茶桌上端起凉茶喝了一口,顿觉心中一片舒坦,瞥眼看见桌上还放着的北京使人送来的公文,不禁凝眉起来,坐到凳上轻叩起手指,寻思该如何给北京回信。

听到总督大人要见人,值房书办忙令卫兵将郑国栋松开,领着他进了总督府,一路上心下颇是忐忑,不知总督大人会不会因此事而轻看自己。

李率泰可没这书办心思,只惦记着新会城,一见到李率泰,他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泣不成声禀道:“总督大人,末将无能,新会城丢了!”

“什么?新会城丢了!”

闻听这话,李率泰霍的一声一跃而起,急道:“贼人何时攻陷新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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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说明

高三复习对大多数人是辛苦劳累的,但对于苏晴这个头脑聪明灵光又过目不忘的丫头来说根本不算回事。不过表面文章还是要做一做的,不打击同学和让父母放心也是有必要的。

今天是周六,好不容易得到允许独自外出,苏晴决定在花鸟市场逛一圈。为小白(给白狐起的名字)和凤凰(变小像只金丝雀却坚持我叫它凤凰说那是尊严问题)的正大光明出现找个理由,买不买花倒是其次。

市场里的花鸟鱼甚至是蛇都有的买,包罗万象。兴趣爱好因人而异,喜欢养老鼠或者蛇的大有人在。只要有人愿意消费就有市场。虽然那些花草没有空间里的漂亮,但还物有所值价格适中。外公喜欢养花,爷爷也对兰花情有独钟。她有很多兰花却不能往外拿,在市场买似乎零用钱负担不起。虽然是大家族但是不是经商,自家拿工资生活父母又清廉所以我和哥哥的零花钱并不多。堂姐总是拿她的富有取笑自己,却被一笑置之,苏晴期待这个被惯坏的孩子哭得时候。

一路走来带着露珠的玫瑰、香气馥郁的百合、优雅的鹤望兰、娇艳淳朴的非洲菊,雍容富贵的牡丹,还有康乃馨等等看的苏晴心情愉快。给母亲买了一束她最爱的百合,也顺手带走被当垃圾扔掉的花枝花苗。她相信有空间在一定可以变废为宝,不用花钱的感觉就是好。

回到家没人在,把百合修剪好插入花瓶换下玫瑰花,然后一个闪身进入空间。小白和凤凰立马迎了过来,迫不及待扑到苏晴怀里。蜂王酷酷的忙着指挥采蜜谁都不理,不过吩咐打听消息时行动迅速消息准确。而且那些蜂蜜和蜂王浆太美味。检查了一下,将花枝栽种,带着几株在花市捡到的兰花苗出了空间。小白和凤凰得知以后可以正大光明呆在外面陪主人高兴地不得了。凤凰飞来飞去,还在空里翻跟斗;小白象一个淑女似的摆着高傲的姿势站在苏晴的肩头,凤凰鄙视它翻白眼她见了哈哈大笑。兰花被栽种到花盆中浇上空间泉水立刻由病怏怏的变得生机勃勃长大不少。现在可以看出这是两盆剑兰两盆蕙兰,再浇水说不定就开花了。

苏晴瞥见了那束玫瑰花,有了做糕点的冲动。将那束可怜的玫瑰摧残一遍,要做成用了这些花瓣的假象,做事谨慎总是好的。苏晴又采集空间无公害含灵气的玫瑰花瓣,开始动手做玫瑰糕点。糕点出炉,两只宠物护着各自的一块糕点在津津有味的品尝时,苏晨回来了。

苏晨和同学打了一下午的篮球出了一身的臭汗,一进家门就进了浴室。当他换好一身休闲服来到厨房时,苏晴正在做晚饭回头和哥哥打了声招呼。苏晨十六岁身高快一米八了,曾经的小正太已经成长为一个容貌俊美性情沉稳内敛的美少年。若戴一副眼睛应该更像温文尔雅的学者。

苏晨准备拿糕点时才发现两只袖珍小宠物在一脸享受的品尝美味。看着它们的表情都差点认为自己眼花了。

“晴晴,你今天买的这两只小家伙吗?这俩小宠物是什么品种,还挺可爱的。”

“我也不知道,看着可爱就买了。”真是的,它们变成现在这样子说了是什么动物也没人信吧。

“要不给它们拍照片找个专家问问,我挺好奇?”

“不行,万一到时候跟我们要它们去研究怎么办,这么可爱乖巧的宠物我可不想失去。”

“那听你的,今天的点心在哪买的味道真不错?”

“这是我学着网上做的,好吃以后还作。”知道糕点味道好,但听到表扬还是很高兴。至于点心苏晴前世学的,说是网上看的只是找借口。

“又有口福了太好了。对了晴晴今天没买两盆花回来吗,爷爷只收极品兰花我们买不了不过外公对漂亮的花都喜欢的”

“买了,给妈妈的一束百合,还有在阳台上。”

苏晨急忙来到阳台上,他很好奇妹妹买了什么花。从小就感觉到自己这个妹妹不简单,在家活泼可爱又懂事,小小年纪家务做的无可挑剔;在外人面前时极力让别人忽视自己,毫无表现。他总感觉苏晴在扮猪吃老虎,现在是蛰伏期间有一天她会一飞冲天。在外人眼中他是苏家崛起的天才,那个眼高于顶的堂妹丽莎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小美女,却不知在苏家还有一个女儿那个从不参加宴会的苏晴才是真正的天才真正的美女。苏晴有意隐瞒,父母也默认了这种做法,他自是不会多事。现在他好奇是什么花入了她的眼。

当苏晨见了阳台背阴处的四盆名贵的兰花时,还是惊讶不已。见多了军区大院里那些老家伙们养的兰花对兰花已经有了不错的研究。这样的极品兰花怎么会出现在花市,估计一出现就被有权势的人买走了。苏晴怎么弄到的,果然看不透的人啊。

晚饭时父母说晚饭和糕点很好吃,妈妈也很喜欢拿书百合花。苏晴提到阳台有没得花,若是不够送军区大院的档次就都送给外公。爸妈点头应着,心知苏老爷子只养极品花,很少有能入眼的。但苏晨在一边听着差点被饭呛到,这样的花不够档次那爷爷就不用养花了。苏晨也没有说什么,巴不得父母也受一次惊吓。

苏爸爸没当回事过了几天见到花时兰花都快开花了,被如此的兰花着实吓了一跳,自己不好养花但眼光不差,反应过来急忙给父亲和丈人送去了。这样的兰花若是在自己这里出毛病就亏大了。话说苏老爷子见了花高兴地跟孩子似的,立即让警卫员通知他那些爱花的老伙伴们赏花。把那些老家伙们激动地晚上差点没睡着,多亏苏晴没有把空间的花直接挖出来,不然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激动地心脏病发作。

(大家多支持,投票票。)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二藩

新会丢陷的消息让李率泰难掩心中惊惧,三天前郑国栋使人向广州快马告急,当时就让这位总督大人吃了一惊,不过这一吃惊不是为贼兵逼近新会而惊,而是为平南藩下右翼总兵官吴进忠身死而惊。----

总督大人虽对平南和靖南二藩多有抵触,甚至不满,但却清楚知道二王是清廷控制广东的关键,一旦广东发生战事,限于地理因素,清廷无法在第一时间向广东派出满汉八旗,因此只能依靠二藩,而二藩所依靠的却是麾下的数千汉军旗将士。若是二藩无法稳定广东局面,这便意味着广东从此不再为大清所有,想要再次拿下广东,便需付出更大的伤亡,这是清廷万万不能接受的。当初李成栋的反正可是让南方数省为之变色,清廷上下为之失声的。

实在讲,总督大人对二藩是又喜又恨,喜得是有二藩在,有二藩手下那几千汉军旗在,广东便不虞有丢的危险,他这总督做得不用怕掉脑袋;恨得却是正因二藩在广东的存在才让他这广东总督做得毫无滋味,眼下南明未灭,朝廷对二藩依赖甚重,需要借重他们的力量对抗明军,故而不可能对二藩有太多限制,削弱他们的军政权力,更早早就有了定藩的念头,一旦永镇成真,广东更没有他总督大人什么事了。

虽然李率泰不断向清廷进言,但是清廷除了在小节上面支持他外,大的方面仍是没有动作,他这总督做得是有名无实,除了标下的督营,广东绿营的大半都是听二藩的而不是听他总督大人的,各地的税赋也多半是解入二藩充为军饷。而不归他总督衙门藩库所有。没有军权,也没有财权,连官员任命都不能尽操己手。可想李率泰是有多么的恨二藩。

恨归恨,李率泰却也不是什么二世祖。妻子是宗室不假,但他发迹靠得不是妻子,而是实在凭自己的本事,因此对于现状他就是有一万个不满,在南明还没有彻底消灭前,他也知道时务为重,尽量不与二藩直接冲突,对二藩的要求也是多予满足。军事上面更是全力支持二藩。总督府并不指手划脚,也不暗中拖后腿,如此一来,倒让广东局面向着对清廷有利的方向转变。年初广州府辖绿营对香山境内南明兵马的围剿便得到了二藩的支持,从而拔掉了眼皮底下的钉子,让香山县完全为清军所有,进一步缩小了南明军队的活动范围,只待水师训练完毕,清军便能彻底控制三江流域,而不必担心南明军队会和去年李定国进犯一样从海上入江了。

粤东方面。自成功占领潮州后,局势就越趋稳定,福建郑氏于降战之间摇摆不定。错失配合李定国进军广东良机,李定国一败,郑氏

更是无力单独进军广东,虽对潮汕地区仍有动作,但已影响不了大局,北京要好官员的书信中更说郑氏正在和朝廷谈和,若是和谈成功,郑氏问题便不解而解了。

粤西方面,李定国退守高州。两攻广东惨败让他短时间内难以再犯广州,雷、廉数州虽然还有明军存在。不过多是南明其余势力拼凑的杂牌军队,又多是水师。对清军起不到真正的威胁。虽然上月雷州有南明凌海将军陈奇策率部上岸袭击,杀伤了不少驻防绿营,但陈部也不敢在岸上久呆,更无力攻占府城,只要绿营坚守城池,陈部不足为患。

局面一片大好,只待湖南战场有所突破,却不想近在咫尺的新会竟然冒出一支贼兵来,还杀了平南藩下右翼总兵官吴进忠!

吴进忠身为平南王尚可喜麾下右翼总兵官,固然不是旗人出身,但在平南麾下也是属得着的大将,南下广东此人一直充任大军先锋,攻广州有他,攻潮州有他,守新会也有他,可以说是为大清立下了赫赫战功,去年新会之战明面上是旗人出身的由云龙指挥,实际上出力最大的是吴进忠,这一点总督大人私下也不得不承认。正因为此,尚可喜才向朝廷举荐他为广东提督,虽然诏命还没下来,但有李成栋前车之鉴,朝廷这次多半不会再反对,免得又激反一个李成栋。

没想到提督任命没下来,吴进忠却先战死了,而且还不是死在李定国兵马手下,杀他的是一支闻所未闻的明军。

太平军是南明哪个势力的兵马,领军的是何人,有多少兵马?

接到急报后,李率泰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这三个问题,总督府的幕僚们将这两年的所有与南明军队有关的公文往来全数翻看了一遍,却是谁也没有查到有关这太平军的一个字眼。

吴进忠身死,新会危急!

新会是什么地方,那是广州的南大门,是李定国倾尽全力而不能夺的战略要地,丢了新会,明军就可以直逼广州;丢了新会,粤西的明军就能连成一片!

该死,该死,吴进忠该死!

急怒的总督大人立即拜见平南、靖南二藩,军情紧急,不管这太平军是贼兵还是明军,只要他出现在新会城下,就一定要将他消灭!

平南、靖南二藩几乎是和总督府同时收到的急报,在李率泰还在总督府里纳闷太平军是什么东西时,行伍数十年的平南王已经派出长子尚之信领军增援新会城了。

在医院,妻子昨天下午四点半做的手术,子宫增刮和腹腔镜手术,手术持续两个半小时,出来六小时不能睡,因为麻药原因,要几十秒就叫她一次,然后挂吊水,小便条导尿,我熬了一夜,早上七天岳母来了,我抽空更一节。请读者不要怪我了,我今年实在是流年不利,母亲和妻子,我要不要管,要不要照顾!我也郁闷,但我没有办法。我只能保证,《汉儿不为奴》不会太监,绝不会太监,因为我如果再太监,我就没法再写网文了,不会有读者再买我的帐!(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矛盾

做为藩王,尚可喜和耿继茂在广东本就**于地方军政系统之外,他们行事只须对清廷负责,而无须对广东地方负责。?£∝,名义上广东总督是粤省的最高军政官员,实际上李率泰这个广东总督是需要听藩王指挥的,至少在军事上他是没有**指挥权的。而藩王行事只需照会他一声,根本无须征询他广东总督的意见,在事实上平南、靖南二藩已属于半**性质,只待南明永历政权彻底完蛋,二藩便能得到他们的永镇之地,一省军政财权尽纳王府,成为真正的藩王,到时清廷对他们也只有效朝鲜例了。

听调不听宣的藩王历来就是中央政府的大忌,而且这朝廷还是个胡人朝廷,对于汉人藩王的出现必然是极度防范的,历朝历代削藩之事就层出不穷,明朝就有因削藩而起的靖难,谁又能肯定这些汉人藩王不会成为燕王般的存在呢。身为大清的皇亲,身为正宗的汉军旗人,早以满人自居的广东总督李率泰不能不考虑将来的事情,虽然这件事离得还远,但却不妨碍他“忧国忧民”的赤诚之心。

早在顺治五年,清摄政王多尔衮调孔有德、尚可喜、耿精仲三王率旧部南下时就给予了他们极大的权限,允诺三王将来都可以在南方获得一省之地作为世代镇藩之地。时至今日,多尔衮虽死了有七年,但清廷对其当初对三王的承诺倒也不否认。只不过定南王孔有德死在了桂林,耿精仲因为逃人的事畏罪自杀,现如今只余尚可喜和承了父亲王爵的耿继茂。

多尔衮当年对三王的许诺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入关后满州兵马伤亡太大,单靠数万满八旗加上同等数目的蒙八旗根本无法打败南明,已无法对关内实行有效占领,故而多尔衮采纳以汉制汉的政策,下令早年降清的孔有德三人率旧部南下,为了鼓励他们替清廷卖命。这才册封三人为王,同时允诺日后三王可在南方选一省永镇。

时至今日,多尔衮当初封王的背景已然改变,如今的南明政权只余西南数省之地,而清廷已拥有大半个中国,虽然南明政权得到了大西军的支持,现正在湖南、四川、广东等地与清军对峙,并且南明大将李定国前后两败清军,阵斩尼堪亲王,火烧定南王孔有德。但整个明清对峙的局面仍是清占优,明处劣,毕竟西南数省太过残破,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都不足以和占有大半个中国的清廷相比,故而在天下人看来,清廷迟早是能灭了南明坐稳江山的。

既然清廷肯定能夺取天下,那么多尔衮当初对三王允诺的永镇之事便成了件让清廷头疼的事,一方面南明还在顽抗,另一方面如今清廷用来对付南明的主要兵马都是汉人。若这个时候否定多尔衮的政策,难免会让替清廷效命令的汉官汉将产生“狡兔死,走狗烹”的念头,也会让尚可喜和耿继茂对清廷离心。万一局面因此有所变化,对清廷肯定是得不偿失的。

如今三王变两王未免不是一件好事,若是清廷真的实践当初多尔衮对他们镇藩的承诺,那么日后就会少拿一个省出来。这显然是极实惠的一件事情。虽然顺治皇帝不这么想,但架不住满朝文武的压力,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事。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作为过。当初耿精仲因为逃人的事死后,顺治就一直拖着不让耿继茂袭他父亲的王爵,打得就是再少拿一省出来的念头。这念头却是颇为的小气了,还是她的母亲一再劝言这才让耿继茂袭了王位,要不然如今的靖南王怕还是担个一等精番哈奇这种无足轻重的爵位。

揣磨上意乃做官必然决窍,何况“忧国忧民”的广东总督大人,故而李率泰上任以来对平南、靖南多有抵触,大的方面不敢动,小动作却是不断。上任数月以来,除了他从北方带来的标营,广东绿营这边总算是被他渗了一些水,现下多多少少也能掌几千营兵,万一广东二藩真有异心,这几千营兵就是总督大人最大的保障了。

除此之外,李率泰一直向清廷进言,希望朝廷能在广州也设满城,设驻防将军,这样有满州大兵坐镇,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广州都不虞有丢失的危险,只要广州不丢,广东局面就不会彻底糜烂。只可惜广东地处南方,气候太热,北方的满兵实在是吃不消这等天气,因而清廷迟迟没有同意李率泰的请求。去年李定国大军来犯时,从北京来的哈哈木等人一等李定国大军退走就迫不及待率部北返避暑了,此举更是让李率泰的请求无人支持。

得知尚可喜已经调兵增守新会后,李率泰无话可说,二藩在军事上的主导权不是他能干涉的,但是对于领军增援新会的尚之信,李率泰却是颇为的瞧不上。在他看来,平南王世子,今年刚满20岁的尚之信就是个活脱脱的二世祖,而且还是个狂妄自大,骄横暴躁的二世祖。

尚可喜不派大将出援,却派自己自大无比的儿子领军,这让李率泰对于新会城的得失存了不少担心。而率部出援新会的尚之信在出城后也是一肚子怨气,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同意耿继茂那小子的要求,让自己领军。

虽同属汉军旗,同样都是清廷册封的藩王,但尚可喜和耿继茂一个是汉军正黄旗,一个则是汉军镶蓝旗。身为平南王世子,尚之喜对耿继茂也是一百个不顺眼,论年纪,耿继茂还比他小一岁,因此看着比自己年轻的耿继茂袭了王位成了王爷,而自己却是个世子,虽说清廷也封他为公爵,但在耿继茂那小子面前就是低了一头,这让他十分的郁闷。

在外人眼里,平南、靖南二藩本是一体,当年孔有德、尚可喜、耿精仲合称“辽东三矿工”,又一起渡海降清,其后又是一起率部南下,现在更是一起为清廷在南方卖命,故而论亲近,论关系,平南和靖南于公于私都是密不可分,本不该有什么矛盾,然而事实上二藩之间却是矛盾极深,原因便是二藩都想要广东成为自己的永镇之地,而清廷对此却是模拟两可,更要命的是清廷不仅对于广东到底归哪个藩王没有明确答复,还把这两个藩王一块塞在广东!

今天血样检查,明天应该能出院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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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院了,下午忙了半天,总算是到家了。明天开始要全职照顾了,每天早晚接儿子上学,唉,大男人要变成主妇了。更新这一块,明天可以恢复正常了,做不到爆更,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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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刚接电话,二爷在扬州宝阴和山东卡车撞了,现骨头马上赶往宝应(宝应人民医院)更新没法保证了。晕死,真他娘的流年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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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瞥见了那束玫瑰花,有了做糕点的冲动。将那束可怜的玫瑰摧残一遍,要做成用了这些花瓣的假象,做事谨慎总是好的。苏晴又采集空间无公害含灵气的玫瑰花瓣,开始动手做玫瑰糕点。糕点出炉,两只宠物护着各自的一块糕点在津津有味的品尝时,苏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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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弄回家了

我把叔叔从扬州弄回家了,事故责任书和另一个伤者医药费,还有报废车的处理,等下个星期再去,急赶着我也没这个精力去帮他跑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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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院了,下午忙了半天,总算是到家了。明天开始要全职照顾了,每天早晚接儿子上学,唉,大男人要变成主妇了。更新这一块,明天可以恢复正常了,做不到爆更,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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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世子

粤省之地相较西南数省,邻省福建都堪称上省,不仅人口资源远甚周遭,更难得的是前明以来广东就有海贸之易,而海贸之易利润丰厚得叫人乍舌,如此一来,粤省自然就成了尚家父子眼中的世镇宝地。父子二人早就将广东视为他们的禁脔之地,要不然也不会在李定国大军两攻广东时如此卖命抵抗,换作别的省份,只怕早就撒腿跑了。

同样,靖南王耿继茂也对广东这块宝地眼热得紧,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在尚可喜这个父辈“老虎”面前,牛犊耿继茂可是一点也不怯,靖南王府这两年可是摆明了也要广东的,至少也是要分广东这宝地一杯羹的,要不然耿继茂也不会硬赖在广州不走。尚可喜为了撵走耿继茂,前后向北京上了数份奏疏,不过都是石沉大海,紫禁城里那位年轻的皇帝似乎对广东现在的局面很满意,并不着急就此定下广东到底归哪家藩王。

粥就一碗,僧却两人,庙里的主持又不管,二藩在广东的关系自然而然就变得十分微妙起来。大敌当前,二藩倒是能够携手,大敌一去,二藩可就不那么铁板一块了。这些情形,李率泰也是看在

第一百五十六章 都统

前文有误,尚可喜隶汉军镶蓝旗,耿继茂隶汉军正黄旗(前文错误不作更改,读者知道即可)

耿继茂那小子安得什么心思!他凭什么骑在我头上!他靖南王府又凭什么指挥我平南王府!

父王是老糊涂了吗,他怎么就答应耿继茂那小子了!这要传出去,说他耿继茂随便一提,平南王就巴巴的让世子领军出征,外边人怎么看,平南王府还要脸不要,我这世子还要不要脸了!

出广州的这一路上,尚之信就铁青着脸,胸口憋着一团邪火,满脑门心思想着耿继茂那小人得志的嘴脸,越想越气,随手就是一鞭子甩在跨下的座骑白云追身上。

白云追是蒙古科尔沁部进贡给多尔衮的骏马,因全身雪白,速度疾快,故多尔衮赐名白云追。顺治五年尚可喜和孔有德、耿仲明南下时,多尔衮分赐三王上等蒙古马数匹,其中就包括这匹白云追。

与白云追一起赐给尚可喜的还有一匹大青马,后被尚可喜赐给了麾下爱将由云龙,随后又落在周士相之手。尚可喜因年事已大,又贵为藩王,平日出行多是乘轿,已经不大骑马,故将白云追给了儿子尚之信,尚之信得到此马后甚是喜爱,专门让四人照顾此马,每日嚼用都是上等粮食,平日不管是外出还是行军都是乘骑白云追,很少如此用力抽打爱马。

白云追陡然吃痛,顿时一声哀嘶。不明白主人为何要打它。随侍的平南王府众人都是知道世子殿下的脾气,眼看着殿下这会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上前劝解。唯恐引火烧身。

尚之信气无处发,瞥见自己这一鞭子抽得着实太过用力,爱马身上显出一道清晰的红印,顿时也有些心疼,随手将马鞭扔给边上的戈什哈,闷着头不发一语。

世子殿下不说话,旁人哪个敢说话。就这么一路无语向前前行。此次出援新会城的兵马共计3000,平南王府麾下汉军镶蓝旗精兵800,另有2200名广州绿营兵相随。

统领800汉军镶蓝旗精兵的是平南王府麾下汉军都统班志富。此人已经年过五旬,早年在东江时就是尚可喜的亲兵,当年孔有德在登莱造反时,班志富就劝尚可喜引兵呼应孔有德。不过尚可喜因为不看好孔有德会成事。故一直犹豫着不肯答应。但背地里却是让部下不少东江兵渡海投奔孔有德,此事叫新任皮岛总兵沈世奎侦知,便想除掉尚可喜,不想此事却被尚可喜的部下许尔显探得,尚可喜闻知之后知已无退路,便率部降金。当时尚可喜派往沈阳和后金政权联系投降事谊的就是许尔显和班志富二人。

尚可喜降金后,后金洪太闻之兴奋至极,大呼“天助我也”。赐尚可喜部名“天助兵”,封尚可喜为总兵官。其部隶汉军镶蓝旗,许尔显、班志富等人也相继获封参将、游击职。

如今,十多年过去,当年局限于辽东一隅的后金已经入关占了汉家江山,改元叫大清了,而当年的天助兵总兵官尚可喜已贵为藩王,许尔显也已贵为肇庆总兵,班志富虽没外镇,但也升功至汉军镶蓝旗都统,论品级,他和许尔显都是一品大官,也都是平南藩下的大将。

不过论在尚可喜面前的亲信程度,班志富这都统犹在许尔显这总兵官之上,总兵官虽位官权镇,独镇一方,但却是个外官,都统虽然没有实镇之地,也没有单独领军之权,不过却是内官,和一年见不着见次面的许尔显相比,班志富这天天都能见得着的都统显然更得尚可喜的信重。最重要得是,许尔显这肇庆总兵官并非尚可喜为他向清廷求来,而是清廷越过平南王府直接委任的,虽说平南藩下出一个总兵官对于平南王府的势力有大大提高,但尚可喜心中对于许尔显这个肇庆总兵是不是还一如从前般信任,恐怕只有他自己心中有数。

内外有别,班志富对自己眼下的地位很满意,虽说论起权势和威风,他及不上外镇的许尔显,但论起在平南王面前的说话份量,他却是自感要比许尔显高得多的。别的不说,由云龙、吴进忠这帮人每次来广州除了给平南王爷送上厚礼外,都要给他班都统备上一份,由此可风,他这都统大人的份量有多足。

作为当年的东江老人,又是跟随平南王近三十年的老人,放眼广州城,除了平南王本人,论资排辈这第二怎么也是班都统大人了,就是那位皇亲总督大人都不及他资历老,至于那个乳臭未干的靖南王爷,说句不中听的,班都统压根就没将他当回事,这一点和世子尚之信可以说是不谋而合了,故而尚之信很多不方便在外人面前说得话都会和班志富直言,一来班志富是跟随父亲的老人,也是父亲尚可喜为自己选定的继藩护卫大将;二来班志富年纪虽大,但在平南藩下诸将中除了许尔显外就数他资历最老,能够镇得住场,在自己还没有成为平南王爷前,尚之信必须借助这等元老重臣压压那些悍将,免得这帮人小窥了自己。

新会郑国栋发来告急公文时,尚可喜起初并未在意,等听说吴进忠身死圭峰山后,平南王一下惊慌起来。新会乃是广州的南大门,新会一失,广州南面就再无抵挡险要,若来攻明军如去年李定国大军一般,这广州城肯定守不住。好在随后又有消息传来,吴进忠虽身死圭峰山,但新会守军探得的消息来攻明军并非李定国大军,而是一支叫太平军的明军。这太平军乃明军杂牌,不知为何窜到了新会附近,因其一路裹挟,所部青壮丁口甚多,又有悍匪与之合流,结果吴进忠不查中了埋伏,虽拼死抵抗,但终于敌众我寡身死圭峰山。

吴进忠怎么中的埋伏,怎么死的并不是郑国栋公文提及,而是佐领苏献亭快马加急送来的急递。虽不知道郑国栋和苏献亭为何一人发来一封急递,但所说内容却大致不差,也都明确来攻新会的并非李定国大军,这让尚可喜安下心来,在平南王看来,只要来的不是李定国这只老虎,任他哪部明军都拿不下新会城,更休想威胁广州城。不过援军肯定是要派的,没办法,李定国年初退走之后,平南和靖南二藩就相继从城中撤走了旗兵精锐,如今的新会城只两三千守军,现在又被吴进忠葬送了一千多人,仅凭城中现有的千余兵马要想守住新会恐怕危险。

同时得到消息的靖南王耿继茂是下午匆匆来得平南王府,不过却不是和上次李定国大军来攻一样主动提出抽调靖南藩下兵马出援,而是告诉尚可喜,他靖南王手下暂时无法抽调援军,此次出援新会由平南王府一力承担。

耿继茂为何不肯派兵,尚可喜一清二楚,还不是因为上次争功的事,新会守城一战,功劳大半落在平南王府,他耿继茂心里能舒服?加上平南王府死盯着广东提督一职,让他靖南王府使不上力,再有广东的大半财权都落在平南王府之手,几方面因素一结合,这次耿继茂是铁了心不做这个绿叶来衬尚可喜的红花了。

若来得真是李定国大军,耿继茂倒也不敢这么做,广州得失关系广东全局,广东得失又关系南方全局,须虞之间他耿继茂可不敢担上坐失广东的罪名,可这回来得不是李定国,只是南明的一支杂牌兵马,虽然这支太平军重创了平南藩下的吴进忠,不过新会传来的消息也确切表明,这支太平军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所以不必担心太平军会强攻新会城。新会城不丢,广州自然无危,既然如此,他靖南王凭什么又出兵又出钱粮的。你尚可喜不是说守新会是你平南王府出得力吗,那行,这一回你就再出一回力好了!

耿继茂的小算盘,尚可喜人老成精,哪里会不知晓,不过他也不恼,对于这个如同子侄的晚辈王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冲他老子耿仲明,他尚可喜也不会和真的一般计较,至于儿子尚之信如何做,他就管不着了。晚辈的事情自有晚辈去做,他这老头子瞎掺和什么,总之一点,广东必须是他尚家的,越过这条底细,他老头子也不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耿继茂不出兵就不出兵,左右那太平军也没有攻坚之力,吴进忠吃亏在情报不明,带少了兵,真要明刀明枪见起阵仗来,那太平军能敌得过平南王麾下的精兵强将!

点将!

尚可喜毫不犹豫的答应这次由平南王府出兵,领军出征的人选也早有了人,这人便是都统班志富。哪曾想,耿继茂却找出一大堆理由反对班志富领军出援,另提了一个人选——平南王世子尚之信。

也不知尚可喜是真听了耿继茂劝,还是打着让儿子单独领军好好立回功,在朝廷面前露个大脸的心思,又或是担心班志富年纪大了会有什么闪失,最后竟然真的答应下来让儿子尚之信领兵,不过为防万无一失,班志富仍然出援,却不是作为主帅,而是领800镶蓝旗精兵作为前锋,另由广州总兵林善志领2200兵协守。

兵,平南王府出了,钱粮这一块,靖南王府却担了一半去,这一点耿继茂倒没有小气,另外广州府还征调了2000民夫青壮随军运送辎重。(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奴才

新会离广州城极近,直线距离不过数十里,若是骑兵,快马加鞭一日便能赶到,去年李定国大军围困新会时,从北京来的满、汉八旗兵由靖南将军朱马喇率领抵达广州后休整三天即向新会进发,所部骑兵便是一日疾至。◎頂點小說,此次班志富麾下所领汉军镶蓝旗兵就有400骑兵,且无一不是身经百战之辈,内中更有半数都是平南王尚可喜的包衣奴才。这些个包衣奴才都是尚可喜昔日的东江旧部,有一些甚至还跟随过毛文龙和后金干过仗,如今虽说三十年过去,他们当中不少人都已是满头白发,但却仍然乘骑着战马战斗,不可谓不凶悍,有甚者,祖孙三代都在军中。

新会告急,救兵如救火,换作从前,班志富肯定二话不说就率骑兵先至新会,不过现在却是不急,也不担心,出城之前平南王将新会的情报说得明白,左右不过一支南明杂牌,又未携带攻城器械,新会如此坚城一座,李定国数万大军都拿它不下,这太平军又能奈他如何?

兵法有云,围城须十倍之兵,若无十倍之兵,则须速战,速战不决,则当速退。

兵书上的东西,班志富从来不会深信,他打仗凭得是数十年的经验,在他看来,太平军绝对拿不下新会城,此次名为出援,实则就是前支痛歼这支胆大妄为的南明杂牌。

如何痛歼却是有讲究的,太平军刚刚在圭峰山伏击了吴进忠。又裹挟了上万百姓随军,这会士气肯定高昂,领军的贼将也肯定是心气甚高。因此援军不必着急赶到新会,而是要缓一些,最好是要等太平军在新会城下碰得一头狗屎的时候突然出现,然后以骑兵为先锋,摧枯拉朽般将他们击溃,如此才是用兵之道,也唯如此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领命时。班志富已将自己的计划与平南王尚可喜说了,尚可喜对此也是认可,这才有援军出城后并不急速行军的场面出现。不然,镶蓝旗这400骑兵怕早就向新会疾驰而去了。

太阳升到头顶时,班志富挥手示意部下停止前进,然后叫过亲兵让他前去通知绿营总兵林善志。让他的人就地休整做饭。半个时辰后再出发。此地名为三洲,离新会只三十余里地。

林善志接到命令后,立即命令绿营兵停止前进,交待几个部下几句话后便打马去见世子殿下。

这边绿营兵们却不是先给自己安营,也没急着先给自己准备伙食,而是先去伺候镶蓝旗的旗兵们落马休息。广州绿营的几个将领跟狗似的随在几个旗兵军官身后,不时将旗兵军官的要求传下去。

旗兵们有绿营兵伺候,绿营这边却是有那民夫青壮伺候。2000名民夫青壮是广州府征发来的。基本上没有一个是正宗广州人,多是广州附近的乡民。还有一些是惠州等地迁来的。原来的广州人早被清军杀得精光,为了充实广州人口,清军随后就从广东各地迁移人口至广州,不过到现在,广州的人口也未能恢复屠杀前的丁口数,至上月广州府的最新丁册显示,广州目前总人口只有十六万余人,其中丁口九万。除了这十六万迁移过来的新广州人,广州城中另有数千平、靖二藩从辽东带来的包衣。

乱世之中,夫子的命运必然是极苦的,除了少数能够侥幸转为战兵,余者大多都是炮灰,能够生还活着回家的极少。能痛快的死这还算极好的,怕就怕被人当食物活活吃掉。新会守城一战,清军除了吃掉城中的七万余百姓,还吃掉了四千多民夫青壮,累累骸骨填得街巷满满都是,那口口枯井令人不敢探头一观。

在清军的鞭打下,民夫们胆颤的做着各种各样的活计,动作稍慢就会被打得死去活来。这两千多广州绿营兵说是广州绿营,其实也不是广州人,而是尚可喜南下一路相继收纳的明军降兵。广州这座城市对于这些广州绿营兵而言其实就是外地,本地兵、外地兵对待百姓的态度自然不一样,若是本地兵,乡里乡亲的,纵是再暴虐,也不会往死里打,可外地兵不一样,在他们眼里,这些广州人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此一来,下手自然不会留情。

民夫们被知府衙门征召的时候就大半知道自己的命运,不过却都相信自己能够活着回来,原因无他,这几年明清交战,清军取胜的次数实在太多,以至于普通老百姓都知道大清肯定要坐江山了。既然大清军肯定能胜,那替大清兵做夫子显然就比替明军做夫子好上百倍了,再不济,这两千人总能活下一半吧?

百姓嘛,没别的盼头,但能吃饱就行,若是吃不饱,就盼着能活命,好死不如赖活么。

有这念头在,民夫们出奇的没一个对清军有怨念,就连那些挨打的也生不出恨念,倒是怪自己动作迟了,活该挨军爷的打。至于自己只能吃到的一点点食物,他们更是觉得满意。活命机会大,又能吊着命,还能图别的?

林善志见到尚之信的时候,班志富也在。世子殿下这会心情已不如早先那么郁闷,正和班志富说些什么,看到林善志过来,扬起他那张还很年轻的脸庞微一点头。

“奴才林善志给殿下请安!”

林善志“叭叭”两声一掸袖子,很是熟练的单腿跪在地上冲尚之信行了军礼,尔后又磕了三个响头。这头磕得极沉极重,尚之信看在眼里,心下不由满意。旁边班志富看了,却是好不着恼,你林善志连旗人都不是,凭什么在世子殿下面前自称奴才!还学我们旗人模样行礼,羞也不羞!

“林总兵多礼了,起来吧。”尚之信的嘴角微翘,冲林善志摆了摆手。

“谢殿下!”

林善志闻声缓缓站起后又往后退了一步,举止神情对尚之信显然是尊重到极点。

作者注:最近不会太多,因为事情未处理完毕。(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满城

尚之信看了一眼林善志后将视线移向班志富,询问道:“新会可有派人过来?”

班志富摇头道:“郑国栋并未再派人来,料是贼兵围了城,城中出不来人。⊙頂頂點小說,”

“想来也是如此。”

尚之信微一点头,在这个跟随父亲多年的老人面前,他是一点架子也不敢端,也没必要端,他笑着对班志富说道:“出发前父王对我说过,此行出援新会,我这世子名为主帅,但这军中之事还是要一力依赖班叔父的,要我多看多学,不明白的地方就问,不必顾虑什么世子殿下的面子。呵呵,其实不必父王如此嘱咐,我也会如此,毕竟我之前从未单独领军,阵仗经验远不及班叔父,要是因为我的轻忽出了什么差子,不说我这世子殿下没什么脸面,父王那边我更不好交待。所以此次出援还请班叔父多费心!”

世子殿下一口一个“叔父”叫着,听得班志富心中颇是温暖,在外人眼里,这个世子殿下孔武是孔武了,不过却是年轻气盛,脾气不太好,但在自己面前,世子殿下还是当年那个孩童,对长辈们跟当年是一样敬重,只此一点,他也是要力保尚之信的,而不是和平南藩下某些人一样,打起二殿下尚之孝的心思。

立长立嫡乃是中国千年以来的传统,放着长子加嫡子不保,凑到次子身边算个什么事。要知道平南王可是私下与他们这些老人说过,等日后平定南明,他老人家就让次子之孝回北京谋个汉军旗都统,而不是留在广东和哥哥两碍眼。既然老王爷早就有了这等心思,底下人还哄弄个什么劲,真闹出了兄弟争藩的事,恐怕得利的可不是他们这些平南藩下的人,而是北京那个朝廷了。万一闹得不可开交。朝廷一介入,只怕这平南王府可就真个鸡飞蛋打了,老靖南王耿仲明那事可没过几年,耿继茂那小子都险些没法袭爵呢。靖南前车之鉴不远,平南王府可不能再出什么妖娥子喽。

“殿下放心便是,末将必竭尽全力,太平军不过跳梁小丑,有殿下亲自领军,此贼必不堪一击。”

班志富话本就不多,但说得每句话都绝非废话。这般铿锵有力说出,边上的林善志听了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倒也未有什么此人说话狂妄的念头,反而深以为然:太平军嘛,本就乌合之众,这仗打不赢才是见了鬼呢。

班志富这么说了,尚之信自然不会就与太平军的战事再多说,转而对林善志道:“军中事都安排妥当了?”

林善志忙微一欠腰,道:“回殿下。卑职都安排妥当了!”

“我这没什么事,你先回吧,方才我说得明白,此次出援一切都听班都统的。班都统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你可听明白!”尚之信后半截话特意加重了说。

林善志心中暗诽,他也是正一品的总兵,凭什么就要听班志富的命令。何况自己的兵也比班志富多,可世子殿下这么嘱咐,班志富又是平南王最信重的老人。他这总兵再怎么不愿也得乖乖听着,当下嘴里就轰然应声:“卑职明白!”

“那好,你先下去吧,半个时辰后出发。”

尚之信摆了摆手,示意林善志回去。

“喳!”

林善志轻步轻脚往后退了三步才转身离去,待他离去,班志富方开口对尚之信有些担心道:“广州绿营顶率皆补是南人,皆游荡之辈,俱非经战之辈,连年西贼入寇,兼土寇四处窃发,各处用兵甚多,折损亦多,仅广州绿营这几年便折损上千,今广东局面明清相处,土匪漫山,沿海又多是海贼,仅我平南与靖南镇兵于此,恐兵力不可多持,殿下不妨与王爷请朝廷再拨3000蒙古兵发来广东助战,如此兵力不虞便可解危,不致再复去年之事。”

班志富所说去年之事指的是李定国大军二攻广东,平南和靖南因无兵可用,只得收缩各处清军集中于广州一地,使得李定国大军可以长驱直入,若不是新会坚城难克,恐明军就要兵临广州城下了。收缩兵力于广州集中驻守,看着似应对明军最好的办法,但实则却是向明军暴露广东清军兵力不足的问题,广州若是失守,广东便要尽沦明军之手了。再者,清军收缩于广州等于放弃了除广州以外的所有占领区,这便导致这些占领区的人心向明军动摇,同时明军也可以在这些地区获得人力钱粮支持,若不是李定国两攻两败,但只保持压迫广州的局势,也够龟缩在广州的平南和靖南喝一壶的了。

仅就这次出援新会而言,班志富也苦于兵力不足,新会城中只守军千余人,太平军则有万人以上,出援兵马加起来虽有3000,可只旗兵可用,那广州绿营的两千多兵根本顶不上什么事,这帮广州绿营兵多是福建、浙江过来的降兵,平日打打顺风仗可以,真要碰上比他们强的对手,望风而逃都是轻的。也就是这次来得不是李定国大军,而是一支明明的杂牌太平军,真要是李定国大军来了,广州绿营这些降兵根本就不敢带他们出来。

打赢太平军,班志富没有怀疑,没有这两千多广州绿营,单凭他手下的八百镶蓝旗精兵他就能一举收拾掉太平军,但是带兵打仗的哪个会嫌兵多,重要的是广东清军整体兵力实在是不多,能打得兵更是少,就这还被李率泰那个皇亲给硬生生抢去两千人,平南王府能够实实在大拿出来的精兵绝对不超五千。这点人马和动不动就是数万大军来攻的李定国相比,可真是少得有点让人发愁了,倘若今年李定国再来,班志富相信平南王采取的策略还是收缩各地兵力于广州一地驻防,除此之外再无他策。

请满州大兵过来助战有点不切实际,前年哈哈木带兵过来只几个月就走了,去年朱马喇过来同样也是呆了不到三月,真要是军情紧急,满州大兵还是得过来,但要他们长驻根本不可能,没办法,这些个满州大兵也真是怕热。满州兵请不动,次一点的蒙古兵却是有可能来的,论战斗力,蒙古兵虽差了满州大兵稍许,但比起明军却是强得多,重要得是蒙古兵不比那些满州大兵娇贵,朝廷真要是调他们来长驻,这些蒙古兵难不成还敢不遵命不成。有鉴于此,班志富便心生了向朝廷调蒙古兵来助战的念头。

调蒙古兵来助战?

尚之信愣了下,没有马上回应班志富此策是否可行,而是说道了另一件事:“总督李率泰有奏疏于朝廷,要朝廷在广州设满城,拨满、汉八旗兵长驻,又设广州将军一职”

尚之信话还没说话,班志富就失声道:“广州绝不可设满城!”

尚之信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与父王也是此意,广州设满城一事乃李率泰一人之见,朝廷未必采纳。”

班志富还有些不放心:“须防患于未来,北京那边还是得多活动。”

尚之信道:“此事父王已有动作。”

“如此就好。”听说平南王已经派人到北京阻止李率泰请设满城一事,班志富心中稍定,咬牙又道:“李率泰不是好人,请设满城分明是针对我平南王府而来,这混蛋当真是包藏祸心,亏得王爷对他还那么客气!”

广州若设了满城还有平南王府什么事?李率泰此举藏得什么心思,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想到李率泰的小动作,再想想耿继茂那幅嘴脸,尚之信没来由的一阵恶心,正要开口与班志富说时,却有亲兵急急奔了过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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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多一个星期,处理结果不出来,我也不问了。真心烦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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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役使

新会城,骄阳似烈火,无数青壮却赤着上衣肩挑担扛,远远望去,高高的城墙下满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如蚂蚁一般将一担担泥土、一块块巨石城砖填在那十余丈宽的豁口上。

密集的人群,任由烈日烘烤,却无一人敢言一声,更无人敢哼一声,只机械般重复着做得已经麻木的活计,所有人的身上都被晒黑,那挑担的两肩更是脱了一层皮,露出红殷殷的皮肤,担子压上去只让人钻心疼。饶是如此,也不敢有人敢稍顿半分,更不敢叫一声疼,因为他们知道没人会来体恤他们,更不会有人来可怜他们,哀求告饶换来的只能是更加残忍的鞭打,甚至会被拖出去当众砍头!

和活命相比,身体所受的疼痛简直不值一提,身心所受的折磨更加不值一提。

终于,清脆的锣声响起,干了半天的苦力们等到了他们盼望已久的短暂休息时分,虽然休息时间只有小半柱香时间,他们能够得到的食物也仅仅是一碗泡着咸水的菜饭,但对于这些已经累得快到身体极限的苦力们而言,这点休息时间却是他们这一生最舒服,也最快乐的时光。可惜,快乐时光永远是短暂的,等他们狼吞虎咽的将饭菜咽下肚后,上工的锣声就响起了。

贪婪的将碗中的一丁点油水舔光后,苦力们直≠起身,打起精神向工地进发。在他们身后,那本已被炸塌的城墙豁口已被填上了大半。豁口两侧完整的城墙上,一些太平军的士兵正在努力的将掉下城墙的火炮吊起,另有很多从城中征发的青壮费力的将一根根檑木扛上城头。空气中弥漫着混和着油香的臭味,却是上百口大锅里正在熬着混着粪便的金汁。

“一、二、起!”

整齐的号子声中,被太平军俘虏的一百多镶蓝旗清兵正在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一块块比人还长的巨石搬上城墙,每搬上一块,他们的力气都好像凭空消失一般,要喘很久才能再次搬运下一块。从开工到现在。镶蓝旗俘虏已有数十人死伤,大半都是被抬起的巨石砸伤,现在,城墙下还能看到好多混和着血浆的泥土,天知道,那泥土下有没有埋着尸体。

“敢偷懒!”

“叭”的一声鞭响,一个绿营兵捂着脸哀号一声,腿脚却是不敢慢一步,忍着巨痛挑起空筐小跑着回头,看也不敢看那抽打他的太平军。

鞭打声、喝骂声此起彼伏。在太平军的刀剑驱使下,数百名清军俘虏连同从城中征发的衙役、青壮顶着烈日修补着被太平军炸开的城墙缺口。

一日一夜的不停歇,已经累死十数人,另有数十人或被落石砸伤、或被活活抽打而死。有数名镶蓝旗的清军俘虏更被太平军拿来杀鸡儆猴,留着鼠尾辫的血淋淋脑袋生生挂在豁口的两侧,用以提醒那些心存幻想的俘虏莫要轻举妄动。

“齐老二昏过去了,齐老二昏过去了!”

在城下挑土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失声叫了起来,却没有引起四周人群的骚动,他们木然的继续手中的伙计。没有一个人去看被太平军拖走的齐老二。

喘着粗气将一块城砖码上基石后,差役黄四终是忍不住“呸”了一声,尔后低声咒骂了句:“周秀才真他娘的心狠,都乡里乡亲的。亏他下得了手!”

边上的同伴听了这句话,不由冷笑一声:“哪个跟咱们是乡亲?你莫忘了,咱们可不是新会人,这城中还剩几个周秀才的乡亲?”

“咱们不是他乡亲。可他要报仇也不能找咱们吧,他老婆孩子又不是咱们吃了的!”黄四愤愤,很是为自己的遭遇感到不平。

“你没吃他老婆孩子。肚子里总有别人吧?”同伴头也不抬抛了一句话出来。

闻言,黄四语滞,旋即脸红起来,老本贼围城时,他们这些衙役能活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边上的衙役看到黄四还傻站着,不由催道:“快干活吧,早点把这城墙堵上,咱们也能早点歇着,要不然,可真要活活累死了。”说完朝正在城墙上的码砖的旗兵撇了撇嘴,“朝廷的兵都在那累死累活的干着,咱们算什么?快干吧。”

“唉”

黄四长长叹了口气,默不作声的将已装满泥的竹筐往肩上担,不知是想着肚中的事,还是想着周秀才的事,动作竟是慢得很,刚才冷笑那同伴见了,不由讥讽道:“怎么,黄头嫌苦?要是嫌苦,贼兵破城时怎的不跟县尊一块走?”

“你!”

黄四气不打一处来,黄县尊可是举家自焚了的,这家伙让他跟黄县尊一块走是什么意思!

眼看黄四要摞胆子,旁人看了忙道:“好了,都少说两句,都这会了说这有甚意思,叫贼兵听见可就砍了你们脑袋去!”

一听砍脑袋,黄四顿时一个寒颤,忍不住朝城墙上挂着的脑袋看去,那一根根被鼠尾辫喘在城上的人头在阳光照射下着实叫人心生寒意,让他再也生不起半点火气,也让他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城墙上,周士相站在垛口默默的看着下面正在干活的俘虏,宋襄公在听完几个手下有关工程进度的汇报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后走到周士相身边禀道:“千户,过不了今晚,这豁口就能堵上了,到时,清军就拿咱们没有办法了。”说完,又迟疑片刻,道:“连日驱役,俘虏固然死不足惜,城中百姓却也是遭了无枉之灾,料想死伤者众多”

“宋先生不必说这个。”

周士相收回视线,摆了摆手,缓缓面向宋襄公,开口道:“若死一人可救十人,死百人可救万人,损一家可救十户,损百家可救万户,那就无甚惋惜的。”

“可城中百姓毕竟死里逃生,我军如此役使他们,难免有暴虐之嫌,千户大人是不是”

宋襄公知事已至此,为保太平军上下,只能不顾人力而为,可毕竟读书人出身,心中还是存了几分仁心,想着是不是能够劝周士相几句,稍稍体恤下新会残余百姓,可不等他话说完,周士相却是再次打断他,冷冷道:“新会百姓早该死了,我周士相也早该死了,自他们亲人惨死那日,这城中百姓便无独活之理。今日驱使他们,不过是让他们赎罪而矣,先前我却是有妇人之仁,可今日之局面事关生死,不牺牲他们便得牺牲全营,谁轻谁重,先生当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守城

新会扼守广州南大门,距离广州城又是极近,太平军占据新会必然会引来广州清军倾巢出动,为防太平军进军香山途中遭遇清军拦截,前日军议时,周士相已与诸将说得明白,就在这新会城与广州清军一较高低。当日,他清军能够凭借新会的坚城击退西宁王李定国的数万大军,今日,太平军亦可凭此坚城击退广州城的清军重兵。

诸将对此均无异议,不论识兵与否,都知凭城坚守绝对要比和清军野战来得更有把握些。太平军没有骑兵,各营又多是新卒,比不得广州清军精锐,更何况广州的汉军旗还有骑兵,倘若不能凭借新会城击退清军,清军是必会在太平军进军香山时予以进攻,届时,只怕凶多吉少。

葛正、葛义兄弟等人想得却是自罗定起兵以来一直穷于奔跑,说是转进为全营寻块根据之地,但走了这么久,香山县还是未到,既然今日能够一举占了这新会城,倒不如就将这新会作为根据之地,如此,也能让他们这些昔日的“山大王”一尝官老爷的威风。

有城就有百姓,有百姓自然就有上贡,大伙提着脑袋跟周秀才拼命,图得不就是这一天嘛。难得【※周秀才不弃新会城,大伙就豁出去和鞑子拼了,胜了,从今往后新会方圆都是太平军的天下,败了,碗大一块疤,所谓人生在世谁无世,就看死后鸟多大了。

拼了,拼了,鞑子也是一个脑袋,一根吊,老子也不比他们少对卵,来就来,看是你的吊硬还是爷的硬!

城头上太平军忙于准备攻城器械时,城内同样也是一片繁忙。奉太平军千户周士相和总务钱粮官宋襄公之令。绍兴师爷廖瑞祥受命出任新会知县,拿着他的前任清知县黄之正留下的大印发布了数张榜文,在宋襄公派出的一队保安队员的协助下,将城中残余的百姓全部动员起来,无论老弱病残亦或妇人,全部组织起来参与新会城防务。

新会城自经历去年清军食城之灾后,原本近八万的人口只剩不到两千人,年初李定国大军解围后,满清新任广东总督李率泰为掩饰清军大规模屠城食人丑事,下令广州府及邻近府县相继迁了一批百姓于新会城。再加上新会附近乡下的穷苦百姓贪图城中无主之屋而入城,使得新会人口恢复至万人,内中倒是有数百从广州城来的富户,太平军入城后,因震虏营在百户葛正的带领下发了凶性,这帮富户便多是遭了兵灾,破家灭门不在少数。

为抢在广州清军到达之前修补被炸毁的城墙,周士相下令将俘虏的清军及城中差役、青壮尽数充为苦力,以不顾人力的代价抢修城墙。如此一来,便使得城中青壮男子多半到了城墙工地。廖瑞祥受命出任新会知县后,便苦于青壮男子太少,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下令老弱妇孺尽数充军。和太平军后营残余妇孺一起为守城准备食物和相应器材。

廖瑞祥师爷出身,擅于俗物,虽然年纪大了,但各项事务倒也安排得紧紧有条。使得太平军前营不必抽调人手充于后勤,此举让宋襄公颇是夸赞,在周士相面前特意为廖瑞祥美言数句。周士相高兴之下下令赏了廖瑞祥二十两白银。

得了二十两白银之赏,廖知县干得更加是卖力,他知道太平军实行的公库制度,所有缴获抢掠所得一律要充公,事后再由公库统一分发,他虽受命出任知县,但是却并无定他的俸禄,仍是和别人一样吃的定粮,因此陡得二十两银子,顿时叫他欢喜不已。他本就是因“反诗”而入狱待死的罪囚,若不是太平军恐怕早就人头落地,现在不仅能活命,还能当官,又能拿银子,如此好事,岂不叫他肝脑涂地。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而矣。

新会全城总动员时,周士相也没闲下来,不时上城巡视,又或是与诸将商议守城事务,他知道逃出去的清军肯定会向广州报告新会失守消息,广州那边也定会在第一时间派兵马抢夺新会,不然,这新会城就会跟把刀子似的顶在广州清军的咽喉上,使他们食难下咽。换作自己,也定是要倾尽全力夺回新会的,要不然,也不需太平军有其他举动,只需派员西下联络李定国,广东局面就要瞬间改观了。

守城事务,以震虏营守东门,雄威营守西门,虎捷营守南门,陷阵营守北门,近卫营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增补各门。另外,又以后营保安队为主扩编保安团员千人,扩编保安团来源主要为城中青壮和清军绿营俘虏,只待城墙修补完毕就可将人充于其中。保安团由宋襄公掌握,作为后营的武装力量,一方面保证后营安危,另一方面则会同知县衙门维持城中秩序。

太平军攻陷坚城,大败清军,全营上下皆是士气高昂,虽有圭峰山后营折损惨重,但死伤多为老弱妇孺,一定程度上使得太平军卸下了不小包袱,故虽然将士多心有伤痛,但对于领军者而言,难免有轻松之感。周士相不是圣人,对死去的人,他固然是痛惜,但人死不能复生,活人还要向前看,如此一来,没了后营这块大包袱,太平军的机动和战斗能力便可以大大提高,这让他坚守新会击退清军的念头提了不少底气。

守城,必有粮食,无粮则危。

太平军肯定不可能像清军一样杀人为食,因此必须有充足的粮食供应全军,不然,一旦断粮,则全军必危。好在,粮食这一块,新会城中甚多,去年李定国围城时,城中清军本就没有断粮,战后李率泰进城后查看,城中余粮仍可供清军食用半年。如此多的粮食,再加上这几月又相继运来一批,便是没有太平军自己从各地搜刮来的粮食,也足够保证太平军在新会坚守半年以上。

坚守半年是周士相的底线,不过他不认为清军有能力围困新会城长达半年,因为通过俘虏招供及对沿途清军兵力的估计,广东的清军总体力量似乎并不怎么强大,保守估计,广州平、靖二藩能够派出的兵马绝不会超过万人。超过万人,则势必要调其他府县兵来,若调其他府县兵,则广东境内明军不可能不有所查觉,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手段,周士相料想尚可喜和耿继茂是不可能采取的,因为他们若这样做了,最后的结果即便是他们拿下了新会城,届时恐怕除了广州,广东其他的府县都要在明军手中了。

当务之急,联络各地明军力量很是必要,因此周士相给张英送去了命令,让他想尽办法将新会的局面传到各地,且无论如何也要派人到高州去一秬,不管李定国此时到底在不在广东,又是否和孙可望正在明争暗斗,也一定要让他知道他苦苦围了一年无功而返的新会城此时已经被太平军夺取。

历史上的此时,孙可望和李定国正处于翻脸当口,故周士相不敢将广东局面全盘颠覆的希望放在李定国身上,他只能尽力,至于李定国是不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再次率大军来攻广东,那就是老天爷的事了。

李定国这块不抱希望,广东境内其余的明军力量却是有可能争取一下的,不指望他们来新会和太平军一起坚守,也可以争取他们能够对当面清军发起进攻以牵制清军力量,从而让新会城受到的压力减小。争取的对象,周士相重点放在了凌海将军陈奇策身上,另外还派人到附近收纳招取明军残兵,以充实守城力量。

从潮州调到新会的那300多绿营兵都是水师出身,周士相入城后一时没顾得上他们,也对他们的忠心抱有疑问,故而让他们也充当苦力,待城墙修补完毕后再行安排。(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局面

清廷委任的新会知县黄之正在太平军破城之后在县衙纵火自焚,所幸火势只在后堂烧起,并未蔓延整个县衙,其后进入县衙的虎捷营军士搜寻出历年来由北京、广州等处发来的塘报、公文。

结合塘报公文内容,加之俘虏招供及沿途侦察,周士相在其所画的粤省舆图上分注敌我双方势力,以红点代表明军,以黑点代表清军,随后召诸将军议。

地图上,代表明军的红点和代表清军的黑点数量并无多大误差,甚至红点的数量还在黑点之上,只不过明军所处的地区都是偏远山区和沿海地区,而清军则占了粤省的精华地区,其中广州和潮汕地区尽是黑点,相较之下,明军所控制的人力和物资资源是远远不能及的。

“东安韦应登、总兵叶标部,韶州清远山王翰部,钦州龙门岛邓耀部各有兵数百至数千不等。”

“宁藩镇国将军朱统部,海北道周腾凤部,石城县漳平伯周金汤部,阳江县海陵岛有参将李常荣,另外恩平县有虎贲将军王兴部,南海上川山、下川山则有凌海将军陈奇策部,各部同样兵员、素质不等,但均有水师配署,故清军奈何不∴√得。”

“这些明军和义师均归永历朝大学士郭之奇,两广总督连城壁提调,另外高州还有四府巡抚张孝起,不过张孝起此人无谋,高州那边指望不得,现下能够借助的力量重在钦、雷、廉三州,其中凌海将军陈奇策刚重创清军,可以援引,另外海陵岛参将李常荣部离我们最近,若引他直入九江口,可牵制清军广东水师,清军水师若被击溃。则我军可越江直渡香山。”

“绿营俘虏招供,新会附近山区有不少明军活动,这些人都是年初西宁王退兵时来不及退走留下的,有西宁王的兵,也有其他明军义师,当初我等随胡老大下山攻打新会时,也曾险些退不回来。”

说到这,宋襄公停顿了下来,脸上露出伤感之情,显是想到了故去的胡全。葛正等人见了也均是黯然神伤。

正了脸色,宋襄公收起伤感,继续说道:“千户大人已派人去联络这些溃兵,这些溃兵虽鱼龙混杂,但内中却是有不少一心复明的好汉子,还有不少都曾是各镇的精兵,任由他们散落在各地不加招抚,时日一久只怕不是成匪便是真正消亡了,故而若能招纳他们入我太平军。则势必能壮大我军力量,也能让这些汉子重燃希望和鞑子一较高下。”

待宋襄公说完,周士相起身道:“联络溃兵和各地明军的事情已派人去做,眼下咱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击败广州清军的进攻。唯有如此,这些溃兵才会来投奔咱们,那些心系大明,不愿做满州奴才的汉家男儿也会来投奔咱们!即便咱们不能击败清军。也得死死钉在这里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这新会城!”

周士相说得斩钉截铁,诸将也均知新会一战关系太平军生死存亡。当下也无二话,轰然应是,性子粗得更是操起清军的女性长辈来。

局面分析得已是尽周士相最大的能力,也是分析得极为详尽,求人不如求己,从罗定起兵以来,周士相一直坚信这一点,因此他放弃了西去投奔李定国的念头,改由借胡全之力开创属于自己的局面,说一千道一万,自个的命得由自个掌握,就是死也得由自己决定怎么死!

对外的一切都已安排好,城中的“人和”也在太平军一方,有坚城依靠,有全营上下一心死战,周士相已下决心,就在新会城和尚可喜、耿继茂一争高下。

太平军建制,20兵为一伍,五伍为一队,五队为一营,另配20伙兵,故一营兵为520人,现有雄威、虎捷、震虏、陷阵、近卫五营。

经圭峰山一战,各营均有死伤,经补充绿营俘虏,现全员满编营为近卫、陷阵、虎捷,雄威和震虏二营则各缺员数十,如此一来,太平军前营五大营战兵总兵力不到2500之数。

以2500兵守卫新会城,兵力肯定不虞,况各营新兵和俘虏人数占了过半,又多无训练,战斗力堪虞。另外,新入营的俘虏忠心也存疑,太平军保持强势,这些俘虏不敢异动,若太平军势弱,则难免有反戈之举。杀旗兵之举虽可暂时稳住人心,但真到生死关头,此举能让多少绿营俘虏惦量反戈后清军是否会放过他们,确是疑问。毕竟,人头就要落地时,哪怕明知是一根活命的稻草,还是有不少人伸手去抓的。

周士相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对潜在的危险进行预防,能不能让俘虏归心,能不能让新兵变成老兵,说一千道一万都没用,实打实的干上一仗才最实在。能不能坚守住新会,就看能不能打退清军的第一次进攻,胜了,什么危险都不存在,败了,又谈什么危险。

兵力短缺便要由武器来弥补,新会城的十几门红夷大将军炮和数十门大小铜炮成了周士相的决胜筹码。

太平军中会操炮的只有几十人,为此,周士相按下了杀俘的念头,在城墙修补完毕后,一百多镶蓝旗汉军被驱赶到了城上,就在这些汉军以为太平军要杀害他们时,周士相给了他们选择,要么为太平军效力操炮,要么自己从城上跳下去。

结果没有出乎任何人意料,所有的汉军都选择了为太平军效力操炮,一个犹豫的都没有。为了保险起见,每门炮周士相又配了两个刀手,这些刀手的任务只有一个,监督这些汉军是否出工不出力,若是发现汉军们放空炮,那就直接砍死了事。

有几十门大炮在手,太平军上下对能守住新会更多了几分信心。其它武器方面,也充足得很,赖城中清军所赐,太平军又得火铳250杆、大杆子鸟枪16杆,另外还有制式长刀72把、长矛1362根、弓箭460把,箭枝近6000根,铁甲8具,棉甲180幅。

五大营的武器都已配备到位,铁甲被发给了各级军官,棉甲也全部发给了震虏营,这样一来,葛正的震虏营就成了太平军唯一一个全营配甲的战兵营。

弓箭虽多,但太平军能射箭的兵不多,最后挑了100名绿营兵充为箭手,将近卫营的弓伍扩为箭队,作为一支机动力量待命。城中搜刮的战马倒是不多,只有20多匹,这些战马被分给了朱二的骑兵队,饶是如此,骑兵队也才几十人,根本当不得一支**战力使用,更休提和可能出现的汉军旗骑兵对阵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攻守 一

鉴于东门直面广州城,又是太平军爆破之处,且去年由云龙、吴进忠守新会城也是主守东门,故周士相又调了两队近卫兵给葛正,另要廖瑞祥组织300名新会青壮协守。

由于西门被清军堵死,又直面谭江,清军由此夺城的可能性最低,周士相便让西门守将雄威营百户邵九公又抽了一队兵往东门,西门上原有的十几门炮也调了几门到东门。

包括十几门红夷炮在内,新会城共有大小火炮七十余门,所需药子甚多,好在汉军旗在去年就在城中备下大量火药,故而药子倒不虞短缺。后世之人周士相对这时代的火炮了解不多,在几个汉军旗俘虏胆战心惊的介绍下方才了解一些。大体上,这些火炮多是实心弹,只六门红夷炮有后世“开花”之效,但也非那种弹壳裂开杀伤敌人之开花,而是在炮膛内填塞大量铅子和小铁球,发射后距离也不如实心铁弹那么远,只能到一二里地,看上去这种炮弹倒和散弹枪有异曲同功之效。

铜炮各式各样,有发射几斤弹的,也有发射十几斤大家伙的,更有明初就有的虎蹲炮,另外大杆子铳也可以在近距离当小炮用。

开花弹诚然是周士相想拥有的火炮,可现实是他没有能力,也没有技术改进这些火炮,故而退而求其次,也只能盼着这些炮能够如同去年杀伤李定国大军一样给广州清军造成同样的巨大伤亡了。

除了火炮以外,这时代守军能够用上的守城手段基本上都被太平军用上,金汤、檑木、落石、石灰、连摆刀俱是周全,便是城内清军原先安置的那些大缸也都找人监听,各处也都备了不少水源,若是监听地道有人则掘土倒水。另外还可防备城中有火箭落下引起城中大火。

派到附近山区搜寻明军残兵的人还没有回来,一时之间太平军得不到更多人力补充。朱二带领骑兵队则每日都在城外探查,重点是广州方向。但骑兵队却不敢过于靠近广州方向,因为已有清军的侦骑出没。朱二手下的骑兵马上功夫不行。无法和清军的哨探对敌,因此多是发现之后便行后退。即便遇上只有几人的清骑,骑兵队也奈何他们不得。好在清军哨探无意和太平军的这支小规模骑兵有什么纠缠,大抵也是存了搜寻情报的意思,故而双方没有什么交手。

清军哨骑活动的消息报到周士相这里,毫无疑问,周士相认为广州清军即将进抵新会。守城的各项准备被不断催促加紧,所有人都捏着拳头等待清军的来攻。这当中,固然有不少人心存疑虑,或是害怕,但在全城总动员和太平军的高压下,任何异动都被暂时压制住,一切只等清军真正发现才能知晓。

广州清军比周士相预期的时间来得晚了两天,不过当看到城外清军时,周士相对他们的“迟到”也没什么奇怪了。显然,广州清军早已得到新会失守的消息,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重新组织了兵力。调来了大量攻城器械,一眼望去,绿营的绿旗。汉军镶蓝旗,汉军正黄旗,还有督抚标营的大旗密密麻麻。

曾任清高要绿营千总,现为近卫营试百户的李辅国在看到对面打出的旗帜后,不由失声惊呼道:“有督标旗在,难道是广东总督亲自带兵来了?”

邵九公闻言“哧”了一声:“有平、靖二藩在,广东总督算个球,这次八成是尚可喜那老家伙亲自来了!”

城上太平军诸将听了,面色都是一凛。就是周士相也不禁突了一下,虽说平日嘴里对尚可喜那老家伙无比轻视。可真当对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还是忍不住感到几分压力,此人可不是之前遇到的那些清军将领可比。论行伍经历,老家伙也是几十年血海出来的,论名望,虽说汉人无不对其咬牙切齿,可在清廷那边,老家伙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南征功臣,仅存的两个汉人藩王之一。若此次真是尚可喜亲来,这一仗怕是当真要人命了。

清军一到就向新会发起了进攻,他们选择的攻城方向赫然就是东门。号声中,大约两千多绿营士兵向新会城冲来,冲在最前面的绿营兵将都是身披双甲,有职司的军官身上还套了铁甲。

清军人群中除了几百名扛着云梯的绿营兵外,还有几百人推着盾车,另外人群中有数个方阵,方阵内都是箭手。

在绿营兵的最后面,有一百多汉军旗兵督马缓缓向前,这些汉军骑兵是用来督阵的,若是发现前方的绿营兵敢回头,便立即上前斩杀。因为知道新会城上有火炮,所以督阵的这些汉军骑兵倒也不敢太往前深入,一边策马一边不时朝城头看去。

进攻的两千多绿营兵也不是不知道新会城上有火炮的,可这会却是个个胆气壮得很,这些大多都曾是明军的绿营兵对城中的太平军根本瞧不上,不认为他们有能力守住新会城,再加上身后有汉军旗督阵,这会也都是豁出去了。炮子虽然无眼,可那也是怕死的倒霉,只要自个动作快,那炮子打不中自个。

“放炮!”

葛正在绿营兵冲入红夷炮射程后挥手下令。

“开炮!”

听到号令的汉军俘虏炮手们起先都没有动,等到边上的太平军刀手拔刀时,立时就吓得将早就备好的,正在燃烧的火把拿到手中,对着露出药膛的火信引子烧去。火引子着后,炮手们脸跟死了爹娘一样难看。

“轰!轰!轰!”

东门上的八门红夷炮喷发出怒火,炮弹呼啸从炮口射出,向着远处的清军飞去。那尖厉的炮声十分的剌耳。轰的一声巨响,一颗炮弹正中一辆盾车,炸得那辆盾车当场就四分五裂,木屑横飞,木轮一下向空中弹去,又瞬间砸落地面,“霹叭”一声,碎成一团。推着那辆盾车的几个绿营兵被炮子炸得身首两处,随着铅子、铁片、石块的飞弹,数十名绿营兵或死或伤,数丈之内,一片狼藉。惨叫声彼此起伏,很多绿营兵被炮子直接命中,身子炸得不知分成了多少块,手脚满天飞,好不骇人。没有被当场炸死的绿营兵们只恨不能早死,痛得在地上满地打滚,凄厉地惨叫着。被炸瞎眼睛的绿营兵更是抓狂的胡乱抓着自己的眼睛,却是再也看不见,那碎裂的眼珠被手指带出,就那么粘在手心,渐渐的连是什么也分辨不出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攻守 二

尸山白骨满疆场,

万死孤城未肯降!

寄语路人休掩鼻,

活人不及死人香!

“有明之季,士林无羞恶之心。居高官、享重名者,以蒙面乞降为得意;而封疆大帅,无不反戈内向。独阎、陈二典史乃于一城见义。向使守京口如是,则江南不至拱手献人矣。”

——悼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三公

这一轮炮城头上看得清楚,就这八门炮怕是至少杀伤了数十绿营兵,炸毁了数辆盾车,连带扫断了不知多少具云梯,望着陷入混乱的绿营兵,听着他们发出的惨叫声,城上的太平军将士立时兴奋得欢声雷动,就连那刚才还在两腿直哆嗦的新会青壮也是一下有了心气,高声叫起好来。

开炮时,葛正就站在红夷炮跟前,炮声冷不丁一响,顿时将他耳膜震得生疼,直以为自己就此聋了,等到见到炮子在清军当中炸响,也顾不得耳中的嗡鸣声还在,重重一拍大腿,喜笑颜开的冲炮手们叫道:“狗日的,打得好,打得好!打,给老子接着打,把这帮狗娘养的炸上西天!”

“赏,赏,重赏,仗打完,老子给你们重赏,真金白银,真金白银”

高兴坏了的葛正倒是忘了他手中哪有什么银钱,那银子都在公库堆着呢,不过这会谁还顾得了这茬呢。

远处的周士相也是点头示意,暗道汉军旗的这帮家伙果然是操炮的好手,几发炮子打出去端得是正中人群,看来日后对这帮家伙还不能一杀了事,得让他们发挥自己的用处,否则倒是可惜了,毕竟太平军底子太薄。如这等会操炮的“技术”兵少之又少。

也是头一次看到自家兵马开炮的宋襄公也是老怀欣慰,挼着下巴不多的几根胡须喜道:“这炮打得好,打出咱太平军的威风。打出士气来喽!”

料到城上太平军会开炮的绿营尽管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可真等炮子打过来。眼瞅着四周同伴募不丁就被炮子砸烂,那场面不由他们不胆颤。

砸得都瞅不出人样的尸体,重伤未死的哀号,再加上飞得到处都是的木头渣子,连上那些断臂残肢,正在冲锋的绿营兵们立时陷入了混乱。

“冲,向前冲!”

混乱中,有老到的绿营军官提刀喝喊起来。很快,就有老兵越过了那些还在傻站的新兵,发疯似的朝城下冲去。

几门红夷炮给绿营造成的伤亡虽大,但对于冲锋的两千绿营兵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没用多久,调整过来的营兵们就继续向前冲去。

城头上太平军的火炮全部打响,没有留手。新会城依江畔平原而建,东门前更是一马平川地形,两千多绿营兵集中此处向城墙猛攻,固然可以达到人多势众之效。但在火炮的打击下同样也是伤亡惨重。

一声声的炮响后,城头上竟有铜炮哑火,呆怔的汉军炮手一脸恐惧的望着举起刀的两个刀手。不住的解释,唯恐那什么也不懂的刀手把自个宰了。真要是存心不放那也没什么说的,可这炮是真哑了火,为这人头落地可就真冤枉了。

有炮打得次数多了,炮膛通红,药子放都不能放,强行放下立时就是炸膛。不得已只能提水来冷却,水不够的解开裤子就尿,待炮膛冷却后再用铁钩小心清理。这才能再次发射。

东门几近集中了城中半数火炮,如此密集的炮击让攻城的绿营兵苦不堪言。尤其是冲到里许地后,城上突然砸下的散子炮堪比厉鬼。一炮下来竟是能收割十几二十条人命。

“散开!散开!快散开!”

有绿营军官发现城上打的是散子炮后,吓得赶紧喝令手下散开,要不然一炮打过来,也不知要死多少。

“不许撤,不许撤!”

此次攻城的绿营兵是广州绿营一部及广州府辖绿营兵,广州绿营还好,毕竟是省城绿营,胆识都还算有,内中老兵也多。广州府辖各县绿营兵却有不少都是新征的兵,哪里见识过冒着火炮夺城的场面,炮击没多久,这些新入营的兵就害怕起来,开始下意识的往后跑。不过没跑几步,就被后面上来的老兵们给推翻在地,然后拉着他们向前冲。

碰上老兵的还好,碰上军官的则直接就被一刀了事。这当功夫,军官们哪里顾惜人命,又哪一个不是手上沾着上百条人命的,又如何会对逃兵手下留情。真要是手下留情,后面的旗兵可不是瞎子,事后能有自己的好!

在军官们的弹压下,营兵们止住后退之势,又在军官的喝令下纷纷散开,如此一来,倒是叫城上的炮子落了不少空。有经验的军官在判断城上火炮射击间隙,然后趁着城头火炮忙着换药装弹的空隙率部上冲。

在付出数百人的伤亡后,绿营冲于冲到城下,离城墙不到里许地。距离太近导致笨重的红夷炮根本无法调整炮口,周士相见状,果然下令红夷炮不需调整,只严阵以待,待发现汉军旗上来便立行开炮,以便隔断汉军旗和绿营兵的联系。此办法放在后世就是炮火隔断,让敌军的前锋和主力不能相连。

红夷炮打不到,其他小炮却是能够着。“轰轰”声中,几十门小炮将药子如下雨般打在城下。呼啸的炮声中,一颗颗铁球向绿营兵射去。那铁球砸落地面,瞬间又跳了起来,如慧星尾巴一般扫过,将当面的绿营兵砸成一滩滩烂泥。铁球在战场上跳下又跳起,每跳一次,便是一条人命。一颗铁球余势未消,再跳一下,重重地砸在后面一个营兵的脑袋上,那铁球镶嵌入他的头内,脑浆流了一地。一颗铁球也不知如何弹跳,竟然直接从一营兵的肚子中穿过,瞬间带走所有血肉骨头,露出一个空荡荡的大圆洞“噗哧噗哧”的冒着鲜血。

城下的绿营军官们也顾不得伤亡惨重,嘴里骂骂咧咧的指挥部下靠到城下,有几辆盾车趁乱竟是要冲到城门下。别看那些盾车离得近,要想正中它却是很难。

眼看一辆盾车被几个披着双甲的营兵要推进城门洞里,城楼上的七八个太平军立时将一块巨石吃力的搬起,然后使劲向下砸去。那盾车避让不及,被砸中的时候迅速分裂,一根支木不偏不倚剌中一名营兵,透胸而出,那营兵如被钉在那一般,挣扎着,却是怎么也动不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攻守 三

前方绿营攻城死伤惨重,后方清军营中却是鸦雀无声,既无收兵鸣金声,也无调兵增援的动作,只传令的骑兵进进出出。

在付出近半伤亡后,广州绿营终是抵近新会城墙,这次营兵终是不惧城上火炮,但城上不时砸落的石头却是比那炮子更叫人恐惧。

炮子砸着,尸身分裂,终归还有个样子,那石块落下,却是连着脑袋一块给砸扁,和着地上的烂泥血水作成一团,连个样子都看不出,红的白的黑的,粘乎乎的,看着好不碜人。

广州绿营采取的是典型古代攻城法,他们奋勇抵近城墙,将无数云梯搭在墙上,攀城的营兵人踩人往上爬。城门洞子那边,砸烂了十几具盾车后,终是有两辆盾车冒死钻了进去,然后用力向城门撞去,直撞得城门后堵死的石块不住滑落。

火炮停止了轰鸣声,守城到了关键时候。城墙上每个垛口都有太平军士兵用长长的矛枪向下剌去。

营兵的箭手在抵近城墙下后终是有了用武之地,他们中的箭术高超者对着垛口瞄准,十箭能有九箭射中。箭术不高超的则是斜拉长弓,射出的箭枝或是落在城墙上,或是越过墙头掉到城中。

营兵的箭射得极刁,极准,使得太平军竟是不敢在探头下看,一时之间城上压力陡增。

南侧有十几架云梯上已是爬满营兵,爬得最高的离垛口都不到一人远,见状,上面的小旗官急叫一声,顿时几个太平军士兵发一声喊,一齐用力拽动手上的铁链将那锅熬得滚溅的“金汁”吊到了垛口上方。然后一齐松手。

“噗哧!”

热油从高处洒下,顿时烫得下方的清军鬼哭狼嚎,首当其冲的几个营兵那脸都叫烫胡了。黑黑之中泛着血红之色,哪里还有脸的模样。分明就是骷髅。

下方的营兵倒没这么惨,可哪个不是被烫得哇哇叫,有披了双甲的还好些,顶多是叫热油烫着头皮,运气不好的叫油钻进肚子,“嗞”的一声钻心痛,伸手想去摸,一摸却更疼。烫得严重的直接是一抹一层肉。

没披甲的营兵则是那个惨,人没被烫死,可全身上下却是大范围的烫伤,一眼瞅去没一处好的。那金汁可不光是热油,还有大粪,臭不可闻,内中更是毒菌无数。烫伤是小事,伤口进了菌却是大事,不死也得废。

城上太平军抵抗坚强,不时有人中箭从城上跃下。清军的云梯也是倒了一架又搭一架,城上城下都是杀红了眼,谁也不肯退一步。城门早被周士相下令堵死。因此任清军的盾车使劲砸门,那门也是纹丝不动,倒是后面的石堆被震塌几次,但随即就被青壮又给堵上。

被太平军强征的新会青壮这会和太平军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清军一旦破城,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加之战前周士相令宋襄公将清军守新会时的种种惨事告诉青壮,又将清军破城多屠城一说,这帮大多本不是新会人的青壮自然没得选择。唯有硬着头皮死撑到底了。

清军俘虏们这会却是心思蠢动,但太平军看得极严。竟是不顾城上兵力不足,愣是分出人手专门监管他们。故而他们就是想有异动,也要先掂量手无寸铁的自个能不能跑得过身后的刀手。

金汁一锅锅的往下倒,石头一块块的往下砸,石灰一把把的往下撒,凡是能杀伤清军的东西太平军都备上了,最后则是整根整根的檑木往下抛。

那檑木又长又粗,顺着城墙往下抛,一根至少能顺带四五架云梯。云梯上的清军避让不及的直接给砸下去,眼尖手快的也没地方可躲,只能提前一秒自己从云梯上跳下。

战斗进行到此刻,已是近半个时辰,但除了城下乱作一团还在试图攀城的营兵外,城上无一处能看见清军身影。

营兵攻势甚猛,但总有力竭一刻,太平军这边除了挨冷箭的,伤亡倒也不是太大,随机待命的近卫营都没有调上来,战局是有利太平军的。

周士相一直在观察对面清军大营,判断清军主力什么时候上来,但看来看去,也没有发现清军有全军进攻的迹象,心下不由疑惑,不明白尚可喜为何不一鼓作气夺城,反而任由这些绿营徒死城下。

对面清军营中,也有人在拿着千里镜观察城中,观察的人正是平南王世子尚之信。从下令绿营进攻那刻起,他便时刻在注意战局形势,待看到绿营冲进城下这么长时间也没能攀上城头,他摇了摇头,将千里镜递给边上的戈什哈,然后对班志富道:“这太平军看来比其他的明军要强,守将也有胆色,看城头上动静竟也不乱,看来林善志是拿不下新会了。”

“叫林善志督兵上去本是试探,能拿下再好不过,拿不下也无关紧要,待围上他们几天,等王爷亲来,城中必有怕死之辈,到时里应外合,新会不破也破。”

破城之战,班志富打在辽东起就参加过无数起,对里应外合这招屡试不爽,当下太平军守得虽强,可再强能强得过当年的大明辽镇?那辽镇边兵何等精锐,可到头下场又如何,那一座吹得无比坚固的城池又是怎么破的?这世上坚城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各处情报已汇集过来,这太平军不过孤军一支,兵马不过万,如此单薄兵力困守孤城,结局早已注定,只消围上一段时间,城中自有贪生怕死之辈献城。

班志富见林善志久攻不下,伤亡太大,不由问道:“殿下,是不是下令收兵?”

“再看一会吧。”尚之信可不在意这些绿营兵的死伤,“我倒要看看这守将还有什么手段未施展。”

久攻不下,上千人挤在城下好像鱼肉一样被城上宰杀,时间一久,营兵也不是铁打的,有人开始试图往后跑,可却都被后面的军官砍杀。

林善志也红了眼,本是想在世子殿下面前显露一手,可谁曾想这太平军当真是难打,仗打到现在,己方竟然损失过半。虽然损失的都是广州府下各县营兵,自己的嫡系兵马没怎么损失,可这面子也掉得太大,回头怎么跟世子殿下说,先前自己可是拍着胸脯说一举破城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攻守 四

“敢掉头者一律正法!”

林善志下了严令,绿营军官们虽然都想撤,这仗打到这程度对得起上头了,可林善志要死扛,身为下属的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钉在那。最倒霉最苦的就是那些广州府辖各县的绿营将领,爹不亲娘不疼的,大老远被调来打新会,攻城拿来作炮灰。进,进不得,退,退不得,真是他姥姥的活见鬼了。

总兵大人下了严令,军官们也没办法,军法大于天,若是放任逃兵回去,总兵大人固然要杀他们的头,旗兵那边更是要扒他们的皮!因此对于那些敢掉头跑的兵,也只能是二话不说上前就砍了。

几十个逃兵的脑袋震住了那些想要逃跑的绿营兵们,他们哭丧着脸咒骂着城上的太平军,同时恶毒的诅咒那些军官,然后再次涌到城下,顶着城上不时落下的石块、木头、金汁,手脚并用的往上攀爬。

城下的尸体已经累得好高,先前营兵攀城还是将云梯架在地面上,这会是直接架在人身上,有的云梯上爬得人多了,云梯的重量竟加下面的尸体给剌穿。乍一看,好像这云梯就是长在人身上一般,好不恐怖!

血●≦腥味和着粪臭味,弥漫整个城墙上方,让人闻之欲呕。

严令不得后撤的同时,林善志调集自己的亲兵,命令他们集中一处以密集的箭枝压制上头的太平军,然后调集死士从此处攀爬,意图一举登顶。

陡然密集的箭枝压力立时使得当面城墙上的太平军为之一滞,死伤十多人,后面那些青壮看到前面的太平军一下死了这么多人,吓得两腿哆嗦,牙齿打颤。有个叫范四的青年更是吓得便溺,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黄白之物从裤裆泛出。

一下十几人死伤,两侧的太平军又没办法冒着清军箭枝顶过来,一时之间城墙上真的出现空档。

城下绿营发现上头没有石块落下后,忙扛起云梯再次架了上去。选出的几十名死士披着两三层甲衣,嘴里含着长刀不要命的往上爬。

站在城门楼子最高处观察整个战局的周士相发现危机后,拔刀就往楼下冲,一众亲卫忙紧随而上。

奔跑的路上,周士相随手捡起一口废旧铁锅顶在头上,那铁锅不是熬金汁所用,乃是原先城上清军生火做饭用的。这会拿来顶在头上竟是起到盾牌的作用,接连几根箭枝落在铁锅上都被弹开。

后面的亲卫见千户大人顶了口铁锅,也有样学样,可城上一时之间哪有这么多备好的铁锅在,只能随手找些木板顶着,好在虽是木板,但也让自身中箭的危险降低许多。亲卫们一路跑过去,不少人头上的木板都成了刺猬。

近卫营正好有一队火铳手正侯在那处,看到千户大人冒死出战。领队的总旗赶紧带上人往那地方跑。

震虏营是太平军唯一一个全营配备棉甲的营头,军官身上更是披了铁制的盔甲,其中经过数战的老兵也是最多,战斗力也是最强。故而被周士相安排在了东门守卫。

在发现千户大人带人顶过来后,震虏营的军官们也发现了这地的不对,立时就有军官领人冒死靠了过来。

“朝城下打,快!”

看到有铳兵赶过来。周士相一边跑一边朝他们比划,让他们马上拿火铳往城下打。近卫营那总旗听到命令,忙冲到垛口后将铳指了下去。也不看就点火打响。

随着第一声铳响,很快就响起数十声铳响声。这铳虽然根本没有瞄准,但几十杆铳同时对着城下发射,也足以让城下的清军手足无措。

在城下向城头上放箭,本身就很困难,看不清楚,只能胡乱一射了事,但使能把箭枝射上去就行,哪里有瞄准一说。也不知哪里有人,这力道便无法掌握,大多箭枝不是被太平军的挡箭板吸收,便是直接越过城头坠落到城后去了。没给太军造成多大伤亡,却是射伤了几十个正在城下忙碌的民夫青壮们。等到太平军的铳声响起,当即就有十几个箭手被击中,哀嚎惨叫。

发现城上打铳后,清军惊了一下,但很快发现铳手并不是很多,且打了一轮停了下来,立时知道上面的铳手在装药子。装药子要时间,清军忙抓住这换药子的时间不顾一切的往上攀爬,等城上的近卫营铳手手忙脚乱将药子装好后,已有四架云梯上的绿营兵爬到了垛口。

那些铳手多是新手,很多人甚至只打过一两次铳,现在突然看到清军爬了上来,且就在他们的不远处,顿时就有人吓得面无人色,手中的铳也是盲目的打响。稀里叭拉的铳声愣是没打着那些攀上去的营兵!

远处尚之信用千里镜见到这一幕,立时就是一喜,只要营兵能在城上立足,这城怕是真能破下!

那些攀上城的绿营兵也是这么认为,毕竟守城的不是满州大兵,也不是老本贼的兵,而是明军的杂牌兵,仗着有坚城保护,这才敢坚守。可要是爬上了城,他们定然惶恐,打出几个缺口来,这太平军哪里还敢撑下去!

尚之信正要下令调旗兵上去时,却又发现爬上城的营兵突然从城上跳下几个来!

营兵爬上垛口后,周士相已是顶着铁锅冲到,容不得他有任何犹豫,挥刀就向前冲了过去,一刀劈过,一个刚把脚放上来的营兵下意识往后躲避,结果重心不稳,失手从城上翻下。

“杀!”

冲上来的周士相亲卫扔掉了木板,嘶吼着就向那些上城的营兵冲去。

从两侧冲过来的震虏营士兵也涌了上来,不顾头顶落下的箭枝,拿着手中的大叉竿去推那些搭在墙上的云梯。半空中的营兵吓得面无人色,唯恐掉落下去摔伤,好在下面扶梯的营兵又奋力将梯子往城墙上靠,梯子又好像弹回来一样往城墙上靠去。可未等梯子上的营兵定下心来,太平军的叉竿又伸了出来,继续将他向往推去。

城墙上,到处上演同样的一幕——忽而向后摔去,又忽尔向前靠去的梯子,以及那随着梯子飞来飞去的营兵惊呼声。梯子下面的绿营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梯子抵牢,梯子上的营兵立即露出狰狞面目,他们一手扶梯,一手举着长刀开始一级一级向上攀去。跟在下面爬上来的营兵则将刀咬在嘴中,两手用力扶住梯子,跟着头顶上的人毫不停留的向上爬着。

“上!上!快上!”

城头上正在厮杀,城下的绿营军官唯恐丧失良机,不断喝令着营兵们快爬上梯子,等到云梯上爬满人后,太平军的叉竿便再无法将他们推出,因为这梯子实在是太重了。

城头上太平军的面孔清晰可见,最上面的营兵开始挥刀准备砍杀那些太平军。然而手刚举起,另一边的垛口上却伸出一根叉竿来,这次却不是推梯子,而是直接朝他们扫去。叉竿的顶端是无比锋利的横刃,不仅能拦腰切断云梯,更可去割人的手臂。

“啊!”的一声惨叫,一名营兵的左臂整条的被太平军叉竿割去,人如断线的风筝向下摔落。下面的人猝不及防,一下也被带着摔落,一个带一个,六七个营兵一齐向下掉去,砸在那些扶梯的营兵身上,引发一阵混乱。

云梯也被一下砍断,断成两截倒了下去,刚刚爬起的营兵没有注意,一下被断梯给砸中,好在运气不错,整个人从梯子间的空档穿了出来。太平军开始用叉竿去割营兵后,清军的云梯顿时被砍断几十架,上面的营兵跟着梯子一起摔落,惨叫声彼此起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攻守 五

城门洞子里,营兵仍在那吃力的用盾车撞击城门,可撞来撞云,包铁的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叭”的两声,一直在撞门的两辆盾车终因用力过猛散了架。一见盾车散架,推车的营兵忙手忙脚乱的将散架的盾车搬到一边,带队的军官朝外急声叫喊,要外面的人赶紧再推两辆新的盾车进来。

城门楼子上,发现下面的清军又有盾车抵进城门洞子后,上面的太平军立即向下落石,两侧的近卫兵则举铳打去。

连续被城上石块砸中的清军也学了精,他们一边往城门洞子里推,一边两眼死死盯着城上,一看上面又有石块出现,也不用人发话,发一声喊就往外四周散去。太平军连续几块石块砸下,都没砸到人。

城上备的石块已经耗得差不多,青壮们还没有把新的石块运上来,砸了几块没砸到人后,城门楼上的太平军只得暂时停止抛石,改由近卫营的铳手去打那些清军。

铳子却对盾车毫无威胁,打在上面只听“噗哧”声,根本打不烂,不过铳子对推车的营兵却是威胁十足,吓得那些推盾车的营兵把巨大的挡箭牌顶在头上,然后一个个把身子缩在里面,只露出小半边屁股在外。如此一来,除了极个别实在不走运的倒霉蛋被铳子击中,大多数清军倒是能够安全冲进城门洞子。

轰隆一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进来的两辆盾车又重重的撞在城门上,震得城门微微一晃,掉落一片灰尘,门后堵实的石头也震动了一下,几块石头滚在一边。

“一、二、三!”

营兵们看到城门晃动,一下兴奋起来。大声吼着号子,又一次推着盾车向着城门重重撞去。

正在攀城的营兵听到城门洞子的叫喊声,而城头上的太平军又拿城门洞子里没有办法。不禁士气复振,盾车每次撞击城门时。他们都发出欢呼声,似乎城门即将要被撞开。

城门洞子就在脚底下,可偏偏拿下面的清军没有办法,守城的太平军不由焦急起来,看着城门洞口那些清军直骂娘。调上来的近卫营铳手仍旧放着铳,可杀伤的清军却是少得可怜。

城门再坚固,后面堵得再实,也禁不住清军这么不停的撞。哪怕不被撞开,只要被撞出大洞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大哥,得赶紧想个法子,不然这城门迟早被他们撞开!”

葛义见这样下去不行,牙一咬,便想要带些不怕死的弟兄从绳上吊下去阻止清军,兄长葛正却一把拉住他,往城下看了看,朝城楼上几个士兵叫喊道:“震天雷。用震天雷!”

听到百户的命令,那几个士兵们愣了一下,忙将手中的“震天雷”往下扔去。

陷阵营制作的震天雷因受火药份量限制。份量本就不多,圭峰山一战又用了大半,破新会入城时又炸了一批,这两天忙于加固城防,又不敢动用火炮的药子,故而陷阵营并没有制作新的震天雷出来,如今各营手头只有十几颗。故而战前周士相再三交待,各营仅存的震天雷一定要在生死存亡的时候使用,切不可提前用了。

这节骨眼在葛正看来已是生死存亡了。城门要是被撞开,那就万事休矣。这刻不用震天雷还等什么!

六七颗震天雷点着甩下去后,下面的清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城上扔得什么东西。有看到的还诧异贼兵怎么把炮竹扔了下来,等到他们发现这炮竹似乎不对劲时,“轰”的数声巨响,无数铁钉伴着呛人的火药味向他们飞射而去。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啊!呃!”

震天雷的打击下,城门洞子内外俱是黑烟一片,哀号一片。

“桐油!”

一击奏效,葛正发一声喊,从两个民夫手中将一罐点灯用的桐油砸了下去,然后不由分说从熬金汁的火堆中抽出一根火把甩了下去。

桐油本就是点火的油,碰火即着,城门洞子下又满是碎木,立时火焰升起,上面的太平军又将易燃的棉被、木柴扔下云,很快城门口就全是火。

大火伴着黑烟,熏得里面的营兵不住咳嗽,眼睛怎么也睁不开。被火烧着的营兵更是惨叫着冲出在地上不住翻滚。

又是火,又是烟,还有爆炸和乱飞的铁钉,撞击城门的绿营实在是撑不住了,纷纷往后退去,就是带队的军官也唯恐步子慢了做了死鬼。

城门洞子的崩溃很快带动一片,有看见军官都在跑的营兵更是撒开两腿跑,城墙下那些扶梯的营兵连云梯上的同伴也不管了,一下子几百人同时往后方跑去,乱作一团。

观战的尚之信目睹此状,脸色不由沉了下来,正欲开口说话,却见班志富好像中了邪似的朝南边看去,不由也随之看去,这一看却是愣在那里。

视线中,代表平南王的镇藩大旗正在无数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而至。

见清军崩溃,周士相忙朝左右的几十个铳手叫了起来,狠狠的指着那些还兀在云梯上的营兵喊道:“打,打死他们!”

听到叫喊,那些铳手们忙端着火铳奔了过来,铳口往那些云梯一指,“砰砰”一阵铳声,顿时就有二十多个营兵被铳子打中从梯子上落下。近卫营箭队的一百多箭手也被调上城来,聚在一起朝那些还在云梯上没有撤下的营兵射箭。

混乱中,林善志却没有随着溃兵一起跑,他一边下令亲兵止住溃兵,一边下令箭手压制住城上。

清军箭手红着眼把弓箭朝垛口处射去,内中有几十个老箭手,射得很准,稍一瞄,便松手旗了弦。弓弦声响起,数十只利箭向城门楼上的十几个垛口处钉去。正忙着装填药子的铳手顿时被射中十几个。有朝外趴得的顿时惨叫一声坠下城去。箭手和青壮也被射中七八个,伤势有重有轻,咬牙忍着被同伴匆匆抬下城去。

城上城下都是惨叫。又有几十个营兵被打中。吃了亏的太平军铳手聪明起来,不再露出垛口。打完铳便就地一蹲,绿营射不着他们。等到药子装好,便把铳往上一抬,打响就蹲,十分的狡猾,气得城下那些绿营箭手直骂娘。

一个铳手手脚慢了一些,打完铳后,没第一时间蹲下去。被城下一名箭术高超的营兵一箭射中,耳听破空之声,他心中一急,忙要往边上闪去,却是慢了一步,那利箭一下射中他右眼,整个人往后急退了几步,这才止住。抬手往上一摸,用力一拽,顿时血流满面。左眼一看。箭头上钉着的正是自己的右眼珠,当时脸色一变,人就疯了。挥着那钉着自己眼珠的箭枝在城门楼子乱跑着。

有几个青壮见到他失心疯了,忙要上前按住他,可是没等他们冲上去,一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箭对着他的颈部飞去,那利箭势猛,一下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脖子,血流如注。人,挺了十几秒,便咽气不活了。

青壮们目睹这人的死。都骇得怔在那里不敢动一下,还是震虏营试百户宋二牛发现有几个青壮傻傻的围着一具尸体不动。急得上前冲着他们吼了声“都他娘的想找死啊,还不找地方躲去!”青壮们这才醒悟过来。连滚带爬的找地方躲箭去了。

城楼下,现在是浓烟呛人,冒出来的浓烟把个门洞里薰得都是。那些门洞里的营兵实在是受不了,每呼吸一下都呛肺子,眼睛早已睁不开,又见掩护的箭手们早跑光了,忙鬼哭狼嚎的奔了出来。片刻间,城门下除了一百多具尸体,便再也看不到一个活人。

林善志见攀城不得,撞门也不得,反而死伤了这么多人,急得在那直跺脚,想要再强压着冲一次,可那些营兵哪里还敢再往城下靠,军官们也不愿再去送死,相互推托着,没人肯动。

林善志无奈,也不敢强逼,否则这些营兵真要红起眼来在阵前把自己杀了向城内太平军投降,那可真是倒了十八辈子霉了。好在这些营兵虽然不敢再攻城,可也没人敢临阵造反。

最终,林善志只能派自己的亲兵赶紧去求世子殿下下令撤兵,又叫残存的几百箭手不间断的往城头上射,专捡垛口处的太平军射,一泄肚中的憋屈和怒火。

距离太近,炮打不着,铳打得又不行,更不敢率人出城追击,一时周士相也没有有效手段能够消灭那些绿营残兵。只能传令下去,要铳手们继续开铳,其他人都躲到挡箭板后面,以免被清军的箭枝射到。

战况已经明显,城下绿营已经无法攻进城,但城上的太平军也不敢出城,一时双方陷入僵持。

后方清军大营终是响起收兵的鸣金声,林善志松了口气,赶紧下令撤兵。

听到撤兵的命令,残存的营兵如蒙大赦,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往后退去。

短暂的沉默后,城头上的太平军暴发出欢呼声,“鞑子退了,鞑子退了!”

“咱们守住了,咱们守住了,咱们守住了!”

“”

士兵和青壮们相拥而泣,激动的在那跳跃着。周士相和宋襄公听到城头上的欢呼声后,不约而同的向对方看去,脸上双双露出喜悦的笑容。

随着欢呼声的传播,整个新会城都沸腾了,忐忑不安等待自己命运的新会残存百姓们也是激动起来,抱着亲人在屋内激动的笑着、哭着

汉军旗和绿营的俘虏们则是不知喜也不知悲,只呆呆的看着城下溃逃的绿营不发一语。

首战胜利,对军心,对士气的提升,对清军的打击都难以言语,此战也是周士相第一次率部进行守城战,不能不让他激动,正要下令震虏营趁清军退兵重新组织防御时,却见对面清军大营树起一面绣有四爪团龙的镇藩大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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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志短

骨头最近这段时间没有更新作品,而是忙着挣钱,具体挣钱内容为晚上捉知了猴卖,然后自己捡并收购本地的知了壳卖钱,现在郁闷的是我收的几十斤知了壳寄给收货人,他却拖了十几天还没有给我钱,我每日催债没有音信,估计被骗了。△頂點小說,

不更新作品反而忙着在其他方面挣钱的原因是,这本书的收藏基数很低,只有一千多收藏,虽然收订比还可以,但现实是我一天更新一万字,我的收入才只有四元钱!也就是说我一个月更新三十万字不过才一百多块钱收入。。。

我是很喜欢写历史作品的,并且喜欢在作品中表达自己的民族观念和历史认知,无奈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在这部作品不能带给我收入用以养家糊口,我只能被迫停一下在其他方面找钱。一家三口的开支,马上小孩又要上学,我活得很难。

一些读者对于我的停更很是抱怨,诚然,前一段时间家中事务不断,现在又要先挣钱应付眼前的关卡,对此,我无法多说明什么。

更新我会尽快,应这两天肯定能先更新,没办法,现在到了立秋了,没有其他来钱路子,壳子这几千块钱又应该被骗,只能收心先更吧。

汉儿我会坚持更完,其他的,我想读者朋友也不必太苛求于我,毕竟我每天更得再多也只几块钱收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攻守 六

镇藩大旗上,周士相看得分明,那旗上所绣赫然就是金龙,但身边宋襄公看了却道那非龙,实为蟒。【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所谓五爪为龙,四爪为蟒,尚可喜身为满清汉人藩王,自然不敢以明黄五爪龙为袍,真以五爪龙为旗,那就可是以天子自居了,届时满州大兵不是要来打永历,而是先来打他这个偕越藩王了。

四爪团龙镇藩大旗下,平南王尚可喜由数百王府亲卫簇拥,这些王府亲卫都是辽东老卒,人人皆着镶蓝旗色甲衣,头上尖盔,身上棉甲。那绵甲是在坚厚的绵上镶着铁片,并由铜钉固定,看着如同一件棉大衣。粤省此时正值高温,这些王府亲卫裹扮如此,当真是活受罪,但仔细看去,除却额头汉水,亲卫竟无一人有不适,更无一人有不耐,当是百战精锐才有之模样。

尚可喜归金着入镶蓝旗汉军,故军中旗色服衣皆是镶蓝,此刻镇藩大旗打出,军中赫然就是一片蓝色。零散营兵绿旗镶于四周,旌旗招展,好不威风。平南王座骑也是一匹上等的蒙古良马,一身黑,四蹄却带白,比之世子尚之信那匹白云追不逞多让。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800book)

随同尚可喜一同前来的除了王府亲卫,另有平南王麾下大小将官十数员,都统、副都统、协统、汉军总兵官、副将各立两侧,人人手按佩刀,昂首挺胸。

广东总督衙门也有派员前来,却是领总督衙门标兵的参将胡国立。此番平南王亲自率兵出征,李率泰难得派出手下标兵,虽只六百人,但却是广东绿营精华所在,不说以一当十,以一当五却是不在话下。

胡国立也是悍将,其是海盗出身,前朝崇祯年间就在洋外为盗,弘光时应广东明朝政府招抚而成官军,李成栋领清军破广州后其率部请降。顺治五年李成栋反正归明后,胡国立却是没有跟随,反而率部弃官投海观望风色,等到李成栋事败,清军再入广东,他这没有“从贼”的清将自然受到重用,不过其海盗身份却是不入尚可喜和耿继茂两位王爷法眼,倒是新任总督李率泰对他青眼有加,刻意提拔之下现已是从三品的参将,直领督抚标兵,在广东绿营中已有一足之地。

总督府都出标兵了,靖南王耿继茂没理由不出兵相助。新会乃是广州门户,其得失直接关系广东全局,要不然去年李定国也不会以数万大军久攻此地的。归根结底一句话,新会断不可失。耿继茂虽年轻,但也是自小就在军中长大,对兵事并不陌生,故当新会失守消息传来,他也坐不住了,亲自前往平南王府以晚辈之礼拜见尚可喜,最终尚可喜以平南王之尊亲征,耿继茂虽坐镇广州,但靖南王府还是精选了一队兵将供平南王调遣。

耿继茂调得这队兵比之李率泰的标兵人数要少,只500人,不过却都是正宗的正黄旗汉军精锐,倒是不曾掺假,弄些老弱病残应付。领军的靖南王府都统耿仲德,此人是耿继茂父亲耿仲明的堂弟,和平南王尚可喜也是老相识,当年在东江时和尚可喜也曾在一口锅里捞过饭吃。

耿继茂年轻气盛,耿仲德却是老成持重,虽说骨子里也有如今俺耿家也是藩王的傲骨,但明面上对尚可喜这个老相识还是颇为尊敬。这份尊敬于其说是对平南王的尊敬,倒不如说是对能打仗的尚可喜之尊敬,毕竟自耿仲明死后,耿家能够独当一面领军的人材基本凋零,就是这王爵,要不是紫荆城里的太后看在先帝和已逝的多尔衮份上才让皇帝开了口,要不然耿家这王位早八杆没影了。

领军打仗不是儿戏,又是事关广东全局的大事,耿仲德自知才能有限,故自觉领着麾下五百旗兵听从平南王调遣,并无怨言。

尚可喜在路上时就已得报世子正在遣兵猛攻新会,对此他没有过多干涉,一来是想让儿子能够亲自指挥一战,积累些经验,顺便建立起平南王世子的权威来;二来则是想看看新会城中那支叫太平军的兵马实力到底如何。

到了军营后,人还未下马,却听营中已经响起收兵的命令,尚可喜一愣之下,拿起千里镜朝新会城看去,千里镜中攻城的绿营正在狼狈后撤,城上的太平军则正在欢呼雀跃。

见状,尚可喜勃然大怒,心头无名火起,脸黑如炭,恨恨放下千里镜,头也不转便对一众侍卫传令:“吹号,叫本家兵压上去,今日誓破新会!”(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攻守 七

“喳!”

平南王发了话,顿时就有侍卫领命前去传令。

所谓本家兵,指的是尚可喜当年降金后所领的直系兵员,洪太赐名为“天助兵”,尚可喜自称为本家兵,其实就是尚可喜的包衣奴才。这些个本家兵多是原明军东江精锐,打起仗来颇是勇敢。

顺治元年清军入关后,尚可喜随清豫亲王多铎镇压李自成农民军,在此过程中尚可喜的本家兵出力甚多,立下不少功劳,多铎大为称赞,笑称智顺王手下的兵打狗厉害。(作者注:尚可喜于顺治六年得封平南王,之前为智顺王)

顺治六年因南方数省复叛,清军八旗兵力不足,多尔衮听从洪承畴建议,以汉制汉,遂命已归返辽东的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人各率家口旧部再次入关南下,孔有德自湖南战场进军广西,尚可喜和耿仲明则进军广东。进军广东的过程中,清军可谓是一路破竹,这其中尚可喜及其所辖的本家兵是出了大力的,故而清廷在决定广东归属哪位藩王的永镇之地时,朝中倾向尚可喜的官员占了大半,导致耿精忠只能在暗地里做些手脚,而不是底气十足的和平南王府争夺广东。

不过本家兵虽猛,但从崇祯五年尚可喜降金到现在也已是二十年之久,二十年间,当年年富力强的本家兵早成了老人,哪还堪上马厮杀。又连年征战,眼下尚可喜军中的本家兵已不足500人。这500人除了一些还能骑马的充为王府护卫,其余则在各处领兵,如肇庆总兵许尔显,都统班志富等人都是本家兵出身。

不过尚可喜的老本家兵虽然凋零,但他麾下还是有一支新本家兵存在的。这支新本家兵是尚可喜在原有本家兵的基础上另行扩建而成,军中兵员全部都是老本家兵的血亲子弟,军官则全部是老本家兵出身。如此结构,让这支新本家兵完全继承了老本家兵的凶悍,也是平南藩下汉军镶蓝旗的主力之一。

但凡用兵,如攻坚城,拔硬寨,拼得都是人命,非不得已,嫡系精锐是不会动用的,故而尚可喜传令要本家兵再攻新会的命令传下后,正和世子尚之信往营中赶的班志富顿时就是眉头一皱。尚之信也是大是奇怪,不知父亲为何要本家兵出战,还非得在今日破了新会。先前绿营攻城失利,军心士气都很低迷,而城中太平军则士气高昂,这会再派本家兵上去,只怕就是强行破了城,这本家兵损失也要惊人。

尚之信也认为这种得不偿失,全凭拿人命去填的仗不须动用本家兵去打。在外人眼中。平南王世子是莽夫一个,但实际上尚之信却是精明得很,他很清楚尚家之所以能成为藩王,之所以能为清廷重用。靠得就是父亲的家口旧部本家兵,靠得就是父亲手下的兵能打!

这世道,有兵才有地位,有兵才有钱粮。没了兵,什么地位都是狗屁!

满州大兵打仗,早年就是先驱使蒙八旗和汉八旗上。后来入关得了不少明朝降军,便改驱使这些降兵去打,等降兵打不动时,满州兵再上。这种打法,满州大兵能有什么损失?那明军再厉害,经过和降兵、蒙、汉八旗的厮杀,又能剩下多少力,满州兵一上,明军不败也败了。

满州人这样干,尚家自然也能这么干。南下以来,靠得就是本家兵在后驱使降兵、营兵先上,等仗打到关键点,本家兵再杀出去,如此一来,自然是大获全胜。这么多年下来,还从没有本家兵一开始就上去,更休提打这种攻城拔寨的消耗仗。

父亲莫不是糊涂了,怎能派本家兵打这种呆仗?这本家兵要是损失多了,以后拿什么压制营兵,拿什么和明军对抗,又拿什么得到清廷信重?

真要是把自家的本钱凭白耗得干净,清廷只怕就当咱父子是擦屁股纸了!不见先前耿仲明一死,耿家的王爵都险些不保嘛。这耿家如果实力跟自家一样,手下有一支能打的兵,紫荆城那个年轻天子敢如此刁难?

心里既困惑又着急的尚之信和班志富草草说了几句后,便双双赶到营中觐见尚可喜。

见到平南王后,在尚之信的示意下,班志富立即上前轻声问尚可喜:“王爷,绿营已然泄气,城中贼子防守有度,今日怕是拿不下新会,何必折损本家兵。不若今日收兵,明日集中力量再攻吧。”

尚可喜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微一点头,将视线射向前方的新会城,沉然说道:“若城中贼子无甚章程,本王倒是可以容他们一日,不过现下看来,这支太平军倒是支强军,既如此,便不能等,更不能容他们有喘息之机。本王先前看了,绿营固然失利,损失惨重,但太平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怕他们也是强弩之末,若不趁机再攻,容他们缓过气来,只怕明日伤亡更大。再说,兵事如水无常态,新会关系甚大,留在贼兵手中一天,本王这心就不安一天啊。”

闻言,班志富便知平南王已下了定论,自知已然劝不动,便不再反对,转而低声道:“王爷所说甚是,不过是不是让别的兵马先上,本家兵再压一压?”他的意思尚可喜听得明白,无非还是想保存一下嫡系力量,免得本家兵因为强攻坚城而折损过多伤了元气。

换从前,尚可喜对班志富的意见向来是无有不听,不过今日却是出人意料,他摇了摇头,并没有直接回答班志富的话,而是另说了句:“本王亲率大军来此,可不是叫白脸小儿看笑话的。”说完,朝领本家兵的都统秦国成道:“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攻上去,破城之后不封刀!”

“末将遵令!”

秦国成双手抱拳轰然应了一声,转身便去领兵攻城。

尚可喜这边又是调兵,败退下来的营兵又被命令再攻,另外又调了两营绿营一同攻城,一时之间吹号的吹号,传令的传令,好大声势。

尚之信有心想劝父亲让胡国立的督抚标兵也一同攻城,不过却被尚可喜否了,在他看来,绿营虽然没攻上城,不过看守军情总,只怕守城的也不过两三千人,仗着坚城利器挡住了绿营攻城,但要是由他平南王的精锐本家兵攻城,拼着伤亡大些,这城总是能夺下的。既然新会一定能拿下,他便不想让李率泰的人跟着分功,再说就那500督抚标兵他平南王还真没放在眼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攻守 八

胡国立带的600督抚标兵没有被尚可喜放在眼里,耿仲德带来的500正黄旗汉军却得到了协助攻城的命令。

听到命令,耿仲德没有犹豫,也没有不满,默不作声的带人下去准备。那边胡国立等了片刻,见尚可喜没有点自己的将,虽心中疑惑,但也乐得自在。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先前林善志带绿营攻城他可看在眼里,以城中太平军表现来看,这一回就算平南王麾下那些本家兵上去了,恐怕也要撞个头破血流。

总督大人临来前虽再三嘱咐自己一定要听从平南王调遣,不得有任何异议和不满,因为这新会城关系实在太过重大,一定要将它重新置于清军控制之下,绝不能让太平军久占,以免局势失控,引得年初刚走的李老虎再次挥兵杀来。不过现在不是自己不肯听令用命,而是平南王压根不点自己的将,既然如此,那就坐山观虎斗好了。

打心眼里说,胡国立巴不得尚家的兵多死上一些,甚至死光才好,谁让尚可喜看不上自己,而重视自己的总督大人又和他尿不到一壶里呢。说句诛心的,这广东真要没了平南和靖南二藩,他胡国立这总督大人手下的第一猛将可就真的能平步青云,一展抱负了!

尚可喜以平南王之尊亲征,带来的可绝不仅仅是他麾下能战的精兵,除了平南王藩下直属的精兵3000以外,又有总督府标兵600,靖南王藩下500兵,另有驻守广州绿营4000兵,广州府辖营兵2600人,更有广州府为此次战事动员的民夫青壮5000多人,粮草辎重、征来的骡马是一大批。可惜。军中却是未有携带火炮,这倒不是最擅使用火器的尚可喜不愿带炮来,而是不能。

广州城中火炮数量并不比新会城少,几千斤重的红夷炮也有几十门,这些炮多是原明朝政府从澳门采购而来,装药量和威力都比前明工部和南镇抚司造的炮要强,可惜太重,和当年宁远城头的红夷炮一般,只能用作守城而不能用作野战。若是非要将这些炮从城头卸下拉到新会来,那时间可就要大大耽搁。没个几天时间可是没法把炮给拉来的。

大炮拉不来,用于野战的小炮倒是带来了一批,有明军使用的虎蹲小炮,大杆子炮,也有孔有德降金后替清军造的小炮。炮营单成一营,各式小炮有七八十门,炮手也多是汉军旗出身。不过现在太平军龟缩在新会城中凭城据守,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敢出城野战,所以这些个小炮便也派不上用场。

绿营首攻失利。小炮也用不上,事到如今,也只有拿人命去拼,好在城中太平军看起来也是强弩之末。不然尚可喜也不会把本家兵压上去,说一千道一万,他平南王也不是傻子,真要是连消耗人命都拿不下的仗。他老人家才不会去打呢。他老人家是看准只要本家兵一上,这新会城就铁定要破!

平南王的大旗一打出来,林善志的心就开始扑通跳起来。绿营攻城失利,折损上千,身为统兵将领,他不能不胆战心惊,谁知道平南王会不会撒下怒火来要了他脑袋。

毕竟一次折损上千人乃是不折不扣的败仗,这中间固然有太平军猛烈抵抗和新会城过于坚固的因素,但他身为指挥将领,临阵失误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上头真要怪罪下来,他这降将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敢在平南王面前喊冤,把战事失利的责任推到世子身上去不成。

好在平南王爷没有责骂于他,但是这再次攻城的命令却也让林善志心中打突,眼前新会城墙下的尸体可是堆得老高,部下士气早就被太平军打没了,这会再攻上去,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大人,怎么办?”

林善志的部下、游击郭广全不大愿意再次攻城,刚才攻城时,他的部下是冲在最前头,也是损失最惨重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新会城中的太平军绝对不是一支什么乌合之众的贼兵,而是一支至少不弱于绿营的强军,城上防守也很有章法,要是再强攻,绿营的损失肯定还很大。他手下的士兵已经伤亡过半,这真要再扑上去,恐怕就是破了城,他这游击也要成光杆了。

林善志瞪了眼郭广全,没好气道:“能怎么办,王爷叫打,咱们就打!”

说完眉头皱得极深,这一回平南王连本家兵都派上来了,可见王爷是铁了心要夺了新会城,他们这些绿营可有得好受了。平南王手下那些本家兵平日就以旗人老爷自居,对他们这些绿营是牛气哄哄,傲慢得紧,这会他们亲自攻城能饶了绿营的好。平南王的命令是说本家兵亲自攻城,可真打起来,还不是他们这些绿营冲在前头,难不成还真能让那些旗人老爷们冲在第一线当炮灰不成!

他娘的!

林善志心中暗骂一句,事到如今他也没撤,只能硬着头皮压着兄弟们上了。

“大人,打是要打的,不过咱们也不能真把弟兄们给拼光了啊”

郭广全也知道这会由不得他们不上,可他也不想手下真打光,自个落个光杆游击。

“嗯?”

林善志眉头一挑,有些犹豫,琢磨着是不是暗中保存点实力,免得真打光了。

正在这时,平南王的侍卫们打马来传令了,为首的侍卫奔到之后,也不下马,而是直接在马上叫嚷道:“林总兵,平南王有令,破城之后不封刀!城中子女财帛绿营取一半!”

“啊?!不封刀?!取一半!”

这个命令让绿营一众将领都是呆了一下,随即就有人脸色通红起来,林善志的愁眉和小心思也被这句话一扫百空,转而精神焕发,扬鞭朝左右喊道:“都听见没有,平南王说了,破城之后不封刀!这可是王爷赏给我们绿营的金矿!弟兄们,打起精神来,就是爬也要给我爬上新会城头,破了城,娘们任弟兄们取,等弟兄们快活过了,老子再快活!”

一众绿营将领听了林善志这粗话顿时一个个兴奋的叫嚷起来,他们当中一多半都有过屠城的经验,知道上头一旦发了话不封刀,那破城之后的乐子可就大了,到时女人和银子可就是样样不缺了!

“弟兄们,冲啊,拿下新会城,娘们任咱爷们挑!”

一个绿营把总把刀一拔,便朝新会城奔了过去,他这一奔,顿时,上千溃散下来的营兵也纷纷呐喊着朝城墙冲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攻守 九

溃下来的绿营一动,镶蓝旗汉军和正黄旗汉军随之也跟着动了起来,充为攻城主力的平南王本家兵700人皆是披着双甲,和其余镶蓝旗汉军不同,这些本家兵的武器并非火铳,而是清一色大刀。他们跟在绿营后面,不似绿营一般窝蜂似的朝前冲,而是数十人一队形成十多个分队,前后保持相应距离,保持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往前进。如此队列,自然是知晓城中有火炮的缘故。

身后,隆隆鼓声响起,数百镶蓝旗汉军的骑兵成一字排开,当先骑兵人手一面三角旗,看着好不威风。其余未攻城的清军也被军官喝令着向前聚集,连同那些征发来的民夫一同为攻城队伍打气呐喊,那声势好不吓人,瞬间传进城中,只骇得那些新会百姓人人胆颤,也令得太平军老营的那些老小妇孺感到惶恐不安。

身后大营如此阵势,自然引得攻城的营兵士气大振,他们一扫先前攻城失利带来的颓丧,一个个如恶狼般红着眼睛向城下冲去。破城不封刀的诱惑已深深按下他们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内心中一直没有远去的兽性再度飘扬。

城头上,清军刚刚退下,周士相就下令军官们组织人手将阵亡的太平军尸体和伤员抬下城。

城上的伤亡大多是由绿营的弓箭手造成,大约有一百多士兵被清军的箭枝射中,但真正致命的却不多,多是些皮肉和非致命伤,将养些用些药多是能治,不会因此落下残疾成为废人。

抬下去的尸体一半都是绿营攻上城时死去的,他们都是被刀剑直接砍中,有的当场丧命,有的则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在这个时代。冷兵器直接造成的伤口很难治疗,甚至很难对伤口进行缝合,因此那些中伤未死的抬下去后也只能是听天由命,周士相虽竭力改进了军中的医疗制度,甚至制定了些后世的医疗手段,但因为严重缺乏药材和能符合他心目中的“军医”郎中,他那些后世手段也只能是聊表心意,轻伤的死不了,重伤的救不了,唯一起效果的也就是让轻伤的复原快些。并阻止一些传染疾病而矣。

抬下去的尸体顺着城砖一路滴血,把个甬道上染得都是,有几处因为死去的人多了,导致地面上满是血泊,结果人走在上面直打滑,摔倒了不少忙着补充守城器械的青壮。

相对城下到处都是的清军尸体而言,太平军的伤亡要小得多,敌我双方的伤亡交换比甚至估计能有七比一甚至更多,这其中还包括征发的那些青壮伤亡。另外还有十多个倒霉的汉军旗俘虏。因此可以说太平军刚刚打了场胜仗,以极小的代价获取了一场自成军以来还未有过的大捷!

自古以来,攻城之战若不是城池被围死,或是攻城方的兵力达到了守城方的数倍。伤亡大的一方肯定是攻城方,尤其是缺少攻城器械的一方。

当年阎应元、陈明遇、冯厚墩三公守卫江阴城时,凭着完全由江阴百姓组成的守军硬是坚守了八十一日,硬生生的抵抗了数万清军。这其中就包括后来晋封为亲王的博洛和尼堪、孔有德。小小一座江阴城都能让清军付出极大代价,新会城又如何做不到!

更何况去年这新会城就刚刚经历一场不亚于江阴保卫战的激烈战事,几千清军凭着新会击退了李定国数万大军。今日,太平军又何尝不能再复制一次奇迹!

地上的鲜血、伤员们的叫唤,让那些第一次接触战事的新会青壮感到恐惧,范四就是其中一个,他命真的大,刚刚清军攻城时,有好几枝箭贴着他的身子掉到了后面,还有一枝箭险些正中他面目,要不是身边一个太平军拉了他一把,恐怕范四这会已经见了阎王爷了。

人就是种很奇怪的动物,清军没攻城时,范四吓得腿抽筋,真攻上来时却又硬着头皮撑了下来,清军退下时他和同伴一样欢呼,可欢呼过后,看着那一具具不断往下抬的尸体,他却又再次恐惧起来,好像那尸体上的一道道红肉翻起的伤口就是砍在自己身上一样,让他浑身麻木,很是难受,蹲在那里想呕又呕不出来,想站又站不起来。

终于,城上的尸体和伤员全部被抬了下去,范四这才从极度恐惧和身心麻木中反应过来,旋即又很惊讶起来,方才可是亲眼看到城外清军黑压压的冲上来,城上城下喊杀冲天的,他以为太平军伤亡一定很大,哪想一仗下来,抬下去的尸体似乎并不多,这实在是让他出乎意料,对这些前两天他还称之为“贼兵”的太平军刮目相看,连带着对太平军的敬畏也更重了一些。

和范四抱着同样心思的人很多,尤其是那些绿营和汉军旗的俘虏,这些人不知不觉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不如先前那般有强烈的异样心思了。

………

虽然看到尚可喜的平南王镇藩大旗在清军营中立起,可是不论是周士相还是手下的军官,还是宋襄公他们,都不认为清军还会继续攻城,至少今天是不可能再攻城了,因为他们的军心士气已经随着攻城失利变得焕散,这当口,只要脑子不犯傻,没有将领会蠢到把毫无士气的部下再次驱赶上来的。

尸体和伤员抬下去后,青壮们陆续将放在城下的器械搬到城上,城上的太平军也在军官的指挥下尽可能的弥补一些豁口,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城上的人虽然忙碌着,但却没有人紧张和害怕,他们都以为清军今日不会再攻城了,因此难得的心情放松。早先对青壮和俘虏动辄打骂的太平军这会也都是好了脾气,难得的没人再挥鞭或者拔刀威胁这帮人老实点,一时间城墙上倒是气氛大好,毕竟,他们打了场胜仗,杀了那么多清兵。

可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才过了仅仅半个时辰不到,清军就发动了第二次进攻,这一次进攻比之先前来得更要猛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攻守 十

“鞑子又上来了,鞑子又上来了!”

城楼上响起剌耳的铜锣声,伴随着铜锣声的是士兵的尖叫声。

什么?

正欲下城的周士相和宋襄公突兀的停下脚步向城外看去,视线中,数千清军在战鼓声中向着新会城潮水般涌来。

“这”

宋襄公喃喃自语,脸色变得极是难看,方才他很自信的和诸将说清军不会再攻,可话音才过清军却又扑了上来,且声势和兵力比方才还要大上数倍,令得宋老夫子既羞又恼,同时还有隐隐担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既来了,就拼好了。”周士相一拍脸色难看的宋襄公,冲一众发愣的军官喝令道:“准备迎战!”

“他娘个逼!”

葛义一口混着血水的浓痰吐在粘血的墙砖上,握着还没来得及擦拭的长刀跃步上了城。边上人看得清楚,葛义握刀的手上只剩四根手指,那断了的指骨满是稠稠的鲜血,一小片如指甲般大小的碎骨被一根血筋吊着随着身体主人的走动而晃动。

“狗鞑子又上来了,弟兄们都给老子精神些,多砍些鞑子的脑袋,叫这帮狗娘养的知道咱们太平军不是好欺负的!”

一脸血迹的葛正满脸横肉颤动,站在那里如个杀神一般叫人望而生畏,他那双本就如牛眼般的双瞳睁得更大,瞳中射出的全是凶光。

还活着的总旗、小旗纷纷叫骂着召集手下的弟兄准备和清军再次血战,操炮的汉军旗俘虏们也再次手忙脚乱的清理炮膛起来。

战前,周士相从近卫营抽调了2队火铳兵支援震虏营,领兵的是试百户张二江,这2队火铳兵伤亡不大,基本上满员。但是火铳兵才组建未有多久,基本上战前都没有经过几次射击训练,因此先前绿营攻城时。火铳兵的表现很差,甚至都不能压制绿营的箭手。经过这一轮实战下来。铳手们虽然还没有掌握火铳的射击要领,装填药子的速度也是很慢,但至少不再似刚才一样胡乱射击,也不会因为手忙脚乱装多了药子炸膛,因此周士相命令张二江率部全部上了东城墙,作为震虏营的最大一支补充。

太平军毕竟只有2500多人,而城外的清军恐怕有上万之众,敌我兵力悬殊达几倍。故非到最后关头,周士相不敢轻易将其余三门守军抽空,免得清军在主攻东门的同时分兵攻打其余三门。新会四门,失一门则全城失,四门对太平军都是生死关系,绝不能失。不敢抽光其余三门守军,东门守军的补充力量就只能是随机待动的近卫营,后营组建的保安团员,甚至是那些俘虏和青壮了。

眼下,守卫东门的震虏营减员不大。全营近500官兵还能堪守,又有张二江这200火铳兵,随时调上来的保安队员和俘虏。整个东门的守军力量已达千人,可以说是周士相手中能够拿出来的所有本钱了。只要战事和先前一样一方攻,一方守,这种明显有利于守方的战事,周士相是绝不担心新会城会被清军攻占的。

“弟兄们,鞑子又上来了,这回人比先前来得多,弟兄们瞧着害怕了?!别怕!这鞑子也是人生爹娘养的,没多生一个头。多长一条腿,一刀砍去也不见多条命出来!只要咱们自个不慌。这鞑子就是来得再多也攻不下这新会城!”

“鞑子要来送死,弟兄们就成全他们!这新会城是咱们的。谁也别想从咱们手中抢去!”

“”

周士相一边大声的为士兵打气,一边带人在城头巡视,检查因为绿营攻城造成的缺口,同时命令青壮们将城下所有的守城器械都送上城来,另外让宋襄公抽调一部分保安团员到东门待命,同时传令其余三门做好战斗准备,一旦东门战事吃紧要及时抽调人手前来增援。

………

远处,清军的号角声越来越急促,数千清军黑压压的朝城墙压了上来。

“放炮!放炮!放炮!”

城头上大小火炮齐射,黑烟笼罩上空的同时也让远处的清军阵列中满是烟雾。

炮击中,大大小小的铁球不断的跳跃收割着人命,首当其冲的仍是那些倒霉的绿营兵,这些个和汉军旗一样忘了祖宗的浑蛋们被成片成片的砸倒。

断裂的残肢、喷溅的鲜血白浆、粘稠恶心的脏器、凄惨的尖叫让战场变成如同地狱。

一幕幕相同的惨景不断的发生,没有间隙,没有暂停,重复得让人根本不去多看一眼。

人命,在乱世不值一文,在这战场之上更是贱如草芥。

在忍受让人欲疯的炮击之后,清军跌跌撞撞的终是冲到了城墙下,和先前一样,密密麻麻的云梯架到了城墙上,残存的盾车也在一群群顶着盾牌的营兵推掇下冲到城门洞子里。

“避箭,避箭!”

城头上军官不住的呼喊着,吃够清兵弓箭苦头的士兵们这一次不用提醒就下意识的趴在了垛口后面,而不是如从前那样傻傻的站立着任凭箭枝射来。

射过一轮箭雨后,太平军纷纷从垛口探头,用手中的大叉子去推搭上来的云梯,用手中的长矛去剌那些爬上来的清兵。

云梯搭得较多的城墙处,檑木开始扔下,一根檑木落下往往要带落几架云梯,云梯上的清兵跟断线的风筝一样坠落于地,下面的清兵则被从上空而至的同伴压得惨叫不已。

空气中原有的臭味还没散去,新鲜的粪臭和油香味就再次弥漫开来,熬得热气冲天的金汁再次让下方的清兵苦不堪言。

从南到北,整个新会城的东城墙上到处都上演着杀人和被杀的血性剧目,各种各样能够杀人的工具肆意的收割人命。城墙上,太平军的人头攒动,城墙下,清军的人头同样密密麻麻。

有了先前的胜利和经验,震虏营的官兵再次应付这些清军的攻城已得心应手,虽然伤亡不可避免,但他们给清军造成的伤亡却比先前更大。

缺乏攻城器械,单凭云梯就想攀城的清军若是没有其他手段,周士有信心让新会城可以成为屠杀广东清军的绞肉机。

身为千户,周士相从没有躲在后面看自己的弟兄和部下和敌人拼命的意识,在领着亲卫不断支援几处被清兵攀上来的地域后,他突然发现城下正在攀爬的清兵似乎不再是那些绿营兵,而是另外一支兵马。

“那是什么兵?”

周士相对那些披着双甲,军服上有蓝色镶饰的清军感到奇怪,有心想找人问问,可是宋襄公已下了城墙,身边的亲卫谁都不认识这些清军的来历,一时竟是不知道答案。

管他什么兵,只要是清兵就他娘的去死!

周士相摇头不去想,手中长刀再次剌出,将一个刚从垛口露出脑袋的清兵一刀剌了个通心凉,对方一声惨叫仰头向后坠去,转眼就没入城墙下的尸堆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攻守 十一

本家兵都统秦国成是尚家世代奴仆,其祖父早年随尚可喜祖父尚继官迁至辽东海州,秦国成之父为尚可喜兄尚可进亲兵,尚可进与金兵血战兵败被杀之后,秦国成之父殉主战死,时年15岁的秦国成则被金军俘虏,沦为后金满州正蓝旗一牛录奴隶。尚可喜降金后,洪太为安抚尚可喜之心,将历年俘虏的尚氏家族成员发还尚家,其中便有秦国成。

秦国成重归尚家后,因其祖上数代都是尚家的家生子,故尚可喜对其很是信重,二十年下来,当年的家生子也成了平南王藩下都统大员,直领本家兵为平南王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功勋,在平南王麾下也是属一属二的人物,绝不弱于出镇肇庆的许尔显和王府第一人班志富。若不是限于年岁和资历,恐怕平南王麾下第一人都有可能是他秦国成!

此刻,秦国成头顶尖盔,身披箭泼不入的重铠立于城下,四周遍地倒伏的尸体根本不为其注意,视线只牢牢盯在城墙之上。不时有炮子在身边炸响,可他却是半点眉头也不皱,脸上云淡风轻的好不镇定。

汉八旗仿满八旗制,军中设都统、副都统、参领、协领、佐领等官职,尚可喜为汉人亲王,清廷允其待南明平定之后可永镇南方,故尚可喜军虽属汉军镶蓝旗,但一应官职设定却由尚可喜自决,清廷对其不作干涉,因而尚可喜麾下虽有都统数名,但多为虚衔,并不实际带兵,如其次子尚之孝就是都统,但从来没有带过兵,真正带兵的都统只有两个。一个便是东江老人班志富,另一个则是尚家老人秦国成。

尚可喜如此信重自己,自然让秦国成感恩戴德。愿为平南王效死,虽然偶尔他会想到当年辽东的一幕幕。想到自己父亲的死,想到老家主和大公子的死,想到平南王的两个夫人被金兵奸污后投井自杀,想到秦家三代七十余口人惨死的一幕幕,想到自己在沦为金人奴隶的那几年所遭遇的一切

然而从前的事情已然无法改变,亲人的惨死也不足以让秦国成激发胸中的血性,唯今,富贵荣华尽皆平南王所赐。这辈子便为王爷做牛做马好了!

做个汉奸,似乎也没有什么丢人的,至少我还活着!

做个不孝子孙,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羞愧的,至少我还活着!

做个屠杀同胞的刽子手,也没有什么惭愧的,至少,死的是别人!

王爷用我,我就是一条恶狗,如果狗不会咬人。王爷还要我做甚!

拿下新会城,鸡犬不留!

这新会能屠一次,就能屠第二次!

电光火石间。秦国成向着城墙上狠狠挥下了拳头。

“杀!”

七百名身披双甲,手持长刀的尚家本家兵凶暴的将挡在身前的营兵推到在地,然后踏着他们的身体攀上云梯。

“放箭,放箭!”

本家兵的凶残让林善志好不着恼,却不敢有半分不满,反而声嘶力竭的嘶吼起来,命令那些箭手拼命压制城上的太平军,好让本家兵顺利上的攀上云梯。箭枝飞一般跃上高达三丈的新会城墙,或钻入城上。或向着城后飞去。

本家兵攀墙之后,助战的其余汉军旗兵也鼓噪着冲了上去。耿仲德所领的正黄旗汉军则紧紧牵制当面城头守军,不让他们抽出手去增援本家兵攻城区域。

绿营剩余的盾车都被集中了起来。林善志知道既然本家兵上了,那就由不得他不豁不出去,这新会城再坚,太平军再强,也不是那些本家兵的对方,这些个平南王当作宝贝疙瘩对待的兵马,选得可都是军中的健儿,一个个身上穿着几层甲,根本不怕太平军的铳子和箭枝,南下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座明军的城池就是被这些本家兵生生夺下的,也不知有多少明军是被这些本家兵生生打散的。

因此林善志城上的太平军再顽强,也不是本家兵的对手,新会城破不过早晚的事。不过在本家兵破城之前,他林善志更要加督促部下卖命死攻,无论如何也要牵制住太平军的反扑,要不然本家兵打得艰苦,折损得多了,到时不用平南王他老人家动手,镶蓝旗那些老爷就要他好看了!

…………

城墙上的争夺还在继续时,刚上任的新会知县廖师爷却带了他衙门里的一帮人,带着一些猪肉和酒水登上了城,结果发现城外清军没有退去,反而又发起了攻势后,廖知县的脸色明显难看起来,跟他上城的多是没有经过战事的保安队员,看到城上城下杀得血海尸堆时,也一个个腿打鼓,喉咙里咽来咽去。

廖师爷勉强按下心头的惧意,抖抖缩缩的考虑是不是立即下城,但看到宋襄公一脸无畏的坐在城门楼上观看战事时,不由的犹豫了一下,寻思这仗正打得急,自个刚刚当上知县,正是要大展手脚的时候,若是这个节骨眼上露了怯,叫周千户和宋总务低看了,日后焉有我出人头地之了。

罢了,罢了,老夫也是六十好几的人,所谓古来征战几人回,当此生死存亡关头,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在此为将士们振奋精神还是能的。

“来人,把鼓架起来,本县要为将士们擂鼓三通!”

廖知县的要求让一众保安队员傻了眼,这原本是上城来犒劳的,酒肉带了不少,却哪个带了鼓来?

这傻眼间,这头顶上就不时有一两枝箭枝飞过,吓得胆小的保安队员本能的就趴在地上,待发现那箭往城后飞去掉下城,这才慌忙又爬起,虚惊一场。面对同伴和经过的士兵和青壮鄙视的目光,倒也脸红了一下,有些羞愧。

和这羞愧的保安队员相比,廖师爷的底气似乎一下就弱了下来,站在那喃喃自语什么,再不提擂鼓的事,可也不提下城的事,急得那些保安队员干着急。

正在这时,指挥作战的周士相才发现廖瑞祥带了人上来,且表现非常不堪时,不由大怒,拉过一个亲卫叫他告诉廖瑞祥,马上带他的人下城,同时要关卫告诉廖瑞祥,你的任务是安定城中秩序,组织民夫青壮为城上提供一切物资,而不是带人傻站在城上,你再留在城上,本千户就让你和那些青壮一样熬金汁。

听了那亲卫转述周士相的话后,廖瑞祥却无羞愧,反而是松了口气,连忙把人都带下了城。说一千,道一万,他骨子里还是个胆小怕事的读书人,虽然因为无枉的反诗在牢中待死,又阴差阳错成了“反贼”中的一员,更摇身一变成了一县主官,可这等杀来杀去的场面他如何见得!周士相让他下去正是成全了他,廖师爷很怕自己在呆下去会忍不住软倒在地,丢了他好不容易在保安队员面前树立的几分县尊的脸面。

更何况那金汁是人熬得吗!别说熬了,就是闻一闻都要命噢!老夫堂堂一县主官,岂能和这粪溺之物打交道!

速退,速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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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攻守 十二

战事已然白热化,尚氏本家兵的出战让清军如喝了鸡血般的兴奋,在数个区域,城上的太平军伤亡第一次超过了攀城的清兵,他们中的很多人不是被箭枝射死,而是被攀上来的本家兵用刀砍死。

战场之上,个人武艺决定不了结局,但却可以决定个体的生存或生亡,尚氏本家兵精选的都是尚可喜麾下的汉军旗精锐,军官更是老本家兵出身,论起杀人的本事,建军才数月的太平军远远不及,论悍勇,只怕除了葛正、葛义、秃子蒋和等土匪出身的军官可以一比,余人是远远不及。

本家兵攀城时也和绿营乱哄哄的不同,他们攀上云梯后不是着急爬上去,而是紧紧握牢云梯,同时仰头观察城上垛口情形,一旦发现城上有东西落下,他们都能迅速的予以躲避,尔后趁上面太平军停顿的间隙,飞一般的攀上云梯,抵近之后对太平军形成杀伤。

几处垛口上都被本家兵攀上,这些披着重甲的旗兵仗着一身甲衣,依靠城墙一边抵挡太平军的进攻,一边接应下面的同伴上城,往往上来两个以上的本家兵,当面的太平军就是有五六人都不能将他们赶下去。好在整体上登上城的本家兵人数仍然薄弱,虽然有几处垛口被他们占了去,但在随后增援的太平军打击下,他们也是迟迟无法扩大地盘,其中一处更是被杀红了眼的葛义带人抢了回来。

葛义的右手小指在先前绿营攻城时被刀削断,他也没顾上包扎就又投入了新一轮厮杀,和兄长一样,葛义嘴里永远也脱不了粗鲁的脏话,他一边挥刀砍杀,一边不断的问侯对面清兵的女性亲眷,字眼中生殖器官更是不停,如此派头。倒让跟在他身边的震虏营士兵大为解气,也都和葛义一样凶悍难当。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葛氏兄弟土匪的出身原本一直是周士相内心绕不过去的坎,总认为这帮土匪出身的部下派不得大用,将来真正要将满清赶出汉人的江山还要靠那些良家子弟,可现在看来,这两土匪兄弟却能让他心安,让他在埋头血战的同时不必担心有人突然丢下他跑了。

自古仗义每当屠狗辈!

有葛家兄弟在,这城丢不了!

近卫营试百户张二江及时带人堵上了被本家兵破开的几处豁口,一百多火铳手在军官的带领下占据此处。不断的将火铳往下面云梯上的清兵射。

已经哑火的火炮再次响起,红夷炮向着数里外源源不断扑上来的清军轰击,令得增援的清军不能及时靠近。

远处观战的尚可喜对城上的红夷炮大为忌惮,也大为恼火,他不惜代价将本家兵压上,为的就是尽快解决战斗,重新将新会控制住,可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除了又摞下近千具尸体。新会城仍然牢牢控制在太平军手中。

尚之信带人绕城查看一圈后回来建议父亲应立即派兵同时攻打其余三处城门,此提议得到班志富的赞同,局面很明显,若是再硬攻东门。城内太平军固然兵力不足,但却可以及时得到其余三门守军的增援,而清军只能强攻东门一段,只要太平军还有生力军补充。这城墙一时半会根本拿不下,看城下伤亡,真是想要彻底拿下新会城。恐怕清军就得付出几千人的伤亡。

几千人的伤亡是广东清军万万不能接受的,更是平南王尚可喜所不能接受的,尚之信和班志富的提议很是合理,只有同时攻击新会四门,才能让城内的太平军顾此失彼,有句老话说,处处设防等于处处不设防,凭太平军这点兵力是根本无法撑不下去,耗也耗死他们了!

去年李定国数万大军来围新会时,城内清军可比现在的太平军多了两倍人马,足有近六千人马,且外面还有广州的援军,此内外皆活的局面下李定国才无奈退兵。若是没有广州的援军,新会最后归属还真难说。

眼下的太平军可不是李定国,他外面可没有援军,尚可喜出广州前早就命各府发来军情急报,尤其是肇庆的军报,各处说得明白,境内(当面)根本没有明军大规模活动的迹象。许尔显更是说得详细,自命德守备唐三水攻占罗定后,西面的高州明军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对此不闻不问,派往高州的探子也从各处渠道印证了高州明军不作为的情报,虽不明白为何高州明军对于罗定“得而复失”没有反应,但这一情报却让尚可喜吃了一剂定心丸。

坦白来讲,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人能让平南王他老人家感到害怕,那恐怕除了李定国就再无旁人了,甚至连紫禁城那个天子他老人家也只是敬重而不是畏惧。若太平军不是孤军,若李定国趁势而动,尚可喜决定不会出广州一步,他铁定会当缩头乌龟,然后每日向北京发去八百里急报,请求满州大兵来解救他。

现实却是太平军只是一支忽然冒起的新军,且是一支孤军,而李定国那头老虎还在广西打盹,两项情报叠加,这才有了平南王爷亲征新会一事,否则,他老人家才不会从广州轻动呢。去年李定国来的时候,朝廷可是连发数道圣旨也没能让平南王出广州城一步,反而是不断向朝廷告急,直到靖南将军朱马喇率领的满汉大军赶到,他老人家才兴致勃勃的去解新会之围。

什么本王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还多的话,平南王尚可喜自然说不出来,他没有采纳儿子和亲信的建议,坚持主攻东门,为此,他下令营中其余各部也加入战场,准备以人数优势堆倒城中太平军。

平南王也是没有办法了,仗打到现在,死了这么多人,他也是骑虎难下了,四面进攻固然能够分散太平军的兵力,可何尝不是分他平南王的兵,若分兵能够破城还罢了。万一破不了怎么办?难道要让广州那个白脸小儿笑话本王连一个小小新会也拿不下吗!

李定国我打不过,哼,难道一个土匪我也打不过!

堆,我就不信这小小太平军能挡住本王的脚步!

尚可喜咬牙再次调兵,他已是下了狠心,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新会!

新会东城墙上放眼望去都是云梯,梯子上满满都是人,此真正是蚁附攻城。蚁附攻城想要破城,关键就是兵力悬殊,只有攻城方的兵力多得可以让守军喘不过气来。这城才能拿下。清军的后续兵马不断调动,可城中太平军的大炮却让清军的后续兵马不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城下,从而让几次险些要破城的本家兵功亏一侧。一次次重复的动作,重复的进攻,换来的只是城下已越堆越高的尸海。

“轰”、“轰”…

十几声炮响,好像闷雷一般,震得城砖都好像在晃动,边上的汉军旗俘虏炮手便是捂着耳朵,那闷雷声也震得他们心慌。

炮声没有让增援的清军后退。也没有让正在攀城的清兵胆寒,城内的财富和女人如魔鬼在诱惑着他们,或者说,他们已经杀红了眼。无论是汉军旗兵还是绿营兵。此刻只有一念头——拿下新会城,杀光所有人!

广东清军绿营主力实际都是从前的明军,少部分是清军占领广东后强拉的夫子,这些个原先的明军和汉人没有和异族鞑子拼命。却在他们的刀剑压迫下成为清军的一分子,在无数次战斗中充任着先锋和炮灰的角色,往往一仗下来。死得最多的便都是这些打绿旗的营兵,但只要能捡回命来,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他们的脖子能硬过满州大兵的大刀?!

正如满八旗对汉八旗和蒙八旗所作所为,尚可喜对于南下以后招纳的明朝降将降兵也是恩威并至,只要他们肯卖命,他便大把大把的赏赐,反正赏下去的东西不是他平南王自个掏腰包,而是那些南人自己的东西,至于屠城这种事情更是家常便饭,尚可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下了多少次屠城令,屠杀了多少他眼中和牲口没有什么区别的南人,虽然这些南人曾是他的同胞,曾是他保卫的对象。

一将功成万骨枯,炮灰死得多了,自然就会有人因此得利,原先的明军军官很多在绿营中成了总兵、参将一级的将领,成了广东绿营的核心,成了异族欺压同胞的帮凶,硬生生的帮助只有十几万人口的满州占领了汉家江山。这帮绿营将领为了荣华富贵而做威作福,底层的营兵则为了能活着而拼命,而上面对他们的赏赐就是胜利之后的发泄——大屠杀。

和八旗分满、蒙、汉三个等级一样,绿营内部也分派别,驻守广州的绿营是广东绿营主力,他们是绿营的一等人,而各府辖的驻防绿营却是绿营中的二等人,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广州绿营兵员素质要较各府辖绿营要强,战斗力更是高得多,因此绿营在出战时,一等人也总是要欺负下二等人,现在冲在最前面的就是广州府辖各县的驻防绿营。

此次出征新会,各县绿营几被抽调一空,他们统一归属广州绿营总兵林善志指挥,在先前的攻城之战中,各县绿营基本上被林善志当作炮灰使用,损失惨重,两千多人退下时只剩一半,好几个县的驻防绿营都被打残,根本派不上去,因此第二次攻城时,林善志便没有调这些已经打残的营兵攻城,然而这些各县驻防营兵还没庆幸多久,便接到了攻城的命令。

冲过城中火炮的射点时,驻防营兵们被震得骇破了胆,许多从前次攻城中捡回命的营兵将命再次丢在这满是鲜血的土地上,一些营兵吓得呆在那里,但很快却又反应过来,不去管那些被炮子炸死的同伴,红着眼嗷嗷叫着往城墙冲去。

红夷炮的威力果然不是一般的炮可比,凡被炮弹砸中的清兵骨断筋裂,脑浆四溢,血肉模糊,令人惨不忍睹,惨叫声、**声、哭喊声此起彼伏。那些红夷炮居高临下对着清军射击,炮弹砸落的势头很足,落地便即弹射而起,一颗颗几十斤重的大实心铁球在清军当中穿梭,当者皆烂,不管你是手还是腿被铁球擦中,一律都是直接砸烂,那血止不住的涌出,那伤势便是华佗再世,也是难以救活的。

也不知死了多少广州府辖各县的驻防绿营兵,更不知死了多少广州绿营,城墙下的尸堆上本家兵的尸体也有百具之多,其他旗兵的尸体也是到处可见,仗打到现在,双方都是红了眼,谁也没有后退的余地,唯有咆哮的嘶吼。(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攻守 十三

红夷炮体积过于庞大,重量更达数千斤,只能远射而不能近射,更由于其发射时的巨大震力导致炮位会偏移,因此每发射一炮炮手都要重新复位装填,导致东城上这十多门红夷炮只能做到间断性的压制清军后续兵马,而无法对城下聚集的清军造成大规模杀伤。太平军此刻便多用各式小炮,包括大杆子炮在内的小炮对城下清军进行杀伤。

檑木、金汁、叉子、摆镰刀、长矛、火铳、石灰,甚至是系着石块的摆绳,又或是随手就能捡起的砖块,各式各样杀人的工具不断的收割着清军的性命。

小炮轮番开火,一时间,城上满是浓烟,城下到处死人,到处惨叫。实心炮弹砸中的地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尸体,白花花的骨头茬子混着鲜红的血肉,和泥土搅拌在一起,叫人看着也惨不忍睹。远处,被红夷炮砸落的地方更是掀起一个个大坑,泥土四散,堆积在那些尸首分离的尸体上。

混战中,广东绿营游击马德福被一颗铁球直接命中,成为新会之战阵亡的第一个清军将领。

马德福的死让绿营上下都是胆寒,让林善志也是大为痛惜,可是在本家兵都统秦国成眼里却根本不是件事,他的眼中只有新会!在他身后的一处尸体堆中,有一个本家兵正挣扎着从下面爬了出来,浑身上下都是鲜血,辫子也散成一团,细一看,整只左手已被切断。在这没了左手的本家兵不远处,另有一个被炮子打中大腿的旗兵,因为失血过多,脸色一片苍白。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是爬不起来,只能在在地面上缓缓的爬行。一边爬。一边用力抓着地面的泥土,那浸血的泥土一片稀烂。无法借力,一抓之下,满手血泥,费劲的爬了许久,身子其实才挪动了一点点。终于,他不动了,然而眼睛却牢牢的望着前方的新会城墙,通红通红的。说不出的可怖。

城头上,太平军伤亡也惨重,震虏营已经减员一半,军官也出现伤亡,总旗武学业战死,另有两个小旗官阵亡。阵亡的尸体正被青壮们往下抬,如果城下的清军能够看到,就会发现这些死去的太平军的脑袋后面和他们一样,也扎着一根小辫子。

截止太平军攻占新会,除了早期在罗定入营的士兵。后期陆续扩充的士兵多数没有割辫,很多士兵身上穿得还是清军绿营的号服,这不是周士相不想为部下割去象征奴性的辫子。而是根本没有时间做这件事,再来,他也想能够找机会统一为士兵割辫,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要割辫,而不是单纯的为了保命割辫!

一具具尸体从身边抬过,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认识的也好,不认识的也好。周士相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更没有做出爱兵如子的将慈模样。跪在尸体旁痛哭泣声,让还活着的士兵为他甘愿效死。他只是简单的扫了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看,继续投入这场还在厮杀的血战之中。活着或死亡,人的名字不过是个符号,如果城破,所有人都要死,没有什么好伤感的,他相信死去的人不会惨他这千户心狠,也相信活着的人也和他同样的心思。

他们的身后不但但是这座新会城,还有那几千老弱妇孺。

太平军入城后,新会城中的空房便被后营老弱妇孺住满,为了统一管理,太平军没有对新会城中那些居民示好,而是直接将他们从原先居住的屋子中赶出,腾出整片区域供后营入住。

刚刚扩建的保安团名义上由宋襄公总领,实际统领的却是赵四海,本来这支保安团就是以他的公库军为骨干扩建而成,自然而然赵四海就成了保安团的实际统领者。

圭峰山战至最后时侯,赵四海有过动摇,这一点他本人清楚,宋襄公清楚,周士相更是清楚,可事后谁也没有提这件事,更没有人因此而看不起赵四海,然而虽没有人指责任他,但赵四海心中多少却是有些自卑,他很想重新证明自己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因此三天前赵四海就向周士相请求将自己调入前营,而不是继续躲在后营看着兄弟和鞑子拼生拼死。

周士相没有同意赵四海的请求,反而将扩建保安团的任务交给了他,除此之外没有多说一句,连安慰的话也是没有一句。可不知为何,赵四海接到这任务后却再也没有提出到前营的请求,而是全身心的投入保安团的扩建之中。他将公库军的一些老人提到了总旗、小旗的位置,让他们带领手下的团员控制城中各处街道,自己则带人守在县衙之中。赵四海此举不是保护廖瑞祥,而是保护藏在县衙之中的公库,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清军破城,他就和公库的金银财宝一同自焚,生前带不走,死了也不留给鞑子,也算全了当年和胡老大在山上落草时的誓言。

县衙里,赵四海带着手下如临大敌,县衙外,后营老弱妇孺能动的正想方设法为前营准备守城的器械,男人女人都在那吃力的往城上运送物资,不能扛的则在那生火做饭,以便能让城上自家的男人们能够吃上一口热食。

城上抬下的尸体被暂时放置在东城边几所空置的大屋中,几十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在那挨个替尸体擦拭,不时有女人带着孩子跌跌撞撞的冲进屋中,然后惨叫大哭起来,显然,她们的男人已经从一个大活人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爹,爹,你醒醒,你醒醒”

“娘,娘,你别哭了,别哭了”

孩子的声音让老人们心痛不已,可除了唉声叹气他们也没有办法,人死不能复生。

“林二他家的别哭了,别哭出个事来,孩子还小,你还得拉扯大,可不能让林二走得不安心起来吧”

老人们拉着劝着,可怎么也不能拉开那些哀伤的女人。

德庆一战后,周士相在军中组建了一支医疗队,不过只是军医的雏形,医疗队中没有什么郎中,有的只是认识几味中药的半脚郎中,另外就是几十个满了十六岁的少女,这些少女被周士相组织在医疗队教了些简单的护理包扎知识。这会,这些个少女凭着早先学到的简单知识正为那些伤员包扎,可是之前她们从没有看到如此多的伤员,更没有看到如此多的鲜血。

尖叫声和呕吐声不时响起,却是这些少女被重伤员露出的肠子和断了的肢体吓到,在那手脚并举的大喊大叫。

充为军医的那些个郎中对这些少女的反应很是不满,可除了直皱眉头他们也没有去喝骂这些女孩子,别说这些女孩子了,就是他们何尝没有被眼前的场景所吓到。

“都闭嘴!”

混乱中,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给我针线,纱布,快!”

郎中们顺声看去,脸色都是一怔,眼前那女人他们认得,却是管公库的库大使林万福经常在他们面前吹嘘的女儿林婉儿,对这个女儿,林万福摆谱得很厉害,说是千户大人的女人,言外之意他林万福可是千户大人的岳父,你们这些人眼珠子可得放亮点。

“这个女人来做什么?”

郎中们窃窃私语,那些尖叫的女孩子们也目瞪口呆,因为她们看到林婉儿正蹲在一个伤员的边上一针一线的为他缝合伤口。那伤员的伤口在下腹处,是被弓箭射中,出血出得厉害,且那伤口离那伤员的隐私处极近,可林婉儿却浑然没有避忌,只专心致志的盯着手中的针线,小心翼翼的为这个伤员缝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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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攻守 十四

战事至辰时绿营首攻起,打到现在已是午时,清军也好,太平军也好,双方都已打得精疲力竭,都盼着对方支撑不下去溃败,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心里都清楚这场恶战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尚氏本家兵在折损上百人之后仍未夺取城墙,这让观战的尚可喜隐隐不安,但却没有下令撤兵,反而传令继续猛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新会城。

“王爷,贼人尚有余力,我军折损过重,是不是先撤下来整顿过后再战?”

班志富眼见折了那么多本家兵,新会城仍牢牢控制在太平军手中,不由想劝尚可喜暂时退兵。

尚之信也道:“父王,先退兵吧,待明日再战,儿子亲率人把这新会取给父王!”

“退兵?”

尚可喜脸色平淡,看不出喜怒哀乐,看着二人沉声道:“你们可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现在退兵,这新会城咱们就夺不回了!”说完,不再和二人多说,抬手便命侍卫前去传令。

唉!

班志富暗叹一声,和尚之信面面相觑,均不知尚可喜为何执意如此。他二人不解,平南藩下其余一众将官也都莫名其妙,对平南王如此赌气般的决定大是疑惑,倒是低调的站在众人旁边的吴国立嘴角不为人注意的咧了咧,显是内心清楚尚可喜为何要下这决定,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促使尚可喜不惜代价也要夺回新会的原因,恐怕和三天前总督李率泰接到的那道圣旨有关。

尚可喜铁了心要在今日夺回新会,他的命令很快就传到了各将领耳中,平南王催兵的号角声也再次响起,这让已经精疲力尽的清军顾不得喘气就再次投身于厮杀当中。喊杀声一浪接一浪。城墙上的太平军则以闷吼回应着清军的喊杀,士兵们坚守岗位,军官则不断的来回奔跑。挥舞手中长刀不停的解救危险的垛口。

不断增加的伤亡让周士相和一众军官学会了如何守城,太平军不再是如先前一样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块。而是分成若干个小队,一队四人,一人拿刀,一人持矛,另外两个则合力紧握一根可以去推云梯的叉子。四人互相配合,一旦发现有清兵从云梯上爬上来,握叉子就去推云梯,若是推不动云梯。则由拿长矛的士兵去捅露头的清兵,一击不中立马便由拿刀的士兵径直去砍。如此配合之下,本家兵的攀城的势头得到有效遏制,被尚可喜视为宝贝疙瘩的本家兵伤亡也逐渐增多起来。

除垛口由四人守卫以外,近卫营的百余火铳手也不再分散,而是分作四队,每队二三十人,这二三十个铳手在军官的指挥下统一向城下轰击,这般打法比之先前的盲目射击有效得多,给清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廖瑞祥下城之后找到赵四海抽调了300保安团员上城。这些保安团员配合城上原有的青壮负责金汁的煮熬和泼散,檑木的抛落,多出的人手除继续从城下往城上搬运物资外。余下的则自发的用石块和砖头往下砸清军。几方配合之下,太平军的守城变得有组织有规模,这让城下的清军倍加头疼,也更加的绝望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周士相传令近卫营百户秃子蒋和、试百户李辅国立即率领近卫营剩余兵力在东城下待命,随时准备上城增援。(作者注:前文近卫营试百户应为林再生,张二江为虎捷营试百户)同时又令守卫其余三门的虎捷、陷阵、雄威三营各调一队兵待命,随时调往东城。

“想想你们的老婆孩子!”

“鞑子要是破了城,第一个砍咱们太平军的脑袋。第二个就要砍你们的脑袋!”

“想活着回去就给老子打起精神来,鞑子也是人。你们也是人,和他们拼了!”

“”

城墙上。不断有震虏营和近卫营的军官为那些保安团员和青壮打气,这些保安团员和青壮也知道事到如今自己不卖命也不行,一旦破城,有家室的肯定是全家遭难,没家室的也休想独善其身,鞑子的残暴可不是说了玩的,真破了城,全城老少爷们能有活的!

“我顶你个肺!顶你个肺!”

范四用力将一块石头搬到垛口上,然后发一声喊将石头推落下去,也不知哪生出的勇气,范四竟然探头朝城下看了眼,这一看脸上顿时欢喜起来,“你个死仆街,死得好,死得好!”却原来那块石头正把一个才爬上云梯一半的清兵给砸了个脑袋开花。

蚁附攻城的最大劣势此刻尽显无遗,聚集得密密麻麻的清兵完全成了城上的活靶子,一根大木落下要砸倒一片,一块石头随手砸下也绝不落空,那滚热的金汁倒下更是烫死一片。

清军也是发狠,本家兵更是豁出去,上去的人跌下来,下面的人又往上爬。云梯上一刻也没有空位,满满全是往上爬的清兵。有两具云梯甚至因为攀爬的清兵重量过大而自行散架,从上落下的清兵砸伤了不少下面的同伴。

城门洞子那边,绿营的盾车仍然毫无进展,除了不断传出的撞门声就再无所获。耿仲德指挥的正黄旗汉军并未组织人手攀城,只在城下以弓箭压制城上,这令得正黄旗汉军伤亡很小,若不是正黄旗乃是客兵,耿仲德又是靖南王的叔叔,恐怕秦国成早将他脑袋剁下当尿壶了。

广州来的镶蓝旗汉军大部都冲到了城下,可新会东城南北长不过两里地,这么窄的距离里数千清军同时攻城,那拥挤不堪的情形可想而知,有很多旗兵都没能挤到城下,只在外围呼三喝四。这些个没能挤到前面爬云梯攻城的旗兵这会心下大半是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和那帮绿营的炮灰一样送命,庆幸自己没有和本家兵一样成为城内太平军的活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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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九三阅兵贺

为汉家儿郎九三阅兵贺!

汉家子弟兵威武!

愿我汉家子弟再不为奴!永不为奴!

愿我汉家旌旗永展东方!

愿我汉族独尊中国!

一个民族,一种文明!

中国是汉族的中国,文明是汉族的文明!

终有一天,我们以及我们的子孙会真正洗刷民族的耻辱,重现民族的威风!

血债就要用血来洗,历史不容忘记,无论昨天还是今天亦或将来,铁与血永远是民族的脊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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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攻守 十五

付出了上百人的损失后,尚氏本家兵再次攀城而上,这一次攀在最上面的本家兵人手一幅盾牌,他们将盾牌挡在头顶拼命的往上爬。

有了盾牌的遮挡,本家兵攀城时遭到的射杀有效降低,见状,城上的太平军将一包包石灰切开洒下城,顿时城下一片白雾,那些头顶盾牌的本家兵没有被石灰影响,可他们脚下的同伴却是无一不被石灰呛着。很多清兵眼睛被石灰呛着,他们伸手去揉,却是越揉眼睛越痛,泪水不住流。那石灰进入人眼,不出泪则已,一旦出泪,顿时变得沸腾起来,疼得那些清兵哭天喊地。终于,有清兵实在是受不了从城上撒下的石灰从云梯上跳下,下面没来得及爬的清兵则直接掉头往后退,却很快又被赶了回来,却是本家兵都统秦国成领着亲兵戈什哈在那督战。

“后退者斩!”

“攻上去,谁也不准退!”

望着城头,秦国成怒火万丈,也肉痛万分,这些本家兵不仅是平南王的心头肉,也是他秦国成的心头肉,要知道每一个本家兵都是他亲手从旗中挑选的健儿,如今却在这新会城葬送了这么多,如何不能让他心头滴血。

在秦国成的督阵下,本家兵和那些旗兵下意识的再次掉头攀城,每时每秒,城上城下都有无数条生命逝去。城墙下,尸体越积越多。双方都是杀红了眼,便是那些绿营这会也红了眼,奋不顾身的往云梯上爬去。

“你们去撞门!”

眼看攀城迟迟无法突破,秦国成一脸血色的便喝令身边的亲兵戈什哈。

“喳!”

秦国成的戈什哈穿得可不是棉甲,而是真正的铁甲,都是悍不畏死的辽东健儿,他们奋勇冲向城门,除了几辆撞向城门。其它竟然直接朝城墙上撞去,来回撞了数次,城墙上便出现一个大凹坑。

城墙被撞陷的坑越来越多,城上的太平军学着刚才一样用沸油去攻击他们,可是却也拿这些身披几层重甲的铁甲人没办法,他们根本不怕沸油和火烧,除了几个铁甲兵被烫到外,其他铁甲兵连躲都没躲。倒是地面上的青草都被烫黄了,火箭射上,立马烧起来。奈何火势有限,无法危胁那些铁甲兵。

几十铁甲兵压着上百营兵不停的撞击城门和城墙,其余的营兵则在军官的指挥下取出藏在盾车上的铁锹,对着城墙根猛挖,意图挖空城墙,然后再埋火药把城墙炸塌。

城门洞子是守军的死角,城上的太平军除了探出头来张望外,根本看不见他们,可是那些压阵的清军箭手刁毒得很。专捡那些探头的太平军射,连着被射死十几个后,太平军再也不敢探出头去查看那些死角上的清兵了。

“这样下去不行,这城迟早要被他们挖空!”

周士相急得直转。一眼看见不远处有几块长条大阶石,计上心来,吆喝一声,领着十几个亲兵去抬那长条大阶石。

那长阶石不仅长。更重,一块足有七八百斤重,十来个大汉抬得吃力无比。又有十几个青壮赶来帮忙。众人齐心合力将那长条阶石缓缓抬到城墙边,发一声喊,用力举过头顶,然后向着下面的清兵砸去。

大石从天而降,“扑通”一声,铁甲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砸个正着。长石之下,也不知砸了多少人,四边上却全是血肉,脑袋、手脚露出一片,血水和白汗一齐从石块下涌出来,呕心得很。

一招奏效,周士相忙要士兵们再去搬来一块,这一次去是往南边稍微去了去,下面聚着几十个正吭哧吭哧猛挖墙墙根的绿营兵。有个挖得累的营兵抬头朝上看了眼,顿时失色,哇哇叫了一声,那些营兵忙停了手,一齐朝上看去,眼都没来得及眨,一块大石板已经砸了下来。除了七八个跑得快的,其他营兵都被砸中,和先前那拨铁甲兵一样,砸得粉身碎骨,死得不能再死。

城头上砸落的大石板吓得挖墙角的铁甲兵和营兵们再也不敢呆在城门下,全尖叫着朝后退去。

而这时,后方清军大营中又传来倍加激昂的鼓声,却是尚可喜在千里镜中看到攻城迟迟没有起色,传令擂鼓为攻城将士们壮威。

城头上太平军的抵抗也是越来越激烈,双方你来我往,垛口上不时有铳声响起,射下来的却不单单是铳子,还有箭枝。

城下,清军的箭枝也是如雨下射向城上。有些箭射得好的清兵甚至能够从垛口下的小孔中把箭射进去,给躲在后面的太平军铳手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近卫营有个铳手刚打完一铳就重新装药,没等他收回铳管,立时便有六七枝利箭朝他射了过来,左脸、右胸和脖子上分别中了一箭,惨叫一声向后栽去。旁边的铳手们看到了,哪个还敢立着装药一个个小心的蹲在那里,装好药子后,还要再四周观察一下,确认冒头后没有危险,这才一下站起来,也不看,对着城下就是一铳,然后迅速又缩了下去。速度之快,便是清军的神箭手也难以捕捉。以至后来,一部分箭术好的清军箭手只张弓拉弦,却不射,就盯着垛口,不见太平军冒头便不射。如此,才射中十多个倒霉的近卫营铳手,却也吓得近卫营的铳手们不大敢抬头了,连带着,城头上的火铳声越来越稀拉。

城门下,残存的铁甲兵还在那撞着城门,门洞里大概有十多个铁甲兵和三十多营兵,太平军的石板砸不到他们,震天雷也用光,见太平军拿他们没有办法,清兵便在那肆无忌惮的撞击城门,直撞得城门后的门柱和石块都松动了开来,吓得门后的太平军赶紧召集青壮们,手忙脚乱的又去堵实。

吃了石板亏的清兵们学聪明了,他们不再去挖城墙,而是对着城上放箭,这些铁甲兵都是神箭手,射杀了不少太平军。太平军只有火铳和弓箭、弩箭,拿这些披着铁甲的清兵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他们在那朝城上射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攻守 十六

readx;紧急关头,近卫营试百户彭大柱带着四杆大杆子铳赶了过来,那大杆子铳比一般火铳长了一倍有余,铳管更是粗了许多,一铳放出,好似小炮开火一样,管你穿了几层甲,一律是打翻在地。便是破不了你的甲,那强大的冲击力也要让你骨碎。

不过这大杆子铳却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比一般火铳更容易炸膛,往往开不了几铳,便会炸膛,所以太平军都不大敢用这大杆子铳。直到彭大柱带人增援上来,看见那些清军铁甲兵太过厉害,这才想到大杆子铳来,慌忙带人去扛了几杆来。刚一架上,彭大柱就迫不及待的吼了起来:“放!”

铳手们忙点火,顿时听到“砰、砰、砰”的巨响声,可是却只六声,还有一铳竟然哑了火!

那铳的铳手奇怪,拿眼去看,那铳却突然又响了起来,“砰”的一声打中了他面门,把一张脸炸得血肉模糊,血肉都飞了,整个脸跟个骷髅头似的,好不骇人。那兵抱着脸尖声惨叫,叫了没几声就咽了气。

这一幕只把铳手们吓得够呛,那几杆大杆子铳的铳手更是浑身直抖,望着手中的大杆子说不出的恐惧。太平军铳手被吓到,城下清军铁甲兵却是结实的被打中,一阵惨叫,几个铁甲兵整个人被炸得向后掀去,不是甲衣被破就是胸口一窒,如大锤砸来一般,骨头尽碎。

“放!”

六杆大杆子铳在铳手的担心下再次打响,城下又传来清军的惨叫,粗粗估计,不下十个铁甲兵被大杆子铳击毙。一见太平军的火器这么厉害,铁甲兵们不敢再呆在原地,本能的向后退去,离城头越远越好。

通往城墙上的几处甬道上都是来来回回抬运尸体和伤兵的青壮,几条甬道全是血,城下的郎中根本救治不过来。

随着伤员和尸体越来越多,后营的老弱妇孺开始变得不安和惶恐。圭峰山清军几近攻破防线的惨景在她们心头再次浮起,她们不时惊恐的朝城头望去,唯恐看到清军爬上来,还好。前营打得顽强,伤亡虽大,清军却也没冲上来。

仗打到这会,震虏营已经残了,全营只剩一百多人。当中还有几十负伤未下城的,蒋和的近卫营也好不到哪里去,粗粗统计,怕只有不到三百人,而没有什么经验的保安团员一上来就死了数十个,至于那些青壮更是死了一多半。

周士相的亲卫也战死大半,跟在身边的只有六个了,如此大的伤亡自然使得城上的防线不稳,周士相立即下令雄威、陷阵、虎捷营调兵增援,不然无法压制城下清军的攻势。

早就待命的雄威三营援兵上了城头后。清军的登城之势再一次被压下,几十架云梯被毁,士气有些低迷。

这城攻得实在是太惨,两里宽的城墙下堆得都是清军的尸体,虽然大半都是绿营兵,并非旗兵,本家兵虽然伤亡上百,但并未伤筋动骨,可这伤亡也让秦国成痛惜了,有点犹豫是不是还要再强攻下去。

随着伤亡的越来越多。城上的太平军也看不出力竭之势,秦国成有种不妙之感,他感到这新会看来今日是无论如何也拿不下了,再打下去。说不定本家兵的血真就要在这新会城流干。可是自己夸了海口,不拿下新会,他秦国成便要提脑袋去见平南王,因此打得再惨,撤退的命令秦国成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只能强自镇定,不断的派人督促各部加强攻击。

又见耿仲德的那五百正黄旗兵没有攻城。只在那朝城上放箭,伤亡很小,秦国成这会也顾不得什么客兵不客兵,什么王叔不王叔,径直派人去命令耿仲德立即攻城,同时派人向平南王请求增援。

没有撤退命令,清军便只能继续攻城,但声势明显不如方才。

城上,大锅中熬的沸油已热,看到清军又聚了过来,太平军的军官忙朝那些熬油的青壮挥了挥手。立时,六个青壮用铁棍支着抬起那大锅,慢慢的抬到垛口边,然后狠狠举起向城下倒去。

六口大锅同时倒下,沸滚的热油如一道道瀑布倾下,城下响起一片惨绝人寰的叫声。被热油当头浇到的清兵们一个个烫得皮开肉绽,他们可不像那些铁甲兵,而是就穿了简单的一件棉甲,那薄薄的棉甲哪里经得住这热油!

棉甲也是被烫得“嗤嗤”冒烟作响,那些没甲的营兵更惨,一张脸瞬间被烫开,就好像熟了一样,红扑扑的,嫩嫩的…手上也满是气泡,一块块红皮与肉脱离,就那么一片片的摞在那。

本家兵和铁甲兵们倒好些,却被那些被烫死的营兵吓得怔在了那里,他们再如何悍勇,看到这恐怖的一幕,也不禁在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

城墙上太平军不时把擂木砸下来,大小不一的石块也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砸落,给登城的清兵们造成很大伤亡,更给本来就士气不振的清兵们带来了恐惧。

清军们开始畏缩了,他们不再大胆的往上攀登,也不敢再硬着头皮聚在城下,最开始只是一帮营兵在往后退,紧接着却是旗兵们也在往后退。

见状,秦国成大怒,扬手一举,顿时身后仅有的十多个戈什哈张弓搭箭,对准了那些正在后退的同伴。

“后退者,杀无赦!”

“回去!回去!”

秦国成拔刀在手,大声的咆哮着,戈什哈们也开始将手中的弓弦拉紧,望着那些锋利的箭头,听着都统的咆哮,清兵们无奈只能再次鼓起勇气,硬着头皮从地上捡起云梯,再次返身往城墙上靠去。

“上!”

在军官们的喝令和强制下,不管是营兵还是清兵,统统被吆喝着爬上了云梯。可是没等他们爬到一半,城上的太平军又把热油倒了下来,直烫得云梯上的清兵鬼哭狼嚎向下摔落。边上其它云梯上的清兵看到,个个吓得便要向下爬,可是脚下全是人,哪里下得去。

无比恐惧的望着那垛口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天可怜,等了片刻,却是未见城头上太平军再倒热油下来!

“他们油光了,他们油光了!”

清兵们如死里逃生的欢呼起来,城上没油了,城上没油了!

城上不是没油,而是还没热,倒下去也烫不死人。

城下清兵大振,一百多本家兵从十几架云梯上爬了上去。那些云梯上都是油,一脚踩上去直打滑,手脚并用,这才勉强站稳。

“上,快上!”

军官们迫不及待的吼叫着,一个刚爬上去,另一个就推了上去,唯恐再不快些,太平军又要倒油下来。

可是当云梯最上面的本家兵再一次离垛口很近时,太平军的火铳再次打响,一阵硝烟,十多个本家兵惨叫着从云梯上摔下。但也有一些没有受伤,反而一个激灵,迅速又往上爬了一截。石头、木块,城砖,城上但凡能要命的东西被太平军们不要命的往下砸落。

城下,清军们的箭枝也一点不停的朝城上射,苦于清军箭枝太多,太平军只能被动防守,渐渐的,一些垛口的太平军越来越少。

本家兵协领石廷玉手下有一百多人,不料没等靠近城墙,部下就有十余人伤亡,都是死在城头太平军的炮火之下,在逼近城下后,石廷玉凶性大发,亲自指挥攻城,并且在攻势不顺的情况下,毅然身先士卒爬上云梯。

身为协领,石廷玉身上的甲衣比都统秦国成的亲兵还好,最里层锁子甲,然后罩着一层镶铁棉甲。在这双层甲衣的保护下,太平军的火铳和弓箭奈他不得。不过身上披着几十斤重的甲衣,却也让石廷玉有些气喘不过来,也出了一身汗,如在闷箱里一样,十分的不好受。

现在石廷玉已经不盼能够立下什么大功,只盼着赶紧早点攻下城池,好结束眼前的一切。他已是受够了这恶梦般的攻坚之战。

苍天不负有心人,在石先达玉身先士卒的鼓舞下,竟然有几架云梯上的本家兵就要爬上城头了。

前面死伤惨重,后面,班志富等将领沉不住气了,尤其看到本家兵剩下不多后,班志富急得一把拽住尚可喜的手,苦苦劝道:“王爷,这城不能再攻了,再攻下去,可全打光了!王爷,把人先撤下来吧!”

副都统王国辉、参领周秉正等人也都纷纷劝说,尚之信没有劝,但那一脸无奈的神情再明显不过。

不止将领们不想再攻下去,便是普通清兵们也不想再在这新会城下多呆一秒了。巨大的伤亡,己经超过他们的心理预期,如果再没法突破,再这样打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便是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清兵们也要自己崩溃了。

孤军困守的新会竟然叫自己损失这么多人,这城内的太平军难道真的只是一支不过两三千人的孤军,那领军的真是个土匪?

守军表现出的顽强战斗力已经让尚可喜对城内太平军的真实情况表示怀疑,班志富的苦劝终于让他冷静下来,也犹豫了起来,但发现有几架云梯上的本家兵快要攻上去后,他立马不再犹豫,拿千里镜朝那里一指,大叫起来:“拿下了,拿下了!”

顺着尚可喜的手势看去,班志富他们也都呆住,只见三架云梯架在一处,云梯上的本家兵正源源不断的从那爬上城头。

那最先登上城头不是协领石廷玉是谁?!

本次阅兵美中不足的是导播镜头似乎不太完美,无法尽显分列式的壮观,另外某族戴白帽子的在镜头上出现次数似乎太过频繁,这让人跟吃苍蝇般呕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攻守 十七

“南蛮子,受死!”

石廷玉攀至城上,仗着力大一刀劈开挡他的太平军,却未趁势上前结果这太平军性命,而是退了一步反身将紧随其后的亲兵拉上来,那亲兵也是悍卒,脚跟一落地便持刀护在协领身侧,接连砍翻两个持矛的太平军。

那处垛口后本有七八个太平军,然现在只剩三个,两个被砍死,一人被逼退,再加上石廷玉悍勇难当,一时间竟是一处空档,导致又有两名本家兵攀了上来。

清军营中,尚可喜从千里镜中目睹石廷玉夺城,欢喜之下问左右:“上城的是何人?”

尚之信不识,班志富忙道:“回王爷,此是旗下协领石廷玉。”

“石廷玉?”尚可喜想到什么,询问道:“莫不是布哈石家的人?”

班志富点头道:“正是布哈石家的人。”

“布哈石家果都是勇士!”

尚可喜哈哈一笑,“崇德九年,本王与镇海将军从太宗伐明与明兵战大凌河西,亲眼所见镇海将军于万军之中斩明副将刘应远,又有石家小儿箭杀游击曹得功,今日于此又见石家人勇攀坚城,锐不可挡,当真是虎父无”

尚可喜本想说虎父无犬子,可一想石廷玉和镇海将军石廷柱都是廷字辈,断无父子关系,不由改口问班志富道:“石廷玉与镇海将军是甚关系?”

班志富笑道:“回王爷,这石廷玉乃是镇海将军的从弟。”

时人以共曾祖父而不共父亲又年幼于己者的同辈男性为从弟,若不共祖父则为从祖弟,若共祖父则为从父弟,换言之,这石廷玉便是镇海将军石廷柱的本家族弟。

闻言,尚可喜微一点头,心下了然,这从弟虽是族弟,但关系毕竟离得远了。不然布哈石家的人何以会在他军中效命。要知这布哈家早在明成化年间就任建州左卫指挥,后习汉风从汉俗改姓为石,本代家主石廷柱万历年间就是广宁守备,其弟天柱为千总。算资历可比他平南王老得多。明天启二年后金军占领广宁后,石天柱先与诸生郭肇基出谒太祖皇帝,翌日入城劝降其兄石廷柱,从此石家尽为后金臣子,太祖皇帝授石廷柱世职游击。俾辖降众。

崇祯五年太宗皇帝举大军攻打大凌河城,守将祖大寿穷蹙使从子泽润射书请降,居中联络之人便是石廷柱。凭劝降祖大寿之功,石廷柱跃居汉军高位,时佟养性为乌真超哈昂邦章京,廷柱为副。佟养性死后,石廷柱便为昂邦章京统领汉军。

顺治元年四月,石廷柱从师入关,破李自成。五月,与固山额真巴颜等平昌平土寇。六月。与固山额真巴哈纳帅师抚定山东诸郡县。七月,移师会固山额真叶臣共克太原。山西、河南悉平。师还,赐白金五百两,进一等昂邦章京。四年,改一等精奇尼哈番。六年,从讨叛将姜瓖,复浑源、太谷、朔州、汾州。十二年,改授镇海将军,驻防京口。

石廷柱身居镇海将军高位,又早在崇德年间由太宗亲点入满州正红旗。其子石华善又是和硕额驸,因此和汉军镶蓝旗出身的平南王尚可喜相比,石廷柱在名义上是主,尚可喜为仆。

石家在旗中如此地位。石廷玉却放着本家大腿不抱,反跑来自家军中做一协领,内中原因尚可喜也是明了,无非不够亲近而矣。布哈石家子弟那么多,石廷柱单是提点本家子侄就已吃力,又何来余力拉旁系子弟一把。而本朝初入关,不重文功重武功,旗下子弟想要谋前程唯有在军中捞取。至于石廷玉为何不在满八旗效命而来平南藩下,想来也是在满军旗中不得重用缘故,并且满军八旗自顺治六年以后轻易不动,因而想要在满八旗中谋取军功很难,而自己的汉军镶蓝旗自南下后便一路征战,捞取军功自然容易。

想通此节,尚可喜便不再计较,左右石廷柱与他也有情份,尔今又为镇海将军坐镇瓜口,便好生提携他石家之人便是,况且,本王用人绝不苛刻,待使有功便绝不吝赏赐,这石廷玉若是能取了新会,本王便保他个副都统就是!

协领之上有参领,参领之上才是副都统,都统在满军旗中为固山额真,副都统则是梅勒章京,前者正一品,后者从一品,由协领一跃而至副都统,这功赏得不谓不厚重了。

这般想着,城上情形却是忽的大变。

石廷玉上城之后逼得太平军接连后退,攀城而上的本家兵也达到八人之多,这帮本家兵早被先前太平军打得憋出了一肚子火,这会终是上了城,手中长刀如何会慢!

一阵砍杀之后,地上倒下十几具尸体,有太平军的,也有保安团员的,当中更有一个胁骨被斜砍断了数根的总旗,这总旗趴在那里,心下鲜血顺着伤口冒出,眼见就是活不了了。两侧抄上来的十多个震虏营和近卫营的太平军被这帮清军的凶悍震住,竟是无一人敢上前。

眼看战局就要随这垛口处变化改变,石廷玉胸口狂跳:破城首功竟是叫他得了!

未想数丈外突然有人大吼一声:“临阵退缩百死!”话音刚落,就见一年轻贼将提刀冲出,奔了数步就将一骇在那的贼兵斩杀在地,因用力过猛,那刀竟是钻在贼兵身上拔不出,那贼将发急之下弃了刀,顺手抄起一根长矛就向他扑了过来。

石廷玉眼中贼将自然就是周士相,发现清兵攀上城,而当面震虏营和近卫营的士兵竟然无一人敢上前,周士相又气又恼,血气上涌,竟是挥刀就将一兵斩杀当场,然后捡过一根长矛朝那上城的清军军官杀了过去。

周士相的十多名亲卫这时只剩两人,这二人浑身浴血,满脸的鲜血让人根本分辨不出他们的年纪。主将奋勇上前,二人岂能落后,双双举刀跟上。

“南蛮子找死!”

石廷玉双眼微眯,周士相脸上并无多少血迹,相貌看着颇是清秀,这让石廷玉生出轻视之心,怒哼一声也迎了上去。

周士相单手提矛,嘴里发出的吼叫声比石廷玉还响,眼见周士相手中长矛就要剌来,石廷玉下意识挥刀去砍,可是他一身双甲,攀城时虽能保命,但行动根本不便,若不是仗着一身蛮力,怕是根本撑不住,这会更是因先前厮杀耗了不少力气,一抬脚竟然沉重无比。而周士相身上无甲,虽也是精疲力竭,但行动速度却是比石廷玉快了许多,在石廷玉举刀之时,手中长矛已向他脸口剌去。

石廷玉身上穿着双层甲衣,见周士相剌的是胸口,一点也不怕,狰狞笑着便要将刀朝那周士相脖子砍。(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收兵

石廷玉这一刀角度刁钻,正对着周士相脖子,逼得周士相不得不侧身去避,不然必身首异处。》,

石廷玉一刀落空,反手又是一刀,这一刀却是直面周士相胸口而来,二人距离只在尺许,眼看周士相避无可避,却见一物凭空挡在石廷玉长刀前,转瞬就被长刀一砍两半,却是周士相手中的长矛。

断了的矛尖重重落地,石廷玉面目狰狞,也不言语,长刀再次举起,看这回面前贼人拿什么来挡!

正举刀时,却听到耳畔有惊呼声,心下狐疑,没等反应过来,喉间却是一痛,紧接着整个人如被雷电击中般木立在那。

“这”

石廷玉睁大双目,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兀自还在大口喘着粗气的周士相,后者双手之中紧握那断了矛头的长杆。

“咕噜咕噜”

嗓子眼传来一阵气泡声,石廷玉本能的闭紧嘴巴,可从喉咙深处泛上来的血水却瞬间让他的嘴巴胀大,“哇”的一声,一口血水喷出。

“大人!”

众清兵惊呼起来。

“千户!”

众太平军也是大叫起来。

“呃!”

随着周士相的又一声大吼,被削断的矛身从石廷玉的喉咙中剌出,然后又狠狠的拔出。

被长刀削断的长矛木柄露出削得尖利无比的木尖,木尖上鲜血正一滴滴的往下流淌。

“南蛮子”

石廷玉不甘心的身子摇晃了下,带着憎恶的眼神在周士相身上来回的扫视,最终,眼前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扑通!”

倒地的石廷玉发出重重的响声,身子不断抽搐,喉间如露气的尿泡一般不断发出“噗哧”声。几度挣扎之后,汉军镶蓝旗协领终是停止了心跳,唯独那两眼还睁得大大。犹自是死不瞑目。

“贼将已死,尔等还不奋勇杀贼!”

心头还在狂跳的周士相顾不得庆幸,侧身便朝一众还怔怔呆立的太平军喝了一声,尔后将手中半截长矛剌向一清兵,抄起石廷玉手中长刀向着那几个清兵扑了上去。

“杀鞑子,杀鞑子!”

周士相奋勇一幕让众太平军士气大振,再无胆怯,纷纷嘶吼冲那几个被吓破了胆的尚氏本家兵杀去。

两个随石廷玉上城的亲兵还没有从将主之死反应过来,便被扑上来的周士相和他的两个亲卫砍倒在地,余下本家兵见状不由自主就想退去。可后方就是城墙,哪里有路让他们退。

“保护千户!”

那边,葛正发现周士相已和清兵短兵交接,不由惊呼带兵前来。

“把鞑子赶下去,赶下去!”

“弟兄们,杀鞑子啊!”

越来越多的太平军从两侧增援上来,绝对的兵力优势压得余下的五个尚氏本家兵难生抵抗之心,转瞬就被涌上来的太平军扎了个通透。一本家兵更是啊啊大叫着从城上直接跃下,这一跃。直让下面的清军齐齐绝望。

“千户,你受伤了?!来人,快来人!”

赶到的葛正将清兵尽数歼灭后,才发现周士相不知何时突然靠着城墙坐了下去。上前一看,周士相的右胸竟然被割开了好大一条口子,鲜血正顺着那条伤口往外冒,惊骇之下。葛正连忙从袖口上撕下一条布条替周士相包扎起来,又喊人要将周士相抬下城去医治。

“我不碍事,皮肉伤。要不了命,你不必管我,带着弟兄们继续杀敌!”

周士相挣扎着示意葛正将自己扶起,然后让他不必管自己,立即带人将缺口堵上,防止清军再次上城。

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失血过多缘故,周士相脸色苍白,站立时步下也是不称,接连晃了几次。葛正见他这样,哪敢不问他,不容周士相多说就命令几个士兵赶紧将他架下去救治。

周士相喊了几声不愿下城,可越喊越是无力,加之城上局面已经重新稳定便不再反抗,任由士兵将自己架下城去。他也清楚,自己受伤之后再留在城上也济不了事,反而让部下为他而分心,于其如此不如下城。

下去之前,周士相又叮嘱葛正几句,又对闻讯赶来的蒋和等人再三交待,这才不甘心的下城去。

先前还是不知,下城之后,周士相突然一个激灵,直出了一身冷汗,若非那敌将动作慢了一步,恐怕自己早已成了他刀下亡魂。后怕之余,却也坦然,当时情形,若自己不奋勇上前,城破之后还是一个死字。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而矣。还好,老天爷总算没彻底瞎眼,给他留了条命。

石廷玉的死及时化解了城上的危局,在葛正和蒋和等人的指挥下,太平军重新堵住了缺口,稳定了城上防线,使得清军再也无法能够爬上城头。

千里镜中,尚可喜看得明明白白,虽然城上的太平军身影叫人看得怒火直冒,但是他却不能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攻城的清军已是彻底没了锐气,石廷玉死后,不管旗兵还是营兵又或是那些悍勇的本家兵都开始出工不出力了,已经没几个清兵还在不要命的往城上爬了。

秦国成也没了继续催逼部下攻城的意思,他头一次将视线转向后方大营中。

“父王,收兵吧!”

“王爷,收兵吧!”

在儿子和亲信们的再一次劝谏下,尚可喜终是叹了口气:“传令,收兵。”

鸣金收兵的声音响起后,攻城的清兵如释重负,秦国成更是出了口气,慌忙指挥城下的清军向后撤去。先前林善志指挥绿营撤退时还算有序,这会清军却是乱成了一锅粥,一个个争相从城下往后退去,你挤我推的毫无秩序。

受伤的旗兵和本家兵还有同伴将他们往后方拖,那些受伤的营兵则是直接无人管了,任由他们在那哭天喊地,哀求同伴能将自己带回去。一些旗兵甚至连身上的棉甲都嫌碍事,手忙脚乱的脱下就随手一扔,然后撒开两腿向后狂奔。(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围城

撤退时,清军唯恐城中的太平军会出城追击,可城中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那城门洞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压根就没有太平军的一兵一卒出来。

说实在的,此时要是清军再不顾代价攻上两次,太平军怕是真的就要撑不住了。眼下,他们也只有守城的力气而没有追敌的力气了,更何况就是葛正、蒋和他们胆子再大,也没有出城追击清军的勇气,在他们的脑海中,清军野战无敌的印象可是十分深刻。

能把城守住已是谢天谢地,哪个还敢充英雄出城呢,便是周士相在这里也是不敢下此决定的。清军损失严重,太平军伤亡也不小,就如两虎相斗皆受伤,这会是哪方也奈何不了哪方。

太平军不敢出城追求清军,可城上的火炮却没有歇着。各式小炮齐齐怒吼着收割那些后退的清军性命,等撤退的清军进入红夷炮的射程,那些早就等得着急的刀手们便喝令汉军旗俘虏炮手们开炮了。一发发炮子打过去,又是死伤数百清军。

此次攻城,广东绿营连同广州府辖的驻防绿营总共出了4000多人,可是退下来的只有2000多,3000多镶蓝旗汉军折损了近600人,秦国成直领的600本家兵也损失了三分之一,连同先前绿营攻城,两战下来,清军的伤亡不下4000人。唯一没什么损失的就是耿仲德的那几百正黄旗汉军了,另外就是毫发无损的督抚标兵了。

撤退中,一发炮子在秦国成身后不远处炸响,险些把个正一品汉军都统给交待在这,从地上爬起后,秦国成脸色碜人。头盔也不要了,在戈什哈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跑,这才从要命的红夷炮打击下奔了出来。

到了安全地带。秦国成一边下令收拢残兵,一边亲自去向尚可喜请罪。待到尚可喜面前时。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语不发就跪倒在地,都不敢抬头看尚可喜一眼。

“起来吧,此败非战之罪,是本王的错,本王轻敌了。”

尚可喜却没有怪罪秦国成的意思,看着这个无比狼狈的爱将叹了口气,然后上前将他扶起。

“王爷”

秦国成一脸苦涩,脸憋得通红。羞愧难当。南下以来,他秦国成何曾吃过这等败仗,下意识的就是不服。

退下的清军陆续撤回营中,早有军官收拢败兵安置,将领们则纷纷前来向平南王请罪。让他们心安的是,尚可喜并没有治他们战败之罪,反而好言安慰他们一番,直叫众将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安。感动的是吃了这么大败仗,一向治军甚严的平南王却没有治他们的罪,难安的却是自己辜负平南王的信任。损失了那么多兵马。

望着跪了一地的将领,再望那座还飘扬着太平军旗帜的新会城,尚可喜百感交集。一时惆怅不已,想他戎马一生,自投大清以来,二十多年间南征北战,又何尝吃过如今日这般败仗!难道这座小小新会城真的就拿不下,真就让他平南王一筹莫展吗!

半响,他忽的转身问班志富道:“城内守将到底是何人?”

班志富一愣,道:“据说是土匪出身的赵四海。”

尚可喜摇了摇头:“此人绝不可能是土匪出身!城上一应都有章程,可谓防守有度。守将怕是另有他人,也断不可能是土匪出身土匪没这本事。此人此人到底是谁?”

尚可喜目光深遂,紧紧盯住新会。心中困惑难解。

见尚可喜一脸落寞,班志富劝道:“王爷,既然这新会城今日硬攻不下来,不如明日再攻好了,还请王爷入帐歇息!”

闻言,尚之信也忙道:“父王还请入帐歇息,明日攻城的事就交给儿子办吧,父王放心,有今日之教训,明日再战,我军定可破城!”

儿子的信誓旦旦却让尚可喜苦笑一声,抬手一扬手中马鞭,指着远处高大的新会城,扬声对诸将道:“明日就一定能破城吗?”

诸将闻言谁也不敢答话,尚之信也不敢拍着胸口说明日就一定能破城,毕竟今日战况之烈之惨众人都看在眼里,况攻坚城从来不是清军的优势,若明日城中太平军仍如今日一样,这城却难说一定能破了。若想破城,唯有从广州调来大炮才行,单以人命去填,这城八成是拿不下的。

见诸将都不说话,儿子也没了声音,尚可喜更是心累,这时,却见副都统王国辉犹豫一番后,上前说道:“王爷,以末将所见,这新会城怕是打不得了。”

“打不得?”

尚可喜神情一沉,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之色,怒斥王国辉道:“难道任由新会由贼兵占着不成!打不得打不得,哼,本王看你们是打怕了,不敢打!”

见平南王发火,王国辉吓了一跳,忙道:“王爷,末将绝不是怕了贼人,末将的意思是说这新会城强攻不得,但却围得。”

围城?

尚可喜一怔,心中一动,旋即有些犹豫,兵法有云,围城之兵须是守城的数倍,如此方能把城池围死,不使城内守军有突围可能。但尔今两次攻城清军损失怕有四五千人,余下兵力不足万人,单论兵力怕是难以将新会城围死。但若是继续强攻,依这新会城的坚固和太平军的顽强,又如何能攻下来?拿不下新会,他平南王又如何回广州,又如何和朝廷交待?

尚可喜一时有些为难,不知道是不是应当采纳王国辉围城意见,他转身看下麾下诸将:“你们以为呢?”

班志富没有多想,点头道:“末将赞同王都统的意见,这城打不得却可围得!”

尚之信却摇头道:“父王,儿以为围城耗时太久,牵涉太广,眼下广东境内并非我大清兵一家,万一在新会顿兵久了,难保其他地方不会生变。打新会还是宜速攻为上,拖得时日久了对我不利。”

“你的意思是?”尚可喜看着儿子,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尚之信道:“不若改以掘地而进,选些勇士趁夜破城。”

话音刚落,却听参领周秉正道:“世子这法子用在别处能行,用在这新会怕是不成。去年李定国大军攻这新会,挖地道、凿墙、盾车这些法子可是干过数次,大炮也带来了许多,可一次也没有用,无它,这新会城实在太过坚固,掘地之法难以奏效。照我说,既然新会难攻,不若便班师回广州。若是在这围下去,时日一久,明军不可能不知道,真要是引来李定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说完,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尚可喜。

尚可喜没有发表意见,尚之信却是怒道:“新会乃是广州南大门,如何能轻弃?弃此门户,广州南边便再无屏障,若明军从新会攻打广州,咱们拿什么挡!”

周秉正不敢顶撞尚之信,但也坚持自己的意见,大声道:“王爷,新会城早在几年前就被咱们修得固若金汤,李定国几万大军都奈之不得,我军仓促之下也是难攻,若在新会折损得多了,我军拿什么防守广州,又如何压制各地明军。”

见周秉正还敢反驳自己,尚之信气得怒道:“你为何长贼人威风,灭我志气?父王自南下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席卷千里,现就一次强攻不成便畏敌不前了吗?若是区区一支贼兵太平军都拿不下,日后何以和南明兵马决胜?你说,若是不拿下新会,这新会就是钉在咱们眼中的剌,不拔了它,城内贼兵和李定国串通一气,我等在广州能心安,就能立足?”

一番话将周秉正问住了:是啊,不拿下新会,太平军万一和李定国的兵马会合共同来犯广州怎么办?

“新会绝不可弃,无论如何也不能撤兵!”

“不撤兵,怎么打?你有本事破城?”

“打不得就围死好了,围他个几个月,我就不信这太平军能撑得住!到时没了粮食,不用我们打,他们自个也得饿死了!”

“围他几个月?笑话,有这几个月时间,什么事情不能发生?再说,城中有多少粮食你知道?要是几个月后贼兵还没有饿死又当如何?”

“打不得又围不得,走又走不得,那怎么办,你们给拿个法子出来啊!”

“”

有将领却是仍要强攻新会,可这拿人命去填的仗谁个还能打下去。有将领赞同周秉正的意见撤兵,可放弃新会对广州意味着什么,这新会真能放弃?!有将领不同意打,也不同意退兵,只能是赞同王国辉的意见围城,但围城牵涉甚大,要多少兵围城,又要多少粮食,须知围城耗得不单是城内守军,同样也是在耗城外兵马的粮草。

你说你的道理,我有我的意见,一众将领谁也说服不了谁,吵得不可开交。

争吵中,尚可喜突然把手扬了起来,喝了一声:“都吵什么?打不打,怎么打,本王自有定夺!”

诸将忙住口,不敢再说。

扫视了诸将一眼,尚可喜把心一横,他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当下就拿定了主意,道:“本王计意已定,围城!”(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争夺

如战前周士相所设想的最坏情况,清军在攻城不克后改以围城。为了达到彻底围死太平军的目的,尚可喜回到广州后即又从广州及各府县征调数千清军至新会,统一交由世子尚之信和都统班志富指挥,并强征上万民夫在短短数天内构建了针对新会城的包围圈。

尚没有和清军大规模野战能力的太平军只能每日看着对面的清军修筑围城工事,看着一座座箭楼、一道道篱笆、一座座军营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新会四周。在此过程中,太平军不是没有试图阻止清军,但在连续两次夜袭失败,平白损失数十人后,养伤的周士相下令各部不得再自行出城作战,未得他的命令,若有一兵一卒出城,唯所部主官是问!

尚可喜回广州前亲自对围城做了部署,以其本部汉军镶蓝旗围东门,靖南藩下正黄旗汉军并一部分绿营围南门,参将胡国立领督抚标兵并一部分绿营围北门,其余绿营兵马则在总兵林善志统带下包围西门。

清军的包围圈足有三道防线,每道防线都设施齐全,一万多清军分布防线之中,切断了新会与城外的一切联系,导致城中太平军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

随着包围的时间变长,城中虽未出现断粮情况,但是用于生火的木材却变得紧张起来,太平军开始拆卸城中房屋,为的只是取出建筑的木料用于生火。

清军方面,从广州调派的粮草物资源源不断,更有两万多民夫青壮供驱使,江上又有广东水师待命,除了无法攻克新会坚城外,清军在许多方面都占了上风。也占尽优势,此也是尚可喜决定围城的最大本钱。只要太平军没有援军来救,围到最后。赢家一定是清军。

清军包围圈构建后不久,从广州调来的数十门火炮终是到达。在集中火炮对城墙进行轰击不果后,清军不再炮击城墙,只隔三差五向城中开炮,相对应的城中太平军也不间断向城外炮击,可双方的炮击效果都有限,打了几次后,都知这种炮击没有任何意义,双方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这种无用功。

为了以防万一。尚可喜亲笔向肇庆总兵许尔显发去急令,命其对高州方面严加监视,抽调兵马驻防罗定,务求不使高州明军东进一步。

只要高州李定国部不动,广州方面对围困新会就没有担心,广东境内虽还有另外几股明军,但无论是兵力还是装备都远远落后于高州李定国部,这些明军也多处沿海地域,所占不过水师之利,真正陆上战斗清军是不怕的。倘使这些明军真的前来解救新会太平军。倒是广州方向乐于看到的。新会城下用于围城的上万清军攻不了城,但要歼灭这些个南明杂牌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事态的发展也让广州方面安心,围城一个多月。除雷州境内有明军试图攻占州县,挥师东进外,其余地方的明军都没有活动迹象,而最让广州方面担心的高州明军更是一点动静没有。种种迹象证明,困守新会的太平军不折不扣就是一支孤军,甚至是不是为南明小朝廷所接纳都是一个问题。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清军终于在六月19日,也就是围城的第49天向城中射进劝降书,得到的却是周士相亲笔所写的八个大字——“汉家儿郎绝不降虏!”

六月二十三日,也就是围城的第53天。清军向新会城发起了一次试探进攻。此次进攻由汉军旗副都统王国辉指挥,用于攻城的主力仍然是绿营。只有少量旗兵配合。

清军是黎明时发起的进攻,进攻的方向不是之前的东门。而是南门。但南门上的太平军显然对此早有准备,城上守军据险顽抗,危险时刻,近卫营小旗陈默带人用绳子吊下城反击攻城清军,毁去清军用于攻城的云梯一百多架,盾车六辆,迫使清军不得不放弃此次进攻。

王国辉见强攻无效,反折损兵员物资无数后,经请示尚之信和班志富,命令清军用布袋盛土堆积为墙,载木成栅,辅以挨牌作掩护,利用汉军旗鸟铳射杀太平军,暗中组织民夫挖掘地道,试图掘地入城。

城内太平军通过城中监听地下动静的大缸察觉到了清军意图,立即组织人手在城中挖掘了一条同城墙平行的深沟,此深沟宽一丈有余,深却达两丈多,换成后世计量单位,即宽三米多,深达七米。

深沟挖好后,周士相即下令待清军所挖地道一旦通入城中,便以水淹,水淹不奏效就以新近赶制的震天雷轰杀,两侧铳手射杀,两法都不奏效,便由各营组织士兵下沟肉搏,无论付出多大牺牲,也绝不使清军一兵一卒由沟中冒出!

由于太平军防备得当,从地道潜入的清军还没有露头,就被突然扔进的震天雷炸伤大片,余下清军冲出来后却发现身处深沟之内,前后左右都没有攀爬的地方,只能困在沟中不得动弹,而深沟两侧却有拿铳的太平军对他们射杀,一番垂劳挣扎后,清军无奈丢下数百尸体仓促退去。

从地道夺城不得后,为发泄心中憋屈,尚之信命令东西两座炮台再向城中炮击,周士相命令城头炮手开炮反击后同时高赏悬格,“有能出城夺清军炮台者,人赏银五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次又是近卫营小旗陈默带头组织了一队80人的死士,趁着深夜从清军开挖的地道潜入清军大营地下,经一个时辰的挖掘后终是打通地道,随后80名太平军勇士在陈默的带领下人手两枚震天雷,一路不停轰杀清军并放火。

深夜之中,清军不知太平军来了多少人,又被震天雷轰得晕东晕西,加上到处起火,一时顾不得拦阻止潜入的太平军,使得陈默等人成功扑至清军东、西两座炮台,引燃清军炮台储备火药,当场炸毁大小火炮三十多门。

回城之后经清点,出城的80名勇士只剩36人。此教训也让清军彻底堵死所掘地道,也息了掘地入城的心思。(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喜事

太平军于广东新会被围之时,北京紫禁城中,年轻的顺治天子正拥着他上月才册封的贤妃董鄂氏说着绵绵情话,不时逗得怀中美人娇笑连连。这董鄂氏乃满洲正白旗人,内大臣鄂硕之女,费扬古大将军之姊,其入宫之后便深得顺治喜欢,不及一月便以“敏慧端良、未有出董鄂氏之上者”为理由,晋封她为皇贵妃。

少年男女情意绵绵,上下一番动作之后,顺治一时心血来潮随手拿起案桌上的折子看了起来,可只扫了几眼便厌烦的将其扔在一边,神色间也隐隐有些郁闷之气。

董鄂妃察言观色,不由颦眉细语问道:“皇上,怎么了?”

“哼,议政王大臣那帮老家伙真不知是什么心肠,总想给朕找麻烦,就不想让朕清净会”想到那帮老东西,顺治越发的气闷。

“皇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董鄂妃拿眼去瞄被顺治随手扔在一边的折子,可是离得远,一时看不清上面写得什么。

“唉,没什么”

顺治本不想说这事,但见爱妃正一脸关心的看着自己,不由便说起这件让他十分恼火的事。

折子是内大臣苏克萨哈上的,说得却是洪承畴的事。原来自南明郑氏被赶到福建沿海岛屿,定远大将军济度班师回朝后,清廷的注意力便完全集中到朱由榔占据的西南地区。

对南明的一应战事,顺治沿袭多尔衮在世时以汉制汉方略,全权交由大学士洪承畴办理,为显示自己对洪的信重,顺治特意加封洪为太保兼太子太师,着其为经略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五省的总督。同时下旨要吏部、兵部不得掣肘五省总督事,户部更不得稽迟五省总督事。

可自洪承畴出任五省总督以来,朝中各种诽谤诬蔑之词就不断从满洲亲贵那里灌进顺治耳中。尤其近两年。洪承畴对南明孙可望围而不攻,长时间屯兵湖南。不见进取,反耗钱粮无数,弹章更如飞雪一般呈进大内。但顺治虽然年轻,但却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论朝中对洪承畴如何诋毁猜忌,他都是不为所动,始终信任洪承畴。

谁知这一来。又引起议政王大臣中的另一番议论,说什么南明的李定国和孙可望都是张献忠的养子,此二人是南明两员虎将,其部大西兵更是不弱于大清兵马的强军,而南明所占地盘穷山弱水,攻入不易,取之又太过鸡肋,现在让洪承畴在南边不断的消耗钱粮,国库负担太重,不如索性划地以守。甚至有人提出干脆放弃云贵两省,同南明小朝廷两相和好。

这种言论初始顺治也是不放在心中的,更没有因为这种言论而对洪承畴有所干涉。可李定国两蹶名王,满州兵将损失惨重后他也吓得动摇起来,也起了和南明划江而治的心思,甚至都密令宫中将历年来掳掠的金银财宝运往关外,准备形势不对就退往关外,结果在议政王大臣和洪承畴等满汉官员的力劝之下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时间未过多久,南面局势有所好转,李定国不知为何放弃了继续北上转而跑广东那里去,还在广东接连吃了两场败仗。湖南战场上清军也稳住了防线,这让顺治安下心来。心中再不复初闻李定国两蹶名王后的畏惧之心了。

不过南明没有打过江来,但洪承畴那边也只是和孙可望对峙。清军并无任何进取之势,每年所耗钱粮比从前更多,如此一来,针对洪承畴的弹章便跟从前一样再次多了起来,这一次甚至牵涉了一干重臣,这不桌上这份折子就是内大臣苏克萨哈上的,折子里的内容无非是要皇帝撤换洪承畴,另调重臣主持南明战事,务求从速解决南明。

和爱妃详细说了这么多后,顺治不以为意的道:“朕真要撤了洪承畴,谁敢保证派过去的人做得比他好呢?眼下南边能稳住已然不错,两年前李定国可是把这帮老家伙吓得不轻,当时吵吵着要划江而治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说完,顺治微微哼了一声,他可不敢把洪承畴换了,眼下的局面虽然难以一统天下,可毕竟能让他这天子在紫禁城做得好好的,不用提心吊胆,他可不想冒险换人结果让两年前的一幕再现。耗费钱粮是小事,左右都是汉人的民脂民膏,只要满州子民和他这皇帝活得自在便行。

国家大事董鄂妃是不懂的,她只知道皇帝说的那个洪承畴是个老头子,也知道这个老头子能让皇帝安心,便笑着说道:“按理,这等事情臣妾不敢置喙,但以臣妾愚见,诸大臣纵有过失,终究是为国事着想,并非为自身谋利。陛下也不必过于生他们的气,喻以理动以情,总能使其心服。不然,大臣尚且不服,何以服天下之心?莫不如让下面的人替陛下分担些。”

“爱妃说得也是,罢了,待过两日朕寻个由头和索尼他们提下,洪承畴的事总不能让朝中总指着朕,该他们分担的总要分担些。”

董鄂妃所言顺治显然是听进耳中的,寻思着得让索尼他们出来替他这皇帝解解忧了,这么想着,又随手拿起一本,一看之下立时满脸怒色。

董鄂妃吓得忙从顺治怀中直起身,诧道:“什么事使陛下如此生气?”

“是今年的秋决疏,朕要杀上一些人!”顺治将折子放到董鄂妃面前。

董鄂妃对那秋决疏望了片刻,一行行黑字透露着死亡的气息,她皱眉道:“陛下,那逃人窝主一抓就斩,不是也太……”

董鄂妃的话没有说下去,也不敢再说下去,因为她看到顺治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阴沉。

“爱妃不必可怜这些逃人,朕不杀这些逃人,谁个替旗下卖力做活?谁个养活旗下子民?倘若犯了逃人法不杀,那不是纵容逃人吗,那些窝藏的也是该死,他们若不窝藏,逃人焉敢逃,又焉有逃跑之地算了,朕不与你说这些。”

顺治随口说着便将这份名单圈了,这一圈就是一百多颗汉人脑袋落地。

董鄂妃身为满州旗人,自不是真心要可怜这些逃人,只不过女人天性而已,见顺治已经圈了,便不再言语,静静又偎在他的怀中。

顺治望着她感慨道:“有你在身边,朕心中着实宽松多了。”抬头看看外面天色已晚,便说:“你先去洗浴,朕等会便去,记着,要用花浴,朕闻着香。”

董鄂妃轻抛一个媚眼,娇笑一声便要退出去,身子还未转过去,外面却有人兴奋的大叫:“皇上,好事,大好事!”

大叫的人是首领太监赵德全,他飞跑着进了宫门,所经之处,宫女、太监们无一个个不是张大了嘴巴,感到不可思议:赵公公这是得了什么失心疯,怎的就在宫里这般大般小叫呢?!

赵德全的放肆让殿内的顺治也是大为不快,但细听赵德全喊的是好事,心下也是疑惑,便按下不快,静静等着。

许是太过高兴,赵德全在冲进殿中的时候竟被门槛绊了一下,猛地摔进门里三四尺远,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吓得董鄂妃眼睛睁得老大。

“哎呀!”

近在咫尺的守门太监惊讶得都不知道是不是要上前扶这位赵公公一把了。

还好,赵德全没有摔出什么事,反而一下就跳起身来,然后兴高采烈冲到殿下,将手中的奏疏向上递去,嘴里激动的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南明孙可望和李定国打起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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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旨意

史笔流芳,虽未成名终可法;

洪恩浩荡,不能报国反成仇。

湖南,长沙,经略五省总督衙门驻地,净土焚香,大小官员齐聚大堂恭迎圣旨。

“广东贼势溃散,地方渐平,且去湖南辽远,应专任两王及该督抚料理。江西切近湖南,一应用官调兵事宜时有关涉,袁州、吉安一带余贼未清,应抚辑剿御,著经略辅臣洪承畴兼理,敕印即与换给。巡抚、提督、总兵以下悉听节制,兵马粮饷悉听调发,文官五品以下、武官副将以下有违命者听以军法从事。一应抚剿事宜,不从中制,事后具疏报闻。

另朕闻南明二将内讧,着经略辅臣善加利用,务使滇黔望风来归,官民怀德恐后,庶称朕诞敷文教至意。功成之日,优加爵赏。候地方既定善后有人,即命还朝,慰朕眷想。”

洋洋洒洒一通旨意宣读完毕,前来宣旨的内三院官员便恭恭敬敬的上前将圣旨交与洪承畴。

“臣洪承畴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逾六十的五省总督洪承畴三磕之后接过圣旨缓缓起身,对那前来宣旨的内三院官员陈文忠展颜一笑:“陈大人不远千里而来,舟车劳顿,还请歇上几日再回,本官这边还有回疏要呈。”

陈文忠忙道:“督堂回疏自是要呈本万岁,下官这边临来时,院里也有关照,理应多留几日。”

洪承畴微一点头,知道陈文忠此来除了宣旨外,肯定也受京中之命访查军中之事。故也不与他多说,抬手便要人将陈文忠领下休息,待人下去后。方坐下看着手中圣旨有些发呆。

堂中除洪承畴外,另有二十余位文武官员。单看袍服,却是武将居多,文官只湖广巡抚张长庚、长沙知府郭元若等寥寥几人,余人均是武将。

“督堂,皇上这旨意标下有些糊涂啊。”

说话的是新近划归洪承畴节制的汉军正黄旗下总兵官李本深,此人原是高杰部将,高杰死后以提督代将,降于豫亲王多铎。授三等精奇尼哈番,现为汉军正黄旗下总兵,节镇驻于永州,麾下乃是从直隶、宣大调来的营兵,计兵员12000余人。李本深是三天奉命从永州赶到长沙参加军议的。

“噢?”

洪承畴抬眼看了李本深一眼,颇有兴趣道:“李总镇有何糊涂?”

“孙可望、李定国反目,此正是我军进取之机,何以圣意反要督堂观望,不提进取的?”

李本深说完看了眼身边的王辅臣、饶营总兵官刘芳名,高第等人。这几人显然也是心中困惑,均是不解的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并未答话,只反问李本深道:“依你看。孙可望这国主和李定国那西宁王到底谁强一些?”

“这”

李本深一愣,不知洪承畴为何要问这个,但未有多想,便道:“自是逆秦王孙可望实力稍强。”

孙可望为南明册封秦王,又是大西军共主,永历小朝廷都实际由其控制,而李定国虽和孙可望一样同为张献忠义子,但无论是声望还是实力都远不及孙可望,地盘更是坐拥云南、贵州、湖南、四川一部。远比李定国孤军所占广西一部要大得多,麾下又有刘文秀、白文选、冯双礼等大将。故而单以实力而论,李本深自然倾向孙可望要强。

李本深的意见显然深合诸将对南明情形的看法。唯有汉军镶黄旗下替职闲官白广恩嘿嘿一笑,不以为然道:“孙可望是强,但怕也强不了李定国多少,照我说,孙可望打仗的本事不比李定国强。”

这白广恩和李本深一样,也是农民军出身,后降明,曾参与过松山大战,松山战后其回复陕西从孙传庭办贼,后战败降李自成,复又降清。因其本部兵马早已打光,但其在李自成大顺军中颇有名声,识得不少大顺军将领,故洪承畴出任五省总督以后特向清廷讨要此人,以便让其与大顺军余部周旋,以便实行其招抚之策。

白广恩话音刚落,旁边一员胖乎乎的将领却直摇头道:“这倒也不一定,李定国真要能打的话,怎的就在广东连吃了两场败仗。”

这胖乎乎的将领名叫王辅臣,此人乃山西大同人,绰号“西路马鹞子”,本为李姓,早年追随姐夫刘某参加农民军,嗜赌,一掷千金,后与王进朝为义子,改姓王。随大同守将姜瓖反清,不久投降于英亲王阿济格免于被诛,没入辛者库为奴。多尔衮死后,王辅臣经洪承畴保举重新为官,现为五省总督标下绿营总兵官,为洪承畴的嫡系将领之一。据说王辅臣和平西伯吴三桂关系颇近,其麾下有兵员8000,节镇驻于常德。

见是王辅臣这个总督爱将反驳自己,加上李定国确是在广东连吃了两场败仗,白广恩便干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洪承畴没有理会白广恩的干笑,而是扫视诸将一眼,沉声说道:“李定国是员虎将,此人颇是能打,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正是此人太能打,故而孙可望才容不下他,功高震主啊”

一直没有作声的湖广巡抚张长庚听了这番话,深以为然:“督堂所言正是下官心中所想,孙可望正是容不下李定国屡屡立功,这才与他内讧。不过二虎争斗,必有一伤,这一回孙李二人兵戈相向,此正是天助我大清也!”

洪承畴欣然点头,一挼胡须,眉头一挑,对诸将说道:“你们说,这回二贼内讧,伤的会是谁?”

李本深想也未想就道:“单以实力地盘来说,伤的多半是李定国。”

王辅臣闻言却另有看法,但想总督所问必不会这么简单,想必另有深意,便没有言语什么。

张长庚等人思虑一会,均是以为孙可望实力要强李定国,故而这回孙李内讧,伤的多半是李定国。

原大顺平南伯,现为汉军正黄旗下总兵官刘忠是个直性子人,听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道:“既是二虎相争,我军何不趁机南下,坐收渔人之利呢?”

李本深也是不解的看着洪承畴:“督堂,孙李二贼内讧,此时进军正有机可趁,却不知何以旨意却只要我们观望?若是失了战机,岂不遗憾?”

张长庚、高第等人听了也是心中一动。

洪承畴微微一笑:“这便是皇上目光宏远,我等所不及啊。你们想,我军是趁二虎相斗之时杀过去,还是趁他们一死一伤杀过去的好,这二者哪个更合我大清利益呢?”

张长庚闻言作出恍然大悟之状:“二虎相斗,我若冒然进军,二虎势必停手共同对付我军,此时进军不可取。嗯,孙李二人既然内讧,定是不死不休,一定要分出胜负才行,到时不管孙可望胜还是李定国赢,终有一方要大败,届时我军趁他一死一伤大举进兵,却是最好时机,可收倍许之力,也可减少兵员损失,皇上果然比我等看得长远!”

“皇上虽年轻,但眼光之长远,本官真是自愧不如啊。”洪承畴也一脸佩服模样。

“皇上圣明!”

诸将马上也是心有灵犀的称颂起皇帝,一通称颂年轻天子的马屁话后,洪承畴话锋一转:“旨意上要平南和靖南二位王爷专任广东之事,现下看来皇上也不是无的放矢,想来也是料到孙李二贼内讧后局势有变,我这边暂不动,广东那边却是可以趁机动一动,再不济平、靖二位五爷大可趁二贼内讧之机拿下整个广东,以造成威胁广西的局面,如此,不仅可以夺取整个广东,也可牵制明军,对我们这边下一步举动助力不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西府

时可望假天子名号令中外,调兵催饷,皆不上闻。生杀与夺,任意恣肆。帝在安龙,一不与闻。

广西,田州天安口,数千明军跪伏于道路两侧,路中不时有精骑驰过,马上骑士手中并无刀剑,却只一杆大旗,旗到一处,骑士便纵声大喝:“西府驾到!西府驾到!”

“尔等速迎西府,不可妄动刀戈!”

“”

无数骑士跃马驰过,所喊言语只让两侧数千明军趴伏于地,不敢抬头张望一眼。战马踏过的道路之上,依稀可见鲜血斑斑。

人群中,有一年轻后生低声问身边的人:“张二哥,刘将军为何弃了咱们?”

那叫张二哥的大汉闻言嘿嘿一声,低语道:“西府来了,刘将军不跑还有活路么,你也不想想,刘将军这几日带着咱们尽干了什么事。”

后生听了沉默下来,这数日来,他们奉刘将军的命令可是着实和西府为了大敌,不仅绝了西府大军的粮道,更斩杀了西府留守的人马,还驻在这天安口,为的就是不让西府大军由此北上。现在西府杀过来,刘将军却不敢抵挡,把他们这些小兵一留,自己却拍马而逃,想来真是不够仗义。

“那刘将军现在跑了,咱们真的能活?”后生心下有些担心自己的性命,毕竟前些日子他们可杀了不少西府的人。

张二哥却没他这担心,摇摇头道:“西府也是咱们的大王,咱们不过奉令行事,现下刘将军都跑了,西府又如何会为难咱们,放心吧。西府不会杀害我们的。”

后生听了心中却还是有些害怕,正想再说什么,却面的人忽然骚动起来。然后就听无数人在那高声叫喊:“西府来了,西府来了!”

西府来了?!

后生和张二哥不约而同抬头向南边望去。只见南方里许外烟尘滚滚,数百骑兵正纵马向这边奔来。

骑兵奔马近前放缓了速度,马蹄带起的烟尘随之落下,这时众人才看到这队骑兵当前簇拥着一人,有识得的人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西府定国大驾!

西府大驾出现在众明军眼前后,人群瞬间安静下去,彼此相邻的人都几乎听不到同伴的呼吸声。

马上西府一勒座骑,视线在两侧数千降军身上一一扫过。尔后扬声道:“尔等无恐,吾与秦王兄弟也,以细人之言相间,今已无他。尔等归营,吾将等汝。”稍顿,又道:“回营者,吾犒赏银两万两,营中休整七天!”

话音一落,两侧降军顿时欢呼起来:“西府千岁,西府千岁!”

贵州。贵阳。

孙可望自从把永历帝迁到安龙以后,朝廷大权已经完全被他掌握。所谓永历朝廷不过是个虚有其名的空架子,仅靠一小批扈从文武官员勉强支撑门面。军国大事都由孙可望在贵阳裁决。然后在形式上通知永历帝认可,日常事务则根本不关白朝廷。

孙可望此举自然导致南明管辖区内的相当一部分文官武将除了奉行永历年号外,心目中只有孙可望这位“国主”,皇帝被置之度外。甚至在永历九年(顺治十二年),明恢讨左将军白文选给孙可望的启本中都自称臣,用了“启国主御前”、“封进御览,以慰圣怀”之类的措辞。

固原侯王尚礼不甘人后,也在云南鸡足山金顶寺铸造大铜香炉一座,炉上镌刻的铭文虽然用了永历八年的明朝正朔。却一字不提当今天子永历皇帝,只一味地吹捧孙可望:他在铭文中如此称。“固原侯弟子王尚礼,率男广禄。原籍陕西西凉府固原卫群门所张城堡人氏。自丁亥岁躬随国主临滇,发心钦崇三宝,修严各山寺院。……仰赖佛光普照,上祈国主圣寿无疆,皇图巩固。”

除白文选,王尚礼等大将外,永历朝廷的一大批文官也巧加迎合,乘机劝进。兵部尚书任僎借天命倡言明运已终,事不可为矣,主张由永历帝禅位给孙可望;编修方于宣则为可望“定天子卤簿,定朝仪。言帝星明于井度,上书劝进”。

任僎此人不仅在劝进之事上热衷,当年永历天子被迎至安龙的时候,孙可望曾经一度准备去安龙陛见,任僎却劝他道:“国主欲进安龙,二龙岂便相见?”于是,孙可望连这个起码的礼节也没有举行。

不只任僎这等永历朝廷的文官投靠孙可望,就连在安龙永历帝身边的权臣马吉翔也为自身富贵着想,暗中依附孙可望。他对司礼掌印太监庞天寿说道:“今日大势,已归秦王,我辈须早与结纳,以为异日之地。”

庞天寿听后颇以为然,于是两人同孙可望派驻安龙的提塘官张应科等人结拜兄弟,更推心置腹地的对张应科道:“秦王功德隆盛,天下钦仰。今日天命在秦,天之所命,人不能违。我辈意欲劝粤主禅位秦王,烦两公为我先达此意。”

此外,马吉翔还派人叫永历朝廷的郎中古其品画一张“尧舜禅受图”准备送给可望。不想这古其品却是忠于永历帝,拒绝作画。马吉翔怀恨在心,私自报告孙可望。可望闻知大怒,竟命人把古其品锁解贵阳,毙之杖下。

永历君臣在孙可望派遣的提塘官、安龙知府和心怀异志的马吉翔、庞天寿的严密监视下,简直没有多少自由,完全变成了傀儡。孙可望的跋扈让永历朝臣大为震惊,不少人感到愤慨。吏科给事中徐极、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林青阳、主事胡士瑞等上疏劾奏马吉翔、庞天寿“包藏祸心,称臣于秦”。可这些人却只敢劾奏马、庞二奸,不敢直指秦王,显然只是为朝廷稍存体面而已。

永历八年,孙可望在昆明举行了乡试,又在贵阳自设内阁、六部、科道等官,地方文官武将也一概自行任命,官印由明朝的九叠篆文改为八叠。这些措施固然有扫除南明朝廷用人惟贿、整肃官箴的积极意义,但实质上却是帝制自为了。

更有甚者,在方于宣等人参与策划下,孙可望已然定仪制,立太庙,庙享三主:太祖高皇帝主于中,张献忠主于左,而右则可望祖父主也。拟改国号曰后明,日夜谋禅受。(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局面 上

孙可望大权在握,逼迫永历“禅让”毫无问题,但是他的意图却遭到了李定国和刘文秀等原人的反对,这让孙可望处于进退维谷之中,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强行取明自代,李定国、刘文秀等人肯定不会承认他这个天子,因此禅让一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然而孙可望没有黄袍加身,身在贵州安龙府的永历帝却感到头顶上悬挂着一把锋利的宝剑,随时都有被废黜以至丧命的危险。为了求得自身和永历小朝廷的安全,永历在大学士文安之的建议下下密诏召李定国统兵入卫。

文安之对永历言道:“刘、李之交必合,众志皆与孙离,但未知事机得失如何也。”

永历随后对内监张福禄、全为国二人说道:“可望待朕无复有人臣礼。奸臣马吉翔、庞天寿为之耳目,朕寝食不安。近闻西藩李定国亲统大师,直捣楚、粤,俘叛逆陈邦傅父子,报国精忠,久播中外,军声丕振。将来出朕于险,必此人也。且定国与可望久有隙,朕欲密撰一敕,差官赍驰行营,召定国来护卫,汝等能为朕密图此事否?”

张福禄、全为国二人虽是内监,但是对永历极其忠心,当即便提出徐极、林青阳等人曾劾奏马吉翔、庞天寿依附秦王,忠贞可靠,建议同他们密商此事。

永历帝同意后,张福禄即联络徐极等人共同商议,商议之后即往永历朝廷内阁首辅吴贞毓处秘密讨论具体办法。

吴贞毓早对孙可望跋扈不满,当下也同意了召李定国统兵入卫一事,他对徐极等人道:“今日朝廷式微至此,正我辈致命之秋也。奈权奸刻刻窥伺,恐事机不密。诸公中谁能充此使者?”

林青阳自告奋勇愿行,吴贞毓即命礼部祠祭司员外郎蒋乾昌拟敕稿,兵部职方司主事朱东旦缮写,由张福禄等持入宫内铃盖皇帝之宝。林青阳按照事先计划以请假葬亲为名,身藏密敕于永历六年(伪顺治九年)十一月启程前往定**中。当时。李定国正在湖南、广西一带与清军作战,不暇内顾。

永历帝见林青阳出使半年,音耗全无,心急之下便让吴贞毓再派使臣前往探听消息。武安伯郑允元建议应该设法遣开孙可望亲信马吉翔。以免走漏消息。永历帝即以收复南宁后需派重臣留守为名,让马吉翔前往南宁留守。

马吉翔离开安龙赴任后,秘使即秘密上道,到达李定国营中后,秘使对李定国读了词旨哀怆的敕旨。李定国深受感动,叩头出血,泣不成声道:“臣定国一日未死,宁令陛下久蒙幽辱,幸稍忍待之。臣兄事可望有年,宁负友必不负君”。

不料,马吉翔到达广西后,遇到来自李定**中的永历朝臣刘议新,刘以为马吉翔长期受永历帝宠信,贵为侯爵。必然参与密召定国之事,见面之后竟毫无顾忌地把朝廷两次敕谕李定国领兵迎驾的情况和盘托出,并说:“西府得敕,感激流涕,不日且至安龙迎驾。”

马吉翔大吃一惊,立即派人飞报孙可望。孙可望得报后,深知一旦李定国迎驾成功,自己独揽朝政的局面将完全改观。因此,他决心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派亲信将领郑国、王爱秀于永历八年正月初六进入安龙皇宫。逼迫永历帝说清事件原委,索要首事之人。

永历被二将逼迫,不由推诿道:“密敕一事,朝中臣子必不敢做。数年以来。外面假敕、假宝亦多,尔等还要密访,岂皆是朝里事?”

郑国、王爱秀即与庞天寿合为一伙,于三月初六日逮捕吴贞毓等与密敕有关的官员约二十人,经过严刑拷打后,吴贞毓等人为了避免牵涉永历皇帝。承认是部分朝臣勾结内监张福禄、全为国瞒着永历帝私自矫诏密敕李定国。

郑国追问道:“皇上知否?”

吴等人一口咬定:“未经奏明。”

郑国与永历朝廷中依附孙可望之人无法可想,只好以“盗宝矫诏,欺君误国”的罪名定案,向秦王报告。孙可望命令以永历朝廷名义组织审判,于三月二十日以张镌、张福禄、全为国为首犯,处以剐刑;蒋乾昌、徐极、杨钟等人为从犯,立即处斩;首席大学士吴贞毓为主谋之人,姑念为大臣,勒令自尽。此即南明有名的“十八先生案”。

政治上,孙可望对永历朝廷极尽提防,军事上却也是一心进取。早在永历六年(伪顺治九年)十一月,孙可望便亲自由贵州来到湖南沅州,他派大将白文选统领马、步兵五万余名进攻辰州。二十一日,明军分水、陆二路进抵辰州城下,把该城四面包围。清辰常总兵徐勇命副将张鹏星领兵出战,被明军炮火击毙。徐勇仍然妄图据城顽抗。

次日,白文选以大象为前驱,突破东门,大队兵马冲入城内,徐勇在混战中被乱刀砍死,清分守辰常道刘升祚、辰州知府王任杞等文武官员也被俘处斩。随后,孙可望改沅州为黔兴府,以州治兴沅县附郭,领一州九县:曰靖州、曰兴沅、曰黔阳、曰麻阳、曰通道、曰平溪”,并把该府改隶贵州省。

孙可望攻占辰州同时,李定国在衡阳击毙清军统帅尼堪,此时清军接连遭受重大挫折,主帅阵亡,士气沮丧,正是孙可望组织以大西军为主力的明军大举反攻入湘清军的大好时机,然而孙可望却没有抓住这一有利战机,反而因为李定国两蹶名王声动天下,害怕李定国功高震了他这个“主”。

李定国部署衡阳战役的时候,原议由马进忠、冯双礼移军白杲市,定国主力驻于衡州,等待尼堪大军过衡山县,马、冯二部抄至敌后,同定国部南北合击,一举全歼尼堪所统清军。孙可望得知这一部署,惟恐定国大功告成,密令冯双礼退师宝庆,马进忠也随之而走。由于孙可望的拆台,李定国虽击毙了清军主帅尼堪,却因兵单势孤,在十二月间放弃了衡州。

衡州战役以后,孙可望又密谋定计以召开军事会议为名,只待定国到来即行拘捕,至于定国所统军队则转交冯双礼指挥。如果说孙可望解除刘文秀的兵权还多少体现了赏功罚败的原则,谋害战功卓越的李定国肯定极不得人心。因此,一些知道内幕的人赶往定**中告密,劝他绝勿前来赴会。

李定国本希望孙可望率部由辰州东进,同己部合击湖南清军(尼堪被击毙后,入湘八旗兵由贝勒屯齐统领),若能全歼该军,势必使满洲八旗实力大损,远近闻风丧胆;然后会合夔东十三家兵力北取湖北,东攻江西,很可能形成势如破竹的局面。当他得知孙可望置大局于不顾,蓄意谋害自己的时候,不胜愤慨,对部下将领说:“不幸少陷军中,备尝险艰,思立尺寸功,匡扶王室,垂名不朽。今甫得斩名王、奏大捷,而猜忌四起。且我与抚南弟同起云南,一旦絓误,辄遭废弃。忌我,当必尤甚。我妻子俱在云南,我岂得已而奔哉!”

永历七年(伪顺治十年)二月下旬,李定国率领所部四五万兵马放弃永州,经永明越龙虎关撤入广西,从此避免同孙可望见面。二十年左右情同手足的兄弟情谊被孙可望一笔勾销。

孙可望逼走李定国很快就自食恶果。当时孙可望正亲统大军由靖州经武冈进至宝庆,部下有大将白文选、冯双礼等,总兵力为十万。三月初六日,清定远大将军屯齐带领满汉主力由永州北上宝庆,十五日驻于岔路口,距明军白文选、冯双礼、马进忠营地周家铺三十里。

次日,清军进至周家铺,由于明军营于山顶,地势险要,又遇上天雨,双方列阵相峙。这天晚上孙可望率亲军由宝庆府来增援。十七日,明军下山向清军发起全面进攻,清军分路迎击,双方展开激战。结果孙可望所统明军战败,伤亡颇众,被清军缴获马七百余匹,象一头,清军趁胜占领宝庆府。但是,清军在这次战役中也付出了很大代价,正黄旗两名蒙古梅勒章京韦征、武京都在激战中阵亡。

屯齐部清军在宝庆战役获胜后因为损失惨重未能占领整个湖南,孙可望也无力再与屯齐部会战,于是明清两军长期相持于靖州、武冈一线。

局面上下两节可能有注水之嫌,原意想通过人物和故事情节交待孙可望和李定国之间的问题,及南明军队主力和清军在湖南战场相持的原因,但因这些事情是永历五年以后陆续发生,而太平军困守新会已是永历九年(顺治十二年)的事,这几年的事情难以通过一两个章节通过故事情节向读者展示,迫不得已只好简明描述一下,望诸君见谅(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局面 下

湖南战场明军主力和入湘屯齐部满汉清军对峙期间,孙可望另派兵马攻入四川南部,意图占领全川,与此同时清廷也派平西王吴三桂、定西将军固山额真李国翰带领所部兵马由陕西汉中入川。吴三桂、李国翰率部到达四川临时省会保宁后休整数日即南下,很快推进到成都,奉孙可望之命守卫成都的明总兵林时泰面对远道而来的清军却不战而降,导致清军未损一兵一卒占领成都。

林时泰早年参加张献忠领导的大西军,张献忠战死后,林时泰自感大西军已无前途,便向清英亲王阿济格投降,阿济格委他为保宁总兵官。数年后,林时泰听闻大西军余部在孙可望、李定国的领导下联明抗清,遂在潼川反清归明,孙可望念在昔日情份上令他率本部兵驻守成都。

林时泰再次降清后,吴三桂认为此人反复无常、当年其归明时清廷又下过明旨要缉捕于他,故而下令将林时泰斩示众,其亲信部众165o人尽被坑杀。

清军占领成都以后,吴三桂坐镇该城,由李国翰统兵于收取眉州,嘉定,活捉原云南临安府石屏州宣慰司土官,现为大明总兵官的龙名扬。其后吴三桂、李国翰又调集梅勒章京葛朝忠、白含真、佟师圣、夔州总兵卢光祖、左路总兵陈德、永宁总兵柏永馥等往攻重庆,初五日占领合州,分水6二路进逼重庆。

重庆明军守将卢名臣因兵力单薄,无法抵御来势汹汹的数路清军,遂于十四日放弃重庆。四月下旬,吴三桂派遣另一支由甲喇章京杨正泰、郭云龙、右路总兵南一魁、叙州总兵马化豹带领的清军进攻叙州,明守将王复臣、白文选自知不敌,主动撤退到永宁。至此。清军除了原先控制的保宁地区外,相继夺得成都、重庆、叙州、马湖、邛州、雅州、嘉定、眉州等府县,大半个四川尽入清军之手。以致清廷以为全蜀渐次底定,应当讲求善后经营天府之地。以四川之物力支撑其后对滇黔的攻势。

正在湖南战场于清军对峙的孙可望得知四川不稳,清军已占领大半个四川后,惟恐清军在四川站稳脚根后南犯贵州,遂派抚南王刘文秀统领援兵四五万人分三路入川,由建昌、叙永、彭水展开全面反攻。八月初九日,明军攻克叙府,据守该城的清兵全军覆没,总兵南一魁不知下落,总兵马化豹只身逃回。甲喇、牛录死难者数十余人。与此同时,孙可望麾下大将白文选也从永宁率部反攻重庆。

吴三桂、李国翰见明军势大,于八月十九日在夹江县同四川巡抚李国英紧急会商,决定全师北撤以保万全。驻守重庆的清军将领梅勒章京葛朝忠、佟师圣、白含真、镶红旗章京尹得才、总兵柏永馥、陈德、卢光祖于八月二十四日接到吴三桂的撤退命令,二十五日渡江北还。同一天,明军收复重庆,随即派兵尾追清军,在距离重庆一百二十里的停溪将清军包围,用火器四面围攻。二十八日,清军大败。梅勒章京白含真被活捉,永宁总兵柏永馥带着残兵败卒逃到保宁时,部下兵支离削弱。只收拢残兵百余人。

九月,吴三桂也率部退至绵州,接着又退到广元。如此一来,清朝在四川的临时省会保宁只有巡按御史郝浴和总兵严自明部下一百多名士卒。吴三桂、李国翰在兵败如山倒的形势下,已有放弃四川退入陕西汉中的打算。

巡抚郝浴却以“不死于贼,必死于法”劝说吴三桂、李国翰不可弃守保宁,四川巡抚李国英也拉住吴三桂,苦苦相劝:“王乃客兵,可以还汉;巡抚乃守土之臣。当与保宁共存亡。王自回汉,巡抚当星夜回保料理守具。”说完便辞别吴三桂及李国翰。带领手下的几百营兵拔营回保宁。

李国翰见状,犹豫之后对吴三桂道:“我等统领大兵恢川不得。若弃了保宁,丢了巡抚,我朝法度王所素知,复将何辞以对朝廷耶?”

吴三桂闻听后醒悟,飞使追回李国英,问他道:“我欲去守保宁,巡抚可有粮么?”

李国英道:“保宁粮虽无多,尚够兵马五个月支用。”

见保宁有粮可支撑,加上害怕失地保宁丢了巡抚的后果,吴三桂乃率部与李国韩一同回到保宁。

刘文秀在攻克叙州,追败清重庆守敌之后,一路上所向无敌,导致生了骄敌之心,其部进抵保宁城郊后,在没有充分把握的情况下,刘文秀决定强行全面攻城。吴三桂等眼看已经没有退路,惟有困兽犹斗、背城一战才可绝处逢生。

十月初八日明军主力齐集保宁城北,刘文秀登上东北山头指挥攻城。吴三桂通过侦察得知攻城明军中张先璧部战斗力最弱,决定集中兵力先打张军。李国英为迷惑明军,命部下绿营兵改打八旗正兵旗。

十月十一日黎明,刘文秀指挥大军攻城,兵马蔽山而下,炮声震天,南自江岸,北至沙沟子,横列十五里,前列战象,次用火炮、鸟铳、挨牌、扁刀、弓箭、长枪,层叠里许,蜂拥攻城。

辰时,吴三桂率部开门出城,直攻张先璧军。张部抵敌不住,纷纷逃窜,败兵把王复臣等部的军队冲得乱成一团。清军趁势鼓勇奋击,明军阵势已乱,立脚不住,这天中午即已全面崩溃。撤退时由于浮桥被砍断,致使大批将士无法过江,被清军追杀或落水而死。明灭虏将军王复臣、总兵姚之贞、张先轸、王继业、杨春普等先后被清军擒杀,损失士卒大半、战象三只、马骡二千三百余匹,刘文秀的抚南王金印也被清军缴获。

吴三桂于险胜之余,曾对左右叹息道:“生平未尝见如此劲敌,特欠一着耳。”

刘文秀率领残兵败卒返回贵州,孙可望深为不满,下令解除他的兵权,回昆明闲住;张先璧则被乱棍打死。

保安战役期间。因为双方谁也吃不下谁,明清双方在湖南战场上长期处于相持局面,在这段时间内。孙可望率部牢牢扼守着辰州、沅州、武冈一线,清军则守着常德、长沙、宝庆地区。顺治九年屯齐率领由尼堪带往湖南的满州八旗兵余部回京休整。此举让刚刚到任的五省经略洪承畴叫苦不已,忧心忡忡地向清廷连上数份奏报,要求清廷给他增兵,否则湖广局面不得改观。

洪承畴叫苦自有原因,顺治用他是为了执行当年多尔衮定下的“以汉制汉”之策,以避免满州八旗在南方战场损失过重,因此洪承畴一到武昌,顺治便急令在湖南的满州八旗兵由屯齐率领全部撤回北京。湖广战事完全由汉军旗和绿营负责。然而,洪承畴指定调集到湖南的兵马只有一万多人,加上原驻湖广、广西、四川的绿营兵也绝对难以同孙可望、李定国等指挥的南明军队相匹敌,实际可战兵员只不到两万。依为主心骨的满州兵一撤,汉军和绿营更是惶恐,面对当面的孙可望指挥的数万南明军队皆生惧意,不敢轻易生衅,若非孙可望此时也无力再在湖南动攻势,湖南很可能因为屯齐部满州兵的撤离而尽落明军之手。

洪承畴知道仅仅凭借自己麾下的兵力要对付孙可望直接指挥的湘西、贵州明军和夔东十三家军队不仅不能克敌致胜,连守住湖北彝陵、荆州。湖南常德、长沙、宝庆一线都毫无把握。至于他经略范围内的广西大部分地区仍为南明大将李定国所控制,就更是力不从心。

再者湖南久经战乱之后,地方残破。所谓大敌在前,小寇在野。满兵络绎,加送迎之烦。而招徕一二难民亦复鼠窜。百姓不来,有司欲去。洪承畴驻节的长沙城更是满城极目萧条,宝庆城内城外无民无房,并蔬菜买卖俱无。

面对这样一个烂摊子,洪承畴一面竭蹶从事,努力组织绿营等汉兵固守地方,一面请求朝廷另遣满军助战。督促清廷命靖南王耿继茂迅移镇广西梧州,实际意图是把攻取广西、牵制李定国部明军的责任推给广东的两位汉人藩王。

清廷收到洪承畴的奏疏以后。没有下旨让靖南王耿继茂移镇广西,但也知道单靠洪承畴节制的汉族兵马难以同明军一竞高低。于是顺治十年十二月,顺治任命固山额真陈泰为宁南靖寇大将军同固山额真蓝拜、济席哈等带领满洲八旗兵前往湖北、湖南镇守。陈泰被任命为宁南靖寇大将军后却没有统兵南下,而是等到屯齐部返回北京后才南下,时间一下就过去一年多。

顺治十二年四月,陈泰派出的先遣八旗兵固山额真济席哈和蓝拜的军队才进入湖南,他本人带领的军队行至湖北监利县境因江水泛滥,河堤冲决,无法前进,直到病死军中也未能到达湖南。

固山额真济席哈和蓝拜统领的八旗兵到达湖南后,孙可望自知斩将搴旗非己所长,决定重新起用因保宁战役被削去兵权的抚南王刘文秀。可是,刘文秀自从保宁战败被剥夺兵权后日趋消极,他废居昆明时甚至想进山学道。孙可望几次召他至湖南都不至,最后在孙可望的坚持下刘文秀才出任“大招讨”一职,永历九年(伪顺治十二年)春,刘文秀才率领大将卢名臣、冯双礼等部马、步兵丁六万、象四十余只,踏上了东攻湖广的征途。四月,刘文秀部集结于湖南辰州,计划先攻占常德,切断洞庭湖西面湖北、湖南的通道,然后收复长沙、衡阳、岳州,得手后再北攻武昌。

按照刘文秀的部署,明军进攻常德采取水6并进的方针。刘文秀派卢名臣率领一支军队乘船由沅江前进,自己率军由6路进。明军出之时正值涨水季节,卢名臣部乘坐一百多艘船只顺江而下,四月十七日即攻克桃源县,活捉清朝知县李瑢。可是,刘文秀亲自带领的主力却因为连日下雨,溪水猛涨,道路泥泞,行进非常困难,马步兵滞留数十日,根本无法同卢名臣所统水路军队配合作战。

洪承畴和陈泰得到刘文秀大军入湘的消息后,迅作出对策,除了从衡州等地抽调军队回守省会长沙外,五月初十日,调遣荆州满洲八旗兵赶赴常德,加强防御力量。五月二十三日夜,卢名臣部进至常德城下,遭到优势清军伏击,由于得不到6路明军的支援,激战到次日,卢名臣中箭落水殉国,水路明军几乎全军覆没。

战后,清军加强了面对辰州的防务,刘文秀水、6两路夹攻的计划宣告失败,卢名臣的阵亡又严重影响了军心士气,刘文秀只得放弃攻取常德的计划,带领军队退回贵州。孙可望对刘文秀的举措深表不满,又一次解除他的兵权,让他返回云南昆明闲住。

孙可望任命刘文秀为大招讨,本意是让他在永历八年率军由湘出长江,同张名振等会师夺取江南。当时屯齐部清军北撤,陈泰部清军尚未南下,正是一举击破清经略洪承畴拼凑的汉军、进取江南的大好时机。可由于孙可望的图谋篡位,欲图取明自代,一向反对此举的刘文秀不愿按孙可望的策略行事,以免孙可望借此成功篡位,结果他的按兵不动导致孙可望意图和张名振东、西会师江南的计划全盘搁浅。

常德之役后,刘文秀无功而返,陈泰也随之病死,虽常德之役明军战败,但清军也没有取得任何南明地盘,基本上仍是在湖南西部同孙可望部明军对峙。

对峙数月后,清军派往明军控制区的探子却传来惊天消息——孙可望和李定国内讧,李定国已率部冲破孙可望设在广西田州的防线直奔贵州而去,此举明显是冲永历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盐货

进入十月,广东的气温明显降了下来,但相对北方却还暖和得多,不过到了深夜,依旧还是有些凉气,加上江上吹来的风大,只让躲在江边芦苇荡里的几个黑衣人上下牙关直打颤。∑,四周的芦苇早已枯黄,上面满是露水,人躲在其中不时被露水粘到,加上脚下满是淤泥的滩涂,让人很是厌烦。

天上只有黑云片片,被黑云遮蔽的月亮只露出小半边身子,发出惨淡的月光。芦苇荡中黑乎乎的,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偶尔有不知名的鸟雀发出几声“咕咕”声。

几个黑衣人已潜在这里很长时间,但谁也没有因为等待的时间长而不耐烦,反而一直蹲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腿麻了也只是小幅度的将腿朝前伸一伸,拿手揉上一揉,却是站都不站一下。

“阿欠!”

许是寒气入了身子,一个黑衣人忍了几下终是忍不住,失去控制的打了个喷嚏,吓得边上的人赶紧转过来瞪住他。

打喷嚏的这个黑衣人被同伴看得脸红了一下,又有些不以为然的嘀咕一声:“深更半夜的谁会跑这来,四哥放心好了,咱们都来过几趟了,清妖对这片守得不严,没人过来巡逻,不会听到动静的。”

那叫四哥的黑衣人闻言微哼一声:“小心点总没错,真要是叫清妖发现了,咱们几个小命不打紧,可千户交托咱们的事怎么办,城内几千口子怎么办?”

一听四哥把千户和城内几千口子搬了出来,打喷嚏那黑衣人顿时不吱声了,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去。

见状,四哥也没有再数落这汉子,朝另外几人打了个手势,众人立时就转了过去,继续一动不动的盯着江上。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是的。

江面上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江边上则传来一阵阵的江水拍岸声,江风有一股江上特有的鱼腥味。

又半柱香过去,一个汉子似乎看到什么,但看得不仔细,定睛细瞧了下,有些激动的低声叫道:“船来了!”

一听船来了,几个黑衣人忙齐齐向江上看去,果然,视线中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朝江边缓缓驶来。

几人又盯着那黑乎乎的东西看了半响。确认来得是条船后,叫四哥的那黑衣汉子才松了口气,一边起身一边吩咐道:“老规矩,宋家两兄弟呆在这,其他人跟我去。”

“哎!”

众黑衣人应了,纷纷起身随着四哥往江边摸去。摸到江边后,看到那船快要靠岸,四哥突然停了下来,四下又瞅了瞅。然后捏着嗓子学起了鸟叫:“咕咕,咕咕”

其他人则警惕的散在四周观察周围动静。四哥叫了两次后,那划来的小船上同样有人“咕咕”的回应起来。

听到对方的回应,四哥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对手下说道:“是他们,走!”说完便立在那里等小船靠岸。

今夜江上风大,小船在江上翻腾来翻腾去,好在操舟的是个老水手。一路也是有惊无险,安全的靠了岸。船上有四个人,天黑看不清模样。船仓里堆着几包东西,上面有麻布遮着,不知道是什么。

看到岸上等侯的四哥等人后,船上一人跳了下来,走到近前也没有废话,直接问那叫四哥的黑衣汉子:“齐老四,银子准备好了吧?”

齐老四微一点头,闷声道:“准备好了,一千两,不多不少。”顿了一下,朝船仓里瞄了眼,“你们呢?”

船上下来那人朝船仓一指:“都在这,绝对没问题。”

“银子数下,没问题就交货。”

齐老四示意身后的几个手下将缠在腰间的布袋解开放在那人面前。

那人将地上几只布袋一一拿在手中过了下,然后轻笑一声:“错不了。”说着回头吩咐船上的同伴:“给他们抬五袋。”

“怎么只有五袋?”齐老四一听数量不对,脸色大变,怒道:“王德,你什么意思,之前可是一直是十袋的!”

“十袋?”

那叫王德的汉子皮笑肉不笑道:“齐老四,现下行情不同了,你们这一千两银子只能买五袋,你若是不愿意,兄弟我这就放船走人,以后这买卖咱们也甭做了!”

众黑衣人听了王德这话都是忍不住要骂人,那齐老四更是一脸寒霜紧紧盯着王德:“王德,你弄这一出可是要伤兄弟情义的!”

“你在曹营我在汉,讲得什么兄弟情义?”

这话说完,王德心下也有些发虚,怕齐老四会跟他翻脸,于是话锋一转又道:“齐老四,这事也莫怪我,实在是上面的意思,你也知道,兄弟做这买卖没有人给撑着是不行的,真要是兄弟自个做这买卖,那便是无所谓的,可兄弟上面有人压着,那人要得也狠,这银子大半得落他腰包,再加上最近水师营中查得紧,弟兄们提着脑袋总不能和你白打交道,落不得多少下自家口袋吧。所以这价钱嘛得往上加一加,不但这一次是这么多,下次还是这个价,想要多,钱得加倍!要不然,你们找别人去!”

闻言,先前那打喷嚏的黑衣汉子怒道:“除了你们,我们还能找谁!”

其他黑衣汉子也全是怒目圆瞪,恨不得提刀上前剁了这黑了良心的王德。

王德却是看都没看那帮黑衣汉子一眼,而是不屑道:“那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

齐老四眉头一皱,示意手下不要乱动,盯着王德沉声道:“王德,兄弟情义你不看重,道上规矩总要讲吧。”

“我是兵,你是贼,你我之间没有规矩可讲,我说齐老四,你就知足了吧,也就我王德孤家寡人一个敢把脑袋勒裤腰带上跟你做这买卖,换旁人,你问问水师里哪个敢?这事要是泄漏出去,头一个死得可不是你齐老四,而是我王德!”

话说到这份上了,王德也不想再罗嗦,直接问道:“买还是不卖,你给个准话!”

齐老四立在那里沉默不语,想着临来前千户对自己的嘱咐,再想想这几袋银对城里几千口子的影响,半响之后,终咬牙道:“买!”

“这就对了!”王德嘿嘿一笑,一拍手吩咐船上的人:“扛上来吧。”

“是。”

船上三人忙将船仓里的口袋往岸上搬,转眼,五包大口袋就摆在了岸上,尔后三人转身又翻上了船,动作很是快捷,一看就是吃水上饭的。

“下次多带银子来,有钱就有盐!”

盐给了,银子也收了,王德也不敢再在这里多耽搁,万一叫巡视的绿营兵看到,他这脑袋可就立马要掉,正要张嘴和齐老四说要走,话到嘴里却突然变了,反而问道:“齐老四,我说你们太平军都被围在城中半年了,怕是城内快要断粮了吧?”

“我们有没有断粮关你屁事?”齐老四因王德坐地涨价的事正窝火着,哪有好话给他。

“嘿,我虽只认钱不认人,可毕竟一个锅里捞过饭,总有情份在不是,送你句好话,趁着这城还没破,赶紧散伙走人。旁人跑不掉,你能跑不掉?真要等到城破,那时就是想跑怕也没地方跑喽。”王德说这话时脸上倒是真有几分诚恳之意,显是真不愿见齐老四死在城中。

齐老四闷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得了银子就走吧,三天后记着再来。”

“得,你真要不走我也没法子,不过去年老本贼围城时,这新会城里造的孽可不小,你们若是断了粮,嘿嘿”

王德没有把话说明,但齐老四如何听不出他想说什么,当下眉毛一挑,怒道:“我们太平军不是清妖,就是饿死也不会干出吃人的事!”

“人要饿急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王德摇了摇头,“不过想来你们还没断粮,要不然就不是找我买盐,而是买米了,就算这样,你们还能撑多久?新会可是死城,别指望有人会来救你们,还有,兄弟把话也给你说明了,盐,兄弟我能弄上几袋,可粮食,兄弟还真弄不来,就是弄来,凭这几包粮食也塞不了你们牙缝,你好自为之吧。”

齐老四黑着脸没有说话。

王德知道齐老四曾在李定**中干过,所以想了想又道:“看在银子的份上,再送你个消息吧。”

齐老四有些疑惑:“什么消息?”

王德嘴巴一张,说了个让齐老四发懵的消息,他道:“李定国跟孙可望打起来了。”

“国主和西府打起来了?”齐老四怔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消息我给你了,兄弟我也要走了,噢,对了,回去给我向你们头,就是那个贼秀才问声好,他若是也想跑,到时可以找我,价钱嘛,嘿嘿。”

王德说完不再理会发怔的齐老四和他的一众手下,转身上了船,不一会,小船就离得江边远了,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四哥,国主和西府打起来这消息是真是假?”先前那打喷嚏的朱姓汉子也随齐老四在大西军中干过,故而很是担心国主和西府是不是真打起来了。

“多半是真,这种事情王德不会作假,之前咱们在西府手下干时也不是不知道西府和国主之间关系不太好。”

秦老四叹了口气,国主和西府真要打起来,这大明的天莫不是真要塌了?

“国主要和西府打起来,那咱们太平军不是真没有援军来救了?”望着黑漆漆的江面,朱姓汉子面露苦色。(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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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围数月的新会城从上空看去死气沉沉,因为缺少烧火的木材,城中大半房屋都被太平军拆了做柴火,眼下只余西城和南城还有数片区域保持着完整的建筑群,其余地方一眼望去尽是残垣断壁,想在这些废墟上找寻一二绿荫也是痴人妄想的。

除了柴火紧张外,城中也面临断水危机。围城初始,太平军和城中百姓的饮用水都是取自城内的几口大井,起先这几口深井足以保障城内近万人的饮水需求,但自六月开始,靠近城墙的三口深井的水却再也不能饮用。

最先发现井水不能饮用的是近卫营的试百户李辅国,当时他准备打上一桶井水冲凉,但水桶提上来后才发现原本清澈的井水变得发黑,水中还有难闻的让人作呕的异味。

井水不能饮用的消息自然惊动了周士相和宋襄公,二人不约而同想同是不是有清军的奸细潜入城中在井水中下毒,这大热天的要是断了水,那可比没吃的还要命。

周士相亲自带人检查三口井不能饮用的原因,但在井口边张望半天他也不知原因,近卫营一队士兵费了大半天功夫将井水舀尽,结果在井底也未发现异常。

找不到井水变质的原因,舀尽之后重新渗出的水仍是变质,这让周士相心急如焚。

城中总共就七口井可用,连同残存的那些新会百姓,城内现下住着近万人丁,每日所需的水量大得惊人,因此这七口井只能勉强保证每个人每天的最低水需量,真正是一滴水都不能浪费。

宋襄公为了不让营民和新会百姓因为争水的原因闹将起来,特意向周士相请了令,单独划了四口井供后营老弱妇孺及那些新会百姓饮用,现在出事的三口井有两口是属于后营的。原本就是急急巴巴的勉强使用,现在一下少了两口,这便意味着营民和百姓们每天的饮用水降低一半,这让人还如何活?太平军这边也好不了多少。三口井变成两口,当兵的又怎么活?

“查,给我查,一查到底!”

找不出原因的周士相将井水变质的原因归咎于有人下毒。可是各营百户奉命挨个审查昨夜值守军士后,却均是上报部下没有问题,蒋和和葛正甚至都要拿自家脑袋来担保他们的手下没有问题。

不是人下毒,这井水好好的怎么就变成毒水了?

正当周士相和一众军官为此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时,后营一个曾在年轻时专门帮人打井的营老在听闻这件事后向宋襄公请了令。他把三口井挨个看了看,然后让人扶他上了城墙,沿着城墙一圈走下来后,向周士相解释了为何井水会变质。

这三口水井都有一个共同点,都距离城墙甚近,最近的一口甚至只离城墙根不到三丈,而且它们都是新打的井,是当初清军重筑新会城时为了方便临时打的井。后来城筑好后,这三口井便没有被填埋,而是继续为守城清军提供饮水。另外还有防火的需要。(注,一丈为三米三)

水井离城墙近和水源变质有什么直接关系?

周士相还是没有弄明白这营老想说什么,只到营老点出城外埋尸处后他才恍然大梧,原来根子出在这!

当初尚可喜亲自指挥清军攻城失利后,城下遗留了三千多具清军尸体。战后,周士相曾命人向清军射箭要他们把尸体收敛回去,但不知是清军没有接到这封信还是清军故意不收尸体,反正过了一天清军都没有任何收尸的动静。

时正是酷暑天气,尸体哪里能经得住放!单这一天,城下都已能闻到腐臭味。绿头苍蝇更是黑压压盘旋,好些血肉切开的尸体上都能看见蛆虫翻动。

没办法,清军不收尸,周士相只能下令太平军收尸。要不然让这些尸体再摆一两天,不用清军打,太平军和城内的老弱妇孺都要集体染瘟疫死了。去年李定国大军围城被迫撤兵,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北京来的满汉八旗援军赶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军中生了疫,没办法再在这新会城下呆下去。

前车之鉴。李定国好歹还有几万大军在手,就算军中染疫也没法伤筋动骨,可太平军就这么点家底,要是城中生疫,刚打起的大旗便要自行坠落了。

就这么着,太平军和一部分青壮顺着城墙攀绳下了城掩埋这些清军尸体。发现太平军下城后,清军似乎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也没有趁势发动进攻,反而看着太平军埋尸。

尸体太多,最好的办法就是选择就地掩埋在城墙下,要不然,哪有这么多人力可供驱使,真要是把尸体一具具的往远处拉,别说周士相不愿意,就是下面的士兵也不会肯的,况且远处清军虎视眈眈,周士相又哪敢冒风险让自己的士兵跑到敌人的眼皮底下。

三千多具尸体足足挖了十多个长坑才掩埋完毕,因为天热,加上埋尸的雄威和虎捷营还有那些青壮、俘虏唯恐染上瘟疫,所以埋尸体的坑都挖得不深,但好歹是把人给埋了。埋尸体的坑大半就在东城,另外南门也有三四处。

埋完了这些尸体没多久,清军在副都统王国辉的指挥下又发动了一次攻城,在扔下数百具尸体后无功而返。同样,这些战死清军的尸体也被太平军骂骂咧咧的给埋了。

刚开始这些埋尸坑对城内什么影响也没有,周士相担心的瘟疫也没有发生,但谁曾想,大半月过去,这些尸坑中腐烂的尸体竟然污染了靠近城墙的水井。

据那营老讲,坑中的尸体腐烂后会流出大量有毒的尸水,这些尸水在地下会逐渐腐蚀土壤,不下雨还好,一下雨的话,雨水浸入坑中,那些尸水就会迅速向周围延伸。这不,离城墙太近的这三口水井就首当其冲成了尸水的污染物。这个过程人眼是看不到,一般人也不会注意,等到出事却是再也无法挽救了。

听了营老这番话,宋襄公也顿悟,想到早年在家时邻居家打水井,原本水井打在离茅房没多远处,几年过后那井水因为茅坑渗透的原因就开始散发臭味。现在想来,当真是后悔,怪自己没有早点想到此节,以致好好的水井就这么不能用了。

葛正他们听了营老的解释,却是大骂清妖王八蛋,看来清妖八成也是打着污染城中水井的算盘这才不来收尸的。

周士相一想也是,新会城就这么大,城中一切清军肯定洞悉得清清楚楚,围城首要除了断守军的粮,另则便是要断守军的水源。

新会城虽处江边平原,但城中多数地段却是打不出能直接喝的水井,多是那种盐碱水,只这七口井的水能喝。往常没有围城,城中百姓自然可以到城外挑水,或是有专人负责送水车,到时拿铜板买来就是,现在围了城,城外的水进不了城,单靠这七口水井支撑近万人饮用,真是巧媳妇也为无米之炊为难。要是尸水再污染几口井,城内怕真是要鸡飞狗跳了。

没粮吃还能撑上几天,没水喝,在广东这等要命的地方却是怕一天也撑不住了。

事到如今,后悔也没办法了,只能寻思挽救办法。还好那营老指出地下尸水渗透的速度并不快,除了连续几日暴雨使得地下水增多,要不然一时半会尸水是渗不到另几口水井的。而且现下也不须想什么办法阻地下尸水渗透,因为早在清军副都统王国辉指挥清军掘地潜入时,太平军就在城中挖了隔离沟,这些深沟的存在正好阻挡尸水的渗透。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这营老还是建议周士相让人将深沟再挖得深些,小心一些总不会错,毕竟全城现在就只这么四口井可用了。

周士相当下就依这营老的法子办了,叫蒋和带人将深沟再挖深些,另外让人彻底堵死这三口变了质的水井,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和宋襄公商量起余下这四口水井的分配办法。商量来商量去也是没什么好办法,井就这么四口,前营这边多分了,后营那边自然就没得喝。很多前营军官和士兵的家眷都在后营,真要让他们的老婆孩子没水喝,恐怕大祸也就不远了。

最后,周宋二人把这四口井平分了,前营两口,后营两口。县衙征发的青壮和俘虏由前营提供水,后营则向那两千多新会百姓供水,当然,怎么供水则是宋襄公的事情,周士相是不会过问的。

水井是分了,但是水量相较从前肯定是大大不如,因为争水闹出的事情不少,前营自然是周士相在主持,后营那边便是宋襄公一力负责了。为了尽可能的节省用水,周士相和宋襄公是什么办法都想了,也试图在城中重新打几口井出来,可惜都是无用功,最后也只得不了了之了。自那以后,每逢下雨天,城中便到处可见大缸小罐,所有能动的人都去收集雨水了。

柴火不够烧,拆房子。水不够喝,凑合过。这两样东西虽然都缺不得,但只要还有,总能熬,可要是没有盐吃,人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休说守城了,就是平日做些活计都是不行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绝地

太平军自罗定兴兵以来,因无根据之地,周士相又坚持以流寇裹挟方式壮大军队,故而军中一切(兵员、粮草)靠得都是劫掠及从清军手中缴获。德庆、高要、新会数场战斗下来,太平军获得了足以维持全军半年之需的粮草,但缴获的食盐数量却并不多。食盐稀少的原因有两方面,一方面是太平军沿途所经府县并非产盐区;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这些地区的清军早就对食盐进行了严格监控和封锁。

清军对食盐的封锁致使太平军所经地方并无大量食盐涌入,百姓只能定量购买。通过这种方式,清军有效避免了大量食盐涌入这些明清反复争夺的地区,以免食盐这种战争物资落入同样缺盐的明军之手。

若是太平军能够继续沿袭之前周士相所定方针一路裹挟劫掠而去,单以太平军现有人员而言,自然是不必害怕缺盐的。但是占领新会后,周士相为避免太平军转进香山遭到优势清军的阻截,转而决定依托新会诱使广州清军主力攻城,从而通过这座连李定国数万大军都无法攻克的坚城大量消耗广州清军有生力量,使得南进过程变得相对轻松。

这种战略构单从太平军本身条件来看,显然是符合太平军利益的,毕竟太平军只是一支由众多人员或自愿或不自愿构成的军队,靠着先前的几场小规模战斗才让全军凝娶了一定战斗力。这点战斗力遇上小股绿营兵自然可以一战,可一旦遇上拥有骑兵的广州清军主力显然就不够看了。

况且太平军不单单是军队行军作战,还随军携带了大量老弱妇孺,在缺少交通工具的情况下,携带如此多的百姓随军,自古也就两种人会干,一是流寇,另一个就是土匪。二者的下场大抵也差不多。从未听闻有成大事的。便是李自成和张献忠初起兵时做过,可一旦规模变大,他们也转而弃了这种裹挟方式,进而朝精兵强将道路发展。李自成的大顺军余部和已转变成为南明主力的大西军就是这些精兵强将的余脉。

裹挟发展的弊端,前后两世为人的周士相如何不知,可是他没有时间,也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将太平军的规模变得更大,变得可以朝精兵强将道路发展,直至困守新会,太平军前营五大营合有战兵人数不过两千余众。这么点兵力不说放在全国了。就是放在广东也是毫不起眼,根本左右不了明清局面发展的。若不是新会城实在是被清军自个修得太过坚固,就凭太平军这点兵力早被清军吃光几回了。

圭峰山一战,数千老弱妇孺的死亡已经太平军上下敲了警钟,周士相骑虎难下,裹挟的调子是他定的,也是他一手推行的,总不能现在就把后营当包袱扔了,然后率领前营轻装直奔香山而去吧。他若这么干了。第一个不服他的就是手下这帮军官,须知他们中的很多人在后营都是有家小的!

这世上又有多少能够狠得下心学那闯王身边大将刘宗敏般,杀妻灭子豁出身来闹“革命”的?!

人肯定是不能随意丢弃的,将来就是进军香山总要图谋发展。想要发展自然就得有人力,没有人力,又谈什么发展?

因而在不能彻底解决广州清军对太平军南进过程造成的危胁,周士相便不敢放弃新会全军转进香山。

战事的演化和周士相设想得大体相同。所不同的是清军在前后发动了两场大的攻势外便偃旗息鼓,转而采取围城的办法对付太平军,这让一心想借助坚城大量杀伤清军的周士相颇是遗憾。

遗憾之后也只能面对现实——清军的长期围困让太平军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麻烦。盐就是其中之一。

被围困的新会城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从外界获得食盐,围城的清军统帅是平南王尚可喜的儿子尚之信,这家伙虽然日后造了康熙的反,但周士相可没异想天开的认为这家伙现在就对“大清”有反心,能看在同是反清一脉的份上往城里送盐。

围城的清军也都是广东清军精锐人马,不仅有两个藩王的汉军旗人马,还有广东总督的督抚标兵参与,广东绿营可以抽调的精兵也半数扎在了城外,这些领军的将领都是大清的铁杆“粉丝”,根本没有可能有想和太平军暗通曲款的人物,想要从他们中找一个德庆守备唐三水出来比登天都难。

无法从外界获得食盐,城里这近万人天天都要吃盐,就算不保证后营和那些新会百姓们天天有盐吃,可前营拿刀拿枪的总要有盐吃吧,那些被强迫做苦力的俘虏也得象征性的给一点盐吧,要不然人走路都打飘,哪来的力气干活?

七月上旬宋襄公将公库现有盐货做了个统计,然后周士相就召集诸将和各营营老商议,定下了食盐分配制度。这个分配制度和水井的分配办法没有多大差别,都是先保证军队用量,其后才归后营。

诸将和各营营老对眼下的局面都清楚,粮食也好,水也好,盐也好,都是要先尽前营的,要不然没了这些拿刀的守城,老弱妇孺还不是转眼就成了清军刀板上的肉,任他们祸害,任他们荼毒。

即便这样,公库的存盐也撑不过半月,为此周士相还是本着集思广议的原则让大伙想办法,有人提出办法,可以在茅坑四周刮一些硝盐出来熬煮着吃。这个提议让周士相想到后世红军在井岗山上时,似乎也因为缺盐,而在茅坑周围采集那种附在墙壁上的硝盐吃。

不管这硝盐能吃不能吃,嘴里有咸味总是好的!周士相赏了这个提议人十两银子,要廖瑞祥组织县衙的人去采集看看。结果廖知县就成了中国千年以来第一个整日带人围着茅坑打转的县老爷,只把这老夫子委屈得不行。

经实践证明,这种硝盐确是能吃,但是份量还是有限,根本济不了多大事。周士相让大伙再想办法,他也是豁出去了,拿出重赏,不管白猫黑猫,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只要谁能解决食盐的问题,要当官,白丁直接提总旗,要银子,赏百两!

常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是一连七八天过去,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张贴在后营和新会百姓居住区的那些个县衙榜文没一人去揭。

没有新盐进来,坐吃山空如何了得!真等断了盐,大伙自个拿刀抹脖子吧!

周士相和宋襄公合议之后,决定再选死士由陈默带领深夜出城到清军营中抢盐。

这是一场注定要死很多人的冒险行动,因为自上次陈默率领死士深夜摧毁清军东、西炮台后,清军明显多了心眼,不仅彻底堵死那些他们自己所挖的地道,还在营前挖了两条壕沟,沟内布满竹尖,人要是落进去不死也残。

非但如此,清军还在这些壕沟外又布了几道栅防,每道栅防都修得死死的,清军哨台隔上三四丈就一个,上面不是铳手就是箭手,另外巡逻的清兵几乎是小半柱香时间就来回一趟,让人根本无隙可趁。休说扒开栅防,就是穿越那两条壕沟都是千难万难,也不知要堆上多少条人命才能翻过一条沟呢!

当日那个指使手下趁火打劫的死囚犯陈默已经因为摧毁清军东西炮台有功被提升为近卫营总旗,在接到周士相让他再次出城夺盐时,他沉默了一下,随后没有言语的点了点头。当时,他那脸上说不出的死寂,显然是知道自己此去九死一生。

宋襄公见状,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周士相心中也不好受,只想激励陈默几句,秃子蒋和却兴冲冲的过来求见,说是西城外面有反清志士趁夜投奔。

西城是雄威营在驻守,和其他三个方向比起来,西城外清军驻守的力量明显薄弱,单从旗号上看,仅仅是绿营兵在把守。但防守薄弱不代表太平军就可以从西城打开缺口和外界取得联络,因为西城是正对着谭江的,出城不到三里就是宽阔的江水,想从这里渡江,门都没有!

正因为新会西城正对谭江,城内太平军又没有水师在江上策应,所以围城清军对西城的防守较其余三个方向弱了些。尚之信也好,周士相也好,都从来没有打过太平军会由西城突围的念头,太平军真要从西城突围出城,届时就是前有谭江,后有追兵,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清军围城前,周士相曾向城外派出过数拨使者,意图联络李定国撤军后散落在新会附近山区的明军余部,可是因为清军来得太急,不但没有散落明军来投奔,就是派去的人也没一个回来。起先周士相还抱有幻想,可一两个月过去,他对外面也不抱指望了,现下突听蒋和说有人前来投奔,这让他顿时有些惊讶,也坐不下去了,亲自带人到西城一看究竟。(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遭遇

前来投奔太平军的是一伙因李定国退兵后归路遭清军截断,而不得不散落在新会附近的明军残部,他们的领头人叫齐豪,队伍里的人又称他为“四哥”。说起来,这齐豪并非南方人,而是凤阳府人士,且还是来头颇大之人,和张献忠瓜葛不浅。

崇祯九年,张献忠率军攻破中都凤阳时,时年只有十八岁的齐豪因饿得活不下去,又见农民军势大,连大明皇帝的祖坟都给刨了,脑子一热便索性参加了农民军,其后便跟着张献忠的军队到处转战,做起了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只为求口饭吃的卖命勾当。因他年轻,又幼时学得几手拳脚功夫,故而这几年征战下来不仅没有送命,反而在军中渐渐出人头地起来。

崇祯十六年,张献忠攻占湖北后改武昌为京都,自称大西王,其部农民军也随之称为大西军,这年已经25岁的齐豪在大西军中也成了一名军官,手下管着几百号人,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了。后来张献忠见李自成已占领北京,便决定入川建立属于他的基业,命令大西军向四川开进,身为大西军的一员,齐豪自然也跟着入川。

崇祯十七年八月,大西军进攻重庆,此役齐豪因冲锋在前,率先执杀明巡抚陈士奇立下大功,被张献忠破格提为身边亲军营将。大西军占领成都后,张献忠改成都为西京,正式建立大西国,改元大顺,以崇祯十七年为大顺元年,置内阁和六部,对前明投顺官吏加以任用,以汪兆龄为内阁大学士兼左丞相。严锡命为大学士兼右丞相。

大西政权建立后,张献忠即开始经营四川,招揽流民。恢复生产,他严厉镇压横暴地方的前明官绅和地主。在大西军内部则严格约束士卒,不许淫掠,对违纪者有由“捆打”至“枭示”的处罚。同时张献忠还命令释放前明狱中囚犯,将各府县的库金银赈济流民。张献忠的这些措施使得四川人心短时间内得以安定,过去曾受前明官绅地主压迫的奴仆或纷起暴动响应大西军,或向大西政权的地方官府告发故主罪状,使其受到制裁。

同年,张献忠改革大西军制。特设大西军各部为120营,每营都设总兵。齐豪更由张献忠亲自点名提为这120名总兵官之一,其顶头上司便是大西皇帝义子、定北将军艾能奇。

大西军经营四川期间,李自成领导的大顺军已在清军进攻下逐渐败亡。清军占领黄河流域各省后,分兵南下。伪清顺治二年,清廷派人入川向张献忠招降,被张献忠以己为汉人绝不降虏严加拒绝,并召集文武计议抗清,恢复中原。

顺治三年八月,清肃亲王豪格统兵逾剑阁入阆中。张献忠闻讯亲自率大西军主力迎击,至西充的凤凰山,清兵猝至。因疏于防备,大西军一时未及投入作战,结果混乱中,亲自敌前察看的张献忠被清军弓箭射死。

张献忠战死后,面对豪格大军的进逼,大西军群龙无首不得不向南撤退,此时大西军后面是穷追而来的清军,前面则是凭借长江扼守的南明军队,大西军几乎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彼时军中人心混乱,士气低迷。不少大西军在四川招收的士兵都纷纷开了小差,更有不在少数的军官携金潜逃。面对此危局。齐豪却坚定的相信大西军不会败亡,他竭力约束部下。使得其部成为少数几支没有士兵逃跑的营头,得到艾能奇的夸赞。

为了应对危局,张献忠养子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人一致决定把干涉大西军指挥的张献忠皇后和臣相汪兆龄处死,四人也同时各自恢复原姓,形成大西军由四将军领导的体制。四人中孙可望原来的地位和威信比较高,年纪稍大,又读书识字,故而被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共推为首,成了大西军余部的最高指挥者。

解决了内患后,大西军余部在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的领导下,集中于四川綦江,收集溃散,重整队伍。在此次重整中,张献忠所设的120营被裁撤,齐豪所部被直接拨入艾能奇麾下调用。其后,在孙可望等人指挥下,重整后的大西军一举击破据守重庆的南明总兵曾英部,曾英落水淹死,部众溃逃,大西军由此渡过长江天险,进入遵义。由于清肃亲王豪格派遣的军队追踪而来,大西军继续南撤,进入贵州,顺利地占领了省会贵阳。

明贵州按察使张耀、布政司参议曾益、都指挥使陈瑞征等逃到定番州,拼凑了一批兵马负隅顽抗大西军。孙可望遂派定北将军艾能奇领兵进攻这这股明军残兵。此战,齐豪被艾能奇委以前锋,于二月十二日率先攻克定番,生俘贵州按察使张耀。后困所占地区地方残破,到处是一片荒芜,军中粮食接济不上,艾能奇被迫带领齐豪等人回师。

大西军在贵阳安整期间,云南发生土司沙定洲造反事件,致使明黔国公沐天波逃离昆明,孙可望便以为黔国公复仇的名义出兵云南。大西军开进昆明,四将军共同称王,孙可望称平东王,李定国称安西王,刘文秀称抚南王,艾能奇称定北王。原各王麾下所属仍由各王直接提制。

顺治四年,孙可望派刘文秀出征川南,同年大西军与南明永历朝廷展开联合抗清的谈判。

永历二年(伪顺治五年)五月,艾能奇率领齐豪等将出征东川土司叛乱,结果兵马进至东川府三十里处,突然遭遇埋伏道路两侧的禄氏土兵袭击,前锋将齐豪率部拼死抵御,掩护中军后撤,岂料禄氏土兵携有大量染毒箭枝,艾能奇于后退途中被土兵毒箭射中,连夜抬回昆明,结果不治身亡。

艾能奇战死后,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三人大怒,增派兵马再次进攻东川。此役原定北王麾下诸将带罪立功,齐豪为洗主将阵亡之耻,亲自带人攀爬绝壁小道。一举从后击溃散禄氏土兵,彻底占领东川及其附近各县。

东川之战后未过多久。艾能奇部下的将领便面临人生重大选择,他们必须从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这三个王爷中选择一名效忠,因孙可望是平东王,声望和权势最大,故不少艾能奇部下的将领都选择归顺孙可望。

但齐豪却因投奔孙可望的将领太多,本身孙可望麾下的兵马也是最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自己投了孙可望未必会和从前在艾能奇麾下一样得到重用,反而倒是选择投奔李定国或是刘文秀对自身未来发展有利。抱着这样的念头,齐豪便向孙可望派来的兵部官员表达了愿归安西王麾下的意愿,孙可望得知他的决定后并未阻拦,但也因此对齐豪心生不满。

归调李定国麾下后,齐豪并未如同事先所想那般得到李定国的重用,但也未遭到排挤,只是不如李定国原先那些亲信将领般亲近,其它一应军中待遇倒也不厚此薄彼,这让齐豪在失望的同时也稍稍欣慰。

其后几年。齐豪便在李定国的麾下参与了衡阳之役和桂林之役。衡阳之役,齐豪部并未正面与清军厮杀,而是承担后勤粮草输送任务。李定国阵斩尼堪后占领衡阳后,齐豪被李定国委任为衡阳守备。然而未过几月,因湖南清军主力未因尼堪被杀而大伤元气,孙可望又没有对李定国提供足够的支持,反而暗中拖李的后腿,致使清军在喘息之后卷土重来。

面对清军的优势兵力,只有2000多兵马的齐豪不得不弃守衡阳,退回武冈。此虽非是齐豪之过,但李定国却仍以他未经一战便轻弃重地的罪名大加责罚。削去其总兵一职,改由参将衔军中效命。李定国部署桂林之役时。齐豪率部赶赴中军听命,参与攻占全州之役。其后继续从事后勤粮草运输任务,为攻打桂林的大军保障粮草供给。

别人都是干得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威风事,自家却总是干押送粮草的后勤事,有功劳是别人的,有罪过却是自家的,时日久了,齐豪心中难免没有看法,再加上李定国此人虽是难得大将,可却对非其嫡系的兵马将领有排斥之心,这让齐豪对当初的选择多少有些后悔。一日酒后更是发了几句牢骚,不料却被人报到了李定国那,结果李定国虽没有对他如何,但从此以后更是不加重用。

永历七年(顺治十年)李定国因受孙可望逼迫而转战广东,率军攻打重镇肇庆,此战齐豪受命先参加进攻梧州之役,后率军占领开建,未直接参与攻打肇庆之战。次年,李定国二打广东,绕开重镇肇庆,兵锋直指新会,初始,齐豪并未受命东进,而是留守梧州。后围城数月不果,李定国便命齐豪率部策应凌海将军陈奇策的水师进入西江,攻占江门。此役齐豪配合陈奇策部击毙清广东水师总兵盖一鹏,控制广州出海口,切断了新会同广州的通道。广东清军当局见形势危急,平南尚可喜和靖南耿继茂亲自率兵前往江门,加强广州南面和西面的防务,但仍是不敢与李定国主力决战。

十月初三,李定国亲统大军号称二十万对新会发起总攻,明军先后采取掘地、大炮轰城、伐木填壕等战术等强攻,却被负隅顽抗的守城清军一一击退,进攻并未得手。在此期间,齐豪带领手下兵马一直驻于江门,与当面清军进行小规模的接触,各有胜负。

十二月,清靖南将军朱马喇率领满、汉八旗清军从北京赶至广州,有了满州兵的壮胆,尚可喜和耿继茂随后也齐发广州清军主力配合朱马喇向新会发起攻击。因军中染役,明军与清军激战四日,全线败退。

李定国大军主力后撤后,散落在新会附近州县配合大军作战的其余明军顿时陷入进退两难境地,除凌海将军陈奇策仗着水师安然出海撤走外,其余深入新会附近的明军都被清军截断后路,或全军被歼,或大部被歼,余者分散活动。这当中,损失最重的就是那些响应明两广总督连城壁的义师,几乎大半都被清军一网打尽。

齐豪是在李定国大军撤走后的第四天才知道自己成了孤军的,一开始他也试图率部突围,可是清军已将各处西撤道路加以封锁,优势兵力的满汉清军各处出击,到处都是明军被歼的消息传来。在两次强行突围失败,部下损失一半后,齐豪不得已只能下令部下分散突围,自己率领数十名老弟兄潜入山区,以待清军封锁结束再行西撤。

这一等就是大半年时光,期间齐豪等人一直幻想安西王大军再次东进,可是等来的只是清军不断的搜山,当初一同潜入山中的几十名弟兄也死了一半。

躲在山中,没有吃没有喝,甚至连睡的地方都没有,今日不知明日事,谁也不知道自个何时死。渐渐的,齐豪的心也凉了下来,受于生计所迫,他不得不带着手下兄弟做了些土匪勾当,沾了无辜百姓的性命,若不是太平军突然占领新会,恐怕他们从此以后真就要落草为寇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奸细

readx;太平军占领新会时,齐豪和手下弟兄正在西北距离谭江不远的山林中落草,他等除做些土匪勾当外,另外还和附近一些势力做起买卖。当然,这买卖不是什么正经买卖,无一不是沾血的勾当。一来二去倒是在当地有了不小的名头,且还因为“买卖”的需要和清军有了瓜葛。

虽限于生计需要,无奈和清军做起买卖,但齐豪还是有其底线,一再警告手下弟兄和清军做买卖可以,但绝不能为他们所用,更不能投降,免得堕了老大王的名头,毕竟他齐豪跟着老大王打了那么多年仗,亲眼目睹老大王被清军射死,又跟着老大王的四个义子从四川退到云南,再接着又从去南杀出,这么多年下来,他和鞑子没什么好谈的,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凭良心讲,坏事他齐豪干得多了,死在刀下的无辜也多了去,可要他齐豪投鞑子,那是想都别想,除非他齐老四死了,要不然还得跟鞑子干下去!日他姥姥的,他就不信这汉人的江山真能叫鞑子占了去!

齐豪手下兄弟在附近寻“生发”时撞到了周士相派出来联络他们这些明军残部的使者,得知太平军占了新会,这些原明军自然吃了一惊,不敢怠慢将这使者送上了山。

使者见到齐豪后便简单将太平军的情况与他们说了,最后请求齐豪等人看在同是大明军队的份上下山支援新会。

做了半年多土匪,又等了半年多,终是有自家军队的消息,可是这太平军是哪个营头,是哪个大王麾下的?

齐豪很确定这太平军并非西府李定国帐下的兵马,印象中也不是广东其他哪家的兵马,不过不打紧,只要是打鞑子的就行,更何况这太平军还干成了连西府数万大军都没干成的事——把新会给占了!

新会得失对于广州乃至整个广东局面意味着什么,做过总兵的齐豪自然清楚。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使者请求,愿意带手下兄弟下山投奔太平军。然而人还到新会,就接到新会已被清军包围的消息,这一下不仅是齐豪手下一帮兄弟。就是那联络的太平军使者也没了章程,不知道如何是好。

面对进退两难的困局,齐豪手下发生了动摇,一半人不愿意再继续前进送死,直言就是闯过清军的包围圈进了城也无济于事。没见清军都把新会城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死了吗!这要一头栽进去,饿也要饿死了!看情形,太平军就是占了新会也撑不住,迟早是个死,既然如此,大伙还是回山得好,免得把性命白送了。

另一半人却是不想再回山当土匪,毕竟他们中的大半都是大西军出身,这么多年来跟着齐豪和清军杀了一场又一场,虽不知什么民族大义。可一个个都是响当当、宁可战死也不降鞑的汉子,现在眼前就有一支正和清军苦战的兵马,自家不去和这些个好汉子一起杀鞑,反而缩回去当土匪算什么玩意!再说,那土匪当得可真心安?哪个半夜里没有叫噩梦惊醒,哪个对得起良心!

使者见齐豪手下争执起来,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把希望放在齐豪这个领头人身上。

面对部下的分歧,齐豪倒也光棍,索性叫不愿意投太平军的自行回去。剩下愿意投的人跟他继续投太平军。他又对使者说,鞑子围了新会城是不假,可围得也不是水桶,明着往里冲是肯定不行的。他这点人手连给清军塞牙缝都不够,想要进城得想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

使者在太平军中只是个寻常小卒,因为会说话,又识得几个字才被周士相选中派出来联络各地明军,本身并无什么急智,说胆色吧。也不比旁人强多少,真让他硬着头皮往包围圈里冲,他也是害怕的,要不是城中还有他老娘和两个年幼的弟妹,说不得他还真脱了这太平军的衣服跑了呢。

齐豪说寻别的法子进城,使者自然乐意,当下就应了,不过还是不看好齐豪能寻出什么进城的安全法子。没想这齐豪看着粗豪,确是个心眼细的人,竟然真给他瞅出处清军防线的薄弱处,大胆提出趁深夜找条小船从江上偷偷摸上岸,然后悄悄潜到城中。

要是大队人马从江上上岸肯定不行,除非江上的广东水师全是死人,可要是一条小船搭上十来个汉子摸上去却是可行,毕竟清军只是想困死太平军,不许太平军突围,截断所有方向一切有可能来援的明军,除此之外,却是不在乎城中有什么动静的。就是真让摸进去一些人,只要不是大队人马,不带粮食,对清军而言也不打紧。

那使者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便只能同意齐豪的主意,又仔细观察了几天,齐豪方才带着他们趁夜向新会城潜去。这一路,有惊无险,虽遇到了一条清军水师的巡逻战船,可是却没有被发现,摸上岸后也没有碰到清军,众人一番提心吊胆后终是潜到了城下。一番喊话后,便把周士相给喊了过来。

对于齐豪等人的来投,太平军并不是没有怀疑的人,宋襄公就是其中之一,他提醒周士相新会城都已被围了一个多月,先前派出城的十几拨人一个也没回来,这会却突然冒出来一个,还带了人回来,说不定有诈,万一来投之人是清军的内应之人,这般轻易放他们进来,恐酿大祸。

为了引起周士相的足够重视,宋襄公将所知道的有关清军内应开城的战例说了好几条,无论是天启、崇祯年间的辽东战事,还是清军入关后,对难以夺取的坚城清军往往使用奸细混入城中,然后里应外合开城门,此计清军是屡屡使之,却屡屡灵验,让人防不胜防。

宋襄公的提醒也让周士相心里打鼓,不禁也怀疑起来投之人是否是真,但想来者不过十数人,便真是清军奸细又能如何,只要看管得当,这些人又能翻出什么浪花。可要是不放他们进来,万一这些人真是来投的志士,岂不遗憾!

最终,周士相选择放人进来,促使他放人进来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好奇,他很好奇这帮人是怎么突破清军防线摸到城下来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坐守

齐豪等人被吊上城后,宋襄公立即将他们和使者分开看管起来,然后分别进行盘问。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齐豪倒也没有因此对太平军心生不满,换作他同样也会如此,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谁也不知道清军是不是会用相同的法子向城内派出奸细。他记得清楚,当年他奉西府李定国之命守衡阳城时,就有清军奸细混在难民之中混进城,然后趁夜到处放火,要不是守军及时发现并予以镇压,恐怕就不是他齐豪不战弃守衡阳,而是早早就叫清军夺了。

宋襄公先盘问的使者,后来才分别盘问齐豪和他一干手下,几下印证下来自然没有问题,可宋襄公还是不太放心,直到齐豪取出了他那枚南明永历朝廷颁给的总兵官赐印方才彻底消了宋襄公的怀疑。

齐豪这总兵赐印是大西军联明抗清之后,永历朝廷兵部按孙可望上报名单统一发给的,不过更多时候他这总兵官和永历朝廷是没有什么关系的,真正能够指挥他的还是孙可望和李定国,永历朝廷对他们这些原大西军出身的明军将领而言,不过是供在香案上的佛像而矣。

当年齐豪因清军势大被迫弃守衡阳后,李定国曾夺了他的总兵一职,改以参将衔军中效命,不过这枚总兵印却是没有收回。想来李定国虽恼齐豪弃守衡阳,但也知此乃形势所逼,就是他不也是因孙可望逼迫而被迫转战广东,如此,自然也没有必要恶人做到底。说到底,齐豪虽不是他的嫡系,但也是大西军一员,更是主动来投他李定国的。若真是不顾情面对齐豪太过苛刻,传出去对他李定国的名声也没有好处。

南明朝廷的官印,周士相自然也有一枚。不过和齐豪这枚总兵官印相比却是次了许多,只是枚罗定州参将印。这印当初也不是给他的,而是那个永历朝廷兵部职方司郎中程邦俊给胡全的,现今胡全已死,这印自然落在了已为太平军实际领袖的周士相手中。

官大一级压死人,来人是总兵官,自家却只是还未给永历朝廷正式认可的参将,两下一比,就显得周士相弱了。如此一来就带来一个问题,如何对待齐豪这个来投的大明总兵官。

问题很好解决,关系太平军指挥之权和自家性命,周士相可不含糊,当着齐豪和他一干手下的面就直言,太平军欢迎你们来投,现愿以军中总旗一职相授,不知你是否愿意。

原以为齐豪毕竟当过总兵官,现下却只能当个总旗,落差不小。心中肯定有怨,不想齐豪听了这个任命后却是什么也没说,欣然就应了。其爽快模样让周士相心下都有些不好意思,暗衬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试想人家早年就跟着张献忠南征北战,无论是年纪还是资历都比自己这个二世为人的秀才要强得许多,又能在李定国退军西撤无路的情况下领着手下兄弟坚持抗清,虽听使者说他们做得土匪勾当要比和清军打仗来得多,甚至还和清军绿营的一些人坐地销脏,但无论如何,人家没有降清。没有掉转枪口向昔日同僚下刀,又在明知新会已被清军包围的情况下毅然来投。单此,便足以释一切。此等人物,又岂是眼中只有功名利禄之辈,又岂能是自己可以猜忌的。

从齐豪那里周士相又了解了些新会被围后外界的情形,上月,东安有一支明军曾试图向新会靠拢,但被清军打退,又有海北道周北凤部千余兵曾搭乘船只入江口,但没有突破清军广东水师的封锁,折了几艘船后就匆匆又退出了江口。就在半月前,听闻阳江海陵岛有一支明军登陆上岸,但随后却又没有动静。除这些外,齐豪也没有多少外界的消息,这些情报还是他和清军做销脏勾当时通过对方的只言二语得知的。

这些消息让周士相暗叹了口气,新会围城前他虽然向外派了十几拨使者,但是真正抱有希望的却是高州方面,他很希望因为他的到来在罗定煽动的小小蝴蝶翅膀能够影响明清战事,至少能够让孙可望和李定国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内讧,可是现下看来,这个希望怕是覆没了,从时间算来,这会孙可望怕正和李定国相煎甚急,十数万大西军精兵在两位王爷的指挥下手足相残。

没有李定国的第三次东进,新会的局面便是个困局,指望那些毫无战斗力的南明杂牌军以及只能在水面称雄的水师来解太平军这个危局,恐怕是痴人说梦了。更何况那些散落在广东各地的南明军队的将领似乎也没几个能看出太平军占领新会对广东局事的影响,要不然何以只有一两股兵马动了下,而不见其他各路将领齐齐向新会运动呢。

求人不如求己,新会这个困局看来还得太平军自己解决,可如何解决呢?

城外里三层外三层的清军包围圈让周士相一筹莫展,在不抛弃那些老弱妇孺的前提下,他近乎没有任何突围的可能,可若是真抛弃那些老弱妇孺,指望那些老婆孩子都在城中的士卒跟着他跑,这他娘的比痴人说梦还要不现实。

好在,清军在吃了两回亏之后已经没有胆量再强行攻打新会,城中的粮食还能撑上三四月,唯一麻烦的就是吃盐的事。心系吃盐这事,周士相自然就向齐豪询问起他们如何进城,又是否有办法沿这条路出城运盐回来。

齐豪他们能进来,自然也能出去,只要人数不多,西城外这条通道便可以说是太平军能够和外界联络的唯一通道。但是出去简单,可到哪里去找盐呢?他们总不能到清军手中抢盐吧,真要闹出动静,清军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防线肯定出了纰漏,到时排查起来,江上这条路肯定就会断掉,届时新会城可真就是孤城一座了。

齐豪一时头疼,手下一个兄弟却突然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能够往城中运盐,但是代价怕是要大些。

闻言,周士相和宋襄公两眼一亮,双双询问起这个人。据此人说,他跟齐豪在山上落草时曾到处找食,无意和广东水师的一个人搭上了线,此人虽是水师的人,但在道上也混得开,出名的胆大,眼里只认银子不认人,若是银子足够,就是要他把自家老娘宰了怕也干得出。当初,他们下山获得一些财货便多数是交给此人出手。说到这时,那人和齐豪脸上都有些尴尬,言语也多是含糊不清,周士相和宋襄公却如何听不出来,想来就是下山杀人抢东西,然后把这抢来的东西交给那水师的人出手,换取他们需要的粮食。

这勾当,周士相没做过,可宋襄公如何没做过,秃子蒋和和葛正他们一帮人又哪个没有做过!做土匪就要有土匪的觉悟,做土匪就要有做土匪的活路,不去杀人放火,要这土匪做甚

乱世人命如蝼蚁,杀人放火金腰带,两世为人,周士相早就看开了,这天下一日不太平,这种事情便一日不会断绝,所区别的不过是哪个死而矣。

见齐豪面有愧色,周士相忙岔了这话头,直问他有没有办法和水师那人联系上,看看是不是能够从他手里买到太平军急需的盐,对方心黑不要紧,银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有盐,价钱不是问题,怕得是没有盐!

就这么着,齐豪等人在城中休整了两日,便又在深夜沿着来时路潜出了城,借着从前做土匪时打下的人脉真和水师那人说上话,对方听闻他们是要盐,也没二话,直接给出了价格,一百两一袋盐(50斤)装。

这个价格可真是黑得离谱了,现下虽是乱世,盐价比太平年景高得多,可一袋盐顶多十两银子,这人却一下给涨了十倍,气得齐豪直骂这家伙生儿子没屁眼,可骂完之后却还是回去报给了周士相。周士相没有他这等激动反应,微一沉吟,便让他去后营找宋襄公到公库取一千两银子带上,趁夜就出城,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把十袋盐运进城。

周士相不在乎钱,齐豪自然也无所谓,如此,太平军缺盐的问题就被这清军广东水师的黑心人物给解决了。基本上每三天齐豪都要带人出城一趟,他不是不想一次多买些回来,奈何出城的人不能多,否则叫清军发现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盐的问题解决,柴火的事勉强拆房子顶着,喝水也勉强应着,粮食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太平军就在新会城中坐守,也不出城夜袭什么,任由清军这么围着。

城外的清军也是铁了心要把太平军困死,几月过去,不见撤兵,却也没增兵,倒是城上经常可以看到清军营中不时运来大批粮草。现下双方比拼得就是物资,谁的粮食多,谁就是最后的赢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人市

夜深了,周士相草草吃了一碗林婉儿熬的小米粥后,便去做他每日都要做的功课——巡城。出门时,周士相犹豫了一下,转身让婉儿自去睡,莫要再等他回来。婉儿虽吱唔应了,但眉目间显然没有遵从周士相的意思。

见状,周士相也没再多言语,微一点头便自顾去了。说实在,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这个女孩子,虽然军中一直都以为林婉儿是他的侍妾,但他心里清楚,他不会纳婉儿为侍妾,这倒不是他看不上已没了贞节的婉儿姑娘,而是逝去的妻儿仍牢牢占据他的心。

每当想起为护自己而自愿被清军宰杀食用的妻子,想到被清军当着自己面活活摔死的安儿,周士相这颗心就痛得很,也无力得很,秀才的记忆和情感太沉重,沉重到让后世而来的他几近窒息。

家仇国恨血淋淋的摆在眼前,周士相如何能忘却记忆深处的一幕幕惨剧。婉儿是个好姑娘,周士相知道她的好,他从未有什么处女情节,也没有对这位命运多舛的姑娘有任何歧视,但他就是无法让自己抛却仇恨,无法让自己那么快忘却妻儿重新接纳一个女人。或许,他刻意的想让自己成为千年以后的另一个霍去病,当年的冠军侯匈奴未灭何以成家,今日的周士相便是满虏未屠不再言家。

家,每个男人都想有一个家,每个男人也曾经都有一个家,可当那个家已经破碎,男人能做什么?拿起刀枪,向破家的仇人狠狠砍去,砍他个稀巴烂!不如此,就不是男人!不这么的男人。就他妈逼的不是男人,不是人!

从小院出来,就有几个亲卫默不作声的跟了上来。这些亲卫都是周士相从近卫营中挑选的。他们手上都沾过清军血的汉子,人数虽然不多。但却一个个都是个顶个的好汉子。

几个月下来,这些亲卫们都知道千户大人的习惯,他们沉默的跟在身后,虽然周士相在城中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他们还是警惕的保持着足够距离,按刀的手始终不曾放开,一旦有剌客出现,他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挺身向前护卫他们的千户。

如往常。周士相派人到后营招呼宋襄公,又让人到县衙知会廖瑞祥一声,然后就在城中巡察起来。每次周士相的巡察都没有固定的路线,他有时会先往南城,有时又会先到东城,不过有一点却很明确,不管先到哪里,他总是先要上城墙巡视一番,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只沿着城墙走上一遍。这些,都只为守城的士兵能够看到他的身影,知道他们的千户大人来了。

今日。周士相先到的东城。清军的两次强攻虽然没有得手,但却让东城的几段城墙出现松塌迹象,好在经过那些俘虏和壮丁的抢修,松塌的几段城墙都被加固完毕,看上去和其他完整的城墙没有区别,只要不是特别仔细观察是绝对不会看出这几段城墙有什么问题的。虽说清军不再强攻,但为防万一,周士相还是让守卫东城的葛正在那几段有问题的城墙上加派了人手,另外还命蒋和调了一队近卫营的铳兵协守。

周士相上了城墙后。葛正和两个试百户葛义、宋二牛就闻讯赶到,简单的听他三人汇报情况后。周士相便摆手让他们自去忙,他自己在城上看一遍就走。葛正他们知道周士相这个习惯。也不再多言,抱拳后相继离开。

在城墙上查看一圈下来后,周士相信步在城中走动,也没有刻意要决定下一处地点,只是随意走动。沿途,不时有县衙组织的巡逻青壮队经过,看到周士相一行却是没有上前见礼,而是继续前进。这是周士相特意吩咐下来的,凡是执行任务的军官和士兵除他相召,否则都不必上前见礼。

巡逻队过去后,周士相在三岔口四下看了看,便朝西边那条街道走了过去。这条街道原是新会的商业街,沿街有不少门面,可自从清军守城以后,这街道两侧就再也没有开张的店铺了,原先熙熙攘攘的热闹所在已成昔日梦境,便是李定国大军解围以后,这街道也再是未恢复从前荣光。太平军占领新会后,因为军中缺少烧火的木柴,周士相便下令拆卸城中房屋,这些无法容纳太多人入住的店铺便成了太平军拆屋的首选,几月下来,眼下还树立着的店铺只剩数间,其余全成了一堆瓦砾。

沿着废墟走了片刻,想到从前秀才一家人在这街上购物的场景,周士相不胜感慨,心下感怀之余不觉有些寂廖,便抬脚想往后营居住的居域去看看。正欲走时,却见左前方十几丈外的废墟似乎有人在那里活动。

这么晚了,何人在那里活动?

周士相心下奇怪,不动声色的示意亲卫们跟上。亲卫们也看到了那里的人影,当先两人下意识的已将佩刀拔了半截出来。

一行人就这么借着夜色悄悄向前走去,待到近处,周士相示意亲卫们不要出声,以免惊动了那里的人,他自己则向前近了些,越过一堆横在那的砖堆,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周士相的心头猛的“咯噔”一下,倒吸了口冷气。

让周士相倒吸一口冷气的是人,准确的说是几十个女人。这些个女人在狭窄的巷道里跪成了两排,头上无一不插着一根草标。她们的年纪大小不一,大的有二三十岁,小的却只有七八岁的模样,身上穿得也多是破破烂烂,不少女人身上的衣服打了难以数清的补丁。

这是?

这景象初入眼帘时,周士相已经猜到这些女人在干什么,但真正确定下来时,他的手却不禁哆嗦起来,因为他难以相信在自己控制的城中会出现这种卖人的勾当。

混帐!

周士相脸色铁青,胸膛的怒火几近喷薄而出。(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世道

巷道中,无人察觉周士相一行的存在,女人们跪在到处都是散落砖块的地面上一言不发,几个男人抱肩在那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什么。

自古贩人的勾当必有组织者,周士相勉强压下怒火,决心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揪出这帮在城中胡作非为的混蛋,为此他示意亲卫悄悄将这巷道两侧包围,以免内中人贩子听到动静逃走。

太平军虽是土匪发家,起事之初亦是做得土匪裹挟手段,但有一条红线周士相从来没有碰过,那就是做这乱世的人贩子,做那贩卖妇女的人贩子!前世还是今生,被当牲口一般贩卖的女人能有什么结局,周士相不想也知,不外乎配那老汉为妻,或为那泄欲玩物,惨者沦入妓院成为身心皆丧的工具。

周士相反清,反得是异族胡虏,扛得是汉人的血性大旗,做得是不为鞑虏奴隶的壮举,固然受条件所限,太平军也做了许多毁家之举,但却从不做这糟蹋妇女之事,历来裹挟之百姓,周士相都严禁部下做出杀夫夺妻,杀父夺女的恶劣行径,一律将之纳入军中,强壮者入前营,老弱妇孺则入后营,战时不相见,闲时却允一家团聚。故而虽然手中也沾了不少无辜百姓鲜血,但周士相从来没有愧疚过,想在这明清鼎立的乱世重铸汉人血性,力挽汉家文明沉沦,些许牺牲再所难免,可眼下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却从未曾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容忍之外,只叫他怒火攻心,愤怒异常。

查,一定要查,不论何人牵涉其内。定斩不赦!

周士相咬牙暗道。

巷子里,几个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外面的动静,只在那比划着。似乎买主嫌价格贵,卖主便极力推销。大说特说那要被卖的女人好处。

被卖的女人们只静静的跪在那,自始至终都不曾抬头张望一眼,便是买主过来看她,也只是有些挣扎,有些害羞的被动反应。

未过多久,许是买主真觉得那要买的女子不错,便点头应了,从怀中摸出一块用布裹着的东西递给了那卖家。

卖家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肤色黝黑,背也有稍许驼。接了买主的东西后,卖家用手摸了摸,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二话不说走到一个约摸十*岁的女子面前,道:“宋二家的,这位军爷相中你了,你跟他走吧。”

前营的?

周士相心猛的一沉,他就怕这勾当有太平军的人参与在内,可是怕什么来什么。没想真有前营的人掺和这事。

“嗯。”

那宋二家的姑娘闻言身子微微一颤,却是没有出现周士相所预料的挣扎反抗,或是尖叫拒绝。而是平静的从地上起身,看了一眼那个并未着军服的男人一眼。

那男人见状,不知道说什么好,搓了搓手冒出句:“莫怕,这就跟我走,我管你饱。”

“嗯。”

宋二家的姑娘微不可闻的应了声,便再也不说话。那男人见了却是越发欢喜,只恨不得这就把姑娘领回去好生拨弄一番才好。

生意成了,那卖主也不多事。笑着对那男人道:“那行,就这样吧。这姑娘你带走,回头要是姑娘想家人了。还烦军爷行个方便。”

女人听了这话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那男人。那男人咧嘴一笑,挥手道:“这是当然,姑娘既跟了我,我自会照应她家人一二。不叫你们笑话,我铁牛虽只是个小旗官,可在营中混得也开,别的没有,吃的却是不缺,短不得她们的。”

卖主听后便抱了抱拳,那叫铁牛的小旗便上前拉了宋二家的姑娘就走。宋二家的跟着走了几步后,突得顿住了脚,回身看那卖主:“三爷,莫要少了我爹娘的。”

三爷腮巴子上下一抽,将那用布裹着的东西拿在手中晃了晃:“你放心,我牛三只分一小半,余下都送你家去。”

想是知道牛三的为人,宋二家的姑娘便不再多言,默默跟在那铁牛身后消失在夜色中。

两个亲卫悄悄上前请示周士相是否要将那铁牛拿下,却不知为何,周士相没有任何吩咐,只死死盯着那叫牛三的卖主手中看。借着巷道中唯一点着火把的昏暗光线,他看得清楚,牛三手中拿着用布裹起的东西不是什么金银财货,而是两块大饼。

两块大饼,一个女人。

周士相沉默了,让他沉默的不是这么廉价的交易,而是那女人被买的自愿。一场没有任何暴力场面的卖人交易,一个自愿被卖的女子,这意味着什么?

买人的男人和被卖的女人身影消失后,牛三身后的同伴叹了口气,道:“宋二家的算是有活路了。”

牛三却是摇了摇头:“这世道,有活路又能活多久?”

“有一顿饱便算一顿,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吧。宋二家的也是个好姑娘,可惜心高命薄,最后竟是这么个结局。”牛三的同伴显然很为宋二家的姑娘惋惜,话语间很是唏嘘。

这种事牛三见得多了,心肠自然也硬得多,只淡淡道:“这世道,心高有什么用,能当吃的,能换来吃的?你道宋二愿意把姑娘这么卖了,这是由不得他不卖,眼下这光景有咱们的活路么?发下的食物是一天比一天少,也不知这城中什么时候断粮,真要断了粮,咱们这些个人,嘿嘿”

“三爷莫要吓我。”同伴被牛三脸上神秘莫测的表情吓得不轻。

“吓?”牛三嘴角一翘,却是没有多说,只道:“算了,这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你们几个也别在这呆着了,去那军营再拉些人来,这么多苦命人,咱们能多卖一个就多卖一个吧,省得她们活活饿死。”

“哎!”

几人听了忙应了,各自去联系买主,不一会,巷道中便只剩牛三和那仍跪着的女人们。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周士相的身子终于动了一动,他没有进去而是转身走了,似乎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感谢堂主的打赏,谢谢!(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官办

一夜未眠的周士相第二天就找到宋襄公,没等他询问,宋襄公就坦诚拨给新会百姓的口粮减少的事实。

宋襄公给出的理由是“亲疏有别”,公库存粮仅能再撑两月,清军解围却遥遥无期,两月之后不问也知城中定会断粮,到时外无援军,内无存粮,城破只在一时。故为解此危局,或说为太平军获得更多时间以待变局,宋襄公不得已从上月起就减少供应新会百姓口粮。

初始,新会百姓口粮为后营三分之二,半月后又降为二分之一,如今一人一日只给薄饼一块,其它全断。城中残存两千余百姓,不论男女老少,只靠一块份量不足一两的薄饼过日,这又如何能活?可若给他们粮食多了,太平军这一大口家业又怎办?僧多粥少,宋襄公也只能狠心剥夺新会百姓口粮,从而能够挤出更多的粮食供应前营和后营。

宋襄公的一番话让周士相无言以对,论理,那些新会百姓虽有许多是他乡亲,可在情理上他一手拉扯的太平军才是他最亲的人,也是他最应保存的力量。在食物短缺的情况下,舍弃新会百姓而保存太平军的人员也不是不可做。然而良心难安的周士相还是无法赞同宋襄公的主张,他坚持要宋分出口粮于那些百姓,宋却如吃了秤砣铁了般咬牙不让。

周士相以千户职管军,宋襄公以总务钱粮官职管民,这是当日在罗定便定下的分工,因此宋襄公是绝对无法插手太平军的组织和指挥,可同样道理,周士相也是不能插手后营的一切,除非他的意见并不损害后营利益。如此,宋襄公才会配合。如当日组建后营保安队和建立公库制度等。

现下宋襄公坚持不让,周士相再急再气。也是奈他不得,总不得为这事将军官和营老们召集起来商议吧。这商议的结果周士相不用脑子去想也知道断不是他需要的。若以他千户权威强行命令宋襄公放粮,这也违背了周士相当日设立后营的本意,并且,这个决定很可能会和太平军上上下下的意愿相背。秃子蒋和,葛正兄弟、赵四海那帮人是会支持他这千户还是会支持宋襄公,结果不想可知。

周士相不愿做独夫,更不愿因这事让太平军内部生分裂,但他也不愿就此放弃那两千多百姓。他将昨夜目睹的事情说了,接连强调数次一个十*岁的姑娘只值两块大饼。

“没有粮食,这些百姓只能活活饿死,活活饿死!”

“难道我们真忍心那些百姓就此死去?因为我们的残忍而死!”

“我们反清是为了拯救那些被鞑子荼毒的汉家百姓,不是去做和鞑子一样的事!如果我们宁由这些百姓饿死在我们眼前,我们和鞑子有什么区别!”

“去年,就是去年,我的父母妻儿惨遭清军杀害,现在,宋先生你要逼着我再去杀害其他无辜的百姓吗!”

“只要我周士相还在一日。只要我们太平军还存在,只要新会城还在我们手中,我就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周士相近乎咆哮的怒吼惊动了厅外的亲卫们。他们紧张的冲进来,随即面面相窥,又悄悄的退了下去。

“罢了,既然千户你执意如此,我也不便再做这个恶人。”

周士相的激烈反应终是让宋襄公松了口,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就在数月前太平军刚占领新会城的时候,他便曾在城上对周士相有过谏言,希望周士相能够体恤新会残存百姓。不让他们无辜致死太多。可那时的周士相却没有今天这般妇人之仁,而是毫不迟疑的拒绝了他。现在。双方却调了个,当日的好人成了恶人。那个恶人却要做好人了。

就在周士相以为宋襄公肯放粮给那些百姓时,宋襄公却说了另一番打算。

“城中人口贩卖之事廖知县早报于我知道,因此事乃减粮所致,故被我压了下来不报于你知,现下千户已经知道,又怪我狠心,我不得不挽救一二。”

听宋襄公话意奇怪,周士相眉头一皱:“如何挽救?”

宋襄公斩钉截铁道:“放粮却是不能。”

“不放粮,如何让百姓活?!”周士相又气又急,绕半天宋夫子是逗自己玩呢。

宋襄公示意周士相稍安勿燥,容他把话说完。

“想必千户已经知道那些被卖女子都是城中百姓家的,可千户知道那些买主都是哪些人么?”

周士相问道:“何人?”

“皆是前营将士。”

虽然心下早已知道答案,但周士相还是不由“哼”了一声。

宋襄公叹道:“千户勿恼,将士们去买女子也未必是作恶,事实也许并非千户想象那般丧尽天良。”

“先生想说什么?”

“我军士卒成家者虽有,未成家者也有,据我所知,买女子者多是未成家者。”

“未成家者?”

“按千户定下的规矩,前营将士口粮供应充足,普通士卒一日有一斤四两饭食,军官比之又多,成家者自用之余还可供给家眷,加上后营所拨食物,眼下军中虽是存粮不多,可却不曾克扣食物,故后营上下无缺食之忧。军中未成家者不必供给家眷,自用却是绰绰有余,甚至还可匀出救济他人。然军中给粮是千户定下铁规,便是明知士卒粮食有多,我也不敢克扣,免犯了千户大忌,徒惹将士生厌。”

“此事先生做得对,眼下我军困守孤城,军心绝不能动摇。”

虽城中存粮已经不多,仅能支撑两月,但此事只总旗以上军官知晓,普通士卒并不知道,若是冒然克扣他们的口粮,极易引起军心动摇,此对困守孤城的太平军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周士相有感宋襄公做事稳重,心下感激,但却不知他说这番话和自己的要求有何关联。

“士卒既有多余食物,而城中百姓却缺粮,一多一少,千户以为会生何事?自古以来,以食物求活的事难道还少了么?军士们拿粮食去买那些将要饿死之人,给他们条活路,不是好事么?”

“百姓被逼卖女,怎能是好事!”宋襄公的道理让周士相哭笑不得。

不想宋襄公却道:“世上无绝对好事,亦无绝对坏事,若是千户你不曾看到那卖人一幕,你以为这些百姓还能撑多久,十天还是半月?在饿死和卖人可活中选一个,百姓会如何做,他们得了那些士卒食物而活,又怎不是好事?”

“先生到底想说什么?”周士相听得有些糊涂。

宋襄公也不再绕圈子,直言相告:“既然军中未成家者有意买女子成家,千户便允他们就是,如此在减少食物供给的前提下又能保证一部分百姓能活,这种好事我们何必反对。”

“士卒买女人真为成家?”

周士相恨恨说道,宋襄公说得好听,可当兵的买女人究竟要干什么,他能不知道?这些女人一定程度上和军妓又有什么区别!

宋襄公却无所谓道:“千户权这么想便是,事实也的确如此。若千户不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可是要公库放粮却是万万不行的,我身为太平军的钱粮总务官便要保证太平军的粮食供应,在存粮不多的情况下,我宋襄公是绝不介意做一回恶人的!”

宋襄公这番话说得很直接,甚至带有威胁意味,这让周士相十分的不舒服,可他知道宋的确是为太平军在做打算,毕竟谁也不知道清军到底要围城到何时,现下能够多保存一粒粮食总是好的。

到底如何做,周士相犹豫了。城中的情况和后世的驻日,驻越,驻韩美军倒也差不多,在拥有比本地居民足够多物质的情况下,当地居民还不是大量的将女人送到这些异国大兵的床上,为的只是全家能够生活下去。

太平军当然不是美军,拥有的比美军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再差也比那些新会百姓强,两张大饼就能买一个年轻女人,甚至是还未出嫁的女人,可想那些新会百姓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自己本意是不想这些百姓饿死,军士们的本意虽不是太好,可他们的行为也的确给了一部分百姓活路,哪怕是很短暂的活路,很悲愤的活路,可那也是一条活路,怎么也比活活饿死要强。

饱暖思淫欲,饱暖思淫欲啊

周士相自嘲一笑,一支被困守孤城的军队竟然也会产生这个现象,直让他觉得好笑,又觉好可怜,更觉自己是不是太失败,没能教育好自己的手下,没能打造一支饿死不抢粮,冻死不拆屋的人民军队来。也许,这才是与时代挂钩的真正军队吧,才是太平军的本质吧。

半响,周士相终是开口对宋襄公道:“好吧,我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但是还请先生能够主持此事,将民办转为官办。”

“民办转为官办?”

宋襄公一头雾水。(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军婚

民办转官办的具体措施就是由新会县衙将城中贩人勾当合法化,当然,在措词中县衙肯定不是人贩子,廖知县也不是**,而是实行军婚办法。

所谓军婚办法,简而言之,即由县衙出面将百姓家的女儿(妇人)嫁于太平军为妻,并给予这些女子体面的身份,保障她们嫁人后不受虐待,不被转卖。至于家中有女子嫁于太平军的家庭则一律纳入后营,享受太平军家眷的同等待遇。家中无有女子嫁于太平军的,则由县衙协调后营,从太平军公库中拨出一些予以生活,如此虽不能让他们吃饱,但却也能保证他们不被饿死。

在新增口粮实际并未增长多少的情况下,宋襄公认可了这个军婚办法,读书人出身的他又何尝愿意新会城中出现饿殍满地的人间惨剧,先前的硬心肠不过受环境所逼而矣。

建立在百姓被逼无奈选择的军婚办法,本质上还是剥夺了那些被“嫁”女子的幸福,但现下却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了。宋襄公说得明确,就是太平军不饿死这些百姓,清军一旦破城,这些百姓的下场同样也是个死,甚至比死都可怕,历来清军营中男女男的事情还少了吗,对那些被无数禽兽按在身下糟蹋的女人而言,死亡才是她们最想要的幸福。相对那样,军婚可谓是天堂般的生活了

我给不了这些百姓真正的幸福,也无法保证他们的生命,便只能给他们不那么差的生活了。

周士相如此安慰自己

军婚的消息经由县衙榜文张贴公布后,沉寂的新会城顿时热闹起来。前营五大营每天都有不当值的军士兴高采烈的跑到县衙报名,然后在那些临时衙役的带领下去选择他们的妻子。

后营的事情周士相干涉得少,前营却是管得很紧,为了防止出现一些不怎么和谐的事情,周士相下了严令。禁止任何已经娶妻的军官或士兵参与买媳妇的事情当中,一旦发现则严惩不怠。

为了防止士兵因为娶到媳妇过于高兴而丢了自己的本份,从而削弱守城力量,让清军捡了漏子,周士相又制定了一些章程,定下一些规矩,首要便是保证城上值守的士兵人数不会因此减少。其他则按先前的一些办法,不当值的军官和士兵每三天可以和家人见面呆上半天,除此以外必须时刻留在军营,违者重惩。

为了让那些被逼“嫁女”的父母不那么伤心。周士相让廖瑞祥尽可能的把军婚事情办得体面些,宋襄公也从公库拨出了一些红布,把军婚仪式尽可能的办得红火热闹些。

愿意娶妻的军官和士兵也一一到县衙交纳了他们娶亲的费用,说是费用,实则彩礼。太平军虽实行公库制度,但对于战斗中有功将士却有赏赐,有发银子的,也有发粮食、布匹什么的,因此这些娶亲的将士手里多多少少都有积蓄。便是没有钱的也能跟同伴借到,如此一来,那些将成为岳父岳母的新会百姓自然收到了女婿的彩礼和孝敬。县衙在这一块可不敢克扣,都是如实转给。彩礼倒也不多,一律都是五两银子。

虽然银子现在城中根本没有用,不过百姓成了太平军家眷自有他们的口粮供给,女婿在军中也有补贴。所以对于粮食的迫切需要倒也不那么要紧,因而明知这五两银子没有用,“岳父母们”还是强作笑颜的收下了女婿的孝心。

按照民间嫁女的一应手续。县衙出面替这些新媳妇和夫家定了婚书,白纸黑字的保证让不少百姓安心了不少。城中可没什么轿子,就是有,也早被太平军拿去烧火了,所以军婚时,新娘们只能步行。周士相只在第一次军婚仪式时出席一次,其余几次均未露面,都是宋襄公和廖瑞祥在主持,葛正、赵四海他们也参加了两回。

家中没有女儿的百姓在羡慕之余,也有不少人打起了家中婆娘的主意,一时间休书满天飞,原本还是他人妻的女人转眼就成了太平军的婆娘。这让周士相很是感慨,却也没法鄙视那些卖婆娘的男人,没办法,一大家子要吃饭,单靠太平军发给的粮食不过是勉强吊着性命,那小娃娃长身体怎么办?那老人饿得慌了怎么办?

对于这些被休的女人加入太平军后其家人享受什么待遇,周士相和宋襄公又争执起来,最后还是周士相退步,同意了宋襄公的意见不给这些百姓太平军家眷的待遇,但是彩礼却加倍,并且不给银子而划给比先前分给口粮多出三分之一的食物。没办法,真要全部纳入太平军后营,那要拨给的口粮比先前就要多出几倍来,这让时刻都在算计还有多少存粮,还能撑多久的宋襄公如何能肯。

不得不佩服汉家女人的坚韧,被休的妇人没有哭天喊地,甚至都没有以泪洗面的,在出门前她们只是不舍的抱着孩儿,不停的亲着他(她)们,不断的嘱咐丈夫一定要好好养大娃儿。到了新的“夫家”后,她们也舍不得去吃新丈夫给自己的食物,只趁新男人不注意时将食物藏好,然后寻个借口,哪怕只是出恭的借口也要溜出去把食物交给早就等侯的“旧夫”。

对此,“新夫”们倒也没有大动干戈,大多数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有主动要女人拿食物回去的。当然,也有小部分“新夫”对这吃里扒外的行为很是不满,对女人打骂起来。事情是发生在后营的,当事人却是前营的,最终只能由周士相处理。周士相的处置办法很简单,把当事男人召集在一起,也不骂他们,只问他们出身,在家时日子如何,吃不饱又如何。

一番问话,打骂女人的将士自然心中有愧,他们都是苦出身,都曾在家饿得要死,他们的爹娘也曾想尽办法只为让他们能够多吃一口,将心比心,他们如何狠得下心打骂那些苦命的女人。

新会百姓活路的问题刚解决没两天,齐豪就带回了一个坏消息——孙可望、李定国内讧。(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抛弃

“国主与西府皆是一时人杰,二人麾下兵马尽是我大西军精锐,以往抗清全赖二王,如今却兵戎相见,手足相残,徒耗抗清力量,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标下以为西府大军必弃两广直奔入黔,抢在国主之前移出天子,而国主为防天子落于西府之手,也必倾大军讨伐,一旦事实如此,则湖南必为清军所占,两广清军也再无顾忌,我军现时局面便如穿梭风浪间一小舟,面对清军的狂风暴浪躲无处躲,打无处打,随时都会舟毁人亡。”

“我军何去何从,标下还请千户早作定夺,迟则恐再无生路!”

齐豪以自己曾做过总兵官的眼光及对孙可望、李定国的熟悉分析了孙李二人内讧后的南明局面走势,同时也提出了自己对于困守孤城的太平军当何去何从的主张。很明显,在知道李定国和孙要望内讧,李定国大军绝无第三次东进之举后,齐豪对于困守新会的太平军已经不抱希望,否则也不会委婉提出突围逃跑的意见。

厅中一众太平军将领闻言都陷入沉默,各自思量齐豪所说的可能,却大多脸色阴沉,显然是想到若真突围,全军又能有几人能从清军的层层包围圈中走脱。

宋襄公见诸将士气低沉,不由开口道:“齐总旗何以认定李定国会弃两广直奔入黔,又一定会和孙可望去抢永历呢?”他不是大西军出身,若论出身倒是属于当年的东勋李成栋一系,故而言语间便没有齐豪这般对李定国和孙可望那么尊重,一口一个“国主”、“西府”叫着,毫无顾忌的就直接叫了名字。

未等齐豪答话,绿营降将。现为太平军试百户的李辅国就不屑道:“安龙府的永历名为天子,实则却是个傀儡,彼时天子尚有诸侯,诸侯亦尚知有天子,今天子却不能自令。这等天子值得去抢来抢去么?”

这话说得可真是大为不敬了,太平军怎么也是打着南明旗号。上下一应也都是以大明军队自居,可李辅国这种根本不把天子放在眼里的话说出后,厅中诸将倒有一大半点头附和,这让齐豪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却是不知这李辅国本就是绿营千总,而厅中太平军一众军官大半不是土匪出身就是绿营出身,一个正儿八经的大明武官都没有,这帮子人凑在一起对那从未见过的天子能有多大敬意?

周士相淡淡道:“天子再无用,臣下挟天子却是可以令诸侯的。”稍顿。又摇头道:“李定国未必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过孙可望这挟天子却是坐实了的,否则何以只让天子困于安龙而不接去贵阳,又何以国主自居,从不觐见天子的。现下有了李定国这一出,只怕孙可望是想这天子死得越快越好了。”

周士相言语间对永历天子和李定国、孙可望的不敬同样让齐豪心生不满,他虽甘居太平军为一小小总旗,可昔年却是大西军的总兵,更得永历天子册封,李定国虽疏远他。但毕竟是大西皇帝的义子,大明皇帝亲封的安西王;同样,孙可望也是大西皇帝的义子。也是大明皇帝亲封的一字亲王晋王,如此,于情于理他都对三者无比敬重,哪怕孙可望不满于他,李定国疏远于他,永历根本不知道他,却都不影响他对三者的敬重。如今,自己效力的对象却如此看待他所敬重之人,心下难免便生了不快。可他毕竟老成。见厅中太平军众将无一人脸上有异色,这太平军又是以一孤军之力夺取新会。且在清军重围之下坚持不降,论气节。厅中众人无一有亏,再想他所敬重的国主为了争夺天子正和西府自相残杀,当下这不快便去了大半,剩下的稍许不满也只能按在心底,怎么也无法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

周士相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对齐豪有所影响,便转了话头,询问他道:“安西王两次率军攻打广东,到底意欲何为?”说话间,已将李定国三字替换成了安西王的敬称。

周士相的些许转变让齐豪脸色宽了许多,他未曾多想,道:“西府为何率军攻打广东,标下所知也不多,但却听军中同僚说起过,西府意欲会合厦门郑氏东西合南广东,以两军之力共同收复广东,待控制粤省之后再考虑移跸事宜。”

周士相听后思索开来,永历朝廷是于广东肇庆所立,却因广东沦于清军之手而长期驻于广西,现在更是搬到了贵州安龙府,若是李定国早有移驻永历之心,并且成功夺取广东,那么他还真有可能把永历朝廷迁到广东来。那样一来,人在贵阳,实际控制贵州、云南、湖南一部的孙可望对广东的永历朝廷就是鞭长莫及,永历还真能就此咸鱼翻身成为真正的皇帝。只不过到时郑成功会不会和李定国一样奉永历为主却是难说,南明派系斗争激烈可不是世人所能想象的,各个皇帝你方唱罢我来唱,比之当年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上演了数十年的党争还要厉害,要说这南明究竟亡在何处,恐怕这派系斗争要占大半。事实上郑成功在历史上所作所为多半要归于拥兵自重的军阀一列,而不是忠臣义士的多。

念及至此,周士相只能暗自叹口气,此事毕竟未成,多作猜想无益,眼下要紧的还是孙可望、李定国内讧对广东局势究竟有何影响,对困守新会的太平军又有多少影响。他对众人说道:“安西王用意是好,只可惜两攻广东相继兵败,原来的计划自然无法实现。而孙可望那边又对天子虎视眈眈,安西唯有凭借本部兵力冒险突入安龙,把天子和朝廷从孙可望治下抢出,如此才能以天子名义号召天下,届时虽兵马不及,地盘不及,但也未必没有和孙可望一战之力。可惜,我们这位安西王爷却是未尝想到,他这一走,却是苦了我们这些尚在苦苦支撑,誓与清军死战到底的兵马!说句难听的,安西王此去便是将我等尽数抛弃!”(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天漏

前文笔误,孙可望为南明册封一字王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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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士相直指李定国直奔入黔乃是弃两广抗清健儿不顾,直让齐豪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他甚是激动叫道:“千户所言,标下不敢苟同!”

“噢?”周士相没有对齐豪的激烈反应感到不快,而是问道:“齐总旗为何出此言?”

齐豪喘着粗气闷声道:“我齐豪虽早年跟随大西皇帝,但自永历五年联明抗清,便一心以大明臣子自居,据我所知,这大西军上下要论对天子忠心者,唯西府一人耳!如今天子受制于国主,我虽对国主同样敬重,但对其挟制天子之举也是不满,奈何国主一意孤行,我等无法阻止,西府却极力反对,更不惜与国主反目,此番西府率军入黔,实不得已之举。试问若是国主真逼迫天子禅让,这大明江山还有恢复可能?故千户所言西府抛弃两广抗清义士实属不实,要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好一个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齐总旗一言点醒我,确实,西府此举乃不得已之举,若天子真的不存,我等又能坚持多久。”

虽知孙可望和李定国一定会内讧,也知李定国实在是被逼无奈才率军直奔安龙,可潜意识里周士相却将太平军的存亡看得高于一切,在他看来,李定国若不弃两广奔贵州,而是以高州为基地随时准备第三次东进,那在太平军占领新会,打开了通往广州南大门的有利态势下,李定国趁势再次东进一定可以打败清军占领广州,尽而迅速控制广东全省。到时,不止南明多得一省地盘,更可以以广东为基地北伐中原。而太平军也可以凭借占领新会和坚守新会的大功得到李定国乃至永历朝廷的重视,获得发展机遇。

而李定国却为了永历天子弃两广不顾,使得太平军在新会的坚守变得毫无意义,甚至会使得太平军全军败亡在新会,这自然让周士相不甘心,因此心中有些怨言也是难免。可现在细想,李定国真的不顾永历,任由孙可望逼迫永历禅让帝位于他。那大明就真的再也不存了。大西军出身的孙可望也根本得不到厦门郑氏和尚在浙闽沿海坚持抗清的张名振、张煌言等势力的支持,更无法得到那些清军统治区的复明力量支持,到时本在名义上团结在永历旗帜下的各地复明势力必将随之分裂。与这个后果相比,只拥众两千余的太平军是否败亡显然是不值一提的。

太平军固然是周士相一手拉起,也倾尽心血打造,可实在是太弱小,也太渺小,在这明清相争的大格局下,甚至都做不得一块筹码。和亡大明相比。抛弃乃至牺牲一部分抗清力量在李定国看来虽属无奈,却也是最好的选择。

被人当作弃子扔掉的感觉肯定不好受,这一点齐豪也深有体会,当日李定国兵败新会匆匆撤退。驻防江门的他何尝不是被当作弃子扔掉了。可他从未因此对李定国生出怨言,打崇祯九年在凤阳跟着八大王起,提着脑袋也卖了二十年命,尸山血海爬过来的人。轻重得失自然分得明白,在西撤归路被清军已经截断的情况下,他又怎能埋怨李定国将他抛弃。

事实已然如此。当务之急不是怪他怪你,而是为太平军谋取一条生路,至少也要拿出一条应对办法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决定总能让已陷入惊慌的诸将安下心来。这节骨眼要得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一个决定!

周士相打起精神,命人将他一手制作的地图摊在桌上,让诸将都围上来。

“我知大伙现在都忧惧,但我太平军打立营头起就没靠过别人,这一次生也好,死也好,总是咱弟兄们自个的事,求人不如求己,既然没有援军到来,局面也置我军为死地,那就死里求活好了。当真是死了,也没什好说的,不过在死之前,总要他娘逼的多拉些清狗垫背!”

“愿听千户吩咐!”诸将纷纷打起精神。

周士相一边在地图上笔划,一边继续说道:“从敌我大的态势来讲,安西王弃了两广,则使我大明陷入顾此失彼的境地,首先是朝廷同我等尚在广东坚持抗清的兵马联络被切断,闽浙沿海的郑氏经海路入粤的通道也无法利用,在战略上形成东西呼应不灵、各自为战的被动格局。其次,广东、广西的易手,将为清军进攻贵州、云南制造了更有利的态势。

另外,安西和孙可望大战之后必有一失败者,此失败者到底是谁,我也不敢冒然定言,但却以为多半是孙可望败得多,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孙可望为野心逼迫天子,又妒忌安西两蹶名王大功,此天下人皆知之事,所以人和这块孙可望不占便宜。天时这块,外有清军虎视,内有同袍相残,孙可望又哪里有甚天时。再观地利,孙可望的军队大多集中在湖南战场,他若冒然抽兵回堵安西,一来削弱湖南战场抗清力量,二来也失了先机陷于被动应对,地利不谈也罢。若孙可望失败,就不能不担心湖南战场清军大举南下。”

若我是尚可喜,此时必然利用安西主力转移,广西明军势单力薄的机会,一面上书请廷请求湖南战场清军南下,同时点齐广东清军主力全速向广西推进,到时就算安西侥幸成功,把天子从孙可望手中抢出,又击败孙可望,可两广尽失,只余滇、黔两地的他又如何力抗四面而来的清军虎狼。说不得大明就亡在此间了。”

说到这,周士相叹了口气,他已将自己所知的历史尽可能的向诸将分析,余下的就不是他能知道,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了。正因如此,也激发了他的赌性,干他娘,豁出这二世为人的机会拼他一次,不为自己,不为苍生,不为大明,只为那死去的父母妻儿!

“不过这一切还未发生,只因我太平军还在广东,还钉在清军的眼皮底下!新会一日不破,尚可喜就休想腾出手全力西进!只要他无法全力西进,我们便能补这天漏!”

言毕,周士相一拳砸在了桌上,只震得上面的茶碗掀了一掀。(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西进

周士相从前鼓动人大多从两点出发,一为钱,二为官。前者自然是让一帮土匪们有奔头,觉得自己跟着周士相干这一票绝对值,后者则是一顶顶高帽子了。诸如他对葛正、蒋和他们所言道的世上最来钱的就是当官,今日去拼命便是为了做官,而做了官自然就有大笔的钱财进帐。

某种程度上,公库制度的设立是迎合这帮土匪出身部下的心理的,并且也是最能激励他们继续拼命的制度。正因有了公库存在,这帮土匪出身的部下才觉得公库里的钱都是自己卖命挣来的,所以不管于公于私都绝不能让公库被别人抢了,不想让自己辛辛苦苦抢来的财货叫别人抢去,自然就得去抢别人,吓唬别人,让他们不敢惦记太平军的东西。并且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抢掠所得,还得不断的扩大队伍,从公库里拨出很少一部分钱粮去叫别人替他们卖命。人多力量大,等到太平军成了一只无人可惹的老虎,那时公库里的财货才真正归自己所有,也不用害怕有人会来抢了。反之,若没了公库的存在,每次抢得的钱财都按人头分下,那到时大伙个个腰包都塞得满满,打起仗来谁还愿意往前冲,去拼死杀敌呢。

套用后世某部电影里的台词,那自然就是鞑子占了我们的地盘,抢了我们的钱粮,玩弄我们的女人,为了不让自己的钱财和女人、土地被他们抢去,那就只有反清了。

解释不同,含义却同。

周士相从来没有跟这帮部下说过什么大道理,或饱含深情的向他们宣传什么民族大义,因为他知道,这些话对这些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土匪来说。绝对是屁话。

乱世也好,太平盛世也好,土匪就只为更好的活着而存在。你跟他们讲得再怎么春秋大义。再怎么天花乱坠,都是没吊用。然并卵的。

因而当他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红着眼珠说要补这天漏时,厅中诸将均是有些发怔,除了齐豪有些热血上头,其余人都没反应过来呢。

宋襄公倒是反应过来了,可惜他没有和往常一样配合周士相说些继续鼓动的话,而是很冷静的开口道:“千户分析得是不错,但即便局面真如千户所言。可以我太平军这区区两三千人又如何能补这天漏呢?千户莫忘了,咱们眼下可是被上万清军困死在新会城呢。”

赵四海在沉默片刻开口道:“宋先生的话在理,咱们眼下不是不想把清妖拖住,可那也得咱们有力气去拖啊,这他娘的全困在城中,吃饭喝水都成问题,兄弟们又不是神仙,连城都出不去,昨子去补那什么天漏?”

李辅国在斟酌之后,道:“照千户方才所言想要补这天塌之漏。只能拖住广东清军不让他们西进,那样一来咱们太平军势必就得闹出更大的动静,不管是拦也好阻也好。总得想法设法拖住广东清军不让他们西进,退一步讲,广东丢了不打紧,可广西万万不能丢。只要广西还在,李定国那边总有补救的机会,广西若丢了,只怕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过卑职原先在绿营时曾听上官说起过,定南王孔有德兵败桂林之后,李定国虽然趁势占了大半广西。可定藩麾下却仍有数千人在广西盘踞,为首的是广西提督线国安。卑职担心。要是尚可喜联络线国安一起发兵,局面便真如千户所言。两广尽失,李定国坐困滇黔了。”

绿营出身的李辅国一时间还不习惯对李定国使用敬称,倒是对曾经的东家多有客气,不过此时也无人在意,只是都在思量他这番话中包含的信息。

线国安?

周士相第一次听说这个人,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孔有德死后李定国并未能全部占领广西,清军仍在广西保存一部分力量。

宋襄公却知道线国安,在旁说了几句。原来这线国安也是辽东明军出身,当年跟着孔有德一起降金,后来随孔有德入关参与对李自成大顺军的作战。李自成败亡后又随孔有德南下,孔有德被困桂林之时,他率部向梧州进军。孔有德死后,又是线国安率部夺回桂林,其后李定国二攻桂林,因线国安守战有方未能奏捷,使得清军牢牢控制桂林一带。不过虽占着广西首府桂林,但线国安部也无力再夺取广西其余府县,与广西李定国留下的兵马呈相持态势。

听完宋襄公对线国安的一番介绍,周士相微一点头,不去理会这个为清廷在广西卖命的走狗,转而对众人道:“正因形势对清军有利,所以咱们要做的就是不让广东清军西进,使得广西线国安部不敢动弹!只要两广清军无法利用安西与孙可望内讧机会夺取两广,咱们头上这大明的天就不会塌!”

“怎么做?”

赵四海和站在身后的葛义不约而同的问道,齐豪目中精光也是一闪,宋襄公则在考虑周士相的补漏办法到底是什么,李辅国也在心中盘算,葛正、彭大柱等人则是一脸迷茫,不知是不愿意去考虑问题还是压根就不想考虑,只要秀才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士相抬着扫视了一众部下,缓缓说道:“我听闻当年辽东战场,关宁军以宁远、锦州为防线,二城相互依持,互为犄角,若清军攻打锦州,则宁远兵马立时援应,若清军弃锦州不打直取宁远,则锦州在其后如剌在芒背。据说老奴哈赤便是弃锦州打宁远,结果陷入前后失据的两难境地,最终兵败宁远城下。而这新会城便等同当年的锦州城,广州则是那宁远城,原先新会叫清军占着,逼得安西不得不率大军强攻,结果兵败退军。现时新会却叫咱们占了,便等若锦州叫咱们占了,广州的清军不西进好,一旦西进则势必要拔掉咱们这个钉子,不然留咱们在背后,他们能安心西进?一日不拔掉咱们这根钉子,他们便一日难以全力西进。”

诸将正准备附和时,李辅国却摇头道:“清军未必就从咱们这过,他们同样也可从肇庆西进。”

“不错,清军是可以绕开咱们从肇庆走,可是,”说到这,周士相的手指已经点在了代表肇庆的黑圈上,“可是大伙想过没有,广东清军能有多少力量西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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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水师

广东到底有多少清军,早在高要城时周士相就和宋襄公探讨过,得出的结论是广东清军总兵力约在25000至30000人之间,其中绿营占了大半,约有20000人左右,余下就是尚可喜和耿继茂统领的汉军旗,以及广东总督李率泰的督抚标营。¤,其中又以尚可喜麾下汉军镶蓝旗实力最强,有旗兵四五千多,隶汉军正黄旗的耿继茂则只拥兵两三千人。

李率泰赴任之后挑选广东绿营精锐组建其总督标营,人数上虽只一千多人,但战斗力却不弱于平、靖二藩,加上名义上广东绿营都是归他这位总督大人提调,这才使得他有叫板平、靖二藩的底气,当然,李率泰的皇亲国戚身份在其中也起到了很大作用。换作别的不是旗人出身,也没有和爱新觉罗家沾家带故的人来做这广东总督,恐怕就事事唯二藩是首了。

明面上自李定国兵败新会撤兵后,广东大半便尽由清军控制,明军实际控制的区域只高州全部,廉州、雷州一部,另外隔海相望的琼州也仍由明军控制。在这些明军控制区域内,活跃着大大小小数十股明军(义师),人数多则数千,少则数百,甚至几十,他们大多由南明朝廷委任的两广总督连城壁和大学士郭之奇指挥,战斗力相比李定国统帅的大西军自然差得许多,比之清军的绿营也弱得多。但这些人马却能始终坚持抗清,不管条件多么艰难都坚持民族气节绝不降清却是难能可贵的。这一点,周士相也是承认并佩服的,否则当初也不会向外派出十几拨使者,其目的就是为了联络这些抗清兵马共守新会,以掀起广东新一拨抗清高潮。

和明军控制区域相比,清军控制的地盘自然大得多,不过地盘占得越多。清军的力量就越分散。

仅清军牢牢控制的广州府而言,其就下辖番禺县、南海县、顺德县、香山县、新会县、阳山县、连山县、东莞县、新安县、三水县、增城县、龙门县、清远县、新宁县、从化县共十五县,另外还辖一个散州连州。

以如今的局面,清军必须在每县都驻防营兵,否则哪怕只是几十个乡间农夫也可以瞬间让一县易帜,更休提那到处都是的土匪山盗。便是仅为治安计,清军也要在各县驻防,否则县衙都不敢开门的。如此便是每县驻上百人,单这些广州府下辖县就需要将近2000绿营兵来驻防。广州尚且这样,清军控制的其余府县自然也好不了哪里去。肇庆府、韶州府、南雄府、潮州府哪个不是下辖十数县。这样一算,清军光是需要维持这些府县治安的兵力就得达到近万人,换言之,广东清军的一半被摊分在数万平方公里之内!

广东清军总共不过两万余人,一半却被分散在各地,能够动用的机动兵力只有数千,这自然就让广东清军当局倍感头疼。李定国两攻广东时,广州的尚可喜、耿继茂采取的应对办法就是把那些分散于各地的营兵全部集中在广州附近,然后凭借坚城抵御李定国大军进攻。等李定国撤走。清军再向蝗虫一样四散而下,重新控制那些被他们丢弃的地盘。

这一次,广东清军若想利用李定国大军转进贵州的机会彻底夺取广东和广西,那必然要抽调大军西进。可是广东清军就这么点人,他总不可能把驻防各地的清军全部调走,因此只可能是以尚可喜和耿继茂麾下的汉军旗为主力,配以一部分绿营兵西进。如此才不会动摇广东清军的根本所在。

问题来了,若尚可喜和耿继茂真想趁机西进,那么他们现在能够抽取的兵力只能是包围新会的清军。

清军两次强攻新会失败。仅丢弃的尸体就多达三千余具,其后为完成包围圈,尚可喜又从各地大量抽调兵马,结合对广东清军兵力的分析,周士相有理由相信新会城外这些清军就是尚可喜、耿继茂、李率泰所能抽调的极限了。

想西进,就得自己把包围圈解了,不然没那么多兵力西进,可解了包围圈,又得担心太平军会不会趁机四出,把广州一带搅得天翻地覆。周士相可敢奢望尚可喜这等打了几十年仗的老手会犯白痴错误,所以他认为尚可喜如果真想西进又不想让太平军突围而出,那他肯定不会全部抽走围城兵马,只会调走其中汉军兵马,又或是再次强攻,不惜人命拿下新会,彻底拔掉这根钉子,又或是会使什么瞒天过海计策,用些民夫青壮充塞营中,暗里却将精锐调走,以此迷惑太平军不敢轻举妄动。

总之,不论尚可喜打算究竟是什么,太平军要做的就是不让他如意。而要达成这个目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李辅国所说闹出动静,闹出大动静,闹出让尚可喜害怕的大动静来。

这个动作却要从何下手呢?

周士相眉头深锁,一时难以下决心。他的选择只有两个,一是继续坚守新会,但这个选择只能拖住一小部分清军,尚可喜仍然可以从围城兵马中抽调兵力西进;另一个选择就是孤注一掷,集中太平军力量强行出城,打破当面清军封锁,使得尚可喜无法重新调整部署,进而达到牵制广东清军不使其西进的战略意图。

面对清军的层层封锁和修得密密麻麻的防线,周士相难以下定出城一战的决心,毕竟硬闯清军防线和清军强攻新会一样都是以人命来填的惨仗,以太平军区区五营的兵力,周士相没有信心打破清军防线,也无法接受以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战斗。然而,出不出城的结局对太平军并没有两样,同样都是败亡,一个是困在城中覆没,一个是冲出城去与敌人战斗至死。两个不同的死亡方式让周士相犹豫起来,他吐了一口气,探询的目光落在一众部下脸上。

显然,周士相这是将如何选择交给了他的部下,让他们自己选择如何个死法。

诸将谁也没有说话,都只怔怔的望着他们的千户,厅中一片寂静。打心眼里,他们谁都不想死。

许久,宋襄公却开口道:“想要拖住清军未必就要出城,想要打消尚可喜西进的念头我这倒有个办法,不妨试上一试。”

闻言,周士相精神一震,急问:“先生有何妙计?”

“广东水师。”宋襄公吐出四字,手指落在地图上的谭江。(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女人

军议过后,一众百户、试百户按照部署一一下去准备,周士相和宋襄公却没有睡,而是站在那里等人。等人的时候,二人心情都颇是沉重,尤其是周士相脸上更是说不出的肃然,似乎他不是在等侯他的部下,而是在迎接一群血战归来的勇士。

不多时,十多个人影在夜色中一一来到厅中,领头的却是因毁坏清军东、西二座炮台有功而升为总旗的陈默。满脸横肉的他和葛正一样不管怎么看都不像好人,尤其是上次出城破坏清军炮台时脸被炮子炸到,面皮子凹了一小块去,再加上那和雀斑一般密集的疤痕,让他看着更加可怖。

葛正带来的十多个军士都是他依照周士相的指点训练出来的,其中七人曾随他出城夜袭过,余人或是罗定起就参加太平军的老卒,或是太平军南进之后入的营。原先当过土匪的有,当过绿营的也有。

“属下见过千户!”

陈默率领手下以标准的军姿向周士相行了礼,周士相微一点头,将视线转向了宋襄公。

见状,宋襄公遂出言道:“把你们叫来是有件大事要叫你们去做。”

闻言,陈默面颊一动,豪声道:“属下这条命是千户给的,千户的命令属下绝无二话,还请千户吩咐,属下这就带弟兄们做事!”

“不急,待我把话说完。”宋襄公却示意陈默不必心急,随后沉声道:“这次的任务不必从前,可以说是十死九生,甚至是十死无生,故而在我说出到底是何事时,千户还要询问你们一下是否愿意去。若是有不愿去的,千户绝不强令你们去。”

宋襄公说完,周士相便接了口。他也不跟这些部下玩什么虚的,哄骗他们什么。直说道:“我也不瞒你们,这一次你们要去做的是一件注定送命的差事,活下来的机会很渺茫近乎于没有。本来我可以直接命令你们前去,但是你等都是跟随我周士相的好弟兄,是我太平军的好汉子,因此我也不想强令大家去死,现在给你们自己一个选择,有不愿去的请后退一步。不必顾虑害怕什么,本千户言而有信,绝不为难你们!”说完便不再言语,只一一扫视这十多个汉子。

一众汉子可能还没有明白周士相的意思,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陈默却是哈哈一笑,道:“千户小瞧属下了,休说是十死无生,就是叫属下现在跳进油锅,属下这眉头也断不会皱一下的!”说到这。笑容逝去,抱拳正色道:“属下这条命是千户给的,一给还给了两次!属下早年家穷读不起书。所以不知道读书人说得什么大道理,但属下就知道一点,那便是做人要知恩图报!若不是千户,属下早几月前就死了,哪里还会活蹦乱跳的站在千户面前说这些话!就凭这多活的几月,属下也没啥话好说,这差事,属下接了!”

论起来,周士相对陈默是有两次救命之恩。一是将其从德庆县衙中救出,二是赦免了其纵兵掳掠的死罪。不过本质上这两次救命之恩都并非周士相主观而为。而是客观事实造成的结果。论本心,对于这个以绑票杀人为职业的土匪。周士相是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更况这家伙还违了自己的军令做出趁乱抢劫的恶行。

当日若不是念在太平军初建,人员素质参杂,周士相不愿杀自己人以免寒了军心,恐怕陈默这会尸体都烂得不成样子了,正如他所说,哪里还会活蹦乱跳的站在自己面前。不过也幸好周士相没有下手杀掉这粗汉,否则也不会有夜袭清军一举纵毁东、西两座炮台的大捷。

虽然尚之信从广州调来的火炮仍不足以对新会城内的太平军构成实质威胁,但两座炮台的存在仍在一定程度上对太平军的军心和士气造成影响,更是太平军出城要面临的第一个关卡。这两座炮台不端掉,日后肯定会让太平军损失惨重。事实证明毁掉清军炮台的确让太平军士气大振,同样也令清军士气低迷,自此再不复任何进攻态势,只一昧死困,连试探性的进攻也不再进行,让太平军得以喘息之机。

破坏东、西两座炮台时,陈默发挥了重大作用,是其第一个拼死突进清军炮台之中,仗着一身蛮力连砍数名清军,吓得其余清军仓皇逃窜,这才使得随后跟进的太平军死士得以点燃火药炸毁炮台。此战,陈默身受数创,论功晋升总旗军中上下无一不服。周士相也在此战后对其青眼有加,刻意栽培,欲使其成为古之张飞一般人物存在。

陈默也颇有士为知己者死的觉悟,让周士相对其更是好感大增,故而在宋襄公提出夜袭广东水师人选时,周士相第一个就想到了这个不怕死的土匪。结果也没有让他意外,陈默果然爽快接下了这桩十死无生的任务。

“你们呢?”

周士相将视线移向了陈默的一众手下。

站在陈默身后的第一个军士身形与陈默相当,不过长相却颇为秀气,看到千户朝自己看来,他嘴角微微一翘,便道:“我光棍一个,没啥好惦记的,刀山火海小的愿意跟总旗走一趟!”

旁边另一个军士脸十分的黑,又好像十分的脏,叫人看不出他脸上的真实表情,但听他道:“我全家上下十几口都叫清妖杀个干净,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刻就发誓这辈子和清妖没完!只要是杀清妖,我沈大庆第一个报名!”

这二人一一响应之后,余下军士也纷纷开口,都道自己不畏死生,愿意跟随总旗去干这一趟送死的差事。

众汉子的表态让周士相很是感动,视线落在剩下的两人身上,正以为他们也愿去时,却见其中一个子稍矮的年轻人吱唔着道:“我我我”

见他这样,周士相不禁眉头一皱。但旋即便松了开来,对那年轻人道:“你不必害怕,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此次任务全凭自愿,若你真不愿去便直说。本千户说过绝不为难你们便绝不为难!”这话说得斩铁截铁,哪怕宋襄公在边上打了眼色,他都依旧这样说了。

“我”

年轻人似乎心中害怕,又似乎在考虑什么,面色很是迟疑,未过十数秒,仍是咬牙道:“禀千户,我还有个老娘和妹妹在后营。我怕我要是死了,老娘和妹妹没人照顾,所以我不想去送死。”

一听这话,陈默就气不打一处来,嚷道:“咱太平军早就定下规矩,你就是死了老娘和妹妹也有人照顾,怕什么?奶奶的,我看你就是怕死不想去!”

“总旗,我”

陈默平日对手下颇是凶厉,这会积威之下。顿时让年轻人心中一颤,竟是说不出话来。

陈默的举动自然让周士相心下有些不快,但他没有责怪陈默的意思。而是摆了摆手,对那年轻人道:“你出去吧,自去后营报到,即日起转为公库库丁。”

年轻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就激动的跪倒在地:“多谢千户成全!”

陈默看他这样,气得唾了口唾沫在他脸上,其余汉子也都面露不屑,耻于这人为伍。

周士相没有再理会这怕死的年轻人。而是转向另一人,问他道:“你也惦记亲人?”

那人要开口时却见同伴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尤其是总旗那眼睛瞪得如牛玲大,一时就想改了主意。但想到死去爹娘还是摇头道:“小的倒是没有什么亲人,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小的祖上三代都是单传,小的怕要是死了,我白家就断了后,所以”这姓白的军士是绿营降兵转过来的,说到这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感觉周围同伴的目光能杀了他。

周士相一脸淡然的朝他挥了挥手:“传宗接代乃我汉人首要大事,既然你家几代单传,本千户也是身为人子的,不愿绝你白家香火,你也出去吧,同他一样,即日转为库丁听用。”

“多谢千户!”

姓白的军士忙和那年轻人一样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至始至终不敢看总旗陈默和同伴们一眼,然后如蒙大赦般匆匆退出了厅外。

待这二人退下后,陈默“呸”的一声骂道:“两没卵子的怂货,莫要叫我再看见你们,否则定轻饶不了你们!”

周士相止住了陈默的牢骚,对他们道:“好了,留下的都是愿意去的,现在我让宋先生告诉你们到底要去做什么。”

随后便由宋襄公将派他们出城夜袭清军广东水师的任务说了,内中如何出城,如何使用火药,如何接近敌船都一一说得清楚,并且告诉他们届时还会有四个人同去。

陈默问了是哪四人,宋襄公告诉他是前不久入城投奔的齐豪等人。一听是齐豪,陈默没有多说什么,显是对这人是放心的。

等宋襄公将事情交待的差不多后,周士相一声厉喝:“都明白没有?”

众人轰然应道:“明白了!”

“该说的宋先生都说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周士相最后一次问道。

一众汉子都没有话要说,陈默却是低头想了想后抬头说道:“属下没什么好说的,人死吊朝天,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属下去之前,还请千户满足属下一个愿望。”

周士相道:“什么愿望?你说,但是本千户能办到的必为你办到。”心里已决定不管陈默提什么要求都予以满足,毕竟此去凶险,怕是日后再也无法见面了。

周士相正猜测陈默的愿望是什么,又应该如何满足其时,不想陈默却提了个让他没想到的要求。

“属下想要个女人!”

陈默是硬着头皮提出的这个要求,说完之后便好像一口气泄了般,低着头不敢看周士相和宋襄公。

“女人?”

周士相和宋襄公都呆在了那里,二人均是没有想到陈默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应该答应他还是不答应。

陈默见周士相久久没有开口,在那嘟囔道:“属下寻思着这一去八成是没命活了,所以也没其它什么念头,就想抱个女人快活一场,如此就是死了也是不枉。”

听了这话,周士相暗叹一声,他先前的确在犹豫,甚至都想一口拒绝,因为前世的道德观让他无法接受这种事情,正如无法接受城中出现贩卖妇女的勾当一样。可是他无法拒绝陈默的这个要求,因为这是个即将死去的汉子。将死之人,还是因为自己的决定而去死的男人提出的要求,自己难道真的不可以满足吗?

太平军不是后世的铁军,他的每一个成员也不是后世的军人,他们无一不是活生生的人,是这个乱世造就的活生生的人,他们有血有肉,是最简单的人。简单的人有简单的念头,除了活下去就是为了享乐快活,这一点并没有错,因为他们不是周士相,他们没有信仰,他们只是简单的在度过自己的生命。如果连活下去这个最简单的要求都无法满足,周士相又凭什么拒绝他们另外的要求。

或许,这只是一个愿望,愿望就应该满足。

没用多长时间考虑,周士相缓缓的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个愿望我满足你,不仅是你,这些愿意去送死的兄弟每人都有一个女人,我准你们在十二个时辰里什么都不干,专门干女人。”

夜袭的时间定在后天夜里,陈默带人出去后,宋襄公一脸为难的走到周士相身边,道:“千户,女人的事情怕是麻烦,后营的女人可都是咱太平军自己的家小,不好办啊。”

“不好办也得办!这件事情我交给你去办,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你得找来这些女人交给陈默他们。”

周士相的话不容置疑,也不容宋襄公推卸,无奈之下宋襄公只得道去找廖瑞祥商议下,看看怎么才能为这些死士提供女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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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跑单

十月初九,亥时,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新会西城,一张长桌摆满了十七碗烈酒,十七名即将出城夜袭广东水师的勇士一一从桌上端起大碗,随后大口大口“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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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炸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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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水师总兵官梁标相乃海上积年大寇出身,因其爱在船上挂红旗,故被明朝广东当局称之为“红旗水师”。永历四年(伪顺治七年),清廷命尚可喜、耿继茂二藩南下攻打广东,梁标相与义弟刘龙胜、徐国隆接受清军招降剔发隆清,率所部战船125只参与攻打广州之役,于珠江口重创南明广东总督杜永和部水师船艘,又配合尚藩部总兵许尔显,中军盛登科新造水师战船109艘。凭借这两桩功劳,梁标相被清廷任命为广东水师总兵官,率水师驻扎于广州城外的东西二州。

成为广东水师总兵官后,梁标相一改积年海匪习性,不仅将手下2000多名海盗尽数改编为水师,还招纳洋外海匪千余人,加上后来随南明广东总督杜永和投降的明军水师,全盛期时,梁标相麾下拥兵7000余,大小战船300多艘。如此兵容自然壮观,为使水师得到平、靖二藩重视,好使自己的地位能够更上一层楼,梁标相隔三差五就在珠江之上演练水师,战鼓齐鸣,红旗招展甚是威风,以致尚可喜和耿继茂不约而同在上奏清廷的题本揭贴上都道“粤省水师自得梁某,兵容军威俱是整齐,战力亦是强悍,凭此水师,我大兵亦可纵横江上,再不惧南人水师。”

然好景不长,梁标相的威风日子仅持续了不过年许就被南明军队重创,顺治十年李定国首攻广东,为防广东境内其余南明兵马响应,尚可喜命梁标相率水师扫荡沿海明军,结果却在钦州岛被明军邓耀部重创,损失战船百余艘,兵士两千余人。其后又于新会之役时被从外海突进江口的南明靖海将军陈奇策重创于江州,这一次损失是钦州之战的数倍,偌大一支广东水师仅剩大小战舰十余艘,士兵更是十不存七。梁标相的两个义弟刘龙胜、徐国隆俱在此役丧生。

得知水师大败的噩耗,尚可喜气得直骂梁标相无能,吓得梁标相接连几日都躲在江上的战船之上,一旦风声不对便扯旗出海。再做他那积年海匪去。

好在尚可喜气归气,却也知他的部下都是北人,没有人懂水战,要是一气杀了这梁某,又或是逼走了他。那水师这摊就彻底没人主持了。抱着再烂的水师也比没有水师强,再烂的水师将领也比步军将领强的念头,尚可喜没有追究梁标相的兵败之罪,但从此以后对水师的投入也大幅度减少,几月以来从未拨银于水师新增战船。

逃过了平南王雷霆大怒的梁标相也甚是识趣,终日只呆在他的水师营地不出去,营中有什么需要和外界联络的事情也只派副将去商量,哪怕就是尚可喜召见他,他也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久而久之。尚可喜也知这梁某是畏惧自己会翻脸办他,便懒得再理会于他,任他在江州逍遥,只要他不把水师拉去投明便由得他,左右水师的存在也无法改变不了战局,充其量也只是装饰个门面,毕竟自己向朝廷把水师给夸成了花,这会说水师不行,被南明的水师打得一塌糊涂,那不是自己扇自己的嘴巴么。

尚可喜这样。耿继茂自然也有样学样,这二人都有被梁某坑了的感觉,当年进攻广州时,梁某率部在江上和南明杜永和部水师激战。打得可是十分顺手,现在却不知为何竟成了这怂样,打一仗败一仗!

坑,真他妈的坑!

二位藩王却是不知,那杜永和乃是李成栋的部下,贪生怕死得很。当年李成栋率部北上江西攻打赣州,这杜永和为了不让自己上前线,竟然重金贿赂同僚谋了个留守的职事,结果李成栋败亡落水淹死,他却毫发无损的返回广州,尔后直接进衙门取了南明的两广总督大印视事,最后永历小朝廷还捏着鼻子认了这个自封的两广总督。

广州失陷后,杜永和带着残部逃到了琼州(海南),未过多久便率部降清。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等人物能够带出什么兵来,梁标相击败他的水师再正常不过。而邓耀和陈奇策都是南明坚持抗清的名将,二人虽是大明世袭武官出身,但却都精于水战,麾下也都是些敢死之士,论起水上作战的本事比海匪出身的梁标相强得太多,不胜他才有鬼!

梁标相以海匪而为总兵,一无气节二名骨气,只知唯利是图,侥幸赢了比他更次的杜永和部便变得自大起来,目中无人得很,他不输谁谁!

输得只剩**的梁标相在姥姥不疼奶奶不再爱的情形下倒是知道发愤图强了,可是他的“每战每败”实在是让尚可喜不看好,没了平南王的支持,想要重新恢复往日的荣光,这困难可想而知。

得不到支持的梁标相自个想办法恢复水师,他命手下大肆搜罗珠江上的民间商船充入水师,甚至连稍大些的渔船都不放过,三下五除二,竟然愣是报上去大小战船三百余艘的数字,惊得尚可喜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事后一查,原来是滥竽充数,气得大骂梁某混蛋,骂完之后仍如从前般不理不问。

就这么着梁标相带着他的大小三百余艘“战船”的水师继续在九江之上逍遥,还好,他的水师虽然打不过南明水师,可陆上清军却是打退了明军。没有陆上明军的配合,水师再强也改变不了广东局面。邓耀、陈奇策等南明水师自李定国撤兵后相继也退出了江口,一时之间,这江上又成了广东水师的天下。

梁标相本是洋上海盗出身,他成了水师总兵后倒也一心想要干番大事,奈何老天不成全他,接连几次大败后,从前的雄心壮志转瞬就灰飞烟灭。没了目标的他自然恢复了原来的本性,带着手下在九江之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走私货,收保护费等途径倒也快活。

若是没有太平军的出现,梁标相的快活日子也许会一直干到死,可是太平军的出现让他不得不中断了快活日子。鉴于清军兵力严重不足,又怕有南明水师策应太平军,尚可喜命令广东水师开至新会附近江面担负阻截南明水师的任务,同时为围城大军运输粮草。相对前面一个要求,尚可喜更看重得是后一个任务,他不奢望梁标相能够击败南明水师,只盼他能及时把粮草运到就行。毕竟相比陆路运输,水面运输来得更为便利些,也能省下不少人力物力。

接到命令后,梁标相直挠头,他实在是被南明水师打怕了,可要是不去,平南王那过不了关,这一回他总不能再称病不去吧。无可奈何之下,梁标相把水师带到了新会附近的谭江上,结果倒霉催得真碰上南明水师了!

不过这一次老天爷看在梁标相输得连裤子都快没了的份上可怜了他一把,来得南明水师不是曾打败过梁标相的邓耀部,也不是陈奇策部,而是南明的海北道周北凤部。

周北凤兵马严格来说不是水师,他的部下也不是如邓耀部或陈奇策部一样的南明正规军,而是义师,带来的船也不是什么战船,而是一些商船。

周北凤本人颇具民族气节,清军攻入广东后曾招降于他,但他拒不投降,而是散尽库中钱粮和家财招募民壮坚持抗清。可惜他一介文官实在不是领军打仗的料,和梁标相一样每战每败,可每次失败之后他都不气馁,继续招募人马抗清,如此倒成了好大名声,使得广东当局对于他这支义师很是头疼,悬赏白银千两买他人头。

周北凤是无意从一艘商船上得知新会城发生重大变故的消息,在还未证实到底发生什么变故的情况下,周北凤毅然带兵从出海口入江,然而他却是迟了一步,被梁标相的广东水师给堵在了离新会只有三十多里的江面上。

双方初一接触,梁标相便判断出来得是比他广东水师更弱的对手,当下就打消了逃跑的念头,打起百般精神欲图全歼对手,好在平南王面前为自己正名。

那边周北凤发现有清军水师挡路后便知凭己方这点力量难以突破清军封锁,根本无心应战,急忙下令撤退。明军一退,梁标相立时大喜,急令全军追击,让他无语得是,以商船和渔船充数的水师竟然追不上同样是商船的对手,结果只追上对方几艘小船就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消失在眼前。

几艘小船也是船!

梁标相面不红心不跳的向平南王尚可喜报了大捷,尚可喜接到他梁某人的报捷后,却是压根不信,但还是好言夸赞了一番,乐得梁标相当夜就大醉了一场。

这场只击沉对方几艘小船的战斗发生后,江面上便再也没有什么南明水师的出现,时日久了,梁标相也松懈下来,叫人把江州相好的给弄到了军中。他这主将一松懈,下面的人自然更是松得不成样子。水师中干什么的都有,甚至都有水兵把“战船”开出去打鱼,反正这“战船”本就是渔船。打鱼的自然都是最底层的兵士,军官们有的是财路,一时之间水师营地商人出没其中,妓女一抓一把,做买卖的大呼小叫,污烟障气,哪里还有个水师样子。

起初梁标相自个也看不过去了,教训了几个部下后却是没有起色,再后来也懒得管了,反正明军水师不敢来,就由得手下去胡闹好了,免得说自个这大哥快活苦了弟兄。

这夜,刚把相好的弄得出了水,还没拔矛进洞,外面就炸了营。(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黄泉

海无边,江无底。¢£,

深夜的谭江让人心生畏惧,饶是再胆大的人栖身于小舟之上都会不自觉感到害怕,似乎那黑乎乎的江水里隐藏着什么怪物,随时都会跳出江面将人一口吞下。

江水不断的扑腾出浪头,冰凉的江水打在人身上直湿得上下都潮掉,也叫人身子寒气直冒。

齐豪是凤阳府人士并不擅水性,也不会操舟,这会连同几个不会水的汉子紧紧抓着船帮,把身子尽可能的贴着船仓,以免被摇晃的小船甩到江中。

会水的几人则在陈默的带领下使劲的操舟划筏,他们用力的向前划着,只在心里默默念着号子,也不断的向前前方张望,盼着早一点能够到达对岸。

王德没有被要求划船,但却被勒令老实坐在船仓中,谁也不担心他会突然跳船逃跑,因为深夜的谭江就是水性再好的渔民也不敢下水,何况王德这个半吊子,他要真敢跳下去那绝对算是个爷们了!

装着药子的几只牛皮袋子被齐豪他们压在身下,尽管几人已经想尽办法不让江水打在袋子上,可是江水还是无情的将袋子打湿,好在这牛皮袋是防水的好东西,外面潮了里面却潮不了,要不然没了这些药子,他们还真不知如何完成夜袭计划。

广东水师的营地在离距新会城西南十六里的鱼市口,此地顾名思意乃是当地渔民交易买卖的地方。每日清晨渔民从江上打来鱼后都会在此卖给等侯的鱼贩子,再由鱼贩子将这些鱼运到附近的县城和城镇出售。不过自打清军占领此地后,鱼市口便再也不是渔民的集中地,而成了广东水师的一个临时巡防所,现在更是成了广东水师的大营。从前那些渔民不是被清军杀害就是举家逃到别地去了。

深夜在江上划上十几里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根本无法辨物,江上又有水师的巡逻船,故而王德每次和太平军做盐货买卖都是先将盐运到新会城的对岸。再从那里用船渡江,如此一来齐豪他们就必须先渡江到对岸,再由陆路潜进广东水师的大营。

这条路对齐豪他们陌生得很,充满未知凶险,对王德而言却是轻车熟路。自打被齐豪他们控制住,又得了五十两黄金,目睹三个同伙被杀后他就相当的配合,得知齐豪他们的目的是想潜进水师大营,他的脸上倒也没露出多少惊讶,只是耷拉着头坐在那不知想什么。

划了约摸小半个时辰。一舟一筏终是到了对岸。脚踏上陆地那刻,船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不会水的齐豪几人更是迫不及待的跳上岸,走了几步却是两腿发软,倒是有些不适应起来。

休息了片刻后,齐豪一把拽过王德,也不废话,喝道:“带路,别甩心眼。要不然就剁了你!”

王德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然后领着众人沿着他来时那条路往前方摸去。

往水师大营去的这条路严格来说并不是路,因为路上满是草木。有些地方和对岸一样也是滩涂,沿途也没有任何人家居住,远远看去和一片荒野没有什么区别。对此,齐豪见怪不怪。越是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越是适合做些见不得光的事。王德偷偷向太平军卖盐本就是掉脑袋的事,他真要把他们领上什么大道。毫不顾及的往前走,他反而要琢磨下此人安得什么心思了。

一路上齐豪他们为防被人发现自然不敢点火把走路,摸黑前进行动自然十分迟缓,十几里路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为了节省体力,中途齐豪让人轮流背负药子,而他自己则牢牢看着王德,手里的刀从来没有离开王德的身子一尺距离。

众人都是光脚,和在对岸时一样吃够苦头,丑时时分,他们终于看到了前方江边上有火光在闪,再往前近些,隐约便见上百条船只依次停在江边的一处渡口上。

到了!终于到了!

一众参与夜袭的汉子都是一脸兴奋,看向那些船只的眼神也格外的凶狠。

齐豪和陈默对视一眼,便要按照事先约定分头行事,齐豪带人去破坏清军的船只,陈默则带人在清军营中放火。

刚要准备行动,耳畔却传来清兵的呼喝声,听声音人数还不少。

都这点营中还有人在喧哗?

齐豪和陈默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均是对清军营中这一反常的动静感到困惑,因为不管明军还是清军都是严禁深夜喧哗的,但凡发现一律砍头,不如此做就易引起营啸,到时黑暗之中弹压不住,这大营就可能瞬间崩溃,士兵、军官自相残杀起来。可耳畔传来的动静却是那么真实,令得二人愕然:难道清军不怕营啸?

王德见状,却苦笑一声道:“二位不必疑心什么,我们水师不同其他兵马,总镇大人夜间都是寻快活的。”

闻言,陈默和齐豪会意过来,虽然王德没有明说,但二人都明白他话中意思,无非这广东水师实在是不成器,根本没有正常军队的规矩,总兵带头在营中胡闹,下面自然也跟着学了。这会那些动静八成就是清军在寻欢作乐或是聚众赌钱,不然不会有这么大动静。

明白过来的二人心下都是一宽,广东水师既然军纪如此败坏,想必守卫同样松懈,这样他们悄悄摸进去的成功机会就大得多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不能完成千户的命令就看咱兄弟们运气有多大了!齐大哥,若是有命在,咱们回头见,若是没命在,那就黄泉路上做个伴!”

陈默习惯性的唾了口唾沫,朝齐豪抱了抱拳便朝后打了个手势,顿时就有几人跟着他无声无息的向着江边摸去。

齐豪没有跟着行动,而是看向王德,伸手将他口中的布团拿下。

王德心里一咯噔,赔笑道:“齐四哥,兄弟我一路相当识趣,四哥叫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明知四哥是想坏咱水师,兄弟都是没有二话的愿意帮忙,就冲这,还请四哥给兄弟条活路,下辈子兄弟定为四哥做牛做马,以报四哥活命大恩!”

“是么?”

齐豪冷冷看着讨饶的王德,目光闪烁,似在考虑什么。

见状,王德一颗心扑通狂跳,险些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唯恐齐豪会翻脸杀了他,寻思是不是赶紧叫上一嗓子,这样就是死了也能拉上这帮人垫背。

可是齐豪没有杀他的意思,而是说道:“我齐豪这辈子杀人无数,但杀人却有规矩,你虽然贪得无厌,但若非如此,我们太平军就吃不到你卖的盐,那样会死很多人,所以我不杀你,但现在也不能放你走,等此间事了你自去寻个活路便是。”

“四哥的意思是?”

王德一听齐豪不说他,立时就是大喜,却不明白齐豪想要干什么。未等他得到答案,眼前就是一黑,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却是齐豪示意后面的人给王德后脑勺来了一下。

将王德拖到草丛里将嘴再次堵上后,齐豪的一个手下很是不解的问他:“四哥,干嘛不杀了这小子,留着也是个祸害。”

“盗亦有盗,这小子再不是个东西,可收人钱财却肯替人消灾,就冲这,我留他一条命,说不得日后还能用上。行了,都跟我闯一闯这广东水师,是活是死看大伙造化了。若是死了,用陈兄弟那句话,黄泉路上做个伴!”

说完,齐豪感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这几个一直跟着自己的部下,片刻,毅然向水师营地摸去。

水师营地,方才齐豪和陈默他们听到动静的一处营帐中,一大帮人聚在一张方桌前正赌着。一个接连输了几把的哨长将手中的牌九扔在了桌上,没好气的骂道:“他娘的,老是输,这手气真他妈的背!你们玩着,老子出去撒泡尿,去去霉气!”

边上另一个军官闻言哈哈笑了起来,打趣这把总道:“胡八哥真要去霉气,管营那边就有窑子的姐儿,八哥花几个铜板去泄泄火就行。”

听了这话,胡把总朝那军官翻了个白眼,咧嘴骂道:“去你娘的,赌钱时弄娘们,你他妈的不是存心让老子输个底朝天!去去去,这尿胀得很,早就想尿了,都闪开,让老子出去!”说着就推开挡在前面的一帮军士,摇摇晃晃的出了帐,帐中人见状轰然都笑了起来,继而又围在桌前下起了注码。

出了帐外,冷风一吹,胡把总顿时“啊欠”一声打了个喷嚏,拿袖子一抹鼻子就旁若无人的解下裤带,袍子一掀掏出那玩意就尿了起来。尿出来那刻胡把总不由浑身一个机灵,当真是爽得不能再爽,直感觉弄娘们都没这么爽过。

“噗哧噗哧”正尿着,隐约间却看到前面好像有什么人正低着身子朝这边摸过来,胡把总把家伙抖了几抖,骂骂咧咧的就喝了起来:“他妈的,谁在那鬼鬼崇崇的?”

话音刚落,还未等他提起裤子,眼前就是一花,随即胸间就是一痛,张嘴要喊却被一只大手给捂住了,挣扎两下就不再动弹,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药库

见胡八这么久没回来,一个嘴上叼着牙签的军官一边伸手把桌上的散碎银子往面前划拉,一边笑道:“老胡这泡尿怎尿这么长时间的,叫个人出去看看,别摔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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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娘,您吃饱

搂着相好的正要拔矛进洞的梁标相听到外面的动静,那真是暴跳如雷:哪个狗崽子吃了豹子胆了敢在营中这么胡来!

顾不得身下正满面晕红的相好,随手拿过衣服胡乱穿上便要出去一看究竟,只气得那相好的幽怨异常,。

梁标相嘿嘿一笑,不去看相好的发小性,出帐便喝道:“何人在外喧哗!”

一个去查看情况的亲兵奔了过来禀道:“大人,东营走水了!”

“走水?”

梁标相一愣,眉头深锁,正要发话叫人去救火,耳畔就传来了爆炸声。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把梁标相吓得呆住,一众亲兵也面色大变,骇得说不出话。

药库?

梁标相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旋即又否定了,因为视线中药库那边没有火光,反是靠近码头的几艘船只着了火,想来是船上堆放的药子炸了。

见营中火光冲天,码头上的船只又着了几艘,梁标相虽觉这火来得好生奇怪,但也知这火现下是无法扑灭了,当下就下令亲兵护着他上船,又派人到药库那边通知守卫赶紧将药子转移到安全地带,免被大火波及引发爆炸。

梁标相走得果断也走得匆忙,把个相好的都给忘在了屋中,等到想起来时大火已烧了过去,稍稍懊悔了下也没当回事,继续带人往码头赶去。

到处燃烧的水师营地浓烟弥漫,炙人的大火烤得清兵脸色通红,很多清兵因为来不及跑出火场而被大火吞噬,导致尸体的焦糊味很快飘散在空气中,让人闻之作呕。

大多数跑出来的清兵都魂不守舍,呆呆的聚在一起看着眼前的大火不知道做什么,也有一些军官在起初的愕然之后反应过来,组织士兵或是隔离出火带,或是扑灭那些还未燃起的火头。

混乱中。也有一些人冒死从火场中抢出一些值钱的物件,却多是些来营中做买卖的商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很多人为此将性命丢在了大火之中。

梁标相带领一众亲兵从几处还未失火的地方穿过营区时。不少慌乱的清兵看到总兵大人的身影,下意识的便跟了过来,等到了码头那边时,聚在其身后的清兵足有几百人,军官也有数人。

码头这边也有几艘船着了火。幸好其它船没被引着,药库那边也安全,梁标相松了口气后便打起精神组织救火。在他的命令下,军官们纷纷召集人手或是上船、或是隔离火场、或是搬运物资,一时间,码头上倒也热火朝天。

穿着从清兵身上剥下的衣服混在人群中到处点火的陈默已热得满头大汗,跟着他的手下也只剩下3人,其余人都在别的地方放火,有一个则因为点火后来不及撤离,结果一个风头刮过被活活烧死。

“弟兄们快跑啊。快跑啊!”

“再不跑就要被火烧死了!”

陈默带着手下混在清军人群中大呼小叫,看到哪里有清兵在灭火,就顺势把逃跑的人群引过去,结果在人群的冲击之下,那些灭火的清兵也丢弃了家伙跟着大队伍跑,那些一心想组织救火的军官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却也只能干瞪眼没办法,最后也只得被人群裹挟着跑。

在此过程中,不是没有军官对陈默他们产生怀疑,可是混乱之中他们也识不得人。找不到究竟是谁在煽动人群跑,就是找出在大火逼近,人人都要逃命的情况下也奈何不了这些人。

黑夜之中,到处起火。弄不清状况的清军跟无头苍蝇般,这会有人登高一呼充当主心骨,清军就立时就跟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跟随。结果在陈默他们的胡乱指挥下,很多本应该及时跑出火场的清军被引到了绝地之中被大火困住。

跟着陈默的手下也只剩下一个,另外两个则不知去向。陈默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到处都是被大火吓得奔跑的清兵。想要在其中寻找自己人几乎不可能。只能凭借叫声彼此确认,可是现在陈默已经听不到这些手下的声音,无法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水师营南的西南角堆放着水师刚从广州运来的军粮,足有数千石,原本这些粮食是应该于两天前就运到对岸去的,可梁标相为了能够克扣一部分粮食卖给商人再以次充好凑数赚利,结果硬是拖了两天。现在大火一起,守卫粮库的清军把总看到整个营区都是大火,码头那边还有爆炸声传来,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总兵大人下令来,以为是明军偷袭,吓得也不管他本该拿命看守的粮食撒开两腿就跑了。他一跑,手下的兵也全跟着跑。

数千石粮食就是几十万斤粮食,这些粮食足供包围新会的清军食用月余,可现在却堆在那里无人过问,任由远处的火势一点一点逼近。好在梁标相当初建这粮库时也不傻,起码的防火隔离措施他都派人做了,因此远处的大火虽然凶猛,可也只是看得吓人却根本不可能烧过来。

火没有烧过来,人却过来了。

林义一刀砍破一袋粮食,望着从袋中流出的白哗哗大米,贫苦出身的他竟然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从地上捧起大米往嘴里捧,吐出来又接着捧,捧进去又吐来,来来回回十几次这才瘫坐在地。眼中满是泪水,声音却变得哽咽起来,不住喃喃:“娘,娘,你看到没,好多大米,好多大米娘,你看到没,你看到没”

“娘,儿不孝,叫娘活活饿死,今日儿子给您老送粮来了,好多粮食,好多大米,娘,你放心,这一回定叫您老吃得饱饱的!”

许久,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拿袖子狠狠抹去眼角的泪水,双目通红的将系在腰上的药袋解开撒在了粮堆之上,又去找了些干草和柴火堆在上面,做完这一切,他往后退了几步,向着东北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抖抖索索的摸出火折子引燃了火药。

“噗哧”一声,火药如电闪被点着,进而引燃干草和柴火,很快,粮堆就着起大火,白花花的大米瞬间被烧黑。

粮库大火烧起来后,林义却再没有走出来。(未完待续。)风雨小说网44pq

第二百零七章 兄弟

粮库的起火让梁标相傻了眼,那里堆得可是对岸上万大军的粮草,这要一把火给烧了他如何跟平南王交待!从火场逃出来的几个衣衫不整的军官也都急了眼,纷纷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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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真响

回来更新了,总之还是那句话,汉儿不会太监。●⌒,

粮库失火,梁标相出于私利不派人去救,带着一干亲信急急忙忙的上了座船,这边还没下令起锚,船下就有人跑过来寻他这总镇大人了。

“梁大人在哪,梁大人在哪”

一路穿过营区赶到码头的千总郭铁隆火急火燎的抓住他所看见的每一个兵,不断的叫问着总兵大人在哪。码头上混乱一片,连问了几个兵也没问出影来,急得真是不行,直到碰见一个老红旗水师的弟兄才知道梁标相已经上了船,一跺脚赶紧去寻梁标相的座船。

“总镇大人可在船上总镇大人可在船上”

“大人在船上,下面是哪个”

听到下面叫唤,护卫梁标相上船的亲兵中顿时有人应了声,趴船舷上往下看,乱遭遭的一时也没看清是谁在叫。

船板已被收起,郭铁隆上不得船,只得叫道:“我是左营千总郭铁隆,有要事要与总镇大人说,烦请通报一声”

“郭千总好,你等着”

那亲兵识得左营郭铁隆,听声音不假便应了去为他通传。梁标相一听左营郭铁隆有要事要见自己,微一寻思便出了舱门来到船舷处,先是朝一片火光的营区看了一眼,面颊抽了几抽后定了神色,朝正等得着急的郭铁隆看去。却未开口问他何事。

此时火光冲天,郭铁隆一眼便看到出现在船舷处的梁标相,当下也顾不得关心总兵大人是否受惊。急着就叫道:“大人,营中失火非是天灾,乃是有贼人潜入,还请大人火速派兵捉拿贼人”

贼人潜入

郭铁隆这话一说,船上不仅梁标相愣在那里,一众上船的军官也都怔住了。

见上面总兵大人没反应,郭铁隆也没多想。又急忙道:“卑职手下一个把总叫贼人给抹了脖子,此事卑职亲眼所见。断假不了,此时贼人正在大营纵火,还请总镇大人速速派兵捉拿,迟了这大营可就保不住了”

闻言。梁标相面色大变,营中失火和有人潜入放火可是两码事,前者可往天灾上靠,后者却是无法推卸责任,任他有一万张嘴也没法向尚可喜解说这事,说一千道一万,贼人能进水师大营纵火,可见水师已焕散到何种地步。便是他心存了万一不妙就扯旗出海或是投南明的念头,这会也是感到心惊。毕竟眼下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南明小朝廷的年头长不了,这天下迟早叫大清给一统了。这当口,做新朝的功臣和做旧朝的陪葬。谁轻谁重,他梁标相心里能没杆秤

出海和投明那都是不得已,乃是被逼上绝路为了保命才能使的法子,不到那最后一步,这法子可是万万不能使的

几个呼吸间,梁标相的脸色已是阴沉到极点。好个贼人,真当我广东水师没人吗

不论事后如何向广州交待军粮被烧的事。梁标相只想立时将那贼人擒下乱刀分尸以泄心头之恨,愤怒间,张嘴便要吩咐部下捉拿贼人,还未等他开口,耳畔便传来了一声巨响,紧接着脚下的座船猛的一晃,视线中陡得出现一团亮得不能再亮,大得不能再大的火团。那火团冲天而起,映亮了整个水师营区,无论是岸上还是水上都照得通红,通红。

巨响声中,梁标相看到先前还在和自己说话的郭铁隆整个人飞上了天空,随着他一块飞起的是无数的士兵、木板、砖块

不好,药库

心刚颤了一下,梁标相整个人向后倾去,却是爆炸的巨大冲击波令得靠在码头上的船只全部剧烈的摇晃起来

剧烈的爆炸声中,不论是清兵还是齐豪等太平军的勇士全都被震住,没有被炸死的清兵大多被掀翻在地,很多人的耳朵嗡嗡一片,耳膜出血的不在少数。火光过后,黑烟升起,没有人知道黑烟中到底有什么。码头上陆陆续续有清兵从地上爬起,他们或是愕然的望着眼前的黑烟,或是茫然的看着前面。

爆炸发生时,齐豪正与两个手下抱着木板浮在船下,在付出一个兄弟的性命后,他们成功的炸毁了两艘战船,可随之他们再也无法炸船,因为他们的药子已经进了水无法再使用。

趁着清军还没弄清楚状况,齐豪带着两个跟了自己快十年的弟兄悄悄划到另一艘船下,等到陈默那边得手后便趁着混乱摸上这些船上去放火。

陈默那边果然没有叫齐豪失望,很快他们就看到水师营地大火四起,兴奋间齐豪三人便要上船,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一大队清兵护卫着一个将领到了码头,在那清将的指挥下,码头这边很快恢复了秩序,一队队从营中跑出来的清兵在军官的带领下上船准备起锚。

无法上船的齐豪只能无奈的继续躲在船下,他们没办法凿沉这些船,只能盼着大火在清军开船之前烧到码头来,要不然广东水师的船就全跑了。

焦虑间,巨响传来,爆炸的冲击使得岸边的江水猛的翻腾,一下将齐豪三人打入水中,等到三人再次冒出头来时,岸上已是一片火光,四周的清军船只除了那些较大的战船,其余商船和渔船改装的船只翻了近一半,头顶上不时有木板。水面上也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落水的清兵。

这爆炸是

齐豪激动不已,他敢肯定这爆炸定是陈默他们弄出来的,但他的视线再次落在岸上时,他的心迅速下沉了起来。

他清楚的看到,岸上火光冲天,黑烟冲天,他不敢想象,在这如地狱般的场景中会有人活着

爆炸的确是从存储药子的药库响起,也的确是陈默弄出来的。此刻的他,说是死人却还有一口气,说是活人,可全身上下一片焦黑,如同烤熟一般。

陈默焦炭般的身躯动都动不了一下,两眼却睁在那里,看着四周的一切,看着自己的身体,他体会不到任何疼痛,只喃喃一句:“他娘个**的,真他妈的响,响”

最后一个响字近乎不可闻。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回去

爆炸过后,码头上狼藉一片,空气中满是呛人的火药味,到处都是正在燃烧的火团。劫后余生的清兵呆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们的耳畔满是受伤同伴的**声。

停靠在码头的大小战船不同程度的受到了爆炸的冲击,离得最近的几艘船直接被炸散,使得水面上飘满船板,落水的水兵抱着木板大声呼救着。远处,营区的大火仍在燃烧,直将整个鱼市口映得通红通亮,隔着十多里地都能看到此处的冲天大火。

参将杜德在亲兵的帮助下直起身后,眼前的景象令他如遭雷击,怔怔的在那喃喃:“完了,完了,水师完了”

爆炸发生时被掀上半空的千总郭铁隆真是命大,他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落在了江里,虽然没有摔断骨头,但却着实呛了好几口水,若不是水性好,只怕这会早喂了江中的王八。爬上岸后,如同杜德一样,他也在心底冒出“水师完了”的念头,整个人如落汤鸡般没了魂。

同杜德、郭铁隆一样,劫后余生的水师军官大半都对前程悲观,营区失火损不了水师的根基,毕竟水师的身家是船,粮库的大火也动不了水师分毫,大不了让广州再运粮就是,可是码头上被冲得七零八落的战船却实实在在是水师的命根子,望着那些散了架的战船,水师上下欲哭无泪。

存放在药库的药子到底有多少。恐怕具体的数字就是身为广东水师总兵官的梁标相自己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却肯定,那就是绝对不会少于万斤。

自老红旗水师那会。因长年在海上讨生活,不时要和其他的海盗交仗,甚至还要和白皮高鼻子的佛朗机人、荷兰人交手,这使得梁标相十分重视火炮,基本上每艘船上都配了大小火炮十多门,药子更是有多少囤多少。

凭着船上强大的火力,再加上手下一帮亡命的兄弟。梁标相仅用了十年时间就成了令海商口中的“红旗大盗”,成了过往海船谈之色变的大寇。也成了明朝广东当局的眼中剌肉中钉。直至梁标相接受清军招安率领红旗水师改为清广东水师前,就连海上最大的海盗郑家都对他客气几分,而这一切都建立在他对水师战力的建设上,而最根本就是对于火炮的运用。

靠着船上的大小火炮。梁标相领着红旗水师纵横南洋,不说称王称霸,可在南海洋外这一块,哪家不给他面子,又哪家过路的海船不给他上贡,便是那高鼻梁的荷兰人不也是照样交上买路钱,要不然梁爷能让你们顺风顺水的往台湾去?郑家的船队规模是大,可还不是照样和梁爷打招呼,送上平安钱?

久而久之。梁标相形成了一个固有念头,那就是只要船上的炮多,药子足。不管哪家都不敢与自家为敌,而自家想要打哪个就打哪个!然而,令梁标相万万想不到的是,真正的海战并不是他所习惯的海上打劫,也不是比炮多药子足。

新会之战,南明陈奇策部的战船并不如梁标相多。可却硬是将广东水师给打了个大败,其后同样实力不如广东水师的邓耀利用钦州岛的地形打了梁标相一个埋伏。这两仗把梁标相赖以起家的红旗水师老底打个精光,若不是事后他用商船和渔船勉强拼凑三百多条船,这广东水师早就灰飞烟灭了。

船是凑了三百多条来,每艘船上也都象模象样的改进了一番,为了让这些商船看起来更像战船,梁标相也是绞尽脏汁搜刮火炮,不惜代价跟佛朗机人购买了大批红夷炮,甚至还把原来明军在珠江上的几座炮台都给卸了下来,往平南王尚可喜那报得也是大小炮三百余门,听着好像一夜之间恢复了实力,可骨子里广东水师早就烂了,水手大半都是被强征过来的渔民,原先跟着梁标相在海上讨生活的海盗早死得七七八八,真正懂水战的没几个



接到尚可喜前往新会沿江拦截明军援军的命令后,梁标相是硬着头皮率部开到鱼市口,因为先前和明军水师的两次战斗教训,他令人将囤积的药子全部带上。水师刚到鱼市口就叫人从船上卸了几十门炮到岸上,愣生生的在鱼市口弄出来一座炮台来。梁标相对部下们说,一旦明军水师真的来犯,那水师就全军迎上,岸上则有炮台压制,水陆并制方可击败明军。这道理也对,江上有水师,岸上有炮台,水陆呼应,确是能压制来犯的明军水师。可不曾想,明军援军没有大举来犯,却被一把大火给炸了。

药库基本上就建在炮台里,爆炸发生时,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几十门被从船上卸下的火炮,剧烈的爆炸使得这些火炮全散了架,炮管东一根西一支的散落一片。一些倒霉的清兵刚从大火中跑出,没等喘口气就被从天而降的炮管砸中,成了一团烂泥肉。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爆炸真正是一刀插在了广东水师的命门上,停靠在码头上的大小战船大半都是商船和渔船改装,这种船的接缝比真正的战船差得很多,且多数还是江上跑的船,没几艘是能抗大风大浪的海船,结果爆炸后,大部分船只都被掀翻,离药库最近的几艘船则直接被炸翻。梁标相的座船是真正的海船,船体十分牢固,可即便如此,也在颠簸中断了几根龙柱,好在其余部位还吃着力,一时半会倒也散不了架。

水师上下谁也没有见过这种规模的大爆炸,更没有人见过大爆炸带来的冲击和破坏,等到硝烟散尽,还活着的清兵犹未从大爆炸的惊骇中回过神来,一些胆小的清兵已经是魂飞魄散的状态。

梁标相的副将郑广和这会蔫得比那些同样吓得魂不守舍的亲兵还要失神,来来回回的在梁标相面前重复着同样一句话“大哥,完了,水师完了,全完了!”

梁标相本就惊恐不安,郑广和这来来去去的晃动和那揪心的话让他心烦不已,甩手就给了他一耳光,骂道:“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呢!”

“船都炸成这样了,咱们还能怎么办?”郑广和哭丧着脸,一脸委屈的捂着自己的半边脸。

“船没了有什么打紧,只要人在就行!”

说这话的时候,梁标相一脸肉痛,见左右亲兵都如死了爹娘般,立时狠狠瞪了一眼郑广和,怒他乱了军心。

“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郑广和平日就害怕梁标相,见大哥脸色难看,顿时吓得不敢多说。

梁标相没有回他,而是盯着黑烟隆隆的码头看了片刻后,方吐了口气,咬牙道:“回长洲岛!”

“回去?”

郑广和一愣,他原以为大哥会说扯帆出海,不想大哥却是要回去,想到回去后广州平南王的反应,他有些迟疑。

梁标相扫了他一眼,却没有解说什么,直催郑广和立时带人起锚开船。郑广和问其他船怎么办,梁标相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要能走的船都跟上,不能开的则留在这里等待天亮,届时自有人会来处置。(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清妖

江对岸鱼市口的爆炸响起时,坐镇新会城外的平南王世子尚之信刚刚睡下就被惊醒,顾不得披衣穿靴就冲出帐外抬头向新会城看去,却是以为那爆炸来自新会城中。视线中,新会城依旧笼罩在黑夜之中,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动静,要不是城头上偶尔会忽然闪现的灯火,只让人觉得这新会城已是一座死城,空无一人。

相对静悄悄的新会城,城外的清军大营却是炸了窝,人声鼎沸哗然一片,所有人都神色紧张的在相互询问发生何事。一些被爆炸声惊醒的清兵迷迷模模的还以为是新会城的太平军袭营,吓得慌慌张张的四处逃窜,极个别胆小的甚至吓得大呼小叫起来,把营中军官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一个不慎发生营啸。

见状,尚之信眉头不由皱起,身为平南王世子,军镇世家出身的他虽然在外人眼中看起来不过是一介莽夫,且首次出任主帅指挥的新会攻城战又一败涂地,弄得大失威信,但骨子里他却比那些纨绔子弟要强得太多,上阵杀敌指挥作战的本领更是高得许多,否则尚可喜也不会放心让他继续坐镇大军。

毫不迟疑,尚之信一面吩咐下去对那些惊慌士兵进行弹压,一面问左右戈什哈道:“何处响声?”

左右戈什哈也是一头雾水,不知方才巨响何处传来。见他们不知,尚之信不禁恼火。派人去唤今夜当值诸将前来。

统帅尚氏本家兵的都统秦国成第一个赶到,同时带给尚之信一个惊天霹雳鱼市口水师营地起火!

……

“炸了,炸了!”

“起火了。起火了,清妖水师起火了!”

城墙上的太平军和清军是同时听到巨响声的,但他们却比城下清军先看到了十几里外的广东水师营地起火。

不知何时起,太平军对清军的称呼从“鞑子”变成了“清妖”,据说这是因为他们的统帅周士相不愿意称呼那些汉人绿营兵为鞑子,但又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些背弃祖宗、助纣为虐的绿营清兵,便一时兴起索性将他们称之为妖。助纣为虐的“清妖”。

“清妖”这个提法最先在陷阵营流行开来,因陷阵营成员大多来自老凤庄铜矿。而营百户铁毅等人在追随周士相以前都是罗教徒,故而在这些罗教徒军官的暗中推动下,陷阵营的士兵很快就认同了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清兵就是妖魔鬼怪,而他们就是上天派来诛妖除魔的。

在陷阵营的推动下。未过多久,整个太平军五营的底层军士都认同了“清妖”这个称呼,虽然还没有迹象表明罗教已经在全军开始蔓延,但有证据表明,以铁毅为首的罗教出身军官很愿意将他们信仰的罗教在全军推广,而“清妖”这个提法在很大程度上符合了他们传教的需要。

在太平军的高层,如宋襄公等受过传统教育的官员和军官却对“清妖”这个称呼不满,认为此提法容易让外人误会太平军是支崇神拜鬼的队伍,甚至就是一支宗教化的军队。如同当年的黄巾军或红巾军。

宋襄公认为一旦给了外人太平军是宗教队伍的联想,那么太平军便成了天下共敌,届时不论满清还是南明都会将之视为仇寇。毕竟天下正统是儒家,而儒家是最敌视神鬼的。现在不管是满清还是南明都是将儒家视作正统,各地的士绅读书人也都是尊崇孔孟之道,要是太平军演化成宗教队伍,这些人不论是拥明还是拥清,都会对太平军产生敌视。这会让太平军的未来陷入四面皆敌,根本无法得到任何支持和帮助的境地。这对太平军的存亡肯定是致命的。

不过宋襄公等人的反对和担忧却没有被周士相采纳,或者说周士相根本就没有把他们的担忧放在心上,当发现“清妖”这个称呼很受军中那些大字不识的军士欢迎时,他索性便将这一称呼正式化,在各种场合对清军一律采取“清妖”称呼,这让宋襄公他们很是无奈,只得对一些营老强调此妖非彼妖,以此淡化“清妖”这一称呼对太平军带来的反伤害力。

罗教的问题宋襄公也对周士相提过,甚至隐讳提出陷阵营的兵员成份对太平军未来发展不利,而百户铁毅等人的宗教出身也容易给太平军带来隐患。原以为周士相这个秀才出身的千户会对自己的提醒产生共鸣,但不曾想,当周士相详细了解了这个所谓罗教就是当年元末红巾大起事的弥勒教演变过来的分支,或者就是改了名字的白莲教后,他竟然对罗教产生了兴趣,派人将铁毅等罗教徒出身的军官叫来谈了一夜。

事后,没有人知晓周士相对铁毅等罗教徒说了什么,就是宋襄公也不知道,因为周士相对他也没有多说,只是含糊其辞,最后一笑了之,宋襄公再追问下去,他就避而不谈了。

主帅这个态度,宋襄公自然无法再就此事多说什么,罗教的事就这么搁置起来。只是无论周围人怎么说,宋襄公始终咬牙不提“清妖”这个说法,只称鞑子或清军。

爆炸声传来的时候,宋襄公正和周士相默默站在垛口后等待,巨响声传来耳中时,他的心猛的抖了一下,虽然对身后那些士兵的“清妖”说法十分不满,但他还是瞬间激动起来,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般兴奋,两眼死死盯着鱼市口方向,等到火光冲天而起时,他一直紧握的拳头这才松了开来,带着万分庆幸的语气低声喃喃:“成功了,成功了!”

成功了,这把大火终是起来了!

此刻的周士相的内心比之身边的宋襄公还要激动,鱼市口的这把大火决定了太平军的存亡,在等待的煎熬中,他无数次期盼大火冲天而起,可一次次的期盼随着时间的流逝消亡,直到那声巨响传来。

烧,狠狠的烧,烧光一切,烧出个黎明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解围?

鱼市口的冲天大火整整烧了一夜,这场大火让方圆十里的天空都映上红光,也让很多人再也无法睡去。这大火注定也牵动明清双方所有人的眼睛,所有人的心绪。

直至黎明,广州绿营的一队清兵方渡过谭江,随后将所探查的确切消息传回了江对岸。

噩耗一拨接着一拨,先是水师营地药库起火爆炸导致停靠在码头的水师战船大半受损,其后是刚从广州运来的大军粮草被烧,再次是水师官兵伤亡惨重,已无法再成建制,更无法再承担拦截封锁谭江的任务。

水师总镇梁标相下落不明的消息夹在这些噩耗当中一同传了过去,不过这个消息没能让尚之信悲痛,反而让他是暴跳如雷,再也按捺不伍心中的怒火咆哮起来:“混蛋,混蛋,梁标相个混蛋,他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我要砍了他脑袋,砍了他脑袋!…”

他不能不怒,单单水师完了也就完了,可这把火烧毁的不单单是水师,还有大军的粮草!没了粮食,大军吃什么喝什么,还拿什么围城!更加可气的是,梁标相竟然下落不明了,天知道这海盗是不是畏罪跑了!

“狗改不了吃屎,烂泥糊不上墙,梁标相无能至极,亡我水师,毁我粮草,现在又畏罪逃跑,我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来人啊,马上去把梁标相给我抓过来,本世子我要亲手剁了他!”

帐中的一干将领原就知道世子殿下性子急,易暴怒,故而早就被尚之信的暴怒吓得噤声不语,对岸传来的坏消息再多,他们除了心里打鼓却是谁也也不敢开口说一句,唯恐自个这一开口就把世子的怒火惹到自家头上来。

现下听了世子要去抓人的命令,诸将顿时一个个面面相觑起来:这节骨眼去哪抓梁标相,又拿什么去抓他?此人本就是海盗出身,不忠不义,无君无父。出了这么大事他不跑才有鬼咧!就算他没有出海又能拿他怎么着?前番新会、钦州岛两场大败把个水师折腾得家底光光,可平南王不也是没能奈何他?

说一千道一万,这等海上招来的大盗便是那孙猴子,若没有足够的实力是办不了他的。而大清在水师这块又恰恰是实力不足,要不是陆续投降的南明水师和这等洋上招来的海盗,恐怕清军就连水师架子都搭不起来。没看那梁标相率众来投时,平南王这边也好,北京的朝廷也好。哪个不是把他供着,吃了败仗都跟没事人似的,为的什么?还不就是因为自家没有能力组建水师,也没有可以拿出手的水师将领!

所以说,这梁标相真是畏罪跑了,那也不是世子殿下说抓就抓的,真派人去抓也没人能抓住他!

诸将把这事看得透彻,也知道世子殿下这会也是气话说说而已,可谁敢这当口把话挑明,说世子殿下您压根就不可能抓到人?真这样说了。梁标相那个大盗没倒霉,自家却要先倒霉了。世子殿下二愣子性子一起,这营中谁能救自己?

冷场,一片寂静,诸将谁也不开口,谁也没动。这场面可把尚之信愣了一下,随即更是大怒,正要张口怒骂时,藩下副都统周元良陪着本家兵都统秦国成进了帐。

周元良和秦国成都是当年随尚可喜投清的老人,和班志富、许尔显等人一样都深受尚可喜信重。论辈份,也都是尚之信的叔伯辈。班志富被尚可喜召回广州后,秦、周二人就成了军中仅次于尚之信的大将,也是尚可喜特意给儿子留下的左膀右臂。有这二人在。尚可喜倒也不担心围城会出什么乱子。

秦国成和周元良进帐后,帐中诸将如见救星般纷纷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秦国成也没有多看,仅是从帐中气氛和世子殿下的神色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暗叹一口气,和周元良上前向世子见了礼。

看见他二人,尚之信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下来。

周元良首先开口禀道:“殿下。我已着人仔细搜寻过,囤于水师的粮草已被大火全部烧毁,根本抢不出一粒粮食来。”

闻言,虽已知广州运来的粮草被大火焚毁,但尚之信的心仍是颤了一下,想到不知下落的梁标相不由咬牙切齿起来,但很快就收敛怒容,平静的问周元良:“军中尚有多少存粮?”

周元良道:“军中存粮不多,只够维持三四日所需。”稍顿,又道:“若是扣去民夫役食,还可多支撑两日,但也只有维持六七日所需,届时若无粮食补充则势必断粮。”

听了这番话,尚之信眉头深锁,看向秦国成,询问他道:“广州那边须多久才可再次运粮前来?”

“这…”秦国成迟疑一下,道:“殿下,水师被焚粮草乃王爷会同靖藩、总督衙门所办,大部都是从广州府辖各县征来,现下被大火毁去,短期内怕是广州难以再次筹备这么多粮草。而且历次粮草转运都是水师在运,现下水师船只受损大半,走水运已是不可能,只能陆路运输,这一来所需时日耗时太久,恐难以在军中断粮之前运来。”

“这么说,六七日之后我大军就要因断粮而解围不成!”尚之信有些不甘,新会城中的太平军明明已是瓮中之鳖,粮食也撑不了多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进城去,可现在偏偏自家的粮食反倒先要断了,这让他如何甘心!这感觉就好像自己明明抓了一手好牌,结果却发现是个相公般让人憋屈。

来前秦国成和周元良已经商量过一切可行的办法,但最终的答案却是广州根本不可能在六七天内向新会运来粮食,所以唯今之计,也只有先解围一途了,要不然大军一旦断粮,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出于大军安全考虑,秦国成和周元良都劝尚之信撤兵,帐中诸将也纷纷开口,认为大军不可能在断粮的情况下仍能包围新会城的。

诸将的开口让尚之信无比烦燥,半响,他却突然咬牙喝道:“眼下局面我自然知道,可除了解围之外我们还有一途!”

还有一途?

秦国成等人愕然不解。

“攻城!”尚之信面目狰狞,“我就不信城中贼兵被我围了数月仍有坚守之心!”(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广州

广州自秦汉开岭南以来,便一直是南方的军政中心,亦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唐时成为东方第一大港。明朝立国以后,广州更是明朝同海外贸易的主要港口,商业繁华程度曾一度直逼苏松,以致提举广州市舶司太监在万历时成为内廷的热门出外职选,大小公公们为此职司争得头破血流。

然而自崇祯初年,北方连年天灾,各地大泛围饥荒,再加上辽东战事兴起,北方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为求活,走投无路的百姓除了参加流寇造反外便是举家往南方迁移,毕竟相对于千里饥荒、到处战乱的北方,气候适宜、太平无事的南方能让他们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大量为避祸而往南方迁移的百姓使得南方人口在崇祯末年就不断上升,等到清军入关后,这一迁移进程便瞬间加起来。初始,北地百姓选择逃难的目标多在江南、浙江一带,可随着弘光政权的覆没,福建及更南边的广东就成了这些人的目标。且逃难的不再是那些北地活不下去的百姓,更多了江浙一带还算过得下去的百姓,这些人往南方迁移不是为了活命,而是不愿做异族的奴隶。

弘光以后的南明诸政权同时往南方带去了许多官员士绅和他们的家眷,大量不肯剔降清的读书人涌入顿时使得广东人文荟萃,尤其是顺治五年南昌金声恒、广东李成栋相继反正后的广东更成了天下心向大明之人的选,无数文人才士会于其**襄复明盛举,天下闻之侧目。

永历政权初建时,广州城内的本地百姓人口数量已达四十余万,及至永历四年(顺治七年),广州城内的人口数量直逼百万之巨。如此多的人口聚集使得广州成了天下第一大城,已沦为满清都城的北京都不及它,其内繁华程度更是连地处江南的苏松二府也不及!然而这一切随着尚可喜、耿继茂的到来立时就灰飞烟灭,空留无数冤魂在黑夜的广州城中哭泣。

五年过去,谁也不知道当年广州城到底有多少百姓死于清军之手。永历朝廷认定清军在广州屠杀民众七十万,这个数字源于屠杀之后和尚收尸的数据;然而又有人认为这个数字还要多,当是百万人才是,因为当时的广州城已是人满为患。本地人口加上外地人口,数量绝不会少于百万,要知当时广州城外十数里地都是住满人的,屠杀过后,除了收尸的和尚外却是再也不见一人!

五年前生在广州的这场大屠杀。清廷从来没有承认过,只称“平、靖二藩下广州,怒其民力守,尽歼其丁壮”,却绝口不提这“尽歼其丁壮”到底是杀了多少人,北京和广州的来往公文中也从不见具体数字。前年,尚可喜在府中宴请北京来的钦差时,曾轻描淡写说过广州破城时藩下杀人不过万余。

死了多少人在这明清相争的乱世已变得不重要,重要得是如今的广州城于其说是省城,倒不如说是县城合适得多。整座广州城内现有居民都是清军占领广州后从邻近府县过移过来填实的。总数量不过五万余,加上平、靖二藩从辽东带来的包衣奴才和驻军,偌大一座省城如今的人口不过才是不到十万之数,连屠杀前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昔日热闹的广州港更是静得跟死港不同,再也不复当年码着停满船,江上船只络绎不绝的盛况。城外如此,城内亦是如此。战火烧毁了大半个广州城,屠刀砍了数十万具尸体,也杀怕了活者的心。

去年李定国大军二攻广州时,为了防止李定国大军突破新会直奔广州。尚可喜亲自下令拆毁了四城附近的所有建筑,此举使得广州城更加凋零。年初李定国大军解围退走后,新上任的广东总督李率泰虽然出台一些措施试图让广州重新繁华起来,毕竟清军也是人。想要在广州长期扎根下去,他们也需要地方的供给。一座根本不能给清军带来任何钱粮税收的省城和一座能源源不断为清军提供钱粮税收的省城对于清军的意义大不相同。可惜总督大人刚做了几月,广州城稍有起色时却又不得不中断了这一工作,原因是李定国几万大军都没能攻克的坚城新会竟叫一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贼兵给占了,还挡住了平南王两万大军的进攻,迫使平南王不得不令世子率军围城。

围城消耗的不仅是城中贼兵的钱粮。更耗得是清军的钱粮。为了供应围城大军的粮草,总督衙门已是勒紧肚皮,直接承担钱粮输送的广州府更是叫苦不迭。当年那场大屠杀平、靖二位王爷杀出性来,也是杀得痛快了,可苦了广州府了。治下没了百姓,这地就没人种,你叫他们到哪去弄钱粮来?

广州知府朱国荣把地皮都翻过来好不容易勉强凑够供大军出征的钱粮,没想平南王爷亲征都没把新会夺回来,反而大军留在新会城外和城中贼兵耗了起来,这个把朱国荣急得上吊得心都有了。

果然,围城没几日,总督衙门那边就把他叫去,要广州府无论如何也要继续供给围城大军粮草,若不然他这知府就收拾包裹滚回山西老家去。

滚回山西老家如何得了?!

朱国荣前朝不过是个举人出身的小小主薄,若不是摄政王率大军入关,他朱国荣到死恐怕也还是个小小主薄,如何会有今日这官位?

想当日李定国两蹶名王的消息传到北京后,吏部外原本兴致匆匆等候选官的同僚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告病得告病,推却的推却,唯恐倒霉被派到南边去送死。这当口,就他朱国荣胆大心大,知道富贵险中求,咬牙头一个往门前已见不着一只乌鸦的吏部走去,自愿到南方为官。此举当天就传到了宫中天子耳中,天子龙颜大悦之下直接命朱国荣接任广州知府。从主薄到知府,连升七级,若不是他朱国荣知道富贵险中求,这等好事能落他头上?

这两年知府当得也是顺风顺水,虽然广州这省城不比从前,但怎么也是省城不是,不论是官品还是收入,朱国荣都很满意,琢磨着过两年是不是派人到京中活动活动,自家名字早已落入天子耳中,这边稍一活动说不定就能再上一楼,做个布政使或按察使什么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弄个巡抚当当。

自家也真是伺候够了尚可喜和耿继茂那两个藩王,真能调走,朱国荣做梦都能笑醒。不过说实在的,虽然不太愿意伺候这二位藩王,但有这二位藩王在,朱国荣从不担心自家身家性命,二位王爷是难伺候了点,可是能打啊!这年头做官,升官财是其次,最紧要的还是性命安危不是。故冲着这点,虽然二位王爷的差事实在难办,朱国荣也都是咬牙接了,然而这回,他却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滚回山西老家朱国荣肯定是不干的,可总督衙门的差事却也是耽搁不得的,他真要不全力以赴把差事办好,那位皇亲出身的总督大人还真能把他摞了。没办法,朱国荣只好求爷爷告奶奶,又死命的去压下面的县,也不管百姓们死活,这才勉强把大军粮草给接济上。好在,总督衙门那边也知道广州府的困难,过了一个月就从潮汕地区调了批粮食过来,这下总算解了朱国荣的燃眉之急,让他安稳了两月。

可不知道老天爷是看他朱大人不顺眼还是什么,这才安稳两月,头疼的事情又来了,这一回要他命的不是总督衙门,而是平南王府。

刚响午,朱国荣就接到了平南王尚可喜的命令,命令很简单,限广州府七日之内凑齐五千石粮食。

这道从平南王府出公文还在途中时,原明朝两广总督衙门改建而成的平南王府内,尚可喜将一封书信递给了刚从新会回来的都统班志富手中。

书房面积很大,摆设却极简单,只一张案几,几只椅子,说是书房却是看不到书架存在,甚至在案桌上也看不到一本书册,只放着笔墨砚台,不过从那砚台风干的样子来看,恐怕平南王住进来后一直没提笔写过字。

这书房原先的主人就是南明两广总督杜永和,其人武夫出身却偏要附庸风雅,李成栋死后他在没有经过永历朝廷同意的情况下就私自开印视事,成了总督府的新主人。为了向世人展示自己的风雅,又或是真是自觉肚中墨水太少,住进这总督府的第二天,杜永和就命人搜刮了上千卷书籍放入这书房,没事的时候总要在这书房呆上一会,或是自己捧着看上片刻,或是叫师爷读与他听。清军破城后,杜永和领着亲信逃出了城,这些书却留在了此处。结果新主人尚可喜入住后却要人将所有存书全搬走,搬不走就一把火烧了。

前后两任主人截然不同的态度,这书房也是模样大变。

一字一句看过这封从长沙送来的书信后,班志富不置可否的将信轻轻的放在桌上,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尚可喜,轻声说道:“老督师的意思是让王爷西进?”(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虚实

洪承畴和尚可喜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上下级关系,早在崇祯六年时为广鹿岛副将的尚可喜就已率部降金,而此时洪承畴正以陕西三边总督的身份指挥明军对闯王高迎祥的围剿战事。一个广鹿岛副将,一个三边总督,二人身份差了十万八千里,距离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自然谈不上有什么交结。

尚可喜降金后,其部被洪太赐名“天助兵”,本人也被授予总兵官,隶汉军镶蓝旗。崇祯九年洪太改“金”为“清”后,封尚可喜为智顺王,命其随他征讨朝鲜。在此期间,尚可喜和正在关内指挥围剿流寇的洪承畴之间也从未有过任何联系,二人之间大抵也只是知道对方的存在而矣。直至崇祯十五年松锦战事爆,尚可喜和洪承畴才第一次生联系,这场大战也是二人之间唯一交手的一场战事。

松锦大战以明军全军覆没,主帅洪承畴降清落幕。降清后的洪承畴虽极得洪太重视,但终洪太一朝,除咨询外,也没有任以官职。如此身份和待遇,自然不及贵为智顺王的尚可喜,更别提二人之间会有什么隶属关系了。

洪承畴的命运在清军入关后生重大转变,出于以汉制汉的考虑,多尔衮一反其兄对洪承畴表面信重,内心却无比警惕的态度,对洪承畴十分器重,以洪承畴仕明时的原职衔任命他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入内院佐理军务,授秘书院大学士,使其成为清廷位汉人宰相。

顺治二年,清豫亲王多铎率师攻占南京,结果却因 “剃头令”激起江南明朝百姓的激烈反抗,危难之中,多尔衮忙派洪承畴取代多铎,敕赐便宜行事。 顺治四年,洪承畴因父丧。回乡守制。次年四月又奉召返京,再次入内院佐理机务。多尔衮对其慰劳备至,宠信有加,一连数日召见垂询各省应兴应革之事。所有建议,无不采纳。多尔滚死后,顺治十年,因南方明朝永历政权联合大西军余部共同抗清,清军在湖南战场接连大败。为挽救败局,顺治急命洪承畴出任五省经略,全权负责南方战事直至如今。

和洪承畴在清军入关后一直为清廷在各处效命不同的是,尚可喜只在顺治元年率所部入关归豫亲王多铎指挥南下追击李自成部,兵至湖北鄂州后又回师辽东海州。这一回辽东就是四年,直到顺治六年同样因为南方战事反复,满州八旗兵力不够调用,清廷这才不得不再次重用已归辽的汉人三顺王,改封尚可喜为平南王,命其率部直扑广东。顺治七年。尚可喜联同耿继茂一同攻占广州,随后便坐镇广州直至如今。

清廷委任洪承畴为五省经略,这五省指的是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在名义上尚可喜和耿继茂虽然都是藩王,但在战事上却仍需听从五省经略的统一安排。不过顺治不知从何考虑,又另颁一道旨意于广东,旨意上说“广东贼势复溃,地方渐平,且去湖南甚远,应专任两王与该督抚料理”。

这道旨意实际上变相的将洪承畴的五省经略改成了四省经略。凭这道旨意,尚可喜、耿继茂乃至李率泰都可以不去理会洪承畴独自行事,只需事后通知一声就可。有这道旨意在,洪承畴也插手不了广东军政。更休提由他洪老督师统一指挥作战了。

没了节制广东两藩王的权力,洪承畴也只能以私人名义往广东来这封书信,信中用词用句也都一一斟酌过,绝无半点托大之意。

班志富之所以还称洪承畴为“老督师”,多半也是因为前明旧事,毕竟洪承畴在崇祯朝官声赫赫。哪怕他们这些人比洪承畴早投“名主”多年,也断然不敢就此生了轻视之心。另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在这道授予广东两王专任地方之事旨意出前,洪承畴已担任名义上的节制经略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时间或许不长,洪承畴也没有在这一年多时间内对广东二王下过任何命令,但在讲究规矩的官面上而言,不论现在两王是否归洪承畴节制,他这老督师都是当定了的。哪怕日后尚可喜和耿继茂见到洪承畴本人,以王爷之尊还是要称呼对方一声“老督师”的,没法子,规矩就是规矩,坏不得。

“洪老儿自个不上,反叫本王西进,他这算盘打得也是精。”

尚可喜可没有班志富对洪承畴这般客气,他甚至懒得在亲信面前对洪承畴有任何尊敬,因为他一直认为洪承畴这个败军之帅没有什么了不起,要真了不起也不会在松锦时败得一塌糊涂了。说到底,洪老儿这些年的威风不过是建立在当年他所围剿的流寇身上,而那帮子流寇算得什么兵马,两烂柿子放一起比比谁更烂而矣。真算佩服的人,李定国比洪老儿强得多,哪怕孙可望都比这沽名钓誉的老儿强!

年近六旬的尚可喜身子骨依旧硬朗,说出话来也是中气十足,他拍了拍桌上的信,冷笑一声,道:“皇上的旨意要他洪老儿再观望观望,对咱们这边也没提什么,可他洪老儿倒好,却想着要本王给他探探虚实,哼,这虚实真这么好探的么?探出是实倒罢了,若是虚的怎么办?”

“王爷的意思是不西进?”班志富若有所思。

尚可喜摇了摇头,道:“孙、李二贼若真内讧,这天赐良机如何能不利用?”

“王爷的意思是?”

班志富有些摸不透平南王的心思了,这刚说虚实不好探,转眼却又这般说,却不知王爷心中到底作何想。

“往西边还是要去的,不过嘛却不能大张旗鼓去,先派点兵去高州探探,若李定国真和孙可望内讧,他定不会留多少兵马在高州,反之…”说到这,尚可喜没再说下去,班志富知他说什么,点了点头,却见平南王的眉头已皱了起来。

班志富见状,忙道:“王爷不必担心,依我看,孙李二贼定是内讧了,否则新会这边这么大动静,何以高州明军未有东进迹象呢。”

“但愿如此吧。”

尚可喜也是行伍多年之人,如何不知道高州明军这几月来的确有点不对,之前还不知道为何李定国不趁势东进,现在看来,怕南明真是后院起火了。

“虚也好,实也好,必须早点解决新会的太平军,要不然,这钉子迟早会把咱们扎个头破血流。”

说到这,尚可喜起身踱了两步,吩咐班志富:“你明日往新会再去一趟,把本家兵调回来,另外让之信沉住气,我这边还能等上一两月,叫他不必着急,已经围了几月了,也不在乎再多围上一两月。本王就不信新会城中的贼兵还真是铁打的!饿也要饿死他们!”

班志富应声后又不解问道:“王爷为何要调本家兵?”

尚可喜轻笑一声:“既已决定去探探李定国的底,那就是真的探探,让本家兵去,探得好了正好一举拿下高州,等之信解决了太平军,便叫他率军直奔高州,到那时本王把耿家小子叫上一块西进,杀李定国个措手不及!”(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鏖战

新会,太平军已经击退清军第三次攻城。

吸取前番攻城失利教训,围城这数月来,尚之信令军中大量打造攻城用的盾车,云梯、楼车,甚至还役使民夫沿新会城墙再筑一道土墙来,意图借助地利居高临下射杀城中太平军。可惜此举刚付诸实施便被城中看出来,虽然太平军无法出城破坏,但却利用城墙上大小火炮对其轰击,致使堆泥民夫死伤惨重,又值盛夏,疫病横生,便不了了之。

军中生疫难以避免,北地苦寒倒不怕,但广东处岭南之地,气候炎热潮湿,便是无大量尸体,生疫也是寻常,去年李定国大军被迫撤兵便是一半因了军中生疫。一旦军中生疫,士兵便大量非战伤亡,控制不得法就会酿成无法挽救大祸。前有坚城难克,又有北京满州大兵来援,营中又生疫病,众多因素之下,李定国也只能望城兴叹。

有李定国前车之鉴在,又是两世为人,周士相在占据新会城后,面对孤城独守困局,自然倍加重视预防军中疫病。自罗定兴兵以来,太平军每占一地便大量裹挟当地民众,士农工商皆在此列,至于郎中更是指定全部征入军中。南下转战以来,随军百姓死伤惨重,却唯独郎中一个不损,皆被编在医营之中充任军医。

新会城自被清军“食城”{之后,城中居民所剩无几,药材更是奇缺,医营郎中所献的防疫方子大多因没有药材缘故而放弃。不过这却难不倒两世为人的周士相,再说那些方子大多是用来治疫,而不是防疫,军中真要生疫,光治又能治得几个,又如何控制疫病不大规模流行开。

太平军五大营连同保安团丁不过两三千众。真要生了疫,战斗力可以说瞬间就会消无,因此周士相对于疫病的解决法子就在于一个“防”字。

掩埋战死将士尸体和清军尸体是首要,其次便是在城中大规模焚城。这个焚城当然不是将新会城一把火烧光,而是捡些密集地区房屋进行焚烧,用高温杀死潜藏其中的病菌。烧过之后再用石灰铺撒。再于营中专门挖掘便溺所在,其他措施如要饮开水,专门设立隔离所在,一旦发现有人有生疫迹象,不管是否为真都行隔离,绝对不允许染疫之人接触他人。种种措施之下,数月以来城中便未生疫。

宋襄公对于周士相防疫的安排自然是赞不绝口,周士相却是无甚居傲,他所采的法子不过是后世再简单不过的措施。只不过时代不同,见识不同这才让今人佩服而矣。

太平军在城中将防疫当做重中之重的工作来做,城外清军却没有将疫病当回事。倒是有人向尚之信提过疫病的问题,但北地出生的世子殿下却不甚重视,只派人回广州要父亲行文总督衙门,令总督府从各府县征来一些郎中。其他隔疫措施,却是限于见识做不了什么了。

在尚之信看来,相较于对疫病的畏惧。困守孤城的太平军才更应该害怕。孤城之内,水源卫生条件都有限。当初他命人不去收埋战死士兵尸体,目的也想令城中滋生疫病,好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新会。然而事与愿违,等了几月,城中太平军不但没有滋生疫病迹象,更没有缺粮断水。反倒是他的军中因为对疫病的不重视加上大量民夫死亡生了疫。

对于那些生疫的民夫,尚之信和一干清军将领自然不会重视,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死了便拖到远处连挖坑掩埋都不愿费事,堆一起浇上火油一把火烧了了事。以致于大营上空整日飘散难以挥去的尸焦味。

民夫的大量死亡加上太平军的炮火优势使得尚之信堆泥围城的计划无法实施,军中疫病也一定影响了士气。不过在水师大营被毁之前,尚之信都没有将疫病问题放在心上,相对于围城兵马总数,几百上千人的染疫还不值得平南王世子为此兴师动众专门解决。

真正叫尚之信按捺不住的是水师被毁,是粮草的被断。

尚之信决定强攻,秦国成建议先派人回广州向王爷请示,这是老成持重的建议,毕竟清军已强攻过新会数次,可除了损兵折将外却是连城头都没拿下过。这一次再强攻,投进去的兵马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平南王爷南下靠得就是五千藩下兵马,前番攻城,藩下兵马最精锐的本家兵折了四五百,其他旗兵也折了数百,虽然这点损失对于平南王府谈不上元气大伤,可也是伤筋动骨。真要再折上一些,恐怕就不能对南下降附的绿营造成威摄力了。再说绿营那边因前番攻城损失了四五千人,现在再叫他们去强攻,他们也不愿意。

按秦国成的想法,自然是请示过平南王再作决断,到时是先解围退回广州还是强攻,都是平南王拿的主意,不论是藩下兵马还是绿营都不敢违王爷的命令,可要是由世子殿下拍板,恐怕就会有人心中有想法了。

藩下一些将领最近可是和二殿下走得颇近,二殿下这几年在王爷身边颇是得宠,使得王府一些人产了异样心思,毕竟外人不知道王爷已经决定将二殿下送到北京。这回王爷令世子统兵攻新会是有培养世子威信的目的,奈何攻城失利对王爷的威名有一定打击,对世子殿下的打击则是更大。

秦国成不是没有听到过一些流言,说王爷回广州后曾大发雷霆,言语中对世子殿下的表现颇是不满。这等流言是真是假秦国成且不去说他,但这流言传播的目的是什么,他能不知晓,内中是不是和二殿下有什么联系,他这老臣也不敢说没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世镇岭南的亲王只能有一个,世子殿下也只能有一个,老大当了,老二就没得当。老大成了亲王,老二也只能默默一生。权力是剂春药,上了年纪的渴望,这年轻的何尝不是盼着。

世子之争,秦国成不敢掺和,眼下,他却是要一心辅佐尚之信,无他,只因大公子是王爷指定的接班人,也是朝廷册封的平南世子。

世子要强攻,秦国成拦不了,派人快马向广州报信后,便调派兵力指挥攻城。

十七日,尚之信以广州绿营为攻城主力,集中3000人猛攻东城,不克。

十八日,又以800汉军旗配合绿营再攻,鏖战至晚间,摞尸千余,无果。

十九日,班志富快马赶到大营。

得知水师粮草被焚,尚可喜也沉不住气了,权衡再三,命班志富带他口令传谕军中,命各将务必配合世子殿下拿下新会!

二十日,尚之信调集尚氏本家兵600人、汉军旗兵1200人,绿营4000人再攻新会。战事持续三个时辰,新会东城门几近告破,城上守军伤亡惨重,危机时刻,守将周士相亲率敢死队200人出城死战,斩杀广州绿营副将王光明,一举溃敌,迫使尚之信鸣金收兵。

清军撤兵途中,平南藩下副都统周元良中炮,被部下拼死抢出后当夜伤重不治身亡,成为新会攻坚战以来清军阵亡最高将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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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赐婚

新会鏖战正酣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陕西汉中,为赏平西王吴三桂平定四川之功,顺治特命礼部满州右侍郎额尔吉携封赏至汉中宣谕。

“朕惟折冲御侮,社稷良臣,报德崇功,国家盛典。尔平西王吴三桂,英才自命,雄略群推,早识天命,先归王室,子居甥馆,亲联带砺之间,身受藩封,宠列公孤之右。曩入关破寇,从定中原。暨衔命抚秦,共平西、陕。盖忠勤之备至,亦威惠之交孚。继以巴蜀跳梁,特命陈师致讨,成都诸邑,悉隶版图,保郡余氛,旋成殄灭,厥功懋矣。朕甚嘉焉。聿彰图阁之猷,爰申貂禄之典。兹将功次,续入册内,又于藩俸六千两外,加俸一千两,以报勤劳。

呜呼!元老壮猷,忠尚资于颇牧,戚臣宣力,谊更笃于腹心。王其巩固封疆,殚抒筹策,续益宏于戡定,盟永重于河山,尚克祇承,无朕命。”

待额尔吉诵读完圣旨后,吴三桂忙磕首扬声呼道:“臣谢主隆恩!”说完恭声上前从额尔吉手中接过圣旨,细一扫后交于身后人于内室静香收藏。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与吴三桂一同还返汉中镇守的定西将军、固山额真李国翰亦是满脸堆笑恭贺吴三桂。他与吴三桂一同领军征川,此番叙功首重三桂,次重便是他了。额尔吉从京中带来的封赏除了吴三桂那份。余下就属他最多,自他以下各有功将吏也都按级颁赏,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之局。

虽是满洲人。不过在吴三桂这个平西王面前,可没额尔吉托大的份,出京前顺治又特召他入宫有过嘱托,故而这会完全是以下官身份和吴三桂交谈,甚至对李国翰也是客气万分。

他笑着对吴三桂说道:“王爷捷报传回京中后,皇上大为高兴,当即就要兵部给王爷叙功。又特从内库内监拨出衣帽、马匹,赏有功将士。”

顺治赐给吴三桂的物品早就有专人奉上。按单制上为貂帽一顶、貂袍一袭、貂褂一件、靴一双、镀金玲珑鞓带一束、镀金玲珑腰刀一口、镀金甲胄一副、镀金玲珑撒袋一副、弓矢一具、镀金玲珑鞍辔一副、马一匹。

这些物品名目虽多,但多是金银身外之物,吴三桂并不放在心上,不过脸上却满是惶恐之色。好像这些封赏实在是太过贵重,重得令他不敢收受一般。如此做作模样,自然令额尔吉欣慰,暗道吴三桂果真对我朝忠心耿耿,对皇上也是忠贞不二。

“这些东西可都是前明宫中御用之物,如貂皮最为名贵,其他各物均镀金,也非一般功臣所能得到的宝物,这等物品。想我满州将士征战有功者也不多得,由此可见皇上对王爷有多么信重!”

额尔吉这话故意说得声音很大,使得随吴三桂一同来接旨的吴部诸将都听得仔细。

吴三桂却是暗自好笑。知道额尔吉如此大声所为何意,他也不点破,面朝北拱手道:“平川之功实属侥幸,将士伤亡颇重,三桂一直心中有愧,不想皇上却如此厚赏三桂。只叫三桂难以言表!”

闻言,额尔吉哈哈笑道:“王爷休要贬低。沙场之上你来我往,何来侥幸之说?胜便是胜,败便是败,王爷能底定全川,靠得乃是真本事,可不是什么侥幸,倘侥幸可定局面,那本朝入关不就是天大侥幸了?”

“呵呵,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本朝入关乃天授,可不是什么侥幸额大人,请入内说话。”

满洲入关是不是侥幸,和自家又有多大干系,吴三桂可不敢说,干笑一声将这事掩了过去,抬手请额尔吉和李国翰随他入堂中说话。在汉中的梅勒章京葛朝忠、佟师圣,镶红旗章京尹得才等人也随同入内,另外还有平西藩下大将陈德、卢光祖,总兵柏永馥等人也一齐入内。

入得堂中,因额尔吉是钦差,故吴三桂请他做了首位,李国翰等人在他侧位坐下。

待众人坐下后,额尔吉忽有些神秘的笑了一笑,然后对吴三桂说道:“王爷可知下官此次来除了宣谕平川之功后,还有一件好事要告之王爷。”

“噢,什么好事?”

吴三桂有些惊讶,底定四川的功劳圣旨已经宣了,京中来的封赏也全送了过来,却不知还有什么好事等着他。

李国翰和葛朝忠他们也是好奇,均是笑看着额尔吉。

见众人都被自己吊起了胃口,额尔吉也不卖关子,当下拍手笑道:“皇上决意将十四和硕公主下嫁平西王世子吴应熊!”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皆是一震,吴三桂更是惊得合不拢下巴!

十四和硕公主乃是太宗庶妃奇垒氏所生,太宗有子11人,女儿14人,这个十四和硕公主便是太宗的最小女儿,亦是当今天子的同父异母妹!

被此消息惊得着实心跳的李国翰忍不住算了下,十四公主生于崇德六年,到今年才13岁,皇上把她嫁给吴应熊,吴应熊不就成了皇上的亲妹夫?皇上不就成了吴应熊的大舅哥?!

再一想,吴三桂作为吴应熊的父亲,儿子娶了公主,当今天子是他大舅哥,那吴三桂就等于跟皇上及其爱新觉罗氏结成了亲家,从此以后,吴氏一家可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

不等众人消化这个天子赐婚的大好事,额尔吉又给了吴三桂另一个惊喜,皇帝除赐婚外,还授吴应熊为三等精奇尼哈番。

三等精奇尼哈番是满洲的爵位,等同汉爵的子爵,虽说吴应熊将来是要承袭吴三桂的平西王爵,但这个三等精奇尼哈番是满洲只给旗人的爵位,非大功者不授,如此来看,顺治皇帝对这个妹夫还是十分的看重。

吴三桂此时已是激动得难以言表,喉咙几次上咽,终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额尔吉知他心中激动,待吴三桂心情平复后,这才将早就备好的册封吴应熊为三等精奇尼哈番的诏书拿出,吴三桂自然又是三跪九磕,高呼皇恩浩荡。

大事办完,额尔吉便与吴三桂、李国翰说些闲话,大抵是询问平川战事详细过程,顺便将京中一些事务择些无关紧要的说上一二。

那边,吴三桂早就使人备下酒菜,这边时辰一到,吴三桂便请额尔吉入席。李国翰等人自然也一同陪席。

席间,镶红旗章京尹得才提到广东平、靖二藩,出于都是汉人藩王的考虑,吴三桂自然也随口向额尔吉打探起广东战事。

平、靖二藩的事情额尔吉知之并不多,毕竟他只是吏部右侍郎,非是兵部堂官,只说了些塘抄上的事情。塘抄上的消息吴三桂都知道,当下也失了兴趣,不再多问,毕竟他和尚可喜、耿继茂也尿不到一个壶中。

酒过三巡,额尔吉突然想起一事,忙道:“先前王爷问我广东的战事,下官倒是忘了一事未说。”

“噢?”

吴三桂手一定,筷子停在半空。李国翰他们也都放下酒杯,侧耳来听。

额尔吉又回想了下,方道:“上月广东总督衙门有公文发往京中,说是境内有一号太平军的贼兵窃占了新会城,这伙贼兵得了新会坚城,又得城中火炮相助,以致官兵攻之不克。李率泰欲使朝廷拨银同佛郎机人购炮,一部增助广州城,一部发往军中以压制新会贼兵炮器。”

新会?太平军?

广东南部有一佛郎机人居住小城名为澳门,前明工部曾与澳门佛郎机人大量购买红夷炮,故而吴三桂对此倒不稀奇。李定国十万大军攻打新会近一年不克,此事也是天下皆知,倒是那号太平军的贼兵能够占了李定国大军攻之不克的新会城,想来应不是广东总督李率泰所言窃居那般简单。

广东离汉中两千里远,又是平、靖二藩的地盘,吴三桂才懒得关心那新会城于广州有什么厉害关系,随口和额尔吉说了些佛郎机人红夷炮威力不错的闲话,便不再提这事。

吴三桂不关心,李国翰他们也没什么兴趣多打听,再者额尔吉也只是听闻,具体新会发生了什么,他又如何知道,问他也是白问。

酒席撤下后,李国翰说道听说南明孙可望和李定国内讧,问额尔吉朝廷对于他们有什么安排。

这个问题才是眼下汉中诸将关心的大事,也是吴三桂关心的头等大事。李国翰起了头,他虽是面色不变,但心下却是紧张起来。

额尔吉道:“平西王爷和定西将军这边,皇上并没有什么指示,想来是考虑二位刚刚底定四川,眼下将士辛苦,正是休整之机,不当再使平西王和定西将军南征。”

闻言,诸将心口一松,底定四川固然是大功,可各部也是伤亡惨重,就是平西王吴三桂部下也是损失惨重,当年他带入关的辽东老卒如今都是十不存一二。朝廷真要让他们再率部出川攻打孙可望和李定国,恐怕他们连重庆都走不到。更加要命的是,四川经这十多年战事下来,境内早就民生凋零,根本无法再承担大军辎重粮草。若是朝廷要吴三桂出川,仅是粮草这一块就能活活把他们拖死。现在额尔吉说皇帝没这个安排,众人自然都是松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三入长江(上)

国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

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惭将素手分三席,拟为丹心借一枝。

他日轻车东浙路,怒涛岂必属鸱夷!

——张煌言《八月辞故里》

………

东南。

十一月,鲁王麾下大将张名振,监军兵部侍郎张煌言会合郑成功部甘辉、陈六收复舟山。明军入城后,发现城中只余百姓六户。清军屠城前,舟山城百姓黄册18万余,人丁9万众。

张名振少时刚直豪爽,颇有谋略,心怀壮志。游历京师,东厂太监曹化淳引为上宾,与东林党关系甚密。崇祯末,以副将任台州石浦游击。弘光元年夏,南京、杭州相继失守,时南京刑部员外郎钱肃乐等起兵拥鲁王朱以海监国于绍兴,张名振以兵赴。鲁王败退入海后,张名振一直随侍扈从。后舟山失陷,鲁王在张名振、张煌言陪同下赴厦门依靠郑成功。郑成功为隆武政权的坚定支持者,不满鲁王监国后同隆武政权的对立而冷淡,但念鲁王是明朝宗室还是以礼相待,安排他居住于金门。

鲁王居于金门后,张名振率部留舟山待机。鲁监国三年(永历元年),又迎鲁王还浙东。次年,联合阮进,讨伐奉隆武年号之舟山总兵黄斌卿,黄被阮进沉海灭之,张迎鲁王正式驻跸舟山。此后和张煌言等领兵三入长江,希图收复明朝失地,但因兵力单弱无功而返。

此番乃明军第三次收复舟山,也是清军对舟山的第三次屠城。自鲁王朱以海进驻舟山以来,沿海心怀明室的百姓大量逃至舟山,加上随鲁王出海的明军将越王 ,舟山人口一度众多,以致岛上粮食根本不够百姓食用。

清军三次攻占舟山,每占一次便行屠城,前后三次。死于屠刀下的舟山百姓多达四十万众。这一回是清兵趁张名振率兵远出攻打松江之机突然渡海袭击,清军进城后逢人便杀,清将相约一直杀到鸡鸣为止。结果当清军杀到舟山岛上刘家岙时,才听到了公鸡的叫声停止杀人。正是由于这一声鸡叫。才救了舟山的这最后六户人家。

清军屠城后便行撤退,明军收复得不过是一座空城,一座堆满尸体的空城。在海风的吹浸下,死难百姓的尸臭味弥漫整个舟山岛。

………

兵部侍郎张煌言在舟山城破之际并未留在岛上,也未随张名振攻打松江。而是前往厦门请求郑成功派兵援助。得知舟山城破后,张煌言心急如焚,在他的再三请求下,郑成功方派部将甘辉、陈六率5000水师官兵往援舟山。

待甘辉和陈六率领的水师抵达舟山后,张名振已先前率部收复舟山。张煌言惦记舟山百姓死活,结果一踏上舟山的土地,鼻间便嗅到令人作呕的异味,瞬间便知道岛上发生何事,不禁双手握拳,青筋突起。不胜愤慨。

弘光元年,清军大举南下,连破扬州、南京、嘉定、杭州等城。宁波城中文武官员有的仓惶出逃,有的策划献城投降。二十五岁的举人张煌言挺身而出,投笔从戎。当时,刑部员外郎钱肃乐等率众集会于府城隍庙,张煌言毅然参加,倡议勤王,集师举义。并奉表到天台请鲁王朱以海北上监国,授翰林修撰。后清军破钱塘。张煌言便随鲁王逃至浙闽沿海,入据舟山。

隆武元年(伪清顺治三年)五月,清征南大将军贝勒博洛乘虚突破钱塘江,绍兴、杭州、义乌、金华等城相继失守。南明宗室乐安郡王、楚亲王、晋平郡王在金华殉国。

钱塘江防线被清军突破后,鲁王朱以海不得已在石浦守将张名振的护卫下自台州出海到达舟山。闻听鲁王逃到舟山,张煌言随即赶回鄞县故里,与老父、继母、妻儿子女诀别,毅然踏上追随鲁王一行的道路。

鲁王本欲在舟山立足,然而舟山总兵、隆武帝所封肃虏侯黄斌卿却拒绝接纳鲁王一行。没办法鲁王只得逃往福建长垣。不久,鲁王去厦门依托郑成功,张名振留舟山待机。待局势稍定后,被鲁王授予右佥都御史的张煌言立即重返浙东与舟山地区,和张名振一起组织招募义军,积极筹划进军长江的战役。

永历七年(伪清顺治十年)秋,张名振、张煌言统军乘船由福建北上,九月到达长江口当地百姓纷纷响应,清江宁巡抚周国佐不得不亲自带领军队赶赴上海。张名振和张煌言统率明军屯驻于崇明岛一带的三尖沙、稗沙、平洋等处,安营扎寨,积极联络内地的复明势力,并没有立即发动长江战役。

永历八年(顺治十一年)正月,几乎是和李定国在广东发起新会战役同时,张名振、张煌言率明军乘船分批进入长江口,冲过清军江防汛地到达镇江瓜州。明军在金山上岸,缴获清军防江大炮十位和火药、钱粮等物。张名振、张煌言、总兵刘孔昭又带领五百名军士登金山寺,朝东南方向遥祭明孝陵,题诗寄慨,泣下沾襟:

十年横海一孤臣,佳气钟山望里真。

鹑首义旗方出楚,燕云羽檄已通闽。

王师枹鼓心肝噎,父老壶浆涕泪亲。

南望孝陵兵缟素,看会大纛纛龙津。

张名振部海师在镇江停留了两三天,清江南总督马国柱同驻南京的满、汉官员会商后,紧急派提督管效忠领兵由浦口、增援仪真、瓜州;阿思哈哈番尼堪领兵由龙潭救镇江。明军在清军到达之前,回舟东下。三月初六日,张部明军四五百号在扬州府属吕四场登岸,击败防守清军,缴获大河营守备印。这就是初入长江之役。

简单扼要描述一下张公煌言和张公名振在东南的抗清斗争。

西湖三杰者,岳公武穆、于公忠肃、张公苍水!

单使汉族在,三公便在。

西湖有岳、于二公墓,舟山有张公墓。(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阿母

三月二十九日,张名振、张煌言率水师六百余艘战船再入长江,顺风溯流而上,过京口(镇江境内),直抵仪真,在仪真城外江中焚毁满清盐船数百艘。⊙。⊙消息传到江宁,清江南总督马国柱急忙调兵遣将,对深入长江的明朝海师进行拦击。张名振等人在仪真停留的时间很短就返航东下,撤回崇明一带的沙屿稗沙、平洋等处,此次入江是为二入长江之役。

五月十八日,张名振因兵员、饷银不足,难以支撑其部继续抗清,遂由张煌言统兵舟山,其亲自南下浙江温州买米七船,又到福建厦门面见郑成功,要求郑氏提供兵员、火药、器械等物资以供张部坚持斗争。时正与满清福建当局“和谈”的郑成功为了加大谈判筹码,答应张名振的请求,派忠靖伯陈辉统水兵五千、陆兵一万、大船近百艘北上支援。

郑成功的支持让张名振认为不虚此行,回舟北返。九月初六,张名振部进抵上海县城下,清朝上海知县吓得瘫痪于地,城中百姓喧传张军乃“王者之师”,纷纷响应,或击杀清军兵卒,或恐吓清朝官员,或围攻衙门。一时之间,上海有为明军收复之危险。清江宁巡抚周国佐在接到松江府的急报后,立即火速领兵来援,以屠城相威胁上海百姓,这才稳定了上海局势。无法得到上海百姓内应的张名振被迫率部撤返。

自上海退兵后,张名振和张煌言合计后认为当再率军进入长江,这一次不再是仅入江口,而是直入江宁,以打击清廷在江南的统治,瓦解人心。十二月,二张等率军乘船四百余艘溯江而上,十八日由三江营驶过焦山,直抵南京郊外的燕子矶。

突然出现在南京城外江面上的明军水师战船吓得城中清朝官员惊呼“咫尺江宁,势甚披猖”。满清两江总督马国柱、提督管效忠为防明军围困江宁,动摇清廷在东南的半壁江山,亲自指挥驻守南京的满、汉兵丁出城截杀明军。

自随鲁王兴军抗清以来,不论是张名振还是张煌言都精于水战而弱于步战。尤其二人麾下兵马陆战实力更远远弱于清军,又无骑军佐应,因此虽凭水师之利震动南京,但在实力远强于他们的清军打击下。二张无法在江面上持久下去,更无法在岸上立足。

有鉴于无法在陆上击败清军,又受制于粮草补给,张名振、张煌言在南京城外江面上仅停留数日便再次率舟师缓缓东下退出长江。虽说这次攻入长江和前两次一样都没有对清军造成一定杀伤,更没有攻府夺县。但对清廷的震动却是极大,也使沿海抗清力量和江南士绅认识到明军水师对清廷的威胁之重。

事实上张名振和张煌言筹划的三入长江之役的真实目的除了试探清军在江南的防卫力量,还在于联络长江两岸反清复明人士,另外也想呼应正在攻打广东的李定国和在湖南和清军僵持的孙可望,以图达到联络东西,会师长江,恢复大江南北的宏伟计划。

第一次进入长江时,张名振便派人密会原弘光朝礼部尚书钱谦益、鲁监国所封仁武伯姚志卓、鲁监国政权都察院左都御史加督师大学士衔李之椿,除将鲁监国治下抗清局面加以告之外,另外请求他们能够提供一定钱粮支持。随后的二入长江和三入长江。张煌言更是说服张名振,亲自化装成游方道士秘密会见原南明兵部侍郎张仲符、明宗室朱周、原兵部职方司主事贺王盛、生员睦本等一大批复明志士。

以钱谦益为首的原明朝一部分士绅一直在清统治区内秘密从事复明活动,在西南永历朝廷和东南海上水师之间搭桥的主要策划人就钱谦益和姚志卓。张煌言更知道永历朝廷大学士文安之一直同钱谦益有书信往来,姚志卓更是亲自从贵州带回永历朝廷和秦王孙可望的大批文书。正是因为钱谦虚益和姚志卓的支持,张名振和张煌言才能够畅通无阻的三入长江全身而还。

对于钱谦益所筹划的联络东西、会师长江的方案,张煌言是打内心深处极力赞同的,早在永历三年(伪清顺治六年),钱谦益就给门生时任就历朝廷留守桂林大学士瞿式耜的密信中就提出中兴之基业,关键就是顺江而下夺取江南,将南都控制在手。

二入长江张煌言秘密去见钱谦益时,钱便将用兵比作为弈棋,他对张煌言说道:“人之当局如弈棋然,楸枰小技,可以喻大。在今日有全着,有要着,有急着,善弈者视势之所急而善救之。今之急着,即要着也;今之要着,即全着也。夫天下要害必争之地,不过数四,中原根本自在江南长、淮、汴京,莫非都会,则宣移楚南诸勋重兵全力以恢荆、襄,上扼汉沔,下撼武昌,大江以南在吾指顾之间。江南既定,财赋渐充,根本已固,然后移荆、汴之锋扫清河朔高皇帝定鼎金陵,大兵北指,庚申帝遁归漠北,此已事之成效也。”

又说:“王师亟先北下洞庭,别无反顾支缀但得一入长江,将处处必多响集,……我得以完固根本,养精蓄锐,恢楚恢江,克复京阙,天心既转,人谋允臧。”

这个以收复长江中下游为重点的战略方针,钱谦益称之为“楸枰三局”。

李定国在衡阳斩杀清敬谨亲王尼堪。大败这支由北京南下的满洲八旗精锐后,钱谦益一下就看到将“楸枰三局”实现的际遇。虽然被李定国重创的这支满八旗精锐在其后由贝勒屯齐统率,在周家铺战役中击败了南明秦王孙可望的军队,但清军伤亡也相当大,士气不高急于回京休整,此时清军在湖广以下江防兵力非常单薄,钱谦益、姚志卓认为明军应当把握时机,当即就和孙可望和张名振等人提出实施长江战役的计划。

接到钱谦益的秘信后,张名振、张煌言率部全力以赴开始攻入长江,并且持续三次攻入长江,结果却因为湖南战事变化。孙可望犹豫之下错失这次东西合进夺取江南的大好时机。

一入长江,二入长江,三入长江,每次入江都代表一个收复江南的良机,可每一个良机却都被浪费,这令张煌言十分惆怅。也十分苦恼,但他却从不怨他人,只恨自家兵马实力不足,难以重创江南清军,进而吸引或牵制湖南清军,使得秦王孙可望能够腾出手来着手沿江东进。

听到舟山被清军再次袭击的消息后,张煌言便如坐针毡,一刻也不愿多在厦门停留,待郑成功派甘辉、陈六出海后,他便马上跟舟返回舟山。

虽然在船上时早已对舟山军民的结局有过猜想,但真正看到眼中时,张煌言仍是难以自制。他握紧双拳,青筋突起,盯着还有黑烟燃起的舟山城十数秒后,忽然掩面而泣。

张煌言的失声痛哭令得左右随从都是戚戚一片,从船上下来的甘辉和陈六也是悲自心来,十分的不好受。

哭了片刻,张煌言止住泣声,以袖拭脸,稍正情绪后问岛上来迎的校官:“候爷在哪?”他口中的候爷指的是被鲁王监国时所册封的定西候张名振。

那校官闻言,面有戚色,前苦说道:“候爷在城中。”

“在城中?”

张煌言刚想开口问张名振这时不去部署舟山防御倒在满是尸体的城中做甚,却突然哑口不语。再看他身子,却是颤抖得厉害。

张煌言的突然颤抖令得刚过来的甘辉和陈六都是一怔,疑惑之下便要上前询问,却见张煌言猛的一振,然后大步便向城中奔去。

“张侍郎?!”

甘辉和陈六下意识的便叫出声,可张煌言却若未闻,只匆匆向城中奔去。

见状,甘辉和陈六也不多想,忙也快步跟上。张煌言此举太过离奇,他二人不能不一探究竟。

一路奔去,沿途到处都是正在收尸的张部军士。尸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凡女尸,不问年龄,尽是赤裸,有女尸下体之更是插满棍棒,面目惊恐,身下鲜血遍流,令人不忍视之。

有军士看到监军大人如失神般向城中跑来,均是放下手伙计不解看来。

因跑得过急,路上张煌言接连摔了两跤,也不用人来扶,自己便怕起也顾不得揉揉痛处就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离得城门不远,张煌言就放声大喊起来:“候爷,候爷!”

城门处有上百军士正用骡马将成堆尸体往外抬,听到张煌言叫喊,众军士没有停下,反是城中突然有人哀嚎一声“阿母”后突然全部跪在了那里。

一声“阿母”传来,张煌言如遭电击般停下了脚步,呆呆的看着城门。

城门处,在众军士的注视下,一身缟素的定西候张名振抱着母亲的尸体颤颤悠悠的走出,看到张煌言的刹那间,他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痛哭,“扑通”一声抱着母亲的尸首跪倒在地,仰天大号:“阿母,阿母,阿母!

三声过后,满城哀哭。(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同袍

“这是宋罗义,标下从家乡带出来的,算起来和标下还沾点亲,他姑爹是标下六姨父。罗定随了千户后,标下让他领了个旗头,指着让他立些功劳好提上去。这小子也争气,高要一战斩了四级,没给标下丢人,后来千户整军,标下便厚颜报了他一个总旗,千户这边也给脸…唉,没想今日却死在了城上…”

“眼珠子叫射出来的那个是陈金标,也是标下老家出来的,爹娘永历三年死在南昌,他家就他一个独子,我瞅着他可怜,念着是老家人,便带着他出来吃兵粮,想着给陈家留个后,哪想…唉,这回陈家算是绝了后,真不知陈家二老九泉之下作何感想”

“胡四这家伙当年是孔国治的亲兵,后来潮汕分兵就随孔国良来了罗定,千户破城那会随着标下一起降了。这人旁的本事没有,却是能喝酒,两个标下都喝不过他。”

“这是王海龙,水性好,一个猛子扎下去能游几十米去,是咱这帮江西人中最会水的。”

“这是陈二牛……”

从一具具摆放在地上的尸体走过去,邵九公如同一个话唠般不停的为周士相解说着每一个他认识的人。

每说一个人名,邵九公的眼都要红一下,说到后来,都已是哽咽难止。如此多的相熟之人死在自己眼前,内中更有许多是他的家乡之人,任他死人见得再多,再是铁石心肠,这会都不禁会伤感。

跟在邵九公后的一众江西绿营降兵出身的军官和士卒也都是人人带泪,地上的每一具尸体都是生前他们的同伴,是他们朝夕相对的老表。

他们之间有一个约定,那就是活着回老家。现在,这个约定能够履行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战至今日,当日随邵九公在罗定投降的63名江西绿营兵只剩29人,他们中的大半都将永远葬在这异乡他土。

………

周士相的脸一直绷着。邵九公每说一个人名,他都会停下来盯着那已无生机的脸庞看上片刻。有的他认识,有的他并不熟悉,但他知道。这些人都是随他出生入死过的。虽然过去的他们有太多的罪孽,但今日的他们是太平军的一员,是他周士相的部下,是抗击异族的勇士。任他们再有天大的罪恶,在这一刻也灰飞烟灭。再不容人去指责!

一具具冰冷的身躯在眼前静静躺着,周士相无法不动容,只是他没有和邵九公一般将这悲伤表现在脸上,而是默默的按在心底,独自去承受那难以言表的痛。

那种滋味十分的不好受。

周士相知道,他体会过,体会过比这还痛万分的滋味。

家国血仇,父母妻儿的死令他再也不会轻易向人打开心扉,也不会再在人言表露出他心里的愁绪。如今的周士相,已没有矫情的资格。无论是父母妻儿还是部下同伴的死都不会再让他轻易的哭出来,他的心早已死,尔今腔中只余滔天恨意!

………

一步步缓缓朝前走去,越过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走到尽头,周士相停下了脚步,再次转身时,眼神之中已无先前的哀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毅然之色。

邵九公也已止住抽咽,忍住心头悲伤朝身后的部下们摆了摆手。顿时就有军士上前将那些战死同袍的尸首一一搬起准备掩埋。

之前,在邵九公的请求下,周士相同意这些战死的江西兵由他带人统一安葬。

没有专门选定墓地,甚至都没让人刻碑。

战至如今。没有人知道新会城是不是一定能守住,那些疯了似的每日不顾伤亡强行攻城的清军到底什么时候撑不住撤兵。

每个人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立碑的目的便是不想城破之后这些死去的弟兄不得安宁。

没有人相信那些付出极大伤亡的清兵在入城后不会拿死去的太平军尸首泄恨。

不立墓碑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人已逝,便让逝者在地下好生安息,不再受阳间的人折磨吧。

一具具尸体被活着的人搬到一起。那边早已挖好一个大坑,坑边堆满泥土。

几个受伤的江西兵相互搀扶着跪在坑前,一张张的将黄纸叠起,然后一张张的投入火盆。

“上路吧,老表,黄泉路上结个伴,莫走散了!”

“多拿点钱,路上好交买路钱,下辈子抬个好人家,莫要再吃这刀口饭!”

“……”

一声声哭唤中,搬尸的军士们轻手轻脚的将老表搬入坑中,至始至终不发一语,动作也无比轻柔,唯恐过于用力而将老表已被刀剑砍得模糊的身体扯坏。

最后被抬入坑中的尸体是三具无头的尸体,他们的脑袋被攀上城的清兵砍掉,也不知坠入何处,只能凭借他们的体形大致判断他们是谁。

周士相一直站在坑边,一直在注视。

终于,最后一具尸体被轻轻的摆放进去,两侧持锨的江西兵正准备埋泥,突然,邵九公喊了一声:“等一下!”

突然的喊停让江西兵们愣了一下,不解的看向邵九公。

周士相也是一怔。

“这兄弟的衣服叫血湿得厉害,穿在身上潮得很,不舒服,不舒服…我给换下,给换下…”

邵九公喃喃的跳入坑中,动手脱去最上面那具无着尸首的兵服。那兵服早已被鲜血浸透,远远看去,似乎此人就是在血水中一般。

看到此情,周士相不禁叹了一声,无比内疚,限于城中条件,他无法为这些战死的部下换上一身干净的寿衣上路。

血衣被邵九公脱下后,周士相的瞳孔突然猛的放大,因为他清楚的看到那具尸体背后刻着鲜明的五个大字——“顺治是条狗”

邵九公站起身,朝坑边的一个小旗挥了挥手,想要叫他去寻一件干净衣服来。

见状,周士相却示意那小旗不必去找,他迈步上前走入坑中蹲了下去,然后动手半身上袍服的纽扣解开。

邵九公失声道:“千户!”

“岂曰无衣?”周士相解开袍服轻轻的将尸体裹上,然后凄然一笑,“与子同袍!”(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惨烈

清军的三次强攻使得太平军伤亡惨重,可谓是自罗定立营头成军以来伤亡最大的一次战斗。

战前兵员多最多的震虏营全营有465人,战后只余178人;雄威营战前是五大营兵员最少的一个营头,只有390人,现在只剩下160人;由老凤庄铜矿工人为主编成的陷阵营战前有410人,现在只剩下230人;虎捷营的减员率也达到了六成,如今连同军官在内不过140人。

近卫营虽是兵种编成最多的一个营头,但自圭峰山改编以来,近卫营的兵员一直不成满编,攻打新会和其后的守城战中,周士相从近卫营陆续抽调兵力补充震虏和雄威,导致近卫营的实际兵员为五大营最少,现今仅存108人。如此惨烈的伤亡令得五大营已名存实亡,五营兵力加起来不到千人。

相比士兵的阵亡率,军官的战死率更高,战前编制各营小旗以上军官总计35人,五营军官总数为175人,现在整个太平军连同千户周士相在内,军官人数也只有48人了。

五大营伤亡如此,归后营提调的保安团丁也损失过半,清军再次退兵后宋襄公让赵四海专门统计过,连同原先的公库军在内,再加上那些轻伤还能坚持战斗的,整个保安团只有不到400人。

太平军攻入新会后,受命出任新会临时知县的廖瑞祥就在太平军的协助下将城中居民中的青壮统一组织起来负责物资运输和城中秩序,这些青壮在战事关键的时候也被强令上了城头,好在周士相也不指望这些青壮充任战兵和清军厮杀,所以多是让他们在城上做些辅助性工作,虽有一定伤亡,但活下来的青壮民夫也有不少。

这些青壮虽然还不能真正当战兵使用,但毕竟也在城头上守了几日,见多了鲜血和尸体,一些勇敢的青壮甚至还和攀上城头的清兵厮杀过,因此对于伤亡过半的太平军而言。他们都是各营急需的兵员。

也不需多做动员,活下来的三百多青壮都自愿加入太平军,被各营疯抢一空,甚至连廖瑞祥放在衙门充门面的那些衙役也被各营征发。加入太平军的青壮和衙役们都清楚。仗打到这个地步,城外的清军死了那么多人,这城要是破了,城内没有人可以侥幸得活。因此不管是为自己的性命,还是为家人的性命。他们都得提着脑袋上城和清军拼命。

太平军攻入新会城后,相继俘虏了数百名清军,除了部分汉军旗的军官被斩杀,余下的都被留下性命充任修城墙的苦役使用。在烈日暴晒和太平军的催命赶工下,有一半俘虏累死在城墙工地上。清军逼近新会后,余下的俘虏除了会操炮的汉军旗兵被命令上城开炮,剩下的一部分继续充任辅兵苦役,另一部分则被补入各营。在随后的清军攻城战斗中,这些俘虏也受到了一定伤亡,如今活着的还有400多人。其中有一半是潮州兵。

这些潮州兵原先有500人,去年李定国逼近新会时,因为守军兵力不足,尚可喜便从各府县调兵,其中就有潮州兵。太平军占领新会后,因为领头的千总战死,这些潮州兵无人指挥再加上城破,便和其他清兵一起投降。

因为周士相一直有想打造属于太平军水师的计划,因此这些水性好,原先就有不少是在水师服役的潮州兵便被刻意的保留下来。意图日后以这些潮州兵为基础打造太平军的水师队伍。早期修城的苦役周士相特意下令让潮州兵们少干,使得他们不像其他的绿营兵一样被累死不少,导致这些潮州兵被其他的清军俘虏羡慕。清军攻城后,不管周士相日后作何打算。在极度缺少兵员守城的情况下,这些潮州兵也被投上城头。在一次次的拼死战斗下,现在潮州兵俘虏还有200多人。

和保安团丁、衙役、青壮一样,活下来的清军俘虏也被统一编入战兵营,在几番拼凑下,勉强使得震虏、雄威、虎捷三营再度恢复满员。陷阵营恢复400兵员,近卫营300兵。

因为军官的大量阵亡,新的军官人选便从守城表现的那些士兵中挑选,甚至连个别勇敢的青壮民夫也被授予小旗官,俘虏中会操炮的汉军旗兵则被单独编为一总旗,总旗以下都由俘虏自己推选。为了加强这些俘虏的忠诚和控制,周士相也刻意的令绿营俘虏和汉军旗混编。

几乎是抽空了整个新会城中所有的男丁,才使得太平军的兵员再度复编为2500人,但代价是城中再无可补充的青壮男丁,倘若清军仍如先前三次这般不计伤亡,不计代价的猛攻,那城破也是迟早的事。

一支困守孤城的军队最恐惧的不是敌人有多强,而是自身没有任何补充。

先前在太平军南下转进香山途中,为了便于老弱妇孺转移和安顿,宋襄公曾经选了一批身体较为强壮的妇女充任保安队员,后来太平军占领新会后,因为对女人的一惯轻视,所以这些女子保安队员很快被裁撤。清军第二次强攻后,宋襄公秉着发动一切人手拼死守城的念头,力排那些营老的非议,再次挑选500健妇担任辅兵。由于这些女兵的投入使用令得太平军的人力可以更加有效投入在城头和清军的一线对抗中,故而战后周士相正式同意后营保安团可以设女营。当然,现在的后营保安团已经没有什么男丁,完全是这些女兵在扛起保安团的使命。

城中的粮食还能勉强支撑半月,食盐、菜油等物资几乎快用光,能用于城头守卫的檑木、石灰也所剩无几,只能由女营用箩筐将城中的散碎砖头运上来使用。

总旗以上军官阵亡六人,陷阵营两名试百户郑铁柱、郑大牛双双阵亡,虎捷营试百户彭大柱也战死,这是大樵山出身的老弟兄,当初也是随周士相拼死夺城的勇士,他的死令周士相无比悲痛,同时葛正的重伤却让他更加难安,因为葛正是为了救他才被身后扑上来的清兵用长矛剌中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遗言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葛氏兄弟早年就在大樵山落草为寇,比胡全等人落草早了几年。这几年广东局势也是一日三变,先是绍武政权立,后是肇庆永历政权立,再接着又是清军破广州灭绍武政权,又是肇庆的永历帝如惊弓之鸟般在清军还没有到来前就匆匆西逃,把个广东全盘丢给了清军。其后局面演变更是惊人,原是清军南下急先锋的李成栋突然反正成了大明的东勋,再接着清朝的平、靖二藩王南下,然后李定国两攻广东。反反复复七八年,也不知死了多少百姓,更不知道空了多少城,好端端一个粤省竟成了今日人间地狱。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想平平安安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甚至想当顺民都是奢求,那清军刀剑挥舞起来可不管你是顺民还是“刁民”,在这大前提下,如葛氏兄弟这等上山落草的就多了去。当土匪就要有当土匪的觉悟,杀人放火再是正常不过,为求活命,为求自家吃口饱饭,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做也得做了。

人无完人,本心而论,真到迫不得已时,周士相也会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那时与他谈什么仁义道德,谈什么良心都是虚的。活着,才有未来,死了,狗屁不是。

将心比心,葛氏兄弟当年的土匪事迹自然不会让周士相有心结,往大了说,今日太平军何尝不是一支土匪军队。除了坚持抗清和打着南明旗帜外,太平军所作所为哪里入得了世人眼,别的不说,光是一个到处裹挟百姓的行径就足以让世人骂上百遍了。

当初宋襄公为葛氏兄弟取大名,一取“正”字,一取“义”字,合为正义二字。以这二字作名,也未必不是宋襄公潜意识对“正宗”土匪出身的葛氏兄弟不屑,变着法子骂他们呢。

但如今,宋襄公却落了泪。

葛正伤势很重。整个前胸叫长矛给捅穿,当时周士相就知道捅着的是葛正的肺叶子。

人的肺子关系着呼吸,肺叶子叫捅穿,这人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活了。

葛正不甘心。倒下时都不甘心,两眼如牛眼珠般瞪着那捅他的清兵,嘴里如喝了肥皂水般“咕咕噜噜”的往外吐出血泡。

鲜红的血泡在阳光的映射下五颜六彩。

周士相疯了般将葛正抱到医营,可医营的几个郎中都是半吊子水平,哪里治得了这伤?即便是真有神医在这。面对这等肺叶子被活脱脱捅穿的重伤者又如何去救!

这不是21世纪,如今是17世纪,是明清易鼎,是无数汉家儿女被屠杀,是华夏汉家文明沉沦的1654年!

“秀才,秀才,我哥,我哥他”

葛义哭成了泪人,抱膝蹲在大哥的身边,看到周士相过来嚎啕大哭起来。现如今。也就浑人一个的葛义还敢在军中叫周士相秀才了。

赵四海、秃子蒋和也红着眼睛抱着尚未断气,仍在苦苦挣扎的葛正。

大樵山30多兄弟跟着胡全和周士相下山夺了罗定州,立了太平军营头,这么多场仗打下来,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就几个了。

周士相忍着悲痛,含着眼泪看向那几个站在一边束手无策的郎中,得到的却是沉默。

一个在医营学徒的半大孩子还在不断的用毛巾拭去葛正嘴里吐出的血水。

他的胸前早就被血浸透。

“秀秀才”

周士相的出现让葛正回光返照,但却依旧无法起身。更动弹不得一下,只能喃喃着看着周士相,右手的食指不住颤动,看样子是想和周士相说最后的话。

宋襄公难过的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周士相更是箭步上前紧握葛正的手。上身半倾下去,尽量将耳朵离葛正的嘴巴近些,以免错过这个兄弟的最后遗言。

葛正喃喃着,却说不出什么,只直直的盯着周士相。

周士相以为葛正放心不下弟弟葛义,便哽咽道:“五哥放心。我会盯着六哥的,但我活一天,便不叫六哥走在前头。”

话说完,就见葛正的瞳孔似乎张了一下,随即黯淡下去。

“哥,哥!”

葛义痛哭流泪紧紧抱着哥哥的身子。

赵四海他们也都泣声一片,便是那学徒的半大孩子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可周士相却明明还感受到葛正心脉未断,他看得清楚,葛正的嘴唇还在微张,他在说话,虽然声音很低,虽然咬词很不清楚,可周士相知道他在说话。

“五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周士相的耳朵近乎紧靠在葛正嘴巴之上,他的动作让嚎哭的葛义愣住,也让赵四海他们止住了哭泣。

“秀秀才,”许是知道这是自己最后说话的机会,葛正使出最后的力气张大嘴巴,“公库里我我那份给给给老六”

说完,终是停止了心跳。

轻轻的伸手合上葛正不肯瞑目的眼睛后,周士相缓缓起身跪在了地上,朝着床上的葛正重重磕了一响首,尔后以誓言道:“五哥放心,你那份我会如数分给六哥!”

葛义没有想到大哥临死前竟然放心不下的是他那份钱财,更在死前当着这么多人面将这份钱财转交给他,这让他更是悲痛。

手足之情,感天泣地。

赵四海、蒋和他们在悲痛之余,看到周士相如此郑重对待葛正的遗言,也颇是感动。

唯宋襄公却不为人注意的皱了皱眉,但却无法就此事说些什么,毕竟当初起事时周士相跟众人说得明白,公库里的钱财都是众兄弟的,将来天下太平了肯定要和众家兄弟分。

当初,这个决定无疑让一众土匪出身的兄弟肯随周士相出生入死,也合理解决了太平军壮大的问题,但是,将来,这公库的钱财真的就要就此分了吗?

共患难易,共富贵难。

自古钱财招祸端,将来周士相又是否真舍得将那大笔金银财货拿出来分吗?

唉,将来的事谁个晓得,眼下这命还保不保得住都难说呢,想着将来分钱的事,真是可笑。

宋襄公心头苦笑一声,杂念一扫而空,转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伤感。

昔日老弟兄,又走了一个。(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流言

葛正、彭大柱这两位大樵山出身老弟兄的葬礼很简单,和那些战死的江西兵一样,也是在城中找了处空地掘地埋了,同样,也没有立碑。

葛义手足情深,过于哀伤兄长之死,在兄长入土时哭晕过去,当时就吓坏了赵四海他们,后来郎中给瞧了,说是情绪过于激动一时气血攻心,将养一两天便无事。

人死了,埋。

伤了,治。

治不了的也只能等死,然后入土掩埋。

一切都是从简,活下来的人心都挂在城墙上,挂在城外的围城清军身上。

三次强攻,折兵不下五千之数的清军终于停止了疯狂行径,没有再拿人命继续来填新会坚城这个无底洞,但是,城外的清军大营仍然矗立着,层层防线依旧紧紧合围着新会,让城中的太平军上下喘不过气来。

宋襄公照周士相的吩咐再次统计了城内的剩余物资,粮食、食盐、菜油、火油、石灰、檑木、兵器等一应物资全部统计了个遍,得到的结果很不乐观。

宋襄公私下对周士相建议马上突围,因为城中的粮食顶多还能支撑十天左右。十天之后,如果清军还没有撤围,那太平军就无粮可食,若想突围必须马上着手,否则,过上几天就是想突围也没有那个力气了。

突围的提议,早在清军围城初始军中就有人提出过,可是被周士相否决了,现下,他仍然不赞成突围。原因很简单,军中的士兵不可能扔下他们的妻儿老小独自逃命的,他周士相真敢下令突围,恐怕城门还没打开,城中就已是自相残杀起来了。

试百户以上的军官对于是否突围的意见也争执得厉害,以邵九公、李辅国为首的原绿营兵出身的军官支持突围,他们在太平军中都是孤家寡人,没有家小牵挂。自然不愿意再在新会这座孤城等死。

反之,陷阵营百户铁毅,虎捷营百户秦智生是坚决反对突围的。对于铁毅的反对,周士相自然明白。因为铁毅的部下多是他在老凤庄铜矿的工友,且陷阵营官兵的家眷全部都在城中,如果铁毅答应抛弃家眷突围,那才见鬼了呢。

秦智生的激烈反对突围倒让周士相有些意外,秦智生当年随胡全落草大樵山时就是独自一人。这么多年下来也没有娶妻生子,因而他和宋襄公、李辅国他们一样,在这城中没有家小拖累,所以说按理他是应该支持突围的,毕竟突围的话可以多一点生机,死守在这城中倒了多半是个死。可不曾想,秦智生却好像吃了秤砣般铁了心不同意突围,甚至在和李辅国他们争吵时怒骂要跑你们跑,老子不跑!

周士相从没有猜测部下心理的念头,但这回还是忍不住问了宋襄公。想弄明白为何秦智生如此激烈反对突围。

宋襄公在沉默片刻后告诉周士相,当年秦智生和胡全两人都在李成栋的军中当差,胡全是李成栋的亲兵,秦智生则是李成栋部下郑魁国手下的把总。永历二年李成栋反正之后即率兵进攻江西赣州,哪曾想兵败落水淹死。

成栋死后,群龙无首,诸将降的降,退的退,时郑魁国奉命把守信元城,清军逼近后。郑魁国竟然不顾城中有数千成栋军中士卒家眷在就弃城而跑,他这一跑结果清军入城后便将这几千家眷杀得精光。

宋襄公说,这几千成栋军中士卒家眷中恐怕便有秦智生爱慕之人,因为打那起。每年四月初九,就是信元破城的日子,秦智生都会独自一人在后山找个无人处喝闷酒。有一回葛义无意中看到秦智生竟然面朝东北信元方向掩面哭泣。

信元城中到底有没有秦智生爱慕之人或是亲人被清军屠杀,事情过去这么久,秦智生这个当事人自己不说,别人也只能猜测。周士相无意细探这事。但觉此事恐怕与宋襄公说得差不了多少,正因为当年有弃城而致几千老弱妇孺惨死之事发生,所以今日秦智生宁死也不肯突围,因为他比任何人清楚,这个所谓突围实际上就是弃城,抛弃那些无法随军突围的老弱妇孺。

秃子蒋和是大樵山从弟兄中长相最为凶恶的,当初周士相被他们发现时,也是蒋和对他态度最凶。不过说来也奇怪,蒋和命大,打夺罗定开始到如今,这家伙竟然一点伤也没有受过,甚至连个险情都没有遇上,叫人十分的唏嘘。

对于是否突围,蒋和态度中立,既没有支持邵九公和李辅国他们,也没有支持铁毅和秦智生他们,而是说道一切听千户的,千户说突围那就突围,千户不说突围那就死守。

这说了等于白说,和后世那种“谁在中央支持谁”的说法差不多。和蒋和持同样态度的有近卫营试百户林再生,虎捷营试百户张二江等人。

宋二牛和郑二牛这两个名字带牛的试百户是打死也不肯突围的,他们的情况和陷阵营差不多,都是有妻儿老小在城中。

双方争执得很激烈,军议最终没有结果,因为周士相召集诸将过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商讨突围的事,而是就城中防务再作细致安排,补上因为清军强攻导致的几处豁口,现则因为军议的方向转向是否突围而作罢。

最后,周士相宣布因为葛正的死,震虏营百户一职空缺,现由葛义代领,然后就命诸将先退下,他要和宋襄公再议。

不曾想,诸将回去后,有关太平军要突围的消息就在城中散布开来,一时之间,五大营战兵也好,后营老弱也好,人心惶惶。那些老弱妇孺更是在后营哭成一片,唯恐周士相这个千户会把她们抛弃。

女人孩子的哭声自然引得战兵营男人心乱,有家眷在后营的军官和士兵纷纷围堵他们的试百户和百户,质问是不是有突围一事。群情激昂之下,甚至有士兵气愤的脱下身上的军服,扬言不再替太平军卖命。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让周士相一时错愕,因为他事先再三叮嘱过与会的军官,任何人也不得对外透露有关突围一事的所有消息。然而事实却是他的封口令没有起作用,突围一事的流言在城中越演越烈,几近达到动摇军心的程度。

周士相和宋襄公同时拍桌子认定,这事背后有人搞鬼!(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安军使

城外清军围城,城内却因流言军心动摇,若不及早处断则势必引发大祸。根本不用考虑,周士相便将故意散布流言的目标定在了邵九公和李辅国身上。这二人正是力主突围之人,今日城中这局面绝计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周士相当即就想派人去拿邵九公和李辅国,好问一问他俩究竟想干什么!

宋襄公却劝阻他不可派兵去拿,说不知这二人是否真正是幕后之人,又是否还有什么手手,倘若明着派兵去拿,怕更加引得军心大动。且不说邵九公还是雄威营百户,率兵把守南门,手下更是有帮江西绿营出身的心腹,真要一个不慎,怕是就无法收场了。

李辅国从前是高要绿营把总,太平军攻破高要城后他率余部投降,为了拉拢及壮大太平军实力,整编五大营时周士相命其出任近卫营试百户,手底下也有百多个高要绿营降兵出身的部下。同样处理不好的话,也易引起祸端。

眼下的新会城可是经不起一点变故,更是经不起内讧,周士相权衡之后纳了宋襄公的意见,命他暗地遣人排查流言出处,避免因为过于粗率的举动导致太平军内部不稳。

与此同时,周士相觉得有必要开一次全城军民大会,将太平军的动向明确无误的告诉士兵和家眷们。

对付流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一切公开。太平军之前从没有搞过什么军民大会,宋襄公也无法理解什么是军民大会,但却支持周士相召开这次大会,原因无他,这城中的确也需要军民开诚布公的谈一次了,更需要周士相这个主官亲自出面向军民解释现在的一切,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

同时,周士相向宋襄公提出一个请求,这个请求是请宋襄公从后营营老、营管等人中挑选一些人出来担任太平军安军使。

“安军使”这个名目可是新鲜得很,宋襄公闻所未闻。一脸不解的看着周士相,惊愕道:“何为安军使?”

“安军使,顾名思议,便是起安定军心作用的使者。当然,这使者不是指那种充任两国交往的使者,而是代表我本人安在军中的使者。”

“安军使的任务不仅仅是安定军中人心,重要得是要对士兵的思相有所掌握,这个思想具体便是指士兵的情绪变化。细分开来就是要安军使平日要绝对掌握士兵的一切情况,包括他的出身,过往经历等等,最重要的安军使一定要获得士兵信任,要及时为士兵化解一切战斗以外的困难,当然,安军使不能干涉军中主官的工作,同样,百户、总旗们也不能干涉安军使的职责”

当下,周士相将后世军中政委的工作用当世语言简要明了的对宋襄公阐述了一遍。严格来讲,周士相弄出来的这个“安军使”和后世政委的职责没有任何不同,所不同的是前者是代表他对军队的掌握,后者则是代表某个势力。

这次有关突围流言导致军心不稳触动周士相决意将后世政委引入太平军中,但不可否认的是,引入安军使还有周士相的另一个私念,那就是他认为有必要加强自己对于军队的掌握,要做到军中一切都奉他为首,不能也不允许出现任何抵触他的存在。

尽管太平军还很弱小,尽管太平军的生死尚是未知。但周士相已下定决心要这么干,在简单介绍了安军使后,周士相便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宋襄公去挑选充任安军使的人选。

出任安军使的人选不仅从后营那些营老、营管中选,还可以从战兵营中挑。总之城中所有能识得百字以上的人都可以做为安军使的预备人选。

宋襄公问需要多少安军使,各营又如何安置。

周士相沉吟了下,说每一伍都设一名安军使,又称安军小使;每一队再设一名安军中使,各营再设一安军大使。

如此一来,依太平军军制。20兵为一伍,五伍为一队,五队为一营,那么一营就需要安军大使1员,安军中使5员,安军小使25员,合计31人。五营相加则为155人。

为了便于安军使更好融入军中,同时便于协调上下关系,周士相又定下安军小使为试小旗,安军中使为试总旗,安军大使则为试百户的临时官职。

又道安军使在军中除了要做思想工作外,还要肩负维持军纪的职责,士兵如果有错,由安军使先行审问再将处理意见上报主官,最后则由周士相亲自处置。

周士相说了一通,宋襄公听得有点晕,除了觉得这安军使对于掌握军队人心有大作用外,就是感觉这一下又多了不少官出来。

宋襄公皱着眉头说了个大难题,太平军本就是土匪穷人组成的军队,哪里有几个识字的。后营那边倒是有些德高望重的营老读书识字,甚至还有一个有秀才功名,可问题是这帮营老都是白发老者,哪里还能到军中折腾。营管中倒是有识字的,可人数太少,按周士相的需求,这一下就要有155名安军使,匆忙之间他到哪里去找,把那些公库军的伙计拉上来,充其量能有30个就算了不起了。

这个问题也让周士相大为头疼,是啊,他的设想再好,也要有人能去执行才是,要不然就是空中楼阁,落不到实处的。

打罗定起太平军倒是强行裹挟了一些士绅,不过这些人在被剥夺财产后多是被盯在后营,一个个早把太平军给埋怨上天,哪里又肯出来配合周士相的工作。就是这些人真肯出来为周士相效命,周士相也不敢用他们!

后世伟人说过,读书越多越反动,这话放大面上肯定有问题,可放这时代却是真理。为啥?那帮士绅可都他娘的是有田有房的地主阶级,是靠吸穷人血维生的阶级,指望他们出来帮助土匪和穷人结合体的太平军效命,那不是玩笑吗!

想要有一批能够忠诚执行自己命令,体会自己思想的安军使,除了自己培养训练外别无它途!

可当务之急这军心不稳要急需解决,罢了,周士相便让宋襄公将那30个能识些字的先选出来,再从军中选些忠厚的,有妻儿老小在后营的出来,先暂时把安军使的架子搭起来,凑合着先解决眼前的事。

宋襄公没有异议,但强调安定军心最急迫的不是安军使,而是周士相这个太平军主帅本人,军民大会必须马上召开,一刻也不容缓!

周士相也没有二话,吩咐亲兵去将廖瑞祥找来,命他马上组织人手布置会场,就在下午召开太平军军民大会,届时除了城墙上必要的留守人员,其他人等不问老弱,不问身份一律参加大会。

对邵九公和李辅国的排查,宋襄公也立即着手。查流言这事他有过经验,当初在罗定就干过,这回也是轻车熟路。新会城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军民加一起也不过万,想弄清谁散播流言还不是小菜一碟。

就在周士相着手召开军民大会同时,邵九公却不请自来。

见到周士相,他就开门见山直说道:“千户,城中流言不是我使人散的,是李辅国那家伙叫人干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处置?

邵九公毫无任何心理负担的将李辅国出卖了,据他说,军议之后李辅国便将他拉到一处商量说眼下这城怕是守不住了,要是再不突围大伙就都得死在这鸟地方。可千户大人那又举棋不定,犹豫不决,不肯突围,这事说好听点叫至仁至义,说难听点就是婆婆妈妈,这世道带兵打仗的能有半点妇人之仁?

因为出身都是绿营的缘故,再加上葛正、蒋和、蒋和等大樵山出身的军官又抱团,对于邵九公和李辅国这两个后来被俘才参加太平军的降将颇是不屑,久而久之,邵九公和李辅国自然而然就变得关系紧密,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太平军三股势力的一股。

有人的地方就有派系,别看太平军规模不大,成军时间也短,可也形成了三个派系,最大的派系自然就是大樵山出身的那帮人,其次便是绿营和汉军旗降兵,再其次则是在罗定州最早参加太平军的那帮穷人,代表人物就是试百户郑二牛、宋大牛等人。

因为打成军立营头起,太平军终日不是在战斗就是在行军,在生死存亡面前,所有人都是奉周士相马首是瞻,在他的指挥下南征北战,随着太平军的一次次胜利,不仅周士相的个人权威在军中得到空前提高,诸将对于未来也是大为看好。然而久困孤城之下,再乐观的人也难免对前途产生悲观,尤其是身边的人不断倒下,城中的粮食一天天减少,在此情况下,求生**促使一些人产生了别样想法,或者说不甘心就此等死。

邵九公和李辅国就是不甘心等死,他们没有家小拖累,对突围一百个愿意,但较后者,邵九公想做的是在周士相的同意下大家伙一块突围,李辅国想的却是哪怕周士相不同意。他也要突围。

军议没有结果,李辅国心急如焚,他找邵九公商量的目的就是一起行动起来逼使周士相同意突围。

李辅国使用的是委婉说辞,只道“今日这局面千户那边心里肯定是清楚的。只是碍在情面上不愿意当众说出口,身为部下,我等自然要替主帅分忧,所以咱们得动起来。”

说是如此,可邵九公不是傻子。他能听不出李辅国想要干什么,要把天窗捅破,那就是要逼宫,要兵变,要胁迫!

李辅国话音刚落,邵九公脑袋就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直言这事做不得,眼下城外清军还围着,城里面但使动静大一点,那城外清军还不如狗嗅到臭味般趁机攻城?别到时突围不得反倒先把城丢了!

至于是否要突围。邵九公还是坚持要周士相拿主意,他们做部下的绝不能替主帅定夺。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辅国没想到邵九公竟然如此瞑顽不灵,气得讥讽一句,他道:“你莫不是背上刻了字,这胆儿就变小了吧?”

这话气得邵九公脸红脖子粗,当场就想拿拳头饱搼李辅国一顿,可想着大伙眼下都在一条船上,新会这艘船随时都会沉没,这节骨眼由不得船上的人还内斗。再说他这边和李辅国闹起来,传到周士相那里也是不好,毕竟二人在这谈的可不是什么能摆得上台面的事。

李辅国走前摞下一句话,“罢了。既然你们都这么婆婆妈妈,甘心在此受死,我又有什么不甘心,左右上了太平军这条贼船也是回不了头的,天知道我这条命什么时候就叫清军给收了去!”言毕,气呼呼而走。

望着李辅国离去的背影。邵九公也是兀自闷气,寻思李辅国这小子自打降了后表现也算出众,就冲他杀了汉军旗那帮俘虏,他就没有回头路走,故而也不担心他会出城投敌,也不怕他闹出什么事来,毕竟这小子手里没有多少人,想闹还由不得他!

就这么寻思着,邵九公也就没将这事报上来,直到城中流言四起,手下一帮小旗头和总旗围着他质问,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妙,稍一琢磨就知道这事是谁干的,自家在这里面又充当什么角色,若是不赶紧找千户把话说清楚,怕千户那边肯定另眼相看自家了。

“千户,卑职虽说赞成突围,可那也为咱太平军考虑,毕竟咱们撑不了多久,可卑职说什么也不会背着千户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更加不会投到那边去!别的不说,卑职也没法说,就冲这个,千户你就得信我!”

邵九公说得激动,一下解开上身袍服转过身去,将那黑漆漆的五个大字映在了周士相面前。

“不必如此!”

周士相说着上前将邵九公的袍子系上,一拍他肩膀,掷地有声道:“邵九公,我信你!”

“多谢千户相信卑职!”

邵九公被周士相这一拍,也是顿时双眼通红,身子微微哆嗦,平静片刻,又开口道:“千户,这事虽说是李辅国所为,但其也是出于好心,毕竟毕竟”

毕竟什么,邵九公没有明说,周士相知道他想说什么,微一点头,道:“这事我会处理,现在你去营中安排一下,申时三刻我会召开军民大会,届时一应问题我自会在会中说个明白。”

“军民大会?”

邵九公就如宋襄公听到这个名词时一般发懵,却下意识的应道:“卑职定会准时与会!”

待邵九公放下心事,一身轻松的退下后,周士相微叹口气,命人唤来近卫营百户蒋和,将邵九公所说之事与蒋和说了。

一听城中流言四起是李辅国背后搞得鬼,蒋和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李辅国那混蛋敢背着千户做这腌臜事,哼,属下这就去将他抓来交千户处置!”

说着就按着刀柄去拿人,却被周士相唤住,责他如此冲动,训道:“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拿人,叫城中军民看到如何作想?那李辅国又不是傻子,看到你气鼓鼓的过去,能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兔子急了还咬人,难不成你要和他在城中火拼一场?”

“那怎么办?”

蒋和一下惊醒,这才想到当初整军授旗时,李辅国手下那帮高要绿营降兵除了打散一半分到各营,余下的可都单编一总旗归李辅国统领呢。当初周士相如此安排是为了稳定这帮绿营俘虏兵的人心,也好使这些绿营兵能够尽快融入太平军,发挥他们的战斗力。现在看来,当初的安排有一定的失误。对于降兵,就应该全部打散整编,对于降将,则是调到与他无任何关系的营头任职,如此,降将有心作乱也不会有士兵响应。

周士相沉思片刻,说道:“李辅国之事,我自有安排,你且回去准备军民大会的事,回营之后也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如无事般,更不可对任何人说起这事。”

“千户难道是想饶了这小子?”蒋和不岔,气哼哼道:“这家伙把个城中人心搞得惶惶,险些出大乱子,若是就这么放过他,可太便宜这小子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会场

自打手下衙役都被周士相抽去补充战兵营后,廖瑞祥这个新会代知县就真成了光杆县尊,若不是衙门里还有个前任知县从老家带来的烧火老头,他每日里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没了手下,又不能上城助守,后营那边的事也轮不到他管,就这么着廖知县竟成了新会城中唯一的闲人一个,那烧火老头好歹还有个事干,便是为他这县尊老爷做个饭。他这县尊倒好,啥事也没有了。

对生死,廖瑞祥其实已经看透,当初他被人举报写反诗投入大牢准备秋后问斩时,那心就死了一半,在牢中看多了生死离别,渐渐的也就什么都看透,脖子一缩就准备等那一刀了。不曾想,天不绝他,太平军竟将他从牢中换了出来!

随后发生的事让本已心死的廖老头又生出了几分活力来,尤其是被任命为新会知县后,老头那真是春光焕发,如吃了春药般全身心投入县衙事务中。再等到清军一次次攻城,太平军一次次击退清军,却仍然被死死围困在新会这座孤城中后,廖老头的心态又发生了稍许变化。这回变化的倒不是什么后悔,不是什么对生死的恐惧,而是一种消极——没有了希望的消极。

宋襄公找到廖瑞祥时,他正和那烧火老头躲在后院的下棋。

廖瑞祥是秀才出身,家境虽不算富裕,可也算殷实。读书人嘛,好个琴棋书画,别的学不来,这棋肯定要会的,所以甭管是围棋还是象棋,廖老头都钻得极深。先前县衙为了配合太平军守城,又要维持城中秩序,所以老头是忙得不亦乐乎,没什么功夫找人下棋。这回闲下来后,他便惦记找人杀上两局了。然而找来找去。却是找不到合适的对手,在老头看来,城内唯一配和自己对手的就是宋襄公,可人家那是太平军总务钱粮管。哪有时间来和他这闲人下棋?无奈,他的目光只能放在他认为同样和他一样是个闲人的烧火老王头。

在简短询问老王头会不会下棋后,老王头果断的点头说能杀上几局车马炮。这个回答让廖瑞祥失望之余还是感到惊喜的,因为他本以为这老王头大字不识一个,肯定不会下棋。谁知人家会下,虽然下得只是市井凡夫走卒下的象棋,可那也是棋啊!

闲话不说,廖瑞祥赶紧拉上老王头寻了后院摆上棋盘对杀起来,说来也怪,也不知这老王头是天赋极高还是多年在县衙耳闻目染,竟然能和廖瑞祥杀个难分难解,好几盘还把个县尊老爷给将了军,把个廖老头是又急又喜。饭也顾不得吃了,整日就和老王头在那棋盘上杀来杀去。

宋襄公的突然到来让廖瑞祥从棋盘中回过神来。老王头在县衙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有眼力界,见宋襄公脸色不好看,忙知趣的告退。

廖瑞祥也有些忐忑,不知道宋襄公找他何事,又如何看待他这事。还好,宋襄公没有骂他玩物丧志,也没有拿身份教训他,毕竟论年纪,廖瑞祥可比宋襄公大上一轮。宋襄公又天性不是苛责之人,自然不会计较他这悠哉生活。

粗粗将千户大人要召开军民大会的事说了后,宋襄公便要廖瑞祥赶紧和他去筹备。

一听有事做,廖瑞祥也分得清轻重。这城能不能守住眼下还是未知,但能做些事便做些,真要守不住了,那时也不后悔自家当日什么也没做过。

城中空地极多,基本大半个新会城都叫拆了,因此寻个可以容纳数千人聚集的场地还是轻而易举的。

会场被确定在县衙东侧一里多远的地方。那里原先有处砍头的菜市口,这会早成了废墟,找些人稍加清理下便是块大好的场地。

会场确定后,宋襄公和廖瑞祥分头行事,前者去找后营的各营老,后者则去组织剩下的新会居民。考虑到廖瑞祥现在是光杆县尊,宋襄公体贴的将带来的一队兵分了他30人,如此办起事也方便些。

后营早在立营初始起就执行的是半军事化制度,营民由营老和营管负责,不管是日常生活还是行军转移,都有相应的人手组织和维持秩序,因此后营这一块宋襄公只是简短通知,便由营老和营管去落实,将各营营民带到会场划好的地段集结就是。

廖瑞祥那边倒是费了些口舌,一来这些新会居民中的青壮男丁都被抽去补充了太平军,二来对他们的管理还没有如后营那般细致,所以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廖瑞祥才分批将人集合起来。人几乎都是老弱妇孺,一路上哭哭啼啼,闹闹哄哄的着实叫人头疼。

因为当务之急是先召开军民大会,所以宋襄公便将挑选安军使的事情放在后头。

等后营和新会居民全部集结到会场时,时间已经是申时一刻左右(大致后世下午3:20左右)。密密麻麻几千人聚在一块,这在往常是不可多见的,光是维持秩序就足叫人急得骂娘。现下因为大半都是有组织的后营营民,所以尽管还是有些乱,但大体上都能保持安静,营老、营管以及宋襄公从震虏营调来的一队兵都在竭力维持着。

各营在接到通知后,每侧城墙上除留下一名试百户领一队兵监视城外清军动静外,其余的人全部奉命往会场集结。

因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加上这两天有关突围的流言四起,故而会场下所有人都在偷偷嘀咕,小声议论千户召集大家的目的是什么。

对于这些私下的议论,宋襄公只作不知,但是有谁敢大声叫嚷或说话,他却是要立即弹压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雄威营在邵九公的带领下立于会场东侧,震虏营则在葛义的带领下立于会场南侧,陷阵营在铁毅的带领下立于会场北侧,虎捷营在秦智生的带领下立于会场西侧。营民和居民侧在各营相接的空隙处站立,中间则是原先菜市口砍头的那块高台,从台上四处一扫,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周士相是在申时三刻准时到达会场的,与他一同到来的是近卫营官兵。百户蒋和按刀侍立在周士相身后,在他的左侧,站着和大多数人一样一脸疑惑的李辅国。(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誓言

周士相的出现令得会场上空顿时一片寂静,偶有婴儿的啼哭也被惊惶的母亲及时捂住。

人群中,崇拜目光有之,畏惧目光有之,茫然目光有之,仇恨目光亦有之。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周士相迈上高台,四面环顾,视线不自禁在已成废墟的家的方向顿了一下,那一顿,心中说不出的哀痛,说不出的难过。

伤感一逝而过,再转首,目中只剩毅然。

“今日在此召集大家,目的我不说大伙也应该知道。”

没有任何官腔,也没有任何废话,周士相单刀直入主题,扬声说道:“近日城中流言四起,说我周士相嫌弃后营的老弱妇孺是累赘,想带着那些还能动的人突围,把累赘抛弃在城中,任由清妖宰杀!”

此话一出,会场顿时一片哗然,前面那些胆小的人甚至吓得嚎啕大哭起来,她们这一哭,其他还不明白状况的也随之跟着哭了起来,就是五大营的军士也有愤然泣声的,局面眼看就要糟,把个宋襄公急得心颤肉跳。

实际上会场上军民有数千之众,这时代没有扬声器,周士相纵使声音再∧大,能够听清楚的也不过是前面的人,后面大半人是听不到的。那些没听清的人都是在看前方的动静,前面的人哭,他们也哭,前面的人叫喊,他们也会跟着叫喊,却压根不知道台上的千户大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场面有向失控转变的迹象,老弱妇孺们还好,闹腾不出什么,但一旦五大营的战兵闹将起来,那可真是一场灾难了。

急得不可开交的宋襄公不知道为何周士相要如此说话,又故意停在那里任由人群失控,这时他只能想着赶紧灭火,把骚动的人群弹压下来。要不然,这场军民大会可就是新会城所有人的葬礼了。

宋襄公刚要喝令各营军官弹压部下士兵,却见周士相抬手阻止,一怔之下,这才发现五大营虽有士兵被后营老弱妇孺的哭泣感染而骚动叫嚷,但各营大多数士兵却仍是安静的立在那,并没有出现群起闹将的场面。

微怔之下,再看各营百户、试百户、总旗们的神情,宋襄公便明白看来此前周士相已经对军官们有过交待,对将会发生的事情有心理准备。也有处置预案,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安静。少数士兵的骚动显然都是在意料之中,也很快就被各自的旗头控制住,没能形成更大的骚乱。

相对周士相在五大营的安排,宋襄公暗自惭愧,后营这块现在可真是乱得一塌糊涂。

周士相任由会场的老弱妇孺乱哄哄一片,他则就那么立在那里看着台下的他(她)们。

不知何时,许是发现当兵的都没有声音,营民和那些还没入营的新会百姓喧哗声嘎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再次疑惑的投向高台,落在巍然不动的周士相身上。

“害怕了?”

看着那些面无人色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周士相凄然一笑,“我知道你们害怕。女人孩子害怕被抛弃,害怕被清妖杀害,男人们害怕自己护不得婆娘娃子,护不得老爹老母。害怕我周士相真的把大伙抛弃!但这可能吗!”

他的声音猛的提高,近乎声嘶力竭,“军中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在这里,我坦然告诉大伙,我周士相从前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我的家就在这新会城,在那里!”

言毕,周士相的右手猛朝已成废墟的家方向一指,脸上是一种叫人看着会感到恐怖的诡异笑容,他的声音明显带有颤抖,再次转身,这次他指向了东城外。

“城外,有我亲手为我的爹娘,我的妻子,我的儿子建的坟,那坟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连说三个“什么都没有”,周士相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哀伤在他脸上表现得刻骨铭心。

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台上,向着空荡荡的东方磕了一首,尔后在无数人的诧异和惊骇中站起,继续述说他的故事。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颤抖,他的表情也不再那么诡异,转而代之是平静。

“或许,在场的新会人或多或少听说过我周秀才的事,不错,寒食节当日,我跪在清妖参将由云龙的面前,当时我在拜他!我为何拜他?”

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周士相的语气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他只用最正常的语气在说。

“因为我的爹娘,我的妻儿都在清妖的肚子里,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清妖害了我的一家,我唯去拜他们的将军,只有这样,我才会感到心安。寒食节乃我们汉人的大祭,那天家家户户都要上坟,为逝去的亲人烧上一些纸钱,寄托生者的哀思,可我无处可拜,那坟中什么都没有,我便去拜那清妖将军,然后,我用袖中藏着的菜刀一刀砍断那清将的脖子,看着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滚落在地!”

台下的人群听到这里,终有于人忍不住尖叫一声,很多人发出了惊讶声,但更多的是沉默。

周士相也在沉默,他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视线中,他突然看到医营那边有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一直在静静的看着他,似乎眼中还有泪光。

婉儿姑娘

自从爹娘妻儿死后,周士相就从来没有过心软的时候,但不知为何,在看到林婉儿时,他的心却好像被针剌了一下,好难受。

暗叹口气,周士相缓缓的四顾而视,仍用平静的语调在说,“我恨,我恨自己懦弱,我恨自己无法保护我的亲人,我恨自己不是个男人,我恨自己当日的胆怯!”

说到这,他的语调随之一变,变得激昂起来,他也不再是用说,而是咆哮起来:

“但今日,我绝不再退缩,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抛弃你们中的任何一人,在我身上发生的惨剧我绝不容许再在你们身上发生!我向你们发誓,只要我周士相活一天,便绝不会抛弃你们!你们,才是我太平军的基业,才是我太平军的未来!”(未完待续。)

代通知

傲骨这个二愣子又喝醉了,四五两的酒量非要喝两,倒了,吐得一塌糊涂,气得老娘我

前还嚷着说什么更新没有,他这样能更新得了

给他发下通知,明日尽量多更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靖海将军

我绝不会抛弃你们

有人才有一切

周士相必须要让城中所有人知道,他不会抛弃他们

这不仅是为太平军的存亡,更是为了会场上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周士相无法想xàn 一旦城破,眼前的这些生命会遭遇什么样的下场

无论他们是否相信,他都要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们,这是保证,是誓言,更是承诺

同时,他也要做最后的动员,他要让城中这数千军民知道为何而战,知道他们可能都会死,但在死之前,他们却明白为什么会死

“你们当中有很多人原本是在家过安生日子的,因为我们的到来,你们才会站立在此处。我知道,你们有人恨我,因为我们太平军让你远离家乡,让你一家老小从此过上朝不保夕的生活,甚至于现在,都在担心自己的性命还能存活几天。”

“不错,事实确是如此,是我们太平军强行将你们变成了反贼,变成了清妖喊打喊杀的对xàn ,是我周士相将你们带到了新会这座孤城之中,是我让你们陷入绝地可是我想问问你们,没有我们太平军的到来,你们的日子就真的过得安稳吗你们的一家老小就真的每顿都能吃上饱饭,每夜睡上安稳觉没有我们太平军的到来,你们的性命真的就是你们自己的”

这番话让台下的军民陷入沉默之中。

“绝对不是”

周士相用力挥舞了手臂,吼道:“清妖是什么那是鞑子,是非我族类,是一帮以屠杀我们汉人为乐的禽兽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汉人都是牛羊,都是可以随意宰杀的牲畜在拿刀的禽兽眼里,牛羊的性命会是自己的吗”

“入关以来,清妖做了多少孽哪一次不是杀得我们汉人血流成河扬州、嘉定、江阴、大同、福州、广州上百座城池被清屠屠戮一空。亿万生民被他们砍断脑袋”

“无数人和你们一样,都是秉性善良、奉公守法的良民,都抱着明来顺明,清来顺清的思想,都想着自家好生过日子,这便如当日的我一样,可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你们脚下的这座城池中去年发生过什么是屠杀,是杀人为食,是真正拿咱们汉人当牲畜宰割的惨事在那些清妖的刀剑下,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他也不会管你是不是顺民,他只知道杀了你,就可以夺走你的一切粮食、房子、土地、财产、女人一样样的抢走你,最后再砍断你的脑袋,乃至于你死后的身躯都会被他们吃进肚中”

在场军民之中有新会惨案的劫后之人,周士相的话率先令他们失声痛哭起来,更多的则是在静静思考周士相的话,他们在想,如果自己这会不是被太平军裹挟在此。他们的日子就真的好过,他们的性命就真的不会被人取走

“或许,你们有人会不以为是,认为这是我周士相在虚言恐xà 。好让你们死心塌地跟着我走到底,因为在没有我们太平军之前,你们的性命仍在,你们的家产也在。虽然日子过得不怎么样,但至少没有饿死。在此,我想对你们说。正因为屠刀还没有落在你们的脖子上,你们才要奋起抗争,等到清妖屠刀落在你们脖子上时,你想抗争都已晚了清妖在杀你的乡邻时,你不抗争,你害怕,你躲避,你庆幸断脑袋的不是你,等到清妖要杀你时,同样也不会有人来可怜你一下,也不会有人替你鸣不平”

“现在,你们加入太平军,本千户带领你们抗争,去拯救自己的性命,去和清妖拼命我相信,只要我们奋起抗争了,哪怕最后还是个死,可在死的时候,我们不会有遗憾,因为我们反抗过”

一气说了这么多,周士相长长的喘了口气,忽的话锋一转,又说道:“当然,你们当中可能有一小部分人在我们太平军没有到来之前,日子过得很安逸,家里很富有,清妖派来的官员对他们还很尊重,对这些人,本千户只想对他们说一句,不论从前的你如何,今日的你也只有随本千户走到底,如我刚从所言,清妖的刀不会管你是谁,又是否是甘心跟随太平军你们如果不相信,大可以继续躲在人群中自我麻痹,看看城破里清妖会不会杀你”

这番话令得人群中极少数人面无一变,想到什么,脸色瞬时苍白一片。

周士相定了一下,疾声又道:“该说得我都与大伙说了,信则信,不信则不信,但有一点却是不容改bàn ,那就是我周士相和大伙现在都在一条船上,这船要是沉了,我周士相固然是个死,大伙同样也是谁都跑不了老话说同舟共济,我们已在新会城中击退清妖无数次进攻,斩杀上万清兵,我相信,清妖也是人,他没有三头六臂,只要我们万众一心,坚持到底,最终失败的肯定是他们”

说完,周士相想起什么,抬手将自己的帽子拿下,指着脑袋上已长出的长发对台下人群道:“我们是汉人,打小我们就知道血肉乃父母所赐,衣冠系祖上所承,可他狗日的清妖凭什么叫我们剔发,凭什么叫我们易服我看到人群中依旧有人头上还留着清妖的小辫子,在此我想问问你,这辫子留在头上真的心安理得吗”

“甲申以来,我大明多少血性汉子都已赴死,为何我们不能如他们一般慷慨赴死难道留着那辫子苟活着向那些鞑子屈膝磕首,向那些鞑子奉上我们的金银财宝,奉上我们的女人,这他娘的就是活着吗又或者留着这条辫子就能在清妖屠城时保住自己的命吗”

这话一出,顿时人群中有人在四面人群的注视下满脸羞红,跑到一边跟战兵借了刀,反手割断了脑后那如老鼠尾巴似的小辫子。

自罗定立营头起,因为南下转进不断征战需求,军中并未强令割辫,这使得五大营有些士兵和营民中一些老者脑后仍留着辫子,此时,在周士相言语和率先割辫的剌激下,所有脑后仍留有辫子的男人全都割去了辫子。

割下的辫子扔在高台下的空地上,每有人上前扔下辫子,都会引得人群一阵哄然叫好。

军心民心都在这割辫之举中不断上涨,趁此机hi ,宋襄公赶紧上前振臂共呼:“愿与新会共存亡”

“愿与新会共存亡”

军民人等霎时响应,哄然叫喊,不少人眼含热泪。

新会城中突然爆发的叫喊声令得城外清军骚动一片,纷纷抬首朝城中看去。正在与诸将商议进退的尚之信也被惊动,一脸阴沉的走出大帐看着新会城

待军民哄然声过后,周士相再次挥手,随着他的大手落下,秦智生突然掉头下令:“将李辅国擒下”

未待李辅国反应过来,早就得到吩咐的几名近卫营士兵立即上前将他按倒在地,随后便在李辅国那些部下的目瞪口呆之中将人押上高台。

“千户为何拿我,为何拿我”

到这时,李辅国如何不知周士相为何拿他,但他却兀自喊道:“标下绝非投鞑,只是要为千户分忧而矣,这城中即将断粮,若不突围”

“住嘴”

周士相大喝一声,一名亲兵上前以迅雷之势打断李辅国的下巴,使得其再不能出声。

“唔”

李辅国巨痛难忍,心下又惊又惧,苦于无法出声,只能“唔唔”闷叫。

周士相上前冷眼看着他道:“不论你是何用意,今日都要借你人头一用,否则,军心难安”

言毕,不顾李辅国求饶目光,转身冲会场军民扬声道:“今有绿营降将李辅国居心叵测,在城中散播流言,意欲动摇我军民守城之心,为正军纪,为正军心,着将其斩示于此今后再有动摇军心者,一律着此处置”

话音刚落,秦智生已经豁然拔刀砍下,惨叫都不及发出,李辅国人头已经落地,惊得台下一众女子尖叫不已,也令得李辅国手下那些绿营降兵惊愕不止,却无人敢擅动一下。

不待众人消化李辅国之死,周士相高声叫道:“今日局面,有进无退,本千户誓与军民共存亡,誓与清妖血战到底”

“誓与军民共存亡,誓与清妖血战到底”

五大营在秦智生、邵九公、蒋和、葛义、铁毅等百户带领下轰然响应,营民百姓也是精神一振,纷纷响应。

“誓与军民共存亡,誓与清妖血战到底”的爆发声清楚无毕传入城外清军耳中,令得连日苦战不得寸进的清军人人面露苦色,均是生了望城兴叹之心,也令得本就因坚城难下,军中又要断粮尚之信更加忧郁。

此时,距离新会城十余里外的谭江江面之上,上百艘战船正逆流而上,正中最为高大一船上高立一面大旗,上书“大明靖海将军陈”。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白发老将

前文有误,陈奇策为南明凌海将军,非靖海将军,因章节名无法改动,故特此说明

谭江江面上这上百艘隶属于大明凌海将军统辖的战船有大有小,稍大些的战船分上下两层,船上安有三四千斤重的大炮数门。稍小些的则在船弦两侧安些铜铁小炮,再小些的只在船上密密麻麻排着大杆子铳,数量不下百具之多。船上人员无论是士兵还是水手皆是着红色兵服,所打旗帜也都是红色。远远看去,上百艘打满红色旗帜的战船逆风驶来,遮蔽江面,甚是威风。

被一众战船护卫当中那艘悬挂“大明凌海将军”大旗的战船共有三层,此时顶层之上有十数名身披盔甲的明军将领正向着前方江面远眺,为首的正是这支水师的统帅大明凌海将军陈奇策。

陈奇策乃广东南雄府保昌县人,万历四十六年武举出身,崇祯七年授台山守备,十二年改阳江县千总官,十五年改任雷州参将。隆武政权覆没之后,陈奇策追随永历帝抗清,在清军攻入广东后率部攻占广州府台山县南边的上、下川岛,于岛上积极整治兵事,聚集明军散卒、招募义民重新组建广东水师,并派使臣与在雷州的永历政权所委广东总督连城壁取得联系,愿意接受后者的统一节制。

李成栋反正兵败被杀后,清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挥师进逼广州,原李成栋部将,自行开印视事的南明两广总督杜永和弃城突围,得知消息后,陈奇策为保存抗清力量计率部前往接应,将杜永和部送至琼州安顿。后杜和永率部降清。陈奇策义愤之下出兵袭击杜部,与琼州海面重创杜永和,使其部水师战船沉没过半。

后来为配合李定国收复广东。南明朝廷委任的广东总督连城壁和督师大学士郭之奇发文仍在广东坚持抗清的明军各部,要他们群起响应李定国大军。共同进击广州。于是各地明军和义师群涌而起,接到命令的陈奇策也欣然率部出上、下川岛,由江口进入西江攻占江门,并击败随后赶至的清广东水师总兵官梁标相,击毙副总兵盖一鹏。在随后的李定国围攻新会战役期间,陈奇策一直率部坚守江门,直至李定国兵败解围,他才无奈率部折返上下川岛。

此时的陈奇策已是白发苍苍老将。距离他21岁中武举至今已是37年,但一身戎装的他立于船顶之上,看上去却依旧精神凛凛。

这次陈奇策再次率部进入谭江,为的便是支援困守新会的太平军,但此刻,他心下对于新会城是否仍在坚守并不抱期望,因为数天前探子向他回报,尚之信统领的围城大军已经开始对新会的强攻。结合之前齐豪所说城内太平军的兵员和粮食情况,这位白发老将已在心中做好最坏的打算,同时也对之前浪费的数月时间感到后悔。更对总督连城壁和大学士郭之奇的按兵不动表示不解

事情上早在太平军占领新会时,散布在各地坚持抗清的明军诸部就已知道这个惊人消息

广东总督连城壁起先不信,但随后消息确认后他便立即同大学士郭之奇联名向安龙的朝廷发去奏报。同时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事告知西宁王李定国,请求朝廷和李定国利用这千载难得良机火速发兵再次入粤。

在等待朝廷和李定国回复时,连城壁和郭之奇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支援新会的太平军,一来他们对于境内这支突然冒出来的兵马并不了解,二来他们手中的兵力也实在是难以承担援救新会的重任。

去年为了配合李定国进攻广州,广东各地明军和义师都遭受了不小的损失。现下广东各地明军的力量在纸面上有钦州的靖氛将军邓耀部,廉州的镇国将军朱统部,海北道的周腾凤部,高州四府巡抚张孝起部。高州廉江县汤平伯周金汤部,肇庆府阳江县南面海陵岛李常荣部。恩平虎贲将军王兴部,以及上下川岛的凌海将军陈奇策部等等。

这些人马加在一块也有两三万人。但却是散落在各地,相互之间并无直接联系,也没有一个可供长期驻扎的地盘,更要命的是这些明军大多都是水师,缺少可以陆战的兵力,往往在水上能重创上千清军,可一旦上岸却连几百人的清军都无法应付。因而明知太平军占领新会城对南明收复广东是千载难得良机,但苦于手中没有兵马能够承担这次东进任务,连城壁和郭之奇也只能耐下心思等待,毕竟眼下能够野战击败清军的只有秦王孙可望和西宁王李定国麾下的西营官兵了。要东征只能由西营官兵来,别的兵马真的不济事,去了也是白去。

在此期间,倒也不是没有一支兵马生过支援新会的念头,驻守海陵岛的参将李常荣便在七月时欲率部上岸支援新会城,但却被阳江县绿营击败。海北道周北凤也曾率部下由义民组建的水师欲从谭江支援新会,但同样也被清广东水师击败。这两场失败更加令得连城壁和郭之奇不敢命令各部进援新会,陈奇策接连数次请战都被严辞拒绝。

在等待了大半个月后,永历朝廷的使者和李定国的回信一前一后到达驻雷州的广东总督行辕,朝廷使者一到便令连、郭二人斥退随从,于密室中将永历天子书信呈二人过目,之后连、郭二人再也不提支援新会之事,反命各地明军尽可能向广西梧州集结,令得各地明将均是一头雾水。

李定国的信中说了什么,除连城壁和郭之奇外谁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驻守高州的李定国西营官兵突然被抽调不知去了哪里。进入九月,局面越发叫人感到蹊跷,流言说在贵阳的秦王孙可望要李定国前去议事,可李定国却称病托辞不去。

孙可望和李定国这两个大西贼出身的王爷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在广东的明朝文武其实并不关心,相反他们并不看得起这二个现下大明朝的顶梁柱,说一千道一万,西营兵都是一帮反贼,要不是这帮反贼当年闹腾,大明能亡吗

持这个想法的绝不在少数,陈奇策便是其中之一,但他看不上孙、李二人归看不上,朝廷需要他做的他还是会竭力去做,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去年率部攻占江门配合李定国的新会之役了。他时常与人言,做臣子的就要有做臣子的本份,朝廷让臣子干什么,臣子就干什么。

进入十月底,一件惊人的消息自大学士郭之奇那里传出,说是孙可望要谋逆篡位,天子血书召李定国发兵来救。这个消息的真假对于身处海岛的陈奇策自然难以分辨,但有一点他却是确定的,朝中肯定是出了事,要不然李定国怎么就不会率部再次东征,总督大人那里又何以将行辕突然搬到钦州去,那地方可是靠近广西了。

因为其部是水师的缘故,总督衙门的调兵令没有发到陈奇策手中。10月3日,已将行辕搬到钦州的总督衙门再也没有讯息传来,陈奇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他试着往钦州派过人,可不知怎的岸上的清军也开始封锁道路,对过往行人盘查得格外严,尤其是那些要前往广西和贵州的人,发现一个逮一个。

种种变化让陈奇策也有些紧张,新会那边他已经没有什么念头了,毕竟都几个月了,那太平军再厉害再能撑也要被清军消灭了,他现在关心的是朝廷,是天子的安危。倘若流言说得不错,孙可望真的要谋逆篡位,那身处贵州安龙府的天子可就有性命之忧了。永历天子若是被孙可望所杀,那大明可就真的没有半点中兴的可能了

在极度紧张和担忧下,陈奇策部下有一队派去捕鱼的士兵却从谭江江口渔民嘴里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这两天上游有不少船身上的木板飘来,有渔民还在上游发现成百上千的尸体。

江口,上游,木板,尸体

这几个关键词让陈奇策咯噔一下,不禁想到这会不会和新会有关据他所知,谭江上并没有明军活动,因为距离谭江江口最近的就是他这里了。现下谭江上突然有大量尸体飘下来,还有不少木板,据此推断当是战船的残骸才是,再细一推,谭江上没有明军活动,那这些战船自然属于清军了。

是谁毁掉了清军水师,太平军

脑中出现这个念头后,陈奇策有些激动,从日子算起来,此时距太平军占领新会已有四个多月,若清军水师当真是太平军所毁,那是不是意味着新会城还在太平军手中若新会还在太平军手中,那这太平军也太了不起了

按捺不住的陈奇策决意冒险进入谭江一探虚实,若新会真的还在太平军手中,那他便见机行事,无论如何也要支援太平军一把,只要太平军这颗钉子能钉在新会,不管朝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日后总能利用新会在广东大有所为若事情和自己所想不同,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无论是广东的海上还是江上,陈奇策可是自忖清军是没办法打败自己的。

年纪大了说干就干,当下陈奇策就点齐麾下诸将,命将改作渔船打渔充饥的船只全部收回,除留下500人守卫上下川岛,其余兵马全部跟他入谭江。因为逆流而上,从上下川岛出发到入谭江江口,陈奇策部总花用了四天时间。出征的船只106艘,连水手在内,共计5200名官兵。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坚定

进入谭江后,陈部水师果然没有遭到清军水师的拦截,沿途遇到的一些渔民也说好几天没有看到清军水师在江上出现了,种种迹象显示,陈奇策事前的猜测恐怕是真的——清军在谭江上的水师遭到了重创!

毫无阻拦的进入谭江也令陈部水师上下欢腾一片,虽说广东清军水师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自攻占上下川岛后,陈部便一直无法上岸经营,导致军中粮食奇缺,以致水师一部分官兵只能将火炮从船上卸下改作渔船打鱼,如此才勉强不饿死人。

如今距离上次进入谭江已过去一年,在这一年里,驻守上下川岛的水师官兵得不到任何补充,孤悬海岛之上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每一个都是立志要与鞑子血战到底的汉子,每一个都与鞑子有着血海深仇,每日所欺盼的无非是上岸与清军拼命,可是陆战实力的差距却令他们望陆兴叹,只能憋屈的呆在上下川岛等待局面的变化。

现在,他们终于再一次出征,再一次出现在一年前他们曾经血战过的谭江之上,这一刻,水师上下的血都是热的。

白发苍苍的凌海将军屹立在船顶之上,手中拿着从清军那里缴获来的千里镜。千里镜中,十数里外的新会城廓依稀可见,但是再想仔细辨认那城上树立的旗帜却是不能了。

但愿新会城还在太平军手中,这一趟我没有白来。

陈奇策默默祈祷,放下千里镜转过身去,吩咐道:“去请齐总兵过来。”

“是,将军。”

一名亲兵应了一声便下了楼梯去带齐豪。

这齐总兵便是奉周士相之命和陈默一起去烧清广东水师的齐豪。

当日陈默点燃清军火药库发生大爆炸后,齐豪和两名手下被江水冲向下游,途中一名手下因为精力耗尽沉江。因为不识水性加上没有力气,齐豪和另一名手下没有办法自行游到岸边,只能继续抱着木板往下游飘去,直到被一艘渔船所救。

获救后的齐豪本想返回新会。但清军却在这个时候对新会城发起了强攻,同时派兵封锁了西城江面,使得齐豪无法再次潜回城中。无奈,齐豪只能和手下藏在西边的山中。一方面寻找吃的,一方面打听新会动静,伺机而动。

一日,齐豪正和手下找食时,无意碰到一名陈奇策派来的探子。这才知道凌海将军率水师官兵已经进入谭江,此刻距新会城不过百十里远。

闻知凌海将军率部来援,齐豪顿时激动不已,他和陈奇策也算是相识之人。去年李定国大军围困新会时,齐豪奉命率部配合陈奇策攻占江门,后来因李定国不忍新会城中百姓被清军荼毒,又有北京来的满州兵来援,加上军中染疫无奈退兵,却因撤退匆忙未能通知散落在新会附近的明军各部。等到齐豪得知李定国已经撤军后已成孤军,西撤之路又被清军封锁。几次强行突围却损兵折将后,齐豪也只能领着剩下的人入山当了土匪。

虽说攻占江门主力是陈奇策的水师,但齐豪所部在其中也出了大力,若不是齐豪部拼死拖住欲救援江门的广州清军,陈奇策的水师也不会那么轻松解决清军广东水师。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苦于无法救援新会的齐豪自然将希望放在了陈奇策的水师身上。

齐豪的到来让也因不知太平军内情而感到苦恼的陈奇策大喜过望,在询问了太平军在新会坚守的情况和军中内情后,陈奇策急令全军加快船只速度,务必在明日午时赶到新会。不论是否还能赶上,白发老将都决意尽力而为。倘若太平军真的无法守住新会,那也是天意如此。

正在船头的齐豪被请至顶层后,陈奇策爽朗一笑,道:“齐将军看这谭江风光如何?”

听了这称呼。齐豪苦笑一声,如今的他已是孤家寡人,没有一兵一卒的他何以还敢担“将军”一称。

上前拱手作了一礼,微一摇头:“老将军莫折煞齐某了,在下可不敢当将军这声称呼。”

“将军乃是朝廷名册的参将,只要朝廷没有削去将军的官职。将军又何以不敢当?”

虽然对孙可望、李定国等大西军出身的将领看不上,但去年江门之役齐豪率部颇为出力,就事论事,陈奇策也断不会对齐豪无礼。他上前拉过齐豪,指着两岸道:“谭江风光端是优美,老夫刚才看了又看,心下却是不胜唏嘘,想我大明江山如画,今日却叫鞑虏窃居,让人恨之又恨。”

齐豪心中也是感慨,叹了口气看着陈奇策,他知对方请自己上来肯定是有事要说。

果然,感慨过后,陈奇策面容一肃,沉声道:“我军即将到达新会,但新会是不是还在太平军手中,老夫却心中无底。齐将军也不是外人,老夫在这与你敞开说话,若是清军已破新会,本将只能率部回返。齐将军若有他求,恕老夫无能为力。”

陈奇策所言乃是实话,他的水师固然可以在谭江上纵横,然而却不能在陆上有所作为,若是新会仍在太平军手中,那他自然可以发挥水师作用对新会城予以支援。反之,若新会已被清军攻占,他也不会命手下儿郎强攻这座连李定国数万大军都无法攻克的坚城,毕竟他的水师本钱太少。

他叫齐豪前来告知此事,亦是知对方如今已加入太平军,对救援新会颇是急切,若他决意回返,则对方势必心有所寒。如此,将话说在前头,对双方都好。

闻言,齐豪却坚定道:“陈老将军放心,新会一定还在太平军手中!”

“噢,齐将军何以如此有信心?”

陈奇策面色不变,太平军的实力他已从齐豪口中了解清楚,对这一支从罗定冒起的兵马也是颇为佩服,对那秀才出身的周士相更是恨不得见之一面,但太平军再能打,受限于兵员和粮草补给,困守孤城这么多天,恐怕谁也不敢打包票这城现在还在太平军手中。

“老将军放心,在下有十足把握新会仍在我军手中!”

齐豪也说不清他为何如此肯定新会没有失守,但他却明白想要让陈奇策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两句空话肯定是不行的,正要就城中军民士气和清军困境分析自己的判断,远处新会方向却传来震天船的吼声:

“誓与新会共存亡,誓与清妖血战到底!”(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颓丧

新会城中的震天誓言令得城外清军士气更是低迷,水师大营被焚后清军营中粮草本就岌岌可危,尚之信孤注一掷决定强攻新会,虽得尚可喜事后同意,但远在广州的平南王除了派大将班志富前来为世子壮声势外,却是一粒粮食也运不过来。

三次强攻,除了损兵折将,军中粮草消耗更是惊人,毕竟驱使士卒强行攻城必先使其吃饱,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将门出身的尚之信又如何能不知。

被太平军炮火击中阵亡的平南藩下副都统周元良曾在水师大火之后点计过军中粮草,得出只够维持三四日所需的结果。然而现在,清军对新会的强攻已进行了八天,原本只能够维持三四日所需的粮草是绝对无法维持这么多天的,现在清军却依然守在城外,这代价便是大量随军民夫被饿死,当然,那些强攻死去的清兵也为活着的人省下了一些口粮。

尚之信离开广州时,广州府奉总督衙门之命便在府县征集了三千多民夫供军中差役。后尚可喜亲自赶往新会,平南王爷亲征,这军中役使的民夫数目自然要随之翻番。

据广州府粗步点算,此次遣送军中效役的¥10民夫青壮总数达到了七千余众,这还不包括之前广州府为大军筹措粮食时征集的民夫数量。如此多的民夫被征发至军中,使得清军规模从外围看起来声势十分的浩大。

按清军军制,满州八旗供给高于蒙八旗,蒙八旗又高于汉军旗,而汉军旗的供给又要高于绿营兵。

围城大军以尚可喜的平南藩下汉军旗和耿继茂的靖南藩下旗兵一部为主,绿营为辅,因此虽然广东绿营兵人数占了大军一半以上,但在粮草供给上却是汉军旗兵消耗得更多。在汉军旗的盘剥下,绿营兵的口粮便有限得很。为了填饱肚子,绿营兵自然而然将盘剥的对象放在了比他们更低等级的民夫身上。

“拉夫子”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无疑就是天降横祸,这个时代无论明清哪方,对于军中效命的夫子都是一视同仁——同样的虐待苛刻。被拉到军中做夫子的百姓往往九死一生,十个能有一个活下来便算祖坟冒烟,祖宗显灵了。

清军尚未断粮前,为了让民夫们有力气做工,清军多多少少还能让他们吃个半饱,断粮之后。这半饱便成了奢望。在大肆掠夺绿营兵口粮供旗兵食用,又想着用绿营去填新会这个无底坑,尚之信便停发了民夫口粮,甚至还暗示绿营将领让部下去掠夺民夫们藏在身上的最后一点粮食,如此也好让绿营兵们继续充任攻打新会城的炮灰。

这个结果便导致大量本就处于半饥饿状态的民夫被大量饿死,前两天还好,民夫们都凭着口气吊着,这几日却是开始大量的死人,光是抬到江边丢弃的尸体就达上千余具。剩下来的几千处于严重营养不良。半死不活的民夫们也面临随时都会倒毙的危险。

民夫们不是没有人想过逃跑,可在清军的严密监视下,逃跑者的下场更加悲惨。有胆大的不愿做饿殍的民夫趁着深夜不要命的往江边跑,可等跑到江边的却是寥寥无几。能成功跳江又能活着游出去的更是屈指可数。

清军中不是没有人建议过将这些民夫遣散。免得他们无谓死在这里。但这一建议却被尚之信狠心拒绝,他对诸将解说的理由是不容军情外泄。他道眼下各地都知大军围城数月不克,突军中大量遣散民夫,叫各地士绅百姓知道会如何作想?

一句简单的不容军情外泄便决定了数千名民夫的悲惨下场。夫子营中每日哀号的惨象令得清军也不忍入营探看,只叫营中将死去之人拖至江边丢弃,如此做法令得这谭江里的鱼虾倍加肥美起来。

有清军将领更往深处去想。世子留着这么多快饿死的民夫在军中,怕也有效当年祖大寿或是去年由云龙之举的用意吧。

前明崇祯年间祖大寿守大凌河城,去年由云龙守新会,这城内百姓最后可都是作了军粮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无法决定自己生死的民夫们现在最盼望的事情莫过于清军一举破城,亦或城里的贼兵大溃清军,这两者不管发生哪样,都能结束他们眼下悲惨的境遇。

每一次被严密看押在营中等侯城头清军传来破城喜讯,每一次却都被深深失望,接连三次,指望清军能够破城的民夫们已经不剩几个,更多的则是幻想城内的太平军能够大败清军了。

因此,当城内震天的誓言传至城外,传至大营每一个角落时,还能动弹的民夫们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爬到他们能够看到的地方,望着前方的新会城沉默无语。当他们中有人看到看押他们的清兵此刻无一不是耷拉着脑袋,望着新会城垂头丧气时,他们的眼中开始闪烁着异样光彩。

城内太平军接二连三的震天动静令得本就士气低沉的清军格外颓丧,军官们脸色阴沉的看着城头一言不发,士兵们则有些畏惧的抱着刀枪缩在一边。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只是绝望。

随同尚之信一起出帐观望的都统班志富、秦国成,广东绿营总兵林善志、督抚标兵参将胡国立、靖南藩下都统耿仲德以及隶属平南藩下的一干协统、参将,人数大致有十多人。

班志富奉尚可喜之命前来新会替世子助阵,可他也不是神仙,面对李定国数万大军都难以攻克的新会坚城,他这百战老将也是无可奈何。打心眼里,班志富并不同意世子强攻的决定,他认为当下应该是撤兵解围回广州,因为和新会城相较,南明孙、李二贼内讧才是大事。

小小一座新会城,区区一支不过数千人的太平军实在是不值得平南王兴师动众,只要堵住三江口不使太平军有进犯广州的机会,再抽调精兵进逼高州。等到南明二王内讧消息确认,这太平军不败也得败了!

毕竟这太平军不过是支孤军,没有李定国的支援,在广东清军的腹心之地,面对实力远超于他的广东清军,这太平军能翻腾起什么浪花来?

那贼秀才能守住新会,无非是仗着此城过于坚固,易守难攻而矣!若贼秀才真敢率兵出城,班志富敢向平南王拿人头保证,他只要率几百人的马队就能一举击溃这支乌合之众!

然而事情并不是他班志富能够决定的。虽然他知道平南王他老人家对世子的决定也有犹豫,但最后还是支持了世子。这与其说是平南王也认为新会城不能丢,倒不如说是平南王认为世子的权威不能受打击。而世子这边其实也是骑虎难下,身为平南王世子,又是第一次领兵出征,不管从哪方面讲,尚之信都不能接受失败,因为他不能失败!

能做的班志富已经尽力都去做了,临来时他曾亲自到总督衙门和广州府去了一趟。为的就是要他们赶紧凑一批粮草送过来。可是几天过去,广州那边还是一粒粮食也没有送达。

这倒不能怪广东总督李率泰和广州知府朱国荣没有尽力,而是短期内他们也实在是凑不出来粮食,谁让前头为了筹措大军粮草时搜刮干净了地面。现下真是刮不出来粮食了!要怪也只能怪梁标相无能,要不是他,大军能缺粮吗!

一想到跑得不知踪影的梁标相,班志富就是莫名火气。可火气刚上来就又生生按了下去,这节骨眼就是杀了梁标相又济得什么事,还是得解决眼前的难题。看城中这动静。怕是再强攻三次也难以破城,还是想想怎么劝世子撤兵吧,这新会是不能再呆了。

念及此处,班志富扫了一眼一众俱是丧着脸的将领,嘴巴一张便要开口劝世子撤回广州,可没等他开口,尚之信却突然咬牙切齿道:“城中使这一出,那贼将分明是欲盖弥彰,想要骗我解围,我偏不如他意,传我将令,三通鼓后再行攻城!”

闻言,班志富和诸将都是吓了一跳,人人俱是想道军心都已低迷到这个程度,世子殿下还要攻城,这不是自取失败吗!

“殿下不可!”

班志富急了,也顾不得这么多人在,直接就道:“再行攻城只能是自取其辱!”

闻言,尚之信腮巴子猛的一颤,目带凶光狠盯住班志富,也不顾眼前这人乃是跟随他父亲三十多年的老部下,破口就是大骂:“你这老匹夫说什么!”

众将一听这话,都是吓得愣在当场,人人寒心,班志富先是一愣,旋即脸上青红一片,看着面前这个他从小看到大,也一心想要扶保的世子殿下久久无语。

半响,他神情恢复镇定,后退一步垂首请罪道:“殿下息怒,末将失语了!”说这话时,班志富心中悲苦至极。

尚之信此时也清醒过来,知道刚才自己性子上来一时昏了头,竟口出恶语伤了父王身边第一亲信的心,心下十分后悔,却碍于当着这么多人面不好向班志富赔礼,便怒哼一声,挥手示意班志富不必如此。

班志富抬头后却是不再看尚之信,而是默默又退了两步,站在诸将外围不发一语。

经历刚才一幕,诸将均是心有余悸,无一人开口说话。尚之信也是沉默不语,一脸怒气盯着新会城。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在场众人,除班志富外,便是都统秦国成最尊,其次是靖南藩下都统耿仲德。眼下班志富劝阻被骂,又无人再敢开口相劝,虽尚之信也没再提攻城之事,但事情不能再这么僵下去,总要有个决定出来,要不然再拖下去个两三日,这大军自个就要瓦解了。

秦国成有心开口相劝,可想到班志富的下场却感到心寒,寻思世子现在是骑虎难下,自己出面恐怕未必能令其改变主意,倒不如由耿家人出面相劝的好。世子不给自家人面子,总要给外人一些面子的吧。想到这里,秦国成便侧过脸去看向耿仲德,不想对方似乎知道他的意思,故作未见反扭过头去。

这一幕气得秦国成在心中大骂不已,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嘴巴一动开口道:“殿下”

刚说了两字,边上耿仲德却突然“咦”的一声,秦国成听了更是气恼,先前要你出面你不肯,现在却来做什么。抬头便要怒瞪他一眼,却也同样“咦”了一声,随之神情凝结在那,后背如堕冰窖般寒气直涌。

秦国成和耿仲德的视线都落在西边谭江之上,而那江上却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支船队。

一支红色的船队。

以下是骨头的一些心里话。

本书自发书以后,除例行一次分类推荐外,再未受网站任何推荐,甚至上架也是骨头自行要求,当然上架之后也是没有推荐的,故而一直不未读者所知,收藏也是无法上涨,如今也不过区区2000收藏。不过,承蒙这2000位收藏本书的读者厚爱,现下订阅也有300多,按比例来说算是不错了(能不能赚到钱是另一回事)。我相信如果我的更新勤快一些,不是老为琐事断更的话,这本书的成绩将会更好。

曾记得去年夏天,我不断的发布家中有事的通知,使得很多读者在留言区埋怨,也让一些订阅的读者弃书而去。但正如我一直在强调的那点,《汉儿不为奴》这本书我不会太监,我会一直写下去直至完本。

今天,终于去看了房子,如果没有意外,年前将会分到新房,计划明年六月进行装修,如此算是一家三口有了个窝,不用在大过年的租人家房子住了。

放下心头大事,骨头晚上又喝了一杯,动笔之前先写下这几段话,只为向我的读者说一声,你们放心,我会努力,我会坚持!(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动摇

凌海将军陈奇策所统上下川岛水师终在午时出现在新会西面的谭江之上。

江上突然出现的上百艘战船使得新会城内太平军和城外清军俱是震动万分。

广东水师数日前刚刚被焚,现下就是瞎子也看得出那打着赤色旗帜的船队绝不是大清的水师。

江边驻守的绿营急忙来报,说是江上的船队打着南明凌海将军的旗号。

对于南明在广东坚持抗清的将领,清军都有详细探查,而凌海将军陈奇策又是明军在广东境内一支实力不弱的队伍,去年新会之役时就是那陈奇策率部一举击溃梁标相的广东水师,攻占江门,生生扼断了广州通往新会的唯一增援通道。后若不是李定国退兵,恐今日之广东早成了明军天下。因此一听江上船队乃是陈奇策所统的水师,清军众将领均是把心一沉,暗道不好。

新会之战进行到今日,清军已是强弩之末,粮草被断不仅使得后继乏力,更有全军崩溃之忧,当下除统帅尚之信外无一不想着撤兵。这节骨眼却生生又来了一支明军的生力军,这使得尚之信再行攻城的命令成了天大笑话,眼下平南王世子所虑的不是还要不要攻城,而是如何安危在明军的追击下将兵马安然撤回广州了

虽然明军水师自出现在江面上后并没有对岸上的清军发起进攻,更没有进行任何炮击,但一字立开排于江上的上百艘战船却给了岸上清军无形的巨大压力,再加上新会城内太平军的誓死不屈,此刻清军上下已是半点战意皆无,人人思退了。

新会城头,望着那一字排开横于江上的水师船队,周士相也是一脸困惑,不知这支水师是明军何人所统,又是否是为支援新会而来。但困惑归困惑,江上明军水师的出现仍令周士相和一众部下兴奋不已。苍天不负有心人,坚守了这么久,终于有援军的到来了

现在就看水师的下一步动作和清军的反应了,若江上水师派兵登陆进攻清军。周士相绝不会在城中坐视,他已做好率部出城接应水师的准备。成败在此一举,这支突然冒出来的明军水师乃是太平军取胜的最后希望

谭江上,白发老将陈奇策却压住了一众急于请战的部将,只令各船提高警惕。严密监视岸上清军动向。

强行压住一众请战的部下,兵至江上却不派兵登陆,陈奇策也是迫不得已。一来他部自上下川岛出发,连日行舟,船上将士大多困乏,匆忙登陆未必能有奇效;二来岸上清军军营围城而建,层层防线相接,看不出明显破绽,不知从何处下手;三来水师官兵水战可以,步战不行。因此在没有探明清军虚实和城内太平军取得联系之前。陈奇策不敢冒然派兵登陆,否则一旦上岸的兵马被清军击退,那此行增援新会就只能以失败收场,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齐豪虽也心中焦急,恨不得陈奇策能立即给他一支兵马上岸杀进城中,但也知老将心中担忧所在,故而只能按下那颗燥动的心,无奈观望起清军动向来。

命令船队监视清军动向之时,陈奇策又令偏将郑成魁率三十数条战船沿江上行,一方面查探江门清军虚实。另一方面着手派人上岸筹措粮草。此次进入谭江,陈部水师只备了十天粮食,对于粮食的需求和新会城中的太平军和城外的清军一样急迫。

明军水师按兵不动让担心明军会立即上岸的尚之信稍稍松了口气,以为明军水师固然声势大。但也不敢轻易上岸,只要己方不露破绽,或许事情还有可为,但一众将领却不如平南世子这般乐观。

“殿下,明军援军已至,我军却是粮草告罄。军士苦于交战,连日攻城更是伤亡惨重,眼下营中军心士气已然告无,殿下若再不决断撤兵,末将恐有全军覆没之危”

秦国成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落下班志富的下场,“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尚之信面前,言辞恳切的请求世子殿下立即撤兵。

“末将也请殿下即刻撤军”

平南藩下副都统,一直不愿和侄儿唱反调的尚之信本家族叔尚可远也站了出来请求退兵。

尚可远的表态使得一干还在犹豫的平南藩下将领都不在观望,纷纷上前进言撤兵。

班志富也再次开口,此刻他个人荣辱已不算什么,只要能劝得世子撤兵,只要藩下兵马实力还在,这广东便依旧还是大清的天下,这新会迟早也仍会归大清所有。

“你们”

尚之信虽是脾气暴躁之人,但却不是头脑愚笨之人,知道明军援军的到来更加使得己方士卒士气消沉,也使新会城的太平军立于不败之地,但是他却无法说服自己接受第一次领军就遭受重大失败的打击。因此明知撤兵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可是让他开这个口却是千难万难,尤其是被部下们强逼着撤兵,回去之后肯定会令得他这世子威信大失。

此时尚之信已是大为后悔,早知明军有援军到来,方才就该顺了班志富的劝言就坡下驴,如此回去之后也不会被人耻笑是见到明军援军就望风而逃。至于这个会耻笑于他的人,尚之信认定就是他的弟弟尚之孝肯定就是其中之一。

脸上阴沉不定,心中纠结良久后,尚之信知道自己是无法再坚持下去了,他无奈深了口气,扫视了一众让他撤兵的将领,险些脱口而出同意撤兵,但却鬼使神差的愤然说了一句:“不过来了支明军水师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你们自随我父王出辽东南下这么多年,何曾见过明军水师能胜过我旗下大兵的现在可好,一个个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却是被吓破了胆,一口一个要撤,如此胆怯,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我平南藩下无勇”

秦国成见尚之信都这时候了还说这等废话,不由气得叫道:“殿下,非我等怕了那陈奇策,也非我等敌不过江上水师,实我军现下已无法再在此地多坚持半刻,军中实情殿下难道不知吗”

见秦国成也急了,尚可远唯恐尚之信也如对班志富般怒斥于他,忙上前接过话头道:“殿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况此番我军也未必就是败了,只是受制于粮草不济而矣。臣以为殿下不若就此退兵,等来日补齐粮草后再率大军攻打新会。这太平军不过乌合之众,想要灭他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没必要在这坚城之下徒损兵将。”

“唔”

族叔的出面让尚之信心头犹豫,寻思是不是就此下台,却见靖南藩下都统耿仲德突然朝自己一拱手,然后说道:“平南世子殿下若不愿退兵,末将无语可说,但末将所率乃是靖南藩下兵马,此番不过是听从我家王爷之命协助世子殿下攻打新会,现下军中已经断粮,为我靖南藩下将士计,末将决意领兵回返广州,还请平南世子勿怪”

“耿都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临阵脱逃吗”尚之信大怒,喝骂道:“耿都统莫非以为靖南王麾下的兵马就不是我大清的兵马”

耿仲德却是不惧尚之信的暴怒,神色平静道:“靖南王麾下兵马自然是大清的兵马,不过据末将所知,朝廷令我家王爷同平南王一起南征可从未定过主次,因此我靖南藩下是走是留,全由我靖南藩下自决,平南世子可不能代我家王爷决定我等去留”

“耿仲德,你敢”

尚之信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秦国成尚可远等平南藩下将领也都是人人生怒。身为平南藩下将领,他们如何能容忍靖南藩下的人对世子如此无礼,纵然对方的做法很可能会逼使世子撤兵,但依旧不能让人容忍。

耿仲德却是不惧平南藩下诸将怒目,垂手而立看着尚之信说不出的坦荡。

局面僵持之时,突又有人轻咳一声,众人看去,却是总督衙门督抚标兵参将胡启立。

胡启立略有愧意的看了眼平南藩下诸将,尔后对尚之信道:“末将身为督抚标兵参将,自随殿下出征以来每战必先,从不敢落后一步,只今日这局面实是不利我军,总督大人将标兵交给末将统领,那是对末将的无比信任,因此末将断不敢辜负总督大人期望,将督抚标兵在此葬送,因此末将也决意退兵,还请殿下见谅。”

话音一落,平南藩下诸将自然是嗡嗡一片,不胜愤慨。尚之信更是不怒反笑,看着耿仲德和胡启立冷笑道:“原来耿都统早和胡参将一起打定主意要走了,好,好,好得很,既然你们要走,本世子我便让你们走,省得人家说我尚之信无勇无谋,不通人情,徒有一身戾气”说完,竟是不顾诸将还呆在那里,甩袖而去。

“对不住诸位了”

尚之信离去后,耿仲德和胡启立朝班志富他们一拱手,二话不说也带人离去,显是去准备撤兵的事。

平南藩下诸将你看我,我看你,均是无语。耿仲德和胡启立这一走,军心更是动摇,此刻也容不得世子殿下不肯撤兵了。班志富和秦国成打了个眼色,将诸将拉到一起商议起来,却是要背着世子殿下强行撤军,事后平南王和世子问罪起来,皆由班志富和秦国成担当。

有班秦这两个跟随平南王几十年的老臣做主,诸将自然没有异议,三言两语便将撤兵事宜定了下来。为保险起见,班志富和秦国成去向世子通传诸将商议结果,尔后由班秦二人强行将世子带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决战(一)

清军平南藩下将领在营中决定背着尚之信撤兵,又有靖南藩下和督抚标兵决意撤兵,这情报新会城内的周士相自然不知,江上的陈奇策也是无从知晓的。

现在的局面有些诡异,城中的周士相在等待江上的水师动手,他好率部出城接应配合,然而江上的水师自到来后却是按兵不动,没有丝毫上岸的意思,清军那边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沿江驻防的绿营兵四下调动布防。

眼看日头向西,江上的水师却仍无动作,周士相眉头不由深锁,猜测统领水师的明军将领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若是那明将真是率部前来支援新会,便应在到达之后即刻向清军发起进攻,以收奇兵之效。即便不能一举击溃清军,也能在太平军的接应下开进城中,如此也能令守城力量倍增。可现在水师却是按兵不动,坐视战机流失,这不能不令人疑心重重,猜测这支明军水师是否为支援新会而来。

“先生以为水师那边在想什么,为何半天不动?”苦思无果后,周士相想从宋襄公这里得到答案。

宋襄公微一沉吟,将他的猜测说了出来,他道:“怕是水师∴↓力有不及。”

“力有不及?”周士相微愕,不知宋襄公此话何意。

宋襄公解释道:“北人擅马,南人擅舟。明军水师可在粤省江海之上驰骋,然水师官兵却大多不习步战,故难以和岸上清军正面厮杀,只能起袭扰,封锁、运粮运兵作用。去年新会之役时我随胡全下山助战,便见过水师作战,大抵也就如此。

再者我观这支水师虽有战船百余艘,但之前却又不曾在谭江出现,想必是岸上无法立足而窜至海岛的兵马。如此一来。这支水师实力恐怕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强大。船只虽多,能战之兵却少,因此就算是统兵之人有心派兵上岸支援我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才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说完,宋襄公想到什么,又道:“就眼下情形看,水师按兵不动比动的好。”

“为何?”

“不动,则清军不知虚实。妄自揣测之下也是不敢轻举妄动,无形压力之下甚至还会动摇全军。水师若动,清军势必阻挡,双方交手,虚实便是尽知。水师若胜,新会这困局自然解了,可若败,水师纵然可以撤走,可我军却是再无任何支援力量了。新得大胜的清军士气也必随之提高。两相抵消之下,新会这一战的结局难说。”

宋襄公叹了口气,先前水师到来的着实让他兴奋了一阵,以为胜利有望。现在却不由再次担忧起来。

周士相没有说话,只在脑海消化了宋襄公的分析,思来想去,怕水师的按兵不动真如宋襄公猜测那般乃是力有不及所致。

可水师按兵不动他能接受。然为何清军也不动呢?

他对宋襄公道:“若照先生说的,水师不动自有道理,可清军为何也不动?尚之信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水师在江上对他形成威胁吧?况且这接连几天强攻。清军损失不下数千,营中粮草也是不剩多少,我军没有援军,尚之信还能孤注一掷和咱们耗到底,现在我军来了援军,他如何还能坚持不肯退?这不合常理。”

“这”

周士相的问题让宋襄公也是糊涂,寻思道:“估摸尚之信这会比咱们还头疼,我曾听闻这平南王世子乃是个性子暴躁之人,这种人多半倔犟,属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想必他不甘心就此退兵。”

“若尚之信真是这种人,那咱们还真别指望清军撤围了。他是平南世子,他不肯撤,麾下那些将领又如何敢撤。嘿,尚之信这可真是铁了心要和咱们太平军拼到底了。不过”

周士相咬牙拿定主意,用力一拍城垛,重重道:“他不肯退,咱们就逼他退!”

宋襄公被周士相这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颤声道:“千户的意思是?”

周士相目光闪动,“若我军现在突然出城攻打清营,你道尚之信会如何想?”

宋襄公不加思索便道:“尚之信见我军突然出城,肯定以为我军已和江上水师取得联系,相约共同出兵夹击于他。”

“不错,尚之信能孤注一掷,我周士相又为何不能破斧沉舟,背水一战!我便是要让尚之信误以为我军已和水师取得联系,夹击于他,我倒要看看他尚之信还能不能稳住阵脚,亦或是他的骨头硬,还是我周士相的骨头更硬一些!”

周士相决意破斧沉舟出城决战的想法让宋襄公一惊,旋即便想到现今也只有这一条路走了,或许这条路也是太平军的唯一生机。但他担心太平军这边动起来,万一水师那边却还是不动怎么办。

两军夹击和孤军出战意义大不同,前者有动摇清军整个防线的可能,后者却是绝无半分机会。

周士相却洒脱一笑,他道:“水师真要还是不动,那也是天意要亡我太平军!”话锋一转,“不过我太平军自罗定兴兵以来,不就是一直和贼老天在斗吗!左右城中也要断粮,于其困死饿死,不如拼了!”

周士相话说到这份上了,宋襄公再无异议,拱手朝周士相作了一辑:“那好,属下便在此祝千户出城大破清军!”

周士相微一点头,再不迟疑,传令下去立即选锋出城随他和清军作最后一战。

早在明军水师到达江上时,周士相已做好出城作战准备他令各营百户挑出一半精壮之士组成选锋敢死队,不过宋襄公却提议五大营全部出城,此提议让周士相一愣,却听宋襄公道:“千户若败,城内留下之人又能济得什么事,既然千户已决意作最后一战,那便全军尽发,是死是活便在这一回了。”

听后,周士相也不二话,改令全军随他出城决战。

宋襄公这边却是去取来当日从大樵山带出来的牛皮大鼓,要亲自为出城将士擂鼓以壮声势。

心底里,他却是已做好一旦周士相败亡,便从城头一跃而下的准备。

“出城,与清妖决战!”

东门缓缓打开,周士相纵身跃上有些瘦弱的大青马,拔刀向着城外冲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决战(二)

“大人,就这么点药子,打上三发咱们这些炮就得熄火了!”

城头上,原镶蓝旗汉军佐领、现为太平军炮营总旗官的牛根生有些紧张的看着上城督战的百户赵四海。

赵四海看了眼牛根生同他身后那些汉军旗降兵,鼻子一抽,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开炮,老子的话你们没听清吗!甭管剩多少药子都给我开炮,打光这些药子你们都操家伙随我出城!”

闻言,牛根生眼皮一跳,犹豫道:“大人,咱们弟兄都是炮手,这出城的事”

“怎么,怂了?”赵四海瞪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莫不成牛佐领还想反水不成?”

话音一落,赵四海带上城的那伍士卒和炮营中的老太平军们立时就拔刀怒目相看那些汉军旗炮手,只消赵四海一声令下,他们便能当即把这些炮手给剁了。

这阵仗让牛根生心下一紧,也让那些汉军旗炮手们胆颤心惊。

牛根生苦笑一声,自嘲道:“大人这话说的,现今卑职等还有反水的可能吗?这几月来死在咱弟兄炮下的清军可不少,只怕现下卑职就算是反水,到▽了还是落个尸首两处的下场。”

“那怂个鸟?没了这些炮,你们就杀不得人了吗!”赵四海哼了一声,有意激将牛根生这众汉军旗降兵,他嘴一咧朝城下一指,喝道:“都他娘的甭在这和老子废话了,千户大人已经出城了,你们赶紧给我开炮,打完炮都他娘的和老子出城找清妖拼命去!老子就不信你们这些家伙手下就真那么怂,离了炮子就砍不了人头了!”

“大人放心,弟兄们手下还能砍得了人!”

牛根生把心一横,太平军打开城门那刻,他便知道这新会之战也算是他娘的到了最后决胜负的时候了。太平军真要败了,甭管他打什么主意都没用,如今他和手下这票兄弟的性命已是和太平军捆在一起了,左右都是个拼,不如他娘的男人一回!

狠狠“呸”了一口,朝着一票炮手就下令道:“都听我号令,开炮!”

炮手们闻令赶紧将火绳点燃,瞬间“轰、轰”炮声便响彻新会上空。

“哪?!”

突然响起的炮声让正一肚子郁气的尚之信脚步一顿,只以为是江上明军水师开炮,但再听炮声方向却分明是新会城头传来的。不待他派人查探究竟。耳畔就传来一阵嘶天吼地的喊杀声。

“太平军将士随我诛妖!”

周士相一马当先,率领2000余名太平军奋勇杀向清军大营。

当面防线清军绿营兵本就士气低沉,又被炮声震动,眼看黑压压的太平军从城中冲出笔直不要命般朝他们杀来,军心顿时崩溃,根本没有人想到去拦截太平军,而是纷纷掉头向后方跑去,甚至一些军官也在逃跑。兵无斗志,将无战意可谓是当下清军的最好写照。

太平军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清军第一道防线。这使得军心士气更是大振。看见清军如此不堪,周士相也是激动连连,知道自己赌对了,围困己方长达数月的清军早已外强中干。只要江上水师能够及时派兵上岸呼应,此时便是击破清军的最好机会。

为扩大战果,以最大程度摧毁清军防线,周士相下令震虏营并雄威营尾随溃逃清军攻打正前方清军第二道防线。虎捷营向西攻打沿江驻防清军,好和江上水师取得联系。陷阵营则向南攻打,三方同时发力。不使清军分守各部呼应,好各个击破。他则率近卫营沿震虏营和雄威营后方深入,一面收押投降清兵,一面监视整个战场动向,随时给予各方支援。

陷阵营在夺取清军东西炮台之后趁势向内攻进,沿途清军不是逃跑就是投降,除极少数清兵负隅顽抗外,陷阵营当面之敌几无任何反抗。

清军东、西炮台曾被太平军死士炸毁,后又重建,但重建之后的东西炮台无论是火炮数量还是炮手素质都不及从前,因太平军突然出城,且行动迅速,而第一道防线的清军又是瞬间崩溃,使得东西炮台都没来得及对太平军发出一炮就告失守。为了有效利用清军这两座炮台,铁毅命人向城内通传,要赵四海赶紧带着炮营接管东西炮台。

接到消息,已经率炮营出城的赵四海喜出望外,忙带着炮营赶至清军东西炮台,稍加整治后便将炮口调准,对准当面清军炮击起来。

还未从第一道防线被太平军轻易突破的噩梦中回过神来的清军很快就受到了己方炮台的打击,不得不说牛根生手下那些汉军旗炮手操炮能力强大,几轮炮击之下,正南、正东方向的清军防线就被炸得七零八落,炸死炸伤清军数百。

近有太平军破斧沉舟不要命的进攻,远有炮火的打击,再加上从前面撤下来的清兵,从开战过去还没有半个时辰,整个清军防线就被太平军切割成数块,彼此不能相连,更不知对方情况,只差就要陷入全线动摇崩溃的状态。

混乱之中,二、三道防线上的清军将佐除了一面弹压溃兵,一面拼命填充被太平军打破的缺口外,只得不断派人向大营求救。

尚之信的脑袋在一开始也被打蒙了,也搞不清现在到底什么状况。但在一拨拨的求救使者的泣声恳求下,他却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在命那些求救的将佐死守防线后,他急忙派人去召班志富和秦国成,欲令班、秦二人调集旗兵精锐将出城太平军合围在防线之中,趁势再调兵突袭新会城。照他的判断,新会城中的太平军兵员并没有多少,现在突然出城攻打清军防线,且在各处同时发动,瞬间突破第一道防线,正在攻打第二道防线,那么显然那贼秀才是动用了太平军的全部人马,否则不可能达成这么大的声势。

贼秀才如此做法,一来很可能是和江上的明军水师取得联系同时发动,二来却也很可能是等不及被迫出城决战,无论贼秀才出于何种目的出城决战,新会城中能够留守的兵马绝对不会多。只消现在将太平军的攻势挡在第二道防线外,凭借比对方多得多的兵力优势,尚之信绝对有把握趁势袭占新会城。到时没了新会城做为依托,攻出城的太平军就是无根之萍终不能持久,最后赢家只能是他尚之信!

唯一麻烦的就是不知江上明军水师会出动多少兵马上岸,不过不论明军水师派多少人上岸,尚之信也打定主意不予理会,他是不可能把沿江驻防的绿营调过来让贼秀才计谋得逞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决战(三)

陷阵营传来捷报,铁毅所部已突破当面清军绿营驻防的二道防线,正合兵向第三道防线冲击,一旦陷阵营能够冲垮第三道防线,则整个清军防线就将被打破一个大洞,数月以来让太平军无法出城一步的清军包围圈至此将名存实亡。

就在铁毅成功打通南边绿营兵驻防的清军防线同时,西边的秦智生也率领虎捷营成功突入清军第一道防线,现下正在猛烈进攻清军二道防线。就在刚才,秦智生派人向周士相回报,其当面绿营兵抵抗并不激烈,虎捷营的伤亡也不大,看样子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能打破二道防线,进逼清军的第三道防线。

若水师这个时候能派兵上岸从背面攻击清军,就和虎捷营一块对沿江清军形成了前后夹击之态,如此一来清军的沿江防线就弹指可破。可是让周士相和秦智生失望的是,岸上太平军和清军打得不可开交,水师那边却还是没有动静。

水师的按兵不动让周士相忧心重重,但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支江上水师不是他太平军的兵马,他指挥不动,也无法摸透水师将领作何想法。他现在能做的只是传令给秦智生,让他不顾一切代价拼死也↗要打破清军的沿江防线,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成功给江上水师清理出一块可供登陆的区域。

这样一来,哪怕不能一举大败清军,也能击破清军防线,使得新会城不再是被围得跟铁桶似的死城。

相较水师仍旧按兵不动更加让周士相担心的是震虏和雄威二营的进展。

战前清军对新会采取的是合围姿态,清军主力汉军旗集中在东城,北线则以旗兵一部并广东绿营精锐驻防,西面的沿江防线和南边的防线则是以广州各府县绿营兵为主,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兵员配备上看,南边和西边的清军力量都是最弱,东边和北边的清军实力则是最强。也是最难啃的骨头。

东城方向本就是由清军主力驻防,虽然在前几次的攻城战中清军动用了汉军旗,但被太平军杀伤更多的还是充为炮灰的广东绿营兵马,因此尚之信从广州带来的旗下兵马损失并不严重,远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再者尚之信麾下的旗兵都是尚可喜从辽东带来的老卒,战斗力远胜绿营兵,战斗意志也不是绿营兵可以比拟,故而在出奇不意一举攻下清军第一道防线后,驻防在二、三两道防线的清军立即反应过来,数次将已成功突入其中的太平军赶出来。为此。震虏和雄威二营付出了上百条人命。

东面的战事已成胶着状态,太平军每前进一步都是在拿人命去填,布满竹尖的壕沟里满是尸体,有清军的溃兵,也有进攻的太平军将士。

震虏和雄威二营兵力加在一起不过千人,如何能打这种消耗人命的战事,不得已,周士相命震虏和雄威二营放弃已经取得几处立足点,二营合兵一处改从偏南方向的一处突破口突入。同时派人传令给铁毅。让他设法调动一切能调动的人马从南边绕道清军后方,不管是和震虏、雄威二营配合,还是直接攻打清军大营,或在后方起袭扰。都由铁毅自己决夺,总之,铁毅必须想尽办法在清军后方扎上一刀,迫使清军无法集中精力应付当面太平军进攻。

周士相手下还有做为总预备队的近卫营。但不到最后时候,他是不会将近卫营压上去的。虽说此次出城本就是孤注一掷、破斧沉舟的一战,但在西、南二方向进展顺利。有望打破清军包围圈的有利条件下,周士相还是稍稍保留了一下,在他看来,若没有水师配合,凭借太平军的兵力是无法单独大败清军的。

接到命令的铁毅正在率部清理几道防线内的残余清军,除一部分兵力不详的清军逃走外,陷阵营俘虏了人数超过他们自身兵力两倍的俘虏。这些俘虏虽然放下武器,但其过于庞大的人数却让铁毅不得不谨慎对待,调出一队兵来将这些俘虏看押在二道防线上的一处清军营盘内。

得知东面进展不顺,千户大人要陷阵营绕道清军后方进行破坏和袭扰后,铁毅眉头微皱,稍加思虑,便咬牙叫来手下试百户郑铁柱,命他带两队人马将这些俘虏赶往东面的清军防线。他则亲自带领其余三队人马绕道从清军后方进攻。

闻令,郑铁柱一愣,旋即明白百户大人要他撵俘虏做甚,重一应令,便叫来两个总旗吩咐了下去。

很快,被牢牢看押在营盘里的清军俘虏便被手握刀枪的太平军士兵驱赶着向东面跑去,若是有人跑了慢一些,后面的太平军立即上前就是一刀。

这些俘虏很快就明白太平军驱赶他们往东的意图,可正如他们先前毫无抵抗之意放下武器一般,即使知道太平军是要他们去当炮灰,去填那防线内的一道道壕沟和陷井,去冲散己方的防线,这些俘虏还是硬着头皮往东跑去。

上千名清军俘虏同时向尚在抵抗的清军防线冲去,顿时就让正和太平军鏖战的清军防线发生动摇。起初,防线内的清军旗兵还对那些俘虏大声叫喊,让他们掉头往其他方向跑,可等到发现那些俘虏根本没有调头的意思,反而如绝望般吼叫着向前冲来时,防线内的旗兵也就二话不说上前砍杀这些绿营兵了。

俘虏们不断倒下,又不断有人踩着同伴尸体继续向前。前面,有清军的长枪,后面,更有太平军的大刀。前进亦是死,后退亦是死,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郑铁柱驱赶俘虏冲击清军防线的动作很快取得了效果,第二道防线很快就被太平军突破,余下清军立即退往第三道防线,在几个汉军旗协领、佐领的指挥下结阵相保,试图在援军到来之前遏制太平军的攻势。

王保国是退入第三道防线的清军将领,其早年是大同总兵王朴手下的亲兵,后王朴随洪承畴参与松山大战,结果在明军囤粮重地笔架山被清军占领后,王朴竟在全军决战前一夜率部逃跑,结果引得十几万明军同时溃逃,导致松山大战以明军失败落幕。明军战败,被俘虏的王保国和一众明军士卒被洪太划拨到汉军旗,后王保国又被尚可喜的镶蓝旗划走,之后便一直在尚可喜麾下征战,累功升至协领。

太平军出人意料出城,又以悍不畏死之势连破两道防线,眼看太平军就要攻打这最后一道防线,而世子殿下那边却迟迟没有援兵派来,王保国焦虑不安,接连派人到大营求救。可去了几拨人,得到的回复都是殿下命他们坚守防线,绝不许后退一步,但却没有提援兵何时到来。

“他妈了个巴子,南蛮子这是不要命了!”

没有援兵的确切消息,王保国又气又急,可也不敢骂平南世子殿下,只得把火撒在那些太平军身上,肚子里狠骂了几句,嘟囔道:“想要老子的命,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能耐!”

他一抹脸上的血迹,拿刀朝一众都在犹疑不定的部下挥了挥,为他们鼓劲道:“都他娘的精神点,殿下已经派了援兵过来,这回不过是南蛮子回光返照,别瞅他们来得猛,可老子看得清楚,左右不过千许人,就这点人能翻出什么浪浪来!弟兄们只要提起气咬牙撑上片刻,这南蛮子就是自个找死!”

人群里有个旗兵老卒仗着自个跟了王协领快十年的份,便大胆喊了声:“大人,殿下援兵啥时候来啊,弟兄们可快撑不住了!”

“嗯?!”王保国瞪了眼那老卒,骂道:“撑不住也得撑!王爷把你们从辽东带来,好吃好喝供着,女人可劲玩着,如今是为王爷和大清效命的时候,你们他娘的自个摸摸卵子看,硬得不硬得!”

那老卒也是个兵痞,刀头上舔血的货,闻言哈哈一笑:“硬得,小的胯下硬得很!”

王保国笑骂道:“硬得就好,就怕你他娘的是个软货,日后生娃都得找老子帮忙,老子他娘的哪来这么多种帮你们下!”

这番话顿时让一众有点胆怯的旗兵们哄声大笑,这一笑,先前被太平军不要命的进攻吓到的旗兵们胆气顿时上来许多。

其他一些协领和佐领看到王保国这边给手下兵们打气效果可以,也都有样学样,有的更是把金子、银子搬了出来,可劲的许诺破了太平军,城内娘们任他娘的骑,骑完都他娘的剁了。

军心士气勉强复振,可看着对面太平军在重新集结后又要攻上来,清军将佐们这心里还是没什么底。眼下这最后一道防线内除了原来的一些旗兵,其余人马都是从前面撤下来的,很多人都叫太平军给打怕了,这会就算是士气振发了一些,但也只能勉强维持一阵,毕竟这旗兵们也是连着好几日没吃饱了。这猛一场厮杀下来得耗多少力气,这还能剩下多少力气?

要是那太平军真的不顾伤亡的硬攻,怕是这道防线还是守不住。眼下关键还得世子殿下那把本家兵精锐和卫队调来才成,实在不行从其他几处防线调来一些营兵也行啊。这光叫弟兄们咬牙撑着,却迟迟不见援军来算个球事?世子殿下莫不成叫俺们替他拖着南蛮子,自个跑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决战(四)

“太平军已经出城,此时正是我军挥师上岸共击鞑子大好良机,还请将军下令,我等必拼死用命!”

“将军,让我们上吧!现在不上岸,等鞑子回过气来可就迟了!”

“将军,儿郎们都憋着劲要上岸和鞑子拼命呢,属下等亦是不怕死的,还请将军下令,让儿郎们上岸和清军见个真章!”

自新会城内太平军突然出城扑向清军,陈奇策的将船上的水师将领就已请战。等到太平军打到江边和清军厮杀起来后,陈奇策的将船上已陆续来了几十位水师军官请战,很多人都是坐小船匆匆划来向主帅请战的。

“陈将军!”

齐豪也是握紧双拳,一脸期待的看着白发老将陈奇策,心下又激动又紧张。激动的是周士相率太平军大举出城决战,水师将领上下齐请战,紧张的却是担心陈奇策不肯派兵上岸。

陈奇策的幕僚,原台山知县胡德玉也被众将请战气氛感染,亦上前进言,他道:“将军,军心可用。”

陈奇策却是放下千里镜摇了摇头,也不去看情绪激昂的众将,只低语喃喃道:“再等等,再等等…”

“再等等?”胡德玉一怔。

陈奇策苦笑一声,声音有些苦涩,低声道:“水师就这么点家当,老夫实在是不敢孟浪,不敢孟浪啊…”

“太平军攻势甚猛,学生看得清楚,清军抵抗微弱,虽层层布防,却层层被破,照此下去,清军必败。将军大可趁势挥兵上岸,与太平军共击清军。收此粤省沦落以来第一大功。”

胡德玉是原台山知县,眼下却是无永历朝廷的官职,只在陈奇策麾下做幕僚事,非主非仆,又无上下关系,故自称学生。他言辞恳切,自清军入广东以来,明军与之交手何曾胜过一场,便是去年西宁王举大兵前来,最后还不是落个无功而返。现下岸上清军明显不支,若陈奇策挥师上岸和太平军内外夹击,说不得真能大胜一场,届时凌海将军威名可就天下皆闻了,他这幕僚也是脸上有光的。就算不得大胜,有战船依持,水师还能覆没不成,大不了再退回上下川岛就是,何以老将军迟迟不发将令上岸一战的?

胡德全吃不准陈奇策心中所想。心下不免有些焦虑,恐这老将坐失良机,当下就又劝了几句。不想陈奇策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旧迟迟不下命令。如此一来。舱中诸将、齐豪、胡德玉都是焦虑起来。

“将军!”

参将周胜和清军有灭门之仇,最是求战心切,当下就急得叫了一声,诸将亦跟着叫喊起来。

陈奇策身子一动。却是转身喝道:“何时出兵,老夫自有决断,尔等都聚在这做什么。都散,都散,各归本船,等候老夫将令!”

闻言,周胜急得脸通红,却是不敢违抗陈奇策,握拳“唉”了一声,无奈返身下舱。诸将见状,也只得无奈离去,舱中只剩不甘心的齐豪和脸色不定的胡德玉。

陈奇策也不理会这二人,只继续拿着千里镜在那远看岸上战况。

江风扫拂下,却可见老将身子有些微微发颤,却不知为何动。

………

新会城外烽烟四起,喊杀震天。

清军南面防线已完全被太平军突破瓦解,西面沿江防线清军绿营在太平军的猛烈攻击下苦苦支撑,东面清军主力旗兵依托第三道防线和太平军争夺拉锯,凭借兵力和地形优势,太平军被压制在下风。北面防线的清军没有遭到太平军的进攻,却因靖南藩下旗兵的突然撤走而陷于内乱。

几乎在太平军出城同时,耿仲德便已召集麾下汉军正黄旗兵后撤,恐被尚之信的汉军镶蓝旗所阻,耿仲德绕开东路直接北撤,欲绕道肇庆回返广州。

初始,北面防线驻守的清军营兵并不知道正黄旗兵已决意撤退,只道这些正黄旗兵是奉命增援东面防线,岂料这些旗兵却是头也不回直奔北面,等到营兵各将领回过神来时,这些正黄旗兵早就消失在眼皮子底下。

“妈的,黄旗兵跑了,黄旗兵跑了!快派人向大营禀报,快!”

有绿营将领发现正黄旗兵跑了后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派人向平南王世子通报,可没等人派去,驻守在营中的督抚标兵却也拔营而走。旗兵们跑的时候好歹还打着旗号,这些督抚标兵倒好连旗号也不打就直接跑了。除了手上的家伙什,营中的什么东西也不要了。

发生什么事了?!

还被蒙在鼓里的那些广州府县绿营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弄懵了,一个个傻呆呆的看着那些督抚标兵们往北奔。

“操他娘的,老子们被抛弃了!”

广州绿营香山县把总陈五最先明白过来,跺脚就骂起了娘,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牵过自己的坐骑,朝身后那些还傻愣着的手下吼道:“还不他娘的快跟老子跑!”

“啊?!”

营兵们张大着嘴巴呆呆的望着自家把总,半响,轰然一声,一个个抬起脚丫子就撒腿跑。

“跑了,跑了,谁他娘的不跑是蠢蛋!”

“旗兵跑了,上着不要咱们这些营兵了,不要咱们这些营兵了!”

“挡不住了,这仗败了,败了,弟兄们快跑吧!”

早就因断粮和明军援军到来而无半点士气的营兵在汉军旗和督抚标兵北逃后炸了营,几乎瞬间,北面防线上驻防的近三千多营兵就哄然而散,纷纷逃跑。

有脑子还清醒的将领见状知道要坏事,可各营都在跑,尤其是旗兵都跑了的事实令得他们根本无法弹压手下溃散的兵,最终,也只能跟着一起跑。少数还想着为大清效忠的将领带着不多的亲兵往东面大营跑,其余的则跟放羊似的跟在督抚标兵后面跑。从新会城头上看去,原先还完整无缺的北部防线这会是鸡飞狗跳,哪里还有人影。

北面防线清军戏剧化的崩溃令得城着上的宋襄公眼珠子都瞧得愣了,半响,才哈哈放声大笑,然后用力将手中的鼓槌子狠狠敲向那面牛皮大鼓。

“咚咚咚!”

鼓声再次响起,随之响起的是城头上无数男女老少的声音:“清妖败了,清妖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决战(五)

听到城上的鼓声和“清妖败了”的叫喊声,北面防线的清军更是逃得飞快,唯恐跑得慢了叫上官们丢下当替死羊。u▁8小說網▃▁/从城头上一眼看去,营中丢盔弃甲、旗倒营塌,当真是兵败如山倒,让城头上的宋襄公和一众营老均是两眼含泪——自广州沦陷以来,何曾见过清军如此狼狈模样。

北线一溃,西面沿江防线的清军更是支撑不住。战事初始,这部清军就被当面的太平军连破两道防线,现残兵依托最后一道防线和太平军作最后的抵抗,统兵的是广东绿营副将王士庆。

从开战起,王士庆就叫苦不迭,不停派人向总兵林善志告急求援。可林善志手里这会哪有什么兵马可调给他!

数月前那场平南王亲督的攻城战,损失最大的就是林善志手下的广东绿营。u8小說網、战前他带了35oo名广东绿营主力前来,又有广州府县绿营兵数千供他指挥,然而战后,林善志的嫡系广东绿营却只剩下不到2ooo人,供他指挥的府县营兵几乎全葬送在新会坚城之下。

一想到这损失的一千多嫡系人马,林善志就有上吊的心,要知道他能当上广东绿营总兵,靠得就是手下这帮曾经是李自成的大顺军、后来是大明的湖北镇兵、再接着才是大清绿营兵的老兄弟!凭着这些添了十多年刀血的部下,林善志才能从平南藩下诸多降将之中脫穎而出成为广东绿营总兵,同时也是出任广东提督的侯选人之一。可新会攻坚一战下来,手下的嫡系就少了快一半,这如何不让林善志心疼,也让他后悔,早知道这新会城如此难打,当初他是迷了心窍才把精锐全带过来,才在世子尚之信面前请战打头功!至于那些充为炮灰的府县营兵,林总兵却是从未将他们死活放在心上的。

虽然后来督抚衙门和平南王府那边又给林善志抽调了4ooo人,可这4ooo兵却都是各府各县拼凑而来。▆u▄8小▄▇█說網▃=平南藩下各个派系都有,他林善志根本指挥不动,那些丘八都认自家官长,哪理会他林总兵!

对林善志而言。指挥不动还算好的,大不了到时把平南世子搬出来,又有那些汉军旗看着,这些个家伙不服也得服,不听令也得听令!可其余那些被临时拉进军中的兵可就不是指挥不指挥的问题了。而是这帮人在被当地官府强征进军营之前就是帮普通农人,事前连刀都没有拿过,指望这等新兵上阵杀敌那不是开玩笑吗!

幸好平南世子殿下通情达理,知道这些兵不能用,所以也没让林善志用他们,只要他们在营中做些杂役。围城几月,林善志还是好歹让人把这些新兵稍加训练了下,看着总算有模有样,上不了阵,列个队扛面旗壮壮声势还是行的。▄u8小▂說網-

家底子就这么多。林善志再也不敢如六月新会之战般将手下都填进新会城这座无底洞了,也无时不盼着世子殿下能撤兵,可世子殿下却铁了心要跟城内的贼秀才拼命,不顾粮草不济也要强攻坚城,可哪次攻城不是他林善志的广东绿营冲在前头,哪次死的最多的不是他林总兵的人。可这又能怎么办?有汉军旗和督抚那帮混蛋压着,怎么也轮不到他林总兵避战保存实力。

三次强攻下来,林善志的嫡系就剩不到千人,就这点人还被平南藩下那些都统、协纺们分了不少去,他手里真正能调用的也就身边的亲兵了。没了嫡系撑着。下面那些各地调来的营兵也更加的不把他这广东绿营名义上最高的长官放在眼里了,这两日那些军官甚至都不来向他这总兵大人请“方略”了。

不来也好,都到这地步了,林善志也没兴趣在这军心不稳的大营里摆自己总兵大人的威风了。▃▇▂▇▄u8小說網/他现在唯一盼的就是两件事,要么世子殿下下令撤兵,大伙饿着肚子跑回广州去;要么就是广州援军赶到或是粮草能运到,然后大伙咬牙再围他几月,就不信饿不死城中的贼兵!

这两件事无论哪桩兑现,林总兵对前途都是充满乐观。所以军中的事情他也不问了。问了也没用,现在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世子殿下决断,他说的话甚至都到不了殿下那,能听进几位都统大人耳中就算顶天了。今儿奉令到大帐军议时,他也是一如继往的做着缩着乌龟,对任何事都不表意见,只等最后世子殿下的命令,结果这一次他却看到了让他惊掉了下巴的事——靖南藩下的都统耿仲德和督抚标兵参将胡启立要擅自撤退。

在平南藩下诸将商议要背着世子殿下撤军时,林善志已经悄悄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中,王士庆派人来告急时,林善志正催着亲兵将他帐中这几月搜刮来的金银财宝装车。

王士庆是跟了自己十多年的兄弟,手下还有几百自家的嫡系手下驻防在江边,林善志再是不顾别人死活也得顾这帮人的死活,要不然他这总兵大人可就真成了光杆将军了。

“事不可违时,士庆可自决。”

听到亲兵带回来的总兵大人口谕,王士庆摸不着头脑,什么叫事不可违时?虽说城内的贼兵正疯狂冲击防线,江上还有贼兵援军水师,可清军仍牢牢占据着兵力优势,层层防线之下,贼兵纵是一时逞凶,却终不能耐久,只要各方配合到位,只要他王士庆仍把着这江边防线,贼兵就翻不了天!可为何总兵大人要说什么事不可违时要我自决?

“林大人还说了什么?”

“就这句话,别的什么都没说。”那亲兵也是机灵人,四下看了眼,又低声道:“大人,小的到总兵大人帐中时,总镇正忙着叫人装车呢。”

“装车?”

王士庆一愣,旋即眉头皱起,不待他再详问,营中就是一阵骚乱,接着就传来黄旗兵跑了的消息,这边还没从黄旗兵跑了的消息中回过神来,那边又传来“清妖败了”的叫喊声,这下王士庆总算明白过来林善志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二话不说就把几个亲信叫了过来,命他们赶紧召集手下跟着他撤。

一个亲信担忧道:“大人,咱们这一撤,那些家伙可挡不住,贼兵可是就能和江上呼应起来了,到时可就坏了!”

“黄旗子都跑了,咱们还顶什么缸!”王士庆没好气的瞪了眼这亲信,命他赶紧行动,这要再晚了叫贼兵给拖住,就他娘的想跑也能跑了。

一众部下都是早就不想打了,一听副将这安排,一个个都是松了口气,二话不说就去准备。(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决战(六)

沿江驻防的清军主力便是王士庆手下的那些广东绿营精锐,给太平军造成伤亡的也多是这些老兵油子,王士庆一退,余下的各府营兵和那些新兵可挡不住拼命的太平军,再加上有广东绿营做表率,未过多久,沿江防线上残存的千余肚子都吃不饱的清军便告崩溃,瓦解之快令得当面太平军也为之愕然。∈↗,

各府县的营兵有肚子里还有食的这会都是拼命往北跑,肚子里没食那帮早就筋疲力尽的清兵便集体放下刀枪跪地向太平军投降。很多投降的清兵甚至是连跪着都没力气了,索性就躺在地上,反正生死也不由他们了,闭目在那躺着还能省下最后一点力气呢。

“求军爷给口吃的,给口吃的!…”

一些清兵实在是饿得慌了,投降之后倒是反过来跟太平军要吃的,可这当口太平军哪里顾得上他们,各自在总旗、小旗头的带领下痛打落水狗,追杀那些溃逃的清兵。就是有心想安抚这帮降兵,太平军又哪里来吃的供他们,没看杀进清军营中的那些太平军一个个都是两眼通红,这通红一来是杀出性子来了,二来也是饿的,城中真要还有吃的,他们也不会出城拼命来了!

…………

“咱们败了?”

新会城头上宋襄公使人叫嚷的“清妖败了”的叫喊声传到东面清军耳中后,顿时让刚刚打退太平军不知第几次进攻的旗兵们发懵,一个个难以置信的望着对面正在重新集结的太平军,彼此眼神中均露出疑惑不解的目光。

正抹着大刀血迹的王保国起先也是一怔,心里猛打一个突,却很快明白过来:日他贼秀才个姥姥的,打不过老子倒哄起老子来了!

“他娘个卖逼的,贼兵打不过咱们,倒使诈起来了!弟兄们莫听南蛮子瞎嚷嚷,咱们旗兵败不了!”

王保国骂骂咧咧的把大刀扬了一扬,又对着那些迟疑的旗兵喊道:“贼兵冲不过来。弟兄们莫慌,大营马上就有兵马过来支援咱们了!咱爷们都是跟王爷从辽东过来的老人,这当口不能给咱王爷丢人,谁他姥姥的敢不卖力。休怪爷这刀不认人!”

“协领大人,殿下昨还不派援兵过来的?咱们在这都顶了大半个时辰了,这援军早他妈的该到了啊…莫不是除了咱们这边,其他三面真败了?”

说话的是佐领向国魁,辽东金州人。崇德三年就编入汉军旗的老人,论战功论资历早该升协领,甚至是副都统的人了,不过却因嗜酒误了几次事,结果是升了降,降了升,现今还是个佐领。仗打到现在,他有种隐隐不安感,却是说不出是什么,刚才一直在咬牙拼死督促手下抵挡太平军的进攻。这会却是再也忍不住心中困惑了。

“向佐领莫要中了南蛮子的奸计,有咱们镶蓝旗的在,那帮南蛮子能胜过咱们?莫要担心,殿下将门虎子,又有几位都统大人协助,这会定是在部署全局反攻,放心,用不了多久,援军肯定会到!”

向国魁虽是佐领,但资历极老。战功也不老少,听说在王爷那儿都是挂得上号的,故而王保国并没拿自己协领的身份压他,沉声与他说了几句后正要清点伤亡。耳畔后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扭头一看,顿时喜出望外,挥刀大叫:“弟兄们,咱们的骑兵来了,咱们的骑兵来了!”

………

林善志于营中忙着将自己这几月克扣下来的饷银和四下搜刮的金银细软装车时。中军大营一军统帅、平南王世子尚之信却被班志富和秦国成带人给强行上了马。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被强行上马的尚之信恼羞成怒,奋力挣扎欲从马上下来,却被几个班志富带来的亲信死死按着不让他动弹一点。座骑白云追也不安的撅着蹄子,似是感受到什么不对。

有班志富和秦国成这两个都统大将坐镇,又有世子殿下本家族叔尚可远看着,尚之信的卫队戈什哈都束手立在两旁不敢上前。

班志富看也不看愤怒咆哮的尚之信,吩咐那些戈什哈:“你等护着殿下速退,不见广州城门不得停!王爷问起来,一切由我班志富顶着,你等只须遵令就可!”

“喳!”

众戈什哈不敢违令,硬着头皮上前牵过马,在世子殿下杀人的目光中打马而去。随行护卫人员中有班志富的几个亲信,又有秦国成调来的一队本家兵,这些人得了军令护卫世子回广州,绝不会让尚之信半途回返。

待一切安排妥当后,班志富方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朝秦国成微一点头,拱手道:“我和尚兄先行一步,殿后之事就有劳秦兄了!”

秦国成哈哈一笑:“贼兵没了坚城依托本就不值一战,现下由我率骑队予之痛击,绝可担保后路无忧,二位尽管放心走便是。”

“好,那咱们也甭废话了,我这便和班都统点集人马撤退,秦都统也可放心一战了!”

尚可远也是个急性人,当下就拉着班志富离开,他现在心中忧虑的不是此间战事,而是回到广州后如何向平南王解释世子殿下的事。与班志富坦然事公不同,尚可远心下却是多了些不可为人说道隐私。

前方战事正酣,秦国成也不客气,命戈什哈牵来座骑,打马便向他的本家兵营中奔去。一到营中,便命左右打出自己大旗,命亲兵于营中传令:“都统有令,本家兵出阵!都统有令,本家兵出阵!”

传令兵于营中纵马飞奔,手中令旗挥舞,中气十足,所到之处,数百平南藩下精锐本家兵俱是批甲按刀,肃穆万分。

尚氏本家兵,尚氏私兵,汉军镶蓝旗下第一精锐,号南下首军,其兵员俱是马甲,皆为辽东子弟,无论忠心还是战斗力都是南征清军最强。又全员皆能步骑二用,既可马上骑射,又可马下重甲进攻,每于征战,必为全军先锋,入关南下以来树赫赫战功。(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决战(七)

六月新会攻坚战,为一鼓作气拿下新会城,尚可喜曾亲命本家兵出战,然数千清军役使三万余民夫打造的新会坚城却是砸了清军自家的脚,本家兵再能战,面对新会坚城也是束手无策,徒死伤上百本家辽东子弟。╋╠┠┟要╬┝╣看書╣=1/k、a-n、shu一败再败之下,不仅使尚可喜意识到这座连他最怕的李定国都无法夺取的坚城绝非他能硬取,也使本家兵自南下以来自以为无敌的狂妄气焰为之一滞。

此后,清军便改攻为守,沿新会城外牢牢筑了三道防线,如铁桶般将新会城死死围住,意图将城中太平军饿死困死,好不费一兵一卒夺回这座令人望而兴叹的坚城。在此期间本家兵一直未再被动用,尚之信针对太平军的几次小规模袭扰作战也未动用本家兵,使本家兵实力得以保存,其供应也是全军最多的,哪怕粮草不济,营兵都在饿肚子的情况下,本家兵不仅人吃得饱饱,就连战马也是吃嚼不断,令得营兵大骂人不如畜生。

五省经略洪承畴来信后,班志富曾建议尚可喜从新会调走本家兵,再调一部旗兵并肇庆总兵许尔显西出高州一探南明虚实,若传闻的孙、李内讧为实,则采虚围新会,实攻李定国的策略,一举替大清平定逃亡在云贵的南明小朝廷。要看書┣w^ww

此策深合尚可喜好大求功之意,只可惜还未实行,新会便传来水师被焚、粮草被断的噩耗。未等尚可喜定夺,世子尚之信已飞报他已命全军强攻,为了儿子的威信,也为了西进之路畅通,即便明知此举不合兵道的尚可喜也无奈默认此事,命班志富飞马前往新会相助世子,毕竟一支钉在广州眼皮底下的明军很难让他老人家放心将主力尽数西派。

在尚可喜看来,太平军被困在新会城那就是匹死马,根本不必担心他会影响大局,现下形势却是一旦解围。这死马就成了活马,咸鱼翻了身那还了得?所以无论如何,尚可喜也不能让太平军咸鱼翻身,要不然一直和他作对的李率泰一封折子往京师一送。他平南王还要脸不要?

总之一句话,不管这太平军是继续盘踞新会城,还是在广州附近溜达,他平南王不答应!

在此情形下,班志富再作任何的劝言都无用。要看╋書-1·k^a-n·s^h/u·/c、c、到新会后他也是竭力配合世子殿下,但连续三次强攻不得,也不能不令班志富早做准备。

保存本家兵实力和元气便是班志富的底线,营兵可败,旗兵可败,唯本家兵不能败,更不能没!

在班志富和本家兵都统秦国成的合力下,果然,尚之信几次想要本家兵攻城的念头都被他二人打消,但现在。二人却是不约而同起了动用本家兵出战的心思。

本家兵乃平南藩下野战精锐,全军之,只要不是攻城这种拿人命去填的蠢仗,班志富也好,秦国成也好,都从未想过本家兵会败,尤其是本家兵是在打最擅长的冲阵之战!

耿仲德的正黄旗和胡启立的督标撤战已经宣示新会防线崩溃,强行硬撑毫无必要,在安全将世子殿下送走后,秦国成便按事先商量般调动本家兵对太平军起反冲锋。┣要看╣┝書╠╣┞╣、1、k/a^n·shu此举不求大败太平军,而在于重创太平军出城的野战力量,使各部清军在崩溃时不致伤亡太大。尔后以本家兵骑兵殿后,掩护各部有序撤退。不让太平军咬在后面。

……

秦国成去调本家兵出战后,班志富忽然回头朝新会城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同时又充满希望,他已经做了他能做到的一切安排,现在能不能顺利撤军就全看本家兵的了,若秦国成也挡不住太平军。那后果可就…

后果是什么,班志富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他不敢想,更因为他从未想过。

本家兵,平南藩下第一强军,从未败过一阵!

………

和班志富分头行事的尚可远在将撤退命令宣布下去后,也是放心不下,打马带着几个戈什哈飞奔至本家兵军营前,拱手对正在披甲的秦国成道:“望秦都统能展我大清兵威风!”

顿了一顿,看了一眼那些正在忙着披甲的本家兵马甲们,语气沉重的对秦国成低声道:“都统此去定要小心,贼兵若溃,都统便收兵缓缓后退,万不能去追杀贼兵,免被江上明军拖住。┡要看书、1`秦都统一身干系大军能否安全撤退,万请小心行事!”

“尚兄放心!”

秦国成在戈什哈的帮助下收紧铠甲,然后一拍胸前护心镜,自信道:“我本家兵上马能杀敌,下马能冲阵,王爷养兵千日,今正是我本家兵一试身手之时,请尚兄转告班都统,我秦国成以脑袋担保,此战必胜无疑!若是败了,不用王爷问罪,我秦国成自己就抹脖子去!”

尚可远听了这话,他是了解秦国成的,知他不是那种信口开河,不知天高地厚乱吹嘘的人,既然他如此胸有成竹,且本家兵的确是平南藩下劲旅,又是骑兵冲阵,断然是败不了的。当下凝声道:“好,那我就先走一步,在三江口等候秦都统佳音!”

秦国成重重一点头,往前一步,返身对已披甲完毕的本家兵们叫道:“儿郎们,可敢随本将冲阵!”

“敢!敢!敢!”

5oo多名本家兵们一齐拍着胸口的铁甲豪迈的吼道。

“随我来!”

秦因成猛一吸气,扬手一挥,带头向前冲去。

……

前面虎捷和雄威二营进展再次不顺,邵九公已经组织了数次冲锋均被清军击退,周士相闻讯也不再迟疑,带领近卫营压了上去,并亲自组织了一次冲锋,但还是被栅栏后那些旗兵击退,这让周士相又怒又急又不得不佩服清军汉军旗的强悍战斗力,倘若条条防线上的清军都如汉军旗兵这般难打,怕是太平军这会早已被压回了新会城,甚至清军已经趁势夺城都未可知。

连续的冲杀和反冲杀,太平军死伤惨重,清军也好不到哪里去,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敌我双方趁着退兵之际抓紧时间喘息,重新调整兵力。迟迟得不到江上水师上岸消息的周士相眉头已锁成一片,这会明智的做法应该是暂停进攻接应水师上岸,反正清军防线已经被打穿三个,当面清军再是顽强也改变不了太平军已经打破封锁的现实,可是周士相却还想再打一打,可不知为何,他的眼皮子一直在跳。

这不是好兆头,妈的,江上的水师都是吃干饭的吗,他们就看不出老子已经赢了吗!

周士相恨恨的暗骂水师不肯上岸,正骂着,对面清军防线上传来号角声,然后他便看到清军阵后突然有一队兵马缓缓向阵前移动,并且听到了马蹄踏地的闷沉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决战(八)

“千户,好像是清妖的骑兵,尚家的天助兵!”

邵九公眼尖,最先看到数百披甲执挂的骑兵从清兵防线后杀出,并一眼就认出那些骑兵是尚可喜麾下的本家天助兵。

前年邵九公随同孔国治、孔国良兄弟参与潮州之役时,就曾见识过尚可喜麾下这些从北地辽东南下的骑兵厉害。当日郝尚久自知凭潮州城死守非良策,因此采纳其子郝尧主张,亲率5000精锐出城与先期抵达的清军野战,欲图重创清军从而迫使清军后撤以减轻守城压力,争取守上一段日子等待福建郑氏派兵相助,又或是和清军重新谈和。哪曾想战斗还没真正开始,郝军大阵就被尚可喜的本家骑兵一举突破,大溃之下的郝尚久只得带着数余残兵狼狈逃入城中,从此再也不敢派一兵一卒出城,直至全城百姓与他父子同殉。

想到当日尚氏本家骑兵冲阵的可怕之处,邵九公不由就是一个激灵,他知道这些尚氏本家骑兵是被尚可喜当作最嫡系的力量使用,也是南下汉军镶蓝旗的中坚力量,故而不论是人、马都是平南藩下供给最好的,那些骑兵身上的甲衣更是坚硬异常,寻常箭枝根本无法射穿,所乘的战马也都是北地的蒙古大马,南方矮小的滇马无论是负重还是速度都是与之不能比的。一旦发起冲锋,任挡在前面的对手再如何人数众多,也是一触即溃。

饶是六月清军攻城时就有本家兵攀城,且还被太平军杀伤不少,按理邵九公对本家兵的忌惮应该少了许多,但此时此刻的他仍是无比畏惧,毕竟他们眼下没有坚城依托,对手却是擅长野战的骑兵!更要命的是,太平军自成军以来还从未和清军进行过正面交锋,尤其是和骑兵的交手!

平地作战。步兵如何能胜?

我们能打败他们,我们能赢?

………

骑兵?尚氏天助兵?

周士相也是色变,仗打到现在,充当前锋主力使用的震虏和雄威二营已是伤亡过半,担任预备队的近卫营也伤亡四成以上,三营现在能动用的兵力只剩六七百⊙∟style_txt;人。不过在当面清军没有援军到来的前提下,太平军虽然兵力处于下风,但有各处大胜和清军士气低迷的有利条件,更有江上援军呼应,因此纵使不能突破清军的这最后一道防线。也不会就此崩溃。可现在清军有了援军,且还是骑兵,这就使得太平军一下陷入全军覆没的危险之中,先前的优势好像水中镜月般脆弱无比。

周士相脸色铁青,先前眼皮子不住跳动似是得到了印证,脑海中只一个念头:最后一战了,最后一战了!赢则活,败则死!

扭头见邵九公一脸苍白,身后那些江西兵也都是人人变色。再看那些刚刚重新整队完毕准备再次发动进攻的士兵们也都是一脸惧色,周士相不由握住双拳,咬牙吸了口冷气,自己还是高估了麾下将士的战斗意志。面对他们从未接触的骑兵,面对那些坐在马上的清兵,他们还是会害怕!

我又何尝不怕,可怕又能如何。怕就能活下来吗?

周士相苦涩暗嘲:自家这穿越人打来到这个时代,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不顺,更休提背负的家仇血恨!

沉重。历史太过沉重,前世的自己从未对史书上的寥寥几句有太多感触,今生,却是活生生的感受到了,感受到那刻骨铭心的痛,刻骨铭心的恨!

这恨,绝不是时间可以冲淡;这恨,绝不是宽容可以忘却的;这恨,必须要用鲜血来解脱!

我没有退路了,不进则死!

“弟兄们,跟我杀清妖!”

……

500多名尚氏本家骑兵一色的马甲,个个护心铜镜,手中持刀,头上的尖盔顶着长长的红缨,脑后的鼠尾鞭在奔跑中随风直直的飘着。他们的脸上满是凶恶表情,眼神中透露着自大与狂妄,看向前面狂热看着他们的旗兵十分的不屑,也让这些苦苦支撑的旗兵看了相形惭愧,均在想果是王爷藩下第一强军,端的是厉害,没披甲时看不出什么,这一旦上阵披甲,仅是这架势也是我等所不如的!

看着那些冲上来的清军骑兵,周士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大青马上坐立不安,身下的大青马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不宁,也不停的撅蹄发出低鸣声。

随着第一个参兵跨过已经倒塌的栅栏,随着对面太平军的面目清晰可见,尚氏本家骑兵们开始大声喊叫,最后汇成一片狂呼嚎叫:

“杀!杀!杀!”

在这震天的呐喊声中,秦国成向前挥出了自己的长刀,顿时身后的本家兵们如潮水一般向太平军冲去。

“预备……”

望着对面那些清妖骑兵疯狂打马冲来,秃子蒋和不停的咽着口水,也不停吐着口水,在他的身旁是他近卫营的140名铳手。这些铳手按照以前的训练排成三列,每个人握铳的手都颤抖厉害,但却没有一个扔下火铳掉头,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他们也绝不能退——身后的那座坚城中,有他们的父母妻儿!

“放!”

眨眼中,清军骑兵己经冲过百步,秃子蒋和再也按耐不住,他猛一声喝令,身旁的旗手猛地一扬,早就等待开火命令的铳手们立即点燃了火铳上的火绳子,火绳子燃到尽头,顿时阵地上浓烟腾起,密集的铳声中,一道道凌厉的火光从各门火铳急射而出,向着那些清兵射出致命铳子。

“呃啊!”

在这轮射击中,冲在最前面的本家兵倒下去十多人,他们身上厚重的马甲并不能阻挡住铳子,被打中掉马的那些清兵身上很多都是被打出了密密麻麻,凹凸不平的血坑。

然而那些清兵却无视前面同伴坠马,同伴血肉模糊的样子也丝毫不能动摇他们的战意,他们迅速拉过马头绕过那些落马的同伴,然后一步也不停的向对面的太平军扑去。

“放!放!放!”

秃子蒋和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可铳声却越来越稀拉,等到清军骑兵冲进三十步以内时,铳声全停了。没有足够训练,也没有足够药子的铳手们尽了最后的努力,但他们仍然无法担负迟滞清军的重任。

清军冲到了近前,屠刀挥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决战(九)

140名铳手本就是周士相为迟滞清军骑兵而放在前沿阻敌的,左右两翼并无安排任何支援兵力,因此清军冲过来后,这些已经不能开铳的近卫营士兵只能面临清军骑兵的屠戮。

最前头的几十名铳手看到清军骑兵已冲过来,知道自己逃不了,也知道自己活不了,一个个便挥起手中的铳杆呐喊着向清军冲过去,以期用自己的牺牲为后面的大队争取布防的时间,也为城中的父母妻儿换回生的希望。

英勇的行为很快就在战马的马蹄下被粉碎,时间短得可以用几个呼吸来形容,但这些勇士的牺牲之举却令后方已经布防完毕的太平军将士生起哀兵斗志,燃起绝地拼死的意志,也令得十数骑冲在最前面的清军本能的勒缰跃马,以免被地上的尸体绊倒。

“开铳啊,开铳啊!给老子打死这些狗娘养的清妖!”

看到几十个部下义无返顾的向清军冲去,秃子蒋和眼睛都红了,他大声吼叫着,鼻腔里有种哭的声音。他奋力叫着,叫得嗓子都破了,可他的声音却很快被驶到近前的清军马蹄声和喊杀声所遮盖。

长刀不断的挥下,不断的有人尸首分离,不断的有人哀嚎倒地。单薄的兵力,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铳手瞬间被屠戮一空。

“他娘个逼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部下的死令得秃子狂性大发,他也吼不出什么了,嘴里啊啊叫着自己都听不明白的声音扑向一匹疾驶过来的战马。那马上骑士是个年轻的清兵,看到有个貌似太平军军官的秃子向自己扑来,轻蔑一笑,也不挥刀,两腿一勒马肚便纵马向秃子冲去。

眼看秃子就要被战马撞上,边上一个铳手却跃身一扑。两手死死拽住那马头上的鬃毛,惊得那马嘶嘶大叫,连续两个跳跃,也惊得那马上清兵骇然变色,等到重新稳住战马后,却发现那太平军的秃子已被部下拉着往后跑。

………

最先率部冲向太平军的是镶蓝旗的佐领曾士成,其是辽东盖州人,未入关前只是名普通马甲兵,style_txt;入关后凭借战功升至佐领。其正值壮年,身强体力。哪怕身上比部下还多套了层铁甲也不影响他在马上的灵活。在躲避了前方太平军稀薄的火铳射击后,曾士成一个完美的下劈砍断了一个太平军的脖子。在那太平军不甘倒地时,曾士成却心生敬佩,这是他南下以来看到的第一个敢勇敢向自己冲来,而不是只知逃跑,全然不知后背大开的南蛮子。

碾杀了这几十名很是勇敢的太平军后,曾士成扬刀一挥,率领部下马甲们向那些正往后方逃跑的太平军冲去。

前面的成功突破和太平军的后撤让秦国成大喜过望,那些躲在栅栏和土堆后的旗兵也看到了前方本家兵的成功突破。一个个就好像胜利在望一样,纷纷呼吼着随着本家兵向太平军杀去。不过这些旗兵因先前和太平军交战多次,大多体力不支,因此即便军心大振。但却是无法奔跑起来,只能远远跟在本家兵后面向前方突进。

杀!杀光这些南蛮子!杀,为了大清,为了王爷。为了天助兵的威名,杀!

秦国成心下激动,这种于战场之上纵马驰骋。追杀对手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兴奋了,他已经受够了那种强攻攀城的战斗,在他看来,那种完全拿人命去消耗的战事绝不是一个明智的将领所为。聪明的将领打仗,首要还是扬长弃短,世子殿下还是太急了些,也太嫩了些。

“果然是我平南藩下第一强军!贼兵不堪战也!”

密切注视本家兵出战的班志富从千里镜中看到本家兵大显威风的场面,顿时大松一口气, 只要本家兵打得太平军胆寒,那就再也不用担心贼秀才会趁大军撤退时袭杀于后了。

清军骑兵一击得手,顺着太平军前队的溃兵继续追杀下去,马上的清兵人人都是不可一世,就好像前方的太平军就是一颗颗摆好的首级般等他们去割取,他们却全然没有看到,在他们眼里如羔羊般待宰的太平军虽然紧张,虽然害怕,但却是有序的在军官指挥下依托各种地形建立了一道道防线。

栅栏、壕沟、土堆、蒺藜、营帐、车辆……

在最短的时间内,周士相利用了战场上所有能利用的地形将能动用的太平军全部布防起来,清军现下最大的优势就是骑兵,这些骑兵也是太平军最大的危胁。周士相手上没有能够和对方相抗衡的骑兵力量,他能做的就是借助能够借助的条件尽量削弱清军骑兵的优势。显然,在空上布满尸体和壕沟的战场上,地形就是最大,也是最能借助的力量。

援军,援军!

身边的亲兵一个个被派出去,有往江边去的,有往南边陷阵营去的,周士相迫切需要有生力量的支援,尤其是江上水师。

他清楚,即便他能将战场上的有利条件发挥到极致,但是如果没有援军的到来,最终的结果仍会是失败,因为骑兵对步兵有天然的巨大压制力。他的部下手中不是步枪,而是大刀长矛,甚至连弓箭也没有!地形只能拖延清军的速度,所谓的防线也只能是迟滞清军,太平军没有能力,也没有条件对这些清军骑兵造成重大伤亡。

水师,你们他妈的快上岸啊!老子快撑不住了!

望着谭江方向,周士相急得都快哭了。

……

“跑啊,快跑啊!”

“近卫营的兄弟快往这边跑,快!”

不到三十名近卫营的铳手在百户蒋和的带领下不要命的往后狂奔,他们的身后是呼啸而来的骑兵,不断有人落后,不断有人跌倒,余下的人已经顾不得那些跌倒的同伴,只是疯了般往前跑去。

蒋和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不是没想过与其这样窝囊的跑,不如豁出去掉头和清妖拼个你死我活,但理智告诉他,他现在掉头只能白死,不会替任何一个兄弟报得了仇。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千户和其他兄弟都在前面等着清妖呢!

南蛮子想跑!

曾士成追杀得正起劲,哪里能容前面的太平军残兵跑了,不过他也聪明,想趁势跟在这些逃跑太平军的后面把他们集结起来的几队兵也给冲散,如此,大势便定。驱败兵冲敌阵,这可是从满州八旗军传过来的手段,从前是屡试不爽,今日也正好一用。不过随着那些败兵追了几百步,曾士成却发现这些败兵太过狡猾,竟然一齐从两侧绕了开去,而不是径直冲向前面。等到曾士成打马冲近了时,却猛得勒住了座骑,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起来,心中嘟骂了一句:南蛮子当真可恶,何时挖了这么多沟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决战(十)

令得曾士成大骂的壕沟可不是太平军挖出来的,而是清军为了围死新会城自个挖的。

清军所挖的这些壕沟深五尺有余,宽三尺有余,沟里布满尖桩竹剌,令人望而生畏。由于昨日雨,沟中一些地方由于高低不平积了雨水,看着一个水塘一个水塘的,那水塘里是浑浊浊一片,只依稀看见尖桩剌出,除此便是一堆堆的尸体。

为了填平这些壕沟,太平军曾前后数次驱赶清军败兵填壕,其后又不惜代价拿人命硬填,但也不过只填了两三处宽不到三尺的豁口出来,就这也不是都被太平军占据,而是和清军反复争夺才勉强控制住其中两处。为此,雄威营几近三分之一的兵力都葬送在此。

尚氏本家骑兵出现后,周士相当即立断命令全军后退至第二道防线,为防清军骑兵沿太平军开辟出的通道杀出,他让邵九公带人将这两处通道堵死。急切之间,邵九公又去哪里找那堵塞的东西,只能就地取材,将附近的尸体搬来堵上。这尸体有清兵的,也有太平军的。

原本清军每道防线之间都留有豁口用于兵马物资通行,但在太平军突然杀出突破前面两道防线后,驻守第三道防线的汉军旗兵就用大车将这通道堵死了,由此也迫使太平军不得不拿人命去填那布满尖桩的深沟。这举措也不得不说正确,至少在当时迟滞了太平军的进攻速度,为防线后的清军固守待援赢得时间,但现在对于全是骑兵的尚氏本家兵却造成了天大的麻烦。

曾士成发现前面无路只有壕沟时,座骑的速度已是高速,但他艺高人胆大,硬凭一身悍力勒住了座骑。避免连人带马摔进沟中。但别的冲上来的本家兵可没有曾佐领这本事,十几骑尚可喜南后才抽入本家兵的辽东子弟就个个马失前蹄全摔进沟中去,瞬时间。沟中的尖桩就剌进马肚,剌进人身。战马的悲鸣人的惨叫此起彼伏,让后面的清兵骇然变色。一些运气不好的家伙也倒霉催的被座骑给带进了沟中,只这,就有数十名本家兵死伤。

“好,摔死你们这帮狗娘养的清妖!”

看到清军落马摔进沟中,对面的太平军立时爆发欢呼声。趁着清军大乱之时,近卫营迅速派出一哨人手接应被清军撵进沟中的同伴,只可惜清军落入沟中固然被尖桩剌中。太平军的人同样也避免不了被尖桩剌中。三十多个铳手随百户蒋和逃至此处,从沟中毫发无损爬出来的却只有一半不到。

秃子蒋和也受了伤,左脚板被一根竹剌剌了个穿透,被拉上来时左脚板是整个从竹剌中拔出,疼得这条汉子也是哇哇大叫,那鲜血更是拖了一地。但看到追杀在后的清妖也栽进沟中,蒋和却是疼痛大去,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每一笑却牵得他脚底生疼,笑了几声便再也笑不去,由着手将他扶到后面去。

周士相看到了受伤的秃子。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微微点头。蒋和也不矫情,咧嘴故作开心状一笑。便苍白着脸到后面去。

发现前方同伴落马摔进沟中后,后面跟上的本家兵急忙刹住了马,片刻混乱之后,清军便重整了队列reads;。在清军这短暂的停顿时间,太平军又获得了一点喘息之机,士气也稍稍复振,不再是刚才那种绝望感。

本家兵都统秦国成纵马查看地形后,眉头微皱,旋即展开。命人叫来原防旗兵协领王保国,几句询问之后便命他立即组织人手将通道清出。

以己方骑兵之利。固然对面太平军有占据地形之利抗拒之势,但秦国成坚信太平军再狡猾也绝不可能当自家骑兵一击。先前一击已大败他们。此刻正是一举破敌的最好时机,只要能打破当面这支太平军主力,令得对手胆寒,大军便能安然后退。想那贼秀才再也提不起勇气进攻。至于摔入沟中的这几十个手,秦都统虽然心疼,但全然不会因此而收兵。

秦国成乃是王爷座大将,又是本家兵都统,他发了话,王保国如何敢不从,当就寻来佐领向国魁等人,命他们赶紧组织人手将道路清出,尔后随着骑兵一并杀出,一报先前被太平军压着狠打的耻辱。

有骑兵支援,旗兵们都是士气大发,再是疲惫也是人人卖力,不一会便将堵在通道上的大车挪开。

最后一辆大车被挪开后,又是曾士成一马当先喊了声“杀”,然后数百骑呼啸冲出向太平军杀去。

“清妖又上来了!”

太平军的几个防御圈中,军官们大声的喊着。士兵们紧张的握着手中的武器,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呼啸而来的清军骑兵。

近卫营虎捷营雄威营残兵各据一方,以防线内的清军营盘和残存栅栏组成了一个环形防御带。最中间的是兵力损失最少的近卫营,他们在尽可能利用地形的情况,还将清军遗留的几十辆大车架子围成了一圈,士兵躲在大车架子后面以免被清军骑兵冲垮。

虎捷营和雄威营那边虽然没有这么多大车架子可以利用,但也是把能用上的东西全用上了,虽然看起来似乎还是难以挡住骑兵的冲锋,但怎么也要比站在空地上等骑兵来冲好得多。

周士相就在近卫营这个大车圈中,他握着一把长刀立在第二排,前面是一圈手握长杆的士兵。这些长杆都是从清军栅栏上拆的硬木,比一般的长矛要高,足有六尺,顶头都被用刀削得尖尖。

周士相给这些手握长杆士兵的命令是不等他发令,这些长杆不能举出,以免被冲杀过来的清军发现而失掉出其不意的奇效。

除了这些手握长杆的士兵,其余的士兵全部拿着长矛和大刀,只要发现有清兵落马,他们就上前或捅或砍,总之,绝不能让清军冲进来。

这个大车圈算是个小型的防御工事,周士相已将自己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接来的事情就不是他能决定了。老天爷真要他死,也不过是死后鸟朝天的事,没多大卵事。

太平军上都是静静看着对面清军将道路清出,然后一队队清军骑兵从这条道路上向己方冲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马上那些清军骑兵的面庞越来越清晰,太平军上都意识的深呼吸一口,空气中散发着不安与紧张。在明显可以看到那些冲锋而来的清军骑兵将刀剑挥舞时,突然,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吼:

“弟兄们,和狗日的清妖拼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决战(十一)

“冲上去,砍掉贼南蛮子的脑袋,让他们知道我们旗兵的厉害!”

“冲上去,砍死他们,砍死他们!”

“……”

奔驰的战马显得十分兴奋,马上的骑士更是兴奋得有些病态。在一马当先的曾士成眼中,对面那些吓得都没有声音的太平军跟死人没有区别。他们虽然勇敢的没有掉头溃逃,他们虽然勇敢的立在那里迎敌,但他们却是不堪一击得很!

跟随平南王入关作战的经历告诉辽东盖州人曾士成,南边明人的军队从来没有敢战者,不管他们的装备多么好,不管他们的阵列多么整齐,一切却都是中看不中用。只要大清勇士第一匹战马的马蹄踏入对手阵中,南蛮子就将迅速溃退,甚至无须逼近他们就会吓得自己崩溃。所以,不用怕,不用犹豫,只要大胆的向前冲,只要勇气的逼近他们,胜利便将属于我曾士成,属于我平南王,属于我大清,属于我为大清而战的每一名勇士!

“啊!……杀!”

曾士成兴奋的吼叫连连。

“杀!”

四百多尚氏本家骑兵也发出震天的吼叫声,他们嗷嗷叫唤着挥动着手中的长刀,不顾一切的向着那些在他们看来已经吓得动都不敢动的太平军冲去。

南蛮子打仗就是靠火器壮胆,可南蛮子的火器根本不顶用,只要打响就变得跟烧火棍没有区别,更何况对面的南蛮子根本没有火器了!他们是在束手等死!

几乎每个冲锋的清兵都在想同样的事情,那就是只要冲到那些太平军面前,之后,他们就可以快意的收割对面的人头了。

没有人想到他们会失败,因为那不可能!

清妖来了。清妖来了,他们的马好高好大,马踏得大地都抖动起来了…

从来没有和骑兵交过手的太平军士卒人人紧张。他们不可能不害怕,上至周士相。至普通一兵,所有人的神经都是绷得紧紧的,近乎僵化的脸庞上看不到一丝血色,只求生的本能使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

但他们已无路可退,身后是他们的父母妻儿reads;!

“和狗日的清妖拼了,和狗日的清妖拼了…”

新会差役黄四的牙关上抖动得厉害,以至于他的嘴巴都不敢闭紧,只能张得大大的。免得舌头被咬到。

黄四是原清廷任命的新会知县黄之正从老家带来的族人,太平军攻破新会后,黄之正在县衙里放了把火自杀,黄四没逃掉成了太平军的俘虏,随后被押去修建城墙。算他命大,几日地狱式的劳力做来竟没被累死,等到清军攻城,太平军因为缺人手便将他们这帮差役连同俘虏的清兵一同补充进了太平军。几月困守来,当初新会县衙的十几个差役就活了三个来,黄四便是其中之一。现在也因为之前的小旗头战死给升做了旗头,也算是太平军的一名军官了。

黄四是孤身一人跟黄之正来的新会,这两年挣得钱光吃喝嫖赌了。一文也没攒来,更别提娶妻生子了,所以身后的新会城中没有他牵挂的人。但或许是去年清军在城中造的孽太深,以至于光棍汉黄四也见不得新会再破,所以他虽然很害怕,可仍然坚定的握着长杆站在那里,心头反复念叨着和清妖拼了。

太平军的队伍中,和黄四一样孤家寡人的太少,毕竟太平军一路过来行的是裹挟手段。男人到前营当兵,女人孩子到后营生活。因此太多的太平军士兵不得不拼。

年纪大的,年纪轻的想得都是同样的一件事——我死了。谁给我爹娘送终;我死了,谁养活我的老婆孩子。

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我要活来,我不能让我的父母妻儿叫清妖祸害了!

来吧,狗日的清妖,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没有人愿意死!

在这个时代,民族大义都是狗屁,国家之说更是飘渺,唯一现实的就是家!

家大于一切,家的利益大于一切!

什么是家?父母妻儿所在便是家!太平军就是家!

周士相从不跟他的部们说什么大道理,什么民族国家,起事时,他告诉大樵山那帮人,他带着他们是为发财,是为做大官去的!现在,他告诉他的部,活去,不是为别人,是为自己,为父母,为妻儿!

有家才有国,无家便无国。人活着,首先是为了家,其次才是国。如果不能为了亲人而战,那何须为国而战!

士兵们也是人,是人就有家,是人就想家,家中有爹娘,有老婆孩子!所以为了他们,必须活去!要想活去,就必须死战到底!

懦夫,活该家破人亡!

而只有活去才能发财,才能做官,才能顿顿吃饱饭,才能让妻儿老小过上太平日子!

………

数百骑兵的冲锋在平地上如同惊雷一般,蹄声所至,使得当面的太平军倍感压抑。这是步兵面对骑兵天生的恐惧,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化解!

清军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

高高在上的骑兵,目中无人般狰狞的冲杀过来。

二百步一百步六十步三十步…

清军越来越近,近得人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reads;。

“都不要怕,不要动,听我号令!”

周士相再次叫喊,他的右手紧紧握着长刀,左手却死死按着一个面色苍白,浑身哆嗦的士兵。

“清妖上来了!”

对面的清军终于冲了过来,他们分成了三股,当中一股径直奔着近卫营而来。他们对近卫营用大车架组成的防御圈视之未见,眉头都不皱就笔直的硬冲了上来。

终于,周士相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拿长杆的,给我竖!”

煎熬的等待之后,士兵们等来了千户大人的命令。

瞬间,外圈那些手握长杆的士兵竖起了自己手中的长杆,削尖的棍头直指那些蜂涌而至的骑兵。

“什么东西!”

突然出现的尖木令冲在最前面的清兵们一脸愕然,但愕然很快消失,望着那些削得尖尖的木头,他们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也瞬间白了。

可是一切太晚了。

“吁!”

晓得厉害的清兵们纷纷打马,他们想要避开那些尖木。然而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个道理,此刻的他们,根本没有迂回的空间,更没有时间。

曾士成的脸黑得难看,他不是傻子,知道那些突然竖起的长尖木会对他的战马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可恶的南蛮子,真狡猾!

“退,退!”

曾士成再勇猛,他也不会蠢到自己想死,他惊惧的大叫着,拼命的勒着马缰,然而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他能做的便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坐骑一头扎在那根冒着寒光的木头上,然后整个人抛物线般摔进了大车架后面。

战马,是有灵性的动物,也有生存的本能。

如急刹车般,几匹战马生生的止住了前进的脚步,可是整个身体却还是继续向前冲去,不偏不倚的撞向死亡之尖。

有一匹战马因为止步的动作太急,直接断了前腿,一头载倒在地。马上的清兵哇哇乱叫被甩进太平军的防线内,重重的撞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

阵阵“噗哧”声中,很快便有十几匹战马被太平军用尖木直接捅穿,马血如人类大动脉破裂般狂喷而出,溅在太平军士兵的脸上,腥而热。

战马的悲鸣声响彻战场上空,马上的骑士被惯性重重的摔倒在地,没等他们爬起,便被身后同伴的马蹄踏成烂泥。

近卫营的大车圈防线前乱成一片,连上最前面被直接捅穿的战马以及后面撞上同伴的清兵,几十名尚氏本家兵直接被报销。他们的尸体连同马匹,堵住了后面同伴前进的道路。

进不得,退不得,乱。(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决战(十二)

“狗清妖,受死吧!”

黄四狠狠一刀将个摔到面前的清兵甲衣撕开,不待对方抬起头来,利刃就捅进了对方的心窝子。伴随着鲜血喷射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令得黄四十分满足。

清军的混乱仍在持续,大车圈四周到处都是坠马的清兵,除了极少数走运的,余者都是一头落在车架后面,转眼就被扑上来的太平军结果性命。

虎捷营、雄威营那边,清军的冲击仍在继续。场面太乱,四处都是身影,耳畔尽是喊杀声,周士相也无法看清雄威、虎捷那边的战况,但见二营那边清军四下奔走,想来双方都在厮杀,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来。

没有出现一触即溃的场景让周士相心安,也不容多想,挥刀就想一名被卡中大车架中的清兵扑去。

仗已经打到这份上,谁都要拼命,多杀一个敌人就多一分希望。至于江上的水师,周士相已经不抱希望了,他已经认定水师将领是个王八蛋了。

………

“弓箭手,弓箭手!”

督战的都统秦国成见势不妙,急忙召唤箭手,欲从外圈压制太平军。随后跟来的汉军旗兵却是束手无策,无他,平南藩下乃是当年辽东作乱明军改编而成,又皆以火器为利,战死桂林的定南王孔有德更身负为清军造炮重责,因此三藩军下建制并无箭手。没有箭手,自然做不到骑射,只能硬拼硬打垮对方了。

“用火铳射他们!”

慌乱中,佐领向国魁领着百多旗兵赶至,内中有数十铳手,也不待都统发令,急吼着就带人往前顶。可一时之间又没法从本家兵的阵列中前出,只能在后面不断的喊叫要前面让路。

另一边,上百本家兵正纵马狠冲雄威营的防线。没有大车架的牵制,又没有如近卫营那般以长杆制敌。仅凭营盘和几处残存栅栏做掩护的雄威营渐渐不支,两处缺口很快被清兵冲破。正中指挥的百户邵九公见清军冲了进来,连忙带着余下的人边打边退。因地面障碍物较多,清军骑兵无法驰骋冲击。也只能放缓马速兜圈砍杀败退的太平军。邵九公见清军四下兜马,己方根本无法抵御,心生退意,欲率残部退至近卫营防线,怎料镶蓝旗汉军协领王保国此时率300多旗兵杀至。一下就断了邵九公的退路。

王保国麾下汉军旗兵先前就与太平军厮杀近一个时辰,凭借悍勇硬是将太平军阻在第三道防线外,此时有骑兵相助,战局又较清军有利,一众旗兵哪个不卖命。200多旗兵加入包围雄威营的战圈后,很快就弥补了骑兵无法冲速的劣势,凭借兵力优势加雄威营残布压缩在一处不足百平方米的地域内。

雄威营两百多残兵被死死的压缩在一个小圈中,无时无刻不承受清军的冲击,每分每秒都有人倒下。

自知无路可退的雄威营残兵却咬紧牙关死死抵挡清军的进攻,欲图用自己的生命为友军和身后的亲人赢得生的希望。

邵九公也是豁出去了。左右无生还之理,不如索性拼他娘的。

虎捷营那边战况虽比雄威营要好,但也是勉强支撑。百户秦智生依托地形一边组织防御,一边组织数十名身手灵活的士兵在外圈纠斗清兵,双方杀伤数量倒也相当。但若清军步兵涌入战局,兵力单薄的虎捷营恐怕终将落败。

………

大车架组成的防御圈内,周士相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叫嚷什么了,但他肯定,从他嘴里出来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混战不需要什么指挥,近卫营上下都知道取胜的关键是绝不能让清兵突破大车架。因此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立即补上,不论付出多少人命,他们也不能让眼前这道由大车架组成的单薄防御圈被清军攻破。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近卫营士卒们奋力喊着,用力挥动着武器,任凭鲜血洒在自身,他们在拼命。

困兽犹战。

陷入重围的邵九公记不得被自己砍下脑袋的清兵有多少了,他只知道,他的胳膊酸痛得要命。每挥落一刀,身体的力气就好像衰弱一分。再次挥刀砍下半截马腿后,邵九公虚弱的站在那里不断的喘着粗气,身边的部下已经越来越少。

两名江西兵牢牢护在邵九公左右,他们的身上满是鲜血,也满是刀口。

秃子蒋和的伤势很重,被尖桩剌穿的左脚板血淋淋的一个大窟窿,看着就吓人。无法动弹的他和几名伤兵斜坐在一个帐逢边,拿着几杆被清军丢弃的火铳对着前面的清兵轰射。每轰响一铳,他就红着眼睛在那啊啊大叫,却谁也听不懂他在叫什么。

……

秦国成已不是第一次肉疼了,曾士成那个混蛋竟然没能一鼓作气冲散南蛮子,反把自个性命连同数十名本家辽东子弟给丢了!若不是向国魁带人跟上来,就刚才的混乱样,己方阵脚哪里还稳得住!

南蛮子还在负隅顽抗,本家兵的优秀子弟却战死了上百,连战马都死了数十匹。营兵死了不打紧,旗兵死了也不打紧,大不了回去重新抽而已,可本家兵都是王爷的包衣,是王爷的私人财产,这折损多了可是要伤平南王的元气的!

他娘的南蛮子,他娘的贼秀才,都这份了你们还在坚持什么,若是投降,本都统敬你们是条汉子,说不得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收你们到藩下,抬你们入汉军旗也不是不要,这是多大的荣耀!可你们偏偏不知死活要和大清拼到底,那就不能怪本都统不赏识你们了!

秦国成的脸黑得厉害,他别的不担心,他只担心江上的明军会上岸,若是江上明军上岸后,己方还在和这些太平军纠缠,那他可不敢保证能安然撤下去了。

“给我杀,给我杀!”

发现不能再耽搁下去的秦国成也作了最后一搏。

过完年了,一切安好,今年一定要努力!(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决战(十三)

在秦国成的严令之下,本家兵和涌入战场的旗兵也是不顾伤亡猛冲太平军。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只撼得太平军的环形防御圈岌岌可危,陷入重围的雄威营更是不堪苦战,随时都有崩溃危险。

陷入生死存亡的太平军在潮水般涌来的清军面前也是咬牙不退,人人舍身血战,谁也不言后退一步,更是谁也不去想这一步。

拼了,和狗日的清妖拼了,死就死了!

一心想要保护亲人不被清军屠戮的太平军迸发出了惊人战斗力,战斗之激烈令得南下以来堪称无敌的尚氏本家兵也震惊。有旗兵实在受不了这种血腥厮杀悄悄后退,却被督战的本家兵毫不留情斩杀。

“不许后退,谁敢退一步,本都统拿他项上人头!”

秦国成大刀立马,他已决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吃掉这股被包围的太平军,哪怕损失再大,他也一定要吃下这股太平军!

他不能不如此决定,因为太平军是他南下以来遇上的第一支敢打敢拼的劲旅,比之李定国的大西兵都不弱,这等兵马若不能一举打垮他们,让他们对清军感到害怕,那对广州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不知不觉,秦国成已不再视太平军的主帅周士相为贼秀才,也不再视太平军为从前认为的乌合之众。

这是一支劲旅,一支可以改变局面的劲旅。

………

本家兵砍下的脑袋震摄住了想要后退的清兵,秦国成亲自带领戈什哈加入战圈,在清兵的再一次猛烈进攻下,早已不支的雄威营最先崩溃,百户邵九公拼死带领数十名残兵冲破清军重围和近卫营会合。

“千户,鞑子冲得太狠,卑职无能,雄威营垮了,雄威营垮了!”

邵九公是哭着向周士相禀报雄威营的败况,周士相听后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腮巴子不住上下抖动,两眼如凶兽般目放红光。

周士相的样子令邵九公感到害怕,但他仍是苦着劝道:“千户,咱们撤吧!秦兄弟那边也快顶不住了。再不走就都走不掉了!…江上有咱们的水师,城里去不得,咱们去江边,鞑子再狠也不敢追杀咱们到江边,到了江边咱们就能得活!”

邵九公不是被清军吓破了胆。他清楚的判断了当下局面,当面清军虽然凶悍,可除这股清军外,其余方向的清军都已败退,眼下战场局势整体仍对太平军有利,毕竟清军针对新会的包围圈已被打破,总体又是在败退,而太平军却冲破了清军几道防线,又有江上水师援应,便是这东面打败了也不打紧。当下最重要的显然不是和拥有骑兵的东线清军血战。而是应退至江边和水师取得联系。

邵九公的劝说让周士相有些意动,但他却没有吱声。见状,邵九公以为周士相是采纳他的意见默认后退,便挥刀叫喊:“来人,随我保千户后撤!”

周士相的几名亲兵听到邵九公的声音忙奔了过来,正准备保护千户后撤,却见周士相猛的一把推开要架住自己的邵九公,黑着脸吼了句:“我哪里都不去,我就死在这了,要退你们退!”

邵九公一愣。张嘴就要再劝,却看到南边有一股兵马正在清军的拦截下向近卫营靠拢,定睛一看,领头的不是虎捷营百户秦智生是谁?

………

秦智生撑到现在已是尽了最大能力。但敌我兵力相差太大,清军又有骑兵,雄威营的崩溃又令得他的右翼门户大开,失去侧翼掩护的秦智生只能率领残部向近卫营靠拢,否则,一旦清军堵上退路。虎捷营便向雄威营先前一样被清军合围。

发现秦智生部有向大车圈那边移动的迹象,清军立即分兵拦截,在付出上百条人命后,秦智生终是带领100多残兵退进近卫营的防御圈。

“千户在哪,千户在哪!”

浑身浴血的秦智生唯恐听到周士相的不测消息,待看到周士相仍坚定的屹立在人群中,一颗心顿时放下来。将是兵之胆,又是兵之首,若周士相有什么不测,余下的太平军就群龙无首了,这局面可就真无法挽回了。

“千户,末将有愧啊!…”

因为没能挡住清军,秦智生感到愧疚,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周士相却只朝他一挥手:“你有愧,我更有愧,现下什么都别说,带上你的人堵住左侧!”

“遵令!”

秦智生猛一点头,二话不说就带着刚刚死里逃生的百余部下加入了左侧战线。

周士相至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和邵九公说过,邵九公沉默片刻,猛一跺脚,也带着手下加入了近卫营的战圈。

有了虎捷、雄威二营残兵的补充,近卫营的兵力压力得到稍许缓解,防线顿时又坚固许多。三面扑上来的清军在付出上百条性命后仍无法冲破大车圈。

秦国成也是杀红了眼,仗打到这份上,保存实力的念头已经没有,只有鹿死谁手的较量了。他已经将班志富战前的劝告抛之脑后,只一心想要吃掉这股被围住的几百太平军。

混战中,周士相看到了被一群戈什哈簇拥着的秦国成,他恨不得骑上大青马来个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奇迹,但他知道那不可能,只能按下对敌将的仇恨,沉下心来指挥。为了激励部下斗志,他再次挥刀呐喊:“弟兄们,水师兄弟一定会来救我们,水师一定会来救我们,撑住,撑住,胜利一定会属于我们!”

听到千户说水师马上就来救他们,苦战的太平军顿时士气大振,手头的劲也更足了,硬生生的挡住清军一**的进攻。

迟迟不能解决这几百太平军残兵,又发现贼秀才就在包围圈中,秦国成四面调动,将能调动的所有兵力全投了上来。将近1500名清军将太平军围得水泄不通。

再一次将一名爬过大车架的清兵斩于刀下后,周士相高呼:“太平军,为妻儿老小血战到底!”

“为妻儿老小血战到底!”

血战的太平军上下齐齐高呼。(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决战(十四)

每一个活着的太平军将士都在坚持抵抗,哪怕他们知道自己未必能活着等援军到来,哪怕他们知道自己很可能永远也不见父母妻儿,可他们仍选择血战到底!

要么死,要么活!

为了爹娘、为了妻儿,拼了,拼了!

………

望着陷入重围的太平军,看着四下密密麻麻的人头,秦国成终于松了口气,只要再咬牙冲一下,太平军就必败无疑了。因此,他毫不犹豫的命令发起最后一击,彻底撕碎太平军。他更传下令来,此战不要俘虏,至于那个让他不再轻视的贼秀才,则定要五马分尸,不然难泄心头恶气!

先前撤下稍作休整的300余尚氏本家兵奉命再次集结,这一次他们将拧成一只拳头,狠狠砸破太平军那简单粗鄙的防御圈。

清军突然让出一条通道露出已集结完毕的骑兵后,周士相已做好赴死准备,他紧紧握着长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力吼了出来:“弟兄们,拼了,拼了!”

“拼了,拼了!”

活着的太平军高举武器用力呐喊,受伤倒地的太平军将士也在用身体的最后一点力力张大嘴巴嘶吼着。

“杀啊!”

300余本家兵骑兵再一次撞向太平军的防御圈,都统的疯狂让他们更疯狂,他们已不再怜惜战马的损失,也不再在意自身的伤亡,他们眼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杀光这些比茅坑里石头还臭的南蛮子!

300百余骑兵的集体冲锋声势浩大,可望着那些已被鲜血染红的尖木,战马犹豫了,胆怯了。

马上的清兵灵敏的察觉到了座骑的异样,或是双腿猛勒,或是直接尖靴子上的尖剌扎向座骑。疼痛使得马匹再也顾不得前面那些削尖的长木,发狂地冲着前面撞了过去。

“噗哧、噗哧!”

冲上来的马匹瞬间被太平军的长杆剌穿。可怜的战马挂在那上面不断惨嘶、挣扎着。马上的清兵幸运的从马上摔下,没有当场被剌穿,不幸运的则是当场被长杆连人带马一同刺穿,好像一根肉条似的悬挂在半空中。很多清兵还没发出落地的惨呼。后背便是一重,窒息感顿时让他们再也无法言语,不等他们有所动弹,就被扑上来的太平军用长刀结果性命。

尚氏本家骑兵再一次撞上来时,周士相就站在第一排。他阻止了亲兵要将他保护在后的好意,他要站在第一排,正面硬挡清军的进攻。他要他的每一个部下都知道——他和他们在一起!

一匹冲上来的战马将大车架子往后撞了几步远,大车架的余力将周士相直接撞往后方,那一刻,他的身子重得厉害,整个人再也站立不稳,朝着后面踉跄退去,若不是身后的两个亲兵,恐怕他早已仰倒在地。

骑兵进攻的同时。旗兵们也没有干看,他们或是一齐搬运大车困,或是跳上大车架朝后面的太平军杀去,仗着人数的优势,太平军陷入苦战,几处大车架被清兵搬开,没有障碍物阻挡的骑兵立即从缺口涌进。他们用手中的刀剑,不断呼吼着劈向太平军,一些不愿意费事的则直接凭借战马的强劲冲力撞飞一个又一个妄图抵抗的太平军。

“破了,破了!”

欢呼声从清军口中发出。几处被撞开缺口后的太平军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清兵,他们根本无法抵挡,只能被逼得不住后退。但每一步后退他们都在拼命抵挡前面的清兵,没有一个是扔下武器掉头而跑的。

战斗仍在继续。无数太平军的英勇士卒倒地,几乎所有人在倒地后都会下意识朝身后的新会城看去,那里有他们的亲人。

被亲兵扶着喘了几口粗气的周士相发现防线被突破几处后,焦急万分,不作任何停留就挥刀又朝前冲了上去。

“啊!”一声惨叫,一个从车架下面钻出来的清兵头都没来及抬就被一刀切断了脖子。

有清兵发现了身为主帅的周士相。他们兴奋的向周士相扑来,护主心切的周士相亲兵急忙迎了上去,几下劈砍,两个亲兵就倒在地上。其余的亲兵却没有后退,他们死死挡住扑上来的清兵,努力的将周士相护在中间。

自己的部下在和清兵死战,自己却被护在中间,周士相如何受得了。但他知道现在清军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太平军上下的目光也在他身上,这等关键时候,他绝不能有半点闪失,因此他咬着牙任由亲兵将他护在中间,只不时发出一两句吼声,好让还在苦战的部下们知道他这个千户还活着!

“那个就是贼秀才,抓住他,五马分尸!”

被亲兵簇拥保护着的周士相无疑成了太平军中最显眼的人,也成了所有清兵眼中的猎物。冲进缺口的数十名清兵齐齐朝周士相所在杀了过来。见清兵势众,全朝自己来了,周士相眉头深锁,边战边退。

秦国成也注意到了正在往后退的周士相,手上马鞭一指,便要戈什哈替他活捉了这让他咬牙切齿的贼秀才,此时,号角声却从西南方向响起,伴随着号角声的是成千上万人的呼喊着:“杀鞑子!”

号角声来得突兀,清军却哗然一片,一些士兵竟忘了眼前还有正在以命搏命的太平军而傻站在那,又有被本家兵强逼着上来的清兵大叫:“南蛮子的援军上来了,快撤,快撤!”

听到有人在喊撤兵,秦国成大怒:“他娘的,谁敢下令撤兵!”正要吩咐下去不得命令不许退,视线所及,数十面旗帜引导着无数明军正向这边杀来,当先一面旗帜上书“凌海将军陈”。

“陈奇策!”

周士相不识得陈奇策,秦国成却是识得,见迟迟在江上按兵不动的陈奇策终于派兵上岸,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援太平军,秦国成气不打一处来。因为过于愤怒,他的两条腿竟然抖动起来。

“弟兄们,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水师的弟兄来救咱们了,水师的弟兄来救咱们了!”

太平军中却是发出震天欢呼声。

“大人,怎么办?”秦国成的戈什哈队长紧张的问道。

“功亏一簋!老天爷瞎了眼!”

秦国成恨声骂道,眼下形势已不容他再复仇般死咬太平军了,己方兵马已和太平军厮杀数个时辰,现在更是混在一起,若是江上明军不动,解决太平军这点残兵不过费些功夫,现在却不能不撤了。否则,任由江上明军加入战阵,胜利的天平可就倾向太平军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追杀

江上明军的突然上岸极大的动摇了清军的战斗意志,本就因和太平军血战损失太大的清兵终是没能扛到最后时刻。包围圈中的太平军虽然已经不支,但清兵却再也无意和太平军死斗到底。指挥战斗的都统秦国成选择退兵,他没有把握在明军援军到来之前结束和太平军余部的战斗,再整合兵力应对明军水师的进攻。

秦国成的戈什哈奉命向各处清军传达了退兵命令,很快,得到退兵命令的汉军旗兵和本家兵开始后撤,但清军的撤退却不是无序的一哄而退,而是有序的后撤,各部之间也能做到相互呼应。尚氏本家兵余部更是坚持等到旗兵后撤有一里地后,方开始打马后转。

“清妖败了,清妖败了!”

发现清军撤兵后,死里逃生的太平军顿时爆发一片欢呼,最先欢呼出来的却是队伍中那些原汉军旗降兵,他们操着一口辽东方言,在那挥舞着大刀和长矛,雀跃不已。

“杀啊!”

邵九公激动的叫唤起来,不等周士相下令,就挥刀带着手下的江西兵冲了上去,意图追杀逃跑的清兵。痛打落水狗可是个大快人心的轻巧活,不费力又不担心受怕,跟在后面砍就是。

不过率部追了百十步,邵九公就豁得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对面的清军虽然败退,但他想趁势掩杀过去也是不可能。再者随他追出来的只有百余名太平军,大队那边没有动。凭这点兵力想追杀兵力多于他们近十倍的清军显然不可能。

“快摇旗,让千户率大队追上来!”

邵九公激动难耐,让亲兵将雄威营旗号摇动起来。不过却是没有马上得到周士相的回应,而是看到北面火光四起。

起火之处正是清军关押民夫青壮的营盘,黑烟之下隐约可以看到有人持着木棍在那大呼小叫。

正后撤的清军也发现了北面起火,却没有露出愕然惊讶之色,而是只顾向东逃窜。

周士相没有理会邵九公要求追杀清兵的请求,他在观察东撤清军,并且也在等待水师上来。他不是不想趁势杀过去。可东撤的清军步兵就有上千人,骑兵也有两三百,他能调动的却只有不足500人的残兵。要是轻易追击,一个不慎。这点兵力很可能会被东撤的清军反嘴吞了。

“传令下去,未得我命令,各部不能追击清妖!”

周士相的命令得到秦智生的赞同,他没有被清兵的撤退冲昏头,相反保持着足够的清醒。否则先前邵九公带人追出去时,他早就跟上去了。

陈奇策带上岸的是他水师中所有能上岸的士兵,共有4000余人,另外葛义率领的太平军震虏营余部,计有300多人。两军在共同击溃沿江驻防清军绿营后合兵一处向东线战场支援而来,沿途又有陷阵营的一队兵和城中宋襄公派出的数百健妇加入,光看人数就是东面清军的数倍之多。

这么一股庞大的力量加入战场,不得不令和太平军陷入苦战的清军后撤。

“传本将军令,各军奋勇杀敌,和太平军弟兄一起杀鞑子!”

凌海将军陈奇策意气风发。接连传令,又命麾下前海记名总兵官吴远:“吴总兵,你率所部追杀北线溃逃鞑子,待肃清北面之敌再与大队会合!切记,若鞑子跑得远了,就由他们去,不可孤军追击!”

“遵令!”

吴远大声应诺,率部分出大队往北面去。

传令之后,陈奇策看了一眼自己的幕僚师爷,原台山知县胡德玉:“这般安排。子宣认为可妥当?”

“将军作此安排,再是妥当不过。”胡德玉微一点头,抬手朝前一指:“鞑子有骑兵,虽有友军拖损他们。致其被迫后退,但我军却仍不可盲目追杀,以免鞑子狗急跳墙与我拼命,我军虽有大胜之势,但士卒精于水战,弱于陆战。真要和鞑子野战搏命,恐难持久。”

“子宣说的甚是。”

陈奇策挥手一笑,挥手对部下诸将吩咐道:“几位将军这便出战,务必将鞑子彻底赶走,不使其再有窥伺新会之心。”

“是,将军”

参将周胜等人忙抱拳应命而去,很快,上岸的水师官兵便集中主力向东面杀去。

当举着大刀、长矛的水师明军毫无畏惧的追杀过来时,北逃的清军崩溃了。参加凌海将军陈奇策水师的除了原广东明军的一些卫所兵外,大多都是和清军有破家之仇的广东渔民。这几年在广东清军的打压下,水师官兵无奈退避海岛,此刻有机会再次登陆和清军血战,水师上下长期在心中压抑的仇恨顿时爆发,他们勇往直前的向正在逃跑的清军冲过去。

“杀鞑子,杀鞑子,替咱亲人报仇啊!”

呐喊声响彻云天,北线溃逃的数千清军竟然没有一支人马有胆掉头阻挡水师,很快,清军就被吴远所率的水师官兵追上,一番砍杀,清军摞尸数百,降者千余,余者慌不择路只顾逃命。

“不准跑,不准跑!”

刚刚从江边逃过来的王士庆怒骂着挥动着手中的马鞭,不停的抽打那些退下来的败兵,他的亲兵们也在竭力阻拦溃兵,可是拦住这群,却拦不住那群,待看到明军已黑压压的冲他杀过来时,王士庆也算明白,知道挡不住那些明军,他果断丢下那些败兵,打马扭头飞奔,再也不后看一眼。

兵败如山倒,北线清军在正黄旗兵和督抚标兵率先逃跑后引起的全线崩溃终在此时应了后果,记名总兵吴远只以千余兵力竟然就将当面数千清军撵得跟兔子般。数里地面上,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跪地投降的清兵,竟然没几个清兵有胆量反抗明军的。

正黄旗兵和督抚标得了最先跑的优势,等到后面的营兵基本上被明军斩杀干净时,他们早已跑出几里地去。见此,记得老将军嘱咐的吴远也不再追赶,匆匆分出一部兵力看押俘虏后便带领余下兵马向东线杀过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战后

夫子营中的大胆民夫青壮将营盘点燃后,也捡起清兵遗落的武器勇敢追杀起正在溃逃的清兵。就是这群饿得几乎走不动路的夫子竟然也迫降了上百清兵。

北线、南线、沿江三线清军全部崩溃,只东线清军仍然保留建制的缓缓后撤,没有出现其余方向清军的惨况。

陈奇策部和太平军会合后立即点起精锐追击东撤清军,东撤清军以尚氏本家兵垫后,保护大队旗兵撤退。陈部发起两次进攻均被尚氏本家兵击退,领兵诸将不约而同收拢兵马缓缓跟进,不再轻易进攻清军骑兵,只图驱走了事。

周士相原本想与水师主将陈奇策会面,共同商讨后续事宜,但前去接洽的亲兵却回报说水师主将凌海将军正在安排追敌,一时无法分身与周士相会面。若周士相方便,可自去与凌海将军商洽。

闻言,周士相不由眉头微皱,水师主帅打的旗帜是凌海将军,这显然是南明朝廷挂将军号的总兵官,放在南明官场便是独当一面的人物,比之不加将军印的总兵要高上一等。

虽说自崇祯年间明朝军队的将军加号就已变滥,甲申以后南明小朝廷更是大肆封爵,什么公、伯、侯的封出无数,连异姓王都封了两个,区区加将军号的总兵官实在是不值一提。奈何周士相却没有永历朝廷的任何官方身份,手中有的只是当日永历朝廷兵部职方司郎中程邦俊授予胡全的罗定州参将官凭和大印,这导致周士相主导太平军后的身份极其尴尬,他既没有得到永历朝廷认可接任胡全的罗定州参将一职,也没有另取得永历朝廷新的委令,所以本质上说周士相现在就是一平民百姓,甚至于他这新建的太平军营头都是没有南明官方身份的。

一介平民拉起的队伍说好听点的就是义师,说不好听的就是土匪,虽说永历朝廷这几年对于各地义师都予以承认,甚至还主动招纳各地土匪,但这不代表明军将领真的就看上这些义师。更不代表这些义师的领袖能够得到南明官员的正眼相看。

陈奇策虽有之前迟迟按兵不动的万般不是,但他却在太平军要命的时候率部上了岸,并且迫使清军后撤,因此于公于私都对太平军、对周士相有大恩。不说其他。单凭此周士相都应该主动去见陈奇策,可亲兵传来的话却让周士相颇是玩昧,这场大战算是赢了,可赢了之后的新会主导权似乎也在悄悄的发生变化。面对兵力远多于己方的凌海将军部,周士相必须慎重对待。

思虑半响。他命秦智生和邵九公立即收拢兵力,打扫战场,救治伤兵,不再参与追击东撤清军。周士相格外强调,对那些投降的清兵除了军官外都不得虐杀,一律押回城中看管起来。

邵九公犹豫一下,他知道周士相是看中了清军俘虏,但万一水师那边也看上怎么办。

周士相摆手道:“我们干我们的,水师干他们的,两不相干。若水师插手我们的事。也不必退让,据理力争便是,都是大明兵马,又是大战得胜,想来水师那边也不会太过份。”

“清妖溃败,想必营中还有粮食剩下,我军已经断粮,这粮食可不能叫水师拿去了。”秦智生提到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清军遗留的粮草。

周士相一锤定音:“事不宜迟,你们速去搜捡。人我要,粮食我也要,兵器辎重什么的能得多少算多少,记住。不得和水师发生冲突,有什么事情报与我知,我去和凌海将军谈。”

吩咐完这些事项后,周士相派人去找宋襄公,在如何对待凌海将军这件事情上,他迫切需要这位“三姓为奴”的官场老油条指点。而且他也必须将自己的下一步与这位搭档说明,以便得到后者的全力支持。

新会非久留之地,纵使此次大胜,周士相也不想再留在新会。在孤城中苦熬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他需要一片新的天地,一片可以让他再也不用担心明天早上还能不能见到太阳的天地。

东撤清军成功阻止了陈奇策部的追击,却在撤到新安坡时遭到从南线迂回此处的铁毅部袭扰,使得清军停止了后撤,见状,尾随的陈部忙逼近。

铁毅部只有不到200名太平军,面对兵力是他们数倍的清军,铁毅没有盲目发起正面进攻,而是依托树林袭击清军。清军整队来剿,他便迅速率部躲开,清军继续后撤,他又率部从侧翼杀出,几次袭击,令得清军头疼不已。

佐领向国魁在再一次受到太平军袭击后,亲自率领数十名旗兵冲进林中,不料却被铁毅藏着的最后一颗震天雷击中。爆炸声中,向国魁的战马不偏不倚的踏进了林中一处陷坑,战马一声悲鸣,把向国魁从马上摔下,硬生生的断了他一条腿。

“快来救我!”

断腿巨痛令得向国魁大叫起来,发现四周林中有脚步声传来,他吓得声音都颤抖了,急忙命令亲兵扶他起来。

岂料随他进林的几十名旗兵却在爆炸时不约而同掉头往林子外,内中就有向国魁的亲兵,等这亲兵发现自家佐领大人没了时,林子里已经传来向国魁中刀的哀叫。

得报佐领向国魁战没后,秦国成大怒,急调本家兵保护两翼。在本家骑兵的保护下,铁毅部无法再成功袭击清军,无奈只能退兵和大队会合。

后方尾随的陈部发现清军并不是停下整队反击,也是松了口气,派人将东撤清军动向禀报陈奇策后,领兵诸将依旧小心翼翼的跟在清军后头,只到将清军“送出”二十多里地后,诸将才传令收兵后撤。

经此大战,新会城外已是一片狼藉,周士相是在江边见到凌海将军陈奇策的。

看着眼前一头白发的凌海将军,周士相十分意外,但让他更意外的是白发老将对他的无比热情和夸赞。(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入城

“老夫数月之前就闻听新会有为父母妻儿复仇,手刃清兵大将由云龙的勇秀才,今日一见,勇秀才果然名不虚传,带的兵更是了不得,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啊,呵呵”

因为胜利而心情大好的白发老将军陈奇策一把抓住周士相的手,仔细打量起来,越看越是欢喜,不住点头。边上陈部诸将也都是面带笑容看着周士相,浑没有周士相之前以为的客兵之傲,这让周士相暗自惭愧,先前却是有小人之心了。

陈奇策如此热情,又是自己爷爷辈的人物,还不住夸赞自己,周士相自不会对这白发老将军的打量有任何反感,在那做晚辈状谦虚不已。打量够后,陈奇策一挼胡须,将帐下几员大将为周士相一一介绍。周士相与众人也是一一见礼,不缺半分礼数,却也不是将自身放得太低,俨然就是友军之间的正常礼数。他这般做法,陈奇策也不奇怪,暗自点头。

“若不是将军率兵来援,新会城恐怕早就叫清军夺去,当下又哪里还有晚辈在此。先前晚辈看得清楚,清军可是一见到将军旗号就望风而逃了,凌海将军威名足震粤省。”

周士相变相的捧了陈奇策一把,却丝毫不说官面称呼,只一口一个晚辈叫着,边上宋襄公闻弦知意,心中微动,也暗自寻思起来。

“哎,不是你太平军在这城中坚守数月,又一把火烧了清军水师大营,老夫又哪里能够大摇大摆入江来,又壮着胆子上岸痛打落水狗。说一千道一万,此战,你太平军居功甚伟,你周兄弟更是大功一件!老夫下船之时就已决定将此间战事如实上报朝廷,想朝廷知道新会重入我大明之手,广州门户大开,不知皇上和朝廷诸公欢喜成什么样呢。你放心。以此间功劳,朝廷绝不会亏待于你!”

陈奇策老将风度,一幅大包大揽的样子,似乎只要他上了书。朝廷立马就会一个总兵赏下。他也人老成精,周士相不肯自降身份奉他这凌海将军为尊,他便也一口一个“周兄弟”叫着,一点也不在乎二人年纪相差悬殊。

周士相当然也想要永历朝廷的正式身份,至于封赏高低。他却是并不在意的,在那含笑谢过陈奇策的好意,却发现陈奇策身后几员将领脸上却不大好看,微一寻思便知问题关键,按老将军说法上报,太平军肯定是夺取新会和守住新会的最大功臣,反之来援的陈部功劳便要降一等。主次一分,封赏可就大有区别了,且不揣磨陈部诸将心思,人都是有功利心的。要不是水师及时上岸,太平军能不能撑住都是问题,这一细较起来,这首功到底属于谁还真难以分说。

自周士相来后,齐豪便主动归列太平军众人之中了,他插了句嘴,道:“西宁王那里肯定也是高兴万分的。”

此言一出,陈奇策和周士相都是一愣,陈奇策的幕僚胡德玉眉头微皱,却不知想什么。

场中气氛显得尴尬。好在陈奇策爽朗一笑,哈哈道:“西宁王去年便率大军围了这新会数月,结果却是功亏一篑无奈退兵,今日新会却叫周兄弟夺了。又打败了来攻的清军,消息传过去,西宁王爷如何会不高兴,恐怕得报当日便要整军再次东进了吧。”

“西宁王爷怕是抽不开身”胡德玉嘀咕一声,但却没人听见。

“既然清军大败,新会不复再有被围之险。那还请将军入城一叙,晚辈这有些想法却是要和将军好生谈谈的。”

陈奇策是客军来援,周士相身为新会城的实际主人,自然要盛情相待,天下可没有客人来主人却不招呼的道理。

陈奇策笑道:“也好,老夫自永历二年入海至今,已几个年头不曾踏入内陆一城一池,去年也是远远看着这新会城干着急,今日有此大胜,正好一遂心愿到城中看看。”说着招呼一众部下,“来,你们都随老夫入城好好看一看咱大明的城池。”

诸将忙也笑着应了,胡德玉却低语提醒陈奇策一句,听后,陈奇策赶紧对周士相道:“对了,周兄弟那可有多余的粮草可供应老夫水师的。”

“粮草?”

周士相一怔,旋即明白看来陈奇策的水师跟自家太平军一样都是穷鬼。他苦笑一声,道:“请老将军入城便是要商量这粮草之事。”

“噢?”陈奇策看出周士相脸上难为之色,心下一紧,知道对方粮草怕也是困难,想到自己来时军中只带了几日粮草不由有些着急。但他却并不动声色,微笑点头,示意周士相前头带路,又吩咐胡德玉道:“子宣你去安排一下,善后之事由你做主,不必来问。”

“是,将军。”胡德玉忙应下。

“老将军请!”

“周兄弟请!”

当下周士相便请陈奇策一行入新会城,沿途到处都是尸体和正在燃烧的营盘,不时有太平军和水师的队伍押送俘虏经过。每有队伍经过,陈奇策都要停下,若是看到伤兵,更是要关切几句,这般作派自然让周士相好感更深,感慨这白发老将军倒不似明军其他将领,很是接地气的很。不过陈奇策越是如此,周士相却越是不知如何开口进行后面的事情。

到城门口时,正好有太平军后营营老组织老人孩子上战城捡东西,看到这些饿得都有些营养不良的老人孩子,陈奇策面容耸动,很是难过。

战场上太平军和水师都在各自清理,双方心照不宣的各干各的,没有出现什么争抢战利品的事情,想来陈奇策那边也对面下吩咐过。

宋襄公早早派人进城将县衙收拾了一番,又搜刮了一些干肉菜蔬,勉强置办出一席还算入眼的席面来,可是军中却没有酒水,好在陈奇策也不介意,就以茶代酒双方入席坐了。

茶过三巡,周士相首先开口将太平军已近断粮之事说出,尔后便提议此战所缴获的清军粮草由双方平分,其余物资也都平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让城

太平军有守城之功,水师有来援之功,虽说水师是在清军四面防线崩塌了三面才上岸,之前按兵不动很是让人寒心,但不管怎么说,水师的上岸还是挽救了太平军的覆没,因此周士相身为主人提出战利品缴获双方平分也是应有之意。要看书·1kanshu·cc

对周士相的提议,陈奇策微笑不语,坐在其右手边的记名总兵吴远却开口说话了。

吴远是广东韶关人,绍武元年时以4oo兵投附陈奇策,后被永历朝廷任命为赣州总兵官。赣州是在江西清军控制区里,因此吴远这个赣州总兵并不是真在赣州驻防,故而称为记名总兵,只待将来明军真的收复了赣州,便叫吴远这个记名总兵做实缺,若赣州迟迟不能被收复,那吴远也就只能一直当他的记名总兵了。

其实说白了,记名总兵就是永历朝廷为了招揽人心而乱肆封赏的虚衔,有职无缺聊表人心而矣。类似吴远这种记名总兵在南明军队中一抓一大把,由大西军改编的明军主力还好说些,其余地方这种滥号可是多得飞上天,甚至还有记名辽东总兵官的。

陈奇策不好对周士相的提议表什么意见,因为这种事情不是他这凌海将军好开口的,无论是身份还是年纪都不适宜他开口,由下面人来和周士相谈才合适,最后他拍个板便是。一看书·1·cc左右此战已是大胜,战利品瓜分已是细枝小节,部下要争便让他们争一争,实在争不来也没什么打紧。

想是如此想,但白老将还是希望能够从太平军这儿多得一些物资的。水师此次再入谭江,可以说是掏空了陈奇策老窝上、下川岛的全部积蓄,若不能从新会这边得到些补充,那此行入江就得不偿失了。毕竟全军上下几千张嘴每天都要吃粮,训练士卒更要器械,他凌海将军再是大度也要为手下人着想,总不能让几千号人再饿着肚子回去吧。

周士相提议平分此战缴获。陈奇策自是认同的,但个中细节却也不能不争一下,在他的示意下,吴远起身提了个他不好说出口的事情。吴远问道:“我军至海上而来支援贵军,按例,贵军当为我军提供些粮食器械才是,这个却不知如何作算?是一并算在缴获之内还是另行核算?”

“唔…”

吴远提出的问题让周士相有些头疼,此人说得也没错。要看书·1kanshu·cc水师来援救太平军那是天大的恩情,他这主人可不能怠慢了人家。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对待客军一事上,明清双方的做法都是相同的。问题是周士相也是穷得要命,清军那点缴获他也是眼红着呢,哪里又能全分给水师。

太平军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也是近万张嘴巴巴等着粮食下肚,日后开辟抗清根据地,各类器械物资也是要不少,周士相哪里又能大方得起来。再说按例,这个例是多少。给多了自家心疼,给少了又惹人白眼,难啊。

头疼,周士相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边上宋襄公见状忙为他解围,笑着问陈奇策道:“不知老将军以为多少才是合适?”

“哎,这个你们谈,老夫这肚中可是馋了几日,还是先紧着垫垫肚子吧。”陈奇策打个哈哈,不动声色的拿起筷子将问题又推了回去。

宋襄公沉吟片刻。道:“清军遗留的一应物资,不论是粮食还是兵器又或是战马牲畜,只要是能用得上的,我军都和贵军平分。”

话还没说完。就被吴远打断了,他道:“现在城外你我两家都在清理战场,到底能有多少缴获,咱们这些人坐在这里也不知道,说是平分,可究竟怎么个平分法?再者。平分之后怎么算?”

宋襄公闻言有些为难道:“吴总兵的意思是?”

“你拿你们的,我们拿我们的,然后再从你们缴获的战利品分出一些来供应我军,如此我方也算没有白来这一趟,你们看可好?”吴远拿出了自认最合适的方案,这个方案无缝能为水师争取到最大利益,城外水师抢到手中的东西他自然不会吐出来,就看太平军这边能有多少油水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清军再是被太平军拖得穷困,留下的物资也断然不会少。

陈奇策听了这个方案虽心下觉得有些过了,但看诸将无一不是倾向此策,便也默认了。

战场上的所有物资两家各拿各的,完了太平军再从自家那份划出一些给水师,且还不知道这多划出来的一份是多少,这让宋襄公迟疑了起来,不敢随便替周士相做这个主。

席子众人目光再一次聚焦到周士相身上,后者却是深锁眉头定晴思考什么。这模样自然让陈奇策的一众部下产生不满,陈奇策却是饶有兴趣的盯着周士相,想看看这个勇秀才有何想法。若周士相真有什么为难之处,他也不会逼迫太甚,都是抗清的兵马,谁家又没有难处。

半响,周士相锁眉展开,似是拿定主意,起身面向陈奇策等人,朗声开口道:“老将军率部远道支援我太平军,晚辈感激不尽,至于贵军所提要求也断无不合理之处,但晚辈的太平军这几个月也是损失惨重,更是急需粮草,因此恐怕晚辈不能答应贵军要求。”说到这,不待吴远等人变色,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老将军看这样如何,晚辈愿以新会城来谢老将军来援大恩。”

闻言,陈奇策豁然站起,露出不可置信神情,讶声道:“周兄弟此言当真?”

吴远等陈部将领也都惊讶站起,均是震憾看着周士相。太平军这边,除了已知周士相决定的宋襄公,陪席的秦智生等人也是一脸讶然。须知新会战略地位极其重要,不仅是广州的西南门户,更紧邻谭江,于6上进可威胁广州,退可扼守清军西进通道,又有水师于谭江倚靠,真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宝地。正因新会如此重要,所以李定国二攻广东才集中主力攻打新会,而广州的尚可喜为了保此要地也是拼了全力,如此要地,周士相说放弃就放弃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帮助

清军入关以后,南明军队一直就被清军压着打,兵败的惨况已不能用失地丧师来形容,几乎就是全盘崩溃的局面,若不是孙可望主导的大西军出滇联明抗清,接连在湖南和广西取得数次大捷,恐怕安龙府的永历小朝廷早已宣告灭亡。壹看书看·1kanshu·cc然自明清主力在湖南僵持不下,李定国又两攻广东失败后,明军明显后继乏力,再不复前两年刚出滇抗清时的风光。身处清廷汉军两藩王坐镇之下的广东境内,凌海将军陈奇策更是对当前局面有切肤之痛。

没有地盘就没有粮饷来源,没有粮饷和一个稳固的后方支撑,任何一支军队都没法持久战斗下去。作为明军主力的原大西军有云南和贵州所产支撑,因此孙可望和李定国才能和清军反复战斗僵持下去,可没有地盘的陈奇策却只能带领数千部下盘踞在海外小岛上面苦苦支撑。

上、下川岛面积很小,岛上又没有居民,平日只渔民偶尔在此歇脚,如此贫瘠之地又哪里能养活陈奇策手下几千人,因此陈奇策做梦都想能岸上取得一块立足之地,一来收复失地,二来能养活部下。

然而几年下来,陈奇策却还是只能望6兴叹,他不是没有试图夺取岸上的城镇作为根据之地,可几次上岸进攻都被当地驻守的清军击败,无奈也只能退回上下川岛等待局势的变化。要看书·1kanshu·cc此次他力排众异坚持要率部入谭江援救新会,除了清楚新会对于明军的战略重要性外,又何尝没有借此契机夺取清军几座城池,为水师谋取安身之地的打算。

但上岸以后部下和清军的交手却打消了陈奇策这一念头,清军虽总体溃败,但作为主力的汉军旗兵却败而不乱,甚至还能在败退路上击败追击的水师,这让陈奇策明白单凭他现有的力量是根本无法独自击败清军收复失地的。

入城的路上老将军已盘算过,只待将战利品分完,他便率部沿江进攻一些清军守军较弱的地方。从这些地方获得粮草补充后再撤回上、下川岛。新会这边只留偏将郑成魁部少量人马配合太平军行动,同时负责控制新会段谭江至出海口的江面,好在李定国大军再次东进时挥师三入谭江配合大军作战。

不曾想,周士相却提出一个让陈奇策不敢相信的建议。他竟然要将新会城让出来!

因为过于激动,陈奇策胡须都颤抖起来,吴远等人亦是瞪大双眼直直的望着周士相。

“新会可是周兄弟率部下拼死血战才夺取下来,又在清军合围之下坚守数月才守下来,如此坚城。一看书1·cc周兄弟真舍得让给老夫?你把新会给我,太平军又何处安身?”

陈奇策大是疑惑,据齐豪所说,周士相率领的太平军乃是从罗定那里一路和清军血战才夺取的新会城,除新会城外,太平军并无其它地盘。如今太平军不仅夺了新会,更守住了新会,清军新败,短期内再无回返可能,周士相不趁这个时机修整兵员。筹措粮草补充实力,反而要将地盘拱手让出,却是做得何打算?

这个问题不仅陈奇策疑惑,吴远等陈部将领更是不解,传统地盘的观念让他们根本不理解周士相的让城之举。这年头,有地盘才有实力,有实力才能生存,没了地盘,尤其还是新会这样一座坚城,太平军想做什么。周士相要做什么?

秦智生等陪同的太平军军官们也是不解周士相用意,但他们却没有开口询问,因为他们知道千户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太平军,为了他们。

面对众人的困惑不解。周士相微微一笑,他坦然对陈奇策说道:“有何不舍?新会城乃是我大明的土地,不是我太平军的私地,更不是我周士相的私产,老将军乃是朝廷册封的凌海将军,将军部下更是兵多将广。远不是我太平军所能比,因此新会交给老将军远比在我周士相手中更加合适。我相信以老将军之能,新会城定当固若金汤,他日我大明军队也将源源不断从新会扑向广州,直至将尚可喜和耿继茂那两个背弃祖宗的王八蛋赶出广东!”

他又道,“至于我太平军去处,也不瞒老将军,数月之前我率部夺取新会之时就已决定继续南进至香山地区,岂料我军还没来得及行动便叫清军给围了城。守城数月,我军元气大伤,今兵员十不足四五,以此单薄力量已不足以再守新会,故而晚辈这才想将新会让与老将军。我军离开新会后便挺进香山地区,老将军放心,我太平军自立营头起便与清廷誓不两立,因此我军到达香山后将继续攻打清军,牵制广州的清军不能全力用兵新会,如此一来,老将军这边的压力也会小些。若是能等到西宁王大军东进,则粤省兴复可期。”说到西宁王李定国大军时,周士相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听了周士相这番话,陈奇策只是动容万分,他没有去想周士相为何最后声音小了下来,感动之余劝道:“香山就在广州眼皮子底下,到那里可不轻松。”

周士相却道:“新会不同样也是在清军眼皮底下,又是广州西南大门,老将军守在这里同样也不轻松。”

二人彼此注视,哈哈一笑,再不复多言。

“晚辈还有一事望老将军能够帮助。”

“你说,只要老夫能办到的定为你办到。”

周士相都将新会城让了出来,还有什么忙陈奇策不愿相帮的。

周士相道:“我军中老弱妇孺甚多,晚辈无法带领她们走6路去香山,因此还请老将军能够用水师的船的将我军人马运到对岸。”

闻听是此事,陈奇策毫不在意一挥手道:“此是小事,你放心,老夫定将你太平军所有人都运到对岸去。”

“多谢老将军!”

周士相深一躬身,如何渡江的事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要不然他还真不知怎么将后营这几千老弱妇孺带到香山去。新会是要地不假,可也是绝地,太平军留在此只会被清军牢牢钉死,一步也不得动弹。交给陈奇策却是招活棋,和太平军不同,陈奇策部本就是水师,只要控制谭江,有水师在手,又有坚城可依的陈奇策能挥的作用比他大得多。

新会城周士相都肯让出来,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缴获

得到新会城的意外之喜让陈奇策麾下诸将对太平军均是大生好感,之前吴远所提的额外供给自然再也不提。一看书·1kanshu·cc不仅如此,陈奇策还命诸将尽最大可能将手中的缴获拨出一些给太平军到香山展,虽然数目并不大,但周士相还是大为承情,亲自向老将军面谢。

经过一天的清点,太平军此战的大致缴获数目被宋襄公清点了出来。和事先周士相所料想的一样,清军虽然也陷入断粮之危,但瘦死骆驼比马大,从各处清军营盘中仍然搜出了2oo多石粮食出来,其中大半都屯在汉军旗的营盘中。若不是清军在撤走时到处放火,恐怕能抢出来的粮食还多一些。

太平军这边搜出了2oo多石粮食,换算开来就是将近2万多斤的粮草,水师那边虽然只负责了绿营驻地的物资清理,但想来也应有收获,如此一来,清军的剩余粮草当还有三万斤左右。这些粮食节省着吃,哪怕分一些给民夫青壮,也够他们再坚持两三天。可即便如此,清军还是任由征来的民夫青壮被饿死,此情此景就如当日新会城一般,李定国大军解围后,满清任命的两广总督李率泰入城后赫然现城中剩余粮草足够守军再支撑月余,可如此多的粮食却没有阻止住清军大量以城中居民为食,酿成耸人听闻的食城惨案!

乱世人命如草芥,这话一点也不假,试想如果尚可喜能够给那些快要饿死的民夫一人一碗稀粥,周士相看到的就不会是遍地尸体。一看书·1kanshu·cc联系到清军的残暴,周士相可以想象那些没有吃的败兵在返回广州的路上会对沿途村镇造什么孽。他有心阻止却无力回天,只能暗自叹气,期盼太平军早日壮大,可以将清军彻底赶出广东,彻底赶出关内。

除粮食外,清军丢弃的兵器也有万余件之多,周士相让宋襄公带人整理出可供5ooo人使用的完好兵器。其余的都给了水师那边。不过火铳和缴获的火炮却是一杆、一门都没有给水师,这些他留着有大用。火铳且不去说,火炮就有6o余门,加上新会城头的。太平军一下子就有了百余门火炮,如此多的火炮可以说就是尚可喜见了也害怕,日后将炮手配备到位,集中火炮使用,绝对可以震摄广东的任何一股清军。

汉军镶蓝旗撤退时没来得及炸毁药子库。一看书·1要kanshu·cc铁毅带人从中抢出了几千斤药子,当成宝贝般小心翼翼的运进城中。

骡马牲畜的缴获数量也十分可观,清军舍不得给民夫粮食,却舍得拿不多的粮食喂这些牲畜。他们溃逃时金银细软带走不少,却少有人拉着牲畜走的,结果全便宜了太平军和水师。太平军得了3oo多头(匹)骡子和驽马,另外还有3o余匹失去主人的蒙古战马。水师那边没得到几匹战马,但驽马和骡子的数量却比太平军多。

其余的物资清理还在进行中,太平军也好,水师也好。都是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在清理战场。

因为太平军有公库制度,所以金银饰并不是士兵最渴望的东西,但却是周士相在香山立足的前提,他让赵四海将缴获的金银全部收入公库,准备到达香山后便立即拿这些硬通货到澳门去采购军械。

算上这次收获,太平军的藏金已有3ooo多两,银子也有四五万两之多,其他铜钱无法计数,只能得出大概七八百斤的数量。

和从前在清军那缴获的金银一样,周士相见到的金银细软上很多都是沾满血迹的。

……

大战之后的新会城外很是平静。只有那还在燃烧的军帐和充鼻而来的血腥味与遍地都是的尸体在告诉世人,这里刚刚生一场大战,这里刚刚是一片屠宰场,这里刚刚有无数鲜活的生命逝去。

因为尸体太多。太平军和水师都无法大面积焚烧尸体,否则那尸焦味就足以让人难以在新会城中呆上半刻。周士相和陈奇策商量后,双方各自派人处置尸体。周士相让人将太平军战死将士的尸体集中到清军挖掘出的壕沟里就地掩埋。清兵的尸体则是胡乱堆在一起,剥去身上衣物,搜尽所有能用的东西后便拖到江边丢弃,任由尸体顺江而下。最终成为谭江中鱼虾的食物。

大约有4ooo多名民夫青壮得已生还,对于这些都饿得营养不良,走路摇晃的可怜人,周士相有心想要将他们纳入太平军,作为日后兵员和生产劳力的补充,但考虑陈奇策是不是也动这个心思,因此没有擅自截下这些民夫,而是询问了替陈奇策处置事务的胡德玉意见。

果然,水师那边早打这些民夫青壮的主意了,听周士相说也想要这些民夫,胡德玉立即露出为难的神色,他道水师即将接管新会,正需补充兵员以防清军再次进攻,因而这些民夫青壮是水师兵员的最好补充,毕竟这些民夫在清军营中几个月,且有一定的组织,比寻常百姓要强上许多。再者水师若不收他们,这会就是放他们走,这些人多半也没法活着回到家乡。

胡德玉的理由很充分,不过周士相也不能就此罢手,经过几番商谈后,周士相和胡德玉终是约定这些民夫青壮两家各一半。

民夫的事情好处理,不过是粮食的事情,投降的清军可就不那么好处置了。太平军俘虏的清兵有一千多人,水师那边俘虏得更多,足有近三千人。如此多的俘虏,不是太平军和水师能吃下的。

胡德玉的意见很明确,这些清军有汉军旗兵,有绿营兵,但无一不是双手沾满大明百姓鲜血的刽子手,放了他们转眼还会拿起武器和明军为敌,留下他们又不放心,索性全赶到江中淹死,一了百了。

这个意见让周士相很是心惊。(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俘虏

周士相不愿将清军俘虏全部处死,但以太平军一家之力又无法吃下这么多俘虏,毕竟大战之后的太平军只剩千余人,一下吸纳四千人的清军降兵,主次完全颠倒,这可是会要了太平军命的。=

胡德玉提出尽诛降兵,也让周士相对这个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前台山知县刮目相看,暗自佩服这位县尊大人端的好胆量,好杀心,这事换作同样是读书人出身的宋襄公便办不到。如此人物,倒也不能小瞧了。

降兵肯定是不能尽杀的,周士相无法接受胡德玉这种完全浪费人力资源的建议。他找到陈奇策和吴远,将他的意思说了。周士相认为这些降兵虽然都是助纣为虐、背弃祖宗的王八蛋,但毕竟他们也是汉人,旗兵也好,营兵也好,在满州人眼里还是汉人,因此对他们可以同满州人区别对待,毕竟这么多上阵杀过人的降兵对太平军、对水师都是有利用之处的,凭白全杀了实在是太过浪费。

陈奇策反复思量之后,认同了周士相的意见,吴远也觉得杀人并不是最好的处置办法,但如此数量之多的降兵到底如何处置也是个麻烦事。眼下明军有挟大胜之势压着,降兵们一时半会还不敢轻举妄动,可时日要是久了,难免他们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再说,两军的粮食也不多,总不能就这样养着他们吧。

吴远问周士相有什么法子,周士相建议和分派民夫一样,降兵仍由两家共同瓜分。但在瓜分之前,须由降兵自己诛杀他们中间的军官,这样就可以除掉那些心里还向着清军的死硬分子。然后将旗兵和营兵分散打乱补充进两家军队。

太平军中本就有汉军旗降兵和绿营兵投附,又有过如何整顿改变降兵的经验。吸纳一两千降兵,虽说还是有一定的风险,但周士相自信可以解决。就算有些小的麻烦,也断不会影响大局。水师这边如果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么多清军降兵加入。大可以将他们当作夫子使用。这降兵人数再多,关在新会城中或是放在船上,手中没有兵器又无人领头,难不成还真怕他们反了天不成。等役使他们日子久了,绝了他们再投清的心思,到时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明军了。

周士相又说了个法子,可在降兵当中挑选一些精壮者,给他们一些权力。由他们来管理其他的降兵,如此一来,这些有明军撑腰和委派的降兵便成了明军最好的监督者,又可选一些表现不错的降兵直接补入军中,让他们脱离繁重的苦役生活,有了希望和榜样,再有自己人的监督,何愁余下的降兵不归心明军。再者这些降兵都是清军的野战军队,陆战于水师是个弱项,有了这些降兵。水师便更有把握守住新会,进而配合有可能的李定国大军威逼广州了。

听完这些想法,陈奇策挼须称赞。笑着让吴远去和胡德玉一起安排,他则拉过周士相沿江察看了下预备修建水师码头的地点。老将军这会满门心思想得就是如何将新会牢牢控制在手中,为此,他已决意将水师基地从海外的上、下川岛迁到新会来,新的水师营地就建在江边。途中,周士相提出愿以新会城头的红夷炮和水师交换一些铜炮。

新会城头的红夷炮都是清军从广州运来的大家伙,每一门都重达数千斤,这种大家伙只能摆在城头不能野战,因而太平军根本没有办法携带这些大炮进军香山。陈奇策的水师有不少战船。周士相看过,基本上每条战船上都安有数门至几十门不等的大小火炮。这些火炮有质量差些的铁炮,也有质量好的铜炮。重量也不相等,但无一不是比红夷炮轻便得多。

周士相原可将新会城的红夷炮都送给陈奇策,但水师的火炮家底之厚让他改变了主意,想着是不是能从陈奇策这里换来一些可以便于携带的铜炮,这样太平军到了香山后就能迅速组织起一支攻坚的炮兵队伍。

他也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理和陈奇策说这件事,不想,老将军却大方得很,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周士相这个交换的请求,答应一门红夷炮可和水师换三尊铜炮。另外,老将军听说太平军缺少药子,还慷慨赠送周士相药子750斤。对此,周士相当然是感激不尽。

………

被分押在各处的清军降兵被太平军和水师聚集在一处,随着明军的一声声命令,躲藏中降兵队伍中的清军军官被一一指认带出来,计有213人,其中汉军旗的有53人,余下都是绿营的。

“跪下!”

200多清军军官被勒令脱光身上的衣物,赤。裸全身跪在壕沟边,壕沟里一片浑浊,尖桩木剌狰狞可见。

跪在沟边的清军军官们在被明军拖出来时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本能的求生*还是促使他们哭叫着在那求饶。

“饶命!饶命…”

“大明的军爷饶命啊,小的是汉人,小的是汉人…”

“是汉人就该杀咱汉人?!”

葛正厌恶的望了一眼这些拖着辫子的光屁股猪,冷冷的挥动了他的大手。

一旁200多被选出来执行处决的清兵苍白着脸走到他们要执行的对象身后,又是一声喝令,执行的清兵闭目咬牙将大刀劈下,几乎是在同时,两百多颗人头滚落到沟里。砍掉头颅的军官尸体随后被抛进沟中,紧接着就被降兵迅速掩埋掉。

目睹军官被斩首的几千余清军俘虏此刻都是寒颤不已,他们沉默的望着眼前的壕沟,不发一言的听从明军随后的安排。一队队降兵从队伍中走出,或走进新会城中,或走向江边登船,或走进临时安置的营盘。

太平军和水师各自负责的将领在交接分派完降兵后,便立即开始自家的整编改造。

接连数天,太平军都在整顿新吸引的民夫和青壮,周士相预定半月之后,也就是十一月十日渡江开拔。初九那天,陈奇策派往两广总督连城壁那的使者带回总督对收复新会的嘉奖令,同时带来一个惊动明军上下的消息——西宁王李定国将安龙府的天子搬到昆明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移驾

永历朝廷自从肇庆搬至贵州境内安龙府后,两广总督连城壁便成了在广东的明朝最高官员,他名义上是永历朝廷的两广总督(广东、广西),但实际只能指挥广东沿海的明军和义师抗清。`先后两次配合李定国收复广州失败后,连城壁处境更加艰难,已于年初将总督行辕迁至更西的雷州。得知驻守上下川岛的陈奇策未得命令便擅自入谭江支援新会后,连城壁更多的不是恼怒而是担心,因为就在数日之前他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李定国奇兵突进安龙,将天子迁到了昆明去。

天子一直在秦王孙可望控制的安龙府治下,现在却突然被李定国迁到昆明去,这内中意味什么,身为两广总督的连城壁如何能不知?

国难当头,大明的两大砥柱孙可望和李定国却内讧,这令一心忧国的连城壁急得一夜都没有睡得着觉,同时更加担心广东局势的恶化。

换在去年,新会被收复的消息可以让总督大人激动的睡不着觉,现在却只能是担心得难以入眠。他清楚,新会城对于广州的战略意义有多大,可要想挥新会的作用,前提却必须取决于李定国大军的再次东进。如今李定国却和孙可望内讧将天子迁到昆明去,孙可望知道后能不和李定国兵戎相见?到那时,明军两大主力在后方杀得你死我活,又哪里顾得上清军。没有李定国的大西兵东进,新会得与不得又有何意义?

连城壁明白孙可望和李定国内讧的消息迟早被清军获悉,到那时清军一定会趁势而动,广东当其冲,尚可喜和耿继茂定会采取行动,当下他这总督的使命已不是关心迁到昆明的天子安危,而是要担心他这两广总督是否还能留在广东境内,这大明朝又是不是真要的完了。

语气模糊的打走陈奇策的报捷使者后,连城壁连夜去见郭之奇,想从后者那得到一个目前最能保证广东局面不恶化下去的办法。`

………

总督大人说得含糊。陈奇策派去的使者却是个精明人,从总督的三言两语中就嗅到不对的味道,他并没有急于回返,而是在城中花重金四处活动。终是从总督衙门师爷那得到了李定国移驾天子的详细内容。

原来早在李定国第一次进军广东时,安龙府的永历帝就派人携带密诏让李定国领兵迎驾。当时李定国的意图是同郑成功会师收复广东,如此既能扩大明军控制区,又可以借助郑成功、张名振等闽、浙沿海拥明实力派扼制孙可望的野心,可谁知郑成功目光短浅。不欲大西军出身的李定国立此大功,因而迟迟按兵不动,导致李定国在肇庆无功而返。

接到永历密诏后,李定国深知永历朝廷存亡关系整个抗清事业成败,永历朝廷若亡,各地坚持抗清的明军就失去共主,那时大明便算真的亡了。在思虑再三后,李定国决定将永历天子迁至自己控制区域内,以免遭孙可望所害。只那时他正率军攻打肇庆,其后又染病数月。根本无法落实这一计划。

等到李定国二次东进兵败新会,计划中联络“东勋”共扶明室的希望彻底落空,这才撤至广西南宁休整兵马,此时又传来孙可望准备登基称帝的消息,刻不容缓之下李定国只能决定先率本部兵马亲赴安龙从孙可望的控制下救出永历帝朱由榔。

得知李定国有进兵安龙的动向,孙可望立即派部将刘镇国、关有才领兵驻扎于田州阻截李定**北上。李定国为了突破孙可望的拦击,抽调精锐,军中尽易皂旗,昼夜兼程,三天就进至田州。刘镇国、关有才摸不清来军的底细。猝不及防,抛下麾下兵马骑马逃跑。`在安抚了刘、关遗下的两万余将士后,李定国一刻不停向安龙进。

得到李定国突破田州防线向安龙进的消息,孙可望大惊失色。急派大将白文选前往安龙。他给白文选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把永历君臣搬入贵阳,置于自己直接控制之下。

白文选虽然是孙可望的旧部,但却不赞成孙可望取明自代,因此他总是或明或暗加以维护永历君臣,甚至每次到安龙府入谒永历时。都股栗汗下,不敢直视。

接到孙可望要他将永历君臣搬到贵阳的命令后,白文选不以为然,人虽到了安龙,但却迟迟不肯行动。孙可望见白文选不肯把永历君臣押来贵阳,又派亲信百户叶应祯去安龙催促。

孙可望一再派兵马来安龙督促永历移住贵阳,永历帝朱由榔知道此行凶多吉少,宫中妇人也是吓得哭泣不止。白文选见状心有不忍,便对叶应祯说安龙地方僻小,召募民夫不易,移驾之事事关重大,不能轻率处置,还是再等几天,等人手齐全了再移驾也不迟。

叶应祯虽是孙可望亲信,但所带兵马不及白文选,便不敢违白文选的话,只能耐着性子等待,却不料就这几天李定国已亲率兵马赶到。

李定国在距安龙不远处传令休整,他命参将杨祥身藏密疏前往安龙和永历君臣先行取得联系。结果李祥却在离城五十里的板屯江被刘镇国部兵擒获,解送到白文选处。

白文选亲自询问杨祥来意,杨祥道:“我传宣参将杨祥也,国主令我来督催道府州县预备粮草,以候国主之至耳。”说完从衣甲内取出龙牌一纸,上写“为仰安龙道府备糗粮之具”,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白文选明知杨祥口中“国主”不是孙可望,但他假装糊涂,命人以酒食款待后即任其自由行动。

就这样,在白文选的秘密帮助下,杨祥得以入城谒见永历帝,呈上衣甲后心所藏李定国呈给永历的密疏。至此,永历才知道李定国大军即将到达安龙,一直紧悬的心终于放下。杨祥谒见后便立即乔装回到李定**营。

李定国率军前来行迹再如何掩藏也终是被现,叶应祯听说李定国大军将至安龙,急忙带领士卒戎服贯甲入宫,逼迫永历帝、后立即骑马前赴贵阳。因为担心李定国突然杀到,叶应祯对待帝、后态度极其恶劣,吓得宫中又是哭声响彻内外。

关键时候,还是白文选赶到,他见叶应祯蛮横无状,便把他叫过来恐吓他道:“国主是怕李定国降清,所以才要将天子移到贵阳,为的就是避免天子遭李定国毒手。现李定国还未到,你又如何敢如此逼迫天子?事分缓急,若你执意逼迫至此,天子乃玉叶金枝,天下万民之主,不同你我性命,万一变生意外,你能担得了这个责任”

此番话说得叶应祯愣在那里,毕竟来前孙可望也未对他明言可对永历帝如何,心下恐慌,害怕回去后会遭到孙可望斥责。

白文选见叶应祯脸有惧色,又安慰他道:“我已派人去探李定国了,若他真的带清兵前来,你再移跸未晚。若李定国没有投清,他和国主还是一家人,我等又何必为他太过逼迫天子,自取罪戾!”

如此,终在白文选的连吓带哄下,叶应祯被迫退让,不再逼迫永历移驾。结果凌晨时分大雾弥漫,忽然有几十名骑兵直抵安龙城下,马上骑兵绕城喊道:“西府大兵至矣!”

城中永历君臣、百姓听闻叫喊都是欢声雷动,叶应祯不敢与李定国为敌,仓促率人逃回贵阳。

天亮后,李定国亲统大军到达安龙,随后便入城朝见天子。

永历帝一见到李定国,就泣声道:“朕久知卿忠义,恨相见太晚!”

李定国也是激动得泪流满面,道:“臣蒙陛下知遇之恩,欲取两粤以迎銮舆,乃不惟不副臣愿,且重贻陛下忧,至万死无能自赎!”

至此,李定国取得安龙控制权,由于他在去年的新会战役中损失兵员较多,贵州地区又是孙可望的势力范围,因此李定国在朝见回营后就同白文选商议移跸事宜,两人一致意见以迁往云南昆明为上策。

定议后,李定国自选帐下五百人卫宫眷先行,两天后亲自护卫永历君臣离开安龙向云南进。到达云南曲靖后,因为驻守昆明的大将刘文秀、王尚礼等人是听命孙可望的,故而李定国请永历帝暂时停留在这里,由自己带领精兵前往昆明和刘文秀等人商议迎驾之事。

刘文秀其实和李定国一样也是拥护永历朝廷的,且因为入川作战同孙可望有矛盾,他地位虽高,兵权却不大。李定国保驾至曲靖的消息传到昆明,刘文秀和王尚礼、沐天波等人会商应付办法,拿不定主意。因为若是开门迎接永历帝近于背叛孙可望,可是出兵相拒又显然不恰当。

尽管永历帝在王尚礼等人心目中不过是个傀儡,但又不能不奉他的“正朔”,承认他的皇帝地位,何况护驾而来的李定国是大西军仅次于孙可望的人物,其影响也不可忽视。正在王尚礼等人左右为难之际,李定国已亲统兵马来到昆明城外。

得知李定国已在城外,王尚礼顿时慌了手脚,在刘文秀的劝说下这才勉强随众出城迎接。李定国同刘文秀定议迎接永历帝入昆明,王尚礼既不便违抗二王,又不清楚李定国带来多少人马,故而不敢轻举妄动,同意迎永历帝入城。(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勤王?

天子移跸昆明的消息让周士相和陈奇策对视无语,前者自是早知孙、李内讧及其后孙可望兵败降清之事,早在罗定时他便一直为这一天做着准备,后者却是浑然不知,现听这等大事如何能不震动。壹看书·1kanshu·cc

水师偏将郑成魁刚从江门回来,自梁标相逃亡不知其踪后,清军的广东水师就名存实亡了,不仅谭江上再也见不到清军的一艘船只,就是珠江上能看到的清军船只也是屈指可数。因此郑成魁率部上溯至江门后并没有遭到江门清军拦截,驻于江南的烟墩山和江北的蓬莱山上面的清军绿营许是已经知道新会战败的消息,故而对于出现的明军水师也没有胆量开炮,任由郑成魁部在他们眼皮底子下四处征粮。

征完粮草后,郑成魁因为不放心新会战事,便在焚毁了清军水师于江门修建的一处营盘后率部回返。刚进城,没等他喝上一口水,天子移跸昆明的消息就传了过来,吓得他失手就将大碗打落在地,出“咣当”的碎瓷声。

郑成魁失声道:“皇上怎么跑到昆明去了?李定国要干什么,他大西贼要干什么!”因为刚回来,他还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只以为李定国是流贼本性难改,把天子绑到昆明去了,气得直想把李定国绑来砍了。一看书·1kanshu·cc

在场的水师将领忙低声将天子移跸昆明的内情和郑成魁简短说了,只听得他惊得一张嘴巴合不拢。半响,才咂巴嘴转而担心道:“这么说,李定国这是要和孙可望开战了?”

“孙可望贼子野心欲害天子自代,也不想想自个是什么东西,就凭他这泥腿子也配当天子,我呸!西宁王保驾擎天,是大忠臣,孙可望这贼子就是和西宁王开战,他也打不过,除非老天爷是瞎的才让这贼子赢了西宁王!”

骂孙可望的是水师将领王朋志。此人长了一脸络腮胡子,粗一看倒和战死的太平军百户葛正有些相像。(前文有误,执行杀俘的是葛正弟葛义,又名葛六)

王朋志越骂越气。抬腿走到堂外就指着贵州方向骂起孙可望家祖宗十八代了,若不是被人拉过来,还不知要骂出些什么难听的话。

想是骂得不过瘾,王朋志干脆走到陈奇策面前请令,他叫道:“大帅。皇上都叫孙可望逼到昆明去了,那孙可望兵多将广,咱们不能让西宁王一个人去对付孙可望,大帅这就带着咱们去昆明勤王保驾吧!”

“胡闹!”

陈奇策被这浑人气得一拍桌子,怒道:“你说勤王就勤王了,你可有天子的勤王诏书!”

王朋志没想到老将军会他的火,他不敢顶撞,有些心虚的嘟囔道:“皇上不是都被孙可望逼到昆明去了么,这勤王诏书肯定能下来,或许这会就在路上呢。一看书1kanshu·cc”

“既然咱们还没有接到勤王诏书。你就给我老实呆着,再敢瞎嚷嚷,老夫就让你滚回上川岛去!”

说完,陈奇策哼了一声,他这话既是说给王朋志听,也是说给在场的其他将领听的。天子移跸昆明还是小事,要命的是谁也不知道这后面会生什么。以孙可望的跋扈,他定不会甘心天子脱离自己的控制,因此可以预见,孙、李二人的大战就在眼前。这可是事干永历朝廷能不能存亡的大事。更是事关大明能不能中兴的大事,在这等大事面前,陈奇策绝不能容部下擅作主张,更不能容忍部下有别样的心思。他把丑话说在前头。后面真要是有人以身试法,他虽人已老,可手中的宝刀还未老!

打心眼里,陈奇策未必不想率部勤王,可他的部下都是水师,昆明离新会又远隔重山千里远。真等他排除万难率部赶去,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他也没有接到朝廷的勤王诏,没有诏书,他陈奇策就是驻防广东的凌海将军,未得诏而勤王,往大了说是欲图不轨,往小了说也是失地弃守之罪。

陈奇策为大明尽了一辈子忠,他断不会临老犯这错误,事情究竟怎么办,还是要等雷州那边的消息。反正一句话,朝廷若真要他陈奇策勤王,他二话不说就走,哪怕死在半道他也要去,可朝廷没要他陈奇策勤王,他就守在新会,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他的汛地内!

上川岛可比不得新会,那地方贫瘠得要死,又孤悬海外,现主力都在新会,王朋志哪里愿意回去那鬼地方,因此吓得赶紧退了回去,再也不敢吱一句声。

将军了火,又摞明了话,水师诸将再有心思,这会也都明智的闭嘴不语。太平军这边以周士相为,周士相不吱声,一众军官自然也不会乱说话。

胡德玉轻咳一声,上前对陈奇策道:“将军,李定国将天子迁到昆明,孙可望可不会善罢甘休,只怕这会他已点兵奔昆明而去了。学生听说大西军的精锐都在孙可望手中,能打的战将也都在孙可望麾下,两相对比,李定国虽也是大将,可未必就能打得过孙可望,若事情真到了最坏局面,还请将军早作打算。”

“做何打算?”陈奇策叹了口气,摆手道:“我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朝廷要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先帝能在煤山殉国,我陈奇策又何惜这老躯。”

胡德玉见陈奇策误会自己的意思,忙要劝说,却见周士相开口说道:“老将军切勿悲观,事情还不至此。在晚辈看来,孙可望真要和西宁王兵戎相见,最终失败的一定是他,而不是朝廷和西宁王!”

“周千户何以如此肯定孙可望会败?”

胡德玉有些诧异周士相何以如此肯定孙可望会败,毕竟孙可望所部乃明军最大的主力,有2o余万人,而李定国的兵马不过4、5万人,两者实力相差数倍,单从地盘和兵力来看,李定国基本上没有赢的可能。周士相却站出来说孙可望必败,李定国必胜,这有些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大义!”

周士相很自信的看着众人,掷地有声道:“因为大义在朝廷,所以孙可望必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广西

历史告诉周士相,孙可望没能打得过李定国,反而众叛亲离,最终投降清军,引清军入四川、贵州,从而彻底葬送南明。而他的对手李定国则作为明末的汉民族英雄彪炳史册,为后人所敬仰、所怀念、所唏嘘。

孙可望明明地盘比李定国多,兵马比李定国多,部将也比李定国多,同为大西军的孙部战斗力更是不比李定国部低,但为何失败的偏偏是他?

两世为人的周士相毕竟不是历史学者,他无从详细探究孙可望的失败过程及具体原因,但他清楚一点,那便是人心不在孙可望身上,大义也不在孙可望那边。

名义上仍被永历朝廷所拥有的地盘有云南、贵州、广西大部、湖南一部、四川一部、广东沿海部分以及闽、浙沿海地区,这些地盘包括被孙可望控制的地区都是尊奉永历帝的,哪怕是不听调、不听宣的闽、浙沿海鲁王朱以海系和郑成功系也都是遥奉永历为正朔,清廷也是一直视永历朝廷为明朝的正统延续。

当年李定国两蹶名王时,顺治便是想以江南土地全给永历做为明清划江而治的谈判条件。由此可见,永历朝廷所代表的南明正统观何等的深入人心,远不是流寇出身的孙可望所能代替。

若孙可望真的取永历自代,第一个不服的便是各省的明朝官员,他们能接受联顺抗清、联西抗清,却绝不能接受一个并非朱家子弟的新皇帝诞生,更何况此时正是明清相争,决定汉家气数的最后时侯。在这节骨眼闹出汉民族最后抵抗力量的自相残杀,无疑是提前结束还能残喘苟延几年的南明政权。让人无奈的是,即便孙可望失败了,南明还是没能撑住,李定国艰难支撑了五年,终是无力阻止大厦倾倒,自己也忠魂埋骨边陲之地。

孙可望的可耻不在于他想取明自代。有野心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野心遭到打击后,孙可望竟然投降清廷当了汉奸!做为一个长期领导大西军,又受封秦王的大人物。他的降清对于南明军心士气的打击巨大,由此造成的损失更是难以用金钱衡量!

正是因为孙可望的降清,清军才能了解南明的虚实,也让大西军出滇后在各处战场针对清军的防线全部崩盘,清军几乎是没什么损失的就夺取了他早几年想取而不得的南进要地。

每想起此。周士相都恨不得将孙可望活吞生剥!

眼下,他无力干涉孙、李相争,也无力改变孙可望投敌,但他却能让局面不致于崩塌得那么快。他要影响这个历史进程,在新会,他做到了,接下来,他要做得更多。

……

孙可望不得人心,他的部下也不会跟他一条道走到黑,更不会跟大西军四雄之一的李定国为敌。也更不会跟他们心目中的天子为敌,也许数月,也许年许,孙可望肯定会败亡,远在昆明的天子也定不会有事。

周士相以大义和人心分析孙可望必败,陈奇策听着颇是有理,虽还是疑虑担心,但心中担心还是稍稍去了些。

不过周士相只以大义和人心来道孙可望必败,不提现实双方力量对比,这让胡德玉心下颇有微辞。但他是忠于明室的,自然不想看到孙可望赢,也不想看到水师诸将因此事而意见不一,刚刚获得新会的大好局面再次分崩离析。因此也说了几点看法以支持周士相的意见。

经周、胡二人这般分析,水师诸将也定了心思,没有了刚才听闻天子移跸昆明时那种天好像就要塌了的恐慌感,各自都开始分析此事对抗清局面的影响了。

但随即周士相又提了个迫在眉睫的大事,他对陈奇策道:“安龙府一直是被孙可望的人马控制着,西宁王却自年初从新会退兵后便一直在两广交界休整。现在他率本部兵马去保驾,这广西岂不是要重入清军之手?”

闻言,胡德玉摇摇头,道:“广西的线国安是孔有德的部将,孔有德死后,他同总兵马雄、全节带领清廷委任的那些府、州、县官逃到梧州负隅顽抗,后来见挡不住西宁王的兵马,便又退到了肇庆。三年前西宁王奉孙可望之命统领兵马自广西进抵湖南衡阳,参与攻打满清亲王尼堪之役,结果留在广西的我军兵力非常单薄,广州的尚可喜就趁机令线国安、马雄、全节挑选精兵会同广东水师副将强世爵等从广东封川出发,水、陆并进,重新占领了梧州。”

稍顿又道:“后来线国安又乘桂林空虚一举击败宗室安西将军朱喜三,在平乐击败义宁伯龙韬、总兵廖凤部,再次占领了桂林,之后线国安、全节和清廷委任的广西巡抚陈维新便一直盘踞在桂林和梧州地区。西宁王在第一次攻打广东前曾想把这颗钉子拔掉,他率部再次进攻桂林,可惜这一次却未能奏捷。不过线国安虽然据有桂林和梧州,但这两年西宁王也驻在两广交界,所以线国安等人只敢采取守势,不敢派兵四处攻掠。但是现在西宁王带本部兵马去了昆明,留在广西的兵马肯定不多,线国安还会不会老实躲在桂林就难说了。”

说到这,胡德玉的脸色暗了下去,显是不认为线国安会放着李定国这只老虎不在广西的大好机会不有所行动。

陈奇策缓缓说道:“若是广西被清军全部占领,我等和朝廷的音讯也就彻底绝了,前有广东清军,后有广西清军,我们的处境比任何时候都要困难了。”

周士相还是第一次听人讲解广西局势,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孔有德战败后,广西便全数落入明军之手,现在听胡德玉一说,广西竟然还有清军势力存在,更要命的是广西首府桂林还在清军手中,这不是说之前李定国在广西和孔有德的大战全做了无用功吗!

重创了敌军,迫使敌军主将自杀,又尽夺战略要城,结果却不派兵肃清敌军残兵,最后更是将主力调走,使得前番所有努力全白费,这仗到底如何打的,李定国又是如何想的?

周士相很是难以理解李定国的广西战略观,他别的不知道,但知道广西要是丢了,广东的明军就成了孤军,将有可能受到来自广州和广西两个方向的清军进攻。换句话说,尚在广东境内坚持抗清的明军队伍全都身陷绝地了。

“广西完了,我们也完了!”

“桂林的线国安就是条饿狗,看到骨头能不上来咬?”

“广西若是丢了,清廷肯定会命尚可喜、耿继茂西进,湖南的洪承畴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若是吴三桂那个狗贼再从四川南下,这仗还要不要打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生死

本就摇摇欲坠的永历******真是多灾多难,每当局面稍稍好转时就会被无情的打击粉碎,令得多少仁人志士扼腕长叹。用“屋漏偏逢连绵雨”来形容眼下南明政权的处境最是恰当不过,用来形容在广东的明军也是合适。

局面有可能的恶化让水师诸将再一次情绪激动起来,这些人都是一直追随陈奇策抗清的将领,很多人都和清军有破家灭门之恨。这几年他们追随陈奇策困守孤岛,却无时无刻不盼着能收复故土,然而希望却随着一次次的失败而渐渐消散。这次好不容易得了新会城,原本盼着李定国大军可以再次东进一举拿下广州,可却又发生天子移跸昆明的大事,局势连番演变之下,他们很可能真的成为一支陷入绝地的孤军,复兴无望,报仇更是无望,这如何不能令他们失落,憋屈。更有人联想到几方面清军趁孙、李内讧同时南进的后果,不禁在心底泛出苦水,这大明看样子真的是要亡了。

望着一干对前途感到悲观、迷茫的部下,白发老将也叹了口气,倘若局面真如胡德玉所想,广西清军趁李定国率部去云南而攻陷广西,和广东清军形成前的夹击之势,那对于广东的明军就无疑是场灾难了。

国事艰难,为何我大明不能人心团结,一致对外?为何孙可望已贵为我大明秦王还不思报效,反要行那操莽之事呢!这真是祸起萧蔷,要便宜那北地胡人了。

先帝啊,你怎么就在煤山吊死了呢,你九泉之下可知,如今的大明真的要亡了啊!

陈奇策不为人注意的拭去眼中老泪,他早已打定要以身殉国,故而局面再艰难,老将军也不会畏惧半分。任他是洪承畴还是尚可喜,又或是吴三桂,便是那满州的真鞑子来了。他也要用手中的宝刀去和他们会一会。

见诸将吵嚷没完,老帅又默不作声,吴远忙起身制止了诸将的吵嚷,他喝道:“清军还没打过来呢。你们这般吵吵做什么!你们吵上天就能保住朝廷,打败清军吗!”

“朝廷都叫李定国迁到昆明去了,我们就是想保也要李定国肯让咱们保啊!…他若真要保皇上就不应该把朝廷迁到昆明去,这下可好,朝廷远在千里之外。咱们却在敌人的两面包围之中,这他娘的想跟朝廷说句话都不可能,还提什么保不保!”

说话的是副总兵陆震,他是祖辈世袭武官出身,故而看不上大西军,直接就呼起了李定国的名讳。他话锋虽是冲着李定国而去,但却也道出了众人的心思,昆明固然是安全的大后方,可却无法有效指挥分散在各地的明军。仅就广东而言,圣驾在安龙时还能保持朝廷和广东当局的联络。朝廷搬到昆明,一旦广西为清军占有,广东当局就无法再与朝廷取得直接联络了。朝廷不知这边情况,这边又无法知道朝廷动向,这仗还怎么打?

“朝廷迁到昆明,西宁王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一点你们应当清楚,若西宁王真的将天子留在军中,万一天子有个什么闪失,这责任谁担得了?”

胡德玉不能不为李定国解释。换作他是李定国也定会将朝廷移到昆明,而不是留在孙可望的兵马能威胁到的地方,那样危险太大,大明不能承受再失去一个皇帝的风险了。

“昆明那地就是安全的?”

陆震听不进胡德玉的话。他反驳道:“李定国为什么不能把圣驾迁到咱广东来,广州去不了,雷州、廉州总行吧,就是高州也行啊。圣驾在咱广东,咱们就是拼了命也要护得圣驾安全,绝不会让天子有任何闪失。可为什么李定国不把圣驾迁到咱广东来。他摆明信不过咱们!哼,照我说,李定国是有私心的,他是想做第二个孙可望,他就是想将天子和朝廷控制在自己手中!”

这话说得就诛心了,在场的水师诸将有半数和陆震一样都是世袭武官出身,听陆震说这种话,有不少人竟然点头认可。其他人却是被这话吓得怔在那里,一个孙可望就让局面直线恶化,再来一个那还了得。

“住嘴!”

陈奇策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比先前怒责郑成魁时还要动气,指着陆震怒吼起来:“西宁王乃天子亲封王爵,尔何敢如此污蔑当朝王爷!”

“什么王爷,不过是个流贼…”

陆震随口一句,却突然止住了嘴不敢说下去,因为他看到陈奇策已气得浑身打颤。

“将军莫怒,陆总兵也只是心切朝廷,担心天子,这才口不择言,却非本意如此,还请将军莫怪。”

见老将军要动真火,胡德玉忙上前挡在陆城面前,打眼色示意他赶紧退下。陆震也不是真想惹怒陈奇策,当下也就顺坡下驴不再吱声。

陈奇策猛一跺脚,拿陆震没办法,一屁股坐下挼须生着闷气。

周士相瞧见这幕,也只能暗自摇头,想来李定国的大西军出身仍被不少明朝官员所诟病,非一时半会就能彻底释怀的。同时也明白当年永历帝在清军还在几百里外,就吓得从肇庆一路西逃至广西,又从广西逃到贵州孙可望的治下,他这番作为苦了那些仍在苦苦抵抗清军的明军。得知天子已经跑得没影,广东的明军顿时崩溃,粤省瞬间丢失。

这事没过去几年,很难让人不将此次移跸昆明和上次肇庆出逃联系起来。陆震话虽难听,但不无道理,至少永历移跸昆明消息传到新会来,人们除了想到孙可望和李定国内讧对于南明局势的影响,也会想到这一次天子离得又更远了。若是李定国不是将永历迁到昆明,而是送到广东来,肯定能提升南明军民的军心士气,对于抗清的整体局面也大有益处。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想太多也没用。周士相不能让水师的军心因为此事动摇,也不能让陈奇策和诸将因为担心广东明军陷入绝地而悲观消极,失去抵抗勇气,他走上前去,对众人说道:“诸位,天子移跸昆明。对我等影响是大,只不过眼下的局面还远未到最坏地步,因此诸位不必如此悲观。退一万步讲,广西真丢了又能怎样?清军全都杀过来又能怎样?只要我们在。没人敢说大明亡了!”

吴远很佩服周士相,但不代表他会被口中的壮语折服,他摇头道:“周兄弟,我很敬佩你率太平军坚守新会的壮举,可现在不是大义在不在我们这边的事。而是我们能不能挡住两面清军夹攻的事。”

周士相点头道:“不错,眼下局面是不利于大明,孙可望和西宁王内讧,孙可望肯定会抽调湖南战场的主力南进云南,这会给清军可趁之机。不过湖南那边洪老儿不等孙可望和西宁王分出高低,他怕是不敢冒然兴兵的。所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这道理洪老儿不会不知道,我料定洪承畴眼下只会坐山观虎斗,等孙可望和西宁王分出高低来才会动手,因此短期内不必担心湖南战场崩溃。”

“至于陕西和四川的清军同样也是这个道理。吴三桂想要从四川南下,首先得解决他的粮食问题,诸位别忘了,自清军入川以来就大肆屠杀我川中百姓,很多地方都没了人烟,清军想要从四川筹粮根本不可能,只能从汉中运粮,这需要多少粮食供应,又需要多少人力支撑?等吴三桂解决这个难题再谈南进的事吧,不过到时文大学士怕是不会让吴三桂如此轻松南下吧。”

周士相所说的文大学士自然是永历朝廷委任的四川督师文安之。他本是不清楚文安之和四川情况的,乃是这几天和陈奇策相谈时对方所告。

文安之是天启二年进士,永历五年为联络川中诸镇之兵自请往四川督师,永历加他为太子太保兼吏、兵二部尚书。总督川、湖诸处军务。他到川东后,便联络川鄂边境的夔东十三家抗清,吸引牵制了四川和湖北清军。

“湖南洪承畴短期内不能南进,四川吴三桂同样也不能马上南进,我们又担心什么?广东这边,新会在我们手中。这局面不是利于清军,而是利于咱们,只要老将军钉在新会,尚可喜他敢全力西进?他若真敢放着新会不管,率部从肇庆西进,老将军就率水师抄他的后路,我则率太平军渡江至香山活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若有必要,我会全力配合老将军行动。”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被动等待孙可望和西宁王决出胜负,也不是等着清军来打咱们,更不是担心广西何时会沦陷,而是主动出击,凭借新会作为依托,把广州附近搅得天翻地覆,让他尚可喜既不敢趁我内乱西进,也拿我们没办法。同时我们应该联络各地明军,请他们到新会会师以壮声势。要是有可能的话,我认为不妨打一打广州,哪怕是打不下广州城,也要吓一吓尚可喜,让他再也不敢出城一步。”

周士相一气不歇的滔滔一番话下来,震得堂中众人都听傻了。刚才明明还担心陷入绝地,现在却能一子盘活,从不利变有利,不仅能牵制尚可喜,更能攻打广州,这差别实在是太大了些,众人一时无法消化这些讯息。

胡德玉却听得认真,听完更是一语道出周士相计划中的最大破绽,他道:“尚可喜不敢动,可后面的广西线国安呢?”

周士相不屑一笑,反问他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线国安比得了西宁王?”

胡德玉摇头:“自是比不了。”

周士相再问:那“比得过尚可喜?”

胡德玉再次摇头:“也比不过。”

周士相哈哈一笑:“既然都比不过,那怕什么,西宁王和尚可喜都拿新会没有办法,他线国安就有办法了!”说完转身冲陈奇策一抱拳,扬声道:“老将军,书上说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今日晚辈便是要做那重于泰山之死,还请将军即刻派船将我部送至对岸!”(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渡江

与陈奇策定下新会战略后,周士相终率太平军于初十日渡江。

长达数月之久的新会之战,太平军共战殁百户以下官兵1420人,伤570人,后征保安团丁联同新会民夫青壮、清军俘虏850人,伤亡达全军四分之三多。至决定渡江,太平军五大营只存官兵1165人,后营老弱7800余人,另有伤兵320人。

做为太平军补充的2000民夫在太平军的“要求”下随同太平军行动。周士相从中择1500年轻力壮者补入各营,余下者归入后营保安团和公库军。

1700名清军俘虏在经过几天的整编甄别后,也分批补入太平军和保安团。800名广州各府县的绿营兵被第一批补入太平军,600余非辽东出身的清军第二批补入,余下200多辽东出身的汉军旗兵则被拨入新建炮军营充为炮手使用。

此去香山,关键在于立足,而香山对于太平军太过陌生,故而原属香山县的100多绿营降兵得到了周士相的重视,分别将他们安在各营担任副旗头,以为各营占据香山时为向导。

1500名民夫联同1700名清军的补充,使得太平军的军力达到了4000余人,不但之前的五大营全部满员,新建炮军营也达到了600众,如此不但太平军六大营兵力达到3200人,属后营的保安团和公库军也有了近2000人的编制。

长达数月的守城战和出城决战使得太平军的军官大量阵亡,现在又一下补入如此多的民夫和降兵,指挥和管理上面难免出现问题。周士相对此的解决办法是大量提拔作战有功的士兵担任小旗,更从民夫和俘虏中选了20人担任小旗官,幸存的小旗又大量升总旗,总旗升试百户。此外,对于降兵的补充和改变,周士相还有另外的手段。那就是安军使的存在。

安军使所起的作用类似于后世军队的政委,周士相前世又是人民军队的一员,军史战史多少有些了解,自然知道解放战争时人民军队是如何吸纳改造那些国民党军队俘虏的。在将前世的一4fstyle_txt;些改造手段告诉宋襄公后,便由后者物色安军使人选一一补入各营,在降兵进入军营第一天起,安军使就开始发挥作用。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安军使的工作很有成效,至少,加入太平军的清军俘虏总体还是安静的。大多数人已经习惯自己身份的改变,甚至有一些俘虏开始主动找到安军使,将自己是如何成为清兵,又如何在军官的带领下作恶一一道出,最后请求太平军的宽恕,决意和清军不共戴天。

虽然各营军官对安军使的突然出现有些不满,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命令会受到另一个人的质疑,自己对部下的惩罚会被人阻挠,甚至这个人还会越级上报他的不是。让他这个主官很没面子。但不管怎么说,安军使对于军心的稳定作用还是被各级军官们看在眼里的,因此他们也勉强接受安军使的存在。

长达数月的恶战虽然让太平军伤亡巨大,但同时也算是真正将太平军打造成了一支百战精兵。活下来的人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比从前强得太多,经历过血海尸堆的太平军将士已经堪比精锐。补充的兵员已经超过原有官兵总数,但在这些太平军将士的凝聚统带下,战斗力和忠诚性并没有下降太多。接下来周士相要做的就是如何将这一支成分复杂的军队彻底改造。将其打造为一支能左右局面的强兵。

雄威营百户仍由邵九公担任,震虏营则由原百户葛正弟弟葛义正式担任百户一职,陷阵营百户继续由铁毅担任。近卫营百户秃子蒋和因为脚板受伤无法行动,周士相便改命公库军的赵四海担任近卫营百户,蒋和则调公库军,等到他伤愈后再作决定。虎捷营百户则仍由秦智生担任。各营阵亡的试百户也分别由各营百户报上人选,周士相无一不准。

新建的炮军营百户人选周士相定了齐豪,齐豪从前虽是大西军的总兵,但现在只是太平军的一员。在买盐和炸营上立了大功的齐豪出任太平军的高级军官也是应有之意,对他的任命没有引起其他将领的反感。炮军营的炮手全部是被俘的汉军旗炮手,起先在出任炮营百户后齐豪还担心这些汉军旗兵不服管制,但让他惊讶的是,根本不必他这百户动作,原先那些先加入太平军的汉军旗兵就能压制住新加入的旗兵,把他们管得服服贴贴,这让齐豪大是轻松。

粮食短缺的问题并没有因为缴获的清军粮草而所改编,为了最大程度的恢复那些快饿死民夫的体力,周士相也是不惜血本将不多的粮食拿出,如此才让民夫们稍稍恢复一些,但离身强体壮还是差得远。他急于离开新会去香山,也是因为对粮食的迫切需求。新会附近已经被清军糟蹋得不成样子,陈奇策为了筹粮连日来都是派水师沿江到各处去搜刮,周士相没有水师可以远派筹粮,只能选择马上离开这里到香山去。相比新会的残破,香山可是处宝地,物产丰富,更邻近澳门,无论是粮草还是军械,只要经营得好都可以获得。

原本周士相是想让新会城的残存百姓留在城中不必随太平军行动的,但不曾想这些百姓却都主动要求随太平军去香山。有些不解的他问宋襄公百姓为何如此,宋襄公告诉他一来新会百姓有很多人家女子和太平军将士有军婚关系,虽说这些女子所嫁的男人很多都战死了,但某种程度上说这些新会百姓,尤其是那些女人已是太平军的一员,因而他们没法离开太平军独自生活。二来太平军军纪甚好,对老弱都有照顾,而新接管新会的水师是不是能如太平军一样,百姓们心里没底,这才宁可随太平军去香山也不愿留在新会冒险。说一千道一万,新会的这些百姓还是怕水师军纪不好,也怕他们守不住新会,结果再被清军祸害。

陈奇策对于太平军进军香山提供了最大能力的帮助,如他先前所承诺一般,两天内,他用船将太平军的所有人员和物资全部运到了对岸,另外又赠送了一些从清军缴获而来的甲衣,反正他的水师也用不到这些,不如让太平军带去还能发挥些作用。

待全军渡过谭江,周士相发下军令:此去香山不杀人、不、不抢财货、不宰耕牛、不放火。(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进军

不杀人、不奸。淫掳掠、不抢财货、不宰耕牛、不放火。

这五条军纪是齐豪向周士相所进言的,同时也是当年李定国出滇抗清时所颁的大西军军纪,这五条军纪有力的保证了李定国部的军纪和战斗力,间接保证了其后桂林大捷和衡宝大捷。

罗定立营以来,太平军的军纪总体还是严明的,但也有令人不满之处,别的不谈,仅一个到处裹挟就令人诟病。

太平军此去香山,是为了以香山为根据地反清,而不是继续之前的流动作战,因而周士相采纳了齐豪进言五军纪,下令各营日后不准再裹挟百姓,宋襄公、廖夫子这里也要开始准备着手治理地方。

当然,不杀人不代表太平军到香山就一个人不杀,反抗的清朝官员肯定是要杀的,不肯与太平军合作的地方士绅也是要杀的,他们的女眷和财货则是肯定要抢的。这都和太平军为敌了,不抢他们的还真是有违天理。

耕牛是这个时代百姓最宝贵的财富,广东气侯宜人,各地种植都是水稻,有一年两熟的,也有一年三熟的。水稻的耕种周期极短,只要经营有力,田间出产完全可以支撑太平军长期作战。而稻田的耕种中,耕牛是必不可少的生产物资,一头耕牛可以顶上几个壮劳力,对于节省人力也有不可忽视的大作用。

太平军既已放弃裹挟政策,转而经营地方以为长久之道,对于百姓的房屋自然也不会再放火焚毁,甚至还有可能加以修缮。

五条军纪颁布后,得到100多原香山绿营出身的士兵热烈拥护。这些香山籍的士兵在当清军时到别的地方都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可在他们的家乡驻防时却老实得多,这就是人之常情,任谁铁石心肠也不会对家乡做孽。

太平军颁布的这五条军纪显然是维护香山百姓,这些个香山兵又哪里不拥护。他们之前还担心太平军到香山后会对家乡造成破坏,心里都犹豫为难着,现在却是彻底去了担心。一心一意要为太平军谋取香山了。

。。

≥style_txt;从那些香山士兵口中,周士相也大致了解了香山地区这几年持续不断的反清战事。

自故太子太保张家玉于增城壮烈殉国后,其部大将李万荣就率残部退至香山境内山区继续反清。去年李定国大军进攻新会时,李万荣也率部呼应,率部向广州挺进,间接牵制了广州清军。年初李定国退兵后,李万荣孤军难以支撑,被清军逼至香山境内的梧桐山、七娘山等山区。四月时,清军调集几路人马合围李万荣部。李万荣率部奋勇死战,终因实力不及以身殉国。李万荣死后,其夫人常氏抱着襁褓之中的李万荣独子李靖跳崖投桃花潭殉国。

常氏死前留下绝命诗:

恨绝当时步不前,

追随夫婿越江边。

双双共入桃花水,

化作鸳鸯亦是仙!

闻知李万荣战死,其妻抱子投潭后,香山百姓都道:“自古忠良无后。”

自古忠良无后,自古忠良无后

常氏所为让周士相为之动容。反复细想香山百姓所言自古忠良无后,想到深处。长长一嘘,感慨万分:好一句自古忠良无后!

李万荣部被剿灭后,香山境内只余极少数的明军残部在山区活动,多的不过数十人,少得只有几人。对这些明军残部,清军因为大军进剿得不偿失。故而也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反正山区缺衣少食,这些明军余部也不可能重新壮大起来。

太平军攻占新会后,尚可喜下令各府县调兵攻打新会,驻香山的绿营兵大半被调来新会。结果全都覆没于此。眼下香山境内的清军力量可谓薄弱,太平军于这个时候进军香山,可以说正是打香山清军一个措手不及。



香山县自宋朝时便设有十个乡,明洪武元年改乡为坊都,现县治就设在仁厚坊,大致就相当于后世中山市石歧城区中心所在。香山县城并不大,有四门,但比之新会要小得许多,城墙也破损严重。除县城仁厚坊外,香山还有九个坊都,大致范围就是周士相所认知的东莞、深圳、珠海和广东增城一带。十个坊都占地极广,远超广州府城。

渡江以后,太平军一刻也不停留便向香山县治所在仁厚坊进军,当天便占领无兵把守的龙眼都。因为和陈奇策有过商量,周士相便以龙眼都作为与新会联系的重镇,命秦智生率虎捷营在此驻防,另安置2000后营百姓于此地。

因为这几年的明清战事,香山和广东其他府县一样受战争荼毒甚深,虽较罗定、新会等地要好上许多,但同样也都是地广人稀。龙眼都从前有民六七千,现今不过两千余人。人口的下降导致无主之地增多,虽说镇上也有借百姓死难而趁机夺取土地的地主劣绅,但在太平军大军压境前,这些人都已闻风而逃,有往香山跑的,也有往广州跑的,他们一跑便留下大量土地供太平军安置后营百姓。

如何安置后营,又如何组织百姓生产,这些都是宋襄公的事情,周士相并不过问,只负责军事。故而宋襄公也只能留在龙眼都负责一切事务,其余随太平军继续向香山挺进的后营妇孺则让廖瑞祥负责,待他理顺龙眼都的事务后便行交接。

香山是周士相给太平军找的根据之地,龙眼都又是太平军占领的第一个香山坊都,因此周士相是很在意龙眼都的治理的。宋襄公在龙眼都如何做也是对太平军的一个考验,可以说周士相是将龙眼都当作一个试验点,这个试验点搞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太平军能不能在香山立足。

周士相在走之前再次对秦智生叮嘱五条军纪,之所以让秦智生驻防龙眼都而不是葛义他们,正是因为考虑秦智生的稳重。好一般叮嘱后,周士相第二天便率其余兵马逼近距香山县城只三十里余远的良字都。(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捷报

良字都是有清军驻守的,且和其它香山坊都不同,良字都是有城寨保护的一个大镇。这座城寨便是始建于唐至德二年的老东莞县治,后南宋绍兴二十二年重新设县香山,良字都的老县治才逐渐废弃,但因良字都所处乃香山和广州的交通要地,故历代广东官府都在此设官吏驻守,老城寨也一直保留,历代也都加以修整,不致残破。

据军中香山籍士兵交待,良字都的驻防清军是隶属增城的一部绿营兵,人数并不多,只有100余人,但除这些绿营兵外,良字都另外还驻有广东巡盐所,该所有300余人的盐丁队。

清袭明治,于各地设有盐茶大使,产盐重地两淮两浙长芦河东都有专门的巡盐御史,广东虽无专职巡盐御史,但却设有数处盐巡所reads;。这些盐巡所都是顺治七年以后尚可喜奏请清廷所设,目的便是垄断盐利以为军用,同时切断广东沿海向滇黔川湘等地明军输送食盐的通道。

这几年除沿海地区和西面的高州,广东其余地方基本上都没有明军活动,而香山又是在广州府治,自原先活动于此处的李万荣部覆灭后,香山便不虞再有明军袭扰,因此设于良字都的盐巡所便加大了缉盐力度,将盐丁队从100余人扩大到300余人,对过境食盐的查缉更是严格不少,这除了盐巡所想要完成上面分摊的银子外,不无中饱私囊之嫌。

100多绿营兵加300多只会设卡查缉的盐丁,自然不被周士相放在眼中,他命齐豪率炮营向前推进,邵九公率雄威营配合攻城,葛义和铁毅则领震虏和陷阵营迂回至良字都后方设伏。若香山清军来援便就地消灭,若香山清军不敢来则切断两地通讯,同时阻止良字都清军退往香山。

为防北面增城的清军在得悉太平军进攻良字都派兵来援。周士相命近卫营骑兵队总旗邵成国带领刚刚扩建的骑兵队向北面的银瓶嘴山附近活动。

早在高要授军旗时,周士相就在近卫营组建了骑兵队。不过当时军中只有十几匹马,因此骑兵队在此后一直没有发挥过作用。新会一战缴获了清军三十多匹战马后,周士相便将骑兵队扩大了,原先带队的邵成国是小旗,现在则是升为总旗。新拨入骑兵队的也都是最早加入太平军的绿营降兵,经历了新会守城和出城大战的他们,忠诚度绝不太平军老卒。

周士相给邵成国的命令是实际就是战场警戒,将有可能出现的新敌情以最短的时间通报主力。但邵成国却另有打算。困守新会几月以来,邵成国就觉得自己这个骑兵队完全是个摆设,根本没有上战场的机会,有的也只是和步兵一样在城头上和清军拼命,而不是骑着战马冲向清军砍杀。

东线清军尚氏本家兵骑兵在战事最后的表现一直让邵成国耿耿于怀,他相信只要自己也能带领这么一支骑兵,那在战场上自家就不会被清军压着打,自家的兄弟也不会死伤那么多人。不过现实却让胸怀大骑兵梦想的邵成国很沮丧,没有战马,也没有足够的骑手。他到哪里去组建一支可以媲美尚氏本家兵的骑军?

在接受了周士相命令向北警戒后,邵成国没有只想单纯执行任务,而是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借这次机会表现。毕竟增城的清军都是绿营,若他们真敢增援良字都,自己的骑兵虽少,也不是不可以和他们会一会的。

周士相在进行部署的时候,从没考虑过广州清军会向香山增援。新会之战结束后,他便和陈奇策同时派人打探清军败退的动向,传来的消息是大部分清军往广州退却,少部分清军则直接溃逃了肇庆。

尚可喜在得知新会大败后,没有斥责自己的儿子。而是立即调了3000兵进驻三江口,一方面收拢溃兵。一方面则提防新会明军趁势夺取三江口。如果说新会是广州的南大门,那三江口则是跨过广州的门槛。也是广州的最后一条防线。三江若失,广州再无险要。

同时,尚可喜又命肇庆总兵许尔显派兵堵死了肇庆至新会的交通要道,又令调潮州总兵吴六奇所属的本部舟师至广州,欲组建新的广东水师以应对陈奇策部水师。

清军失败的消息并没有掩盖多久,很快广州城内就知道了清军在新会的战败,同时知道夺取新会的是明朝的凌海将军陈奇策和他的水师,反而真正夺取新会的太平军和其首领周士相的名声不显。对此,周士相倒不在意,本来他的太平军实力就较弱,他本人在永历朝廷又没有合法身法,被人忽视也是正常。他倒是很乐意广东境内人人都知道凌海将军的名号,也更愿意陈奇策的水师被广东清军当成劲敌,而不是他的太平军reads;。

当日周士相决定让出新会城未尝没有让陈奇策钉在新会替太平军吸引清军注意的算盘,从战略上看,新会比香山更加重要,尚可喜能容忍太平军在香山活动,却绝不能容忍新会被明军占领,尤其是被一支拥有水师的明军占领,这意味着其他沿海地区的明军都可以通过谭江向新会聚集。

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尚可喜再是轻视明军,也不可能真的对聚集新会的明军掉以轻心,更何况出现在新会的明军还牵制了他的西进计划。他已令班志富重新部署,将本决定派往肇庆西进的兵马撤回,只待各地运到的粮草到齐,便再次攻打新会。

平南王对于新会的失败已经无法容忍,为了调集所需兵马和粮草,他除了力压耿继茂抽调藩兵马供他指挥外,还不惜自承失败向北京上奏,请求朝廷派遣真满州大兵南。当然,他在奏疏上强调得是此次南明孙李二贼内讧,正是天赐予大清的最好良机,他尚可喜一心报效大清,愿以藩全部力量西进,为大清夺取新的土地和人口,但限于他平南藩兵马本就不足,又在新会城因为轻敌遭到失败损失了一些人马,故而还请朝廷能派真满州南广东支援于他。

奏疏以快马急递方式送往北京,清廷是不是会派满州兵南,尚可喜不敢打包票,但想至少能派些蒙古兵前来助阵。在北京援军到来的这段时间内,尚可喜要做的就是等,除了等援军,他还要等粮草,还有总督李率泰月前向北京请求的红夷炮若干门。

班志富力陈清军不应该只关注新会,当选精兵西进和广西的线国安取得联系,如此两广同时发力,就算新会这边被明军所占,但两广地盘却能打通,全盘皆活,不虑李定国再借广西东进,两广清军也能见机向贵州攻入。到时南明大势已去,一个新会城又能起什么作用。

班志富的提议很好却被尚可喜否决。新会之战若清军不是大败而回,尚可喜或许还是会认可班志富西进提议,因为他旗兵马实力还在,不虑新会明军会对广州造成威胁。但新会之战是以清军失败告终,前后兵马损失将近万余人,尚可喜本藩旗兵马也损失了2000多,这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决意还是要先解决这颗眼皮的钉子再西进,不然新会的明军总是个威胁。

尚之信回到广州后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决策对于战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他没有在父亲面前告班志富秦国成的状,而是将怒火发泄到了耿仲德和胡启立身上,奈何耿仲德是耿继茂的族叔,胡启立又是李率泰一手提拔出来用来抗衡二藩的亲信大将,所以任凭尚可喜如何大怒,耿继茂和李率泰都不理会,一心力保耿仲德和胡启立,气得尚可喜上书清廷直陈耿胡二人临阵脱逃,怎料清廷却没接这个茬,根本没有回应。

气头过后,尚可喜也明白清廷是不会拿耿仲德和胡启立怎么样的,毕竟靖南王耿继茂和总督李率泰本就是清廷用来制衡他平南王的,又如何会将板子打到他们身上。

广州城内尚可喜和耿继茂李率泰的扯皮官司传不到周士相耳中,但周士相却知道尚可喜短期内不可能再次挥兵攻打新会,也不可能抽出兵马到香山来,因此局面对于太平军是有利的。但这个有利的局面也不会持续太久,周士相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夺取香山,肃清境内清军力量,取得和澳门西方人的联系,通过购买西夷的火器加强太平军的野战力量,同时取得地方基础扩大太平军的实力,然后在尚可喜发动第二次新会之役时给予他重创。

时间不等人,周士相不能浪费一天时间,他现在就是和时间赛跑,抢在明军各处战线崩盘之前拿广东,让广东成为南明政权复兴的新希望。

做完部署后不到一个时辰,捷报就传来了——齐豪命人对着良字都的城墙打了两炮后,城内的清军就举旗投降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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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头也要养家糊口,这本书成绩再差我都会坚持更新直至完本,所以只能请读者朋友们支持一二。

也算是江湖救急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

良字都绿营驻汛外委把总马玉龙自认是英雄,也是俊杰,所以他投降了。

为了投降后能从明军手中捞足好处,马玉龙特意把良字都的盐课大使郭绍和他手下300多盐丁捆了作为给明军的见面礼。同时还强迫都内百姓全部出城,沿城门一字排开,选其中年长者端着酒水热烈欢迎大明王师。

“标下马玉龙,本是延绥镇军户,崇祯十七年闯贼李自成攻取北京,标下不愿附做流贼,故和同僚南逃隆武二年标下在太湖随大学士马士英抗清,马学士兵败殉国后,标下不得已才投了清军。但苍天可鉴,标下是学三国里的徐庶,身在曹营心在汉,因此得知将军率部前来,标下立即率部反正,大开城门以迎我大明王师!”

自称是明军延绥军户出身的外委把总马玉龙实在是震惊了周士相,他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物。不过看在对方主动投降又绑了300多盐丁的份上,他还是上前挤出笑容将跪在地上的马玉龙扶起,然后不吝赞赏的夸赞了他一番,最后告诉他,大明对于弃暗投明的清军将领一律欢迎,不仅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还会给予一定的职位安排。

闻言,马玉龙大喜,忙又要跪下磕头谢过。

周士相止住他,笑道:“马把总不必如此,且带本将军先去看看那些盐丁和那位盐课大使吧。”

“是,是。”

马玉龙忙不迭答应。前头带路将周士相一行带到关押郭绍和手下盐丁的地方。

进城之时,周士相不忘对那些被马玉龙强迫到城门欢迎的良字都百姓挥手致意,又严令入城兵马要严格遵守五条军纪,不得对百姓有任何骚扰。

看到太平军对他们没有秋毫无犯,百¤↙style_txt;姓们也都松了口气,有大胆的、心怀故明的百姓更是主动回家取出酒水准备犒劳太平军将士,但无一例外都被太平军委婉拒绝。

进城的太平军除了在原清军绿营安营休息的外,其余的大多数仍留在城外,只雄威营一队兵马承担原来绿营巡城安定秩序的职责,在镇压了几个欲混水摸鱼的地痞流氓后。良字都的秩序很快恢复。

市面街铺虽然还没有多数营业,但也有几家见太平军军纪真的很好,便壮着胆子开门做生意,很快就被闻讯而来的后营妇孺挤了个水泄不通,往常要数月才能卖光的货物短短几个时辰就被扫个干净。

这几家店铺的热闹场面很快就蔓延全城,商人逐利,哪有有钱不赚的道理。太平军虽然实现公库制度,但营中也有相应金银赏赐,且不禁贸易。从前困守新会时,后营的银子没地方花,现在有地方花了,爱美的妇人和想给孩子买些点心的自然就肯光顾那些店铺了。

廖瑞祥暂时代替留在龙眼都的宋襄公负责后营事务。他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替太平军采购军粮和生活物资。良字都内几乎所有卖米、卖油、卖盐的铺子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从他手中花出去的银子也是如流水一般。良字都的这些商人哪里看到过如此好说话的明军大官,在赚得盘满钵满之余,不禁纷纷夸赞太平军不愧是大明王师。仁义之师,更有甚者都准备通知广州的东主,将太平军急需的物资偷偷运来。趁这太平军还没败亡前好生宰他们一宰。

个别商人趁机提高货物价格黑太平军银子一事很快就被周士相知晓,对此,周士相没有下令对这些刁商进行镇压,而是让廖瑞祥用一个客人身份和他们去谈。原则就是一个,不管花出多少银子都要把太平军需要的物资买到。



命人将良字都盐巡所大使郭绍提出来后,马玉龙便知趣的退到一边,周士相看得分明,马玉龙脑袋后的辫子早就割了,许是割的急,后脑勺上还有殷殷血迹呢。他手下那些营兵也都是全割了辫子的,但割下的辫子这些兵也没有扔掉,而是全当作宝贝似的藏在怀中。留着辫子有什么用意,周士相自然明白,也不点破,任他们去藏好了。

郭绍四十许人,举人出身,长得颇高,身穿从八品的清廷袍服,看着颇是有些官威。

被马玉龙的人提出来后,郭绍是灰头土脸,可能是马玉龙绑他时有过挣扎反抗,郭绍的官服被撕扯过几处。

郭绍是梗着脖子被拉到周士相面前的,当他看到马玉龙躲在边上心虚的不敢看自己时,郭绍是怒从心头起,也不顾明军就在眼前,冲着马玉龙就大骂起来:“马王八,你个狗。日的,卖了老婆又来卖我,你他。娘的还要不要脸了。”

被郭绍当着这么多人面揭老短,马玉龙脸上哪还挂得住,豁嘴也骂了起来:“去你的,老子啥时候卖老婆了,姓郭的,你不要狗血喷人!老子不是卖你,老子是带着你一起反正!反正你懂吗,是反正!老子这是弃暗投明!”

“反正个你妈!”

郭绍哪里会不知道马玉龙的德性,这人当初为了当上良字都的外委把总,把自己的老婆都送给上官睡了,就这种人,你指望他会有什么民族大义?又什么弃暗投明?我呸,他纯粹就是一小人,哪边有利就往哪边倒的小人!若不是明军对着良字都开了两炮,他马玉龙会投降?

狠狠“呸”了马玉龙一口后,郭绍这才回过头来盯着周士相打量了一番,正当周士相以为这人是个死硬汉奸,铁了心要为清廷卖命尽忠时,郭绍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叫起来:“盼了这么多年,终是盼到王师来了,终是盼到王师来了!爹啊、娘啊,你们可看到了,朝廷的军队终于打回来,你们可看到了,可看到了?!”

周士相和部下都愣在了那里,马玉龙更是看傻了眼,久久没有动静。(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优待

郭绍大恨马玉龙,是打骨子里的那种恨,他恨马玉龙想投降时没告诉他一起,反而把他和手下盐丁做了明军的见面礼。

你马王八怕明军的大炮,我郭绍就不怕了?

都说每多仗义屠狗辈,可怎到我这就反过来了呢!马玉龙那丘八没义气啊,没义气!

“愿为将军效死,愿为大明效死!”

郭绍梗着脖子慷慨激昂陈词一番,比之马玉龙先前表现还要令人感动。

“此时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郭大人能毅然醒悟重归大明,本将军喜不自禁,当替朝廷赦免你从前从虏之罪,万望郭大人能一心报国,为朝廷、为百姓谋福。”

周士相捏着鼻子认可了郭绍的投降,并且很大度的将盐巡所的差事继续交给郭绍,举手投足间也表露出对读书人十分的尊重,令得郭绍也是感激不尽。至于他心里面是否真的如他口中所言那般,就不为外人道了。

周士相做出礼贤郭绍的举动,于其说他是在向那些为清廷卖命的汉人官员伸出橄榄枝,或是千金买马骨,倒不如说他手下实在没人可用。

马玉龙一介丘八倒好处置,打散其部安于军中就是,可是郭绍这个管盐缉盐的技术官僚却是周士相囊中所没有的紧缺人手,也是太平军自罗定立营头以来第一个投降的清廷官员(从八品也是官),因此无论如何周士相都得物尽其用,将郭绍用起来。再说了,郭绍还是个举人老爷,这身份放在明清任何地方都是要受礼待的。周士相决意改变从前的流寇发展模式,就必须代入这个时代角色,尊重这个时代特色——尊重读书人。

清军能办到的,太平军就必须办到。想要立足香山,以香山为太平军根据之地。那么对香山的处置就不能如从前一般,势必需要一些文人官员帮助周士相治理。在没有培训出能够充任一面的自家人时,对于降官的任用就不可避免,郭绍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留用郭绍在盐巡所除了招揽人心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熟悉盐巡所事务的郭▲style_txt;绍能够很快为太平军服务,将从前缴到广州的税盐就地转给太平军。

和马玉龙哪边风大往哪边倒不同,郭绍还是很有政治抱负的,也很有理政之能。这表现在他自担任良字都盐巡所大使后,当年良字都的盐税就超出了去年四成,总缴税银26000余两。而郭绍私底下是截留了一些,但他却把这些银子用来修缮卡口,贴补盐丁生活了。这不是说郭绍不贪银子,这世上哪有人不好银子的,守着盐巡所的肥差不捞别人也不信。

但事实上郭绍确是没有贪污,因为他太有心上进了。现为广州知府的朱国荣便是郭绍一心学习的榜样,同样都是举人出身。朱国荣能当知府,他郭绍未必就不能。想要上进就得让上官赏识,做好手头的差事便是最好的表现。

太平军来了,郭绍原意还是想和马玉龙死守一下良字都。等待朝廷援军到来的,只要能守住良字都,他郭绍肯定是功臣,凭这桩功劳往上进上一两步也不是不可能。怎料战前猛拍胸脯要死守良字都的马玉龙却在太平军开炮后。就吓得变脸开城投了降。落在明军手中的郭绍知道这当口不是自己逞英雄的时候,也只能老老实实投降,并且要竭力证明自己的能力。如此才能既保住性命又能保住官位。

郭绍选择乖乖投降,而不是做死硬分子被太平军斩首,也是有另外的小心思。清军入关以来,对汉族知识分子还是颇为优待的,对南明投降的汉人官员也都是能予以任用,所以不管清军如何屠杀地方,对地方上的汉族读书人和官员都是能给以安全保障,并且不计前嫌信用他们的。这种对汉人读书分子的人心招揽对清军占领汉室江山起到了很大作用,故而郭绍不担心自己变节降明后再降清会被清军清算。

太平军来得突然,他郭绍又不是守土有责的主官,降了便降了,谁也不能说他个不是,日后也是有退路可走的。

周士相特意询问了盐巡所是如何开展工作的,他问得细,郭绍回答得也很细。一番对答下来,周士相很是满意。在此过程中,郭绍特意吩咐盐丁从所里提了6000多两银子出来,说是这几个月所征的盐税以及查缉私盐所得,原定是下月运到广州去,现在正好交给太平军。

有银子入帐,周士相当然高兴,那边马玉龙见郭绍拿银子出来,也是心思通透,赶紧吩咐手下到自己位于良字都的宅子里取来3000两的银票“自献”于大军。对马玉龙的“自献”行为,周士相自然也是大加表扬。

良字都城寨并不大,在郭绍和马玉龙的指引下,周士相只用半个时辰就巡察了整个城寨,稍后就命邵九公的雄威营就驻防于良字都,马玉龙及其手下营兵则转入近卫营编制。对此,马玉龙不敢怒也不敢言,乖乖就范。

见到马玉龙就此被收了兵权,郭绍心中忐忑,害怕周士相也会翻脸拿下他。不想,周士相不仅没有翻脸,反而召集良字都的士绅、保长和甲长,告诉他们从即日起,良字都的大小事务便由太平军新任的良字都城寨官郭绍负责。原盐巡所的盐丁一半仍留盐巡所,另一半则转为城寨官郭绍的直属差役,负责安民巡境,战时则需配合太平军动员民众,运输粮草物资。

清廷和明朝一样官不下乡,地方上由士绅做主,但是士绅本人不可能亲自出面处理乡里所有的大大小小事务,因此这些事务都是由士绅们认可的保长和里长来代行权力。良字都的规模比龙眼都大,又设有盐巡所,还有营兵驻防,安全上比龙眼都要大得许多,因此都内民众不少,按保长奉上的乡里黄册来看,足有5000多人。另外,城寨内的士绅地主也有十多人,这些人都是没来及跑掉被围在城寨中一网打尽的。

驻防营兵投降,盐巡所大使郭绍也投了降,如今形势比人强,良字都的一干士绅在太平军入城后做到了表面上的驯服,对于太平军的安排也没人敢不满。

从前地主士绅是太平军天然的敌人,现在则是需要拉拢的一方。在太平军没有彻底在香山立足前,周士相不打算拿驯服的地主士绅开刀,但这不意味着他会容许这干人在背后和太平军打对台戏。让郭绍担任良字都城寨官是明的安排,暗的安排则是邵九公。

良字都是香山境内除县治仁厚坊外的第二大城镇,这里也是香山通往广州的交通要地,因此可以想见,日后的良字都肯定是要被做为军事重镇发展的,同时也是安置太平军后营百姓的一个基地,这难免会和地方原有百姓,尤其这些地主士绅产生冲突。一旦发生冲突,邵九公的雄威营就会担负黑脸角色。这种事情绿营出身的邵九公也是干得多了,拿手得很。

如何在香山推行符合太平军利益,同时能够凝聚地方人心的政策,周士相还在琢磨中,龙眼都就是他的一个试验田,在夺取香山县治后,他便要转手进行香山的治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议政王大臣会议(上)

“铛铛铛”

晨钟敲响,紫禁城一重重沉重的宫门徐徐打开,、端门、午门、正阳门一一应声而开。作者注:原名承天门,顺治八年改。

宫门、廊廓、过道两旁每隔数米就立着一名穿黄马褂的佩刀侍卫,乾清门外的玉墀上,铺着明黄色缎子绣着飞龙的御座已经设好,明黄色的御辇也已撑开。御座两侧的玉阶下,则并排摆着两列雕龙绣凤的座椅,这是为议政王大臣们备下的。

皇帝还没到,乾清门前的广场上却已经乌压压地跪满了一排排的文武官员,他们分满汉身份位于各自区域内。从玉阶上看去,广场上一顶顶红彤彤的顶戴看着十分醒目。

“万岁驾到

随着黄门太监的尖嗓喊叫,顺治帝身着朝冠朝服缓步走出了乾清门。

“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三呼万岁,一颗颗脑袋趴在地砖上抬也不敢抬一下。

从董鄂妃那过来的顺治帝满面红光,心里却埋怨不已,做皇帝样样好,偏是这每日早朝叫人头疼,若是能罢了这早朝,这皇帝做得才快活。

看了一眼三呼万岁的大小臣工,顺治一阵头疼,但想今日早朝是议政王大臣会议,便打起精神,撇了撇嘴后不动声色的抬步走到御座边坐下。坐下后他将手一摆,扬声道:“众臣工免礼平身”

“万岁”

台下的满汉大臣们再一次山呼万岁,之后才垂手站立,一动不动。

首领太监赵德全瞥了眼顺治帝后,又瞧了眼站在皇帝身后的红袍太监吴良辅,这才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万岁有旨,请议政王、贝勒入座”

站在前排的十几位满洲议政王大臣闻听之后上前几步,行叩见大礼:“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议政王们坦然入座。分列在顺治的两侧。

坐在东首第一位的是安亲王岳乐,其父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第七子阿巴泰。算起来,议政诸王大臣中,岳乐的年龄最长。已经四十六岁了,辈分最高,学问也数得上,为人处事老成持重,头脑十分冷静。一直是少年天子顺治的得力支柱,所以顺治安排他坐议政王大臣位子最上首。不过原本坐在东首第一位的并不是岳乐,而是顺治的异母兄弟承泽亲王硕塞。

清太宗洪太十一个儿子里,活下来八个,而真正参与打天下立下军功的,便只有豪格和硕塞。硕塞是顺治的五哥,其生母是洪太侧妃叶赫那拉氏。按清太祖努尔哈赤诸子封爵之例,侧妃庶妃之子不得封和硕贝勒、和硕亲王,故努尔哈赤第七子阿巴泰,对建立金国、大清国以及入主中原。都立下了赫赫战功,但也只封至多罗郡王而已,其它如四子汤古代、六子塔拜、九子巴布泰、十一子巴布海等,仅分别封为辅国将军、镇国将军、辅国公等。

顺治元年,由于满清入主中原,硕塞得以晋封为多罗郡王,在册文中还特别强调硕塞系帝之“庶兄”。顺治八年福临一亲政,便立即晋封硕塞为和硕亲王,并且增注军功,此举打破了清太祖太宗时的惯例。少年天子此举的用意很明显,他是想通过封授兄长及亲侄的方式,来增强支持自己的力量,以便清洗多尔衮留下的势力。对此。朝臣看得明白,自然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身为和硕亲王又是议政王大臣的硕塞另外还管兵部和宗人府,权力极大,顺治也对他寄予厚望,无奈硕塞短命,去年病死了。其亲王爵由其子博果铎承袭。博果铎年纪不大,又无资历战功,自然无法和其他诸王抗衡,无奈之下,顺治只能让岳乐坐了议政王大臣第一位。诸王贝勒无人能和岳乐比地位,但坐在西首第一位的简亲王济度却不这样认为。

济度是郑亲王济尔哈朗的次子,济尔哈郎是清朝的开国功臣,又是清太宗洪太册封的七大之一,更是睿亲王多尔衮死后清廷仅存的四位和硕亲王之一,其它三位,阿济格被幽禁赐死,满达海缺乏果断,而多尼还年幼,毫无军功绩可言。这样一来,德高望重而又有拥戴之功的济尔哈郎自然而然、无可争议地高居诸王之首。如此身份,若不是病死,这议政王大臣首位哪个敢坐

因为济尔哈郎对顺治的支持,使得顺治十分感激和尊敬于他,特下谕宣布郑亲王年老,一切朝贺、谢恩,悉免行礼,这可是当年“皇父摄政王”多尔衮才能享受到的礼遇。不久,顺治又下谕加封和硕郑亲王为“叔和硕郑亲王”,并册文表其军政大功,不仅如此,顺治还在一日之内加封其长子富尔敦为世子,二子济度为多罗简郡王,三子勒度为多罗敏郡王。时人都说郑亲王一门四王爷,是何等的显赫

不过皇帝对郑亲王一门的恩宠,在济度眼中却被认为是应得,他认为倘若没有父王济尔哈朗当年对顺治的拥立之功,那么显然坐在今天龙椅上的人早就不是顺治了。长兄富尔敦去世之后,济度和勒度与父亲济尔哈郎一道成了议政王大臣,济尔哈郎五月病逝后,济度本以为自己会坐议政王首位,结果顺治却让岳乐坐了首位,这让他很是不满,认为皇帝还是太年轻,不懂事。

在济度看来,在世的皇族亲王、郡王中,他济度论威望、论尊贵、论军功应在首位。目前与顺治帝同辈的,只有简亲王、安亲王和信郡王三人,信郡王多尼与天子顺治年纪相仿,论资历论军功都数不到他,至于安亲王岳乐又算得了什么按辈分,他俩是兄弟;按位分,岳乐新进亲王,也不及自己。唯一的不足是岳乐比自己年长几岁,但自己可是叔王济尔哈朗的世子呀

济度看不上岳乐,岳乐也看不上济度,二人之间一直不友善,明里暗里都针锋相对。诸王、贝勒相继坐下后,济度看着正对面的岳乐怎么也看不顺眼。

岳乐也察觉济度的不善目光,却没有理会。只盯着玉阶上御座旁边一把带着软垫的椅子,不消说,这自然是皇帝给汤若望这个洋夷老头预备的。

果然,御座上的顺治发话了:“给汤玛法赐坐”

人群之中同其他官员一样朝袍朝靴朝珠。戴着红顶子的汤若望应声而出,叩头拜谢。当他低头走上玉阶时,脑后悬着的也是一条辫子。

众人眼中的汤望若看起来从容镇定,其实内心里汤玛法却十分忐忑不安,很不是滋味。因为他这一坐。居然位居诸议政王大臣之上,与当朝天子并列,这让下面的满族王公大臣能不恼怒

对满州人,尤其是坐在下面的满州议政王会议的王公大臣,汤若望有一种莫名的恐怖,因为他们之中已经有人扬言要毁教堂,取缔耶稣教这可是汤若望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事业呀,为了这伟大而神圣的事业,汤若望咬着牙也得上台去坐呀,很明显。他汤若望一日不倒,耶稣教会在中国便可多收许多信徒,只要少年天子对自己的尊宠不变,那么耶稣教征服中国就大有希望,这可是东亚的一个超级大国,如果能替上帝征服他,他汤若望在上帝面前也会十分的自豪和骄傲

想到这里,汤若望心里平静了些,侧身小心翼翼坐下了,目光无意中与议政王大臣鳌拜相遇。汤若望的心里一沉:鳌大人的目光十分不友善上帝,我并没有妨碍他什么呀

其实,汤若望还没发现,怒视他的人大有人在站在顺治身后的红袍太监吴良辅此时正满怀敌意地注视着他。

身为顺治帝最恩宠的内监。虽然在宫中身份不比首领太监赵德全,但赵德全却是绝对不敢在吴良辅面前拿身段的,无它,这吴良辅在天子面前说一句话能顶他十句,这让他如何敢惹吴良辅。

原本,因为皇帝宠信的吴良辅日子过得很快活。外朝一些官员私下也和他结交不少,甚至满州的王公大臣也对他很礼遇,岂料,自从汤若望出现后,天子就像是被勾了魂去,一天到晚就是汤玛法,基督教。二人之间的感情也超出了君臣,宛若父子了。因为太后的缘故,顺治甚至尊称汤若望为玛法满语爷爷,如此宠遇,吴良辅便再也不能如从前般蛊惑顺治,让顺治事事听他,任他在宫中一手遮天。

在前明宫中呆了十多年的吴良辅深知没有皇帝的宠信,太监的下场有何等的可怕,当年权操一时的九千岁魏忠贤是何等让人羡慕,可是新帝登基后下场又是何等的凄凉

吴良辅害怕自己最终会落得魏忠贤的下场,因此对于汤若望自然是恨之入骨,如何会有好脸色给他。只他站在顺治身后,顺治看不到而矣,偶尔回过头去,吴良辅脸上也是笑容灿烂,对汤玛法亦是尊重无比,哪里有其它。

群臣待汤若望坐下后,目光全都聚集到了在座的议政王大臣身上去。今日议政王大臣会议,在京的议政王、议政贝勒全部出席,人数多达十七名。除和硕承译亲王硕塞、多罗谦郡王瓦克达、显襄亲王富寿、多罗安郡王岳乐、多罗信郡王多尼、多罗敏郡王勒都外,又有多罗贝勒尚善、杜尔祐、杜兰等。而议政大臣则有内弘文院大学士宁完我、户部尚书车克、礼部尚书觉罗郎球、兵部尚书蒙古固山额真明安达礼、两黄旗及其它旗重臣鳌拜、苏克萨哈、遏必隆等人。

顺治懒洋洋的看了眼下面,开口道:“诸位臣工,今日议政王大臣会议,先前朝议不决之事可奏与诸王、贝勒知。”

当下,就有早就备好折子的兵部汉侍郎张弘清出班奏道:“万岁,兵部有广东亲藩事须报于议政王大臣会商”

“何事”顺治也是明知胡问。

张弘清道:“前日平南王尚可喜上奏请调满州兵马南下事。”

顺治点头道:“尚可喜请兵的事朕是知道的,不知议政王会议有何裁”说完,目光落在了岳乐身上。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议政王大臣会议(下)

顺治点岳乐的名,而不是点自己的名字,这让济度有些微恼,把脸挂在那里冷冷望着岳乐。坐在济度右手边的敏郡王勒都见了只能暗自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论是济度还是岳乐,都不是他勒都能惹的,这二人间的不和也是北京城公开的秘密,自家在旁就当瞧个乐,可千万不能掺和其中自找麻烦。

岳乐把济度的臭脸看在眼中,从鼻腔哼了一声不理他,起身向顺治奏道:“回皇上话,臣以为可准尚藩奏请事,由兵部调派南下兵马,仍以满汉八旗官兵为主,择日便启程南下。”

“安亲王认为可准尚藩事,诸王有不同意见吗?”

顺治心里也是认可向广东派兵的,岳乐所言正合他意,不过他没有就此拍板,而是例行公事般又问了问其他诸王的意思。往常岳乐表了态后,其余的诸王、贝勒和大臣们都是没有不同意见,不曾想这次顺治刚把话说完,就有人跳出来反对了。

“皇上,臣以为不能允尚藩请兵事。”

站出来反对岳乐意见的并不是他的老对头济度,而是多罗贝勒尚善。

尚善是庄亲王舒尔哈齐的孙子,顺治元年受封辅国公,后进固山贝子。顺治二年跟从豫亲王多铎南征攻打李自成,平定河南,继而南下江南。顺治六年因战功进封为多罗贝勒,掌管理藩院事务,列为议政大臣。

论战功,岳乐当年跟随豪格征讨过四川的张献忠,尚善同样跟随多铎攻打过李自成;论年纪,岳乐46岁,尚善38岁,二人相差并不大;但论身份,岳乐是太祖孙,尚善则是太祖弟舒尔哈齐的孙子。和御座上的顺治是叔伯兄弟,不像岳乐是顺治的嫡叔伯兄弟,和皇帝的血脉隔了一层。就这一层,便让尚善终步于多罗贝勒数年不得进爵郡王,至于亲王更是想都别想。

同是爱新觉罗家子孙,别人是亲王,自己却是郡王,别人开会是坐首位,自己则只能下位坐陪,这不能不让尚善心有怨言。也让尚善和济度有了相同点。也因此二人平日关系走得颇近,对岳乐都是看不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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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善你为何不同意尚藩请兵事?”

顺治很是诧异,去年李定国兵进广东,尚可喜便向朝廷请调满州兵南下,当时议政王大臣会议可是全数通过的,为何尚善今年却反对派兵南下了。

岳乐也没想到尚善会跳出来反对,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济度则是心中暗喜,没想尚善够哥们,这么快就跳出来替他出气了。其余诸王贝勒、大臣和场上的满汉官员也都被尚善的举动所惊讶。一个个不解的望着这位多罗贝勒,想知道他为何反对派兵广东。

尚善显是对反对出兵广东的理由很有自信,他道:“去年李定国兵进广东,朝廷允尚藩请。调靖南将军朱马喇率满汉官兵万里迢迢远赴广东参战,不过此战虽逼退李定国,但朱马喇部损失也大,得不偿失。”他顿了一下。吸口气又道:“据臣所知,朱马喇部损失并非于战阵之上,而是因为广东天气炎热。我满州官兵不堪酷热屡屡中暑而致。若不是朱马喇连上三折请求率部回返避暑,恐怕南下兵员损失更大。因此臣以为此次不当允尚藩所请,而是应叫尚藩会同耿藩、广东地方自行解决兵员不足问题,以免我八旗子弟再有无谓伤亡。”

兵部尚书、蒙古固山额真明安达礼听了尚善这番见解却是摇了摇头,起身向顺治行了一礼,尔后对尚善道:“贝勒若是只考虑满州官兵不耐酷暑而不允尚藩请兵事,似乎有些不妥。”

尚善反问道:“去年朝廷准尚藩所请是因为李定国大军逼进广州,今年李定国却没有在广东,而是保着朱由榔去了昆明。没有李定国大军威胁,广东有尚藩和耿藩坐镇,旗下兵马并绿营官兵也有三四万,何以还要请朝廷派兵?额真你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这”

明安达礼犹豫了一下,面朝顺治禀道:“禀皇上,尚藩道南明孙、李二贼内讧,他欲以藩下兵马合朝廷满州兵马一同西进,和广西的线国安合兵攻入贵州,如此可为朝廷尽取两广之地,又可控扼滇黔,如此再加上我湖南战场官军,四川战场官军,便是对南明永历政权形成三方压境之势,不出数年,南明必亡。臣看尚藩所言颇是合理,因此兵部的意见是同意请兵事。”

见明安达礼不理会自己反而直接向皇帝表明态度,尚善心中来气,不由质问他道:“我问你,我八旗兵从京城出发,要多久才能到广州?”

“最快也要两月。”答话的不是明安达礼,而是他的副手张弘清。

尚善哧笑一声,带有些许怒意冲张弘清道:“最快都要两月,最迟恐怕要三个月吧!等我八旗兵到了广东,那边的天气正好转热,酷暑之下,叫我八旗兵如何去打仗,难不成侍郎是想让我八旗子弟一个个都热死在广东不成?”

张弘清不过是汉人,又是个侍郎,哪里担得起尚善这莫名其妙压过来的大帽子,忙惶恐道:“贝勒爷息怒,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我看你就是!”

尚善一幅不饶人的态度令得在场的汉人官员都是心生厌恶。

“皇上,奴才同意多罗贝勒所说,朝廷不当派兵南下。”

户部尚书车克是上三旗中两黄旗的人,因此他在顺治面前自称“奴才”。出于开拨费用考虑,他这户部尚书旗帜鲜明的站在了尚善一边,不同意调满州兵南下。(作者注:上三旗为爱新觉罗家直属包衣奴才)

车克一表态,当即又有两个贝勒和几个大臣也起身反对出兵南下。这些人都是满州人,所考虑的也都是满州人的利益。朝廷真要准了尚藩所请派旗兵南下,那去得肯定是自家族人,八旗内哪家和哪家不是沾家带故的,真要去广东那鬼地方遭罪,谁乐意?上回朱马喇回来,旗里可是没少死人,现在都有人记恨着当初主张派兵南下的那几个大臣呢。

济度倒沉得住气,只在那看热闹,没出来表态。

老臣中宁完我最近身体实在不佳,这会坐在椅子上倒是有点昏昏欲睡了,哪里顾得上两边的争吵。

显襄亲王富寿和多罗信郡王多尼都没什么经验,也分不出谁的话更在理,便也坐在那保持中立,谁的意见也不支持。

多罗贝勒杜兰和杜尔佑两兄弟倒是支持了岳乐,但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两黄旗的一干重臣鳌拜、苏克萨哈等人在主子没有表明态度前,始终保持沉默,没有掺和在其中。

尚善和一干反对出兵的贝勒、大臣意见让顺治也犹豫起来,旗人子弟乃是满州根本,北人又适应不了南方的天气,按理既然广东那边不是如去年一样被李定国大军压境,朝廷没必要派满州子弟前去助战。可这一次难得尚可喜主动请兵要求西进,洪承畴那边也有过提议湖南暂时不动,让广东二藩先探一探南明虚实的建议,所以顺治还是想派兵到广东让尚可喜探一探南明虚实的。若真能实现尚可喜所言的尽取两广,控扼滇黔的局面,对大清就再有利不过了。

不过现在诸王贝勒吵得厉害,顺治也不能不顾他们的反对执意派兵,正为难着,那边尚善又叫了起来:“皇上,尚藩奏疏上说广东境内明军气焰复又狂妄,重镇新会也叫明军给夺了去,臣就奇怪了,这广东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能打的明军?去年李定国都拿不下的新会怎就叫明军给夺了去?这里头尚可喜说得不清不楚,臣以为当派员彻查此事,等事情弄明白了再议派兵也不迟。”

尚善这提议是直接把派兵的事给压下来,准确的说是拖下来了。事情一拖,下次议政王大臣会议难不成还能再议不成?

车克叫好道:“这个提议好,又不是李定国打广州,他尚可喜怕个什么?他藩下有汉军老旗兵,还有耿继茂的兵马在,两家难道还奈何不得那些南明杂军?这兵不能派!”

多罗贝勒满山道:“甭管尚可喜报上来的是真是假,广东的明军又是不是真夺了新会,反正咱八旗不能派!这不是几百里路,而是上万里,等咱八旗子弟到了广东那边天气也热了,呆不上几天还得回来,于其如此跑来跑去,徒损八旗子弟,不如不派,要派也派那些绿营兵去。”

话音刚落,耳畔就传来安亲王岳乐愤怒的声音,“八旗的威风是八旗子弟打出来的,不是窝在家中享福得来的!北方是咱大清,南方就不是了!这才入关几年,你们就这么耐不得苦,受不了罪了!早些年在关外冰天雪地,咱八旗就不过了!你们别忘了,这天下还不都是我大清的,南明朱由榔还在呢!广东尚藩跟朝廷要兵,朝廷就真的能不给了!既然你们都说来回折腾麻烦,那索性就不要回来了!”

发泄完心头对这些不求上进的宗室怒火后,岳乐转身向顺治请求道:“皇上,臣请在广州设满城,于八旗抽选丁口5000入粤,替朝廷永镇广东!”(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满兵

议政王大臣会议上安亲王岳乐请于广州设满城的提议得到了顺治的认可。主子表态后,鳌拜、苏克萨哈等两黄旗重臣再也不再沉默,纷纷跳出支持安亲王于广州设满城的提议。

两黄旗人多势众,又有大半满汉官员附议,关键时老迈的内大学士宁完我不知打了什么鸡血,也晃悠悠的站出来同意于广州设满城。历经三朝的老学士一出声,立时议政王大臣会议风向陡变,尚善等人得不到支持只能偃旗息鼓。会议后,于广州设满城的正式诏谕便从宫中正式发出。

要设满城,就得调满人驻防。京中八旗都怕广东酷热天气,各旗主也是唯恐旗下丁口被抽南下导致自家实力受损,所以都不肯从自家旗里抽丁,相互间吵得不可开交。更有旗主联合起来想要进宫请太后出面阻止广州设满城一事,不想太后却传出话来,皇帝已经亲政,外朝的事也好,八旗的事也好,都由皇帝做主,她老人家管不着,也不想管。

太后风声一出,再是顽固的旗主也不敢闹腾,很快就经议政大臣会议再次决定,从去年原随靖南将军朱马喇南下的满州正蓝旗中抽调3牛录,再从镶白旗抽4牛录南下广州驻防。

满州八旗所辖各牛录旗丁人数不等,有300多的,也有600多,多的更有近千丁的。此次抽调南下的满州正蓝旗3牛录便有丁1100余人,镶白旗4牛录则只1300余人。

既设满城,便不是只派旗兵南下,各牛录旗兵家眷也是一同南下的。南下两旗报上来的家眷总数近15000人,如此广州满城驻防八旗兵就有2400余人,家眷15000人。这个规模比不上江宁满城驻防旗兵4000,家眷30000的规模,但比西安、杭州、荆州、福州等处满城则要多些。

新任广州将军人选原定仍由靖南将军朱马喇担任。但朱马喇自去年回到京城后便一直染病,无法再次南下,故改由驻防江宁昂邦章京哈哈木出任广州将军。

十七日,南下两旗7牛录兵由正蓝旗固山额真噶来道噶率领先赴广东,3¢style_txt;稍后家眷再经水路至江宁后由江宁将军负责护送至广州。

与此同时,圣旨八百里加急传至广州,旨意上要广东总督李率泰自接旨日起便在广州城中营建满城,准备一应八旗所需粮食器械。另要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遣人与新任广州将军哈哈木接洽,会商八旗入防广东事宜。圣旨最后则告诉李率泰,他向朝廷请求的拨银同佛郎机人购炮一事。朝廷已经核准。旨意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提清军在新会的失败,只要广东二藩并地方合心齐力巩固局面,待满州兵至再定进取之策。

自己请设满城和购炮的提议终被朝廷认可,这让李率泰喜出望外,却让尚可喜和耿继茂如吃了苍蝇般难受。

尚可喜向北京请求派满州兵南下只是为了完成他的西进大计,却不想北京竟然给他来了这么一招,兵是派来了,却是一来就不走了,这让他耿耿于怀。毕竟当年多尔衮和他说得明白,广东就是大清给他平南王的世镇之地。现在世镇之地除了多出一个藩王外还要再设个与国同休的满城,这算什么意思,监视他尚可喜还是怎么的?

憋屈归憋屈。尚可喜不敢和朝廷翻脸,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事。他老人家最近也不得消停,据探子报,这些日子有不少明军从谭江聚集到了新会。人数怕不下一两万。陈奇策也动作不断,不时派水师到江门活动,种种迹象表示。聚集在新会的明军似乎有夺取三江口的打算。

这还不算,原本被困在新会的太平军渡过了谭江,不但占领了香山县治仁厚坊,更四下分兵占领各处要道。增城的绿营想要夺回被太平军夺去的良字都,结果一千多人在银瓶嘴山被太平军的几十骑兵打败,只一半不到的营兵跑回了增城,余者尽数做了俘虏。

一千多人打不过几十人,这事把平南王气得够呛,要不是他老人家现在最担心的是新会明军攻打三江口和等待南下八旗兵,早就点起精兵把太平军撵进大海去了。

耿继茂难受之余却也是暗自窃喜,他本就争不过尚可喜,现在朝廷设了满城,广州就更没他份,索性另谋他地为世镇之地,省得在广州受气。

广西?云南?贵州?不行,那些地方太远太穷,嗯,福建倒是个好地方,却不知怎么才能让朝廷将自己移镇到福建去。

耿继茂大为头疼。

南边两藩王头疼,京师南下的旗兵和家眷却在骂娘。旗兵还好,都是马上打天下的八旗汉子,朝廷让到哪就到哪。可家眷们都是老人孩子妇女,他们哪里能体谅朝廷,皇上和旗主他们够不到,便只能把火发在那些前来移防的官员身上。连着几日,闹得不可开交,终是在朝廷的严令下哭哭啼啼的上了南下的船。



朝廷要在广州设满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在汉中休整的平西王吴三桂耳中。

和尚可喜、耿继茂接到消息时的表情一样,平西王吴三桂也是眉头深锁,虽然这事没有发生他在平西王身上,但同样也让吴三桂跟吃了苍蝇一般。更让他恼火的是,尚可喜和耿继茂有广东地盘,可他吴三桂为大清出了这么大力,如今还是一块自己的地盘都没有,只能窝在汉中这鬼地方,想享受一下卧塌之侧有人酣睡的待遇都不得。

好在大清也没有忘记自己劳苦功高,将十四和硕公主许与儿子应熊,让吴家成了皇亲国戚,还赐了应熊一个三等精奇哈番的爵位,这说明在朝廷眼里他平西王还是有利用价值,也是值得安抚的。

或许用不了多久,朝廷就应该要启用自己了吧,朝廷可不会无缘无故在广州设满城的,想来对南明也应有所动作了。听说李定国将永历从孙可望治下抢到了昆明,又封了李定国为晋王、刘文秀为蜀王、白文选为巩国王,这已经是明摆着要和孙可望彻底划清界限,孙可望能不动手?(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宠妾

根据手中的情报,吴三桂判定一旦孙李动手,决出胜负用不了多长时间,至多明年中期就能看到最后的胜利者是谁。而眼下孙可望只怕已经出兵云南,要不然朝廷怎么会突然要在广州设满城,派八旗兵南下的。尚可喜的广东离南明最近,他那里闹出这么大事,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想到有可能在明年进行的征剿永历政权的大战事,吴三桂就很是期待,他不会让自己继续呆在保宁而在这场战事中无所作为的。攻打四川回来后,他手下的兵马也已休整完毕,手下将领都憋着气等着再次入川。

灭国之战的大功绝不能让尚可喜得了去,云南是我吴三桂的,当年多尔衮可是亲口对天下人说的!

放下塘抄,吴三桂瞑目独自思虑,眼下他还没有得到朝廷的进兵旨意,所以他得静下心气来等,他相信朝廷肯定不会忘了自己。

果然,三天后北京就来了诏谕,命吴三桂率部入川攻打重庆的明军。重庆是清军入黔的必经之道,夺取重庆的下一步是什么,吴三桂自然清楚。眼下重庆是由明军总兵杜子庆镇守,这人是个无胆鼠类,前次入川作战时杜子庆就畏惧与吴三桂交战,率部远远逃窜,等到吴三桂率主力退回保宁,他才壮着胆子回到重庆,之后向文安之谎报大捷,引得川中明军大哗。若不是文安之担心他会向清军投降,早就罢了他的兵权了。

一直等侯的朝廷出兵诏谕终于到来,吴三桂立即召集手下将领军议。一时间,位于保宁的平西王府顿时热闹起来,派出传令和回报的急使一个接一个,跑得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在王府大厅进进出出。吴三桂的僚属们纷纷猜测。王爷肯定是要奉诏南下。谁知过了两三日,吴三桂并无动静。

直到接到圣旨的第五天,吴三桂才给清廷上了奏疏,他在奏折中不是向清廷大表忠心,要朝廷等侯佳音什么,而是大吐苦水。

在奏疏中,吴三桂说他的关宁军自顺治元年入关作战,一直为大清做先锋,将士们任劳任苦却没有怨言,然全军兵员损失实■style_txt;在是巨大。又一直不得补充,前番攻川更是惨胜,固然在保安休整了数月,但各部缺额还是没有补齐,因此需要补充壮丁、战马,对新兵加以整训数月才能奉诏入川。倘若做不到兵员补充和人马整训,他吴三桂是断然不敢轻易入川的。

吴三桂的这封上疏让保宁的非平西王属的文武官员都傻了眼,一个个向熟识的平西藩下将领打听平西王此奏的真实用意,但是那些平西藩下的将领却守口如瓶。没一个告诉他们真话的。

吴三桂上疏以后便闭门谢客静候清廷回音,平日里只与亲信幕僚方献廷下下棋,说些闲话。这事传出来更惹得外面猜疑不定。

这日,吴三桂正和方献廷坐在书房下棋。棋下数盘,方献亭终是忍不住开口了,落下一子后,他看似随意的说道:“王爷对此事究竟拿什么主意?”

“上奏的疏稿你不是看了?本王就是那个意思。”吴三桂笑而不答。

方献廷摇头道:“此疏一达朝廷。朝野恐怕要犯合计了。”

“这原在意料之中,且由他吧。”吴三桂轻笑一声,落子而定。

“王爷这子落得真是极妙。”方献宁一边执子亦落盘中。一边道:“学生以为朝廷必定立即回复,眼下局面,四川这边朝廷除除了倚重王爷,只怕也没有别的路子好走。”

闻言,吴三桂不置可否,没有答腔。从广州设满城一事上,吴三桂已经准确判断出广东必有大举动,届时湖南、四川也会跟着大动,朝廷是不会让他平西王真歇在保宁的。此次上疏所提的要求,朝廷也一定会满足,故而他根本不担心清廷会因此奏疏对他吴生桂生出不满来。

方献亭又要开口说话,一名侍卫急急走来禀告:“禀王爷,朝廷急使到,有紧急寄谕送来。”

闻言,吴三桂豁得站起,忙叫侍从给自己穿上官服,带着方献廷一同去大堂迎接。

急使跪拜了吴三桂,呈上朝廷寄谕。吴三桂急忙打开,上面写道:“钦命吴三桂节制四川、陕西两省旗、绿各营及地方文武员弁,见谕即刻起兵!”

急使退下后,方献廷难掩兴奋之色,喜道:“朝廷果然十分倚重,王爷此去,两省军政大权尽归王爷,真是难得啊!”

吴三桂心中十分兴奋,抚须微笑不语,退回二堂,转过暖廊,走回自己常住的靠近西花园的花厅。宠妾陈圆圆给他送上一盏热茶,他接在手中,坐在太师椅上,还在思虑急谕。

陈圆圆笑着道:“王爷这是怎么啦?累了一夭,也该早些歇息了。”

吴三桂点点头,没有作声。

陈圆圆掩口笑道:“听说圣谕已点你出任钦差,还要节制四川、陕西两省,是真的么?”

吴三桂看了宠妾一眼,面上泛起笑容:“哪一个耳报神告诉你的?”

“府里谁不知道,还能瞒过我?王爷如何打算?几时出兵?”

吴三桂叹了口气,道:“这自然不能瞒你,明日就出兵,只是又要和你分开了,我实在舍不下你呀!”

陈圆圆望着他,也轻轻叹了口气,半晌幽幽他说:“妾也不舍离开王爷,只是我早料到会有今日,我也知道你早就等着这一天。圆圆只盼三郎能早日得胜收兵……”说着说着,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眶。

“圆圆……”

吴三桂目不转睛,眼中闪烁起强烈的烫人的光芒,低声地轻唤着陈圆圆。

陈圆圆低下头,悄声喊道:“三郎……”

话语未完,已被吴三桂一把抱住,陈圆圆倒在他的怀中。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一动也不动,不知过了有多长时间,吴三桂猛然抱起了柔软的陈圆圆,大步朝卧室走去。待到床前,吴三桂立时便觉腹下热烘烘、麻酥酥蒸腾,早已按耐不住,将软得一滩泥似的陈圆圆摊在床上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前山寨

离过年还有七天的时候,周士相在罗定任命的军情司大使张安从广州秘密抵达香山县治仁厚坊。他到的时候,周士相并不在城中,而是率近卫营往宁安都的前山寨去了。太平军留守仁厚坊的是葛义的震虏营,负责城中民政的则是新任香山知县廖瑞祥。

太平军是十一月十四日攻占香山县治仁厚坊的,此战击毙守军香山绿营把总周麻子以下200余人,俘虏营兵、民壮500余,另外还活捉了清廷任命的香山知县孙全正。不过这个孙知县比在良字都被俘的盐巡所大使郭绍有骨气得多,被俘后不但不肯投降,还百般大骂太平军,对周士相更是一口一个“贼秀才”,气得周士相命人将他拖到城外活埋了。

夺取仁厚坊后,周士相留葛义的震虏营守县城,铁毅的陷阵营往东攻占属香山的永乐、长乐等坊都,并且争取和躲在梧桐山、七娘山等山区的明残部取得联络,尽量收编这些抗清好汉。齐豪的炮兵营因为行动不便,加上炮手训练不足,周士相便让他率部驻防在离仁厚坊不远的德庆坊整训,以便能在后面的战事中发挥巨大作用。周士相自己则率近卫营攻占宁安都的前山寨。

前山寨是大明天启元年由广东巡抚衙门在香山境内所设的城寨,立寨同时又立参将府驻兵把守,此寨既是一座军事要塞,同时又是大明广东地方管理澳门和前山行政、外交事务的衙门所在。对此寨,周士相私底下在写给宋襄公的书信中还有一个称呼,那就是珠海。

清军攻占广州后不久,前山寨便被清军占领,因为前山寨有兼管澳门事务的权限,而清廷又自视为大明政权的继任者,故而广东总督衙门没有拆毁前山寨,而是继续派兵驻守,不过所委的不是前明的参将,而是千总。也不再隶属香山管,而是归广州府直管。

驻前山寨的绿营千总叫陈士奇,他率部参与了香山县城保卫战,城破之后他率残兵100余人逃回了前山寨。知道太平军已经向前山寨逼近后。陈士奇自知不敌,便命人焚毁了寨中所有文档,带领部下乘船出海逃往零丁洋,准备从珠江逃回广州去。他这一逃,太平军便是不经一战。不损一卒就夺取了前山寨。

夺取前山寨后,周士相原定立即和澳门佛郎机人接洽,但因太平军占领香山进展太快,各部之间距离拉得太长,境内还有小股清军散兵在乡间活动,各地之间通信不稳,故而周士相没有马上派人到澳门去,而是命令各营分别派兵到所属乡间肃清清军散兵,另外招兵买马扩充太平军。

从十一月初十渡江起,太平军夺取香山的过程堪称顺利。较大规模的战事除了攻占香山县治仁厚坊外,便是发生在良字都北部银瓶嘴山的遭击战,此战也让周士相和太平军上下刷新了对清军绿营兵战斗力的认知。

银瓶嘴山一战,太平军实际出动的只是奉命往北面警戒增城清军的邵成国部,该部只有勉强能够在马上奔驰的46名骑兵。而对手从增城赶来援救良字都的绿营兵有1200人之多。

战斗还未开始,邵成国派出的探马就发现了由增城匆匆赶来的绿营,一开始邵成国并没有主动攻击绿营的念头,因为敌我双方兵力相差太大,不过就在他准备驱马将这一情报送回时,却发现来援的增城绿营队形十分紊乱。千余人的队伍竟然拖了四五里地之长,且带兵的游击不是骑马而是坐着四人抬的轿子时,邵成国改变了主意。

在清军通过银瓶山口快一半时,邵成国带着被他鼓足气劲。但仍是很害怕的部下们冲向了清军。突然冲出的邵成国部吓呆了清军,更吓呆了领兵的游击,让人可笑的一幕出现了,在太平军还没有冲近清军时,那个领兵的绿营游击就跳下了轿子,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着来路拼命狂奔。

主将一跑。后果不想可知。最后的结果就是除了一半清军跑掉外,其余的清兵都跪地向只有40几人的邵成国部投降,这一幕又让刚才还胆大的邵国成吓到了,他一边派快马回良字都报讯,一边带着其余的部下监视这些清兵,以防他们发觉太平军的兵力远比他们少而发难。不过邵成国的担心显然是多此一举,直到闻讯赶来的陷阵营接管这批俘虏时,将近600人的清军俘虏在将近一个时辰内都没有人生过异心轻举妄动一下。

四十几人打败一千多人,还俘虏了对方一半,这个战绩让周士相和一干百户、试百户们都是傻了眼。事后审讯得知,原来驻增城的绿营兵是由原先的南海卫明军改编而来,领兵的游击也是原南海卫的千户。这帮人从前在南海卫时就是专门替卫里军官种田和打渔的,压根就没一个上过战场打过仗,甚至连剿灭海盗的战斗都没参加过。清军占领广州后,南海卫这帮农民加渔民根本不敢抵抗,便在卫里军官的带领下降了清军,被改编为驻防增城的绿营兵。良字都的马玉龙在得知太平军向良字都逼进后,除了往香山求救外,就是派人到增城报讯。

收到良字都被明军进犯的消息后,增城绿营千总,也就是原先的南海卫千户江双喜以为进犯良字都的不过是明军小股散兵,便抱着立功的心思点齐兵马一头朝良字都杀了过来。因为体胖的原因,江双喜骑不得马,一骑马就累得直喘,故而出行都是坐的四人轿子,马车都不行,因为太颠,他老人家受不了。结果功没立成,反损失了一半部下,若不是自家的几个家丁忠心护主,几个人抬着他跑,恐怕江游击这会多半也成了俘虏。

江双喜这个无能的增城游击自然不会让周士相产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到底有多少原广东的卫所明军被改编成了清军绿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灭门

想知道广东境内有多少明军被改编成了绿营兵,就必须要有熟悉清军内情的人帮忙才行,而能知道这种情报的人物在清军中肯定身份不低,最少也是要参将以上的官员,又或是能够直接接触这种机密的二藩亲信幕僚才行。这种人物眼下太平军中还没有,但这个情报对于太平军又十分重要,因此周士相启动了张安这张牌。

当日鉴于情报工作的需求,周士相在罗定匆匆成立了军情司,让口舌伶俐的张安出任了军情司大使。不过军情司成立时,太平军马上要离开罗定南进香山,故而周士相没有精力也没有足够的资源投入到张安身上,对张安的军情司抱着的基本上是有枣没枣打一杆的打算。还好,张安带着周士相给他的银票到了肇庆后发展还算顺利,其在肇庆发展的下线宋英便冒着性命危险将高要城的情报传了出来,直接帮助周士相决策夺取了高要城。

其后因为困守新会,太平军对外的联络通道都被清军切断,张安无法和周士相取得联系,这条线才算断了。银瓶嘴山一战后,周士相找到了现为太平军小旗的宋英,将刻有“礼”字的木牌交给他,让他马上到肇庆去找张安,这一次周士相给张安的任务很明确,就是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打听出广东清军的驻防部署,并且尽最大能力获取这些驻防清军的底细。

柿子要捡软的捏,和广州的清军主力相比,太平军无疑是软的那个,但和增城绿营相比,太平军则是硬的那个。

早前周士相和宋襄公就对广东清军力量有过分析,二人得出的一致结论就是广东清军总体兵力当在三万至四万之间,而其主力尚可喜的汉军镶蓝旗、耿继茂的汉军正黄旗的兵力当在5000至8000之间,余下的绿营各部兵员不等,又以属广东总督衙门提调的督抚兵实力最强。

新会一战后,经审讯俘虏得知。尚之信指挥的围城大军总兵力在鼎峰期一度达到18000余人,其后又陆续抽走了一些,至新会决战时,城外的清军共有兵力14000余人。这当中又有尚藩的汉军旗和本家兵2600人。耿藩的汉军旗兵600人,绿营督抚标兵500余人,余下则是各地调来的绿营兵,这些绿营兵最多的则是属广州府辖的营兵。香山属广州府管辖,又离新会近。驻防营兵就被抽得最多,这个结果导致太平军渡江进攻香山时,驻防香山的清军根本没有力量来抵抗。

以目前太平军的力量想要直接和尚可喜、耿继茂的汉军旗对抗根本不可能,但太平军就在广州的眼皮底下活动,日后和二藩的正面交锋肯定无法避免。想要不被汉军旗打垮,太平军就要变得足够强,而一支军队想要变得强大,可不是单纯纸面上扩充兵力,装备武器,进行简单的动员就能达到的。它必须通过不断的战斗来提高自身的战斗力才行。

没法和汉军旗兵打,又要必须要通过战斗来提高战斗力,周士相的目光只能放在那些绿营兵身上。当然,绿营兵也是有硬骨头的,太平军不能一开始就和硬茬子掐上,那样损失太大,得不偿失,因此要捡软的先打,可是到底哪支绿营兵是软骨头,周士相不清楚。所以他就迫切需要广东绿营的驻防部署和实力底细。

在出发到前山寨前,宋英伪装成永乐乡一个躲过屠杀的地主家儿子混进了一支逃难的队伍当中,这支队伍中的人都是因为家乡遭到明军占领而“逃难”地主士绅和其家人,他们逃难的目标是广州。

太平军的军纪是不杀人。但对于敢于反抗的地主士绅却是格杀无论的,而对于曾经帮助清军一些劣绅则是不问其是否归顺都是予以宰杀的。

占领永乐都的陷阵营都是穷苦矿工出身,他们对于这些靠喝民血维持生活的地主士绅十分痛恨,因此在永乐都发生了几起灭门惨案。被杀者要么是乡间恶霸,要么是有子弟在清朝出仕的。灭门的过程自然十分血腥,有不少未成年的孩童被杀。事情传到周士相耳中,虽有些不满,但也没有明言斥责铁毅这种有违人道的屠杀,只传话要铁毅今后对地方上的士绅要有所区别,不能枉杀,也不能滥杀。要注意多团结地方人士,而不是一昧杀戮。结果话到了铁毅这边,却被当成了周士相是在默许他的意思,反而又发生了几起灭门案,这当中有几户并没有助纣为虐帮助清军,只不过是平日里地租收得高了一些,高利贷放得多了一些。

“这是我军将士对于从前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乡绅本能的反应,也是穷苦人对于有钱人天然的反感所致。以前他们没有能力反抗这些人,现在他们手中有了刀,便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很害怕这种事情今后会成为常态,那样不好,对我军的发展不利。”

“消灭这些在乡间盘根的地主劣绅,虽然会让我军在一些地方名声变坏,也会遭到抵抗,但眼下我没有更好的法子去处理这些事情。当前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满清和他的走狗,某种程度上沦陷区的地主和士绅都是满清的走狗,只要他们没有旗帜鲜明的站出来拥护我军,拥护大明,那么对他们加以消灭也没有什么不可。”

收到周士相书信的宋襄公对于周士相在信中针对铁毅所为的前后不同态度很是困惑,不知道周士相对于士绅的态度到底是怎样。在百忙之中,他提笔将自己的一些看法写了下来送给周士相看,但后者在看到这封信后却没有再就此事发表看法,只急促的询问他在龙眼都的土地整并进行得如何,当地百姓对太平军的到来又有怎样的看法,太平军是否侵害了当地人的利益,当地人对参加太平军又是不是很热情等等

宋英成功的瞒过广州清军的盘查,在广州城呆了两天后他便借口投亲到了肇庆,找到了张安。(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米行

张安在肇庆混得很是风生水起,他如今的身份是肇庆大东米行的二东家。`之所以只是二东家,是因为张安上头还有个大东家,这个人就是曾经和周士相大做买卖的德庆守备唐三水。不过如今唐三水已不再是德庆守备,而是高升至肇庆做了副将。

小商人张安是如何拉着唐三水一同开这个大东米行,肇庆城中的人可不知道,但可知的是自从成了大东米行的大东家,这半年唐副将没少往家搂银子。

说起来唐三水能高升到肇庆做总兵大人许尔显的副将,还是得益于他和周士相做的买卖。

夺回罗定州,又“重创”太平军逼其南窜的两桩大功让唐三水这个往日名声不显的德庆守备入了平南王的大耳,再加上后来清军在新会的大败就更让能够击败太平军,并从太平军手中夺回罗定州城的德庆守备唐三水名声大燥了。

平南王给肇庆总兵许尔显的命令里除了要他派兵堵死新会和肇庆的交通要道外,另外就是让德庆守备唐三水即日到广州向平南王奏禀他和太平军交战的详情。

从广州回来后,春风得意的唐三水摇身一变就成了肇庆副将,因为是平南王他老人家亲自任命的副将,所以就连肇庆总兵许尔显都卖唐三水面子,这让唐三水在肇庆城中不可一世得很。这个不可一世直到一日深夜门房来通报说是有个罗定故人求见结束。

求见唐三水的人就是张安,他也没想到唐三水竟然会走这么大的****运,从德庆守备一下升到了肇庆副将。在茶楼听说这个事的时候,他险些将嘴里的一口茶喷到对面那个正高声阔谈的秀才身上去。

唐三水想杀人灭口,张安却是浑然不惧,冷笑连连。`

唐三水心中没底,不知道张安背后有没有后手,又想到贼秀才端得厉害,不但带人守住了新会,还大败平南王世子。眼下听说跑到香山去了。万一这张安是贼秀才派来的,自己却把他给灭了口,贼秀才那边能饶自己?就算贼秀才远在香山够不着自己,可谁敢保他不会把当日的事给抖出来。那桩事要是被抖出来。他唐三水可就真要人头落地了!

自己好不容易高升副将,这好日子才过没几天,唐三水可不想就此送了性命。他收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一脸笑容的将张安奉为贵宾,打探起他的来意。

“什么?要本官替贼秀你们做探子?!”吓了一跳的唐三水脸都绿了。险些将“贼秀才”三字脱口而出。

“不是探子,在下前来可不是要大人做什么探子,而是来和大人做买卖的。”张安正色纠正唐三水理解的失误。

“不可能,这事绝不可能,你想也别想,本官堂堂肇庆副将,岂会和你们这帮流寇做什么买卖!”

唐三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当初和周士相的交易固然让他有了今日地位,可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他如今已是肇庆副将。底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这种事情还能再做?万一泄露出去,真当自个脑袋是铁打的不成!

张安冷哼一声:“唐大人当日能做,今日怎的就做不得了?”

“当日是当日,今日是今日,这事本官是做不得了。阁下还请出去吧。”

唐三水说着就下了逐客令。

“那好,在下这就告辞!”

张安也不多说,起身便要出门。`

“站住!”

见张安真的要走,唐三水却慌了,他怕张安这一出门就是去告自己。跺脚喊住了他。

“大人还有何事?”张安心中暗笑,表面却不动声色。

“这个嗯唔”

唐三水吱唔来吱唔去,迟迟开不了口。他不开口,张安开口了。

“三千两。”

“一万两。”

“五千两。”

“八千两。”

“六千两。”

“也罢。就这么的吧。”

长长叹了一口气,唐三水一脸苦恼的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张安,带着怒意道:“说吧,这次你们想做什么买卖?丑话说在前头,想从本官这里打探什么军情。你是想也别想的。”

“大人多虑了,在下不是跟大人打探什么军情,只是想和大人做买卖而矣。”张安说得很诚恳。

唐三水奇怪了:“什么买卖?”

张安道:“这几年广东闹兵灾,各地粮食都紧缺,就咱肇庆城也是缺粮得很,市面上粮价天天飞涨,所以我想和大人合伙做粮食的买卖。”

“开米行?你找本官就是为了开米行?这粮食生意是有利可图,你自己去做便是,非拉着本官一起做什么?”唐三水一脸诧异。

“不错,开米行!”

见唐三水一脸不解,张安笑了起来,“明人不说暗话,想在肇庆城把米行开起来,在下可没这个能耐,所以必须要请唐大人这肇庆副将入股才行,单是在下这个外乡人可不成。”

唐三水低头想想,张安说得是实话,肇庆城中但凡是能来银的买卖,哪家背后不站着官府的人,更何况是这有暴利可图的粮食买卖。要没他这肇庆副将撑着,张安别说是开米行了,就是把粮食运进城都不可能。不过他还是不放心,追问了一句:“当真是开米行这么简单?”

张安微微一笑:“就是开米行,唐大人放心好了。”

唐三水暗自寻思,若对方真就是想开米行,那自己便行个方便,反正这年头做粮食买卖也确是有大利可图。念及此处,他点了点头:“那行,我答应入股,要多少股本你说。”

张安却摇头道:“不要大人的股本,只要大人挂个名就行。而且大人是大东家,在下是二东家。”

唐三水“嘿”了一声,上下打量起张安:“这是你的主意,还是那贼周秀才的主意?”

“既是我的主意,也是我家主公的意思。”张安不会说这事是自己的主意。

“好主意啊,这事能来大钱。”有银子赚,唐三水才不管是谁的主意,有些兴奋的起身踱了几步,忽的想起一事忙转身问张安:“米行好开,可你这粮食从哪来?”

“粮食嘛,”张安笑了一声,道:“我这可没有粮食。”

“你没粮食学人开什么米行?”唐三水怒了,闹半天这姓张的是把自己当猴耍了!

张安却一脸委屈道:“我没粮食,可大人有粮食啊。”

“我有什么粮食!”

唐三水刚要骂,却鬼使神差的一个激灵:这家伙说得对啊,他没粮食,我有粮食啊!

“你的意思是?”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这可是砍头的买卖。”

“大人做得哪桩不是砍头的买卖。”

“这事风险太大啊。”

“风险不大又如何会有大利可图?”

“这事你得容我好生想想,好生想想”

两天后,肇庆城的东坊街新开了一家“大东米行”,米行的粮食都是新米,且价格比城中其他几家店铺要便宜一些,一时间引得肇庆城的百姓都是疯狂来卖,生意兴隆,门前当真是车水马龙。同时间,城中军营的绿营兵却在打饭时骂起了娘:“****的,昨儿还是四两三钱饭,今儿昨成了三两四钱了!这他娘的能让爷吃饱!”(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土地

有唐三水这个肇庆副将在幕后撑腰,张安终于在肇庆城真正立足,大东米行生意的兴隆也让他手头有了足够的资金,但他从没有忘记自己惨死于清兵刀下的兄嫂,也从没忘记过远在香山的太平军和千户周士相。

宋英的到来让原本就想派人到香山和太平军重新取得联系的张安大喜过望,和宋英一番密谈后,当夜张安就带着银票去了唐三水的府上。次日,张安将米行生意交由下面的掌柜打理,自己则以去广州购粮的名义和宋英一同离开肇庆。

夺取前山寨后,太平军于香山的有规模战事便告结束。自增城清军在银瓶嘴山被太平军击败后,广东总督李率泰抽调2000绿营兵进驻增城,但并没有对香山发起进攻,因为三江口遭到了明军的进攻。

腊月23日,凌海将军陈奇策联合镇国将军朱统、海北道周腾凤等人,调集水陆兵马一万余人以新会为基地,对有清军重兵把守的三江口发动了攻击。鏖战两日,明军未能突破清军防线。26日,因潮州总兵吴六奇所属本部舟师抵达三江口,明军水师无法继续封锁江面,还要面临腹背受敌,故陈奇策和朱统等人商议后决定撤兵。明军撤兵后,吴六奇部舟师尾随追击,却在江门遭到陈奇策部偏将郑成魁所率战船伏击大败而回。此役,明军伤亡3000余人,4条战船沉没;清军伤亡400余,12条舟船被毁。

陈奇策对三江口的进攻验证了尚可喜的担心,使得他想要夺回新回的心思更加坚定。与此同时,明军对三江口的进攻也吸引了广州清军的全部注意力,令得尚可喜、李率泰不敢分兵攻打香山太平军,为太平军在香山的立足和发展提供了时间和安全保障。

受明军夺取新会鼓舞,沿海地区明军、抗清义师活动再次活跃。永历朝廷派驻广东的大学士郭之奇因天子移跸昆明事件而秘密前往云南,两广总督连城壁对广东战局的发展变得向明军有利没能及时察觉,并未及时做出部署。致使各地明军、义师虽活动雀跃,但缺乏全盘统筹指挥,各地只能各自为战,取得战果并不大。

新会方面。因夺取三江口之战失败,云集此处的明军复又消极,若不是陈奇策坚持,镇国将军朱统等人已率部回返。

截止年关,聚集在新会的明军已达两万余人。除朱统部外,其余明军都是义师改编而来,不但缺乏必要装备,更是缺少粮草,内中派系也是十分复杂,有国公封号的都有两个,这使得陈奇策虽然竭力维持局面想要再演去年李定国大军东进势态,但精力却被明军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消耗,无法再次组织有效的进攻。

陈奇策一面联合朱统等人向雷州的总督衙门发去急递,请求连城壁能够将总督行辕迁至新会。尔后各部在总督指挥下统一作战,如此有总督亲自坐镇新会,定会大振军心民心。陈奇策同时请雷州方面能够筹措粮草水运至新会,以解各军燃眉之急。

急递送至雷州后,连城壁除允筹粮外,并未答应总督行辕前移,但以总督身份行文汤平伯周金汤、靖氛将军邓耀、四府巡抚张孝起等部,要各部各选精兵输送至新会,务使新会不再落于寇手。

陈奇策信中另要求朝廷对太平军及周士相酬功,但因广东方面无法和云南的朝廷取得联系。连城壁无法私自做主替朝廷封赏,便以总督身份暂任周士相为记名潮州总兵官,待大学士郭之奇往朝廷奏君后再行正式赏赐。至于周士相所保举的香山知县廖瑞祥,连城壁则发文认可。颁给官凭铜印。

陈奇策的使者将香山知县的官凭和铜印送到仁厚坊时,还带来了陈奇策的信。信中白发老将很是愧疚,对于先前能保周士相升任总兵的承诺没有兑现很是不好意思。对此,周士相却无不满,潮州总兵也好,记名潮州总兵也好。说白了都是空头,那潮州现在的总兵可是清廷任命的吴六奇,他拿什么和人家去争。

使者言谈中流露新会现在缺粮得很,将士们只能一日吃一顿饭。听后,虽太平军也很缺粮,但毕竟香山县不像新会那般残破,这一个多月来各营在乡间缴获还算可以,因此周士相从良字都调了300石粮食和10口肥猪让使者带回,也算是对新会方面尽些绵薄之力,毕竟太平军能在香山安稳发展离不开新会对清军的牵制。新会明军若垮了,太平军的好日子也要到头。唇亡齿寒,周士相不能不无动于衷。

拿到香山知县正式官凭和铜印的廖瑞祥笑得合不拢嘴,虽说雷州给的铜印雕刻不如孙全正那颗精致,但性质却是孙全正那伪知县官印所无法比拟的。有了这颗由广东总督颁给的官印,哪怕是太平军不在了,他廖瑞祥都是永历朝廷的正式官员,这可是他做梦都能笑醒的大好事。苦了一辈子,如今算是终于出头了,廖瑞祥喜极而泣,对周士相这个赏识自己的伯乐生出的可不是一分半点士为知己者死,而是死心塌地要为周士相当好差,管好香山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围剿,不但香山境内的清军散兵被太平军全部肃清,祸害地方的土匪也被逐一收拾。年关前,太平军已经彻底控制香山所属各坊都,香山连接外地的几处要地也由太平军分兵把守。

腊月二十八,周士相回到香山县治仁厚坊,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设坛祭奠在香山阵亡的太平军将士。

夺取香山和肃清清军散兵和土匪的战事并不激烈,规模也不大,但太平军也为此付出了阵亡62人,伤125人的代价。

阵亡的士兵被统一埋葬在香山县城外一处风水较好的丘陵坡地上,这一片坡地也被周士相正式作为太平军公墓使用。和新会阵亡将士只埋不立碑不同,这一次周士相为阵亡士兵立了墓碑。

墓碑面朝北方,上面刻有阵亡士兵的姓名、籍贯、年龄以及在军中的身份,于何地战死。同时,这片公墓还有一块高七尺余的石碑,上面刻有“大明太平军阵亡将士公墓”。公墓一里处设有下马石,不论文武到此俱下马步行。

领着军官们摆了香烛祭奠这些死去者时,周士相心中很不好受。墓碑他一一看了,死去的士兵都很年轻,很多都没满20岁。籍贯也很复杂,几乎贯穿了太平军立营头后的各方面兵员。阵亡的士兵有一些是太平军进入香山后主动参军的香山年轻人,根据周士相的安排,廖瑞祥将这些香山兵的亲人从家乡挑选了出来,让他们与后营住在一块,以后可以享受太平军公库拨给的烈属待遇,并且给予他们土地和牲畜以及其他物品的奖赏。

土地的奖赏不是只存在纸面上的东西,香山境内土地肥沃,虽境内颇多丘陵地带,但平原也有很多,可供开垦的土地更多。夺取龙眼都时,周士相便有意将土地和太平军紧紧捆绑在一起,为此他让宋襄公在龙眼都试点。

试点的主要内容就是清理整合无主土地,这个无主土地同时还包括被太平军镇压的地主田产以及那些逃走的大户田产。在保证原有居民田产权的前提下,宋襄公要做的就是将剩余土地全部收归太平军所有,然后再将这些土地用来安置后营老弱,并根据士兵军功大小进行分田。

分得田地的士兵因为身在军中无法耕种,这部分土地便由后营统一安排人耕种,所得则由后营和士兵平分。若士兵有亲人能够独力耕种这部分土地,那所得则全归该士兵,但为了保证太平军需求,士兵及其家人又必须要将多余的粮食以略低于市价的价格卖给太平军,或者拿多余的粮食从太平军公库换取其他物品。总之一点,周士相分田了,但又要把田间出产的粮食掌握在自己手中。

对当地百姓的政策,周士相基本保留以前官府做法,便是抽税。但因为太平军的到来使得大批地主士绅逃亡,因此很多替地主当佃户的农民不必再向从前的地主交租,只需向太平军交纳一定税粮,这就很大程度上减轻了农民的负担,使得香山农民对太平军产生了亲切,若不是不知道太平军到底能不能在香山立足脚,恐怕参加太平军的香山人会比现在的数字更多。毕竟参加太平军的好处多多,光是在各坊都安置的那些太平军家眷所分到的田产就足以让当地人眼红不已。

农民天生就是逐利的,这个逐利不是商人般贪婪,而是对于温饱和生活条件改善的向往。太平军的政策有利于农民,能让他们过上比从前好的日子,再也不用受官府和士绅欺压,农民自然就会拥护太平军。

宋襄公在龙眼都的治理稍有成效后,周士相便正式在香山各地推行。他计划将这一政策做为太平军的固定政策长期实现下去,并且也要将香山的原来居民纳入这一政策,以此让太平军在香山得到更多百姓的拥护,进而让太平军和百姓打成一片,兵就是民,民就是兵,军民渔水情。可以预见得到百姓支持的太平军肯定会逐步壮大。(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岭南三忠

有支持清军的地主劣绅,自然也有支持明军的士绅。

香山人文之地,自南宋绍兴年间设县治以来,五百多年来相继出过36名进士,200余举人,秀才更是不计可数。经廖瑞祥统计,目前香山境内的乡学和私塾有70多所,有在乡进士2人,举人16人,秀才79人。这个数字在广州各府县可是首屈一指的,历任香山教谕也都因治下学政政绩出色被朝廷嘉奖过,因此而升官的占了大半。

读书人有了功名进可做官,退可为士绅,无论在朝还是在野均能发挥莫大影响力。但这些读书人的大数却在太平时节心安理得享受朝廷给他们的特权,却在国难之时为了保住特权而向异族胡人摇头摆尾,充当他们的走狗帮凶。香山的在乡进士孟大元和刘国道便是这种人,清军来时他们没有组织抵抗,反而不遗余力的帮助清军打击明军。也正是这二人间接害死故太子太保张家玉和永历朝东阁大学士陈子壮的凶手,直接带领清军捕杀了永历朝兵部职方司主事陈邦彦。

只可惜孟大元和刘国道在太平军来之前就闻风而逃,这使得周士相一直耿耿于怀,为不能手刃二贼替张家玉、陈子壮、陈邦彦这三位民族英雄报仇感到遗憾。

张家玉、陈子壮、陈邦彦无疑是香山地区最出名的读书人。夺取仁厚坊后,周士相特意要廖瑞祥取来有关三人的史料供他查阅,看完三人事迹后,周士相久久不能平复心中波澜。

和陈子壮、陈邦彦一生仕明忠心不二不同,张家玉曾有过变节之举。崇祯十六年张家玉考取进士后,被授为翰林院庶吉士。翌年三月,李自成攻入北京。张家玉身为明臣却主动投书给李自成愿为大顺新臣。结果李自成入京只几十天就被清军赶出北京城,见李自成难成大事,张家玉便又改投在南京即位的弘光帝,不过他到南京后却被史可法以曾变节投降李自成的罪名逮捕下狱。

弘光元年,因史可法在江北四镇的无能之举,清兵轻易攻破明军四镇驻防的淮河防线并一举攻入南京。张家玉这一次没有再变节。而≧style_txt;是逃至福州被继位的隆武帝委为监军督部援救被围在江西抚州的南明军队。清军攻陷抚州后,张家玉受伤战败后率部退回福州,随即被任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广信。

隆武二年正月,在保卫福州城的战斗中,张家玉中箭堕马摔断了手臂,幸得都司林雄冒死把他救回。后受命到广东潮、惠二州筹饷招兵,被委为新军“监督总理”,他在潮惠招降农民军十余万人,选取其中精壮万人组成五个营。不久。隆武帝在汀州被杀,刚建立起的新军因大势已去,又缺粮饷,张家玉无奈只好解散新军于八月回到香山家乡。

清军攻破广州后,清朝两广总督佟养甲多次派人到张家玉家劝降,均被他严词拒绝。不但如此,张家玉还和陈邦彦、陈子壮等人相约聚兵广州附近反抗清军。他先率义军攻入香山县城,活捉清知县郑鋈。任命原明朝东莞儒学训导张珆为知县。清朝广东提督李成栋闻知张家玉在香山反清,便率大军来攻。张家玉率义军先后与之大战于万江租和道滘,不支败走西乡。其祖母陈氏,母黎氏及妹石宝俱投水自尽;妻彭氏被执,不屈而死,当真是满门忠烈,妇人亦为英雄!

十月。李成栋集中大军扑向张家玉驻地增城,双方大战十天,张家玉身中九箭,身负重伤,不愿作俘虏遂投塘而死。壮烈殉国,时年仅33岁。

张家玉死后,永历朝廷追赠他为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增城侯,谥“文烈”。

成不成,天也;敌不敌,势也。

明知起兵必死,明知必死却偏要起兵,这在周士相看来正是张家玉忠贞民族气节的表现。

张家玉当年的变节之举在周士相看来更是其坚持民族大义的表现——李自成之大顺乃是汉人政权,满州之大清却是胡人政权,自古胡汉不两立,张家玉可降汉人的顺,却不降胡人的清,他是坚守了华夏大防这个华夏汉文明的最底线。

根在,家在;

国在,民族在;

张家玉千古永垂!

与张家玉一同起兵的陈子壮也是个悲剧的民族英雄,在与清军的战斗中,他牺牲了长子陈上庸。张家玉死后,他和次子陈上图率余下的五百义军和清军继续浴血奋战,最终五百义军全部战死。陈子壮也和次子陈上图被清军俘虏押回广州。

面对清廷的招降,陈子壮和张家玉一样选择了坚决不降,被押至刑场后他仍笑骂自如,旋被清军以大锯将其活活锯死。据说清军将陈子壮的身体锯成两半后,陈一时还没有死,但却没有喊疼呻吟,反而仍不住大骂李成栋背弃祖宗,此事让李成栋大受剌激,对他日后反正归明不无影响。

陈邦彦是香山龙山都人,甲申国难,年已四十的陈邦彦疾书《中兴政要策论》万言书,参加南明广东乡试,中举人,擢升兵部职方司主事,被永历朝廷派往赣州参与军事,后归乡与张家玉、陈子壮一起组织义师抗清。清廷任命的广东总督佟养甲用卑劣手段突袭顺德,抓走了在龙山避难的陈邦彦的两个儿子与陈的小妾,欲把他们作为人质招降陈邦彦。结果陈邦彦在招降书上凛然批复:“妾辱之,子杀之,皆唯命。身为忠臣,义不顾妻子也。”

张家玉、陈子壮败亡后,陈邦彦率残部在清远继续抗清,后不幸失败,被清军捉到广州千刀万剐而死。

死前在狱中陈邦彦作《狱中五日不食临命歌》:

歌曰:天造兮多艰,臣之江也浒。书生漫谈兵,时哉不我与。我后兮何之?我躬兮独苦。崖山多忠魂,先后照千古!

张家玉、陈子壮、陈邦彦三人死后,永历朝廷对他们三人追赐厚赏,广东各地百姓,尤其是其家乡香山的百姓更是对他们的事迹大加歌颂,这让周士相决意用三位英雄的事迹来号召香山百姓支持太平军。

“岭南三忠”的牌匾是周士相亲自提笔书写并亲自悬挂于香山县治正东门的门楼上的。

除书写“岭南三忠”的牌匾,周士相更让廖瑞祥组织人手将三公抗清事迹写成话本,命香山的戏班子在境内各处巡演。与此同时,周士相让驻兵在三公家乡的太平军为三公集体守孝七日,以示哀悼。(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读书人

仅仅做这些工作是远远不够的,既来这个时代,就要考虑17世纪中国的国情,这个国情便是士绅掌握舆论权,或者说读书人掌握话语权。

香山县的教化尽管是广州府县首屈一指的,但是并不代表普通百姓有很高的识字率。中国千年以来的传统,文字和话语解释权都掌握在读书人手中,而又以读书人中的成功者为主。这个成功者便是指那些考有功名的读书人,换句话说便是士绅。

周士相不得不承认,在官面拥有特权,在乡间又占绝对主导地位的士绅基本代表了百姓,他们说一句话能赶上官府说一百句。现在太平军成了主导香山的官府,那么想要让普通百姓接受太平军宣传的道理,就必须获得当地士绅的帮助。

可惜,一个多月来,除了良字都投降的盐巡使郭绍,香山境内还没有一个读书人主动前来投靠太平军,更别提组织乡民参加太平军了。

造成这个现状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太平军在香山的根基太浅,又处于广州清军的直面威胁之下,本地的士绅对于太平军的前景并不看好。而敢于反抗清军的读书人又早在清军进入广东时便揭杆而起了,典型的就是张家玉、陈子壮等人。

做为香山反清的中坚力量,张家玉等人的抗清固然给了清军以一定打击,但同样也将香山地区心向南明的读书人尽数葬送在清军屠刀之下。逃过清军捕杀的也不敢再回香山,多是往云贵追随永历朝廷去了。

因此,香山地区剩下的读书人要么是向满清摇尾乞欢的软骨头,要么就是因为畏惧清军屠刀却又想保存心底所谓道德底线不愿出仕清官而避居乡间的所谓山野中立派。

这种躲在乡间以明朝遗民自居的读书人对当地百姓的影响比那些投降清廷当汉奸的读书人还要坏,因为他们对当地舆论的掌控和在乡野的主导权,使得当地百姓变得和他们一样麻木,使得明军在当地无法立足,而清军来后他们又逆来顺受。彼消此涨之下,香山地区的明军自然无法长久。

应了后世伟人那句话,路线错了。知识越多就越反动。不论是主动当汉奸还是当睁眼瞎子掩耳盗铃,香山地区的士绅本质上都是只求保自身利益,不顾民族和国家危亡的投机分子。圣人教诲在他们嘴中只是粉饰自己可耻行为的工具而矣。

对于这样的读书人,周士相是绝对不要的。可太平军中的知识分子又太少。凤毛麟角,所以他又需要有读书人站出来帮助他。这就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事情。

香山境内十大坊都,除铁毅在永乐、长宁等地对当地士绅进行了清洗外,其余地方的太平军对当地士绅采取的态度还算温和,一来是因为周士相有过指示。二来也是因为由普通百姓参加的太平军对读书人还是持尊重态度的。就好比周士相这个秀才在新会城里同样被街坊邻居尊敬而羡慕,古往今来,读书人懂大道理还是很深入人心的。

孟大元、刘国道这两个崇祯年间的进士在太平军到来前就跑了,同他们一块跑的还有一大帮子举人老爷,现在尚留在香山又躲过太平军清洗的举人老爷还有十几个,秀才也有几十个。

这些举人老爷在当地都是有家有产的,一个个基本上都是大地主,而秀才的家境要比他们差得多,大多数家境比普通人家也好不了哪里去。对于这些有家产又没有跑,同时也没有充当过清军帮凶的举人老爷。周士相的态度是暂时不动他们,但却要剥夺他们在当地的话语权。而那些秀才们,周士相则是让廖瑞祥这个知县老爷和他们接触,希望能够说服他们出来替太平军做事。

周士相给廖瑞祥的指示主要有三点,第一,一定要争取这些秀才出来替太平军做事;第二,让他们做事却不能给他们主导权;第三,必须马上重建新会县学,同时在各坊都建乡学,为太平军培养属于自己的读书人。

廖瑞祥不解。让秀才们替太平军做事他是理解的,没有读书人的帮助,他这新会知县也颇是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什么叫让秀才做事却又不给主导权?

对此。周士相用了一个很不恰当的形容,他说,牛耕地的时候是不是要让牛按照主人的指示耕种,而不是按照牛自己的意思却乱拉犁吧。

廖瑞祥理解了这句话,但感到十分的别扭,作为读书人中的一员。他对周士相将秀才比作牛有些不满。

“我们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事情也不定符合那帮读书人的利益,或者说不入他们的法眼,但眼下咱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做事,因此必须要借助这些秀才们,但如何才能让秀才们给咱们做事时不安坏心眼,不把好事办成坏事?这关键就得咱们要把着套,捏着他们,要不然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够咱们受的。”

“千户这么一说,下官还是懂的,秀才们的事情下官马上去着手办。县学和乡学县里原本就有,教员也都是现成的,不过学堂子弟又该如何选?”

“咱们太平军的后营有很多娃娃,这些娃娃都得读书,另外百姓家的孩子也要读书,咱们搞个不要钱的教育,凡是入学堂读书的娃娃都由咱们太平军来管,吃的喝的穿的都从公库里开支,乡学上三年,学业出色的就入县学,不出色的就由各坊都接收做事。学校里也不都教四书五经,我这边马上编些教材,天文地理、算术杂工都要学。嗯,教材编好了,我得自己先开课教教那些秀才和教员们,得让他们先懂,不然也是瞎教,成不了材的。”

“进学乃为取功名,千户却要教些杂学,怕子弟们会不愿意。”

“我这学校是不要钱的,百姓家的孩子来学,我是举双手欢迎的,但他们要是不肯学,那就让他们去原本的私塾学嘛,我是不会断了他们的功名之道的。但是我太平军的娃娃必须要按我教的去学,学得好了我重赏,学的差了我还要罚!你不要用这种奇怪表情看着我,咱们现在是打天下,不是坐天下,需要得是能做实务的人材,不是只知知乎者也的书呆子,懂吗!”

“懂,懂,下官明白!”

“明白就好,县学和乡学的事情你马上去做,不能耽搁,有什么缺的你自己从县衙调补,地方上有不配合的就让驻军去和他们说道理。总之一条,这事关系我们太平军的存亡,谁也不能坏事!”

将秀才做事和办县学、乡学结合起来一块交由廖瑞祥办理之后,周士相便要着手解决那些举人老爷在乡间的话语权。(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 让他们告去

对付举人老爷为首的士绅集团可不比对付秀才那样简单了,因为前者所拥有的财富是后者远远不能相比的,在乡里的地位更是后者拍马而不及的。

举人老爷们对于乡里话语权的垄断具体表现为他们对乡里的统治权,这得益于历朝历代皇权不下乡的传统。基本上除京畿直属的特殊区域,官府对于乡间的治理权都是下放给当地士绅的,而代替士绅对当地进行管理的便是保长、甲长。而能出任本地保长、甲长的又都必须是士绅所认可的人选,否则他们是无法代替士绅对乡里进行管理的。

太平军想要在香山立足,并且发展壮大,就不可避免要和当地土著势力发生冲突。这个冲突可以是温和的,也可以是暴力血腥的。若是太平军只是明军的一支普通兵马,周士相也只是南明政权的一员普通将领,那他大可继续执行从前的皇权不下乡制度,只在太平军需要钱粮的时候通知下面的宗族士绅,再由他们让保甲长去百姓家中收取就行,同样,太平军需要夫役的时候也采取如此程序。

可问题的关键是周士相乃两世为人,所以他不会接受这种毫无效率且对农民伤害极大的制度,因为这个制度有利的是那些士绅和保甲长,产生的浪费和骂名却是太平军的。太平军的壮大和反清的长期艰苦性决定太平军需要在香山建立一个有效动员制度。这个有效动员制度不但包括钱粮,更包括人力。

一个官府、一支军队、一个领袖,一种信念!

在此信念下,存在于香山各地的士绅和保甲长们无疑就成了周士相的绊脚石,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消灭,但这样做的后果就会让太平军的名声大坏,毕竟这个时代掌握话语权的就是这帮地主士绅。而且周士相没有理由拿那些没有逃跑的士绅开刀,毕竟太平军打着的是大明军队的旗帜,也是奉永历朝廷为正朔的一支军队。

在从前没有和明军接触前,周士相想怎么样做都是他的事。没有人会管他,因为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他所建立的太平军就是流寇。可在和陈奇策等明军接触以后,又得到了明朝广东总督衙门的认可。他再干杀绝士绅的事就无法对外交待了。

打土豪分田地这种事情听起来美,但真正实行起来可就难了。历朝历代农民起义无不是以此做为造反口号,可真正能成功的却没有一个,无数次农民起义的成果最终不都是被和地主士绅合流的家伙窃取了吗?就是大明朝的开创者洪武皇帝不也是因为得到了地主士绅支持才开创了大明260年的基业么,倘若当年洪武皇帝依旧是打着明教旗号。没有得到刘基等地主士绅中的精英支持,这大明还能建立?

周士相到香山来,就是要一改从前的政策,他是真心要在香山发展,因此他不可能搞什么打土豪分田地,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不能做些其他的。

曲线救国这个词听起来不好,但要看怎么做。

周士相不能杀绝留在香山的地主士绅,也不能强抢他们的家产,但他能剥夺他们的统治权。

周士相的第一步就是以新会县衙名义正式发出榜文,自即日起。属香山县治的十个坊都一律由坊改回乡,如良字都更为良字乡,永乐都更为永乐乡。

坊都更名的事情没有引起地主士绅们的反对,因为宋朝的时候香山所属的坊都就是乡,洪武十四年才改的坊都。既然以前就叫乡,那么现在改回去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公文上名称的不同而矣,没必要大惊小怪,太平军初来乍到的有些动作也是再所难免。

不过很快,士绅们就意识到不对了。年关刚过。太平军驻各坊都的兵就把当地的保、甲长们“请”到了香山县城,随后县里就有消息传来,原先各乡的保、甲长们一律罢免,今后也不再设保、甲长。而是以太平军委任的乡长、村长负责当地百姓的治理。当地百姓以后有事也是先找太平军任命的村长处理,村长处理不了再由乡长处理,乡长还不能处理就由知县处置。

非但如此,太平军还在各乡设立乡公所。这个乡公所一般设在各乡人口稠密的村子或交通便利之所。乡公所除了一个乡长为主官外,还设有两个副乡长,另外还有10人至20人不等的公所行管人员。

各乡乡长的人选早在年前。周士相就和宋襄公商定过,最终决定由后营的各营老出任,另外再选一营管出任副乡长,而另一个副乡长则是给当地人预备的。

单是乡公所的一干行管人员是无法震住乡里士绅和宗族势力的,所以周士相又在各乡建立保安队。人口较少的乡保安队员编制为100人,称保安中队;人口较多的乡则编制为150人到200人不等,称为保安大队。

保安队的成员都从原后营保安团抽调,同时后营这个编制也解散,所属营民归由各乡安置。除原先在龙眼都安置了后营的2000妇孺,周士相又相继在香山县治仁厚坊安置了3000人,前山寨安置了1600人,良字都安置800人,长乐、永宁、大字都等地各安置数百人不等,如此将近万余人的后营老弱妇孺被分散安置完毕。

保安队的职责就是维持当地治安,并归乡长提调用以处置突发事件,如士绅煽动农民抗捐,围剿境内盗寇诸事。太平军动员作战时,保安队同时承担后方安全,并对前线提供兵员补充。换句话说,各乡的保安队不仅有类似后世警察的职能,更是作为太平军预备队使用的。

乡公所的成立,保安队的进驻,加上新任乡、村长的产生一系列令人眼花撩乱的动作过后,士绅们才回过味来——他们对于乡间的统治权已经被太平军剥夺。

周士相还担心各地成立乡公所时,会有不甘失去统治权的士绅联合宗族力量煽动百姓闹事,所以每个乡公所成立的时候不但保安队全员武装,当地和邻近的驻防太平军也在营中待命,随时准备扑杀有可能发生的反抗,但是直到十个乡公所全部成立,预想的反抗都没有发生。

各乡传来的消息也是当地的士绅很老实,对于乡公所的成立很欢迎,并且有几个士绅特意派人到乡里咨询,是否能给自家子弟在公所里安排个差事,有的门路更是直接走到了廖瑞祥那里。对此,周士相的表态是在不影响公所正常职事的前提下,可给这些士绅子弟一定安排。

事后,宋襄公分析这些士绅的心态,他道:“这帮人本就没胆子,清妖来时他们躲在乡里不肯出来反抗,清妖杀他们的人烧他们的房子,他们也都赔着笑脸。现在清妖被咱们撵走了,咱们又不没收他们的土地,也不抢他们的银子,只是让他们交出当地的统治权,还给他们子弟一定出路,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百姓们得了咱们的好处,虽碍于乡里和宗族面子,但对于我们还是欢迎的,绝不会听这帮人的话和咱们做对,所以他们也只能老实。真要不老实,他们又能如何?打?清妖都叫咱们撵走了,他们还能比清妖强不成!”说到最后,他又不无担心道:“别的都不怕,怕就怕他们会告咱们,那样的话倒是不好和总督衙门交待了。”

听了这话,周士相哈哈一笑:“怕什么?让他们告去!就是告到昆明我也不怕!大不了到时本千户自己开堂问问他们,你们这帮刁民为何要状告本官!”(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招兵买马

村长的人选周士相没有尽数委任太平军的人,而是从原先罢免的甲长中挑了一些口碑还算不错的出来担任,另外则是由当地村民自行推举。因为这个时代宗族势力的强大,让地主士绅们钻了村长推举的空子,凡是由村民自行推举的村长多半是士绅的人,即便和本地士绅没有关系,也都是平日在村中兄弟较多,较横,村民都害怕的人。基本上十个由村民自行推举的村长里顶多一两个是平日村民较为信服的厚道人,其它的都是村民因为畏惧压力而推举的。

对于这种情况,周士相当然是不满的,但看在这些人知道眼下刀把子握在太平军手里,对太平军还算合作,乡里下发的纳粮纳税任务大多能完成,便也默认了这种情况,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和地方宗族势力发生冲突。当然,对于在纳粮纳税过程中贪污严重的,周士相的手也不会软。

安置在各乡的原后营百姓则是单独划立村域,得益于这几年广东的兵灾,香山人口也下减很多,这就使得土地空出不少,再加上各乡逃跑地主留下的土地,使得安置于各乡的百姓都能分到足够田产,也有足够的土地用以酬叙军功。这些村落的村长除了一部分原后营营管外,便是从军中退下来的伤残士兵。

安置后营老弱时,周士相特意让宋襄公按原先的地域和血脉关系来安置,这使得分散于各乡的新村凝聚力十分强大,再加上有太平军撑腰,当地人也不敢欺凌这些外来户。

成立新行政区,组建保安队,组织新村民众进行春耕生产,又要细化各乡公所的具体职事,加强各乡、各村与县里的联系,又要落实新的动员制度,盘点各乡物资种种事务。千头万绪,不是短时间就能落实到位的。

周士相也是当个甩手掌柜,他只把大的政策和方针对廖瑞祥和宋襄公说明,具体执行他便不过问了。只每过十天过问一下而矣。这便苦了廖瑞祥和宋襄公,过完年没多久,两人白发就更多了。

廖瑞祥有了永历朝廷正式的官凭和官印,成了正七品的官员,宋襄公却仍是挂着太平军总务钱粮官的名头。并无永历朝廷的正式官身,这让周士相对其十分愧疚。宋襄公倒是豁达,对有没有正式官身并不在乎,他越是不在乎周士相越是愧疚,索性便借着广东总督连城壁给自己的记名潮州总兵衔头重新整编扩充太平军,也将太平军正式成军。

立营头是立营头,成军是成军。现今南明军队任何一家都能新建营头,一些山里的土匪只要愿意接受明军招安也能立营头,但这营头名号繁多,叫什么的都有。人数也多少不等,并非建制化,在永历政权眼中也是可有可无的。而成军则要比立营头正式得多,首先能成军的最少也得有永历朝廷授予的总兵官衔,而不是随便一个游击、都司就能拉出来单独成军的。

永历朝廷没有给周士相正式的总兵衔,但两广总督连城壁出于权宜之计给了周士相记名潮州总兵的官衔。明朝的总兵官并无固定品级,也非常授,统辖兵力、编制定员也不定。一般能任总兵者多为世勋公侯或卫所都指挥担任。大明军制以卫所制始,以都指挥使、卫指挥使、千户、百户、总旗、小旗为军官编制,遇战事则临授总兵官。总兵以下则加副将、参将、游击、守备、千总等。如吴三桂当年便是以都督指挥担任辽东总兵官。

崇祯年间,即便关内关外战事连年不断,各地总兵官也不过30余人,其中加将军号能称为“总镇”或“大帅”的更是寥寥无几。甲申以后。总兵官就变得泛滥了,仅广东沿海各地的总兵官就高达十多人,记名总兵更是多得飞上天。总兵这个衔头当真是不值钱了。

不过再是不值钱,有记名总兵这个衔头在,周士相和太平军便是属于永历朝廷编制内的兵马,再也不是那种可有可无的营头。若不是连城壁实在是有心无力。只怕这会早按惯例派监军到香山来了。

进驻各乡的太平军现在都在招兵买马,随着队伍的扩大,原先的百户、总旗制肯定已不合适,所以周士相便借着记名总兵这个衔头决定在军中实行新的指挥体系。换句话说,周士相要为部下们升官了。

在升官之前,周士相命各营将新近征兵情况报上来,虽然香山百姓不是群起而参军,但各营报上来的数字还是让周士相颇为满意的。

兵招得最多的就是驻永乐乡、长宁乡的陷阵营。

铁毅在当地对地主士绅进行了残酷的清洗,可以说将原本骑在二乡农民头上的士绅全部杀光,不仅如此,他还把当地的宗族势力也连根拔起,这个举动虽让太平军名声大坏,也让当地的大姓对太平军极度仇恨,但却收到了非大姓农民的拥护和支持。在分到原先他们想也不敢想的上等田地和地主家的浮财后,又看到新安置过来的太平军家属享有的优良待遇后,永乐、长宁两乡的农民对参加太平军极度热情。截止正月底,陷阵营共招收了1950人的新兵。

其次便是驻龙眼都的虎捷营招兵最多,因为龙眼都邻近谭江,当地百姓对于江对岸新会发生的战争并不陌生,都知道清军在新会遭到了大败,又看到江上布满了明军水师,所以对于清军的恐惧大为减少。宋襄公亲自坐镇龙眼都进行的土地整并又给了这些百姓甜头,秦智生又竭力约束军纪,做到对当地村民秋毫无犯,因此虽说当地的宗族力量尚在,但宗族对于村民参加太平军并不反对,这就让秦智生顺利的招到了1200名新兵,其中有400多是常年在江边打鱼的渔民。

驻良字都的雄威营也招了600名新兵,驻仁厚坊的震虏营招了700人,驻前山寨的近卫营招了900多人。各营都在招兵买马,齐豪也没闲着,趁着整训炮兵的空当,也招了500多新兵。再加上陆续有从七娘山、梧桐山等山中走出的明军残兵加入太平军,使得太平军的兵员人数从渡江后的4000余人扩充到了12000人。

兵是招得不少,但新兵都没经训练,更未经战阵,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而且重要的是太平军从香山夺取的清军粮草在不断消耗,在新粮未收之前,宋襄公给出的缺粮期长达两月。同时他提醒周士相,这年头打仗其实拼的不是双方战斗力,拼得是能不能吃饱肚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粮食

宋襄公的话,周士相非常认可,前世时他就知道一句名言,那就是战争打得就是后勤,没有后勤保障的战争是没有胜利希望的。`而放在这个时代,这句话便可以直接归纳为——明末的战争就是粮食的战争。

崇祯年间的流民造反,归根结底就是百姓饿得受不了,为了活命他们只能拿起武器造官府的反。满清在关外的叛乱同样也是如此,为了能吃饱吃好,他们便只能打比他们富裕的大明主意。满清入关以后,北方为何能短时间被他们平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北方的人口没了!

人少了,粮食自然就够吃。肚子里有食,老百姓才不问你是汉人朝廷还是胡人朝廷,谁能让我们填饱肚子,谁就是朝廷!

尽管前世之时很多人鼓吹满清的统治,但身临其境的周士相却简单的认为,满清能够窃取中原并能够迅稳定局面,是因为他们在汉人地盘上无数次的屠杀所致。

屠杀不是因为汉人的反抗,而是因为他们没有粮食!

满清无法提供粮食给汉人百姓,但又怕他们饿得受不了反抗,便索性将他们统统杀了。这样人没了,地里的出产再少也够剩下的人填饱肚子,如此就不需要满清背负明朝的沉重人口负担,也不用再怕重走明朝灭亡的老路,如此划算买卖鬼才不干呢!

清军能打仗,是因为他们能吃饱,太平军想要打败清军,同样也要让士兵填饱肚子。`只有吃饱了的士兵才有力气上战场,只有吃饱了的士兵才会念叨让他们填饱肚子的人好。

有奶便是娘这五个字无论是周士相的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一句贬义词,往往是形容人忘恩负义,不过放在军队上面,这五个字可就决定一切了。

为何太平军能够新招6ooo新兵,难道这些新兵都是心怀家国,身负血海深仇要和满清不共戴天的吗?显然不是。他们来当兵,是为了吃上太平军的军粮,是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同时也为家人从太平军这里获取好处。如果太平军不能让他们吃饱。他们就会不满,进而对太平军在香山施行的政策怀疑,最终,他们会抛弃太平军,甚至反过头来咬太平军。

人心就是如此。

周士相从没奢望这些新兵里有多少真正反清复明的义士。所以他必须解决军粮的问题。休说2个月的缺粮期了,就是一天也不行。`不但要保证有米,还要保证不定时能吃上肉,至少得让士兵们有足够的力气参加训练,有足够的底气奔赴战场。

张安从肇庆带来了北京将在广州设满城的情报,同时也花重金从唐三水那里搞到了广东各地驻防清兵的底细。

最迟到三月,北京来的满州八旗就会抵达广州,到那时,一直在广州憋着的尚可喜肯定会老虎出洞,现在周士相很难判断尚可喜到时是先打新会还是先扫荡香山的太平军。不过无论尚可喜先选择哪个方向。对太平军都不是好事。

张安能够将唐三水的利用价值压榨到最大,让周士相十分吃惊,这个当初他在罗定心血来潮而设的军情司大使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周士相让宋英陪张安在香山各乡转了转,其后从公库取出6oo两黄金交给张安,他让张安回到肇庆后尽情将情报网展到广州城,并且马上建立和香山的两条秘密联络通道。

第一条通道是经广州到香山,第二条则是经新会至香山。周士相叮嘱张安,这两条秘密联络通道一定要派最信得过的人掌握,且两条线上的情报员不能知道对方的存在,同样一条情报也必须经两条线同时向香山传递。这样哪怕其中一条出了问题,另外一边也能把情报送到。

周士相前世只是普通的士兵,对于情报和构建情报网、情报人员培训等等也知之不多,但他那些从电影电视中看来的地下斗争戏码却绝对是这个时代最有价值的情报知识了。所以他抽出两天时间将自己所知的有关情报战线的知识尽数教给了张安和宋英。又调了8个从罗定起就追随太平军的老兵让张安带回肇庆,以便加强他手中的力量。

得知张安和唐三水搞了个米行后,周士相便问张安是不是能将粮食偷偷运送一部分到香山来,对此,张安有些为难,毕竟肇庆和香山之间离得太远。中间又隔着广州城,明目张胆的运粮到香山肯定不行。但张安还是答应回去找唐三水通通路子,看看是不是能经新会这边往香山运粮。

新会现在由陈奇策的水师和镇国将军朱统等人把守,他们也缺粮得很,要是张安真的通了唐三水路子秘密从肇庆运粮过来,周士相敢肯定陈奇策和朱统他们绝对会想从中分上一杯羹。这不是说陈奇策他们贪婪,而是现实所逼。

周士相让张安回去想想办法,要真不行也就算了。若是唐三水答应帮忙,粮食真能运到新会,那到时他再和陈奇策他们商量此事。不管怎么也得分他们一些,毕竟他们也困难,而且还得指着人家用水师把粮食运过江呢。

张安走后,周士相接连两天都是在和廖瑞祥、宋襄公商量粮食的事情。

各乡公所成立后,乡长们接到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到各村征收永历十年的税粮,说是收永历十年也就是今年的税粮,可今年年关才过,这春耕还没开始,所以实质上太平军征收的是永历九年的钱粮。

永历九年也就是顺治十三年,当年清朝委任的香山知县孙文正已经征收过两季钱粮了,且因为新会包围战所需,又加征了一次,饶是香山水土肥沃,一年两熟(前山寨等地可达三熟),也经不住清军如此征收。原以为太平军是要征今年的夏粮,不想征的却是去年的秋粮,这让很多刚刚从太平军手中尝到甜头的农民大为不满,各乡公所对于县里的征粮命令也是牢骚满腹,认为征粮是应该,可不能今年征去年的粮啊,这让百姓们如何想,也让乡长们如何当差。

不过很快,县里又来了公文,要各乡马上清查辖区内的人口,并重新登记做成黄册送县里。与此同时,凡登记在黄册中的丁口一律不再向官府出徭役,不但如此,往后官府需要征百姓修路修桥、挖沟筑渠、出差运输都跟从前不一样了,不但不需要他们自带工具、口粮,反而提供吃住,完工后还能以一日6文的价钱结算役钱。

与胡萝卜一同砸下来的还有大棒,凡是不配合官府登记造册的,不但不免徭役,更要地税加重,官府但有事摊派,这些人家也是最先征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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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十年征永历九年的钱粮,这放哪朝都是件稀罕的事,但听有提前征若干年后的,没听说有征从前的。

周士相偏偏这样做了,但他的目的并不是真的在香山来一次刮地皮,而是要借这个理由把那些隐藏人口全部挖出来。

廖瑞祥接手新会县衙时,衙中六房的吏员大多没有跑,反而聚在一起将县里的大小公文、核档文案尽数保管好等侯新县官接手。吏员们此举也是常态,无论明官来还是清官来,都需要这些吏员协助,否则县里的公事官员们都是两眼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有这些地头蛇帮忙,新接任的官员可以很快将衙门运转起来,而这些吏员也能够继续留任保住饭碗。正所谓宾主尽欢,何乐而不为。

有前番在新会的短暂知县生涯,更有曾为某知县师爷的经历,廖瑞祥对于衙门吏员的道道也是熟知,奏禀周士相后将他们都留任了下来。

接手县衙后的第一件事,廖瑞祥便是叫吏员们将香山黄册从库房中取出,然后按各坊都一一清查在册丁口,最后报给周士相的数字是香山共有7600户,总人丁49000人,其中丁口25800人。

这份黄册是永历七年,也就是顺治十一年的时候香山县造册的,而顺治三年绍武政权在广州成立时,当年香山造册的总人丁是126000余,丁口53000人。

前后相隔八年,香山人口锐减一半。这还是得益于香山本就是人烟稠密之地,土地又极其肥沃,更有水乡便利条件,与之相对的罗定、高州、廉州、肇庆等地却是有很多县只余千把人口。很多乡里都是渺无人烟。

两万多丁口按大明律都是要缴皇粮的,香山地册统计的田亩数将近40余万顷,也就是说单纯以帐面数字盘算,香山的成年丁口每人应该能种近20亩地。但事实是香山这400多万亩土地大部分集中在地主手中,只有一半的田地掌握在普通百姓手中。而各乡公●1style_txt;所报上来的情况又显示,当地百姓有近三分之一都是没有自己土地,专以租种地主家土地为生的佃户。

土地是这个时代百姓的命根子,也是维持任何一个政权的根本所在。周士相精力有限,不可能学后世伟人般自己做个详细的土地调查报告,所以他只能从这些帐面上的数字来计算自己每年能够从香山得到的钱粮总数。结果算下来的结果是。按一年征收两次,一次夏粮,一次秋粮计,太平军只能从香山农民手中得到10000多石的粮食,换算成斤数,则是100多万斤。

猛一听,100多万斤粮食绝对是个天文数字,堆起来能上天。可摊到太平军每个士兵头上,一人只有100多斤粮食。100多斤粮食如何能养一个士兵一年。还不包括战时额外的补给。士兵都不够吃,更休提安置在各乡的原后营老弱妇孺在夏粮收割前都要无偿供应他们粮食以及粮种。

这么多的土地,却只能得这么点粮食,粮食哪去了?单以土地来算。每年至少也要200多万斤粮食才对。

答案是粮食在那些地主士绅手中,他们掌握了香山大半的土地,在剥削佃户的同时,他们一粒粮食都不用交给官府。因为他们是有特权的士绅!

问题绕来绕去又绕到了地主士绅头上,永乐、长宁等乡已经不存在地主,所以当地的田地全部被当地乡公所拿来分了。龙眼都也好些,乡里的地主跑了一大半,只剩几家在观望形势。其他乡,情况很不好,在乡举人好几十个,原先家中有做过官的更是多达上百家,这些家族一律称之为士绅家族,祖上有很多还是做过大官的。

廖瑞祥不同意拿这些地主士绅开刀,宋襄公也反对,周士相本就无意把名声弄坏,所以他没有杀人夺地的心思,然而他又必须要解决缺粮的问题,所以三人合计后,决定以温和的形式从地主士绅手中把粮食抠出来。

征粮是动作的借口,清查隐藏人口则是逼士绅们就范的第一个手段,而免徭役等配套的政策则是吸引隐藏人口主动登记的诱饵。

所谓隐藏人口实际就是历朝历代的通弊,凡是有举人身份的读书人中了功名后都会得到一系列的政策优待,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免赋税。这个优待政策就使得很多农民因为贪图小利而将自己的田地投充到士绅名下避税,久而久之,这些农民就成了士绅的佃户或直接成为黑户,原本应作为丁口登记入官府纳粮名单的他们就此消失了,随同一起消失的就是无数的土地。

与此同时,有了功名地名的读书人做了官后,同样也会在家乡大肆购并土地,在任时可能吃相还好些,致仕后就变本加厉了。士绅土地不断增加的同时,官府的税入却变得越来越少,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香山有40多万顷的田地,可太平军只能按册征收不到400万斤的粮食。

不能小看士绅的贪婪,宋襄公说当年嘉靖朝的首辅徐阶在其老家就吞并了二十多万亩土地,香山的士绅虽没出过徐阶这等大人物,但做过尚书的有,侍郎的也有,知府、知县就不计其数了。这些人没一个不给自家置田产的,二百年下来,香山境内还能有一半土地属于普通平民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胡萝卜加大棒把士绅名下的黑户挖出来,就是断了这些士绅的根,没有人替他们种地,他们的田产再多又能如何。为了让这一政策落实到实位,周士相又命各乡驻军以清查清军奸细的名义入村细察,凡登记的都发给新的凭证,没凭证的则一律抓到乡公所看押起来。

突然开到村里的太平军吓坏了那些还在观望风色的黑户们,也吓坏了地主士绅们。七天内,香山县的丁口就增加了9000多人。

把黑户挖出来不让他们再替士绅种地显然不现实,太平军不可能养着他们,所以接下来就是谈判的事。

宋襄公代表周士相和地方上的士绅谈判,最后达成的结果是地主藏下的黑户都要登记造册,并且都要按丁口缴纳钱粮,但他们没有自己的土地,所以官府允许他们继续租住从前的土地,并从这些田产中收取应缴钱粮。这个土地自然就是属于那些地主和士绅家族的,也就是变相的由地主和士绅们承担了他们所隐下人口的税粮。

这是个变相的士绅一体纳粮制度,也是太平军以高压落实的一条政策。这个政策目前也只能在香山实行,因为太平军对香山有绝对的控制权,换在其他地方是想也不用想的。

另外,香山各乡有田产达到200亩以上的地主和士绅自愿向太平军“输捐”军粮,数量按田亩数逐级递加,最终共“输捐”大米6550石。

迫于太平军的强势,香山境内的地主士绅只能咽下这个苦果,但事情以后的变化却让他们更加愤怒。

为了能够获得更多的青壮劳力从事生产任务,周士相又让新会县衙出台了一个吸引流民的政策,就是但凡迁至香山的流民都可以从香山获得一块田地,面积从三亩到十亩不等。只要流民在这些土地上耕种满五年,这块土地就永远属于他。而在此期间,他只需向官府缴纳田间产出的三分之一即可。

香山哪来的流民?

所有士绅都瞪大眼睛看着乡公所和村公所新张贴的告示,他们都清楚无误的明白官府口中所谓的流民就是指那些被他们藏下的黑户!

黑户们也的确动心了。

征粮告一段落后,香山县衙、各乡、村公所便将精力主要投放在恢复生产和春耕上面。为了有效利用境内现有生产物资,各乡公所统一组织百姓生产,耕牛、犁耙等重要生产工具更是重点保护。一些乡公所也试验将分散的独户种植转为整合统一耕种。

商业也在逐渐恢复,香山县衙鼓励县中小手工作坊加大生产,各乡设集摆市。从前的苟捐杂税也大多免除,只收取商品市值一定额度的税金。打造生产工具的铁匠坊得到了香山官府的重点扶助,无偿提供资金让他们扩大生产,争取能提供更多的铁器生产工具用于春耕之中。

太平军缴获的牲畜很多,统一饲养负担太多,宋襄公建议不如将牲畜分给各乡交由村民饲养,将来再从他们手中以等价金银购回。一来可以减轻太平军的负担,另外也可以让村民心定下来,融入到太平军中。这个提议得到了周士相认可,指示各乡以后多养猪,村民养的猪越多,太平军除了市价购买,还会有额外赏赐。

因香山境内水系发达,各乡公所也相继按照县衙吩咐组织人手养鸭、养鹅,成立专门的打鱼队,落实县里要求尽可能提高鱼、肉生产的政策指示。

在各项民政事务稍稍走上轨道后,周士相于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在香山县治仁厚坊召集太平军试百户以上军官共商成军之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成军(上)

高要授旗时,周士相共任命试百户以上军官共有6人,现在只剩9人。阵亡军官有百户葛正、试百户林再生、彭大柱、吴麻子、郑大牛、张二江共6人,另有试百户李辅国因扰乱军心被周士相斩杀。

死去的7人中,葛正和彭大柱是大樵山出身的老弟兄,吴麻子是罗定投降的江西营兵,郑大牛、林再生是罗定的贫民,张二江是德庆之战被俘虏的营兵,李辅国则是高要投降的驻防绿营把总。

尚余9人分别是雄威营百户邵九公、试百户王有喜;原震虏营百户葛正弟弟葛义,试百户宋二牛;陷阵营百户铁毅,试百户郑铁柱;近卫营百户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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