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鬼4·甘月时刻》 第一章 寂寞的新娘 第一节 一放学,学生们似乎被纷乱降落的大雪催促着,快步往宿舍赶去。厚重的云层覆盖着天空,宣告冬天的到来。他木然地眺望雪景,听到一阵脚步声,然后是门开启的声音。转头一看,一个陌生的女生站在那里,眼眸濡湿地望着桦鬼。 来找他的女生很多,绝大部分都有着同一个目的。赤裸裸的欲求。他明知道这点,却毫不在意地接受她们的示好。 “木藤前辈。” 但往常那让他毫无负担的甜美声音,今天听来去很刺耳。也许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吧,女人红着脸,装作犹豫却大胆地踏进房间——突然,异样的气氛让他停下脚步。 桦鬼一动不动,只是无言地盯着想要靠近自己的女人。 然后,那就很够了。 也许是感受到扩散在空气中的陌生气息,女儿张大嘴巴脸色铁青地走出房间。桦鬼看着敞开的门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凝视着玻璃。 “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还是一团糟啊。” 伴随着淡然的声音,人影浮现于玻璃后,那人缓缓地移动脚步,走到了出口,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外表有着鬼一族特有的端正长相,修长的身躯,肩膀宽厚,即使只是静静地站着也能引人注目。 “你是谁?” “你可以称呼我为选定委员会的一员。” 男人意料之外的回答激怒了桦鬼。选定委员会在鬼族是不可缺少的存在,关于他们的传闻大都是和新娘的处境相关。平常几乎不露面的人如此刻意地出现,再综合以前水羽提供的情报,桦鬼大概猜测得出来他们的目的。 就是说,他们开始为神无选定新伴侣的行动了。 “看来你也知道了。‘上头’勒令让拥有鬼头烙印的新娘嫁给适合她的鬼。尽管本家的人提出抗议,但是‘上头’还是下达了最终结论。你没有异议吧?” 没想到本家会采取行动的桦鬼,一时间无法回应男人什么。 男人却似乎肯定桦鬼现在的态度,满足地点头,优雅地向桦鬼行了一礼。 “那我们准备好就来迎接新娘。” 男人留下这句话就走了。茫然的桦鬼在门关闭的瞬间,全身乏力地靠在墙壁上。 “选定开始了……?” 他猛然醒悟。一旦开始选定,神无就要嫁给其他鬼了。那就代表他眼前的人要消失了。 过去的他想要杀死,现在却不知道如何处理,让他非常困惑的女生就要消失了。 他渴望已久的平稳将会重新回归——然而心底有的不是安心,而是一片混乱。 被强制地感觉束缚着的他,下意识想到手臂上那仿佛还残留着的那温暖的触感,便勉强自己别开脸看向窗外的雪景,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随着时间推移,铁锈色的世界渐渐变得雪白。对于神无来说,这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虽然她居住的地方也会下雪,但是从未见过这么深的积雪,因此即使上课期间她也忍不住要看向窗外。 其他学生也一样,全都看向窗外,对老师的训斥不管不顾。 “雪积得很厚呢。” 放学后,快速收拾书本的桃子用明朗的语调说着。 “我说!就算有规定下雪后举行固定的活动,但那也要看时机吧,万圣节时已经这么麻烦了,居然还打算举行鬼之里祭典,真是太乱来了,既然这样,我们只能祈祷到时候能安然无恙了——真是的,真是受不了。” 伴随着光晴疲惫的声音,教室的门被推开。他扫视着吃惊地学生们,然后看向神无。 “今天我打算跟你一起回宿舍。” “社团有活动,不行!” “糟糕,今天原来是星期一啊?” 光晴眉间的笑纹,因为桃子笑容满面的拒绝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懊恼。看起来他真的很想跟神无一起回去。 “你们去活动室吧……打扰了。” 他耸拉着肩膀,微微弯着腰,浑身乏力死的关上了门。目送着光晴离开的桃子吃惊地文:“鬼之里祭典的告示不都贴在校舍入口了吗?我觉得士都麻前辈应该很高兴才对。神无你性格那么安静。跟前辈这类人合得来吗?” 桃子唐突的发言让神无慌乱起来,本应该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神无的脸上却还是有这落荒而逃的意味。 桃子诧异地问:“今天你很浮躁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好事?……啊,好事!” 她走过去,兴味盎然地看着神无。桃子的感觉很敏锐。神无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把教科书塞到书包中。 “喂喂,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桃子很兴奋。 因为万圣节发生的事,教室里有两个学生消失了。因此教室里面总弥漫着让人窒息的紧张气氛,只有桃子一如既往的开朗。知道这样的嬉闹必然招来别人的注意,神无叹了口气,拿起书包。 “昨天桦鬼回来了。” “呃!?真的吗?那不是很好吗,恭喜。” 桃子意料之外的回答,让神无一时语塞。桃子凑过来,仿佛说悄悄话似的低声说“你终于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然后站起来点点头,神无面色赤红,焦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桃子爽然大笑,拿起外套,转向水羽说:“我们到活动室去了。” 轻快地宣告完,桃子走出走廊,拿出手机像往常一样不慌不忙地蠕动手指。神无慌忙跟在她身后,想要修正她的观念。 “土佐塚,我只是拥有桦鬼的烙印而已。” “哎呀,你就别隐瞒了。喜欢上自己的鬼也很平常吧?在我个人看来,那是值得高兴地。土都麻前辈好是好,不过还是木藤前辈最好。神无你能跟土藤前辈在一起再好不过了。” 一脸高兴的桃子按下手机上方的键。 她的动作跟平常一样,非常熟练。但当她按下键的一刻,神无胸口却想起了那阵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跟报告危险地警钟相似的声音。 神无停下脚步,发现桃子正打量自己,赶忙走到桃子身边。 心底依旧惴惴不安。 “怎么了?又不舒服?” “呃,不,没事。” “真的?神无你不用硬撑哦,之前你不是扭伤脚了吗?” “没事的。” 神无回答。扭伤的脚不可能会马上复原,丽二也注意到这个问题,给了她大量的医用胶布,叮嘱说“不要太勉强自己”。 经过一番治疗,脚已经完全好了。 “那就好了。” 收起手机,桃子露出开朗的笑容,神无也笑了。 但是,心底那阵骚动却始终无法停止。 “神无你看,白雪一片!积雪一定很厚了。下大雪嘛?” 整理者放送部用的文件,桃子开朗的声音传入神无耳中,成员们应声看向窗外,桃子打开花白的窗户,冷得浑身颤抖。 冷风鼓吹进来,室内温暖的空气瞬间被吹散。 放送部有两个三年级成员,六个二年级成员——其中有三个是幽灵般的存在——然后就是两个一年级生,相当弱小的一个部门。因为学校的运营者不在乎金钱,因此放送部的器材都是一流的。除了能使用活动室外,他们还能跟声乐部一起使用隔音设备完善的房间。 “积雪吗。” 粗鲁地擦擦迷蒙一片的窗户,桃子看向低喃的男子。 “部长,鬼之里祭典是什么东西?” 部长大田原是个没原则的大块头男子,在任何地方都能随遇而安。存在感十足却不引人注意的奇妙人物。 桃子关上窗户,再度转向大田原。 “要堆雪人吗?” “期望别太大了。执行部从其他地方收集雪,让学生分班堆雪人。途中会以塑料薄膜围着雪人,活动到最后才公布。” “这是不下雪就无法举行的活动。所以去年没有举办。” 接替大田原说下去的是正眺望窗外雪景的二年级生藤生,他怕冷地全身颤抖。 “晚上四周都会亮灯,营造气氛。执行部甚至会让人来摆摊,非常积极地策划活动。” “很好玩的样子。” “白天有表演,小摊是全免费的。只有这一项就够好了。” 藤生和桃子开心地讨论者,但部长似乎不太认可,涩涩地插嘴。 室内只有神无、桃子、大田原、藤生和三年级的宇堂、二年级名叫森屋的鬼新娘。坐在远处角落的两个新娘不知何时收回了凝视雪景的实现,不高兴地盯着文件。 但她们很快抬起头,尖锐地看向大田原。 “部长,要讨论广播计划了吧?不快点确定题案,着手录音带就赶不及了吧?我想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因为副部长不在就……” 大田原厌恶地挥挥手,宇堂的脸马上就因愤怒赤红,旁边的森屋慌忙牵着她的手站起来。 “去买东西吧。” 宇堂想说什么,但森屋快一步把她牵出活动室。一连串的动作让大田原沉下脸,抚摸自己的下颚。 “怎么回事?” “因为那个啊,神无。” 自从神无她们加入以来,放送部的气氛明显变得沉重。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桃子一连串脱轨的举动更让气氛紧张起来,活动室内沉闷得让人窒息。 “知道神无跟木藤前辈结婚后,她们就妒忌了。前辈们真不可爱。” “……土佐塚,你别说太多了……气氛会变得更糟糕。” “我说什么了?” “结婚的事。这里禁止提起学生会会长。” “呃,我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木藤前辈平安回来,重新开始新婚生活,可喜可贺,不是吗?” 桃子伪装不解地看向神无,神无回忆起现实情况,没有开口。 在别墅中,桦鬼努力伪装成对神无熟视无睹的样子,但回来后态度却开始软化,这些她都没告诉桃子。现在想来,两人的关系很奇妙。完全没有新婚生活的甜蜜。 即使同居一个房子却分室而居——很在意桦鬼的神无,心头一片复杂。 刚刚来这里时相比,生活的变化是惊人的,神无神色艰涩,沉默不语。 “神无跟木藤前辈打得火热的话,既能向有心人宣告,她们无机可乘,也能减少反对意见,不是一石二鸟吗?” 大田原一脸险峻地看着桃子,桃子不以为然地继续说。 “很多人对神无保持反感。前辈她们的吃醋只是小儿科。过分的还是女人持刀袭击神无……啊,前辈你当时不是看到了吗,万圣节的时候,不过遇到这种事,神无总不跟我商量。虽然说现在那个带头讨厌她的人不在了,可以稍微放心了,但我听说她当时的遭遇,害怕得不得了。如果木藤前辈能多跟神无在一起,就不用担心——” “我说,这话题就到此为止。” 大田原打断她的话,桃子不满地嘟着嘴。两人对峙的时候,轻盈的音乐响起。桃子从口袋拿出手机,看完短信后马上回复。 很快同样的旋律流淌而出。 “我出去一会。” 桃子关上手机,笑着解释,慌忙走出活动室。 “她可真够忙的。” “……男朋友吗?” “啊?” “之前我看到了,二年级的……我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不过他们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不会吧,应该是生气……” “呃?但她笑着……” “那是假装的笑,她当时很生气的。” 大田原瞥了一眼门板,藤生露出诧异的神情。 “部长,你这么了解女人心,怎么会没女友呢?” “闭嘴!” 慌乱地喝斥,大田原看了看女成员,拿起文件。神无不由自主缩起身子,大田原心领神会地坐到远离她的地方。室内只有神无和两个前辈——无论异性还是同性,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是应该警惕的人。 室内空气紧绷。不管她是否愿意,鬼头新娘的烙印都会源源不绝地招来火种。 “对不起。”藤生的声音突然传入紧张的神无耳中。 她抬起头,藤生困惑地低头。 “我,一见到朝雾就觉得心跳个不停。为什么呢?” “……真是可喜可贺。” 大田原蜷缩着大块头的身躯,阅读文件,边对后辈说。想要离开活动室的神无,看到明白状况却不加入的男子和不明白状况一片恐慌的男子,认为这活动室比想象中安全,自然而然地再次坐下。 几人面色各异地工作了一会儿,门扉被推开,水羽探头进来。 “神无,可以走了吗?” 大田原抬头,看着神无。 “我会给土佐塚说你先回去了。剩下的工作明天再处理。” “我都做完了。” “……啊,是吗?真快。” 大田原笑了笑。神无收拾好杂物,朝他鞠躬,大田原威势十足地说了一句“辛苦了”。神无吃惊地再次低头,大田原快活地笑开了。 在他们目送下走到走廊外,神无舒口气,解除自己的紧张状态。 “意想不到的好社团呢。” 水羽笑着低喃。 “虽然光晴还很不满意,不过我觉得不错啊。那部长是贵族人,我还担心会有危险,现在看起来没问题了。” “部长?” “嗯,不过看起来跟人类无异吧?让人分不清他的身份。” 从体格上来看,大田原力量应该蛮强的,但身上散发的气息却跟鬼族不同,所以神无看不出他是鬼。 贵族人各有不同,正如人类。 “鬼族血统越来越淡薄了。其实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鬼需要跟人结合生育孩子,再加上鬼的血统本来就不浓——所以,桦鬼是特别的。” “……返祖现象。” 穿越长长的走廊,神无说出过去听过的一句话,水羽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有些家伙认为生不出女性时这个种族就该灭亡了。发生了很多事……很麻烦的样子。” “鬼族中没有女性……” “嗯。听说很久以前是有的。不过是久远得只有文献记载的过去。可后来一直都没有女性出生,所以这只被当成历史了……族里已经有结论,以后也不会生出比桦鬼更加优秀的鬼了。” 略带悲怆的声音在走廊回荡。等待灭亡的鬼族末裔黯然地垂下头。 “今天早上说过选定的事。” 水羽的话让神无变得紧张。 她倒吸了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慌张,察觉这一切地水羽苦笑。 “大家为了神无的处境展开议论,因为神无最初的烙印是桦鬼打下的,生出强大的鬼的概率很高——因此大家都认为应该把你嫁给强悍的鬼。” “但是,桦鬼他——” “回来是回来了,但他本人那不理不睬的样子是不行的。本来桦鬼就对鬼新娘没兴趣,这句话是神无你被迎接来时他说的……我也成为选定的候补人之一,不过你不会选择我呢。” 看着走廊上的黑影,水羽淡淡地说。 “我心里隐约有这种感觉,其实桦鬼……” 他苦涩地吞下喉咙的话,走进神无,温热的触感自指甲传来,然后整个手掌被包裹着,那让神无非常狼狈。 “我很蠢吧?喜欢的女生去见别的男人了,尽管想说‘别去’但到最后却说不出口,还强装若无其事地送她出去,而且不能后悔,最后连自己都认为那样做是好的。” 水羽的声音在颤抖,神无猛然抬头看着水羽。 “尽管不甘心,但说实话,拥有自己烙印的新娘即使不是自己的也无所谓了。只要她——” 只要她幸福就好了。 水羽没有说下去,心底一阵酸涩。 即使守护她的人不是自己也没关系,即使她挥开自己的手,他也真诚地希望对方得到幸福。 包裹着神无手掌的手,传递出温柔的愿望。 “只要有那种心思,我就会没事的。” 无法回应什么的少女,只能呆呆看着少年纳因想哭而扭曲的脸,那脸上突然浮现出温柔的笑容。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选择。” 夜晚,收拾完碗筷,闲下来的神无坐在沙发上,看不惯电视的她只能拿起遥控器,没有按下开关。反而拿起桌面上的报纸,静静地翻开,上头的方块文字给她带来强烈的陌生感。稍微浏览一下跃动在纸面的文字,很快就把报纸放回原处。 呆呆地盯着时钟一会儿,想起今天还有功课,走回自己的房间。跟寝室不同的房间,是四楼居住区唯一属于神无的空间。 成绩仅仅及格的她,坐到书桌前,从书包拿出练习本和自动铅笔,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阅读,解答,遇到不懂得地方就翻开教科书、笔记本,确认相关内容后再解答。突然身后轻微的声音,人的气息移动到某处,再次发出声响。桦鬼洗完澡了吧。 想到安静地吃着晚饭的桦鬼,神无的表情变得柔和。尽管跟“甜蜜的新婚生活”还差得远,不过他身上的气息和家里的气息都变得柔和,让人安心。 然而,神无有些担心。桦鬼的样子跟早上不同。神无不解地歪着脑袋,收好文具,拉开抽屉,一阵金属撞击声传入耳中。 抽屉中有桃子给的房卡和这房间的钥匙,还有萌黄房间和一楼到三楼——就是三翼居住区用的钥匙。崭新、毫无伤痕的钥匙,是他们贯注了各自心意,特意为神无准备的。 神无快速关上抽屉。除了为他们的好意感到高兴外,还有一股苦涩在胸口蔓延。怀抱着复杂的思绪,神无走出房间,进入浴室,边叹息边脱下衣服。突然,她发现胸口鲜艳盛开的花儿颜色似乎比之前要浓。 神无慌忙移动到全身镜前,触摸着胸口最大的花朵。 那是一种近乎剧毒感觉的鲜花。 烙印散发出宛如血色的鲜花,不安的神无触摸最大花儿周边的花。跟钥匙一样,那是神无来到鬼之里后被赋予的。三翼馈赠的求爱证明。 很多次都想把钥匙退回去。但每次都会不了了之。 神无还没选定谁。现在她是四个鬼的新娘,这是他们说的。尽管她没决定自己的最终归属,身边却发生了显著地变化,甚至出现了选定一事。 神无的手指离开花瓣。 从学校回来的路上,跟水羽交握的手在发热。 “选择……?” 明明表情是那样的痛苦,为什么还要说出体贴的话呢——神无握紧手。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响,神无抬起头。 “桦鬼。” 每次呼喊这个名字,心跳都会加速。桦鬼把神无当作是“生孩子的工具”,把她召唤到鬼之里来。恐怕参与选定的鬼们都有着同样的想法吧。 “……现在……” 还是道具吧。 神无自问,胸口一阵刺痛。当神无怒气冲冲对她说这句话时,她觉得桦鬼是个残酷的男人,但自己因为他的碰触想要寻死时,压根没想过以后的自己会为此而烦恼。 那时候,如果选定能带给她幸福,她肯定会乐于接受。 对,那时候一定会。 浸泡在热水中的神无,耳边响起水羽那段空灵的话。(插花:啊喂!翻译你够了……) 选定开始了。 不是人,而是被当成一件道具,本人的意志被无视,由他人一手决定未来。 无论神无怎么抗拒,那些人都不会听取她的意见吧。过去三翼给予的求爱,让她能够选择,事到如今肯定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们的世界有着独立的规则。一般常识并不通用,甚至可以说不容许有个人意志。 意识便随着水声往下沉——她猛然回神,走出浴室。快速地擦干身体,穿上睡衣,走到位于走廊的电话盘,按键。 接通音很快停止,说出礼貌性寒暄语,有些吃惊地女人疑惑地把电话转交给忠尚。 “那么晚打扰到你,对不起。” 神无惶恐地低着头,对方只是疑惑地回了一句“别在意”。 “我听说选定的事了。” 她单刀直入地问,忠尚瞬间沉默。紧张感从电话那头弥漫开来。 “……我让渡濑告诉‘上头’……桦鬼已经回学校了,回到新娘身边,没必要举行选定仪式了。也很明确地表示没有比桦鬼、鬼头更加好的人选了。” 忠尚停顿不语。举动总堂而皇之的男人竟然也会有不只所措的时候。 “无法停止了。原本就对桦鬼反感的人聚集起来抗议……这是必然的结果。” 忠尚苦笑。神无手心冒汗,抓紧话筒。从他的说话口吻,神无知道忠尚背后做了很多事。身为庇护翼首领的渡濑也在百忙中抽时间,从不显出厌恶模样地配合神无去找桦鬼。 本以为可靠的男人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潜藏与神无内心的不安不断膨胀。但神无选择了隐瞒。忠尚到底是本家的人。还是别插手此事比较好。虽然不知道鬼族的势力有多庞大,但可以想象跟他们对立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爸爸你不用太——” 操心,神无想要这样说,但被对方一阵轻微而温和的苦笑打断了。 “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口吻恢复成平常坦率不客气的语调。现在的忠尚肯定安然地眯着眼睛吧。 最后,他回了神无一个问题,才挂断电话。 神无握着听筒,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放下话筒,摇摇晃晃地走向寝室。推开门,四周一片黑暗,只听到安慰的呼吸声。 放轻脚步靠近床边,桦鬼睡得正香。 那解除了警戒的安稳睡脸,肯定睡也没见过吧。 胸口突然一紧,仿佛被人抓住了,神无用力咬唇。 ——你想留在哪里吗?如果想的话,理由是什么? 忠尚挂断电话前的质问不断在耳边回响。 等待失踪的他,去找他的理由。两人独处时气氛变得舒服的含义——变化的不止是身体。或者心理的点点变化不断累积,继而影响到身体了。但她却选择伪装,装作没发现这些。 即使每次呼喊他名字时都会觉得“那个”加强了,而继而选择伪装。 “桦鬼。” 紧绷的线戛然断裂。 溢出口的不是语言而是思念。原来思慕之情无论你怎么伪装,都会在不知不觉间洒落一地——她现在才知道。 她伸出颤抖的手。 什么时候开始有那种想法,因为什么契机引发的,这些她都不清楚。现在的她只想留在他身边。 回到别墅去,是因为不想嫁给别的鬼。不想嫁给别的鬼,是因为想留在他身边。 想留在他身边,就是说—— “桦鬼。” 宛如降下的雪花一般,思念悄悄地在胸口堆叠。 手在触摸到他的手之前停下了,像是疑惑地收回去。 房间一片静寂。 只知道抗拒别人的少女,害怕失去这好不容易得到的居所。 她仿佛要抱住胸口鲜红的烙印般蜷缩起身体,无声地哭泣。 第一章 寂寞的新娘 第二节 鬼之里地下,因某特殊目的而建立的房间。位居于远离校舍位置的地下设施大概有六个榻榻米大小,上头有床铺有厕所、浴室、洗面台和一些必须的日用品,甚至还有空调设备。 国一深呼吸,把全身力量聚集在拳头上,使劲敲打墙壁。 猛烈地刺痛感自拳头传遍全身,但墙体只是稍微凹陷。 “真坚固。” 室内没有其他比自己拳头更有威力的东西,连鬼的力量都不能破坏的墙壁,正如响所说的,这里是用于“隔离”某东西的吧。铁格子比墙壁更加坚固,即使使用敲打也毫发无伤。国一叹息着坐到床上,环视室内,这里没有时钟,时间成了一种模糊地概念。 要怎么才能逃出这里呢——国一沉思,突然尖锐细长的金属声打破静寂响了起来。铁格子内侧的空间类似跳舞场,往前走一点就是楼梯。声音是从楼梯那边传来,渐渐变大。 金属声越来越接近,然后是“好冷……”的少女的感叹声。国一靠近铁格子,等待来客,很快就看到声音的主人一身冷意地出现。 “你是……” “桃子,桃子啦!别在问我是谁。为什么你会被关在这里?是响干的吗?看他到处找你,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 穿过黑暗的楼梯,找到光线源头的桃子露出了安然地表情,但马上又拉下脸对国一抱怨,眼前出现的人物太出乎意料,国一瞠目结舌。桃子毫不在意国一的惊讶,走向铁格子,看着钥匙孔叹息。 “他到底在想什么……你啊,运气真够坏的?” 某种含义上,国一无法否定桃子的话,只能沉默不语。桃子瞥了国一一眼,从铁格子的缝隙间把手上的餐盒递给他,以下颚朝餐盒点了点。 “吃饭。” “我的?”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桃子不以为然地说。外面很冷吧,餐盒的外包装都渗出冷气。 “本来是热的,走过来时就冷掉了。要把保温盒找出来才行。” 桃子在外套上擦擦手。响所说的送饭的人看来就是桃子了。 “四季子呢?” 也许她会知道,于是国一问道。这句话让桃子脸色变得严峻。 “那种女人的事我不知道。我问过响,他只说她没死,之后我不管怎么问,他都不理会。他说要得到回答就帮他送饭给你,真是的,在想什么啊!气死人了。” 虽然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但从那自然地口吻和气息来看,他跟响早就认识了。国一感到惊奇。基本上,响不会放过对自己不利的人。无论对方是同伴还是方便使用的棋子,一旦失去价值就会毫不犹豫地舍弃。 现在响却把桃子放在身边。 把不容易应付的女人留在身边,到底有什么缘由呢,国一边想着一边对持有钥匙的桃子说:“把铁格子的钥匙借给我。” “我手上只有开启通道的钥匙,铁格子的钥匙还在响手上。他说如果你问起就这样说。每天我会送两次食物过来,不过送达时间不固定。啊,有换洗衣服的话就从空隙中地出来,没办法了,我只能做这些。需要什么的话我再给你买过来。” 桃子一脸不高兴,尽义务似的宣告,听到这些,国一不觉得疑惑,只是深感意外。 “你能从响手上抢来钥匙吗?” “你想让我去死吗?” 桃子讽刺地笑了笑,国一无言。如果真的从响手上抢来钥匙,桃子绝对会生不如死。尽管桃子语气中充满开玩笑的感觉,但也代表她很了解响的性格。对于国一来说,这是值得惊叹的。 “你知道响的目的吗?” 桃子没有回答,完成了责任后悄然转身,背对国一。 然后跟来时一样踏上楼梯,消失在地下室中。 第一章 寂寞的新娘 第三节 “鬼之里祭典要开始了。” “嗯,海报都出来了。那是什么?雪像祭?下着雪举行太麻烦了吧?” “不下雪就举行不了。” “现在雪量还不足呢。” “天真,执行部会用铲雪车收集积雪。那可是执行部举办的活动哦?” “据说不出席会被内部警告。” “不是吧?” 教室一角爆发出抱怨声。现在预计举行日期是十二月十一日,毕业典礼的前一天。尽管企划因天气改变而改变,但大学从昨天早晨就一直下,到现在都没有停止的兆头。宛如配合雪花攻势般,校内所到之处都贴上了鬼之里祭典的通知海报。很多人直到前天都不知道鬼之里祭典的事情,他们有的人认为执行部行动之迅速而咋舌,有的人期待祭典,也有的人讨厌参与。 神无害怕雪景,尽管校舍距离职员宿舍不远,对于不习惯走雪道的她来说,穿越雪道是艰难的。她抑郁地眺望云层,这时候想往常一样,桃子走过来。 “不舒服?你脸色很差呢。” “有点睡眠不足。” “我看不止如此吧。” 神无只是含糊地笑了笑。 昨天,神无挣扎了很久终于勇敢面对自己的心意,当然结果是一宿没睡好。 现在她被赋予选择权,即使明知道会伤害三翼,她还是要选定其中一个男子。 如果她没发现自己的心意,也许日子会平和地过下去。但也许会伤害到自己坦诚表达好意的他们。 想到这里,她睡不着。 老是接受他们的爱却无法回报什么。哪怕一点点都无法回报。 “到保健室休息一下吧?你看起来快要晕倒的样子。” 桃子的建议让神无回过神,她看着桃子站起来。 “要走了吗?很不舒服吧?” 拿出手机看着时间然后收好,桃子引导神无走出去,几道尖锐的视线投射过来,神无低着头极力避免冲突,伪装成没有发现这一切。 神无呆呆地凝视着一个劲说着鬼之里祭典事情的桃子,闹里却想着别的事情。被称为鬼头,站于一组顶点的男人——残酷的鬼末裔,心怀杀意地接触神无。现在那杀意完全消失了。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甚至不把神无放在眼里。即使在同个地方,共享同样的空间时间,但别说言语交谈,甚至连眼神交汇都没有。 到别墅时,两人曾经交谈过,然而那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他偶尔显露的强烈拒绝意识便可明晓,回到鬼之里后他们说话的次数用五根手指头都数得清。 他近来的沉稳行动,是因为完全把神无当做空气吧? 以道具身份被迎接来的女人,得到这种待遇也许是最恰当的,但是—— “那里疼吗?” 手被牵住的神无大吃一惊,赶忙抬起不知何时就死盯着地板的眼睛,看向桃子。 “我一不留神你就走丢了,吓死我了。” “……对不起。” 看起来自己在前往保健室途中停止不动,桃子只好回头找她了。桃子叹息,对神无苦笑。 “剩下的课都别上了,我跟老师说一声。” “但是……” “好了!你的身体真够弱的。” 桃子上下打量身材纤弱的神无,无奈地叹息。下了一楼,越过长廊走到中央楼,马上就看到保健室,想到三翼之一的丽二在那里,神无缓下脚步,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桃子误以为她连走路都觉得辛苦,担忧地跟在她后头。 “老师,神无不舒服……咦?不在?” 推开门一看,丽二不在保健室内,迎接神无她们的是散落一地的用品。 再次看向门板才发现上头贴着“马上回来”的纸条。 “怎么办?你现在这里休息吧。” 桃子对神无点点头,走进保健室,拉开床前的帘子,对神无招招手。神无按照吩咐躺好,下一刻桃子拉开了隔壁床位用的帘子。 “咦?墙壁变得光滑了,什么时候修好的……啊,这里有点歪曲,呜哇,地板还是伤痕累累的,不过已经修复不少了……真厉害,本性?” 桃子带笑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她边在室内渡步边低喃,然后第三种声音出现了。啊啊,她在发短信——神无茫然地想,闭上眼睛,若有似无地听到短信到达音。 远处鸟儿在鸣叫。 脑海中浮现出别墅那片澄净安详的天空,意识渐渐变得浑浊。 警钟在叫。 那是神无为了保护自己而得到的称之为第六感的能力。面临危险时,往往是这种第六感下达正确指令,让她得以生存下来。 警钟疯狂地鸣叫。 “捉到你了。” 耳边传来低沉轻柔的声音,神无背后闪过一阵恶寒。 她睁开眼呻吟。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保健室雪白的天花板,她左右摇动脑袋确认,被帘子区隔起来的小小空间中没有其他人。 “神无,你醒了吗?” 帘子后头有什么东西在动。丽二的声音传入耳中。 “快放学了,再睡一会儿吧。水羽会过来接你。” “那个……” “这里有张留言条,写着‘要上课了,我先回教室,我会帮你向部长请假,你睡醒直接回宿舍’之类的。” 是桃子的留言。神无听着丽二悠然的声音,边坐起来,舒了一口气。她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觉得不吉祥——或者什么都不是。想到那句轻柔的“捉到你”,神无浑身一震,从床上下来发现窗子内侧墙上附有洗面台和镜子。 镜子上的神无,面色正如桃子所说的,非常差。本来是为了让身体休息才睡觉,醒来却更加累。衣服有点乱的镜中人伸出手,闭上眼睛。即使身体安全地带,警钟还是响个不停。回响在耳边的铃声让人心绪不灵。不安在心底扩散,神无全身颤动。 睁开眼睛,神无无视紊乱的心跳,稍微拉开凌乱的衣襟。 盛开在胸口的鲜红花朵。那是鬼赠予新娘的“思念之华”。 湛然怒放的花朵旁边还有其他鬼的烙印,一,二,三——那是三翼为了保护神无而烙下的。她用力拉开制服。 鲜艳绽放的四朵花下面,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纹章。神无头晕目眩地往后退,但视线怎么都移不开,震惊地凝视镜中的自己。 花在盛开。泛着血色、前所未见的花儿。 她双臂用力抱紧自己颤抖的身体,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从烙印中转开。 牙关在颤抖。 当时听到的声音是什么。 是谁的声音。 难道是—— “神无?” 丽二问,神无使劲压抑住颤抖,回应说“我没事”,整理好衣服。在警钟鸣响声中,她拉开帘子,不想留在这里,无法抑制这个想法的神无,朝惊讶地丽二鞠躬,走出保健室。 丽二似乎没有发现,她舒口气,脑海闪过点点阴影,全身发冷。弯曲双臂抱住自己的神无,突然发现南楼二层的楼梯间有股视线在打量自己,于是停下脚步。当看到站在走廊中央,好整以暇的美丽鬼族时,她愕然了。 那是对桦鬼极度反感,在本家袭击他的鬼——堀川响。他微笑着,手指抚着自己的胸口,开口道:“秘密。” 响低喃完,把放在胸前的手指优雅地落在自己唇上。神无诧异地快步走上楼梯。 不可能的,她隔着衣服用力按压烙印,不断告诉自己。 那是梦,那声音是梦,警钟是她的错觉。烙印是错觉。响不会刚好出现在保健室的,一切都是梦。 “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 想到敌人给予自己求爱证明的含义,神无冷汗直冒。 思绪混乱地穿越走廊,跟上完指导课从教室出来的学生们擦身而过。没有发现他们注视的神无,飞奔进教室,用力喘气。心脏跳得异常快,头都疼起来了。教室中的气氛,有忌妒和怒气,还有夹在危险的艳羡,但比起刚才的不舒服感觉好太多了。 “神无你回来了?你要好好休息才行啊,脸色太苍白了。别去社团了,好吗?” 感觉教室气氛突变的桃子回头,发现是神无,也就不顾室内怪异气氛,对神无说话,她的声调很快乐的样子,但眼瞳中却充满复杂神色——很困惑的神色。当神无为那种违和感感到疑惑时,她已经来到神无书桌前,收拾好神无的杂物,再从自己桌上抓起作业用纸和笔记,塞进她的书包。 “今天的笔记我都复印下来了。现代国语笔记太多了,我抄不完,你自己来抄一下吧,不好意思。” 她拍拍神无的书包,表示就放了那么多东西进去。不习惯别人替自己做这些事的神无惶恐地鞠躬。 “谢,谢谢你。” “早咲,我要去社团了,神无就拜托你了,要送她回宿舍哦。” 桃子对走过来的水羽朗声说,水羽笑了笑。桃子回到自己座位上,收拾好一切,在大家注视下走出教室,神无看向水羽。 “总觉得……”少年语气中隐约带有不满和叹息。 不明白他怎么了的神无警戒地环视喧嚣的室内,看着水羽。无奈的他拉着神无的手,走出教室。 “她是很亲切……但我总觉得她在故意散播火头。” 水羽不满地说,神无睁大眼睛。 “神无你是我新娘的事情我不想隐瞒,但不太喜欢招人瞩目。” “但是……” “我知道,你想说土佐塚是你的朋友吧。” 神无点头,水羽的表情始终严肃。 “……表面上,神无跟桦鬼结婚了。身为第三者的我跟着神无不太合适。在鬼族中,烙印的鬼守护自己的新娘是天经地义的,而像现在庇护翼继续守护新娘,是特例中的特例。很多人被誉为历代最高能力的鬼头在干什么心存质疑。但我没打算对外人说明那么多,包括我们求爱的经过。没有新娘是不被重视的。” 神无吃惊,水羽苦笑。 “我是那么想的。” “我……没有被——” “桦鬼太迟钝了。” 迟钝的人会想夺取伴侣的性命吗?现在虽然没了杀意,但刚相遇时,她明显不是被桦鬼期待的人。 “他不会伤害自己的新娘。也许有的家伙会这样做,不过桦鬼绝对不会。一开始他的行为让人生气,但其实——” “其实什么?” 神无刚抵达一楼,第三道声音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看到她的反应,水羽脸色一变,睨视站在一旁的光晴。 “什么?” “光晴,别突然搭讪,吓到神无了。” “对不起,神无……哎呀,你脸色好差!!” “我到保健室休息一下就好。” 光晴神情慌张得有点夸张地走过来,神无简单地回答。脸色不止是身体不好,真实的理由她却无法直接说出口。 一般来说,烙印会烙在不引人瞩目的地方。尤其是讨厌暴露肌肤的神无,别说引人注意,甚至连晒日光都不会。就在那里,烙印增加了。惊人的求爱之印——那绝对不含好意。她很明白这一点。想到自己曾被那种男人碰过,一股恶心感不由得涌上喉咙,神无咬唇忍住。 体内深处温度不断下降。在鞋柜前,神无一阵晕眩,身体摇晃不定,一双大手突然抓住她手腕,撑住她的身体。 神无心生恐惧,挥开那手。 然后,猛然回神。 四道惊讶地目光,直直地投射向她。 “你真的没事吗?” 放下手,光晴问。发现自己甩开的手是他的,神无怯懦地点点头,然后垂下了头。恶心感越来越重,晕眩不断增强,让她很难受,踏出脚步想要尽快离开校舍,双腿却发软,本想要扶住近在眼前的墙壁,却发现自己落了个空。混乱地状况让她闭上眼,快速扩张的黑暗吞没一切。明知道自己快要失去所有的意识,思维却四散开了。 “神无!?” 两道惊叹声响起。 有多少条胳膊在支持自己的身体呢。讨厌的浮游感,她伸手想抓住身旁的东西,意识却完全中断了。 第一章 寂寞的新娘 第四节 恶寒。头跟身体都异常沉重,不舒服的感觉膨胀着。 突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触碰脸颊,神无倒抽一口气,睁开眼。 “啊,早上好。嗯,不是早上了,是晚上好吧。” 那人夹着惊讶的口吻和柔软的笑容迫近。平常总会毫不犹豫逃走的神无,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僵直地看着男人。 “逃不了吗?你的身体真的很差呢。” 光晴苦笑,退后几步远离她。神无转动眼珠,环视这间只有最基本家具的房间。看来是光晴的房间。 “我们不能把你送到四楼去吧?我跟水羽公平比赛,结果由我暂时照顾神无。” 发现她的大量,光晴说明。桦鬼跟光晴关系特别不好,想到这件事,神无颤抖着从床上起来,确认制服还穿在身上才安然地喘口气。 他把毛巾跟睡衣递给神无。 “热水准备好了,你先去洗澡,还是要回四楼去?” 她浑身一颤。听说庇护翼能听到拥有主人烙印的新娘的声音。 不过,神无静静地自问,他们能察觉到其他鬼的烙印吗?保持距离的话就很难察觉了吧。即使他们发现不到,但再相处下去恐怕会看到什么端倪。神无不想这样,却又说不出要求回到四楼去之类的话、光晴静静地看着沉默的神无,把毛巾跟睡衣放在床上。 “浴室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使用,总之先泡个澡,让身体热起来。觉得不舒服的话就喊我。我去给你准备食物好吗?” “谢谢你。” 看着墙上的挂钟和外头的景色,知道时间已经七点多了,她惶恐地抓起床上的东西,走向浴室。紧张而戒备地脱下衣服,洗干净身体,在浴缸中抱膝坐着。 她低头,目光停留在胸前的烙印上,屏住了呼吸。 以前就在胸口的花儿至今依旧灿烂盛放。之后多了三翼的烙印,现在又多了一朵大大的花儿。 ——不是做梦。 神无害怕地朝烙印伸手。 也许碰一下烙印就会掉色了,但无论怎样她都不敢触摸烙印。 “……怎么会……” 桦鬼的烙印十六年都无法消除,而响的烙印也许能消除。才刚刚刻印下去,不到一天,不是吗? 从浴缸出来,拿过毛巾擦干净身体。那种身体温柔,内心却冰冷的感觉让她咬着唇,不停地擦拭着烙印的地方。但直到雪白的肌肤变红渗血,烙印颜色还是没有减弱半分。啊啊,神无突然想到。这样做事无法消除污垢的。以前,被那鬼的庇护翼触碰时,她也试过擦拭皮肤了。但是污垢并没有因此消除。 直到自己的行为没用,神无不由得彷徨了。 不止在皮肤表层,必须挖得更深才能消除烙印。 大镜子旁边有一个塑料杂物架,上头放在沐浴液、洗发水和刀子形状的剃胡刀。用那个就能消除了——尽管没有根据她却坚信。全身发热,脚步虚浮地走过去,拿起剃胡刀。 眼前的镜子映射出一个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女。抬起手腕,让剃胡刀的刀刃向上,镜子中的自己也是同样的动作。 必须趁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把烙印去掉。 ——非常不舒服。 如果没有这些烙印灼烧在肌肤上的花儿,也许会轻松一点。她也许不必再那么痛苦了。所以别再犹豫。她不去考虑疼痛,调整刀刃的角度,狠狠地往下划。 “你干什么!?” 尖锐地呵斥吓住神无,发现猩红的血滴溅到镜面上,她赶忙确认刀刃刺伤的地方。刹那,惨叫爆发出声。 “冷静,没事的。” 轻柔的声音传递出惊讶地神绪,她丢下刀低呼。染满血的剃刀跌在毛巾上,暖暖的东西自她的脚上涌出,惨叫再次出现。 血从光晴的手流出来,那是扰乱一切地原因。 狂乱的神无拿着想捡起剃刀,马上有一双手臂从背后抱住她。 面容因悲痛而扭曲的光晴垂下头,隐去表情,静静地说:“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守护你的,所以……”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臂弯中的少女终于安静下来,只余下浅浅的呼吸声。光晴俯视着那张苍白的脸,以毛巾裹着她的身体,把她抱出浴室。 让神无一人呆在浴室,觉得不安的光晴,在更衣室呼喊她。她肯定听不到呼叫声吧。光晴觉得奇怪,推开了浴室的门,如果当时他稍微犹豫,后果会是如何呢?想到这里,光晴整个人都冷却下来了。 让神无不得不自残的原因,恐怕是—— “光晴,你什么意思?” 突然被人呼喊名字,光晴吓得跳起来。不知何时,水羽站在走廊中央。想要把晕倒的神无搬回寝室的光晴看着呆住的水羽。 “你不是让我拿着食物过来吗?到房间去?” “啊……嗯,是的。” “然后呢?” 少年虚伪地笑了笑,光晴思考着该如何说明情况。水羽却只是笑笑,转过身。 “别一脸要死的表情。虽然我很想揍你,不过今天就算了……先帮神无解决困难再说。” 不知为何,水羽背着一个兔子大背囊。半是安心半是疑惑的光晴紧跟着水羽身后。 他们抵达的寝室内的圆桌上,放着饭团和保温瓶,还有一个小小的锅子。 水羽背对着床铺坐下,光晴小心地把神无放着床上,回到更衣室拿来睡衣,替神无换上,然后叹息着。 “你还是先处理自己的伤吧?” 水羽问,光晴回头,看到少年还是背着兔子背囊,背对着他。 “我?” “你的手受伤了。” “……啊,是啊。” 他说忘记了的时候,水羽苦笑起来。鲜血淌在床单上,变成了触目惊心的印记。 “我给你缝合伤口吧?” 水羽回头笑着问道,光晴慌忙摇头。 “敷创伤膏就好了。急救箱,急救箱。” 光晴慌忙跑到柜子前,拿出木箱子来到水羽身边。水羽让光晴把急救箱给他,弯下腰查看伤口,忍不住皱眉。 “很深啊?” “嗯……被剃刀划伤的,这样就行了,没什么的。” 如果不是浴室中杂物不多,神无会怎么样呢。即使光晴家生活用品极端少,但厨房也会有菜刀的。也许她会拿起菜刀,做同样的事情。 即使是在靠近自己心脏的地方,她都能若无其事地举起刀子。 “……要消除烙印吗?” 鲜明的光景让光晴痛苦。神无的目标不是心脏,而是鬼新娘的烙印的地方。那上头多了一枚陌生的印记。 光晴想起刀刃划下的轨道。 “那消除不了吧?之前都没听说过。” “也许动手术就可以。” “只是表面上消除了,治标不治本。那不是切除贴上那么简单的东西,而是影响到本能的。” “是啊,所以我们求爱时才那么慎重。” “堀川响?” 光晴突然想到。小心地为他包扎的水羽,瞄了床上的神无一眼,继续说:“我就觉得奇怪。只是没想到他胆敢对拥有鬼头和三翼烙印的新娘求爱……不过那家伙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目前还不明确吧。” “基本可以确定了。会是因为喜欢神无吗?” “从神无的反应来看,完全不像,反而像是厌恶。” “如果新娘讨厌自己却烙印,风险很高。不过也许他想借助神无打击桦鬼。” “不是像我们那样喜欢神无?” “……怎么说呢,真是麻烦。” “完全搞不懂他的意图。” “也许是挑战宣言。” “他的性格也太恶劣了吧?” “他一开始就不是好人。” “那也是……那他是什么时候给神无烙印的?” 光晴坦率地问,结束包扎的水羽,为难地拧开保温瓶盖子,把里头的味增汤倒入碗中。 啜饮了一口,舒口气,水羽想了想回答:“我想是神无在保健室的时候。” “丽在的时候?” “好像不在。万圣节时,保健室被彻底破坏了。他要跟药品公司的人交涉,让他们送来新的药物。土佐塚陪神无到保健室,后来因为要上课就自己先回来了,听说当时神无睡着了。” “土佐塚,就是桃子吗?” “嗯,神无似乎对土佐塚没什么戒心。她也经常照顾神无……但我不喜欢她。如果当时我一直在她身边就好了。” 水羽自责地说。光晴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洋洋得意地斥责水羽,反而挑衅地说:“你妒忌女生吗?真没用。” “烦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之前丽二调查过土佐塚,只不过他说会侵害别人隐私,所以不把情况说出来。但是,”水羽顿了顿,看向神无低声说,“土佐塚身边没有鬼。” “没有?为什么?” “……听说跟别的新娘离开鬼之里了。” 光晴瞬间无语,拥有烙印的少女大都为了成为鬼新娘被强制带到这里来。在混乱地状况中,很多少女都会生气不安,咒骂。在暗地里守护新娘,在她们十六岁生日时把她们带到主人身边时庇护翼的工作,而鬼之里高中即使保护她们,让她们熟悉鬼族生活,也是禁闭她们的设施。新娘一到鬼之里,庇护翼的责任就完了,那之后就由烙印的鬼守护新娘。 “那真是麻烦啊。” 光晴低声呢喃。 被强制带到一个脱离常规的世界,本该依赖的人却和其他女人走了——桃子心底会是多么难受。 没有任何新娘是自愿来到鬼之里的。谁都会为此感到不安,只有在鬼的爱情守护下才能慢慢转变过来。 那种深刻的羁绊,持续存在于这个怪异王国中。 “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很寂寞吧。” “……不被渴望的新娘,本来不该存在的。” 沉默瞬间降临。部分的鬼新娘,会因为自己的容貌和鬼的容貌而骄傲,认为自己是被选中的女人而轻蔑别人。无论是什么理由,自己的鬼不在身边,又处身于这么一群女生中,生活会是多么悲惨。 如果能回家里去就好了。 但她或许是有家归不得,又或许是不想回去。想到这里,光晴觉得自己坐不住了。 倾听者神无那缓慢重复的呼吸声,两人几乎同时叹气。 水羽塞给光晴一块饭团。 “丽发现烙印的事了吧?” “应该……我让萌黄把晚饭送到房间时,她什么都没问就给我准备了。” “还有粥?” 掀开小锅子的盖子,看到里面的食物,光晴问道,水羽点点头。 “一楼也很不安定呢。” “丽也忍很久了,如果我们问她,会让她精神负担更大。” “负担?” “……她想用剃刀削去烙印。吓死我了。” 水羽无言,明白到浴室中发生的事,耷拉下肩膀,咬了一口馒头。 “桦鬼发现了吗?” “这样还不发现就是笨蛋了。” 光晴不悦地说,水羽吃完饭团在拿了一块。 “堀川响到底在想什么?” “完全搞不懂他。总之我们要寸步不离地守着神无,因为无法预料对方会施以何等计策。” “神无本身也值得担心吧?” “……是啊。不知道她会下意识做些什么。希望堀川响明白神无的境况会放弃计划吧。真希望有人会去骂醒桦鬼,让他知道自己的新娘有多好。” “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吗。啊,谢谢。” “她醒来会吃饭吧?” “会吃就好了,恐怕不会呢。” 瞄了瞄睡死了的少女,他叹息道。那张苍白的脸上显示她在梦中也不得安宁,无法平静。但不能总是这样,光晴拿起毛巾擦掉地板上的血液,告诉水羽说要洗澡,走出房间。 浸泡到热水的手掌,传来阵阵刺痛,光晴拿起毛巾擦掉地板上的血液,告诉水羽说要洗澡,走出房间。 浸泡到热水的手掌传来阵阵刺痛,光晴边看着手掌边想。让神无去洗澡时,他想说“一起洗吧”却说不出口,或许他应该那样做的。 “……想不到她会那么抗拒……” 不知为何觉得悲伤。但当看到那幕让他血液冻结的场景,他应该不顾她的反对陪在她身边。剃刀还丢在镜子前。以那种角度,那种力道切下去的话,肯定不止削掉一层皮。很可能会把肉都深深地剐出来。 过去,神无为了保护自己,不断自残。 想到这里,对于那个毫不考虑就施以烙印的响,光晴非常生气。 “可恶的恶鬼,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帅气的脸皮底下,却总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想到他接下来可能的行动,光晴心潮汹涌,再也坐不住,走出浴室朝寝室去。 “真快,有好好泡吗?” 收拾好桌面的水羽惊讶地问。他打开兔子背囊,拿出一个长型包裹并将其展开。 水羽穿着就寝用的睡衣。时间也不早了。而他从兔子背囊中拿出来的毋庸置疑是枕头。 光晴认真地想着,看出水羽朝床铺走去,一把拉住他。 “等一下,那是什么?” “嗯?不都看到了吗?睡觉用的枕头。” “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为什么拿着枕头到人家房间——” 水羽笑笑,把枕头放在神无旁边,钻到床上。 “打扰了。” “喂,等一下!” “闭嘴,吵醒神无怎么办!不然叫上丽二吧?可能萌黄也会跟过来。” “不要,五个人太多了。” 调整枕头的位置,微笑的水羽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光晴沉下脸摇摇头。即使床很大也没必要如此吧。也许光晴抗拒的模样太有趣了吧,水羽偷偷笑了起来,把手机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躺在床上,双臂直直地举起,伸展骨头。他那悠然的模样让室内沉重的气氛变得柔软,光晴苦笑着走向床边。 如果晚上只有光晴一个人,也许他会因为过度思虑而睡不着,所以水羽选择留下。知道水羽用自己的方法安慰自己,光晴只能无奈接受了。 “懦弱并不适合鬼头的庇护翼。” “要后悔什么时候都可以,但不是现在。如今最优先的任务就是保护神无,无论内外——历代能力最高的鬼不止是桦鬼,我们也是时候显露身手了吧?” “说得好。” 尽管之前没有烙印消失的例子,但他们不能妄自悲观。他们不允许好不容易露出笑容的少女,再次被夺走笑容。 “挺起胸膛。” “期待至极。” 他轻轻拍打从床上竖起来的双手,清脆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睡衣满意地点点头,准备就寝,光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叫起来。 “起码要公平地决定睡觉的地方吧?” “猜拳的方法太弱了,不要。说到公正,应该是三盘两胜吧?一次定输赢太狡猾了。” “为什么?男人就该一次定胜负。” 想了想,水羽不情不愿地举起来。以防万一,还是事先问清楚。 “输了会怎么?” “啊,睡地板?” “不要!光晴你睡对面好了,对面!” 水羽猛然躺下,用被子蒙面。也许是有预感要输吧,他从被子中探出手,指指空着的地方,又马上躲回被子中。光晴也不多说什么,关灯躺下。 尽管神无睡了一会儿,但床铺却意外的冰冷。凭着淡淡的光线,光晴看到她脸上苍白,光晴伸手温柔地触摸她的脸颊。 果然很冰。她体内热度不断散失,很小心才能确认她是有温度的。神无就像失去保护就难以生存的小动物,脆弱的可怜。 之所以爱她,是因为她的虚幻,或许是潜藏于她内心的坚强吸引自己吧。 收回手,他深深抽口气,水羽突然说。 “光晴。” 光晴把视线转移过去。 “我不希望神无受伤……只是如此。” 想守护她,他跟水羽都有着同样的心情。 真挚的发言让光晴闭上眼。 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点头。 第二章 萌芽的爱 第一节 “早上好。” 耳边突如其来的爽朗问安,让神无觉得奇怪,再加上舒服温热的被子触感,叫她整个人都僵硬。 “醒了?” “啊啊,想不到你刚睡醒会那么呆,不过蛮可爱的。” 没有试过刚睡醒就跟人说话的神无,不敢睁开眼睛,为早上听到第二者声音感到疑惑。 “眉头打皱了。” 那人快乐地说,有什么东西按住她眉心——刹那,神无睁开眼。 “睡得好吗?” 光晴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俯视她。神无惊慌得忘记逃走,全身僵硬。 “早。” 看到另一旁的水羽,她更加混乱。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一醒来就在光晴房间中,一醒来就是早上——她脑海中只有一些记忆的碎片。 “我先去拿制服。” “嗯,好的。” “再见了,神无。” 穿着睡衣的水羽笑着下了床,拿着枕头和背囊走出房间。神无慌忙起来,确认昨晚三人同睡一张床时,无言。 她只会在认为安全的地方熟睡,之前只有跟母亲生活得公寓和桦鬼的臂弯中。 “怎么了?” 光晴躺在床上,手撑着脸问,神无摇摇头。光晴是男的,无论多么信任他,为了保护自己她也应该跟他保持距离才对。但即使靠得那么近都没有恐惧感,反而觉得心神安定。神无更加糊涂了。 现在姑且,先拉开一点距离吧。 为那些微距离既放心又不安的神无,疑惑地偷瞄光晴。然后,脸变得通红。光晴回以温柔的苦笑。无需言语,他只是以眼睛传递着想法,察觉到他的动机,神无更加慌乱。深呼吸一口,告诉自己他比任何人都要温柔,手扶拍胸口,以求过激的心脏律动能正常下来。 然而,当手隔着衣服触摸到胸口皮肤时,她呆住了。 细碎的记忆连接起来,她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胸口不痛。就是说,她没能把皮肤剥下来,那禁忌之印还在原位。一定要快点处理——在大家都没发现之前,必须得处理掉。 响很明白折磨人的乐趣吧。因此不择手段,执拗地追迫。 出现在本家,毫不犹豫用毒箭射人的男子。 笑看别人痛苦的鬼。 没时间犹豫了,必须尽快消除烙印。 视线猛然变暗。心头的催促压迫着耳朵鼓膜。寒气从心渗出,呼吸变得困难。正当她想找刀刃时。手腕传来钝痛,她抬起头。一双大手温热,动作笨拙地握住她的手腕。 引入眼帘的那张脸上,严肃得恐怖,也有着无限的温柔。 “放心吧,没有人发现,堂堂正正地站出来。” 声音跟眼神同样温柔。他感觉到神无的注视,脸色一变,笑出了能融化空气的弧度。 “我答应你,一定会守护你。” “烙印……一定要消除……” “没必要。神无,没事了。,我在你身边,所以不用担心。” 环视房间想找刀子的神无,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惊讶地看着光晴。心底的不安被他那澄净的眼神融化。但她无法坦率地点头,治好低垂视线,突然看到一圈白色的东西,她叫了出来。 “绷带。” 光晴的手昨天还没缠着绷带。是她造成的伤吧。神无以手覆盖着他的绷带。 “啊,只是被划了一下。鬼的复原能力好,伤口本身也不算太大,没事的。” “对……对不起。” “别道歉。我不是说要守护你吗?” 神无抬头看向光晴,缓缓点头,光晴马上高兴地笑了。神无觉得心头一阵轻松,舒口气走开了。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睡衣。 “怕你着凉,帮你换的。” 神无握紧衣襟,光晴笑着说。 本打算暖身子才去泡澡,结果发现了剃刀,正想要割除印记时,被光晴阻止了,之后的事她都没记忆了。神无不记得自己当时没穿睡衣,不由得狼狈万分。 “嗯,发育真是神奇啊,嗯,啊?” “什么叫‘啊’!” 伴随着尖锐的喊声,一个尼龙制的手提袋直击光晴颜面,他应声往后倒去。 “性骚扰!” “我只是夸奖她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水羽顶着痛苦地双手覆面,站起来的光晴,作势要把制服和塞满教科书,笔记本的书包丢出去。光晴脸色大变。 “不要!那会死人的!” “知道就快去洗脸换衣服!” “什么啊!哇,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被水羽一瞪,光晴看看挂钟,立马从床上下来,飞奔出去。临出房间前,跟慌张的声音不同,光晴以充满爱意的温柔眼神瞥了她一眼。那神态叫神无悸动不已。 “真是的。” 已经换好衣服的水羽,看到光晴走出去了,才把神无的制服和书包散在床上。 然后,他轻柔地抚摸脸色通红的神无的头发,表情有点寂寞。 “桦鬼变了。” “呃?” “……我在外头等你换好衣服,一起吃早饭吧。” 桦鬼的名字突然蹦出来,神无惊讶地想追问,但水羽快一步转变话题,走出房间。茫然盯着房门的神无,被什么吸引似的看向窗外延绵不绝的风景。 外头依旧是一片银色的世界。 新的雪花飘落在堆积的雪上。 静静地渲染世界,改变世界。 跑到外面,肯定会冷得发抖吧。躲在这里的话就能得到别人温热善良的帮助。 神无用力抱住颤抖的肩膀。 悄然无声地。 ——雪无声地飘落。 第二章 萌芽的爱 第二节 神无冒着大雪到学校,像平常那样上课。下课铃一响,桃子就小跑步过来。 “到外面去吧,外面!打雪仗!” 桃子兴奋地说。没有理由拒绝的神无站起来。 被新雪掩埋的庭院中到处都是学生们的欢声笑语。心情阴郁的神无,被拖着往室外走。因为神无平常也很安静,所以桃子无所觉地自说自话。 但她偶尔也会停下来,询问神无。 “那个……” 桃子正要说什么,手机就想起来了。看来有短信。桃子停下脚步,看到来电显示后皱眉,按下接听按钮,把话筒凑近耳边。 “喂喂?我现在跟朋友一起……呃?情况?” 桃子瞬间无言。 “怎么突然问啊……我都说跟朋友一起了!你在想什么?” 桃子将电话拿下来,看着神无。 “对不起,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不等她回应,桃子就快步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猜测到是往常那人打来,神无退到一边,不妨碍桃子的脚步。虽然没有问清楚,不过她知道打电话来的人是异性。频繁联络的男性——就是说,电话那头的人是桃子的鬼。也许有什么急事。 神无静静地等待桃子归来。刚才桃子离去的走廊突然出现一个身穿西装的男子。从服装看出他不是教师或者教职员的神无,警戒地看着男人的举动。没有马上逃走,是因为男人身上没有弥漫丝毫的危险气息。 “鬼头新娘,朝雾神无小姐呢。” 男人的遣词用字礼貌周到。他对困惑的神无沉稳地笑笑,轻轻一礼。 “我一直都等待你落单,然后偷偷带走你。我是选定委员之一,名叫有马,是来迎接你的。” 面对惊讶的神无,他继续说。 “我们挑选了几个适合你的鬼。很快就会举行仪式,请您跟我来这边。” 事情过于唐突,神无不知所措,只是呆站着。男子理所当然地伸出手。选定委员——忠尚和三翼提到过多次的名字。 得熟悉对方的意图,神无疑惑了。 “但是桦鬼……” “我们已经得到他的允许。” 男人的话重重落在神无心上。他仿佛在说自己是被遗弃的新娘。不,虽然本人没说什么,但男子的确传达了桦鬼的意向。 “我要留下。” “……即使不被期待?还是你认为我没有力量带走鬼头新娘呢?” 男子柔和地问,双眸中潜伏着锐利光芒。他是打算趁她落单,不管她是否愿意都强行带走她吧。即使领悟到这一点,神无还是固执地看着男人。 “请你离开。” “很遗憾。” 神无这样对选定委员说,水羽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环视四周一下,神无叫了起来。水羽气定神闲地站在选定委员背后,摆出戒备姿势。扬起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 “中途插手最不好了,而且还塞着路跟神无交涉。不就等于让庇护翼发现自己的行踪吗?” “真是的,你竟然以为三翼这么无能吗?” 水羽声音之后是丽二,还有一阵奇怪的声响。 神无回头,看到脸上挂着佛陀般笑容的丽二拉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男人一步步走下楼梯。有马大吃一惊,丽二放开男子的衣襟,笑着说:“这是‘上头’的意思,我已开始就明白了。现在——三翼就是要插手。” 看到男人眼瞳蒙上一层金黄色,神无不由得紧张起来。突然一阵钝重的声音从楼梯传来。随之望去,只见丽二转过身子,伸出拳头。丽二身旁是被他一击打晕的男子——那人身体一软,从楼梯滑落到转角位置。神无不由得别开眼,看到站在跟自己交涉男人身后的水羽,快要被人从后袭击,“呀”地叫了一声。水羽俯下身子,躲开男人的袭击,并趁机抓住男人的手腕一拉,同时提起脚跟狠狠地踢那人的腹部。男人痛得弯下身体,水羽趁机以手肘击打男人的背部。 所有事都瞬间发生,瞬间结束。 丽二轻仰首,看着哑然的选定委员。 “我们很清楚选定已经开始了……也不是因为候选名单中没有自己而生气。嗯,只是有点在意吧。” “丽二,你的话没什么说服力。” “闭嘴。” 被人这么一喝,水羽只有闭嘴了。 “我的意思是要尊重神无的意愿。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一切都只是空谈。我现在很讨厌被人骚扰,有什么不满就尽管来吧。若然你们还有命的话就告诉‘上头’,鬼之里的事由鬼之里的人决定。如果他们那么喜欢行使权力,我们必然全力阻止。” 四周一片静寂。不管跟自己对峙的男人,水羽漾出一抹艳丽的微笑,看着保健医生。那充满杀气的样子,为他与生俱来的美貌天上危险气息。 “撤退还是对战?” 轻盈的询问宛如在邀请对方。男子脸色苍白,跟晕乎乎地站起来的同伴点点头,一脸苦笑地快步走下楼梯。 “竟然派一些三脚猫过来,太低估我们三翼了吧?” “也许他们以为带走神无是非常简单的工作吧?‘上头’要求行动,部下也只能顺从了。” “轻易就放走自己的新娘?有这种松懈想法的家伙应该到地狱去反省自己的愚蠢。” 丽二笑得极端灿烂,但笑意却没有到达眼睛。丽二圣骑的原因除了响的烙印,光晴和水羽与神无同睡,还有神无不知道选定已经开始只能呆呆看着眼前状况的反应。 “神无,有受伤吗?” “没有……” 原本脸色就不好的神无,因为这件事脸色更难看。水羽以怜悯但有的眼神看着她。 “神无,土佐塚呢?” “她说接个电话,就……” 神无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阵阵喧闹声,想到庭院去的学生们涌了过来。丽二为了避免混乱,先回保健室去了。他一走,桃子就回来了。 “咦?怎么了?” 发现水羽也在,桃子不解地问。 “没什么……土佐塚,你聊完了?” “嗯,在电话中有点说不清。” 刚说完,桃子脸色变得严峻。看来电话的内容有点不好。神无担忧地看着她,桃子只是笑了笑。 “对不起,没什么的,走吧。” 开朗的声音中,隐藏着点点的不安。 过于宽敞的学园中,众多的人忙碌穿梭。桦鬼无言地站在空置教室中,眺望这平常的一幕。 铃声一响,原本雪白的庭院上涌出了斑斑黑点,黑店不断增加。因为校舍建立在深山,因此下雪并不算罕见。去年尽管初雪来得早,雪量却不算大。但今年初雪来得迟,取而代之是一场场暴雪。鬼之里祭典决定举行,学生们情绪难免有点轻浮。在执行部的筹备下,整座学校都闹哄哄的。那种骚扰理所当然地影响到学生会。因为知名度高而被选为会长的男人,正为副会长又手持报告书进行抗议而深感郁闷。 “神无在二楼。” 这句话突然在脑海中闪过,桦鬼眯起眼。早上,水羽到四楼,拿走神无的后备制服和书包时这样说。依旧睡意朦胧的桦鬼立马醒觉,狼狈得有点不知所措。知道现在胸口还残留着那种莫名的感觉和怒气。他四处张望,仿佛要寻找什么似的。 他的注意力停在跟学校挺远邻接的森林中。有一个男人靠在挂满霜雪的大树下。他歪着脑袋,嘴巴中吐出白色烟雾。 “渡濑……?” 为什么那男人会在这里?突然,桦鬼想到选定委员的事,脸色一暗。能让甚少涉足鬼之里的渡濑出现,眼下只有一个原因。他来帮忠尚传话的吧。 顺着渡濑的视线看去,桦鬼看到了一个小黑点。从背后看,她穿着外套的样子跟其他女生无异,但被牵着走的姿势相当引人瞩目。看到她不断被雪绊倒,桦鬼身体不由自主僵硬起来。 在忙着捏雪球的人群中,只有神无不知所措地站着。 环视四周良久的她,直到旁边少女跟她说了几句话,她才慌忙俯身捏雪球。 当她抬起头时,一个雪球砸到她脸上,让她完全呆住了。丢雪球的少女按着腹部大笑,神无僵硬的表情也随之变化。在吵闹的庭院上,她的笑声逐渐被掩盖。但是,桦鬼觉得自己听到了她欢快的笑语。 她快乐地捏了一个雪球,往前跑去,但没能飞多远就跌落在地上,跟其他雪花融合在一起。但她还是很开心地笑着,再接再厉地捏雪球。 桦鬼把玻璃上的烟雾擦掉,眼神追随着神无的举动。原来她也会那样笑。对他来说,非常新鲜。 白皙通透的肌肤染上樱色,她握住一个新雪球站起来。 不常见的明朗表情生动灵活,却在她低头的瞬间衍生出阴影。 心底涌上一股违和感,划过不由得皱眉。违和感中还混合着一种原因不明的不快。原本生气勃勃的她的脸上,红晕消失。她伸手想要按住胸前的烙印,最后又放下。 目睹她连串举动的桦鬼,心底一阵动摇。 为什么神无不回四楼呢。为什么不出现呢——桦鬼在心底自问,注意力无法从脸色苍白的她身上抽离。 指间触摸到玻璃的瞬间,一个雪球横越过眼角。危险,他在心底低声喊。雪球在神无后脑勺炸开粉碎,宛如紧绷的弦线被切断一般,雪球接二连三地砸往神无身上。投掷雪球的都是女的,以容貌美丽者居多。是鬼的新娘们吧。桦鬼睁大眼睛,看到一个少女怒吼着跑到神武身边,保护神无免受雪球攻击。 这时候桦鬼终于发现少女的真实身份。以前曾经一脸挑衅跟他打招呼的神无的朋友,土佐塚桃子。 “很好玩的样子呢。” 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桦鬼反射性戒备,暗自责备自己太过沉迷于庭院的事情。 堀川响站在他身边。 堀川响扬起一抹微笑,视线定在刚才桦鬼盯着的地方。 “别那么吃惊。我偶尔也要活动活动筋骨。我还以为你看什么呢……神无吗。” 响亲热的口吻让桦鬼更加生气。他身上没有散发出往常的敌意,因此桦鬼明白他不是来跟自己对战的,然而他也不是自己能掉以轻心的对手。桦鬼无言地盯着响,响低声笑了笑。 桦鬼握紧拳头。一旦引起事端,记录不良的桦鬼肯定会被处罚吧。以前即使被停学、退学也没所谓,但现在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太多,桦鬼已经无法离开学园。 桦鬼收回视线,转身往前走。 “咦?你去哪里?” 响故作亲切地扬声问。无视他问话往门口走去的桦鬼耳边,再次传来响的声音。 “神无是我的新娘——以后多多关照了,桦鬼。” 桦鬼猛然转身,响脸上挂着一抹堪称大好青年、亲切的微笑。骤眼看去,态度非常友好。但下一瞬间,他的气息突变。 明显的敌意。 被响终于显露出的真实心意激怒,桦鬼快速走到窗边。不可思议地轻易找出了神无的所在。她垂下苍白的脸,在桃子守护下站在白雪掩盖的庭院中。没什么特别的光景,却让桦鬼心底升起尖锐的违和感。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不快和焦躁神经紧绷——更三翼给神无烙印时同种类的感觉。 得知不愉快和焦躁情绪的原因,瞬时熊熊烈火灼烧他整个思绪。 桦鬼的眼瞳因怒气染上鲜明的金黄色。狰狞的双眸环视教室,却马上冷却下来。 响不见了,教室唯一的门板敞开着。 只有学生们刺耳的喧闹声在室内回荡。 “……你的期望呢?” 他看到一张苍白、泫然欲泣的脸。否认神无是鬼头新娘的女生们,看到她伫立雪中的样子,很难想象她是自愿被烙印。 胸口被灼烧的感觉让他沉下脸、视线从神无身上转开。 “那男人是想死了。” 特意来告诉他神无变化的男子,肯定很享受目前的状况。想到这里,一样的怒火涌上心头。 握紧拳头,桦鬼朝敞开的大门走去。 握住门把,他再次回头看向窗户。 神无进入校舍了吗,还是依旧站立在寒风中呢—— 他,非常在意。 第二章 萌芽的爱 第三节 上完课走出教室,响边按下手机按钮,边穿越走廊。走上楼梯,把手机收回制服口袋中,悠然越过连接通道,继续往上层迈步。走到北楼四楼,进入灌满冷空气的室内,按下空调按钮,来到窗边。 唇边扬起一抹快意的微笑,响把身体靠在墙壁上,闭上眼。 “漂亮的反应,爽快。” 几个小时前桦鬼的反应时前所未有的,让人印象深刻。他那焦躁的反应就是最好的明证。桦鬼不再想杀死新娘。从他刚才的举动就能看出,他比在本家时更加在意新娘。原本大部分鬼就是溺爱自己新娘的种类,甚至会不知不觉间宠溺新娘。桦鬼肯定也是那种类型。 “有趣,他还会为我创造多少享受呢?” 正因为是不喜欢的对手,所以才想要彻底击溃他。让那个高傲的男子悲叹,该是多么爽快的事情啊,光想想就止不住微笑了。 响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拨通了“研究所”的电话号码。国一长期工作的地方,当时为了找他,响拜访过的建筑物。连接音响了四次,才有人接听。 “我是堀川响,所长呢?” 听电话的男人倒抽一口气,僵硬地说“请等一下”,电话就转线了。尽管在研究所跟响接洽的是所长,但研究所其他成员似乎也知道他的事迹。从男人声音中读取出警戒外人的意味,响不由得苦笑。 “什么事。” 转线音乐停止,一句寒暄都没有,所长单刀直入地问。 “我想请你帮忙制造一样东西。你们正在进行关于新娘的研究吧?” “做什么?” “小东西而已,一个小型信号机。” 响没说出物件的用途,只详细说了期望的功能。所长困惑地想要推辞,但响说完让他尽快制造后就挂断电话了。 “必须进行些微调整……他们能做出如何精密的东西呢,让人期待。” 他快乐地低喃。这样最低限度的必需品就准备好了。之后——他边想边看着电话,嘴角上扬。要建立最华丽的五台,劳心劳力的付出是必须的。给鬼头新娘烙印后,一切条件都备齐了。接下来要如何料理呢。 响挂上电话,等待另一枚棋子到来。他凝神静气,从覆盖校园的喧闹声中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爽快的微笑变成讽刺的笑容。 “真慢。” 门被粗鲁推开的同时,响的声音响起。喘着气的桃子表情危险地盯着他。明知道响的地位却从没有谄媚过的鬼新娘——她眼瞳中溢出轻蔑的光芒。她平常的心情就已经很糟糕了,今天似乎特别差。 熟悉桃子性格的响,知道发生了一些她不喜欢的事,赶紧收起笑容。 “生气了?” 明知道会激怒她,响还是温柔地问。果然,桃子凛然地看着他。 “贡的事就别说了,你说没有其他人我才照顾他。我也不会问为什么。” 桃子踌躇了一下,马上又以低沉的语调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响不明所以地皱眉。 “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神无烙印的事。” “——啊,那个吗?” “什么叫那个!你要我在神无落单时叫你、我才叫你的啊,但没想到你会那样做!” “我有必要向你报告吗?你该不会是忌妒了吧?”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桃子身体僵直。单纯的少女也许无法理解眼前的男人有多危险吧,桃子呆了呆,厌恶地盯着响。 他大笑。 突然,墙壁传来轰鸣声,响不由自主地凝视桃子双腿。 “别开玩笑了。” 放下踢墙壁的脚,桃子挑战似的睨视响,冷冷地说:“鬼不是会对拥有自己烙印的新娘言听计从吗?你真的蠢到不明白那样做对形势有多不利吗?”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轻蔑和尖锐。仿佛她生来就是鬼世界的人。 怒火剧烈膨胀,理智被怒气掩盖,眼瞳染上金黄色。明显感到他怒意的桃子挪动双腿往后退。 她脸上有着无法隐藏的警戒和怯懦——但眼神却依旧顽固。 “你认为我会被烙印迷惑?” 首先,他很不喜欢桃子的这种想法。 “我听说越强大的鬼烙印影响力越强。有时候甚至无法自已。你的力量不是很强吗?” 响失笑。这句话用来评论被认为没有桦鬼就必然继承鬼头之位的他,多少有点偏差。 “你想看到证据吗?那我就给你烙印,然后笑着杀掉你。” 他抓住桃子的肩膀,轻声说。桃子挥开响的手。响原以为她脸容会充满恐惧,但却是意外的怒容满脸。 “别滥用求爱的烙印。那应该给予自己喜欢的女人!像你这样滥用烙印的家伙,真差劲……!” 这是响意料不到的话。那悲切的话语中包含着思春期少女特有的——能称之为陈腐的梦想,她愚蠢的想法让响反思。 当他问要怎么处理江岛四季子时,桃子毫不犹豫地做了消灭她的选择。他以为桃子是个厉害的女人,现在看来是高估她了。 这个女人还是不知世事,追逐所谓的梦想。 “把烙印抹去!没必要那样做!” “——真的要痛击她,烙印就是必须的。” “我说不要!” “你有否决的权利吗?” “响……!” “所有能利用的都要应用。这就是我的做法。即使是你违反规则,我也不会宽恕。” “我是你的搭档啊,我手里握有情报。” 尽管不认为这足以成为自己的优势,桃子还是勇敢地与之对峙。他以金黄色的眼眸盯着脆弱得经不起一击的少女。 “把神无的烙印抹去。” 响以冷笑回应桃子的怒火,轻蔑地睨视她。 “无论怎么做,那都是无法消除的。” “烙印时你刻上的吧?说得那么伟大,结果还是无能为力?” “……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我没有!” “你有。新娘的烙印不代表求爱。” 一开始就不是那样的含义——响很久前就这样想了。尤其在自己烙印后,那想法更加强烈。 烙印本来的用途就不是求爱。不过是一个标识罢了。为了不让融入自己细胞、能孕育自己孩子的肉体走丢而烙下的印记。烙印部分的皮肤会变薄,近似于粘膜的状态。打上烙印,不过是为了把自己的细胞送入对方体内。所以作为挑衅手段,烙印非常有效果,鬼们讨厌自己的新娘身上有他人的烙印。 鬼本能上认为拥有多个烙印的新娘已经被玷污。 自己的所有物,不能相让。 “……不是求爱……?” 不明所以的桃子惊讶地问。 “嗯,不是。那只是普通的印记。跟动物一样,骄傲地证明那是自己的所有物。你知道吗?烙印能让鬼知道自己的新娘身处何地——很方便吧?” 桃子双眼圆瞪。她震惊的模样取悦了体内欠缺爱情因子的男子,他大笑。 “给小猫系上铃铛,烙印的作用仅是如此。” 为了让庇护翼轻易找到主人的新娘,也为了让烙印的鬼能本能地找出自己的新娘。那是在鬼世界生存不可缺少的能力。 但之于响却是可有可无。 烙印能利用。 机关算尽,响在神无皮肤上打下印记。 “对鬼来说,新娘不过是一个工具,以前是,现在也是。让种族繁衍下去的工具。” 第二章 萌芽的爱 第四节 踢开皮革造的长椅子,看到桌面上摆放着马克杯的一捆文件。 桦鬼瞥了一眼坐在眼前的少女。少女的美貌依旧惊人,因为心情不愉快,使得她的魅力变得尖锐。对此不感兴趣的桦鬼马上别开脸。 “既然来到办公室就工作一下吧,会长?” “随便。” “……鬼之里祭典的预算报表都在这里。不是给执行部,而是学生会。我不希望把预算都用在娱乐上。” “那就直接报呈好了。” “木藤同学。” 银铃般的声音霎时尖锐起来。一般在人前隐藏情绪的她——鬼之里高中学生会副会长须泽梓,在学生会办公室中表情可丰富了。 “预算管理是整个学生会的课题。一般来说……” 桦鬼想说自己比较喜欢日本菜,但最终没说出口,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她的抱怨,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喝。 神无会到二楼或者其他房间去吧。这样一点都不好。 冒着风雪回宿舍太累了,所以决定继续留在校舍,但似乎没办法一直留在学生会。还是到学校四处转转,找出选定委员吧。尽管不知道遇到了他们要如何做,但内心确实很焦躁,觉得必须找到他们。 桦鬼沉默不语地思考。也许是他的表现太可以了吧,梓皱起柳眉。探视他的脸。桦鬼别开视线,看到窗外的情景,迅速站起来。 “我回去。” 他推开梓,拿起书包和外套奔向门外。 “木藤同学!?喂,我还没说完——!” 门啪唰一声关上,截断了梓的声音。桦鬼边穿上外套边下楼梯,移动到校舍出口。换好鞋子,推开玻璃门,刺骨的冷气扑面而来,呼出的气息变成白雾。白天时持续飘落的大雪现在已经停了,四周被厚厚白雪覆盖着。黑暗中,教务员们忙着铲雪,清除链接学校,宿舍、教员宿舍道路的路障。 往前踏出一步,伴随着嘎啦的声响,白雪往下沉。每往没人气的雪白道路踏出一步,脚尖就越发冰冷。但桦鬼毫不在意地往职员宿舍别栋走去。好不容易来到宿舍玄关,他脱下鞋子,拍拍黏在裤子上的雪花,走入建筑物中。然后目不斜视地钻进电梯。 很焦急。焦躁地盯着楼层键。终于轻盈的电子声响起,电梯门打开,他快步离开,推开了自己屋子的门。开阔的玄关上整齐地放着女性上学用鞋子,走廊深处传来节拍整齐的声音。偶尔空气中还飘来香味,可以想象她在准备食物。 想不到她回来了。 桦鬼本以为神无暂时不会回来。看到屋子里亮灯时还不敢相信,脑子还在思考如何是好时,身体已经擅自采取行动了。华贵转过身子。回校舍去吧,不,还是到别墅去——握着门把的他思绪紊乱,些微的香味飘入他的鼻腔,桦鬼静止不动。 想到响那炫耀胜利的笑容,桦鬼整个人的神经都要冒火了。 他放开门把,换上拖鞋,踏上走廊。 越接近厨房,轻快的声音越大。桦鬼静止不动,想到什么似的,直接走进浴室。他神绪复杂地坐到浴缸中。之所以在学生会办公室消磨时间,因为觉得如果自己先回去,神无就不会回四楼了。现在她回来就好——他认真地想。 他感觉到热气往头脑涌去,在热水中缓缓伸展开冻麻的四肢,闭上眼。响的脸自然而然浮现在眼前。从以前开始他就不断找自己麻烦,但这次性质明显不同。他没有采取直接攻击,而是采取间接迂回的方式。 混乱的思绪带动感情波浪,排山倒海地向他压来。一半是愤怒,其余都是些不知名的情绪,使得他神经紧绷。 闭上金黄色的双眸,他缓缓吸口气。 远处传来陶器碰撞的清脆声音,啪嗒啪嗒来回踱步的脚步声,锅子热起来的声音,这些声音意外地叫人舒服,温柔地安抚着他尖锐的神经。喀嗒,是木头敲击的声音。桦鬼从浴缸中起来,穿好衣服走向厨房。 打开门,一如所料,神无坐在椅子上,饭桌中央放着热腾腾的砂锅和两组食器。尽管感觉到她的紧张,桦鬼还是装作不知道地接过碗筷夹菜。她放心似的舒口气。 一股安然的感觉叫他皱眉,他决定无视,继续吃饭。 在别墅时就有所觉悟了,神无做的饭菜适合自己胃口,暗自赞叹一句好吃,无言地吃完。过后边眺望神无收拾餐具的样子边啜饮日本茶。任谁看来都是非常和平的用餐情景。 桦鬼离席,准备睡觉。 跟平常一样,钻进被子中,只亮着床头边的小灯,拿起上头的报纸。只浏览了自己在意的报道,看看时钟然后关灯。过了一个多小时,神无进入寝室。往寝室靠近的脚步声谨慎而缓慢,她小心推开寝室的门,然后是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压抑的呼吸声、蹑手蹑脚靠近的气息,还有很熟悉的她独有的“芳香”。 “芳香”中混合着前所未有的气味,勾起了桦鬼心底的不快。他静止不动,等待她下一步行动。站了好一会儿的她,下定决心似的钻进被铺中。下一刻,桦鬼伸手把神无冰冷的身体拉近怀中。跟为自己无意识行为感到困惑的桦鬼相对,神无只是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就踌躇地往他靠过来。 心脏剧烈跳动,她不抗拒的举动表明了她的心意,叫他心神荡漾。潜藏在心底的感情,跟之前的疑惑完全不同。不快,焦躁不安,让他不由自主屏息。他不知所措,神无却没有感到他的担心,很快就发出安稳的鼾声。想不到她会在异性怀抱中如此轻易地安稳入睡的他,桦鬼罕见地不安起来,凝视着她想,毫无防备真的好吗。 他撑起上半身,眯起眼打量那张充满信赖神色的睡脸。她脸上有着疲倦的黑影,近来肯定不好过吧。凝视那张让他回想起刚相遇情景的脸,轻轻地以手指梳理她的头发。她身上独特的香气钻进鼻腔,融化了他的思维。被什么吸引般凑近她,感觉到她的呼吸,动作停顿。他疑惑地继续梳理神无柔顺的长发,慎重地吻住了睡眠中的她。 柔软的触感意想不到的舒服。唇才离开她的就忍不住再次覆上,某种情绪汹涌而上。狂暴的破坏欲——比起在浴室时的怒火更加甜蜜、让人疼痛的冲击。 却,又有所不同。 不是想伤害她,而是一种不可解不可思议的东西。 重复吻了好几次,他移开身体。手指落在她唇上,缓缓移动至下颚,抚摸着她白皙纤细的喉咙,往下解开睡衣的纽扣。 一颗,两颗,突然他动作静止。 柔嫩的肌肤上残留着众多伤痕。大部分都是旧伤,但也有刚造成的新伤,上头还弥漫着鲜血的气味。桦鬼拨开覆盖她肌肤的布料,皱眉看着那些微的伤口和充血的瘀痕。 伤口比较集中,伤口中央的不是桦鬼或三翼的烙印,而是另一朵大得惊人的花。 “这——” 怒火宛如被浇上汽油一般,膨胀燃烧。 第一个烙下的印记将成为基盘。随后烙印的桦鬼如果比第一个鬼弱,花儿也会小小的,相反如果随后的鬼比前者要强,烙印就会包裹住第一个烙印,夸耀该鬼的力量。花朵的大小根据鬼的力量不同而变化。 神无身上新的花朵,跟桦鬼的面积相约,灿然盛放。 激昂的愤怒甚至让桦鬼产生炫目的感觉,他恨恨地咬牙。 为什么——桦鬼自问。 为什么,一直敌视自己的响会对神无烙印?鬼族的男人不可能不知道烙印所代表的含义。既然不可能不知道,那这道烙印的意义——任由愤怒主宰理智,桦鬼吻住赤色的花儿。 独占欲急剧膨胀。 自己的新娘被他人觊觎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被触碰是当然的——更别论伤害她了。桦鬼极端愤怒。 无法抑制的怒火驱策他的理智,桦鬼仿佛如爱抚自己烙印似的亲吻神无的肌肤,然后用力抱住睡眠中的她。 倾听着她安稳的呼吸声,任由心底那汹涌的感情澎湃。他用力闭上金色的双眸。 第三章 泡沫恋人 第一节 早晨指导课过后,老师坐在教室一角的椅子上,翻开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平常老师都会回到教师办公室去,今天留下来算比较特殊。同学们议论纷纷。其中一个学生踏着悠然的步调走上讲坛。 银框眼镜闪过一束光芒,班长转向同学们。他把文件放在讲坛上,托了托眼镜,拿起一张纸,咳嗽一声,终于开口。 “我想大家都知道了,学校要举行鬼之里祭典。因此现在召开紧急会议。举办日期是十二月十一日,主办单位是执行部。从前夜祭到设置免费小摊——听说今年还有舞会。” 环视室内,他温和地笑了,笑声地念了一句“真是麻烦”后,又咳嗽了一下。 “当天除了指定活动还有游戏、夜晚还有营火会。……呵呵,差点忘了,不是女仆小摊,而是雪人小摊,大家别想歪了。” 班长的打诨引起哄堂大笑,一个同学怯懦地举手站起来。 “我不会跳舞。” “现在开始加紧训练就好,别担心。不会跳舞的家伙放学后留下来。” 班长不容拒绝地宣布。无视抗议的声音,他夸张地耸耸肩,看着同学们。 “听着,主办单位是执行部。堆雪人和跳舞都要评分,最优秀班级和最差班级都会得到相应奖品。从三年级生的反应来看,肯定不是好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最后一名。” “不是好东西……但也算奖品吧?” “免费伺候卷之类的吧?还是让我们做杂物?” “那不就不算奖品了?” “颁发的所谓奖品全根据执行部的见解决定。我们没有拒绝权。详情敬请期待当天。” 尽管班长的语调清爽,但从他厌恶的笑容来看就知道最抗拒本次活动的就是他。清楚很多同学都非常愤怒,他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回头说:“大家可以挑选搭档参加舞会。” “搭档!?” “你该不会想一个人跳舞吧?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去找搭档吧。评分方法参照附页,一年五班和二年三班,再加上三年七班组合起来制作雪人。大家开始设计雪人的主题吧。” 一口气宣布完,班长看看手表,隔着反光的眼镜环视窗内。 “让大家讨论十五分钟。一会儿把个人提案或者喜欢的角色提交上来。听着,堆雪人的主题不能太难。” 班长对开始呱呱叫的同学怒吼。分发复印稿。班长从讲坛上下来回到座位上,马上被一群男生包围。神无重复念叨“三年七班”这个词。那是放送部部长大田原所在的班级。他豪言自夸能应付升大学考试,然而社团内的人还是担心他,认为她不出席活动也没关系,可他还是每天出现。大田原比其他成员要好说话,神无稍微松口气。 “很好玩的样子呢。” 顺着桃子的指示,神无看向外头。雪堆积出惊人的厚度,短时间内天气都不会好转。收集堆雪人所必须的雪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为活动的举办开了个好头。 但没有看过积雪的神无为此感到困惑。三个班一起制作雪人,规模应该相当宏大吧。没有体力、不习惯下雪天气的人能帮什么忙呢。执行部的企划本身的确很好玩,但对于她来说却问题多多。神无叹息着凝视再次下雪的学校庭院,察觉桃子在打量自己,便回过头来。 “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变好了……感觉也不同了。” 桃子的问题跟上学时三翼的问题如出一辙。最近这类问题特别多,多到她都不记得谁问,也无法好好回答。 今天早上三翼紧张地追问桦鬼有没有袭击她、睡得着吗、还叮嘱她最近情况有变要多加小心。从没感觉到桦鬼对自己表现异性兴趣的神无,得出一个自己没有魅力的结论,为他们的畏惧感到困扰。她要如何防范一个一上床就熟睡到天亮的人呢? 但早上发生了怪事。 神无垂下头,盯着烙印所在的地方。早上起来时,本该工整的睡衣敞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了大片胸口肌肤。神无睡相很好,而桦鬼一直睡得都很安稳,不会动手动脚。扣子本身的构造也不会无端松脱——这么推测下来,很自然就会 认为是桦鬼解开的。然而桦鬼是那种会揭开自己不感兴趣的对手的衣服的人吗?而且只是两颗扣子,太半吊子了。 想到早晨混乱状况的神无,再想到选定委员的事,思绪更加混乱。 吃早饭时,桦鬼跟平常一样。他是不是没发现响的烙印呢,又或是觉得没所谓呢,想着想着,神无难免悲伤起来。 “神无,你身体还没复原吗?” 桃子问,心情抑郁的神无慌忙摇头。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好。之前颜色如鲜血般殷红的烙印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心头不快的感觉也变得柔和。尽管响的烙印还鲜明地残留在皮肤上,但厌恶感不再像先前那么强烈。 隔着衣服按住烙印的神无,忽然有不可思议的炽热和柔软触感闪过脑海,叫她脸色一红。在床上不断重复着爱抚般的触碰——神无用力摇头。 桦鬼不可能会那样触摸自己的。 “喂,神无你怎么了?好奇怪呢,难道跟木藤前辈怎么了?” 桃子声音压得很低。神无耳根都羞红了,桃子声调更加低。 “你的样子红艳欲滴哦?大家都注意着你呢。” 桃子的话让她感觉到众多注释和其中的异样感,神无瞬间紧张起来。羞赧感快速退去,头脑恢复冷静。以后还是尽量跟值得信赖的人一起行动比较好。 神无边警戒着旁人炽热的注视,边看着桃子。 “没什么……很奇怪吗?” “与其说奇怪……不如说改变吧。怎么了吗?” 那变化是桦鬼的爱抚引起的,神无却误以为做梦。没发现真相的神无歪着头,跟桃子一起思索。 桃子呼呼地笑了。 “不是身体不舒服就好。神无你决定舞会的搭档了吧?我怎么办呢啊,听说要分组。我们要做什么?还是堆雪人吧?” 看着班长分派下来的文稿,桃子爽朗地问。 文稿上头仔细分出运雪组、做雪室组、堆雪人组、衣饰制作组、摄影组等类别,还规定了人数。如果衣饰制作组是要制作舞会用衣服,那么也许是最适合神无的组别。但看到桃子开心邀请自己的模样,神无无法拒绝。 当她说想跟桃子同个组时,她的表情有点玄妙。 神无疑惑地看着文稿。 “神无,我们一起去逛小摊吧。好好享受雪中祭典。” 神无点点头。在白雪茫茫的山中迎来的祭典会是怎样的呢。听到桃子期待地猜测有什么小摊的声音,原本认为是劫难的活动似乎也变得有趣起来。也许因为身体状态不好,又或者是有关怀自己的朋友吧,神无也不清楚,自然地笑开了。 雀跃。 完全感觉不到眼前惊涛出现前的征兆。 第三章 泡沫恋人 第二节 “堀川响呢?” 课间休息时,桦鬼走到二楼,来到二年三班的教室,窥视教室内的情况,询问旁边的女生。桦鬼是校园内的风云人物,如非必要不会主动跟谁说话。而且对方还是后辈,简直是特例中的特例。教室内鸦雀无声,所有视线都集中在热切地环视室内的桦鬼身上。 “呃、呃、啊、那个……” 突然被问话的少女从座位上弹起来,紧张得语无伦次。桦鬼注意力自女生身上移开,搜索响的踪影。响的容貌即使在鬼族中也算出类拔萃,异常引人注目,但他看遍室内都看不到那男子。 “堀川好像见女朋友去了。” 站在远一点地方的男子怯懦地回答,桦鬼条件反射地问“女朋友?”。竟然会有人跟那种性格的家伙交往,实在太奇怪。既然他本人不在,留下去也没作用。桦鬼道谢也没一声,关上门。 无论响意欲如何,桦鬼都不是被动地等待别人行动的温吞人物。为了守护那个谁能让他安心休息的地方,桦鬼第一次自发地行动起来。 但对方却不在。本以为他在教室,所以下课铃一响就来找他。想着要不要回头询问响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但听到他跟恋人一起时就没有欲望侦讯。 “恋人吗?” 人在鬼之里,有新娘在身边也不足为奇,但桦鬼无法释怀。响不是那种任由新娘摆布的类型。他分秒必争地一下课就走出教室。应该是喜欢对方吧——但,他还是想不通。 桦鬼叹息着在走廊前进。 即使他想要尽快解决事情,但现实却不是那么简单。想回到一楼去的他,踏上楼梯,却又想到其他什么,改变路线使用在连接通道到别栋去。 不明白天气那么冷还在外头堆雪人有什么意义的桦鬼,不喜欢因鬼之里祭典话题变得热闹的教室。因为不想帮忙,结果却弄得自己没有立足之地,所以他决定找一个适合睡觉的地方。 突然,他停下脚步。 平常空置的房间,偶尔会被恋人们利用来幽会。桦鬼听到细碎的谈话声刚要转身。被评价为宁滥勿缺的他,没有兴趣破坏恋人们的相聚。 但当听出声音主人时他抬头仰望。 快乐的男生很熟悉。那么刺耳的声音,肯定是堀川响的。同时还有一道应该在哪里听到过的女生。看来真的是女的——他真的有女朋友。 犹豫的桦鬼,在心底责骂自己,往声音源头靠近。 为什么我要顾忌那男人的状况呢——的确是。原本他就该趁机会打倒响。响把情况弄得一团糟,他却还要因为响跟新娘一起有所顾忌,简直就是荒谬。他无法容忍只有响能过好日子。 声音起伏分明,两人在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吧。女人有点恼怒地叫,而响则以快乐的笑声回应。那天真的感觉叫人意外,桦鬼甚至忘记放轻脚步。 对话突然中止。 爬上阶梯,若无其事地在走廊上拐弯的桦鬼,被那两道重叠的身影吓住了。少女低声呻吟挣扎,拼命地拍打响那宽厚背部,拉扯他的衣服,瞬间了解状况的桦鬼,猛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响跟自己的新娘打得火热却还对神无烙印。 求爱具有深层含义。对鬼来说,那不只是肌肤之亲,而是特别的行为。 越是远离他们,桦鬼怒气越大,回到教室时怒火达到了顶点。 确认桦鬼已经离去的响,放开怀中的少女,笑了笑。 “你是不是傻了!?别乱来,变态!” 无视脸色通红愤慨抗议的少女,响无所谓的耸耸肩。最近听惯的骂声现在只让他觉得好笑,但响知道继续笑下去不妙,也就止住笑容,安慰她到:“别生气嘛。” “你真的开玩笑,被你那样——我……!” “只是一个吻而已。” “什么而已!肮脏!差劲透了!” 桃子泪眼朦胧地用制服的袖子使劲擦嘴巴,想把“肮脏物”拭去。知道自己和受欢迎的响夸张地表现出吃惊的样子,耸耸肩。两人间的电话,短信来往比任何情侣都频繁,也经常这样引人耳目地会面——这样一起行动,增加感情也是不错的办法。但是完全没那种想法的她全身都透露出抗拒响的气息,警戒着不让自己跟响有进一步接触,总跟他保持五步左右的距离。不喜欢她抗拒行为的响哼了一声,扭头看向身后。 “我没有愚蠢到在这个地方亲热。” 身体的伤很快就能痊愈。响不是为了创伤桦鬼身体而行动的人。感觉到桦鬼紊乱气息的响,发现会因为亲热情景就背对敌人的鬼头还是非常天真——足以叫他嗤笑了。 但,不可能每次都能蒙混过关。如果他偶尔悠闲地出现在走廊上又没跟恋人在一起的话,搞不好会暴露桃子和自己之间的秘密合作。这次采取出其不意、虚张声势的手法击退了敌人,但不能老是用这办法。如果桦鬼对他的女伴身份感兴趣进行打探,难得找到的棋子很可能会消失。 响注视别开脸的桃子。虽然发短信也能解决事情,不过详细的计划必须进行面谈。然而每次都要掩人耳目,实在是太麻烦了。 他对这桃子笑了笑。 桃子把到喉咙的话吞回了肚子里,迷惑地盯着响。他在骗人时笑容非常天真无邪。经过最近的接触,桃子已经掌握了这个现象,算是开始了解响。 “……毛骨悚然。” “别那么说。” 响的笑容更深刻。 现在在教室,神无依旧被孤立。唯一能聊天的“朋友”就是响前面的桃子,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以身体来保护神无免受女生们的伤害。另一方面两人的关系因为神无的回应而逐渐变化,现在的神无对桃子报以莫大的信任。 响看得非常明白。 “我们设一个陷阱吧,桃子。” 他伸出手,低喃。为了打败对手,必须利用彼此间的信赖。 “大花儿终于要见太阳了。如果她抢走重要的太阳的行动被知道了,大家会怎么想?” “……什么意思……” “我想让她自己来我身边。” 离开桃子的身边,响眺望窗外的景色。 “我们是同伴吧?” 没回答桃子,响只是凝神看着窗外。她狠狠地踹了墙壁一脚,瞪着响。为她不擅长隐瞒感情的行为感到可笑,她抬头仰望纷纷降落的雪花。 “鬼之里祭典蛮有趣的样子。” “……我们共享情报吧。” “你也有什么隐瞒着我吧?” 响厌恶地问,桃子脸色一凛。反正没什么了不起的,响在心底说,看着桃子。 “以后你配合我就好,你找到舞会的搭档了吗?” 他明知故问,桃子不情不愿地回答说“没有”。 “那就跟我跳舞吧。好好练习,别踩着我了。” “为什么我一定要跟你跳舞?!” “配合我。” 声音突变,语调中充满威胁感跟不协调的温柔。普通人会为此种气氛怯懦吧,但坚强的少女不卑不屈地睨视他。如果她不是有用的棋子,肯定会被杀害。但判断她还有相当的利用价值,响只好来到桃子身边。 响对全身充满反感气息的桃子扬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你无法原谅那女人吧,我会如你所愿,所以——” 别违抗我。 夹持着虚伪的美丽笑脸靠近,鬼在少女耳边低喃。 第三章 泡沫恋人 第三节 那太难下午,跟第一节课时一样,班长走上讲坛。室内的喧嚣声更加大。班长瞥了一眼铃响也不回座位的同学,以食指托托银框眼镜,看着手上的复印稿,他经常都会陷入沉思,所以没人在意,大家都在讨论鬼之里祭典的事。 “神无!” 看着桃子往自己走来的神无,听到水羽的呼喊赶忙回头。 “舞会,跟我跳舞吧?” 水羽笑着问,神无惊讶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桃子慌忙插进两人中间。 “神无要跟木藤前辈跳舞,早咲你去找别人吧。” “桦鬼想跳吗?” 水羽率直的疑问叫桃子满脸不满,一般学生都难以寻找舞会搭档,而鬼新娘们无论是否愿意,搭档早就被决定了,一般都会跟自己的鬼跳舞。 “神无,跟我跳吧?丽二是教师,光晴又是执行部的,没多少时间吧。” 水羽认为自己说的那么有道理,神无肯定会接受,狡猾地笑了笑。 “别擅自决定。” 神无慌忙想要解释,但桃子仿佛代言人似的尖锐开口了。 “我只是用消除法罢了。土佐塚你有搭档了吗?” 被鬼带来的新娘,理所当然从一开始就有搭档了。水羽严肃的看着桃子。 “有啊。” 快速回答的桃子脸上充满厌恶神色。老是询问神无桦鬼的事情的桃子,不太提及自己的鬼,神无也觉得奇怪了。 “我没有,神无也没有,我们组合起来有什么问题?神无,我们一起跳舞吧。” 她路出比少女更可怜的笑容进行诱惑,神无终于点点头。 “好,为了神无我会好好练习,等着吧!” 水羽高兴的说,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光晴说他加入了收集雪的组别。他之前说为了方便行动,想加入摄影组。不过他力气那么大,当然要去收集雪花。” 重复短信内容的水羽边说话边在手机上打信息。 “神无你们是堆雪人组吧?我也想加入。” “这时候一定要区分清楚。那个……我……男友也想加入堆雪人组。” 神无猛然抬头,桃子不知为何厌恶地叹息。 “你不高兴吗?” 平常他们能联系紧密,关系应该不错。最近桃子经常外出,即使不开心也回去见对方——如果能光明正大在庭院见面,应该高兴才对。 “一点都不高兴。我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回答完神无,桃子耸肩垂头。他那么厌恶,肯定是因为对方反对自己的意见吧。也许也许对方的性格很难相处。看到神情忧郁不断叹息的桃子,身无担忧地想说些什么安慰她,这时候讲坛上传来拍掌声。 性格自我的班长把鬼之里祭奠的工作分配和人数写到黑板上,叫来副班长。 “第一希望优先,超过规定人数就猜拳决定。有问题吗?” 班长一如既往地征集大家的意见,环视吵杂的教室,给予大家指示。学生们便继续讨论边按照班长的指示移动,开始把自己的名字写进黑板上希望组别的栏目内。 黑板前瞬间形成了黑压压的人潮。 “你们等一下,我去写,早咲是堆雪人吧?” “恩,拜托了。” 桃子回过水羽后,钻入人堆中,剩下的两人避难似的走到远离人潮的地方,眺望黑板。桃子分开人潮,在黑板上写上名字,挥着手回来。 “辛苦了。” 水羽道谢,桃子笑了笑。 “衣服组人很多呢。还有收集雪组也很多人,木藤前辈会选哪个组呢?如果同个组别不就能见面了?神无,你有听我说吗?” 桃子是怎样分开密集的人潮到达黑板前,又是怎么回来的,神无觉得实在不可思议,听到她的问题后回答:“桦鬼是回家组。” 按照桦鬼的性格,应该不会主动参与学校活动。完全不会配合别人的男子,恐怕会在某处消磨时间,到规定下课时间就回家吧。 “听说上课时间会用来布置会场,学生不能擅自回家。你不知道吗?真无趣。” 男生都对桦鬼心存敬畏,不然就是敌视。想桃子这样积极跟他扯上关系的人相当罕见,非常奇怪。 “我不认为跟他在一起玩会开心。” 熟悉桦鬼性格的水羽辛辣地评论。 “我没关系!神无你跟木藤前辈一起会开心点吧?” 被水羽一句话封杀的桃子把话题转移到神无身上。虽然不能像平常一样聊天,但能跟他一起的确很开心。神无轻轻点头,桃子打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神无都这样说了!!木藤前辈也会加入堆雪人组吧?不如顺便邀请他做舞会搭档?” 那绝对不行吧。桃子开心地劝诱着,想起什么似的拿出手机。 “他让我决定组别就给他发短信,烦死了。” “男友吗?” “嗯。” 在桃子打短信的时候,填写组别志愿的学生群从黑板前散去,班长和副班长确定人数后,用红圈圈着入围者的名字。 “舞蹈练习利用体育课和美术课的时间进行。虽然最后跟搭档跳,但必须掌握基本技能呢。大家要有心理准备,从礼仪到舞步我们都将一一学习。” 把圈人的工作交给副班长,班长大吼。无视四周泛起的抗议之声,他开始分派复印稿,然后进行说明。鬼之里祭奠企划来的突然,在十一月都过去大半的现在必须尽快订立各种计划。班长简单地宣布完,四周就爆发出抱怨之声。 “基本上执行部的祭典都要求全体学生参加。有抱怨就跟执行部说去。意见箱已经扩大成平常的五倍。” 班长冷冷地微笑,盯着同学们,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抱怨的样子。 “听着,别跟我抱怨什么。我只是负责传递意见的信鸽。复印稿上有明天之后课程的变化情况。” 瞥了一眼从第一排传下来的复印稿,大家都吓呆了。纸面上触目地写着课程大半时间被鬼之里侵占,还有一些今后的预定。 “那考试呢?” “别管期末考试了。我还为执行部的惩罚头痛呢。” “别管——!?” “老师们已经把课程内容复印好,你们用来学习也行,当纸飞机玩也行,悉听尊便。不满吗?这学校就是这么奇怪。” 表情慈祥,但其实怒火中烧的班长,以低沉的声调微笑着说道。 说到执行部,就是光晴带领的、跟学园活动相关的机构——不知道是他的意思还是执行部全体的兴趣,总之这次的鬼之里祭典规模将会很盛大。也许比学园祭,万圣节更花功夫。 “额,堆雪人组的人选决定了。” 限定人数的组别下一大片红色圈圈。确认自己的组别的桃子发送短信,不一会就听到短信的提示音,她看了看,叹息。 “他也在堆雪人组。还说要介绍朋友给我认识……恶心。” 无力地吐槽,桃子打出简短的回应,关上电话。原本的好心情被一盆冷水浇熄了。不安的神无盯着跟水羽聊天的桃子的侧脸,突然感觉到几道锐利的视线,转过头。 环视教室,跟原本追随在四季子身边的少女们眼光交汇。认为四季子退学是神无的错,在那之后对她依旧保持强烈敌意,但刚才的打量视线不是她们的。 神无看向窗外延伸的银色世界,呼哇,一阵奇怪的恶寒窜过背脊。 一道除了敌意,还包含其他意志的视线注视着自己。 浑身颤抖的神无想要寻找那视线的主人时,教室的门开了。 神无惊讶地回头,看到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的关根优奈,不由得到抽一口气。万圣节过去一星期——受伤住院的少女突然登场,被吓到的不止是神无。吵杂的教室瞬间变得寂静,原本坐在椅子上看书的老师慌忙地站起来。 “班长!” “来了。” 班长简短地回答了老师的叫喊。老师也许安心了吧,对茫然站着的优奈点点头,消失在门后面。 教室顿时成了炸开的锅。凝视门口的神无看了看窗外的雪景,视线再次转回门口。 第四章 暗云 第一节 最近桃子总是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当然不是经常那样,只有她采取特别行动时才会有如此感觉。但跟过往相比,明显敏感很多。 早上七点,桃子抵着寒冷,赶在上学人潮出现前回到学校。学园、女生宿舍、男生宿舍、职员宿舍——整理连接四座建筑的通路是校务员的工作。今天跟昨天一样,路上的雪被铲掉,让人能行走。如果积雪量大,道路一会儿就被掩埋,行人难以前进,因此校工应该刚刚整理过吧。为他们工作热诚感动的桃子转着红色的伞。走近校门,突然停下脚步,环视四周。 有人在盯她。 但现在还那么早,应该没多少学生回校。职员室又在中央楼,应该看不到这边的。她快速打量庭院和校舍,再次迈步前进。本来应该走进校舍取暖才对,但桃子驾轻就熟地在风雪中前进,虽然举步维艰,但不能回头。 “为什么我一定要那么辛苦啊!” 嘟囔地埋怨着,继续走。钻过敞开的围栏,担心着如果在这里留下脚印会不会被怀疑。突然积雪从树枝上滑落,伴随着沉重的响声跌落地面。吓得猛然回头的桃子,看到从积雪欺压中解放的树枝上摆动。喘了一口气,脸转回前面。 刚踏出一步,违和感涌上心头,桃子皱眉,再次往回看。 雪地上站着一个陌生男子。 “丫头,往哪儿去?” 冷气以外的气息让她毛孔直竖。她想到要逃时,己经来不及了。 “要去哪里?” 男人淡淡地问,调子跟刚才几乎一样。桃子咬唇不语,心脏因紧张和动摇狂跳,桃子缓缓地吐了口气。 “那是我的自由吧。外人请离开,这里是鬼之里。” 桃子为自己丝毫不颤抖的声音感到不可思议。 “丫头,不想死就回答我的问题,你在这里鬼鬼崇崇地做什么?” 即使看到男人们的眼睛染上金黄色,桃子心底场起的也不是恐惧,而是愤怒。男人们脸上露出“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信息。如此沉默下去不是好办法,响又没限定她不能说出国一的事,告诉他们也没关系吧——虽然这样想,但桃子还是选择沉默地睨视着男人们。 “可恶的女人,让我好好教训她——” “住手。”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树丛中传来。男人们脸色一变的同时,一道熟悉的男性背影出现在桃子面前。 “这女人很麻烦的。” 响守护桃子似的站在她面前,含笑地说。 “谁麻烦了!你不是更麻烦吗?” 桃子吐糟,响不知为何露出奇怪的笑容回头看她。 桃子不由自主地皱眉,也 许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吧,响笑容加深,伸出手,被他温吞的举动吓到的桃子,迅速环视他背后,只见男人们都茫然地站着。他们似乎没打算趁响毫无防备时攻击。 桃子握住响的手,站起来。 “你们打算对她做什么呢?” 响快乐地询问,桃子抚落身上的雪花,脸上一沉,尽和响的回话简短,却嵌入了他的个人意志,男人们的回答将决定他们的生死。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小觑响的实力。当然男人们也不会被这么一句话吓跑了,他们只是霸气尽失地站在那里。 瞬间,桃子明白了这是力量的关系。 “你们……选定委员吗?看来‘上头’主意己决。那你们更不应该在这里纠缠,万一引起什么麻烦,事情就难以解决了。” 响的话让男人们异常狼狈,他们视线交汇以确定彼此的意愿。 “尽管我们意想不到会有障碍,但他本人也许可了……” “本人?搞错了吧?随便你们,这么点人数也不可能胜过他,不过毫发无伤地空手而归,的确满丢脸的 。” “……等一下,真的吗?” 最先从森林出来的男子僵硬地问,响冷笑出声,“如果你们是问他是否不放手的话,他的解说不会。” 因为他们的对话没头没尾的,桃子难以听出个头绪来。但因为目前不适合发问,她只能谨慎地盯着他们。陌生男人们一共有四个,但即使他们合力都比不上响。数量上取胜的男人们疑惑的样子,正好印证了桃子的推断。 “你……能协助我们吗?我们不能这样回去。” 男子突然提出要求,其余三人似乎都被吓到了。 “视乎条件。” 响那张微笑的侧脸渗出些许恶意,宛如童话中狡猾的恶鬼。 响扭转头,朝桃子点点下鄂。他似乎让她离开。桃子手上拿着给国一的食物和换洗衣物。虽说缘于不想被她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另一方面他还是在意国一的吧。 桃子以眼神回应他,响满意地点头。 第四章 暗云 第二节 自从决定开办鬼之里祭典后,整座学园都笼罩在活跃气氛中。首先是时间安排被改变,分派到同学手中的通知也越来越多。最恐怖的是,正如班长所说的,不同科目的课程内容都被复印出来,份量很是惊人。 执行部主办的活动无视预算,甚至无视理所当然的规律。专制式的活动让学生们惊喜之余更多的是困扰。 “还是上课比较好吧,我问部门的前辈们鬼之里祭典的事,他们的脸色大变呢,怎么回事啊。” “理由呢?” “……为什么?” “不知道。” 在被雪掩埋的操场一角,男生们脸色凝重地围在一起闲聊。历时数天决定的雪人主题,不知为何变成了来自未来的机器猫。当班长冷冷地质问大家是不是想夺取最后一名时,学生们纷纷反驳。 所谓的—— “大众偶像,知名度天下第一。普通的雪人不好玩,我们给机器猫涂上颜色,冬天都能制造夏威夷感觉。” 班长本以为这提案会被否决,不情不愿地在班上提出,结果却背叛了班长的期待,提案得到同学们的一致许可,因此造成了班长短暂的失落。 为了加大活动的吸引力,只有执行部知道每个班堆出来的雪人的正体。跟因为丢脸而失魂落魄的班长相对,同学们干劲十足。 “幸好学校位于深山。” 长外套,缠了三圈的围由,羊毛手套,还有靴子——一身完全防寒用品的班长,站在操场一角,挽着手感叹。 即使是堆雪人,但雪人的基础是木头,然后再堆雪。当工具、木才、竹子、舞台器材等被卡车运来时,初次参与鬼之里祭典的学生们难掩惊讶。都是些本来应该在室内制作的东西,而且一般高中也不会有那种设备。迷惑的学生们聚集到操场上来。现在部分舞台被搭建起来,规模己经相当宏大了。 这能叫学园祭吗——神无仰望着发生低沉轰声的机器把器材吊起来,不解地想。 判断出在校内领地工作的工程人员都是鬼一族,神无有点紧张。 “听说外头空地要建造擂台,还有部分雪人。” 神无跟班长一起眺望工地现场,桃子对她说。 “有大量土地真好啊。据说这附近的土地都是学校的。” 桃子苦笑,突然一群拿着焦距相机和数码相机的人奔出校舍,然后快速地开始拍照。正当她们为鬼气迫人的情景吃惊时,放送部部长大田原小心地举步走来。 “你们也是堆雪人组的?” “部长你也是?” “嗯,真巧合啊。不过三年级能选择性参加,所以都是一二年级在努力啦。” “呃,那不是太狡猾吗?” “三年级因考试和就职活动忙翻天了。这就是高中生涯最后一次祭典了,真期待。” 桃子不满地抱怨,大田原则挑起粗大的眉毛回答。远处他的朋友一咕,大田原就走了。目送他背影的神无感觉到有人在盯自己,环视四周,发现是四季子的同伙们。虽然没有明显地表现出厌恶,但她们却满脸不快地跟下任领袖——优奈低声说着悄悄话。然而她只是失魂落魄地茫然呆站着,没有任何反应。 非常不自然的情景。 神无叹息着移开视线,仰望染上雪白的山峰,奇怪的不止是她们。从保健室被移送到医院的国一至今还没回来。他受了伤,情绪不稳定,于是就让他住院了——丽二是这样说明的。然而自那之后事情就变得古怪,丽二没有告诉她国一医院的地址和情况。应该掉落在地板上的木雕人偶不见了,这让神无很担心。 知道国一被响带走的只有桦鬼一人——丽二跟光晴不想让神无担心,异口同声地保持秘密。不知内情的神无只有疑惑了。 她边想,视线边漫无目的地游移,跟一个罕见地出现在此的秀丽男子四目交投。他扬起鲜活的微笑,朝脸色发青的神无走来。 “神无,她们又看这边了。虽然她们不像江岛那样讨厌,不过也够郁闷了。神无你有听吗,神无你看什么……” 单方面说着话的桃子声音乍然停止,一阵轻微的炸裂音响起。冷冷的感觉自脸颊蔓延,神无不由自主惊呼出来。桃子按住额头呻吟,指缝间渗出鲜血。 “土佐塚!?” 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什么事的神无,思绪混乱地叫。 “避开了。” “没用。” 同班同学丢下优奈,到另一个地方聚集起来谈笑。她们巧妙地靠在一起,遮住了彼此的行动,其中一人从口袋中拿出小石头交给手上握着雪的女生,女生把石头按进雪球中,跑出去。 避开?什么?没用?什么?神无在胸口重复着她们的简短对话时,第二枚雪球又被抛出来了。 “这种恶作剧一点都不好玩。” 神无俯下身体,感觉到一股不愉快的气息,回头一看,发现自己身前站着一个男子。那宽厚的背部让神无以为他是桦鬼,但马上就感觉到气息上的差异,心脏剧烈跳动,血气尽失。神无隔着外套按住烙印,全身颤抖。 “大家要好好相处啊。” 尽管那人语气轻盈温柔,但冷意却爬上神无背脊,这男人怎么会在这里——神无想,桃子睁大双眼。 “响?” 桃子念出忌讳的名字,响单手捏碎了雪球,拿出里面的小石头,放在手上抛来抛去。 “没事吧?现在流行这种危险的游戏呢。” “怎么可能。” “那就让她本人体会一下其中的滋味吧。” 说到这里,桃子发现神无的视线,闭上嘴。 桃子跟响之间奇妙的氛围让神无疑惑,他们简直就像旧相识,不,从亲密度来看,应该比相识更甚。 “没事吧?” “嗯,只是擦伤了一点。” “没血了。” “呃?啊,真的,我不痛啊。” “到保健室去。” “麻烦。” “……受伤的是脸部。” 他们的对话,别说神无了,连心怀敌意的同班同学都哑然。但他们完全不在乎。 “让我看看。” “算了,只是擦到一点。” “不止是一点吧。” 说到这里,响转头看着脸上血色尽失的神无。胸口无尽的骚动。响看到手足无措的神无,笑了笑,然后快速伸手抓住桃子的手,从额头到手臂确认她受伤的程度,眯起眼。 他低下头,舔了舔她的伤口,然后吻住了桃子。 神无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不止是她,所有目击的人——甚至被吻的本人也只能双眼圆瞪,全身僵直。桃子眨了眨眼,挥开响的手大吼:“你干什么啊,变态——!!” “生气了,有一股血的味道呢。” “看也明白了吧!到底在想什么,笨蛋!” 桃子尖锐的斥责让神无猛然回神。 “……你说出那么可爱的话,我真的想让她们闭嘴了。” 响微笑着,以毫无起伏的语调说。桃子乖乖闭嘴,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相反,响却略带遗憾。 搞不懂,但只有响是危险的鬼这一点是不变的。 “土佐塚,这位是?” 思绪混乱的神无,操纵沙哑的嗓子使劲发问。桃子重重地叹息,仰望响。 “……二年三班堆雪人组的堀川响,我的……男友。” “男友……?” “初次见面。” 响笑着打招呼,别说是第一次见面了,之前他甚至想伤害神无的性命。神无无法接受这个难以理解的状况,只是看着友人,桃子的鬼是响吗——神无突然想起桃子介绍时称他为“男朋友”。如果是自己的“鬼”,就不会特意这样表达吧?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不是土佐塚的鬼吗?” 学年跟立场都不同的两人完全没有交集点,很难想象他们在什么契机下遇见的。 不,宁可他们是在契机下遇见。 “啊,其实——” 响突然把手伸向神无,同时扬起一抹淡然的微笑走近说。 “别说多余的话。” “桃子没有鬼,我现在很珍爱她,如果她知道自己被我利用了,会很受伤吧?” 神无抬头,响只是温柔地笑笑,继续说,“觉得自己是垃圾。” 凝视空无一物的他的手,神无屏息。桃子是她来鬼之里高中后,唯一对她表现亲昵的女学生,唯一一个朋友。 莫名的恐惧沉重地压在心头。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响始终维持温和态度询问,桃子脸露惊讶。 “什么?” “她呆呆的样子,我以为她不明白我的意思。” “怎么可能,对了,你太显眼了,害大家都失魂落魄的。” “嗯?是吗?” 看着不太平衡的两人,周围的学生们都难掩惊讶。恐怕是因为响的容貌吧——但继承鬼族血统的学生们脸上除了惊讶还有其他情绪。 “以后多多关照了,朝雾。你们也不要玩太危险的游戏了。” 扬起一抹善良的微笑,响的注意力从亮色苍白的神无身上转移到手足无措的女生身上。他边把玩着手中的小石头,边朝她们走去。 “啊,真是太强烈了……很爽。” 桃子快乐的笑容近似嘲笑,那种莫名的违和感让神无全身发抖,响跟畏惧的女生们说了几句话,把石头还给她们。原本敌意张狂的她们瞬间难以置信的萎缩了。 “你看她们,难以置信的样子呢。” 桃子呼呼地笑着问她,看到她脸色苍白,马上隐去笑容。 “男朋友……那人是土佐塚的男朋友?” “嗯,不是我的鬼。” 听出桃子自嘲的语调,神无下意识触摸烙印。瞥了神无一眼,桃子叹息着说:“是对方强行要跟我交往,不是我喜欢他。” “什么时候开始……?” “……神无从木藤前辈家回来后,我们的关系就好起来,不过是最近才开始交往。他告诉我,很久以前他的朋友就交女朋友了。” 桃子的宣告对神无来说,具有异常的冲击性。 但她马上想到了,响说自己“利用”桃子。桃子没有鬼,所以会很珍惜他—— “土佐塚,那个人……” 神无想说“还是跟他分开比较好”,但没有说出口。那种自己说出理由可能会伤害到朋友的矛盾感觉压在她心头。当然,神无明白自己沉默不说也有可能让桃子受伤,响找到缺口跟桃子接触,无论迟早,她都肯定受伤。 这样下去自己重要的朋友必然会伤心。无论如何,她必段做点什么。桃子没有察觉神无内心的挣扎,只是轻蔑地看着被响吓怕的女生们。 “那些家伙以为我没鬼就老欺负我。” “呃…………?” “……悄悄告诉神无吧。”桃子扭曲笑脸,靠近神无低声说,“我被自己的鬼舍弃了。我告诉你过吧?美丽母亲生出美丽女儿——次女样貌却完全超乎意料的丑,给我烙印的鬼向其他新娘求爱,然后离开了鬼之里。那些家伙凭什么自以为是?因为超出期待而践踏别人,甚至把人当成垃圾——什么东西……” “土佐塚。” 桃子俯下头,隐藏表情,深深吸口气然后微笑。 那瞬间,原本探向桃子的神无的手,不由自主握紧拳头。 “别同情我哦?我最讨厌被人同情。他把银行卡交给了我,即使没有鬼也没关系,神无也是吧?” 尖锐的声音中混合着讽刺意味,来到鬼之里的新娘都会得到鬼的照顾。一般来说,鬼会在精神上物质上支持新娘,以此证明他们接纳新娘作为自己家庭的一份子。然而神无没得到桦鬼的接纳。本应该是小事,神无却难免觉得受伤,并为此狼狈不己。 也许她变得贪婪了吧。 跟只懂得怯懦时不同,那种渴望继续的欲望宛如无底黑洞,一不小心控制就会想见他,到处寻找他踪影,想要碰触他,梦见他。 神无慌忙隐去那种想法,看着自说自话的桃子。 她若无其事地说着,表情像平常那么开朗,似乎完全忘记刚才的告白,只是说着其他无关紧要的话题,轻声笑语。看着桃子,神无想也许以后再告诉她会比较好。 神无想给予桃子一个笑脸——但失败了。 微笑着的友人眼瞳冻结,神无感觉到两人间有一堵孤绝的墙壁,也读取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拒绝气息。 某种从心冰冷的奇妙感觉罩着她。 “怎么了,神无?” 亲切的声音远去,心底响起类似警钟般的鸣叫。想回答“没什么”的神无,感觉话语堵在喉咙,沉默不误。莫名的不安在心底膨胀,夺取了她的思维能力。她不知所措地站着,从女生群中回来的响不解地问:“怎么了?” “不知道,突然就不说话了。” “不舒服吗………那是……” 响突然顿住,勾起嘴角。觉得奇怪顺着他视线望去的神无,看到血色尽失的水羽和一个中等身材的帅气男子、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娇小少女同时走来。 “三翼之一和执行啊的人吗?” 响满足地低喃。 被眼镜少女感到的学生呆了呆,旁边的男人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神无觉得奇怪的时候,水羽来到身边,庇护在她身前敌视着响。 “什么事?” “……庇护翼这么迟才登场,这也叫守护新娘?” 响对不满的水羽沉声问,从他的举动可以看出,响没有动手的打算。然而想到他之前的行为,又不敢完全相信,水羽浑身迸发敌意,直直地盯着响,问神无“没事吧?”。 神无点头,水羽说:“你干什么?不喜欢桦鬼的话就直接对桦鬼出手好了。” “朝雾从上面——” 愤慨的水羽的声音和明朗的少女声音重合,一串没根据的数字蹦出来。神无身体摇晃,抓紧水羽的外套。 “呃?什么?” 水羽警戒着响,同时看向神无,看到她脸红通红,不由得皱起眉头。 “呃,里面那位是土佐塚呢,土佐塚。” 突兀的声音来自眼镜少女,她完全不在乎紧张的气氛,再次念出数字,这次轮到桃子脸红无言。无法理解的水羽看着少女,马上想起什么,响也“啊”地叫了一声。 “你们是执行部的?” “你是堀川响吧。体格很不错啊,虽然鬼族人外貌很不错,你却出类拔萃呢,很美味的样子。” “万里,万里,你太多个人意见了。” “……啊,我是执行部书记今井万里,他是会计都村凉。” 尽管被凉阻止,万里还是若无其事地自我介绍。但害羞得想要找个洞钻进去的神无和桃子哪有空管他。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三围……!!” 桃子大叫,万里得意洋洋地以食指托托金属眼镜的边框。 “呼呼,虽然不至于看一眼就知道你的身高、肩宽、胸围、腰围、臀围,但我脑袋会自动测量你从脚踝到全身的曲线变化,看到你手掌到手腕的线条我就能统计出来。” “就是说,万里是专业人士。” “这样说太失礼了,虽然无法了解身体脂肪率,但我就算隔着衣服也能得出完美的身体数字,这是一种威胁性的能力,请你别用那个词形容我。” “是你自己说有威胁性吧。” 凉苦笑,呆然地看着抬头挺胸的万里,桃子猛然回神。 “性骚扰!” “NONO。这是为了舞会用礼服采集尽寸。我们会做出完美又吸引人的礼服!” 捏着拳头说服众人的眼镜少女,瞥了一眼水羽和响,念出一串数字,即使隔着厚厚的防寒也能测量,这早就不是“威胁性的能力”,而是超越人类范畴。 “舞会用?这个吗?” “容许我推荐一下,堀川你穿燕尾服,朝雾是鲜红的礼服,土佐塚的身材出奇的好,穿胸口比较低的黄色礼服,或者是鸡尾酒会礼服。” “再准备一个单片眼镜。” “收到!想不到堀川你这么好相处!凉,做记录。” 满脸笑容的响和万里毫无维和感地进行对话,但被丢在一旁的人则是脸色发青,神无想象自己穿上红色礼服的模样,脸色更加难看。 “白色……!不起眼的颜色……!” “什么叫胸口比较低?” “哎呀,那个鸡尾酒会礼服,只有我能穿吧。” “话不是那么说吧!” 听到反驳快速回头的执行部成员眼前多出两条手臂。桃子抓住万里,水羽抓住凉,正想要离开的他们耸耸肩,咋舌。 “按照规定,多少得征询我们的意见吧。配合执行部的活动是很好,但身为神无的舞伴,我要穿什么衣服呢?” “啊,不如朝雾穿西装吧?” 这是万里的提案,仰眉倒竖的水羽表情瞬间变化。 “西装,男装?那……我想看看。” “我穿红色礼服。” 看着认真思考万里提议的水羽,神无非常焦急,只是她一个人男装不是更加引人瞩目吗?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如此引人瞩目,既然这样还是穿红色礼服算了。 “神无你穿红色礼服?把头发束起来?好期待——” 不知抱有何等幻想,水羽的脸快乐得开花一般,他无心的一句让神无安静地垂下头。本来想跟万里说最普通最不引人瞩目的衣服就好,但看来无法说得过去了,神无只能保持微笑。 跟心情大好的男性阵宫不同,女性阵营不满地沉下脸。 “我穿普通点朴素点就好,反正我身材不算好。” “你自己却没信心?只要把腰围显露出来,你的身形很好呢。如果你再高一点,穿什么礼服都有味道,男生最喜欢土佐塚这种体型了。” 万里说,不知在想什么的响也点头认可。 “响!你别乱说!” 吓一跳的桃子,无法理解状况有点茫然的水羽,得意洋洋地笑着的万里。 “最近太多女生瘦过头,让人遗憾,不过这一点上,土佐塚做得很好,适合穿礼服的体型,漂亮的胸型,丰腴均匀的线条,同时兼具性感气质,看起来更加有女性魅力。皮肤纹理细致,穿上大胆露背的礼服,显示出身体线条,再强调出腰身,穿上高跟鞋让整个人高贵炫目!头发——” “万里万里,大家都看着你。” “哎呀。” 肩膀被拍了拍,万里终于闭嘴。大致明白他们目的的神无冲口而出自己的疑问。 “特制品?” 万里的眼镜上闪过冰冷的光芒,神无缩缩身子。如果使用量产衣服,得知道使用者尺寸后就完事了,但现在他们问得那么详细,应该是特制品。万里的气息明显慌乱起来。 “当然,我们执行部,对待祭典可是一丝不苟的。要玩得彻底就必须有所牺牲,加入衣装组的人必段有着被鞭策的觉悟。虽然鞋子要跟外面厂家订购,但起码衣服和佩饰都要完美!嗯,那就是执行部的矜持!即使通宵达量也在所不惜!” “万、万里万里,你的嘴歪了。” “……失礼。” 她轻轻咳嗽一声,敛去得意的表情,但嘴角始终有点往上勾。 把大量人员分配到衣装组就是这个原因吧。看到眼镜发光,狡猾地笑着的执行部书记,让人不由得同情起衣装组的人来。她环视四周,看到班长拿着扩声器大吼大叫,定神说:“气氛很热烈呢。凉,我们也不能认输,继续测量!” 宣言完毕,执行部成员朝气蓬勃地走远,目送他们背影的水羽歪着脑袋,转头看着班长。 “鬼之里祭典真够讨厌。” 随着细节的明朗化,心头越来越不安的人不止是神无,附和喜欢祭典的执行部的人和抗拒的人开始争执。 “混蛋!分什么组!大家一起来啊!” 班长毫无顾忌地朝高年级生大吼,同班同学的笑脸都冻结了。水羽叹息,睨视着饶有趣味环视四周的响。 “……为什么堀川响会在这里?” “为什么?因为我是堆雪人班的、也是桃子的恋人。” 水羽被响的回答吓呆了,嘴巴也大张,但很快他就严肃地拢上嘴,质问似的看着神无。但神无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接触到她疑惑的眼神,水羽表情更加严峻。 “土佐塚的恋人?堀川你没有新娘吗?” “现在没有,为什么这样问?” “为什么,如果你都有交往的人还对神无烙印……” 水羽知道第五枚烙印的事——这事实冲击着神无的头脑,她拉了拉他的大衣。如果在这里质问响,桃子就会知道真相。太过紧张的情绪让她连选词的心思也没有,拉住吃惊的水羽的大衣。 “神无?怎么了?” “我还是去处理一下伤口再回来。早咲,老师来了你就说我在保健室吧。响,再见了。” 像要打断水羽质问似的,桃子朗声说。她的表情有点玄妙,但马上就消失了。桃子牵起神无的手,离开气氛怪异的现场。 水羽疑惑地看着响,响只是微笑。 不安地心底扩散。 响就是给桃子发短信的人,两人关系亲密——那到底代表什么呢。 “他向土佐塚你求爱了?” 也许是问题太叫人意外吧,避开搬运器材学生,往前走的桃子停下脚步。 “响吗?没有求爱啊。问题不是那么简单的,而且我也不想。” “不想……?” “只是交往就好了,他又不是自己的鬼,没必要如此拘泥,适合就交往,不适合就分开。跟普通恋爱一样,神无你想太多了。” 没有亲密朋友的神无不能很好地理解那种感觉,很难坦诚地接受桃子的说法。 “对方也不想求爱,所以就没必要特别在意了。” 她的话让神无心跳加速,同时涌上“为什么”的疑问。明明都跟桃子交往了,为什么还要给不喜欢的女人烙印呢。鬼是珍爱新娘的一族,很容易想象响的做法会给桃子带来多大的伤害。 为什么那男人要把烙印—— “刚才开始你就怪怪的,怎么了?” 桃子讶异地问,神无用力摇头否定。不知道该如何说,意识到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有多残酷,她就无法开口。 “没什么。” “真怪,总之先到保健室去吧。” “嗯,那个,土佐塚。” “什么?” 温暖的手紧紧包裹着神无的手。 “没什么……对不起。” 看着桃子肩膀摆动,神无停下脚步。但桃子无所谓地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神无不断回头确认响有没有跟着来,确认分散在庭院的堆雪人组中有没有可疑人物,悄然叹息。 烙印无法消除,最起码现在还不知道消除的方法。 怎么办——想到这里,心便觉得难受。神思分散的神无突然感觉到一股锐利的视线,仰望堆雪人用的棚架。交错的人影有条不紊地劳动着,多数是专门的从业者,而其中却有一个熟悉的男性背影。 “那是……?” “神无,那边的不是木藤前辈吗?还有须泽前辈……学生会是来巡察吗?” 被牵着手的神无,谨慎地走着不习惯的雪地上,注意力回到地面,扶住桃子的手臂。 “能说话吧。” 桃子支撑着神无,低声问,看向人堆那边。 平常就不安静的庭院现在更加吵杂。位于人群中心的是不高兴地环视四周的桦鬼和挂着仙女般微笑的须泽梓。看到喊住学生热心咨询的梓,神无想起她在女生宿舍说过的严厉话语。尽管气息不同了,但心底的想法仍旧相同吧。衷心地希望同学都遵守规则,没有任何麻烦事。 梓美丽得凛然。应该是很适合站在桦鬼身边的女人吧。事实上,大家都以羡慕的眼神看着她。 “土佐塚,我们到保健室去吧。” 无法插足的状况。神无抽回视线,看向出入口。但桃子没有在意神无,以缓慢的步调靠近他们。 “木藤前辈也要工作呢。平常都只会偷懒罢了。他们跟执行部关系恶劣,见不到也是好的。啊对手不是士都麻前辈的话也无法吵起来呢。” 身为执行部会长的光晴是个性格温厚的男子,却跟桦鬼关系异常恶劣。神无点头,发现自己跟桦鬼的距离越来越短,慌张起来。 “土佐塚,我——” 到唇边的话被咽回肚子里。在人群中露出郁闷表情的桦鬼,不知何时起开始直直地盯着神无。今天早上才分别的人,到晚上就能再见了,在这种特别的地方相遇,感觉太张扬,同时也很让人紧张。 “神无,别上课了,跟前辈一起到保健室吧?我到教室找创伤膏。” “呃?” “你说你不舒服,让前辈陪着就好了。老师要到处巡察,如果保健室没人你们就能独处了。你等一下,我去喊他过来。” 桃子放开神无的手,直接往桦鬼走去。想要开口阻止桃子的神无,听见楼梯上传来刺耳的脚步声,抬起头。 心底有什么在震动。 桃子回头。她的脸因诧异而扭曲,朝神无伸出手。但那手只是抓住空气。幽灵般出现在桃子背后的鬼,抓住她的手腕往身边拉。响扬起丑陋的微笑,以美丽的指尖指着神无头顶。 粗哑的金属音不断重叠。扩展在眼前的是,用来搭建棚架的器材和堆雪人用的器具。那里面有人影,却无法确认长相。影子变得清晰,沙,厚重的铁板穿插在白雪儿中。 神无心底的警钟瞬即鸣响,命令她“快逃”。但因为恐惧僵硬的脚纹丝不动。她闭上眼,反身性地以双手护着头部——然后,一股热气包裹全身,她睁开眼。 身体往后倾斜,倒在雪地上。 不断降落的器材,钝重的金属音。 还有眼前的男子。 “桦鬼?” 神无仰望覆盖在自己身体上的桦鬼。器材毫不留情地敲打着两人交叠的身体,沉重的振动从紧贴自己的身体不断传来。 想开口说些什么的神无,看到桦鬼眼瞳中的光芒,屏息。 他眼瞳中寄宿着安然的色彩。呼唤着他名字的神无,被他紧紧抱着头部,视线与思考都陷入黑暗。 异常的重量加诸在身体上,两人的身体沉入积雪中。 神无用力闭上眼,紧贴着那具守护自己的身躯。 第四章 暗云 第三节 耳边传来空调低沉的运转声,从睡眠中醒来,神无掀开被子。 “醒了吗?” 温柔的询问叫她睁开眼,半撑起身体,神无终于知道自己躺在床上。用于区隔空间的帘子被掀开,一道黑影移动,伴随着轻微的声响来到她眼前。 “有没有觉得哪里疼?” 保健室主人露出美丽的笑靥询问。看着在窗外延展的银色世界,神无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快速翻身下床。 “桦鬼呢!?” 崩塌下来的器材很多,里面有些东西即使是鬼也无法抵挡的。 “他没事。落下来的多是铝管。虽然也有沉重的棚架铁板,不过幸好都被弹开,没直接击中他。我给他诊治过了。” 无论桦鬼如何拒绝,只要丽二认为有必要,即使强迫也会给他诊治。他不在这里,起码说明桦鬼的伤没重得需要丽二治疗。 神无身体一松。 “是桦鬼把你送来的。” 丽二以轻得有点飘忽的声音说道,朝惊讶的神无点头。 “救了你的人,把你带来的人都是桦鬼。水羽当时好像吓得动不了。我也在场——刚好巡警到那里。我也吓得动弹不得,真是难堪啊。” “没、没这种事。” 那种状况下,吓得动不了没什么奇怪。因为连当事人也只能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所以—— “高兴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神无一跳。尽管对方的表情若无其事,言语却有比起字面来更深的含义。 接触到丽二真诚的目光,神无咬着唇。 日子重复而单调,心却点点滴滴地变化。本以为两人的关系只有紧张戒备,然而实际上自己过得很安稳。而他对待她的态度也比过去明朗很多。 那不能不叫她高兴。 “对不起。” 紧捏着被单鞠躬,白皙的手指拂过她的头发。绝对不会口吐怨言的男子,温柔地笑着,垂下眼睑。 “那是你的选择吧。” 低喃完,他俯下身子,往神无额头上烙下一吻。神无明显僵硬的身体引来他的苦笑,走到圆凳子前坐下。 “不过庇护翼的责任就另作别论,我会继续守护你的。” 神无手按住额头,脸色羞红。 “水羽也有着同样的意见。本来新娘一旦跟自己的鬼一起,庇护翼就没必要守护下去,但现在的状况,那男人似乎不太能接受的样子。嗯,在众目睽睽之下保护了自己的新娘,却又一脸迷惑无法释怀的样子?” 丽二慈祥的笑着。那男人,恐怕就是说桦鬼吧。尽管神无不太记得当时的情况,但很容易想象得到桦鬼那郁闷的表情。 丽二似乎不太喜欢他的表情。 “最近,老是……有那样的感觉呢。” 神无欲言又止的态度让丽二的枊眉往上一提。 “经常吗?” 他舒了口气,手撑着下颚。 “能够想象的理由有好几个,但无论如何都叫人生气。老是这样吗?真意想不到,他该不会这么迟钝吧?虽然习惯了各式各样的麻烦事,可是一到关乎切身利益时就迷惘了?” “高、高槻老师?” “呵呵。” “那个……” “我没有生气哦,平常他就总是漠视别人存在了,我没必要现在才生气,那太不成熟了。” 脸皮在笑的他跟中完全没有笑意。僵硬的声线中混合着尖锐的怒气,他悄然低头。 “因为生气了,就不把那消息告诉他本人吧。” 以神无听不见的音量自言自语,丽二静静地凝视窗外。看向同个方位的神无,发现那突兀的骨架组合。跟搭建得细长高挺的雪人棚架不同,那似乎是一座塔。 “水羽跟光睛说了,得到设置监视塔的许可。因为器材早就有了,所以搭建起来也快。名义上监视塔是为了防止意外事故,其实——” 组建起来的铝管塔比学校庭院高出一截,在茫茫雪景中显得特别起眼。明白那塔所代表的意义,神无疑惑地看着丽二。 “大家都对安全性有疑虑。因此执行部、学生会都下达了正式许可。” 丽二保持微笑,神无惶恐地低下头。刚才的意外,看起来就像是施工差错吧。 但真相并非如此。那是恶意设置的事故。 发生指示的是堀川响吧。虽然大家明白却无法对抗处理,因为他巧妙地消灭了自己的行动证据。可是如果露出怯懦表情的话,会让大家担心。神无努力让脸色平静下来,点点头。 “棚架是出口处的从业员——鬼族人搭建的,虽然人多复杂,但还是好好地调查了一下他们的身份背景……然后发现了一些怪事。” “高槻老师……选定委员的事……” 回想起棚架崩塌前的情景,神无开口说,丽二疑惑地问:“他们怎么了?” “我觉得他们就在雪人棚架上。” 也许是看错,但还是告诉丽二比较好。听到这句话,丽二张开眼,抿唇凝思。 神无紧张又慎重地继续说:“还有,土佐塚似乎跟堀川响在交往。器材落下的时候,他就在那里。” 响位住了桃子的手腕——神无慌忙环视室内,看不到桃子的身影。 “土佐塚呢?!” “她没来保健室。也没有报告说有伤者,应该没事吧……是这样吗,所以我才无法收集她的情报。” “呃?” “……不,没什么。比起中途出现,她还是不出现比较安全。” 丽二有所顾忌的样子让神无觉得不解,察觉桃子穿越外头的走廊,她赶忙下床。静心一听,庭院中传来各种声音,其中还混合着桃子轻盈的脚步声,她安心地朝丽二深深鞠躬。 “让您担心了,我回庭院去了。” “不早退吗?” “不用。” “……今天偷懒不上课也行。我可以提供床铺给你,外面很冷呢。” “没事的。” 以前也许她会诚心接受丽二的帮助,但现在只是干脆地拒绝。丽二涩涩地看着她点头。 “既然你认为这样好,我就不勉强了。等一下,我去叫光晴和水羽来。” “土佐塚会陪着我,没事的。” 丽二站起来想要拨打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神无拒绝了,拿起挂衣架上的外套和围由走出走廊。 走着走着,神无整个人顿住。器材从高处坠下打落在身上却不觉得疼。想起桦鬼那安心的表情,脸颊一热。以手抚着火烧般炙热的脸颊,快步在走廊上移动。 从走廊到保健室只有一条路,距离也不远,往前直走应该很快就找到桃子了。但是不可思议的是,始终不见她的踪影。神无在走廊中四处张望,耳边传来争执的声音,抬头仰望楼梯。 她分辩出那声音是桃子,毫不犹豫爬上楼梯。 “为什么要那样做!?万一神无受伤了怎么办!?” 想不到自己的名字会出现的神无停下脚步。疑惑着桃子正跟谁说呢—— “什么?” 低沉的声音响起。神无脑海中浮现那鬼秀丽的脸宠,想要离开这里的冲动让神无的身体动了起来。 “我厌倦了——别靠近我,喂,你干什么!?” 严厉的骂声撼动空气。然后是一阵什么东西撞击的钝重声音,感觉到异变的神无慌忙爬上楼梯,转过拐弯处继续往上走。尽管头晕眼花,她还是反射性抓住扶手,勉强自己往上一层走去。 “土佐塚!” 熟悉的友人身体和美丽的鬼的身体重合。美丽得不像男性的手指捏住桃子的喉咙,渐渐加重力强。那不断收紧的指尖让人战栗,神无伸出手。 “住手!?” “你就那么喜欢妨碍别人吗?” 手捏住桃子的响笑了笑,粗鲁地举起她的身体。神无无法扶住桃子,她整个人跌坐在地板上。 “没事吧?” 神无问咳嗽不停的桃子,而她只是震惊地看着神无,然后注意力转移到放开自己的响身上。 “我没事。还有对不起,那家伙——响在棚架崩塌的时候,却在附近拉住了我,本来我能守护神无的。” “不可能吧。” “我可以的。你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性命而避开了吗?木藤前辈没赶到的话,神无会怎样呢?” “……愚惷的问题。朝雾有鬼头和三翼三身边。鬼头不是把她保护得好好吗?” 响顿了顿,马上回答桃子的问题,那表情扭曲出满足的样子。神无下意识抱紧桃子的肩膀。 有什么被牵动了。 桃子在讨论谁对谁错吧。而接下来的讨论中出现神无的名字,又代表什么呢。 神无的身体不由自主为危险的气息紧张起来。勉强自己去否认那感觉,违和感却不断增加。看着响,拼命集中迟钝思维思考的神无,手腕被用力握住,终于回过神看向桃子。 “对不起,我没想到这家伙会如此没常识。” 唐突的道歉、真挚的眼眸—— “走吧,神无。响,我暂时不想见你。” 以比带刺语言更加尖锐的眼神盯了盯响,桃子站起来,牵着神无的手。 “土佐塚你的脖子……?” “啊,只是发紫了。那家伙有着古怪的兴趣,一时冲动而己。” “兴趣?” 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的神无,被桃子拖着往前走,走到拐弯处,发现响微笑着挥手。他把手放到脖子上,竖起拇指,宛如要切断脖子般往横向一拉。 那是他在本家向桦鬼展示的动作,为了让对方知悉自己以他为目标的挑衅行为。 神无背部闪过一阵恶寒。 单纯的威胁,她明白。不可能现在就采取什么行动。 她很明白。但是却不安得想丢下一切逃亡,她下意识地紧捏着桃子的手。 第四章 暗云 第四节 庭院中架起了好几个堆雪人用棚架,中央最高的铁架在强风吹袭下演奏出刺耳的声音——那是被称为“监视塔”的东西。因为中午的事故而进入警戒状态的学生会和执行部共同建立的看台。 响看到落在雪地上的阴影,笑了笑。一道人影快步穿越庭院,进入森林。当他说出监视塔被建立的过程时,桃子那张脸精神得不得了。极度讨厌她对神无的关怀。尽管言辞上巧妙掩饰,然而一旦生气起来就完全向着神无。单纯又愚蠢的女人——那种勇敢反抗而不知献媚的愚蠢,叫他印象深刻。 “你可以帮忙了吗?” 她眺望着森林,身边突然传来问话。无奈地把视线转回室内,看到选定委员站在门前,因“上头”喜好而被选出的性格认真严肃的男人。 “按照你的要求,我们把器材推下去了。” 也许是无法忍受响的沉默吧,男人先发制人。响的确这样拜托过他们。他让选定委员们在桦鬼跟神无一起时,尽可能只袭击神无,引发事故。如果桦鬼做出预期中的反应,响就实行原定“计划”。 而实际上,计划已经实行了。 短信到达的声音和震动让响满足地眯起眼,男人却脸色严肃。 “你们搞错了推器材的时间了吧。” 男人似乎意料不到响会如此指责,明显表现出动摇。 “蠢材,我们按照你指示待机,袭击鬼头新娘。” “桃子也在。” “那种女人——有什么所谓。她该不会是你的新娘吧?” “不是。” “那就没有问题了。” “恩……对,没问题。但她是我的棋子。” 响淡然地说,男人也疑惑地闭嘴不语。本来期待选定委员能为自己所用,现在却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既然这样,还是利用桃子胜算比较大,也比较便利。响盯着窗外,看到桃子在微弱虚幻的路灯灯光下跑回来,定睛而视不禁叹息。尽管对于穿过雪地去照顾国一的命令很不满,但还是乖乖照顾着国一。 “没时间了。” 男人生硬地对沉默的响诉说。 “什么时候实行?不快点把新娘带走,我们会被惩罚。‘上头’的命令是绝对的。” “……不能强行带走吗?” 三翼贴身保护着神无,三翼应该不会跟选定委员进行交涉那么能带走新娘的办法也是有限。选定委员的力量应该不敌三翼,本来以为他们会要求增援,但他们没有,可想而知选定委员们都是爱面子的人。考虑到桦鬼和三翼的行动,跟同伴商量后,认为跟“上头”谈判是最好的办法,但他们并没有想得那么深远。没有力量没有智慧,甚至没有观察对手再行动的耐性——却非常在意旁人的目光。 响为此惊讶地叹息。 “陷入拉锯状态的话,就趁鬼之里祭典时攻击,那时候防守空隙比多。认真准备,行动也就方便多了。” “带走一个新娘也要等那么久吗!选定已经开始了。我们不能再呆在这里。” “那是我的做法。厌恶的话就另请高明。” 隔着衣服抚摸持续震动的手机,听到回想在走廊中的声音,表情突变。跟他想对的男子失声。看见他展露出充满胁迫感的笑容,选定委员精悍的脸庞上渗入丝丝怯懦。 “你不是答应帮我们吗?” “条件适合的话,但很遗憾,我们的目的不同。” ——即使目的不同也会有联手的时候。 看着被用力推开的门板,响的笑容消失。推开门的是肩膀被雪打湿、气息紊乱的桃子。 “什么?……啊,出现在森林的……可疑人物。” 盯着选定委员,桃子坦率地喊道。被自己的鬼舍弃,甚至因自己意志赶走了庇护翼、跟家人关系恶劣的桃子,完完全全地没有后盾。但是她那大无畏的态度始终不变。 “要交易等一会儿吧。” 她的话语中带有尖锐的刺。响的视线从没进入教室等待回应的桃子身上移开,对选定委员仰起安稳的微笑说“很抱歉,就是这样了。” 男人察觉响隐藏的怒气,一脸憎恶、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可以吗?” “恩……没事。外表、气质跟普通人不同。我只是想不到你会来帮我。……你那时候没有笑吧?” 桃子一踏进教室就尖锐地询问,响耸耸肩。敌人当前,放弃寻求协助而且依旧我行我素的样子,实在有趣。在那种状况下,桃子依旧对国一的存在保密,实在教响意外。 “我笑了吧。国一的情况如何。” “健康。我怕他无聊所以带了书跟游戏给他……他一直都想见你。还让我把钥匙给他。钥匙在你身上吧?” “我保管着。” 他理所当然的回答让桃子瞬间闭嘴,悄然看向走廊。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 “跟你无关。” “怎么可能无关。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情报是共有的。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联手。” 面对连鬼族都害怕的响,桃子却能大无畏地抱怨。推开门后心情就非常差的她,脸上浮现明显的轻蔑表情。对哄女生没兴趣的响即使察觉她心情异样也懒得说什么,只是看着窗外。 但当发现她额头上粘着一块正方形的创伤贴后,注意力回笼说:“很痛吧。” 女人脸上留下伤痕的确不算讨喜——尤其继承鬼族血脉的人对美丑极度拘泥,下意识拒绝丑怪并不鲜见。但是不知所以然的桃子依旧非常不高兴,扬起冷笑伸手压了压创伤贴。 “化脓的话会留下伤痕吧。” 看到桃子用力按伤口,响迅速伸手阻止。 “别碰。” “留下伤疤比较好吧。我是因为神无才受伤的,留下伤疤就能让她不断责备自己……” “够了,别碰。” 拨开一脸惊讶的桃子的手,响叹息。 “你不用那么做。还有其他方法的。” 尽管桃子对伤口很是乐观,但伤口却落在她身上最瞩目的地方。以此勾起神无的愧疚感的确很有效,但无论任何理由,普通女人都不会希望脸上留下伤痕吧。 动作被打断的桃子,无法接受响罕见的动摇,看着他说:“对了,高槻开始行动了。” “高槻……保健室老师?” “恩,三翼之一的高槻丽二。他在调查你。” “因为我是神无的朋友?” “你不觉得奇怪吗?” “怎么个说法……” “现在我已经能够判断,他的反应不是一般庇护翼对待鬼头新娘的反应。” 寂静中,响淡淡开口,旁边突然响起尖锐的声音,响看向桃子,确认声音来自她靠在附近的桌子时,也就没说什么。很多时候,她的行动远比说话快。那近似于小孩子传达不满时,特意引起大人注意的手段,对响来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样的情报你应该早就跟我说啊。” 生气的桃子眯眼打量响。她原本就不是乖巧的女生,最近整个人更加混乱。因此总让貌似性格焦躁的响生气不已,由纪斗他们却对此给予好评。自觉没趣的他特意以温柔的口吻宣告:“别想太多了,你跟我不是对等的。” “……呃!” 直率地与那双充满怒气的眼瞳对视,响淡然地微笑,朝桃子靠近一步。 “那种情报不说也罢。” “响!” 的确因为桃子提供的详细情报,行动才能进展得更顺利,但他不喜欢桃子三分颜色上大红的表现。连接受“上头”委托的选定委员也不放在眼里的响,即使两人有着合作关系,他也能轻易地毁掉她的性命,她最好有所自觉。 不然,她那自以为是的态度会持续吧。 “我的意思,都懂了吧?” 任谁都被吓得脸色苍白、仓皇出逃的杀气往桃子扑去——响皱眉。 迎接响凝视的桃子脸上没有恐惧,只有怒气。 那是为了满足自己欲求而不惜出卖自己朋友的娇小女人叫人意外的反应。 “我完全听不懂你的意思。” 不管紧绷凝结的气氛,桃子爽脆地说。 “为什么不能对等?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接近木藤前辈。” “啊?” “他喜欢女人是出了名的。靠近他后就能直接套取情报了。” “……你。” “什么?” “蠢材吗?” “什么意思!?” 看来她的视野非常狭窄。为她的真性情和内心想法吓到,他觉得为此生气的自己很愚蠢,响一声不哼看向窗外。如果桃子擅自接近桦鬼,自己过去一直构筑的舞台很可能崩塌。 与其这样,不如保持现状更好。 “响!” 桃子尖声大叫,响把注意力从雪景拉回到桃子身上。 她是继承鬼族扭曲遗传因子的新娘,同时也不过是脆弱的人类。这个过去自己不知为何保护的女人,现在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了她。处置也很迅速,只要大量出血她就轻易丧命了。 “真是可恶的男人。” “……很少有人敢这样说我。” 当初认为她是有用方便的棋子才放过她,但现在她老在身边汪汪叫,讨人厌得不得了。响想当她失去利用价值就丢掉,也可以省却处理的手续时,眺望雪景的桃子突然说。 “放了中午那群白痴女人吧。” “白痴女人?” “我们班上那些迷上你的蠢女人。” “为什么?江岛四季子你都让我处置掉她吗?” “江岛跟那些小人物不是同一个范畴。如果连那种小人物都处理掉,班上就一个人都没有了。只要让她们乖乖闭嘴就够了,要知道一旦下手就不会留有余地了。” “只是让她们闭嘴,太造作了吧。” “我都说了,你不能控制惩罚程度就别出手。” 明明身边的鬼有能力解决问题,毫无能力的新娘却拒绝鬼的帮助,真是教人意外。本以为桃子会求助的响,以新鲜罕见的眼神打量着身边的少女。 “如果她们用刀呢?” “……到时候就交给你处置,如果只是丢小石头就算了。” 意料之外的回答,响唇边浮现微笑。本来高兴地互相讨论战绩的少女完全被响的容貌迷住,心底的敌意完全消散。尽管还剩下些须烟雾,但也不敢做出过分的举动,来惹怒响。虽然不知道桃子计量到什么程度,但就目前状况来看,那决定是正确的。 “你意想不到的有趣呢。” 桃子瞥了瞥他,注意力转回窗外雪景上。响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侧脸。本以为她是焦急,欠缺深思的人,却发现她有另外一面,实在有趣。 一只可有可无的棋子即使损坏了也没什么可惜,然而现在看来,她也许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他喜欢桃子对他无所畏惧的强悍。心底衍生些须良心,让他想要珍惜桃子,而且不是为了应付神无才有的客套话。 但同时,他很清楚破坏自己喜欢东西时的快乐。那种因被信赖、接纳的人彻底背叛的绝望模样,强烈地刺激他的施虐心。 桃子哭泣的样子,也许比预期中更能取悦他。 “……怎么办呢?” 响低喃,肩膀因笑意颤抖。 另一方面,站在寻找到乐趣的男人旁边的桃子,心头从中午开始就充满怒气,最大的理由不外于棚架被毁一事。她怀疑事故是响设置的,但后来认为不可能。然而面对桃子的质问,响的笑容中包含肯定因素。中午时因为神无到访没来得及问清楚,获悉响在教室,她就过来想问问,结果却发现除了他还有别人在,那人还趁她怒吼的瞬间逃走了。 因此,怒火始终萦绕心头不散。干涩的喉咙依旧残留着违和感,更因响那若无其事的神态激起炽热的怒火。 ——的确出其不意在走廊大吼的自己很失礼,桃子不为自己的过失开脱。虽然明白响在意神无的存在,但始终也只是感觉,没有实际证据。本应该尽量不让人发觉自己的心情,但桃子却不顾场合地说出抱怨,实在失态。不过为了分散他人的注意力,竟然捏住同伴的脖子,实在太过分了。当时响的指尖的确扼住了桃子的喉管。 怒火不断膨胀,灼烧着她的胃,使之隐隐作痛。 即使他道歉也难以原谅,但起码能稍微治疗疼痛吧。而若无其事的男子,别说道歉了,甚至还以轻快的表情凝视窗外。 “机器落下的瞬间,三翼脸色都变了。真是好玩。现在证明了朝雾神无受到鬼头的守护,没有人能唱反调了吧……可以的话,我倒希望那家伙能更加积极点。” 响以前所未有的轻快语调说。似乎得到了预期中的结果让他心情舒畅。给国一送食物途中遇到被称为“选定委员”,是为了取代桦鬼被送到神无身边的人,以上的情报是从被关在地下的国一口中得来的。桃子不满地给国一交代现状,意想不到国一认真又条例地给她说清楚情况。在这一方面,国一远比响可靠。桃子知道神无被优待至此,为了催促响采取行动,就更加积极怂恿神无接近桦鬼。 她知道那不是开玩笑。 应该被忌讳的女生却被如此珍惜,她委实无法接受。神无应该遭遇跟自己一样的对待,这样她才能毫无芥蒂面对神无,跟她交往下去。 但是所有事情都超出所料。 胃痛更加剧烈。 桃子跟响只是目的相同的共犯。正如她贪图方便利用他,他也在利用她。无须担心对方的心情,桃子是这样想的,但响却完全没有同伴意识吧。 明知如此,桃子本来不含有任何期望。 但是她无法容忍自己被归类成死物。尽可能地从她身上收集所需情报然后加以利用,到没价值时一脚踹开,如此屈辱叫桃子决然无法忍受。 “我中午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拼命让因愤怒而颤抖的声音平静下来,桃子看向响,他脸露惊讶。 “器材是落在神无身上。” “啊……你还在拘泥这个吗?我不那样做,就会显得可疑了吧?” “……谁怀疑你?” “认为鬼头碍手碍脚的家伙们。对女人毫无节操的他,竟然不喜欢自己的新娘。而且还在婚礼上那样对待自己的新娘——谁都怀疑烙印是真是假。当然即使说新娘不够美丽也难以取信众人。这也告知我,帮忙是有价值的。刚好选定委员出现在眼前,我就利用了。” “……走错一步就会酿成悲剧了。神无受伤的话,鬼之里祭典就被迫终止,整个计划都要搁浅了吧?你没想到这一点?” “请在意这些。” 没发现桃子怒火的响嘲讽地笑了笑。 然后,她扬起手。 尖锐爽脆的声音穿透耳膜,桃子手掌闪过一阵麻痹。 她不是想知道自己获救的理由。当时他刚好在附近,所以才会拉她一把,理由仅此而已吧。当时即使救错了桃子,这男人也会扬起淡淡的微笑吧。想到这里怒不可抑的桃子甚至忘记了眼前男子的真实身份。 紧握着麻痹的手掌,桃子睨视响,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眯起眼睛打量拳头紧握得指节泛白的桃子。 显露出笑意的眼瞳中没有丝毫的温暖,甚至涌现了冻结般的鲜艳金黄色,他毫不隐藏怒气,冷笑道:“竟敢掌掴我,好胆量。” “你打算怎样?” 叫嚣。可以说所有人都臣服于自己脚下,他的嚣张也是无可厚非的。四季子消失后,本以为能彻底遗忘的过去——就这样被他不客气地拉出来,稍微得到清水滋润的心,瞬间干枯。 “……你理解自己的立场吗?” “你的共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怒气张扬的桃子不示弱地直直凝视响。室内明明气候温暖,却因为两人的对峙让所有空气凝固。 先行动的是响。 “算了。” 他舒口气,轻笑。低垂的眼瞳变成黑色,他朝桃子伸出手。 “我承认你,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响终于承认桃子是自己正式的同伴,但她只是疑惑又戒备地看着他。她本能地了解,响是不用对敌人龇牙咧嘴,只需要淡淡的——甚至是高高兴兴地就能伤害到对手的男子。 “你真是气死人了。要我说多少次啊,情报——” “共有。鬼之里无论内外,鬼头的敌人都出奇的多。即便是垃圾,聚集起来也能成为战斗力。经过中午那一段,很多鬼会主动报名成为我们的同伴。桃子,接下来的事情会很有趣。” 无所眷恋地抽回手,响拿出不断响铃的手机,嗤笑。 那是非常残酷的微笑。 同一时刻,职员宿舍别栋一楼。 一个年纪不小的男人蜷缩着身子啜饮茶水,叹息着凝视雪景。 “哎呀,还有学生留下来吗。” 校舍二楼,只有一个教室亮灯。鬼视力再好也无法判断是否真的有人,不过看到电灯亮了就认为有人吧。男人感叹学生如此热心,放学还留下来,注意力转向庭院。 中午,堆雪人用棚架崩塌的瞬间,丽二看到响那挑衅的笑容,深信事情不是出于偶然。根据神无的证言,推倒器材的似乎是选定委员。尽管他们的活动有分歧,但会伤害新娘——而且还是拥有鬼头烙印的新娘,实在是难以想像的行为。他们顾虑到新娘的立场,应该尽可能避开他人耳目,尽管采取文件的办法带走新娘才是。 “堀川响跟桦鬼对立一事众所周知,很可能趁机会做点小动作……但是他越来越大胆了,可以遇见他接下来的举动更加激烈,越来越麻烦了。” 只要有需要,能边微笑边下手的男子,已经无法沉默等待了。拥有独立情报网的他,对响身边的人进行调查,其中包括了神无信赖的唯一朋友——土佐塚桃子。 如果神无在保健室说的话属实,他可以肯定桃子已经完全归于响麾下了。 到底为了什么,丽二沉思地盯着交握的双手。 而他理所当然地想到,她是为了击溃神无。 但还有什么隐藏在背后吧。 丽二没有对同伴说出自己所获得的一切情报,是因为时候还没到。伴随着低沉的响声,起居室的门被推开,光晴走进来。他从冰箱拿出个盒子,将盒子中的食物另外放在小碟子上,递到丽二眼前。 “丽,眉头的皱纹都要夹死蚊子了。思考的时候需要糖分!” “你们都没睡?我要泡茶,谁喝?” 接着出现的水羽边把水壶放在小炉子上边问。光晴跟丽二同时举手。 几分钟后,他煮出了一壶异样苦涩的茶。因为萌黄的兴趣,宿舍这里放着很多上好的茶叶,丽二怀疑水羽的泡茶步骤是不是出错了。 “精神醒脑的崭新口味茶水……” “你怎么泡出来的,把高级茶叶跟麦茶一起泡?” “你也看到了吧,我按照一般步骤泡的!不是很美味吗?” 丽二歪着头,喝下那些不知为何连香味都失去的茶。嘴巴里满是电信的水羽看向窗外,然后问光晴。 “建立起监视塔之后怎么办?” “很难决定。只有执行部和学生会很难把握全部状况……他们好像也察觉到什么,给了很多建议。” “学生会?他们要帮忙?” “基本上他们反对举行鬼之里祭典,但事到如今也不至于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别人受伤,一点都不好玩,须泽副会长就是那样的人吧?” “……怎样的人?” “讨厌麻烦,但该出手时就出手。外表是娇柔的美人,但内在却英气十足的大小姐。监视塔的人选交给他们决定应该没问题。” “恩。” 水羽嘶嘶地啜饮着茶水,坐在旁边的光晴则倒出热茶,盯着沉默不语的丽二。结束工作后一直唉声叹气、脸容犹豫的保健医生,即使吃饭时也心不在焉。光晴再粗心大意也开始担心了。他正想开口跟丽二说话,手腕突然被拉住,他看向隔壁。 “怎么了?” “别管他吧。” “为什么?” 水羽“嗯”了一声,拿起馒头细细品味。吞下一小口,觉得味道还不错。 “什么啊?” “……时机不对,因为他还在回想白天的那件事。” “白天?” “桦鬼救了神无的事。” “那也在校内引起了不少传闻……真的吗?” “他飒爽地救下神无,有帅气地把她抱到保健室?” “真的吗?” “嗯,桦鬼本人好像毫无自觉……不过说起来,也蛮有桦鬼风格的。” 边聊天边品味馒头,喝口茶,水羽舔舔指尖,最后把茶杯中剩下的水分一口干尽,唇边溢出了叹息。 “那不代表神无选择了他,桦鬼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 “……水羽你很支持桦鬼呢。” “嗯,我觉得只要神无幸福就好。而且能守护神无的本来只有桦鬼。” “一开始就输了吗?” “如果她选择了我一定会比任何人都幸福,但是问题症结不在于此。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为什么我就不行呢……我想了无数次,始终找不到答案。” 水羽垂下眼睑注视茶杯,苦涩地低喃。光晴皱眉看着这个年轻的鬼,把身体深深埋进沙发中。 “麻烦啊。” 没有在现场目击事发经过的光晴似乎比其他两人轻松,双手包裹着茶杯,慢慢转动。 “……我完全成了玉碎。” 在沉默中低声说完,丽二一口气把苦涩地茶吞下去,然后站起来。 “我去让萌黄呵斥我一下。” “呃,呵斥?” “解释一下什么叫玉碎!” 走出客厅前,另外两个人同时发问,丽二没理会,直接走进走廊。离开公用厨房,来到位于走廊左手边的私人房间门前。丽二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盯着门把手。 白天时,答案终于明确了。那是神无自问后导出的答案。原本他们是为了守护神无才给予烙印,不可能对鬼头的新娘抱有任何私人感情——道理上明白了,但本能却完全违背理智,不断地对神无寄予思慕。 “哎呀,放学后你都没回来过,怎么回事呢?” 看着跟往常一样的萌黄,丽二什么都说不出口。 害怕自己一开口就说出伤人的话,丽二实在找不到适当的词语。萌黄诧异地仰望沉默地丽二,表情很快变得柔和,扬起一抹谅解的微笑。 “辛苦了。” “……你不生气吗?” 丽二问,萌黄只是温柔地笑笑。向其他新娘求爱、变心,还开脱说形式所迫,希望原本的伴侣责备自己。面对如此优柔寡断、任性的男子,她却没有说过一句狠话。如果萌黄责备自己反而更好受的丽二只能苦笑。 “我追打责备你又能怎么样呢?” 萌黄爽脆地反问,语气中隐含着安慰的情绪。丽二深深地舒一口气,看着萌黄。 “我觉得一辈子在你面前都抬不起头。” “哈哈。” 丽二说出了心声,萌黄扬起爽朗的笑容回应。 “这种事你现在才发现吗?”萌黄说。 丽二苦笑,接受迎接似的踏入玄关。 同时刻,职员宿舍——四楼。 刚洗完澡的神无,凝视放着桦鬼份食物的餐桌。平时这个时间他早就回来了,但现在玄关还是紧闭着。 呆呆站立的神无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咬住了下唇。 器材掉落不是偶然的事。 那时候桦鬼救了神无,响救了桃子才不至于酿成惨剧。如果当时赶不及——响一时冲动放开手的话,后果将会多严重?即使他没有要加害桃子的意思,可是能因为个人兴趣绞杀别人的响身上含有太多危险因素了。再加上他身为鬼族的力量,随时能让人丧命。她听到桃子说出拒绝响的话,哪怕绝情,她也希望两人就此分手。 响怀有什么目的接触桃子呢,每次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变得沉重。 希望他不会对桃子做出过分的事。总是善待她的少女——无论到哪里都理所当然被孤立,跟如此处境的神无说话的只有桃子,对神无来说,唯一能成为朋友的人。 老是等待别人搭话的神无,最近开始会主动走到桃子身边。当时桃子还满面笑容地说“神无真是怕生的猫呢”,她至今还记忆犹新。 她不想给桃子添麻烦。也不想看到她哭泣的样子。可以的话,她希望桃子能永远像现在这样笑着。 到底怎么做才能让朋友免于受伤,远离危险呢,神无六神无主地思考着。但心头被满满的不安充斥着,根本想不到什么。 她低下头,想抿去汹涌而上的哭泣冲动,这时电话铃声划破静寂。 神无吓得颤抖了一下,腿因不安颤抖着,赶紧拿起话筒。一道包含笑意的声音发出简短的问句“怎么了?”。 意想不到的人的电话。 “爸——爸爸。” 安心的瞬间,心底的线断裂了,有什么涌上心头。 使劲抓住话筒,眼角一热,她不由得俯下头。哽咽从紧咬的唇瓣溢出来,神无慌忙伸手捂住嘴巴。 听到话筒那头传来屏息的声音,忠尚瞬间沉默。 “来大宅吧?”他沉声说,“你继续留在学校也是如坐针毡,不如到本家来,我们会守护你。在本家可以随便你做什么。所以——来这边吧?” 忠尚以淡然又清晰地声音说着。没有问理由,之前渡濑说过的话,再次从忠尚口中说出。察觉到对方真心诚意的瞬间,豆大的泪珠滚落。 “我没事。” 紧握着话筒,深呼吸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她终于开口回答。一旦离开这里,跟她走得最近的桃子会受到更大的伤害吧。想到响把这些都计算在内的行动,神无无法接受忠尚的好意。 在本家,肯定比在学校过得轻松吧。但是—— 听到开门声猛然抬头,模糊的视线中映入桦鬼的身影。她慌忙擦掉泪珠的瞬间,桦鬼经过她的身边,消失在寝室中。 离开这里就等于舍弃现在的全部生活吧。这样就再也见不到桦鬼了。 “我没事的,谢谢您关心。” 深呼吸一口气,神无对着空气鞠躬。 “我知道了。” 忠尚简短地回答。 “觉得辛苦就给打电话——我会马上派人去接你。” 不太习惯别人的善待,听到忠尚真诚地宣告,泪水再次涌出。回应了一句“是”,神无挂断电话,跌坐在地板上双手覆脸。尽管她不能轻易求救,但还是有人担心自己。只是这样,她就必须继续努力。没事的,她默默地告诉自己,觉得头部被什么覆盖着,然后有什么敲敲她的头,似乎在安慰她。 神无抬起头,视线被白布覆盖。伸手一抓才知道是浴巾,拿毛巾覆盖神无头部的桦鬼已经走进厨房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么抗拒自己,但也不等于完全接受了她——目前,两人的关系非常微妙。 但是—— 神无为了止住眼泪,把脸埋在毛巾中。他一些细微的行动也足够她开心很久了。他散发出一种关心她的气息,让她感动满满。 用毛巾吸干连绵不断的泪水,心底深处那盏灯再次燃起,尽管微弱却发出亮光,让思绪混乱的她的心柔和下来。 她不想重复东躲西藏的生活。 眼泪停止的同时,走向厨房。桦鬼一个人吃着冷掉的食物,看到神无时有点吃惊似的睁大眼睛,很快又继续吃东西。心情一片安静的神无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觉得注意力被什么吸引住似的,凝视着他。终于吃晚饭的他站起来。尽管白天的事情带来了些许变化,却不足以变化成言语,吃饭时两人依旧保持淡然沉默的模样。 收拾好碗筷,并将其洗干净,放到干燥机中,按下按钮。尽管称不上规律十足的生活,但桦鬼的就寝时间一向很早,连带的,她睡觉的时间也提早了。看看时钟,已经到了他上床睡觉的时候了。眼睛有点酸涩,睡意冒出来。但必须等桦鬼睡着了她才能去睡觉。想着不知如何是好时,她听到浴室传来水声,想起自己忘记为桦鬼准备新毛巾。今天桦鬼回来晚了,顺序都打乱了。 神无慌忙走出厨房,拿着毛巾走向更衣室,确认他还在洗澡,悄然推开玻璃门。想要放下毛巾就马上退出去,却赫然发现衣篮中熟悉的白色衬衫上有着点点的鲜红痕迹。 神无摸了摸衬衣上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血痕,慌忙收回手。 白天,器材崩塌的时候,神无看着桦鬼的身体挡住自己上头,然后就晕倒了。失去意识的她无法知道到底有多少器材落下来。但她知道桦鬼是那种无论身负多重的伤也不会在人前屈膝的男子。 神无咬着唇,走出更衣室。先回到寝室打开衣柜,翻找了一轮,再到其他房间的柜子查看,最后在起居室的柜子深处找到茶色的木箱。确认上头写着急救箱,神无双手握紧盒子,把它拿出来,走到房子中央打开盒盖。检查弥漫着药物气味的箱子中有消毒液和棉花球、镊子、纱布、固定绷带和医用绷带,突然听到浴室的门开了,她慌忙来到走廊。桦鬼正粗鲁地擦拭着湿发往寝室走去。从衬衫上星星点点的血痕来看,可以知道他受伤的部位不止一两处。尽管他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但肯定很疼。 跑过去的神无,握住吃惊的桦鬼的手腕,往起居室走去。她在起居室中央铺好坐垫,示意他坐下。然后扭开消毒液的盖子,以镊子夹着棉花,浸润在消毒液中,表情严肃地站在他面前。 神无准备万全后,桦鬼才察觉到她的意图,想要站起来。但看到神无坚决的表情后又坐下来,投降似的解开睡衣的扭扣。 他的胸口有着过去的伤痕,没有新的伤痕。想到衣服上的血痕,知道伤痕应该在背后的她,转向他的背部,屏息静气。 ——不可能不痛。但是不知道依赖为何物的他,再痛苦和哀痛也只能靠自己,他一直这样生存着。 神无伸手触摸桦鬼的肩膀。目之所及之处都散布着淤青,擦伤,深深的切伤——他会迟回来是为了避开所有人的耳目,隐瞒伤势吧。越是颤抖着双手去治疗渗血的伤口,越是难以直视疼痛的伤口,神无不由得别开视线。 处理大大小小的伤口,神无用绷带在他上半身缠了一圈,覆盖住伤口。担心他的骨头有没有受伤,但想到如果伤势很严重,丽二肯定会给他治疗的。 处理完背部,神无继续观察其他部位,注意力来到开始干爽的黑发。 即使问他有没有受伤,他也不会回答吧。她想了想,怯懦地伸出手,从桦鬼背后触摸他的黑发。瞬间,他全身僵硬。尽管很想知道他脸上有着怎样的表情,但神无还是想先确认他头部有没有受伤。安心之后,视线巡回到裤子。钢材落在他的全身,脚部应该也有受伤。 放射性地伸出手,没发现他的差异,径自脱下他的裤子。身体再次僵硬的他看着神无执着地解开裤子的样子,也就不再坚持,不情不愿地配合她的动作。腿部的伤没有背部那么严重,神无仔细包扎过后,把工具收回急救箱中,满意地点头,在桦鬼面前坐下来。 奇妙的沉默蔓延全室。 在这之前,神无都没有察觉桦鬼被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虽然知道为了治疗他已经半裸,但当时她专心治疗伤口,也就没多羞赧了。如今她终于把握了状况,他拿着睡衣站起来。 衣服摩擦的声音让神无更加紧张,一动不敢动。 奇妙的沉默再次降临。紧盯着地板某一点的神无觉得四周太安静了,疑惑地抬起头。 瞬间,心脏剧烈跳动。 神无直直地俯视神无。脸颊突然变得炙热,神无甚至忘了别开脸,只是看着他。 倒是桦鬼先回过神。 “睡了。” 淡然丢下这么一句话。认为熟睡中的桦鬼比较安全的神无,已经习惯了不等他入睡就不上床就寝。 因此,没想过他会这样邀请自己。 不知道该给予什么反应。 他是如何看待她的沉默呢?桦鬼轻吐口气,走向寝室。也许是看错了吧,他刚才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那是他的期望吗—— 结果她,闷闷地在原地坐了一个小时才进寝室。 第五章 被囚禁的新娘 第一节 渡濑定期会跟忠尚联系。内容主要是潜入鬼之里高中的选定们的动向。 忠尚用力抓住手机刚买的手机。 “神无根选定委员接触过了?” “嗯,稍早之前,那时候高槻丽二和水羽两人介入制止了。” “……她想要跟他们走吗?” 神无希望的话,桦鬼——甚至只是他爸爸的忠尚也无从反抗。然而渡濑的回答“不”。 “那么……” 说到一半,闭嘴不语。虽然想问神无是想留在学校还是想留在桦鬼身边,却踌躇着不知道是否该问。除了地位毋庸置疑外,那混蛋儿子其他方面问题多多。忠尚不由自主扬声问:“桦鬼的恶习呢,还是老样子吗?” “你所说的恶习是指?” “私生活混乱。他总是生冷不忌。” “现在似乎没有。所以跟他纠缠的女人都被他吓走了。很多女生误以为因为神无小姐的存在,鬼头开始自律,所以她们都开始攻击神无小姐。因为神无伪装成不在意,所以很多人都没有发现……但肯定很困扰吧。需要列出人物清单吗?” 听着一如往常、淡漠的声调,忠尚没有说什么。到底出了什么差错,那蠢材儿子会得到一个这么好的新娘。对神无来说顺应上头的安排,跟随选定委员离去是最好的决定,但她本人却拒绝了。这是最叫人烦恼的。 想起在电话那头哭泣的神无,忠尚眉头皱得更紧。只是那么一点安慰的话语就让她崩溃哭泣,可见平常她把自己撑得有多累。 既然儿子还是笨得不懂珍惜,就把神无带到本家来吧。 “他的恶习暂时治好了。” “是。只是想不到神无小姐会这么说。” 不止渡濑吃惊,忠尚心境也很复杂。本以为他那爱玩女人的恶习任谁教育都不会改正,但他却让神无踏进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别墅,然后跟她一起回学校,并完全改掉恶习——从渡濑的报告中整理出头绪的忠尚想不通。 “他们的情况呢?” “冷冷淡淡的。” 无言。怎么会是冷淡呢。神无对桦鬼产出好感——即使不算好感,最起码也不算厌恶吧,从她的态度和语言就充分显示了。现在搞不懂的是儿子。既然婚礼前夜才命令庇护翼去迎接新娘,那么他肯定记住了新娘的生日。再考虑到他在本家和别墅的举动,可以知道在他心里,神无一直是特别的存在。 但他总是摇摆不定。 除了愤怒以外,桦鬼从不显露其他感情。能让他暴露“真心”的方法只有一个。 “再狠狠狙击他一次吧?” “忠尚大人。” 他的低喃和渡濑试着确认的重叠。忠尚笑着说“开玩笑的”,但渡濑似乎不相信,只是叹息。他的话不可能认真的。然而不追问下去无法得知真相,一旦显露本能,状况就会或好或坏地改变吧。 “选定委员的行动很奇怪,我会继续监视他们……忠尚大人,能请你暂时把庇护翼借我一用吗?” “你不过是监视员。” 渡濑意外的要求让忠尚不由得加重语气。忠尚赞同选定,结果“上头”积极行动,采取此等措施,这些本来单纯的事情变得复杂。 “我明白,但我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神无小姐跟堀川响接触。” 听到这麻烦的名字,忠尚轻拍额头。 “你想说,堀川跟选定委员联手?” “不,他们还没有亲密到如此地步……只是堀川响的行动比我们想象中更嚣张。” 渡濑谨慎的发言让忠尚握紧拳头,听着脚下传来的呻吟声的叹息。渡濑所说的“嚣张”,不单单代表大动作的意思吧。既然这样,应该先请“上头”进行处理。 朴素的房间中央放置着书桌,上头散落着各种资料。那些都是鬼族中有一定知名度的鬼,稍微看一眼也知道那是神无的鬼的候选人。其中一些有问题者被筛选出来,响的名字也在上头。 响似乎把事情处理得很不错。即使跟选定委员接触也没被列入危险名单,最起码没有招来反感。 “……我明白了,我会派遣适合的人选过去。” 对渡濑宣告完,内侧的门就被推开,庇护翼抱着一个晕厥的男人走进来。 “忠尚大人,先把资料烧掉。” “嗯。” 他以下颚点点书桌,庇护翼点头,开始收集桌上的资料。渡濑问思索接下来要到哪里去的忠尚说:“您要去哪里呢?” “……本家吧。” “我刚才打电话过去,她们说你出来了……你什么时候买手机了呢?” 渡濑淡然地询问,忠尚苦笑。不再用脚踩着倒在地板上的男人,粗鲁地提起男人,把他压在墙壁上,拿好电话。 “想到要跟三长老谈判,于是就打电话过去,但他们家的人说他们不在,问通信地址也不告诉我——渡濑,看来‘上头’张开网之后就彻底逃脱了。既然这样,我们也有对策。” “忠、忠尚大人!?” 听着渡濑慌张的,忠尚笑笑,狠狠掐住男人的喉咙。男人恳求地看向忠尚,他才放开男子。 跌落在地板上的男人深呼吸抚平慌乱的气息,怯懦地仰望忠尚。 “……你不是说不出手吗?” “极力抑制。不过我想很难确定本山在何处了吧。” 本山是俗称。鬼族内把不停改变住处的三老所在地称为“本山”,三老在那里下达命令。之前以为三老与自己无关也就不留意了,但现在涉及在内,才发现鬼一族中存在大量谜题。鬼头位于一族顶点,权利却是由三老掌握。尽管地位如此崇高,他们的年龄、容貌、一切资料却无人知晓。 “被‘上头’盯上会很麻烦的。” 渡濑叹息着,以诧异的口吻说。 “事到如今……要退?” “开玩笑的。” 渡濑快速回答,忠尚大笑,看向窗外。厚重的雪云覆盖了整片天空,沉重得让人窒息。 “你那边也很冷吧。” “……嗯,雪下的很大,人都变得懒懒的。” 没想对方也是仰望着不曾停歇飘落的白雪,忠尚点头。 “希望没给你添麻烦。” “想做才去做。” 意料之外的回答。鬼与新娘间有着难以切断的无形锁链。但主人跟庇护翼间只靠信赖互相维系罢了。本来就是这样。 忠尚静静地挂断电话,走出房间。 第五章 被囚禁的新娘 第二节 走到外头,眺望组成雪人基本构架的钢架,桃子跑过去。 “积了好厚的雪呢。” 广阔庭院所到之处都变成了雪山,雪花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快点行动!” 关于堆雪人,执行部没有下达细节规定,不管你使用什么工具,如何使用,只要最后出来“雪人形态”就够了。这样更多需要的创意,不想做最后一名的班长异常有干劲。他脚下踩着篮球和排球用的网,甚至连竹刀都有。铲雪组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所以班长也特别卖力。 看着狼狈不已的铲雪组,被白雪数量吓到的神无苦笑着对桃子说:“这也成为评分的标准了。” “听说这会成为当日的约会热点,在里面插起蜡烛和以鲜花装饰,弄得像个隐蔽的家那样。所有参观者会给予五阶级的评价。” 原来如此,神无明白了。第一次经历如此热闹活动的神无新奇地四处观察,途中感觉到尖锐的打量视线,慌忙回到桃子身边。 鬼之里祭典进入真正准备阶段,在学校出入的工人数量也越来越多。知道这些工人都是鬼族时,神无不无吃惊。他们对于站在鬼族顶点,鬼头的新娘有兴趣无可厚非的——神无无论做什么都紧张不已。 如果是以前的她,会尽可能不引人注目,躲在一角过活,绝对不会主动参与任何活动。但现在她会边注意身边情况,边跟桃子一起行动。 “土佐塚……堀川…前辈……你门……” 怎么说呢,神无无法地说出疑问,只能含糊其辞。 “嗯?响怎么了?” “没什么,我去拿些竹子来。” 被问到自己的隐私,桃子会很困扰吧,发问的人更加困扰。神无摇摇头,离开桃子身边,小心注意四周情况,窥探校舍背后。看到正准备堆雪人工具的学生们,松了一口气,混入人群中。冬天时穿着厚重的衣服,盖住了烙印的色相,来纠缠她的人也锐减。因此冬天时她对于可疑人物的更敏感,更能避开危险。 神无打量卡车的载物台,找到被削成细长条状的竹子,伸出手想要拿。当她拿出来时才发现学生不知何时消失了,慌忙拿起竹子,小心地朝庭院走去。 回程途中,头顶传来异样感觉。她上下环视着往前走,突然背部传来轻微的撞击,神无停下脚步。 回头一看,看到拿着雪球的女学生大笑着走远。 神无轻轻拍掉背上的雪花,再次往前走。 没有了自以为女王君临天下的四季子,她们纵然厌恶神无也不敢采取过激行动。现在她才知道四季子对她们有多么大影响力。离开鬼之里的少女现在怎样呢——这样想着的刹那,脸色宛如幽灵般青蓝的关根优奈突然出现。 神无顿住,因为她是四季子的好友。 “朝雾你知道吗?”优奈幽幽地说,“四季子住院了。神志不清……没有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她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朝雾你知道吗?” 优奈抬起头,瞬即睁大眼睛,凝视着神无身后某个地方。 “这种事神无不可能知道。” 神无猛然回头,身体下意识拉开距离。站在那里的是一脸安稳笑容。歪着脑袋的响。 “对吧,神无。” 响特意强调神无的名字,瞬间厌恶感包裹着她的全身。响对着明显戒备不已的神无笑了笑,就看到水羽跟桃子脸色苍白地跑过来。 “神无!这边!” 桃子激动地让神无远离响。 “土佐塚你真的跟堀川在交往吗?” 看到响朝桃子挥挥手,水羽率直地问,桃子脸色一凛。 “是他自以为是地宣称我们交往,我没办法拒绝!普通人怎么可能跟那种男人交往。” 响的外表的确出类拔萃,说话时也笑容不断,班上的女生都被他俘虏。但她们都没有看出他本性的百分之一,桃子的发言时经过亲密交往后才总结出来的。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到我发现时事情已经不可收拾了,我也很困扰啊。” “——那你就跟他别走太近了。” “我也想,但是不能够。” “为什么?” “为什么……他是我舞会的搭档啊。” “……土佐塚你真是自虐呢。” 水羽同情似的说,桃子瞬即沉默了。沉重的气氛让神无轻轻喘口气。站在谜样怪物雪人脚下的神无,来回打量雪人骨架和自己手上的竹子。觉得竹子长度不够。桃子看着神无手上的东西,伸手拿过来。 “我去问问班长,这长度是否可用。” “我们去拿长一点的竹子吧。” 活跃的桃子似乎满喜欢照顾别人的,有什么事都率先行动。桃子拿过竹子走出去,神无跟水羽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刚才关根是不是来了。” “她说江岛住院了,整天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住院?不是退学了吗?为什么要问神无……啊,是吗?” 水羽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大家都以为原因在神无身上——肯定是这样判断的。连江岛住院 都不知道的神无,对优奈的话只是感到困惑。陌生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然后结束了——神无脑海里浮现出响的脸。 “……跟我一起的话,也许连土佐塚都会受伤。所以我才会让她远离我。” 有朋友的生活很快乐,也不愿就此脱离。神无怨恨自己的意志力薄弱,垂下头。水羽看着这样的她叹息。 “我现在大概推测出堀川接近土佐塚的理由。要对土佐塚说明吗?” 神无摇头。响对待桃子的方式,让外人觉得他在对待一个特别的人,因此神无更加不相说出真相。 也许是察觉神无内心的挣扎吧,水羽一脸困扰地仰望天空。 “土佐塚说是那么说,但看起来不是真的讨厌响……真为难啊,还要考虑烙印的事。”跟水羽肩并肩走着,拐过校舍角落,转向仓库的神无,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眼睛扫向白蒙蒙的森林。一股不可解释的骚动涌上心头。尽管不是熟悉的危机感,但还是让神无无法别开眼。 察觉到神无异样的水羽停下脚步,凝神注视,戒备起来。 附近没有类似人影的物体,只有一些装着钢材的卡车。因此也遮挡了视线。 还是远离这里比较好,做出如此判断后,雪地发出轰鸣声。 “神无……!” 水羽大叫,往前踏出一步,正想要拉回神无,手臂却被掐住。冰冷的东西抵住他喉咙,让水羽甚至忘记呼吸。 “原来如此,趁鬼之里祭典下手果然有效。” 低沉的声音自车辆与车辆的夹缝间传来。领悟到抵住喉咙的东西是刀刃瞬间,想要求救的嘴巴也被白布塞住了。 第五章 被囚禁的新娘 第三节 “小马,联络上了?” “别叫我小马,是有马。” “怎样?跟本山取得联络了吗?” “……没有。无法去得联络。” “为什么,那新娘怎么办?既然不要,不如我们尝尝味道吧?” “不可以。” “为什么?无法联系上不就等于不要了?小马你该不会想一直待在这里,等到其他人联系我们吧?我不要,我讨厌被见都没见过的人命令。” “如果你出色得能见到他们,我就给你献花。在三者下达新指令之前,乖乖等吧。” “呃!她不见了一根手指头没关系吧?脚也可以啊,不过要吃当然是大腿比较好。” “拜托,鬼头的新娘不是用来吃的。” “鬼之里有那么多食物真好啊。最好吃的应该是这个女人吧。为什么大家都不吃呢?” “够了,别胡说。” “那我可以去跟三翼玩玩嘛?他在大叫大吼的好像蛮好玩。” “早咲水羽是被选定的人之一,别出手。” 冷硬的声音淡淡地说,然后是一道不满的抗议声音。地板被踩得咯吱咯吱响,生物的气息靠近。一股温热空气扑向脖子,一只手确定似的在身上探索。 “好香啊,真可惜,好想吃。为什么我不能成为候选人呢?” “因为你会吃新娘,不可能当选——真的会被骂的。” “我知道,这个新娘身上不只有鬼头的烙印……还有别的。” “嗯,听说三翼跟她求爱了。” “不是啦,这……应该是堀川响的烙印。” “什么?” “罕见呢。如果三老知道,肯定脸色都变了。与其把她分配给鬼,不如搬到研究所更好。研究新娘的研究所不就在山上吗?他们肯定很想研究拥有这么多烙印的新娘。” “……委托者是三老,先搬到他们那里去吧。为了防止有人妨碍,那边的人都准备好了,我们一到达就举行婚礼。听说会同时分配给好几个人。” 低沉的声音回答完,说话孩子气的人就沉没了。但是气息就在附近。边听着哼哼的鼻鸣声,神无睁开沉重的眼睑。 光芒射入严重,喉咙发出呜呜的呻吟声。 “啊,醒了。” 其中一个选定委员边窥探神无的脸边说话。他蹲在神无面前,持续摸索着她的身体。那动作单调得让人恶心,比起生理上的厌恶,更多的是肉体上的恐惧。 “身上没多少肉呢,吃得不过瘾。” 男人遗憾地说,收回手。神无反射性地蜷缩起身体,背贴着墙壁,环视室内。 低矮的天花板上贴着茶褐色的木板,四面都是墙,地板上贴着木板。出入口上竖着因日照而变色的纸门,从天花板垂下的白炽灯上罩着竹编的灯罩,整个房间给人古色古香的印象。日式房屋——跟本家完全不同的朴素。 “这里……?” “隐家。本山之一。” “仲,别说多余的话。” 男人回答茫然的神无,突然旁边传来低声呻吟。旁边的男人是“仲”,纸门附近的是“有马”吧。从他们的对话可以推测出两人的权力关系,神无撑起被麻绳束缚的身体,来回打量两人。 然后,慌忙搜寻水羽的踪影。 “早咲水羽不在这里。我们给他吃了足以致命的药量,不省人事。新娘被抓为人质,鬼就变得脆弱了。我完全无法理解。即使发生不幸的事,也能继续寻找新鲜的肉吧。为什么要那么拼命保护新娘呢?” “仲。” “连杀死他的手续都免了。” “别说了。我说了多少次新娘不是食物。” 被有马那么一说,仲夸张地耸耸肩。他以孩子看到美味电信的无垢纯净眼神盯着神无,神无蜷缩身体,想要隐藏烙印。即使他的食欲比性欲更旺盛,但很少有人这么赤裸裸表现出欲求。有马性格比较自制,仲则是忠实于欲求的人。 “怎么办?一直等吗?” “……其他人都在鬼之里把守着。堀川响应该会行动了,但现在不能叫他出来……” “也无法跟三老去得联系。” “仲……” “嗯?” “听着,乖乖在这里等。” 仲不可思议地看着脸色严肃的有马。 “你说等?为什么?” “……你不是说鬼头新娘身上还有堀川响的烙印吗?那鬼是前鬼头的儿子。烙印基盘是历代能力最高的鬼头,此外还有以优秀著称的三翼,前鬼头儿子的——有这些烙印,正如你所说,送到研究所去或许是最好的做法。但是决定权都在三老身上,直接问他们。” “没必要那么麻烦了,直接带过去不就好了?” “我们把新娘带到本山,婚礼就自然会开始,候选的鬼们是这样说的。你认为他们能接受变动吗?没必要引起能力优秀者的不满,太麻烦了。” “……哼,那就好吧。但是现在无法去得联系吧?真麻烦。” “如果选定委员们不来接收,就送到研究所吧。决定了新娘的去处再联系。” 有马拉开纸门,扭转头看向仲。 “别吃她。” “我知道了。” “……困得慌的话,就跟早咲水羽玩玩吧。” “他会死的哦。” “……那也没办法。” 对话完毕,有马走出房间。被留下来的神无茫然地注视露出快乐笑容的仲。 “他说可以杀了早咲哦。刚才还说别对他出手呢。对吧,鬼头的新娘。” 仲转向神无。神无害怕得直颤抖,他把脸凑近神无。 “真的很美味呢。不过现在还不能吃。先去跟早咲水羽玩玩吧。” 说完,他站起来,见地不移地往走廊走去。想要追上去的神无,因为双手双脚被束缚着,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站住。” “讨厌,鬼头新娘要跟我玩,我很乐意接受——咦?小马还没出去吗?” 听到些许声响的仲低喃,叹息着走出去。 “好了,我可是得到许可的。” “住手……” 神无惨叫,但他毫不介意地远去。神无跌在地板上,扭头看向被束缚的手腕。那鬼肯定会若无其事地欺负弱者。她要解开绳索,救出水羽到安全的地方—— 神无用力挣脱,觉得麻绳有点松动,更加用力挣脱。感觉到皮肤一阵刺痛,她放松力道,麻绳更松动。神无耐心地反复摩擦,很快就把一只手拔出来。另一只手也轻易挣脱绳索。麻绳落在地板上,她解开脚上的束缚,跑出房间。走廊的摆设不奢华,庭院的设计宁静而高尚,深处树立着竹编的围栏,延伸到森林。山中——而且还是像本家那样与世隔绝的地方。 神无迷茫了,但为了拯救水羽,快步在走廊上奔走。他们说水羽在这座房屋中,那么应该不远了,穿过铺设着磨砂地砖的庭院,神无慌忙环视四周,看到一台黑色电话放置在古色古香的电话台上。呼救。这个想法充斥于神无脑海中,她拿起话筒,听到熟悉的机器音,舒了一口气,拨动转盘。 下意识求救的地方是本家。忙音信号响了好几次后,一道明朗的女声传来。 “我是神无,爸爸呢?” “出去了,有事的话我帮你留言吧。” 爽脆的回答让神无咬住下唇,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此处的详细地址。这样就没办法求救了。 “啊,他有手机,给你电话号码吧?方便记录吗?” 也许觉得神无的沉默很奇怪,对方这样问。神无到处打量,希望找到纸跟笔。但映入视线的不是纸笔,而是刚才应该离开房间的鬼。他朝全身僵硬的神无笑笑,无声地靠近,夺取话筒,放回话机上。 “太不乖了。” 宛如狩猎野兽般的眼睛中,闪耀着鲜明的金黄色。 “难得我特意准备一切,方便你逃亡,为什么你不逃走呢?我的计划可是逃亡的新娘跌落悬崖哦?” “计划……?” 神无往后退,背部抵住墙壁,贴着墙壁横向移动。 “嗯,这附近很多悬崖,在我跟早咲水羽玩的时候,鬼头新娘想要逃走,不小心掉下悬崖,而我就算吃了她的尸体也不会被骂。如果在这里杀了你,别人就知道了,还要把你的尸体运走呢——不过算了。” 仲捏住神无的手腕。 “最靠近这里的悬崖在哪边?” 仲低喃,在长廊上穿行。察觉他想到玄关去,神无死命抱住一根柱子,紧闭双眼。这样下去,别说自己,就连水羽都会被杀人灭口的。心底的警钟放声鸣叫,命令她“快逃”,神无用尽全身力气,抱紧柱子。 “你在抵抗什么?你以为我不会打你才这样做吧?真麻烦啊,我不会控制力道……一击也许就杀了你哦。” 流血的话,他就会被责备——仲脑中只有这个想法。不被对方的凄惨模样触动,只是粗鲁拉扯她的手腕,神无死命捏紧拳头,不敢放松半点。 离开这房子就要被杀死了。神无双手紧抱着柱子,突然发现心底警钟停止鸣叫,猛然抬起头,眼前那只瞄准猎物的鬼还在,危险状况应该持续才对啊。但是警钟没有鸣响。 “……呃?不是吧?” 仲歪着脑袋,身体如鹅毛般轻盈,撞飞到墙壁上,激起一阵尘土。 “为什么你要妨碍我!” 仲站起来大叫,视线投向走廊深处。在这种绝境赶来的应该是同伴吧,这样想的神无,看到意想不到的人紧握拳头,站在那里,震惊不已。 “我无法安定。” “什么!?” “……缺了一个就没意思了,而且那家伙在呼唤我。” 低声宣告的男子——桦鬼踏出脚步,再次攻击想要站起来的仲。直到听到对方低声呻吟,确认他无法动弹才看向神无。 不知为何,他的眼神相当严厉。神无身体不由自主僵硬起来。 “鬼头,神无小姐——啊啊,没事吗?” 渡濑的声音窜入神无耳中。回头一看,扶着水羽的渡濑快步穿过走廊走来。他拿出手机,快速拨号,贴近耳边。 “我是渡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神无小姐平安无事。” 渡濑边说边看着神无,看来电话那头的人是忠尚。 “幸亏您击溃了本山,刚好阻挡了他们的脚步。但是请您别太乱来。为了治疗水羽,可以把他带回本家吗?” 听到忠尚的回答不住点头的渡濑,简单地说明状况后就挂断电话了。他瞥了一眼躺在走廊上的仲,然后朝神无有礼地鞠躬。 应该在本家的他,为什么会跟桦鬼一起来到这里呢? 无法理清状况的神无,手还环抱着柱子,跌坐在地板上。 “很抱歉,我来迟了。本来打算在你被抓走后马上就追……刚好被鬼头发现,他强行跟我一起来了。” 渡濑脸上浮现苦笑。看来是桦鬼自己主动要求过来的。但他的心情明显不好。 “……‘上头’太过分了,我不喜欢。” 刚才气息还算平稳的男人气息突变。神无屏息,偷瞧了桦鬼一眼。它还是脸色严峻地俯视着晕厥的选定委员。刚才短短的对战让仲失去意识,似乎难以询问到什么。 “虽然想斩草除根,但暂时还是让他们去吧。” 渡濑淡淡地说。 “一旦他们身负重伤,上头就会判定鬼之里很危险,增派选定委员——走吧,鬼头。” 完全把刚才的怒气收敛下去,渡濑的注意力从仲身上移开,往前走。 古老建筑物的玄关也奢侈地用木头建造,营造出华贵的感觉。走出玄关就是一排飞石,巨大的门扉轻掩着。门前停着两辆车,有马倒在附近。 “我用他们的车,鬼头你就用我的车吧。迟些我会去回收的。” 渡濑让水羽躺在后座,对桦鬼说。 “……他没事吧?” “嗯,我知道他们用了什么药,马上就能处理好。没问题的。” 渡濑的回答让桦鬼安心。 渡濑诚挚地一鞠躬,钻进车里。目送车子远去后,神无发现桦鬼浑身再次迸发出不悦的气息,整个人变得紧张起来。 看到他坐进驾驶席,神无也坐进副驾驶席。 回程途中,车厢中充斥着异样的安静。 第五章 被囚禁的新娘 第四节 在学校消失五小时后——神无回来时,桃子显得非常惊讶,神无只有谎称说自己到镇上去购物了,然后继续参加堆雪人的工作。正当她专心地用麻绳固定竹子时,光晴走过来。神无感到四周的注视,赶忙迎上前。 “中午时,本家的人……渡濑给光晴打电话。” 光晴的语气中充满困扰意味。 “糟糕,我这个庇护翼真是失格。神无的气息消失后才去找,而且还要外人给我消息,算什么庇护翼。” “……但是你要工作——” 祭典临近,执行部的工作量是平常的几倍。在不超出预算的情况下,调配从业人员,确认人手,还要分派人手调整安排,处理矛盾,光晴无法从她身边保护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如我退出执行部吧。” 光晴低喃,神无慌张起来。这种时候会长辞职的话,肯定会对筹备工作推进中的鬼之里祭典产生坏影响吧。这已经不是光晴一个人的问题了。 神无懦弱的模样让光晴脸露为难。 “不行?” 神无用力点头。 “也是啊,要辞职也不能是现在,必须过了这段时间……啊,听说水羽没事了,今晚在本家住下。虽然恢复了意识,不过神智还不太清醒。” “你还要参加社团活动吗?” 光晴语气中含有对水羽的怜惜。他似乎不知道桦鬼也去了那里。神无松了口气,这时下课铃响了,光晴看向校舍。 放送部的工作不只是在全校集会或者午休时间广播。文化祭各方面的印象、照明灯幕后工作,还有全国大赛、比赛转播等,工作量意外的大。尤其有校外活动的时候,工作量激增,人手甚少的放送部简直变成了战场。因此多一个人算一个人。这时候请假会给社团添麻烦的。 本以为光晴会阻止自己,但当她说“要去”的时候,光晴只是苦笑着点头。 “很多时候,执行部忙碌,放送部也都不会清闲。我可以送你回去吗?” “但是这种时候……” “我只是抽空送你回去,然后再回学校。我们很久没一起回去了。” 他似乎在百忙之中抽空送自己回去。神无轻声接受光晴的好意,然后道谢。光晴一脸满足地朝校舍走去。 目送光晴离开后,她回到教室收拾好杂物,跟桃子一起前往活动室。才刚坐下,大家就边看着鬼之里祭典行程安排边讨论该用什么音乐,突然玻璃上映射出一条人影。 “部长你好迟啊。” 看到神态有点畏缩地走进来的大田原,桃子扬声大喊,尽管神无觉得难以想象,但桃子说话时并不拘泥前辈后辈的辈分。很多时候这种做法会招来方案,但大田原似乎不在意,甚至乐意接受。那硬朗的外表让人觉得比起文化部,他更适合运动不,因此不少人都对他抱有硬派印象,然而大田原本人性格大大咧咧,偶尔还蛮会搞笑的。不可思议地盯着大田原的神无,看到尾随他进来的人更是瞠目结舌。那男人环视活动室一周,最后跟神无视线交汇,扬起一抹挑衅的微笑。 没有察觉神无的警戒,性格冲动的藤生如是问:“入部申请者?” 大田原惊讶地耸耸肩。 “他是副部长吉宫由纪斗。” “呃?副部长?咦?那个幽灵部员……” “你总在关键时刻逃课呢。” “是吗?” “部长的位置任何时候都是空的。要不要试着坐坐?” “不用客气。” 以僵硬的微笑回应,藤生重新坐回位置上,摆出造作的姿势。 副部长,神无凝视由纪斗,重复念着这个词。自己跟响的庇护翼同个部门——这事实让神无紧张得忘记呼吸。 “他还带了入部申请者过来,堀川——喂,堀川?怎么了?” 大田原看着由纪斗背后大叫。那名字让神无更加混乱,桃子也哑然地张大嘴巴。 “响?” 一副超出意料模样的桃子站起来,千呼万唤的响本人慢慢地走出来。跟由纪斗目光交汇已经戒备不已的神无,此刻血气尽失。 “啊,土佐塚的男友。” 藤生大声说,包括大田原在内的放送部成员都面面相觑地看着响。 “桃子说一个人满寂寞,所以我就加入了。” “喂!别乱说!我没这样说过!” “我是听到了啊。” “你是不是傻子!” 神无被桃子毫不客气的辱骂吓到。但是,尽管她话说得那么难听,响却完全不生气,反而还心情大好的样子。看起来怪怪的响扯出一抹微笑。 心底一片杂音。 离开这里比较好吧,但却有种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绝望感觉。经过本家一事,神无大概了解响的性格。她越是逃跑响越是高兴。 而且,这里有桃子。 “神无你听到了吗?部长让你到资料室拿些资料。” 神无猛然站起来,桃子吓了一跳,把纸张递给她。 “过去五届鬼之里祭典的文书。……你一个人可以吗?我跟你一起去吧?” “没事。” 所有成员都开始各忙各的。 大田原很欢迎意外的入部申请者,不管活动室内紧绷的气氛,持续与之对话。预料到放送部会因为鬼之里祭典变得很忙的大田原,特意把幽灵成员副部长由纪斗召集回来,现在由纪斗正对大田原说明响是在他邀请下加入放送部的。对神无来说,这两个人是必须警惕的,而对其他人来说并非如此。 走出活动室的神无,重重叹息以舒缓紧张。把这事向三翼报告的话,他们肯定很担心吧。光晴因执行部的工作无暇顾及其他,丽二是教职员,不方便经常出现在她身边,所以重担都搁在水羽肩膀上。得知此事,他肯定会很紧张。 但这样下去就会着了对手的道。必须尽早采取防备—— 突然,背后有什么在动。 神无屏息静气地回头,看到一抹人影消失在铝制门板后。门板上贴着“资料室”和一些手写纸张的房间,有着特别的隔音效果,如非必要,学生都不会跑进来。 里面的是堀川响吧。 神无喉咙发出低鸣。 也许这是陷阱,神无心底着这样想。但也是机会。在资料室里,她能放心跟响对话而不怕被谁听到。只要不远离出口,就可以确保逃生,虽然隔音良好,她拉开门大叫其他成员也会发现吧。而且丽二和光晴也在校舍内。 神无勉励自己,拼死挪动灌铅般沉重的双腿,站在资料室门前。 深呼吸一口气,挥去满脑子的迟疑,扭动门把。校舍所有地方都有让人舒适温暖的暖气供应,但一些不常有人使用的房间似乎设有暖气。因资料室内的并冷空气冻得发抖的神无,被那为数众多压迫感十足的资料架吓到。因为很多资料都以数码形式保存,所以存量实在惊人。午休时播放的音乐多从这里挑选,对乐曲了解不多的神无总把这个任务交给桃子,因子很少踏足至此。 “比想象中更有胆量。” 感慨的声音钻入耳中,神无身体颤抖。肩膀猛然被用力抓住,被压到某个架子上。 景物快速滑过眼前,呼吸困难。 她用力睁开眼,看到一张秀丽而快乐的鬼的脸。响以残忍的眼神估量似的俯视神无。 “你没想过自保?前来北楼的人很少,还是你的想法太单纯?” 瞬间包围全身的压倒性存在感跟桦鬼散发出来的很相似。切实感觉到他能力之强的同时,他烙下的印记也在发热,让神无想吐。 想要开口,却不知道如何说。察觉到神无的惊慌,响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 恶寒传遍全身。神无觉得被他接触的皮肤开始溃烂、意识渐渐远去——嘎啦,咬牙保持神智清醒。 “什么?” 近得气息全呼在她脸上的鬼笑了。他手肘撑在架子上,好整以暇地俯视着神无。简直就像是恋人般的互动,但完全没有甜蜜的感觉。 “我会听得,说说看。” 响搭讪般的声音是得神无神情变得严峻,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说:“土佐塚。” “……桃子?” “别伤害她,请你离开她!” 她好不容易挤出声音的瞬间,响低下头,肩膀摆动。他在笑。而且是很明显的嘲笑。 “你想保护她?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要幸福呢……我可以听从你的要求,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 “嗯,只做我的新娘。这样我就会离开桃子。” “不……” 不要。对,她想这样说。仅仅被他触碰脸颊都恶心得想吐,怎么期待自己接受他?而且朋友跟恋人交往了,最受伤的肯定是桃子。她不可能点头。 “我无法答应这场交易。” 她轻柔却坚定的拒绝,让响深感意外地耸耸肩。 “我答应你,我不会背叛你。” “不,这样做土佐塚会受伤。” “受伤?” “她是我的朋友。” 烦恼着不知如何回答的神无这样说道。从其回答中读取身无意思的响嗤笑道。 “……今天我就放过你了。” 他的手指宛如爱抚似的滑过神无脸颊在她下颚上,强行拖起她的脸。 “给我好好记住。” 越是感觉到他的气息,呕吐感觉越强烈。想要逃走,但背后抵住资料架,左右都被响的手阻碍着,动弹不得。声音梗在喉咙,她的思绪极端混乱。 心底深处除了警钟长鸣的声音,还呼唤着某个名字。 “让我告诉你吧。只要是我喜欢的女人,我可以温柔的对待。” 响的声音中含有明显的嘲弄意味。神无全身颤抖,逃避现实似的闭上眼睛。 突然,气氛突变。 神无惊讶地睁开眼睛。 让并冷空气升温,充斥这个空间的是明显的怒气。 “来得正好。” 响移动身体,咋舌,放开神无,瞥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她后,眯起染上鲜艳金黄色的眼睛。 “最终阶段。” 若有所指地说完后,他静静垂下眼睑,若无其事地闪入黑暗中。 “好慢呢,桦鬼。” 响转身看向门口方向,对怒不可遏的桦鬼说。不明白为什么桦鬼会出现此地的神无,茫然地盯着响的背影。 无法说出完整话语的新娘的念头——尤其是求助的念头,鬼会下意识地接收到。别说新娘,连鬼都很少察觉这一点。拼命在心底呼唤桦鬼的神无,坐在地上下意识地以手覆盖被响抚摸过的脸颊。 “别开玩笑了。” 本日第二次——被强行呼唤来的桦鬼,神色比平常更差,响只是轻浮地笑了笑。察觉到气氛中充满杀意,响嘲弄地哼声。 “知道吗,你在这里闹事就会被停学了?你还不想离开学园吧,桦鬼。三翼帮不了你什么,你明白理由吗?你好像明白呢。” 响慢慢走过去,与桦鬼正面对峙。 “别小看我的人脉了。” 他炫耀胜利的一句话,让桦鬼更加生气。但他却一言不发地让开,等待着响走出资料室。 神无呆呆地想,他是这样的人吗?她本以为桦鬼是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人或事物,即使条件不利于自己也会立马消灭的人。 过去的他忠实自己欲求的程度让人惊叹。 “那个……” 想道谢的神无,视线游移到桦鬼身上,没敢多说什么。害怕着到底发生什么事的她,不断以手擦拭脸颊,突然手被他抓住。也许没发现神无的混乱,桦鬼双手护着她的脸颊,左右拨动,以确定她有没有受伤。 认真检查的桦鬼皱着眉,以厚实温暖的大掌拂过神无的脸颊。 “没弄脏。” 他说出让人听不懂的话。无法立即理解他意思的神无,想起自己拼命擦拭被响接触过,留下恶心感觉的地方。也许他是误会了吧,如果刚才桦鬼没来,事情会变成怎么样呢?想到这里,她浑身发冷。 凝视脸色苍白的神无好一会儿,桦鬼环视室内,开口问:“放送部吗?” “呃,是!” “堀川响也是?” 她犹豫地点头,桦鬼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神无。” “是。” “别彷徨。” 从神无角度考虑,这算是明确的指示吧。幸好他没有详细追问,她安心地舒口气。 如果他追问下去神无实在无法回答。独自来会见连三翼都警备不已的男子,讨厌响的桦鬼脸色应该很差才对。想到这里,神无终于发现,综合之前发生的事,很容易猜测到响不会轻易放开桃子。即使要交涉,也轮不到她来做中间人。 神无没有成为中间人的有利条件。别说帮助朋友了,甚至很可能是得事态恶化。 为自己的轻率行为感到羞耻的神无低着头,桦鬼则是一脸玄妙表情。类似惊讶——不,应该说是困扰更恰切吧。 看到桦鬼不做声地站起来,以为他就要走的神无,情绪变得落寞,因此当他扶起她时,着实吓了一跳。他一直盯着若有所思的神无,再次伸手抚摸她羞红的脸颊。 桦鬼毫无预兆地把脸凑近神无,叫她吓了一跳。 “刚才堀川对你做了什么?” 他似乎很有追究下去的意思。两人的脸靠得很近,几分钟前发生的情景再现,不过对手不同了,占据神无心胸的也不是恐惧而是迷惑。 神无紧抓住桦鬼的衬衣。 “吻……” “……他吻了你?” “他想那样做,正好桦鬼来了。” “未遂?” 对确认情况的桦鬼不断点头。本来包裹着她脸颊的手移动至她的唇瓣,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腰、缩短两人的距离。 心跳急剧加快。 睡觉时两人身体贴得很近,但在他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被抱住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了。一直俯视她的眼瞳中闪耀着类似怒气的光芒。 然而,最让她在意的是不断缩短距离的他的脸。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这个状况呢?连抵抗都忘记了、全身僵硬的她,看到那张不断靠近的脸,赶忙闭上眼睛。 抓住他衬衣的手越来越用力,突然资料室的门被推开。 第六章 雪原惊魂 第一节 穿过熟悉的入口,桃子来到黑暗通道的最深处。 “也晚了?” 贡国一这样问。虽然跟堀川响亲近,这个鬼却还是被响禁闭在地下。 “早上。怎么了?又在运动?” 室内弥漫着汗水的气味。桃子不由自主皱眉,从袋子里取出洗干净的毛巾,穿过铁格子递给他。 “快点把汗水擦干,不然要感冒了。” 尽管感觉不爽,但想到他的汗水也只是打发时间而已,也就没办法了。现在国一能做的只有运动和看书了。 他试过逃走,所有墙壁都被他推敲过了,铁格子也给他的身体带来不少伤痕。听说用于禁锢的地下隔离室装设着换气扇,但不过是个跟手腕差不多大小的口子。不可能通过换气口跟外界联系,换气口跟部分通道连接,让外界完全听不到室内的声音。就是说,比起犯人的安全,这里的构造更注重保护看守者的安全。 “麻烦你了。” 桃子拿出食物,国一奇怪地道谢。奇怪的男子。 “外头情况如何?” “不停下雪。” “我已经被关几天了?” “一个月了。响那家伙似乎在偷偷行动。他偶尔也会给予我一点情报,但我搞不懂他在干什么。” “……他好像很喜欢桃子你呢。” “啊?哪有。” “响是那种在准备阶段格外小心的人。不信任对方绝对不会说出情报。” 国一用毛巾擦汗,神态玄妙地宣告。因为响似乎藏着很多秘密,想要情报只能靠自己去抢了,所以桃子必定开始留意他的举动。可以说一半情报都是桃子自己得来的。 “真是搞不懂。他跟某人频繁通短信,让庇护翼离开鬼之里……啊,你来这里之前曾经工作过吧?那研究所的所长之前来找响了。” “为什么?” “不知道。他运了很多纸箱过来,一脸迷惑的样子。那所长很讨厌响的样子,不过响却很高兴。” “……桃子,你拿到钥匙了吗?” “我都说不可能了。如果你想求救,我也许能帮你。你要跟谁联络?” “随便联系别人只会打草惊蛇。” 国一的话换来桃子的叹息。国一好像了解响的性格才乖乖被囚禁。自己逃走,或是把桃子牵连下来,国一心底似乎只有这两个选择。桃子尽管觉得疑惑,但想到离开了学园的四季子,开始明白国一的恐惧。虽然四季子是连朋友都会刺伤的女人,必须好好惩戒,但响所作的一切却让她的未来完全扭曲了。国一不想把无辜的人牵涉进来时有道理的。 “……我怎么样都没所谓了。” 面对响的时候虚张声势是笨蛋所为。面对真正有力量的人,桃子的抵抗起不了什么作用。他不在意别人的想法,甚至有着自虐的倾向。 “响说舞台就假设在鬼之里祭典中,大概一个星期你就能离开这里了,再忍耐一下吧?” “……你真的觉得好吗?” “什么?” “你不是鬼头新娘的朋友嘛?” “……是啊,现在还是。” “桃子,现在是唯一能回头的机会了。别再搅合进去了。” “太迟了。” 桃子背对铁格子。 “再见了。” “桃子,等一下!” 无视国一的呼叫,桃子快速跑上楼梯。穿过三道铁格子门,然后是三扇铁门,气温急剧下降,最后是一枚岩石。为了进去,桃子每次来都要把堆积在岩石上的大量雪花铲掉。 关好所有门,推好岩石的桃子,感觉到刺骨的寒风,缩了缩身子,听到远处传来的准备鬼之里祭典的声音,眯起眼。 “好冷啊。” 呼出白烟,仰望天空,堆满白雪的树枝被压得低低的。雪还是下个不停,祭典却在如此冰冷的天气中热火朝天地准备着。 桃子往前踏出脚步,走着走着腿部完全没入积雪中。走生僻的小路很累人,然而桃子每次都会变换道路。明知道别人没有钥匙无法找到国一,但她还是谨慎地以防万一。 拐过大弯,喘着粗气钻过围栏,拍掉身上不自然的雪花。然后她若无其事地混入忙于干活的学生群中。 “土佐塚!” 跟水羽一起运雪的神无高兴地跑过来。她手上拖着一个简洁的雪人,桃子不由得笑了出来。递出聚集世界所有白皙的雪花结晶的神无,任何时候看都是幸福的新娘,苦笑的桃子觉得心底针针刺痛。 “你在偷懒呢,神无。” 她特意惊讶地说,神无慌忙把雪人藏起来。桃子抓起一把雪,神无站在旁边,奇怪地看着她。 “我们做很多雪人,然后排列起来。” 回应桃子的是欢欣的笑容。 心底还是疼痛。 开心的反面是凄惨——到底要怎么表达心底的黑暗才对呢。 第六章 雪原惊魂 第二节 鬼之里祭典的准备进展顺利。一开始不被信赖的衣饰制作组工作室也传来缝纫机有规律的响声,各式雪屋也竞赛似的相继建立起来,化身成摄影师的摄影组到处跑,已经成为学园的一道风景线。 而祭典主角的雪人则全用塑料膜覆盖起来了。 冬天日落得很快。个地方都增设了发光灯管,另外申请还能增加灯管数量,延长作业时间。灯光下,学生们忙碌地工作着。 被堆砌成奇怪形状的雪人在塑料膜的颜色反射下染上了淡淡的蓝色。 跟桃子一起作业到晚上,仰望着雪人。 “应该该得及吧?” 大田原粗哑的声线说出了神无的不安。说起来,距离鬼之里祭典只剩下两星期了,不知道其他班级进展情况如何,越来越不安。神无看向挽着手仰望雪人的大田原。雪人只是造出了大概形状,一切都很粗糙,不适宜用来比赛。而且大家都疑惑骨架有没有架错,会不会崩塌。一把雪堆上去整个骨架都往一边倾斜,开始时以为简单的着色工序也意想不到的难,雪人变成了古怪的人偶。 “构思的当时不是大家都赞成吗?” 明朗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她回头,是正往雪人身上插花的水羽。 “怪的地方用花朵遮掩一下。不过垂直插进去的话需要很多花,效果反而更差。” 神无暗自想,这样插花反而更加难看,头顶传来叫唤声,她叹息。 “今天参与者少,人手稀缺,神无,土佐塚你们要小心别摔倒了。” 朝大田原轻轻鞠躬,水羽消失在支架后头。 “他很努力工作呢。” 大田原感动地笑了笑。之前水羽身体出了问题。尽管在人前装作若无其事,其事经常会恶心头晕,夜不能眠。但因为水羽自己坦然地笑言别担心,神无也就无法说什么了。 听到水羽上楼梯的脚步声变得稳健,神无也稍微安心点。 选定委员消失了,自从监视塔建立起来后,响的行动也变得隐密,之前老感觉到被监视的神无也能过上平淡的日子了。 回到家里,桦鬼跟神无还是过着旁人看来宛如老夫老妻的生活。尽管她消极地认为桦鬼对于选定一事毫无所谓,但在平稳的日子中,他的说话总让神无不断怀疑自己的推测。如非必要桦鬼不会跟她说话,因此无法理清他内心所想——只是她明白,桦鬼不讨厌这样的生活。 晚饭吃火锅吧,神无暗自想着,盖上塑料膜的瞬间,响出现了。 “桃子。” 他看也不看紧张的神无,径自喊桃子。决定了如果他有任何奇怪举动,就把一切都告诉桃子的神无,看到两人依旧在一起时,心情复杂。 站在不安的神无旁边,把雪堆到雪人身上的桃子看向响。 “我在找你,过来帮忙一下。” “怎么了?人手不够?对不起,神无,我过去一下。” “呃,嗯,小心点。” 响会主动找桃子,真是罕见。神无觉得奇怪,听到那边传来作业的声音,判断响不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然而,她还是很担心,一直盯着桃子消失的方向。 “他们关系看起来不太好呢。” 淡然的声音吓了神无一跳,她看向大田原,后者只是苦笑叹息。 “他们呢……虽然我不太了解堀川,但他不是会沉溺于恋爱的男人。土佐塚跟他交往后,心情总是不好。” “……心情不好吗……” “嗯?啊。我看来是这样啦。他们关系好像蛮紧张的。一开始我以为是堀川的容貌太出色,土佐塚自卑……但又好像不是。” 他自言自语地说了,看了看腕表。呼出一口白烟,拉拉围巾,然后低喃:“已经七点了。” “作业快要结束了……今天人数真少,女生都没来。” 看到雪上横躺着一只玫瑰,大田原不语。似乎是刚才水羽拿来的假花。仰望天空,花儿不断洒落。 “什么东西?” 大田原问,四周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包围雪人的器材发出低沉的响声、摇晃,然后—— “神无快逃!” 水羽的声音,被自头顶响起的尖锐响声覆盖。照耀着皓白雪人的灯光完全消失。身体比头脑反应更快、在能理解状况茜,全身感官都感觉到紧迫的气氛,心底警钟鸣响。附近的大田原拨开塑料膜,低声呻吟。 “到底怎么回事?” 平常总会有淡淡光芒、能看清人影的学园,现在却连半点灯光都没有。不止如此,一日落就会亮起来的路灯也完全熄灭了。无法习惯突然黑暗环境的神无闭上眼睛,听到远处传来的喧闹声。 黑暗中,只有白雪的亮光在脚下蔓延开来。 必须逃走。必须离开这里前往安全的地方。 本能尖锐地命令。 “到底是谁把灯都关了!” “闻味道就知道了吧。别磨磨蹭蹭了,找吧,应该就在雪人周围。” “一般学生吗?” “都回家了了。这里是我们的狩猎场。” 快乐的喧闹声越来越大。神无警惕地环视四周,计量此处与教室和职员宿舍的距离。逃进校舍能藏身的地方更多,但气味是无法掩饰,他们肯定能找到自己。逃回职员宿舍最安全吧。目前这个时间,丽二和光晴、萌黄——还有桦鬼都在。 但太远了。 无论职工们铲雪铲得多么频繁,在雪路上逃亡都太困难。 “情况好像很糟糕。” 神无猛然看向旁边。是皱着眉头的大田原。他看到全神戒备的神无有点吃惊,苦笑道。 “我不会被重要的后辈取笑,好像说了奇怪的话呢……” “部长。” “白天时他们跟我说有有趣的游戏让我参与,不过我对赌博没兴趣所以就拒绝了。如果我有问清楚就好了——三翼之一被击溃了吗?” 确认器材间隙中出现人影,大田原牵住神无的手腕,走出塑料膜外头。翻了翻口袋,咋舌。 “糟糕,我把手机忘在教室了,回校舍去吧。” “是,是。” 她只能配合大田原的行动了。雪墙阻断了返回宿舍的通道。远处的点电灯光意外地给人冷清的感觉。 大田原捡起跌落在雪上的铁管,尖锐地打量四周,往前走。 “没事吧?” “啊?没问题,这是保险起见,拿着铁管比较有威胁性嘛。” “不—我在你身边——” “啊,那个嘛,”他回头一笑,“我跟人类比较亲近。虽然多少有点影响,但不像他们那么多。最近身体变得迟钝,别说被女生追着跑了,反而经常被当成傻瓜来殴打。雪下得那么大也不能做运动,刚好偷懒。” 放开神无的手腕,大田原脱下防寒用外套,包裹着铁管。对他来说,铁管太轻了,手感不太够。他收拾心情,指示神无沿着塑料膜往校舍走。 心脏的血液快速流动。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那种强烈的鼓动,屏息静气下来听到杂乱的脚步声。看来对方不只是一个人。如果正如大田原所说,一切早就设计好,那么响会参加吗——突然她担心起桃子的安危,视线往自己班负责的雪人的塑料膜那边看去。如果他们有计划地造就把桃子隔离开来,那么它很可能平安无事。如果不在乎桃子就不会特意把她叫走了。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桃子被袭击吧。 想到这里,神无安心之余也有不安。 对响来说,大田原的出现是意料之外吧。 “部长。” 她拉拉走在前头的大田原的衬衣,他惊讶地回头。 “请你快点逃。他们的目标是我而已,我会没事的。” 神无认真地说,大田原苦笑。 “哪有男人丢下女生自己逃的。再说我原本就是鬼族人,现在太多傻瓜了——新娘本来就是宝物。” 完全没有逃走欲望的大田原说,神无深深鞠躬道谢。突然钝重的响声和呻吟声响起,她慌忙抬起头。 “搞定一只。” 铁管往后一挥,大田原笑了笑。翻白眼的男人慢慢倒下。 “啊啊,弯曲了……力道太大了。” 丢下几乎弯曲成直角的铁管,大田原只身钻进塑料膜内,很快又探头出来让神无进去。塑料膜内,一个男人横躺在地,大田原无言点头。见到跌落雪地上刀子咋舌的他,似乎早就习惯打架了。 专注于周边的气息,大田原靠近神无说:“比起校舍,监视塔更接近。听说那边有紧急用通信机和警钟按钮。我们到那边去吧。” 掀开塑料膜,确认安全后大田原招呼神无出来。两人小心地前进,听到无数的脚步声。 “什么啊,没听说她身边有侍卫啊。” 注意力被前头人影吸引的两人,被旁边传来的声音吓到。感觉钝光闪耀的刹那,手腕传来刺痛,她迅速后退。神无的后退跟大田原的前进几乎是同一时间。紧握的拳头落在拿刀的男人下颚,把男人打飞。发出有力一击的大田原很快又跟赶过来的其他男人扭打起来。 “快走,朝雾,我……怕血。” 以比平常低沉的声音宣告,大田原咆哮着在雪地上奔驰。闪烁间神无看到他的眼眸染上了美丽的金黄色。神无按住手腕的伤口,凝视因为大田原加入而变成战场的庭院一角。她听说过,有些人会因为血失去理性。原本不太相信的理论,此刻正在面前变成现实。 人影不断摇晃,不知从何而来的男人们加入混战,大田原的身影很快就被遮挡住。耳听着怒吼,神无仰望监视塔。只要去那里就能通知外界。但是乱斗场地就在监视塔前头,要在不知不觉间闯进去根本不可能。既然这样只有拐到校舍去,在那里打电话。 迅速改变方向的神无,发现脸上挂着淡笑的男人,停下脚步。 “把女人丢在一边自己玩的家伙,真是差劲。” 看到完全不顾乱斗只往她走来的男人,神无往无人之地——跟校舍反方向的角落拔腿跑去。 “那才叫捉迷藏啊。” “找到她的人就赢了。” “狩猎再次开始。” 背后几道包含笑意的声音如影随形追上来,神无在雪地中举步艰难地跑着。紧张得无法呼吸道撕裂鼻腔粘膜般的冷空气。胸口紧缩得快要窒息,神无眼中盈满泪珠。 走出塑料膜,往排列着雪屋的地方走去。 穿过森林也许就能回到宿舍。宿舍跟职员楼近在咫尺,只要去到那里就能求救了。被持续鸣叫的警钟赶人恐慌状态的,怀抱着些许希望,在举步维艰的雪海中,迎着满目的黑暗往恐怖阴森的森林走去,走着走着——身体倾斜。 视线摇晃。 天与地瞬间逆转,一双大手塞住她欲大叫的嘴巴。灰色的色调变换成完全的黑暗,身体被那人完全抑制住。近似耳鸣声压迫者鼓膜,让她陷入半疯狂状态。 “神无,冷静点。” 钻入耳中的声音让她睁开眼。 “……啊……” 眼前是熟悉的男性脸孔。他把狼狈的表情隐藏起来,温柔地微笑着。 “想不到你力气那么大呢。我不想跟外头的鬼战斗,神无你能安静一点吗?” “为什么……你会……” 神无终于知道自己被拖进雪屋中,茫然地仰望光晴的脸。他拉开外套,包裹着神无,用雪把雪屋的入口封起来,然后拿出手机。 “因为堆雪人用的雪不够用,所以我来这里搬运。突然校园中的灯光都熄灭了,我觉得很奇怪,于是就关掉引擎徒步走过来。有受伤吗?” “只是弄上了一点,不疼。” 回答的瞬间,安然的感觉促使眼眶发热。 “社团的前辈跟我一起……” “……我知道了,你很努力了。” 光晴指尖滑过手机,按下发送键,然后切换成静音震动模式。 “我给丽发短信了,他马上就来。他会带几个老师过来,暂时躲在这里吧。前辈没事的,别担心。” 也许是想安抚她吧,光晴边低喃边包住神无颤抖的身体。尽管过去也有过这样的经验,早就麻木的恐惧自心地苏醒,不由自主地哽咽出声。 “你哭得这样惨,我会伤心的。” 光晴苦笑在她耳边宣告。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约定了?” 光晴伸出小指勾住她的,那手指注满了力量。 神无垂下濡湿的眼睛,坦率地点点头。 第六章 雪原惊魂 第三节 张开眼时,桦鬼一时无法理解房间内的黑暗,无法动弹。 喉咙异样的干渴使他慢慢撑起身子,终于想起自己躺在沙发上。 他做了个讨厌的梦。发现身体被汗濡湿,呆呆地想着这样一出汗就浪费了洗澡的功夫。他站起来喝了点水,走向寝室,找到更换的睡衣,简单地洗了个澡。 回到起居室,打开电灯,注意力停驻在雪景中的灰色校舍上面。 突然,心跳加速,他快速瞥了一眼时钟。 九点五十分——原本他只是打算躺下几分钟,但很快就睡着了。下意识寻找神无的身影才发现她不在。平常无论怎样,七点钟他肯定会到家的,今天别说看到她,连气息都完全感觉不到。 桦鬼很是狼狈,推开每一间房间的门寻找,然而即使在她的房间却连书包的踪影也没见到。 如果她在一楼,萌黄应该通知他的。最近萌黄的态度不像以前那么冷淡,甚至还会亲切地跟他说话。这也是因为桦鬼对待神无态度改变所引起的变化,但不知真相的桦鬼只是不断思索着神无的所在地。剩下只有两个地方,女生宿舍和学园。然而校舍一点光线都没有,觉得自己异常口渴的桦鬼,甚至忘了穿上外套,走向玄关,扭动门把。 突然,被门把传来的震动吓到,他赶忙松手。 伴随着轻微的声响,门打开了。仿佛要融入黑暗一般,自己到处寻找的少女顶着毫无生气的表情站在那里。看到她,桦鬼有点不知所措。 全身泛着冷气的神无,走进玄关关上门,脱下鞋子问桦鬼:“吃饭了吗……?” “还没。” 神无点点头,顶着疲惫的一张脸走进厨房。擦身而过的瞬间,桦鬼鼻翼前闪过消毒液和甜美血液的气味。桦鬼慌忙跟着神无走进厨房。她已经打开冰箱,拿出食材准备做菜了。平常已经寡言的她,今天更加安静。觉得奇怪的桦鬼无法把注意力从她身上抽离。 在观察的过程中,做好的火锅已经放到餐厅去了。尽管感觉奇怪,但桦鬼还是吃晚饭,像往常那样钻进寝室。 以前会不在意神无的举动,现在却在意得不得了,他在床上打开报纸,结果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空闲时她会做什么呢——想要发问却又怕伤害到神无,因此桦鬼不敢多问。明明知道她心情低落,却找不到谈话的时机。无法理解状况的桦鬼,感觉到本来应该平和安稳的地方气氛变得烦躁,不由得烦恼起来。 叠好报纸躺下来,闭上双眼屏息。不知道为何自己不想追问她,只是选择沉默。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她来到寝室。 淡淡的黑暗中,神无依靠室内灯光走进床铺。停驻了好一会儿,舒了一口去,躺上床。朝桦鬼举起双手,靠过去抱住桦鬼,深深叹息。 这时候,桦鬼早就被她出乎意料的行动弄得茫然不已了。以前他的确会抱住他入眠,这是他身体自然而然的动作。但今天很明显不同。她下意识地抱住了他。 心底充满疑问,双臂像有条件反射似的用力抱住她,怀中的少女也随之毫不抵抗地贴近。而且不一会儿后,桦鬼耳边传来轻浅有规律的呼吸声。 “……你没有危机感吗?” 完全忘记过去被她苦苦戒备的事,桦鬼俯视神无的脸。 有点阴影的脸上浮现着安心的表情。看来在睡觉的时候,她不会想些坏事情——发现这一点,桦鬼有点安心了。她不开心的话,家里的气氛就会紧绷,让人不舒服。 他始终不喜欢气氛叫人难受的家。 桦鬼把脸凑向神无的脖子,突然嗅到隐约的甜美血腥味,顿住了。然后轻抚睡梦中毫无防备的她的脸颊,确认不会吵醒她才直起身子,小心地滑出床铺,走向起居室。他从最里面的柜子里拿出木箱,回到寝室。 借着些许的灯光,检查木箱内的物品,确认暖气温度足够后,他掀开被子。桦鬼伸手解开躺在床上的她的睡衣纽扣,突然停下手,皱起眉头,想“暖气太弱了吗”。她睡衣内还穿了意见防寒内衣。但因为她身材纤瘦,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他才没发现吧。桦鬼继续解开她的睡衣,马上就看到手腕上的伤。 白皙的手腕上残留着新的伤口。一眼就看出是刀刃所伤,他小心注视,确保神无还在睡觉。自己在入睡时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导致神无能在他面前安然入睡吧。 他以手指抚摸伤口,闭上眼睛。 到底是谁——堀川响的名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让他安心的地方,却被一个性格和本质都扭曲的男人夺走,这让桦鬼非常不快。怒不可抑的桦鬼打开急救箱,给她手腕消毒,直到再也闻不到血腥味才帮她穿好睡衣、盖好被子,把木箱放回原位。 “他还会有所行动吧。” 视线来到窗外,眺望着伫立在银色雪地上的男子宿舍。 对方没大动作,他可以选择无视,但他的行动太过了。危害到他身边的人,一点都不好玩。而且桦鬼也明白,两人终有一天会正面对决。 也许那一天已经迫在眉睫了。 舒口气,桦鬼回到寝室。 穿过门口走进室内,听到那沉稳的呼吸声,严峻的表情柔和下来,他钻上床。 他只是睁着眼,完全没有睡意。想要看看无趣的电视节目以打发时间,但看到旁边的神无蠕动身体,动弹不得。 本以为她会醒来,盯着她好一会儿,她却完全没有睁开眼的兆头。 松一口气的桦鬼,察觉她头发披散在手腕上,他以手指梳理那黑发。艳丽柔顺的长发有着意想不到的柔软程度,滑不留手,他暗自就喜欢上了。边看和头发从指间滑落,边低喃她的名字。 ——含义是没有神的名字。 事实上,世界上不肯能存在神那种侥幸的东西。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才会给她起这么一个名字吧? 本以为连呼喊都让人不悦的名字,他新娘的名字。 “神无。” 重复喊了好几次,神无终于有些许反应。她像婴儿那样,把脸埋在桦鬼怀中。那动作是在太可爱,桦鬼的思维和动作都停顿下来。神无现在是不算深眠,但也不会醒来的半睡状态。想着就这样让她睡的桦鬼,小心不吵醒神无,以手指梳理她的黑发。 突然,她张开眼。 “桦鬼……?” 她的声音中没有焦点,桦鬼觉得自己必须回应,于是就简短地应了一句。神无表情瞬间柔和下来,桦鬼深受吸引地凑近她的脸。 两唇相接,神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桦鬼以指间抚摸神无的唇瓣。 刹那的接触没带来不快感,而她也没有拒绝。等待了一会儿后,桦鬼毫不犹豫地吻住了她。 “桦鬼?” 也许无法理解状况吧,不断呼唤桦鬼名字的神无情绪丝毫没变化。还是不可思议的样子——但却有些微幸福的微笑。 “……睡吧。” 他边抚摸手感良好的黑发,边吻她。神无眼珠转动着,脸带微笑,她到底看到什么了? 为了不再妨碍睡眠,桦鬼紧紧抱住她,闭上眼睛。 舒服而溢满宁静的寝室内,响起了一道沉稳的呼吸声。这就像摇篮曲一般,引诱他坠入深眠。 第七章 噩梦 第一节 “只是折断了一两根骨头,别担心,他很快就回来了——” 午休时到保健室询问大田原的情况,得知他被送到镇上的医院,丽二照顾了大田原一整晚,此刻丽二苦笑着说。 丽二没再多说什么,但神无知道大田原的伤势并不轻,虽然说是鬼,对方人数也不算太多,然而他们始终不是能轻易对付的对手。 丽二他们赶来后,像小蜘蛛般缠着大田原的鬼们都消失了。看到大田原时,神无因后悔和恐惧而浑身颤抖。一动不动的男人,死了一样倒在被践踏过的灰色雪地上。如果自己没有离开,或者他就不会负那么重的伤。神无不断自问,却无法回答。 被送到医院途中,意识模糊地大田原对赶来的神无笑了笑,然后以沙哑的声音问她有没有受伤,尽管明眼人都看出他已经无暇担心别人了。 神无无法回答。 她只能点头,把谢罪和感谢一并吞到肚子里。 之前一直顺从本能警告而行动,让神无无数次逃出了绝境。 但经过昨晚一事,她深感不能一味逃避了。 上学时,学校庭院中完全没有昨晚的痕迹,因乱斗而留下凌乱脚印的雪地被新雪覆盖,血痕被除掉,血腥味也随风而去。剩下的只有受伤的大田原——拼命逃走而不记得敌人容貌的神无,完全认不出任何一个犯人,光晴他们也为此感到愕然。 “无法跟校方交涉。” “要收集证据也很难。不插手鬼与新娘间感情瓜葛是鬼之里高中的规则。新娘选择更强的鬼,如果跟鬼生下孩子更是可喜可贺吧?” “这一点我也明白。” 昨晚,用急救车将大田原送到医院的水羽和丽二已经回来,此刻精神十足地坐在圆凳上嘟着唇。光晴也来到保健室歇口气,四人一起坐到圆凳上。 “但这已经超出了情感瓜葛的程度了吧。完全是对‘鬼头’的宣战公告。” “即使死人了,鬼之里也是漠不关心的。危害到新娘就另作别论,现在被害者只是鬼……如果敌人的行为再显著一点就能跟校方交涉了,可是事情一旦闹大,‘上头’以保护神无为由带走她就更麻烦了。” “那么我们击败堀川响不就行了?” 水羽的发言引来丽二的叹息。 “我想还是别那样做比较好。” “……为什么?” “这个啊……难得有机会,我想悄悄从末端依顺序消灭他的势力。” 美丽的保健医生以奇妙的语气诉说。 “那比想象中人数跟多吧。而且昨天事情闹僵了,还能简单结束吗?即使把堀川响本人打入十八层地狱,半路上他反咬我们一口,也对我们不利。为了防止以后的麻烦,必须找准机会把他连根拔起。” “那很难吧。堀川太强了。” 光晴问,水羽沉默不语。过去与之交战过一次的水羽,当然知道对手的强悍。光从他的反应,大家也知道堀川响不是能轻易出手对付的人。 “……三人合力的话应该能会赢的。” “如果他直接攻击我们就好了。” “我的庇护翼很难防御他的攻击呢。他身边还有其他的鬼。本以为只是校内人,但现在还有一些社会人员。他们都是一些想要打败鬼头的家伙。” “如果说堀川只是以为私怨而攻击桦鬼,会不会太过态了。” “不,桦鬼的性格太招人讨厌了。无论什么理由,即使堀川这么强的鬼不行动,其他人也会行动吧?一些辈分大的毒瘤分子也有大把。可以想象,共犯会像芋头生长般,不断增加。” “真是讨厌。” “麻烦啊。” “不是吧,他们之前一直做小动作了。那些可恶的恶鬼真叫人头痛。” “……话先说在前头,还没肯定堀川响是主犯吧?” “肯定是他!” “不会有错了!除了三翼以外会堂堂正正跟鬼头对峙的蠢材还有谁?” 光晴断言,水羽跟丽二露出微妙的笑容。丽二似乎对两人的发言没有多少异议,一言不发。 也许确认谈话告一段落了,丽二确认水壶内水的温度,开始泡茶。 水羽双手包裹住丽二递来的茶杯,叹息。 “我再次要求雷太和风太做我的庇护翼,结果被拒绝了。” 水羽诧异地说,光晴苦笑。 “那也是当然的。差劲的守护会带来危险,庇护翼自身也很明白。” “话是那么说没错。” “对了,水羽你身体怎样?” 丽二插嘴问,水羽皱眉。 “没事。只是身体吃了几拳,还残留着伤痕……我近来不断失态呢。真难堪。” “你留在神无身边时间最长,被牵连的机率也最高。你身上的药效还没完全消失。啊,等执行部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也会留在神无身边!” “……光晴你太吵,不要。” “水羽!你什么意思!” “光晴是搬运组的吧,没有雪就堆不了雪人。” “为了神无,我才不管时间是否允许。” “……水羽,你的骨头是不是裂了。” “秘密。没事了。我在雪人支架上跟他们战斗了一场……不过被打败了。” 神无吃惊地抬起头,水羽眨了眨单眼。 “他们打晕我把我丢在一边,真是气死人了。就算是鬼也会冻死的,谢谢你找到我,神无。” 水羽道谢,思绪混乱的神无赶紧鞠躬。明明神无才应该道歉和道谢,水羽却还是以理所应当的笑容面对她。 总是被守护着。因为脆弱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甚至有人因此受伤,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神无。” 在她自困愁城之前,脸颊被温热的手掌触碰。 “我能按照自己的意思守护你吗?这样你就会明白鬼是多么珍惜新娘的存在。如果含有的感情就是最强了。全心全意地守护自己喜欢的女人,这就是鬼的全部。” 光晴真挚的眼神,让她有点怯懦。 理解到光晴理所当然似的说出的话有多么沉重,神无想起在雪屋中被他抱着、守护着的情景,不由得脸颊潮红。 “啊?所以下次请你呼唤我的名字。我会以最快速度赶到你身边。” 光晴的脸靠得更近时,一个钝重的声音响起,他的头沉下去。水羽伸出手,在哑然的神无面前,抓住光晴的衣襟。 “论速度,肯定是我快吧。” “嗯,光晴你还没喝茶吧?” 丽二以线条优美的指尖托起光晴的下颚,拿着直喷蒸汽和发出热水沸腾声音的水壶靠近。水羽伸手按下写着“热水”的按钮。 “喂……!那是热水!用来泡茶的!” “别客气,来,水羽,打开盖子。” “啊,这个?我想没道理吧。” “真的不行!” “昨天的事情算是万不得已,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今天你就以为自己的行为被默许了,光晴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昨晚?” 水羽低头,光晴惊讶地仰望丽二。 “不是那样吧!血腥味实在是太糟糕了。我只是想在丽到来前好好保护神无!” “我都说明白,所以才不跟你计较。” 丽二的脸上堆满残忍的危险,光晴发出奇怪的惨叫。奋力挣扎终于逃出两人毒手的光晴,察觉到一直在旁看着,被吓呆的神无的视线,脸色一凛。 他快速躲在神无后面,安心地舒口气。 “休息一下……” 无视单手拿着水壶的丽二,光晴不断朝神无靠近。嗡着鼻子嗅来嗅去,惊讶地看着她。水羽从丽二手上接过水壶,往前走一步。 “还要继续吗,光晴?” “不是啦!本来我以为神无今天要好好治疗,但靠这么近都闻不出血腥味。” 光晴猛然回头说。尽管明白不治疗伤口会带来何等风险,无论如何都不想治疗的神无,被光晴这么一说,全身僵硬地站起来。 她慌忙走向门边,为了掩饰赤红的脸颊。深深鞠躬,蚊吟般宣告:“我先回教室了。” 她快速回应说,水羽惊讶地站住。神态更加慌乱的神无,再次鞠躬,转身走出保健室。 留下的三人,都想不到神无突然转变的原因,不约而同地挠了挠脑袋。 水羽眺望神无远去的走廊,小心确认没有异样才回到丽二他们身边。 “发生什么事吗?” “……嗯,跟桦鬼有关吧?”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刚才我见到桦鬼,他也很奇怪。最近桦鬼好像变了呢。” “虽然说得过分,不过也有道理。那就是神无红着脸逃走的原因?” 三人挽着手,不约而同露出困扰的神色。 “抓住桦鬼问清楚比较好吧?” 光晴说出不可能的建议,静静地盯着门板,闭上眼聚精会神。 “能感觉到神无的气息吗?” “她身上有烙印,能感觉到。分头保护她吧?” “尽可能别给她增加负担,保持距离地保护她吧。昨天的事情她肯定很困扰了。啊,水羽你也别太乱来了。” “知道了。除非情况特殊,不然我都不会闹事……不如让雷太跟风太远远地保护神无吧。” “这样的话,我的庇护翼比较适合。透擅长远距离行动。郡司是近距离肉弹战类型……不过都不是崛川的对手了。” “庇护翼人手越多,希望就越大。‘上头’好像也开始行动了。” “还在?” “他们的目标是神无。不断在校舍外徘徊。” “本家没有提出交涉吗?” “崛川给神无烙印的事已经被其他人知悉了……无论是怎样的鬼,‘上头’只是期待能生出优秀的后代。” “麻烦。” 水羽无言,光晴低咒。 三人不约而同叹息。凝视关上的门板。 奔出保健室的神无快步在无人的走廊上穿梭。来到学生们云集的教室前。流淌出优雅音乐的教室中,交杂着烦乱的脚步声。 不解的神无马上就发现大家在进行舞会练习,脸色发青。堆雪人跟放送部的工作占据了大量时间,神无基本上无法练习跳舞。要在剩下一星期的时间内记住舞步、试穿服装组缝制的晚装,甚至还要彩排。 她焦急地推开门,手腕上传来皮肤拉扯的感觉,俯视手腕。恐慌地伸出手,触碰充满违和感的地方。 早上起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妥当地包扎好。换上制服的时候发现这事而放心的她,知道昨晚自己以为是梦境的记忆原来是真实存在。 宛如爱抚般轻柔的指尖、被包扎的手腕。还有第一次接触的沉稳温柔的眼神、柔软的唇—— 神无按住自己的唇。无论怎么说,那都是梦。肯定是梦——她不断对自己这样说,桦鬼跟平常不无两样。 但伤口的确被处理妥当了。那就很难把接吻当做梦境了。想到这里,她整个思绪都变得模糊起来。心有点痛,再综合桦鬼之前的表现,她不知所措了。这种事又不能向她本人确认,每次想到唇上残留的触感就异常狼狈。 上课铃响了,驱散了满心的杂乱。 抬起头,双手贴住脸颊降温,不断深呼吸。 终于,骚动的心冷静下来。 ——今早,神无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桃子。她告诉桃子响是个危险男子。当是桃子诧异的表情依旧鲜活地刻印在她脑海中。即使她的词语说得多委婉,任何人听到自以为是恋人的男子竟然利用自己,绝对会不开心吧。 那是为了回避危险而采取的最后手段,所以神无才下决心告诉桃子,但每次想到桃子的心情就觉得被悲伤。 轻喘一口气,神无准备推开教室的门。 “朝雾?” 突然被人喊到名字,神无停止动作扭转头。苍白的少女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神无,四周的喧嚣瞬间远离神无。 “那个,我明白了。” 关根优奈这样说。自她询问四季子的事以后,两人很久没说过话。现在不跟任何人说话,在教室形单影只的优奈,端着一张憔悴而神经质的脸走过来。 “让四季子变成那样的犯人。” 优奈的话叫神无屏息静气。 “我知道了,是那只鬼。那家伙很危险。千万别接近他,不然就变成土佐塚那样了。” “什么意思?” “刚才土佐塚被那只鬼叫出去了。” “哪里……!?” “北楼。某间特别教室。可怜,她肯定会变成四季子那样。” 特别教室,普通学生不会使用的地方。因为要准备鬼之里祭典,课程数量锐减,北楼的人影就更加稀少了。想到秀丽的鬼微笑的模样,神无立马冲出去。 穿过连接通道到达北楼,贴着墙壁前进,全身因为寒冷和紧张变得僵硬,小心地寻找四处是否有人的气息。突然听到些微声响,她放轻脚步走上楼梯。 后悔的潮水扑面而来。她被吓得什么都不敢说。桃子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了响。尽管她说明了响有多么危险,依照桃子的性格即使知道真相也不会住手。 她没有发现这一点—— “她在担心我。” 桃子的声音突然传来。是往常所没有的不在乎口吻。 她跟某人在一起,想到这里神无全身冰冷,自然提高了步速。 “蠢材。说什么因为我……她把自己当成悲剧主角了吗?所以我才讨厌幸福的女人。” “别这么说,她是你重要的朋友吧?” “谁?别开玩笑了,气死我了。” 虽然无法理解她话中的含义,但那饱含嘲笑语气叫她血脉逆流,全身颤抖。贴着墙壁的手发抖、连脚都开始颤抖。不希望让桃子悲伤的决心冲击着她的心,神无往声音发源地靠近。 “你真是残忍啊。” “你没资格说我,褒奖我的演技吧,伪装欢笑是很累人的。” 今天早上,桃子说什么了?在神无说响为了打击桦鬼而利用桃子的时候。 “——也是啊,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我。”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桃子表情复杂地笑了笑。响看起来很珍惜桃子,桃子冒险跟他保持联系。所以知道真相的她外表平静无波,神无还以为她在强撑。 昨晚那件事,她说很有可能是响在背地里布陷阱,桃子温柔地安慰神无说:“很恐怖吧,留下你一个人对不起。” 对,她这样说了。 但现在神无耳边只剩下桃子的冷笑。 突如其来的现实让神无心寒地牙齿直打颤。她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以抑制颤抖。 “有时候我也被你的演技给骗了。” “……别乱说了。什么时候开始?都准备好了吧?神无的感觉比你想象中尖锐。万一她发现了怎么办?” 那声音叫神无无法思考。也许是别人。也许只是声音相似,是别人——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恶作剧。 思绪混乱地拾级而上的神无转向走廊。来这学校后,唯一跟与孤独为邻的神无说话的少女——不断关怀她,照顾她,有时候甚至守护她的“朋友”。 “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最讨厌神无了。” 那一句话让她头脑完全空白。通过稍微敞开的门缝窥探室内情况。熟悉的少女的背影和一脸冷笑的鬼。响的视线仿佛穿透一切似的,笔直朝神无射来。 神无呆呆地站着,连逃跑都忘记了。背后突然传来衣料摩擦声。 “将军。” 身边空气骤变的同时,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 意识突然变得淡薄 从超越界限的紧张和恐惧中守护神无精神一直沉默的警钟,这时候终于敲响。 视线陷入黑暗。 第七章 噩梦 第二节 水羽喘着粗气推开保健室的门,一如往常丽二跟光晴坐在那里。类似老人家的两人臭味越来越相投,经常一起谈笑风生。 “来一杯暖呼呼的茶吧?” 拿起爱用的茶杯,光晴笑着对水羽说。水羽没理会,直接问保健医生。 “神无有来吗?” 固定的问题叫两人同时皱眉。 “你不是跟她一起吗?” “我回教室后,有人说她跟土佐塚一起到庭院去了。” “是去堆雪人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跑到庭院里才听说放送部召开紧急会议,她们都过去了。中午说过的大田原是放送部部长,短时间内无法出院了。” “嗯,即使是鬼也不可能马上出院。” 丽二肯定地对水羽点点头。 “快要到鬼之里祭典了,放送部应该乱成了一团——会议估计召开两个小时,她应该回来了。” 三人视线落在墙壁的时钟上。现在已经是四点多,快到五点了。 情绪陷入渐渐延展黑暗中的少年以轻微颤抖的声音说:“我到活动室,一个人都没有,房间也没有被使用的痕迹。” “什么意思?” “暖气没启动。来这里途中,我找到放送部成员,结果发现没有集合这回事——我去找找其他地方。” “水羽!” 少年转头就要跑出去,却被尖锐的声音喊住。 “冷静点,打草惊蛇不是上策。” “是啊。” “但是……!” 制止住大叫的水羽,光晴拿出手机。 “总之,现在先找到神无。我联系庇护翼。” 说着说着光晴屏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开启的手机屏幕。 水羽幽幽地说:“手机打不通。校内广播也用不了……看来被人破坏了。” 鬼之里高中位于深山中,考虑到造价和自然保护问题,设置了利用阳光和风力等绿色能源的信号发射机。因为有人定期巡逻,过去从没发生过故障。光晴的手机显示服务范围外,丽二拿起放置在保健室的外部联络用电话。把话筒贴近耳朵,只听到重复的“嘟嘟”声,他无言地放下话筒。 “开始了。” 不认为一连串事件是偶然的光晴低喃。想要跟其他帮手交换情报时,发现所有通信手段都失效了。 黑暗的阴霾占据三人的心头。 “神无不一定还在校内。” “你说有可能在外头?” “……适逢鬼之里祭典。” “嗯。这时候出入学校车辆数量激增。也许神无就被某辆车载走了。” “如果到了镇上就难找了。” “但在校内的可能……” 水羽沉默不语。拥有主人烙印的新娘,庇护翼通过感觉能很轻易地找到,何况现在神无拥有三翼的烙印。只要她在校内,无论身处何方都有所察觉,如果她有危险,整个感觉都会瞬间变化。 本来鬼是不会跟拥有自己烙印的新娘失去联系。他们也一直都感觉得到神无的气息在校园内。考虑到太贴身的保护会给她带来负担,所以保持一定距离,即使如此也能确定她的气息存在。但集中精神感受,会发现其中有些奇怪的感觉。若再精心感受一刻,会被烙印气息的不自然震撼。 “……呃。” 理所当然的东西正在逐渐崩溃。 响给神无的烙印,还有作为基底的桦鬼的咒缚有多强,此刻他们深刻体会到。对方早就扰乱了他们依赖烙印寻找新娘这种能力。他们被奇怪的感觉欺骗的时候,神无有可能被运到校外了。但如果响是为了打击桦鬼才捉神无,就应该把神无安置在校内。 “哪边!?内还是外……” 光晴的语气相当沉重。五点钟的铃声已经响起。正在作业的学生们停下手,边闲聊着什么边收拾工具,还有一星期就到鬼之里祭典,时间紧迫,尽管今天有很多人提交了延长作业时间的申请,不过作业完毕的学生还是收拾好东西走出校门。 “喂,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完全被打败了。” 看着回宿舍的学生们背影,丽二走向门边。 “对方很体贴地给我们准备好舞台。昨天的客人预计是神无一人,而今天就是我们。” 丽二苦涩地说,光晴站起来,拿起外套。 “竟敢小看三翼……” “光晴,还不能出手——要等所有非关系者回家。” “等一下!神无怎么办!?也许她会被带到校外去哦?” 水羽慌忙对愤怒的两人说。突然,他背后出现一道身影。 “水羽你不回去吗?刚才有口头通知说今天检查设备,晚上不能用电,让大家全都回宿舍去——” 挂着一如往常笑容的两张相似的脸,察觉到气氛的怪异,瞬间沉默下来,连动作都宛如照镜般整齐,森园兄弟往后退一步。 “……你们来得正好,雷太,风太。” “呃?我们只是偶然经过……!” “我们打算回去了,不过因为有事到教员室,所以顺便过来!水羽你也要回去了吧!?高槻老师和土都麻前辈的笑容很恐怖诶……!!” “来得正巧。人手增加了。” “是啊,还差四个人左右。” “什么东西啊!?” “——雷太,风太。” 双生子双手交握,发出惨叫。水羽满脸光辉地笑着。知道水羽将要下达难以完成命令,他们下意识地想要逃跑,理智却抑制了。 “身为主人的命令。”水羽指着他们说,“雷太你到后门限制车辆出入,风太你去联系留在校内的丽二和光晴的庇护翼,然后去支援雷太。” “支援?” “找出所有白天到过镇上的车辆,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还有调查谁中午一个人到信息基地去了。” “水羽?到底怎么了……?” “——神无不见了。” 双生子被这一句话吓得脸色大变,像要寻找什么似的闭上眼睛。然后面面相觑。 “呃?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咦?” “……什么东西?奇怪的感觉……朝雾也许在这里?” “在吧,我感觉得到。” “但这是新娘的气息吗?似是非是的感觉哦?” “……的确跟平常的不同……” “能锁定地点吗?” “……奇怪。” “我做不到。” “嗯。” “这种情况是第一次。” 获得交头接耳的双生子的确认,水羽直率地盯着他们。 “一刻也不犹豫。我们要救她。我们在校内寻找。” 水羽的认真眼神让他们脸上浮现疑惑神色。除了反映桦鬼的实力,神无还拥有相同级别新娘所没有的独特芳香,那香味强烈得让作为庇护翼必须留在她身边的他们理智动摇不已。本该答应守护她的人不可以是施以伤害的人,所以他们绝对不留在新娘身边。这是尊重庇护翼工作才采取的行动。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风太和雷太吞了口口水,点头。 “我知道了,我去联系其他四人——” 水羽对拿出手机的风太摇摇头。 “用不了。” “呃?真的,服务范围外……现在都放学了!要快点找到他们,不然都回去了。” “风太,我先走一步。” “嗯,我再过去找你。” “快点来。” “知道了。” “这边就交给我们吧。” 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后,双生子沿着走廊跑出去。 透过窗户追逐着走出校门的学生身影,丽二轻微叹息。 “……只能祈祷他们还没走。” “依照他们的性格,很可能还在校内。发生了昨天的事,我去看看庭院的情况。” “我去俱乐部那边找找,丽二你就在校舍内逛逛。” “嗯,这时候才觉得学校大得恼人。” “也许在平常使用的房间中。等学生们走光了,我就找找校舍。” “我也会……没有联系办法呢,怎么办?” “那就是敌人的目的。让我们只能靠运气相遇。” “水羽请你别太轻举妄动了。” “别这样说。不舒服就送我到医院吧。从业人员都到校内了,道路应该整理得很好。” 缩缩身体,水羽苦笑。看了保健室一眼,走出走廊,表情变得诧异。鲜见的男人端着一张罕见表情的脸往保健室走来。 来到门前的男人扫了水羽和室内两人一眼,转身离开。 “桦鬼!” 被他奇怪举动吓到的水羽,慌忙抓住想要离开的桦鬼的手腕。 “难道你在找神无?” 水羽饱含期待的回话让桦鬼表情微变。他悄悄环视保健室一圈。 “她不在吗?”类似自言自语的低喃。 “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嗯。” “堀川响也许行动了——桦鬼,神无很危险。” 听到水羽的话,桦鬼屏息。尽管内心为桦鬼散发出的紧张气息吃惊,水羽只能缓缓放下被他甩开的受,目送桦鬼背影离去。 然后,凝视自己的手掌,紧握拳头。 “……叫人吃惊。” “那家伙怎么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焦躁的样子。” “啊?” “——桦鬼也在找神无。” 跟神情凛然的光晴相对,丽二诧异地耸耸肩走出保健室。水羽紧跟其后,然后是光晴。 “……终于来了吗?” “他还是毫无自觉呢。” “麻烦的家伙。” “那观念早就根深蒂固了。应该自他懂事以来就如此想吧。” “我还是搞不懂他给神无烙印的理由。” “嗯。他不伤害神无的理由、生气的含义都变得很简单了。” “等一下。” 跟不上快步在走廊上穿梭交谈两人的光晴,跑山前用力抓住他们的肩膀,插话问:“你们说什么?” “什么……就是说恶性循环啦。” “的确是恶性循环。本人完全不觉得有问题。我们外人要怎么说好呢?” “最近他变得乖巧的理由也变得明晰了。” “……真是气死人了。” “我说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呃?就是说桦鬼从一开始就喜欢神无。” 听到他们这么说,光晴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疑惑地盯着他们,然后低喃一句“蠢材”。对他来说,那句话似乎完全超出预料。 “仔细想想就完全说得过去了。我想殴打你,可以吗?” 水羽问,光晴单手按着额头,快速往前跑去。 “总之我不会把神无让给桦鬼!神无一点钟离开保健室,消失了三个小时!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光晴穿上外套,消失在出入口。余下的两人苦笑。 “明显的坏人。” “丽二你没问题?” “……也是没办法吧。” 丽二垂下眼睑,叹息。 “新娘自己的选择,我们没有否决权。我向萌黄认罪,她却说把神无交给桦鬼也没关系,辛苦我了……现在是没有我出场的机会了。真是悲哀啊。” 本以为会得到萌黄安慰的,却得到一番出乎意料的话,丽二难免有点落寞。他任由视线到处游走,感受神无的气息。 “我来踹开俱乐部的门吧。” “那会损坏公物……” “我不讨厌损坏公物行为。” 说完,水羽回教室拿外套,只剩下头疼的丽二来回打量长长的走廊。校舍内还有无关的人吧,走廊上回响着欢笑声,萦绕在他身边。 巨大的机器音不停敲响。没有人留意到些微的声响。 盈满皓白光芒的房间中发出短促的鸣叫。 “我让她睡着了。人数比预期中多,吓到她就不好了……嗯?对,空手来也没关系。时间刚好,事情肯定很有趣。” 连串笑声。 “告诉其他家伙,是时候吃猎物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虽然不知道鬼头新娘有什么打算冒险过来,不过想不到舞台早就搭建好了……啊啊,又来了。” 近似嘲笑,异常刺耳的声音。 机械音中断,然后是新一轮低沉嘶哑响声。 “辛苦了。由纪斗明天早上之前别让人和人接近信号发射站。这是分散敌人战斗力的策略,三翼太麻烦了。” 伴随着单调机械音远去,男人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切断通话,然后是新一轮的机械音响起。 “什么?——是吗,终于分头行动了吗?学生们都放学了,时机正好。削减他们的体力。如果他们接受‘招待’就一口气击溃他们。” 语调中带有几分期待。不稳的对话结束,本以为终于安静了,远处却传来冷硬的声音。然后,叹息。 “不是打算利用选定委员吗?” 少女尖锐地问,男人散发出的气息突变。 “原本是这样,但选定委员都是一群没用的白痴……不过也算起到一点作用。” 两道声音在一旁对话着。一道是桦鬼的敌人、持续攻击桦鬼弱点,新娘的鬼——堀川响。另外一道是她曾经认为是最重要朋友的少女——冻结般的声音。 “你不会只是说说吧?” “……结果并不差。原本打算好好利用选定委员,把三老引出来,不过就算预料失算也不会影响整个计划。” 跟桃子一起时从没感觉过的紧张气息,渐渐演变成紧绷的弦。一点空隙都没有的沉重压力,让神无不由得发出细微声响。 “神无?你醒了?” “药效还没过去。” 响笑着说。眼前光线变暗,头发被什么触碰。梳理她头发的手指动作纤细,仿佛慰劳一般——神无马上就确认这是桃子。 “对不起,都是你的错……为什么你要相信我呢?” 事到如今桃子的声音还是毫无起伏,叫人难以置信。想要责备她,身体却不听指挥,无法回答什么。 想问的事情如山高。对神无来说,一切事情来得太突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桃子那一句“最讨厌神无”的话,至今仍如尖刀一般狠狠刺在她心头。异常的悲伤孤独,让她想要掉泪。 明明应该习惯被伤害了,但桃子的一句话比任何攻击都要沉重。 她以指尖触碰神无的脸颊。 “神无?” 指尖停留在眼角的位置。桃子屏息,仿佛在疑惑。 “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 她慌忙回应,远离神无。想要喊住她,身体却完全不听指挥。 室内只有衣服摩擦的声音和空调的运转声。 终于,桃子发言:“响,那个……” “什么?” 桃子开口说什么之前,门被推开了,复数的脚步踏进房间中。神无瞬间就知道那都是鬼族人,也知道自己处境有多危险。尽管神无无法确切把握状况,但她可以感觉自己身体的紧张程度。烦人的警钟伴随紧张和恐惧不断提高声调。 “就是她?” “嗯,鬼头的新娘。” “不算太出色。” “烙印是最高级的。” “只有烙印吗?” 质询的声音跟嗤笑声重叠。谈话内容她早就听腻了。也许没察觉神无有什么反应,有人不满地说:“喂药了?还是清醒状态比较有趣。” “不如拍摄下来吧?” “我带了数码相机来。” “动画比较有趣吧。去跟电影研究会借吧。” “对啊,等我一下。” 脚步声远去,其他方向随之也传来复数的脚步声响。 “喂喂,你叫了多少人来?” “有空的人都来吧。不想在这里浪费体力,就去跟在校内到处逛的家伙玩吧。” 响说完,笑了笑。 “两边都很有趣呢,里面那个是鬼头新娘吧?我留在这里。” “当然。” “这么多人会弄死她吧?” “别杀了她,太浪费了。” 各种类的笑都聚齐了。脚步声由远及近。警钟持续鸣响,早就超过极限,求救的她下意识在心底默念同一个名字。如果能发出声,肯定就是尖叫吧。但话语堵塞在喉咙中,吐不出来。 距离男人们不远的地方,有股气息正往她靠近。那人踩着缓慢的步调走过来,凝视了一会儿,伸出手触碰她脸颊。 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你还有意识吗?不过都没所谓了……即使是自己不要的新娘,但看到你被凌辱,鬼头也会受伤吧?现在他肯定找你找得快疯了。” 响的指尖滑过她脸颊落在蝴蝶结上。远处传来愉快的笑声,神无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但很遗憾,这房间是特殊的。虽然还在研究阶段,但足以让鬼头找不到拥有自己烙印的新娘。鬼头只能在宽广的校舍中一间教室一间教室地寻找。我已经准备好了障碍物,无论他怎么急都赶不及来救你——让鬼头试试生不如死的滋味吧。” 冷风拂过胸口。神无终于发现自己衣衫被解开的现状。 “你没做错什么,所以要恨就恨鬼头吧。因为那愚蠢男人的烙印,扰乱了你的人生。” 男人的呼吸拂过耳边,恶心扩散全身。想要挣扎,身体却动弹不得,只有冰冷的神经持续惨叫。对神无来说,这可以称之为拷问。手指缓缓移动,掀开她的制服,冷风抚摸着她的皮肤。 噩梦般的卑鄙笑容或远或近地传来。 绝望在胸口扩散。来到鬼之里后就久违了的感觉。虽然日常麻烦不断,但跟以前比起来算不了什么。每天过着平稳生活的她,漠然地不想回到过去那种生活了。 现实违背了她的期待。 每次男人的指尖滑过她的皮肤,都会有种皮肤腐烂的错觉。 也许肉被剐掉会比较舒服——她这么想着。 “等一下!” 桃子尖锐地喊。四周异样的气氛产生动摇。 “……从刚才开始你就怪怪的。” 响的声音中含有不愉快和怒气。神无拼命睁开沉重的眼睑,聚焦目光,终于了解自己身处的地方。 异样宽广的房间中没有任何杂物,一片纯白的空间甚至没有窗户。看过一次就忘不了的光景。是放送部和其他社团共同使用的“完全隔音特别室”。之前大田原曾经带她们来过。 “桃子,别告诉我你现在才受良心呵责。” “不、不是……!等一下!住手!” 桃子惨叫,指尖离开神无的肌肤。 “烦死了,别叫了,不想看就滚出去。” “她的伤。” “啊?” “那伤痕是怎么回事……!” 所有男人的轮廓都像融化成一块变得模糊,只有桃子的模样清楚地映入眼帘中。 桃子苍白的脸因混乱而扭曲。 不懂桃子说什么的神无,感觉到她的视线停驻在自己胸前。来这里后已经没有新的伤口了,然而过去残留的伤痕依旧鲜明。 让人不快,甚至让人觉得残忍丑陋的伤痕,神无一直不让谁看到。 桃子不知道也是自然的。 神无反射性地想遮掩伤痕,但身体不为所动。她肯定感觉恶心吧。想到这里,神无觉得很悲伤。 “为什么会有那些伤痕?她不是备受保护——” “你是白痴吗?” 响冷冷地对从心惊讶的桃子说。抬头仰望响,他冷笑着睨视桃子。装设有空调设备的房间充满了冷气,连靠近她的男人都停下脚步。 “十六年都没有庇护翼保护的新娘怎么可能没事。你以为烙印的咒缚会招来多少男人?谁也没想过她还有命活下来。” “呃……?” “即使你被自己的鬼舍弃了,但还有庇护翼保护你吧?像你这样的新娘,鬼都很重视。鬼头新娘更加需要坚固的守护。但是拥有鬼头之名的男人却无视她的存在——这就是结果。” 手使劲撕裂衣服。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本应该比谁都更受宠爱的女生,却必须自食其力地保护自己,免受因欲望和妒忌疯狂的人们的伤害。想到这里,同情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桃子脸色明显大变。那不是对轻蔑自己的响的怒气,而是为其所说内容惊愕的变化。 “怎么会,我不知道……” “愚蠢的男人。三翼在新娘到来前一直呆在学校吧?为什么他们不留在新娘身边?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轻蔑的用此种掺入快乐,让桃子的不快迅速膨胀。 “因为我——” “——过分的女人。因为无聊的妒忌不看清现实,背叛了好不容易过上安稳生活的朋友。” “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当然了。多一只棋子总是好的。没用时我就丢掉好了。” “你、你这个混蛋!” “你没资格说我。” “响!!” 看到响的手触碰那布满伤痕的皮肤,桃子往前冲去,周边的男人马上抓住她的手腕。桃子狠狠盯住男人们。 “放开我!” 对他们来说,响的实力跟鬼头相当,与之接触时难免心怀畏惧。胆敢反驳响的桃子是不可思议的,身为鬼的新娘这样的做法太奇怪了吧。男人的表情都在说不会放开她。 “这女人从刚才开始就吵吵闹闹。” “不是你的新娘吧?” 响对咨询的男人耸肩。 “怎么可能。” “放开我!响,住手!” “……喂,把桃子——这个女人压下去。” 桃子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看向响。伫立在门前的男人们难以压制住她的粗暴动作,疑惑地问:“什么?她也是猎物?” “……她是棋子。别出手。” “啊?这种女人你恳求我触手都要考虑呢。” 无视他们的嘲笑,响对桃子笑了笑。 “我不会仁慈到让你变成受害者。” “响……!!” “烦死了,塞住她嘴巴。” “住手!响!放开我!” 桃子大叫大嚷挣扎,几乎把压制住她的鬼都挥开。鬼们面面相觑,响冷然地命令:“把她放出去。” 桃子被押到走廊外,门被锁上了。绝望了,努力驱动不清醒的头脑整理现状的神无这样想。即使害怕沉重的脚步声,神无的注意力也无法从金黄色眼瞳上移开。 过去曾见过好几次的残忍狂气。 “任你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到。明天早上就会放你自由了。” “……华、鬼。” 听到神无的话,响眯起眼睛。 “有很多人讨厌那男人呢。即使身为鬼头也不能擅自伤害别人……我跟他们说杀了他,即使死不了也伤得不轻吧。” 指尖回到她脸颊上。神无咬住下唇,有见及此,响苦笑。 “你还有空闲担心别人?制造噩梦和地狱是人,你别天真地以为只有这么一点。” 他沉声说,同时门被打开。神无听着增加的脚步声,不屈地盯着响。 重复呼喊那名字。内心深处,念咒一般不断重复同个名字。 众多男人靠近,以致周边的气氛改变,因恐惧而疯狂鸣叫的警钟突然消音。 下次张开眼的时候,她还会笑吗? 也许别再睁开眼会比较幸福。 为了保护自己不断自残的少女,知道逃离噩梦的唯一办法。 因绝望和恐惧冻结的身体,紧紧咬着牙关,她缓缓闭上眼。 第七章 噩梦 第三节 桃子拼命扭动门把,门还是纹丝不动。 “响!” 桃子使劲拍打门板,不断呼唤响的名字。但完全隔音的房间中没传来任何回答,她想混入赶来的鬼群中进入房间却又被赶出来。 “怎么办?” 颤抖。一直以来她无限放大自己的不幸,却完全没想过了解对手的情况。尽管她没想过让神无遭遇不幸,但也不允许她得到幸福。简直就像小孩子,自己得不到就嫉恨他人,其实心底潜藏着自我鄙视吧。 太愚蠢了。事情发展到无法逆转的地步,桃子终于知道真相,也为之愕然。 门开了也阻止不了响。她没那么大能耐。 “……你干嘛?” 在走廊上走着的男人以金黄色的眼瞳凝视桃子,桃子也不甘示弱地瞪他。 “咱的同伴。” 回答完,毅然离开现场。校舍所到之处都有鬼把守。全部都是响的同伴吧。不能向他们求救。 桃子躲在阴暗处,目光四处游移。 “谁,谁……老师,对抗不了鬼。鬼也不行,也许是敌人。” 响叫上了所有的鬼。除了想要结盟的鬼,还有一些完全没兴趣的鬼,只要有一定实力,响都会邀请他们成为同伴,如果拒绝就威胁对方不能出手帮桦鬼。校内的关系者都无法救神无。而没有鬼族血统的一般学生根本无法与之匹敌。 “警察……太远了。” 鬼之里高中距离镇上,走雪道的话起码要两个小时吧。即使救援来了也赶不及。 “谁、还有谁……啊!” 灵光一闪。有一个人。能成为战斗力,也可以阻止响的男人。桃子以快要摔倒的速度飞奔出去,下楼梯,穿过走廊来到出口换上鞋子,外头还是暴风雪天气。闯入风雪中的桃子提问骤降,踏入积雪中的脚瞬间失去感觉。 但是她的视线很坚定。 一点明亮的灯光,拥有打开最后之门钥匙的男生宿舍。 本以为无人的校内,却存在数量惊人的气息。某些人躲在黑暗中屏息等待机会,有的堂堂正正来挑战他,甚至有的人假装无辜,趁他大意时发动攻击。 但谁阻挡他只有一个结果。 瞥了一眼摊在地板上的敌人,桦鬼迈开慌乱的步伐。集中精神,慎重地从充斥校内的各式气味中寻找,停下脚步。 “还是……那么想死呢。” 不快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来,逆抚他的神经。随着五点的铃声响起,这种气息不断增加,现在已经扩散至鬼之里高中全体。有一道气息跟眼神无相似却又明显有别。胡乱踹开眼前的门,气息突然增强,怒意、严苛、无法形容的感觉不断膨胀。 感受风,扭转身体。无视背后传来的钝重声音,踏入室内,窗玻璃碎裂,墙壁上发出奇怪的声音。扭头一看,一个看来使劲力气释放的飞镖深深陷入墙体。虽说只是玩具,但前端都是尖锐的针,走错一步就会丧命了吧。 看着跟眼睛同高的飞镖,桦鬼明白对手的意图。 “要躲到什么时候?” 闻声,其他气息移动的刹那,身体倾斜,手腕反射性举起。伴随着钝重的声响,敌人的拳头从身侧擦过。即使失去意识也能采取戒备行动保护生命的身体,当然也在眼下攻防战中占了优势,动作敏捷不已。 桦鬼踢起暖炉,暖炉撞上敌人的胸口,让对方身体一软。桦鬼抓起他的衣襟,翻转他的身体。 痛彻心扉的钝击教衣襟被抓住的男人发出悲鸣。 “住手,是我!” 被同伴的飞镖射中了的鬼惨叫出声,引来了远处的咋舌。轻微的声音。但用来确认敌人所在地就足够了。桦鬼挥起拳头,确认作为盾牌的男人已经晕倒,把他丢入黑暗。 男人摔倒在地,撞击出莫大的声音。桦鬼耸耸肩,一把抓住临近男人的衣襟。 “神无在哪里?” 回应他的是窒息的呻吟——发现自己太用力,桦鬼稍微放松力道,得到的回答是一句“不知道”。连续询问十来个人都是这样的回答。累计在胸口的怒火爆发了,他狠狠往男人下颚一击,然后接二连三地攻击。 男人趴在地板上,桦鬼环视充满奇妙感觉的室内。他走到房间中央,视线流转,发现了一个摆放整齐的柜子。 打开柜子,看到里面摆放着一个小无线电通信机器。 开玩笑。惹怒人也要有个限度。桦鬼生气地把通信机器丢到地板上,用力践踏。神无的气息消失,室内突然变得水净鹅飞。但马上,其他地方传来同样的气息。校舍太宽敞,楼与楼之间连接通道众多,这为帝人营造了优势。但对现在的桦鬼来说绝对没好处。刚才被他破坏的隔壁房间传来声音,还有那种熟悉的气息——看来敌人对附近的状况了解得很清楚才发动出击。虽然他企图用无线电通信器跟别人取得联系,但对方为了扰乱桦鬼的理智,设置了很多可恶的通信器。 桦鬼从倒下的男人衣服中发现无限代你通信器,不禁咋舌。也许敌方头目下了命令,被桦鬼打败时就会坏通信器以防止他找到确切地点。男人的通信器呈现不自然的扭曲状态。 在校舍内称为“同伴”的鬼只有三人——但之前他们也是处于对立状态,真够讽刺。本来就不该向他们求救。但是现在——只是现在,尽管不是出于真心,他却想去找他们。 飞奔出去的桦鬼,反射性地抓住突然袭来的木刀。虽然手掌一阵发麻,但拳头也击中了下刀的男人。 “下次用日本刀吧?” 想起校长室的装饰品,桦鬼讽刺地说,但对方已经晕过去了。通过消防灯的光线确认时间,从开始找神无开始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刚才倾斜的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去,西方的天空只残留着白色的光,灰色世界在窗外蔓延。感觉跟神无长期看到的绝望灰色世界酷似。而不知道那事实的桦鬼心底只有无尽的不安。 停下来的桦鬼踏出步伐,以驱赶心底的不安。只要镇压所有的敌人、无论响藏在何等隐密的地方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吧。忍住焦躁,踢破下一间教室门板的桦鬼,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半空飞来的桌子,让桌子丢向黑暗的室内。 “真遗憾。” 窗玻璃碎裂的声音和碰撞声重叠。桌子被摔到校舍外,冷空气从破裂的窗户中流窜进来,教室内气温急降。但有东西比冷风更快地侵占整个教室。桦鬼感觉自己的眼瞳变成了金黄色,踏出脚步。 某个角落的桌子鸣响。发现桦鬼异样的震怒,男人吓得浑身颤抖,发出短促的悲鸣。 “我不怕你!” 懦弱的男子说的话一点霸气都没有。蠢蠢欲动的黑暗中,只有一抹人影坚定地前进。男人悄悄拉拉衣服,递给桦鬼一份颜色灰得宛如融入黑暗中的物体。 “这里有一封信,想要就过来抢吧。” “好胆量。” 桦鬼轻声回应对方的挑衅。明明觉得恐惧却还是要挑战,这就是鬼的特性吧。那么就没必要手软了,桦鬼用力往地板一蹬。 他没试过乱斗。自出生以来,他就因为血统问题鹤立鸡群,这样也把他导向孤独。他习惯跟别人对峙。本能地执着于生存,在任何困境下都能活下来。战斗不是自己的意志,是因为别人挑衅他才还击。 但现在不同。 他按照自己的希望,来到了战斗场。 只是为了一个不知道有何等遭遇的女生。为了取回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稳生活,很简单的理由。 几分钟后,胜负已定。桦鬼从男人手中夺过信,上头的署名让他皱眉,打开信封,浏览内容一下,往外走去。 奇怪的内容。陷阱的概率很高。但即使中陷阱也要去,他想要对方的情报。校舍内充斥着奇怪的气息,如果他们移动了神无,就没办法确认她的正确位置。现在他一间教室意见教室地寻找,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他心里没底。 没有询问眼前的男子,以拳头击晕他,快步走到一楼,环视走廊,发现职员室的灯光时,不由得惊讶。桦鬼不知道敌人在建筑物内的安排,但现在有两个可能性。一个是跟消防灯一样,职员室的部署跟其他教室不同;另一个可能——那是敌人的陷阱。照目前情况看来,后者的概率非常高,然而桦鬼不在乎地推开职员室的门。 “为什么桦鬼也来了!?” “蠢材。” “这样人就齐了。” “无法使用手机的痛啊。尽管他会认为是陷阱,但肯定会进来看看。” 似乎刚才到达的三人,看着桦鬼,一脸感叹。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桦鬼稍微放松,踏进室内。 “我收到了一封热情的情书。” 翻找柜子内的东西,丽二扬了扬上头写着红色文字的信封。 “情书?” 把职员室的桌子拉出来,逐一打开的水羽仰头看。 “呃,血字呢。看来我受到了很热烈的邀请。水羽呢?” “我的上头写着‘邀请函’,很普通的,光晴呢?” “赎金勒索信。” “……如果我们真的去了,会是怎样的感觉?” “里面是邀请函。隐瞒了重点,只是让我到职员室。” 这是陷阱的可能性不断提高。然而万一这情报是真的,他们希望能尽快找出线索。生气地把桌面上的文件翻个乱七八糟,身边的水羽边忙着翻找边问:“桦鬼的信上写着什么?” 桦鬼也懒得回答,只是从口袋中抽出信封丢给水羽。 上面堂堂写着“决战书”几个字。 “……竟然到这种程度……” 桦鬼对水羽的惊讶表示谅解。的确,事到如今才来这么一封信,什么意思呢?他们找不到任何情报。校舍中全是敌人,更可恶的是没有任何关于神无的线索。 桦鬼沉默地破坏职员室公物,往外走。水羽也忍受不了这种状况,发狠了。 在信上寻找“提示”十几分钟,看着那些被挑选出来的字句,桦鬼的理智完全崩溃。 “……杀了他。” 察觉异常的水羽靠近桦鬼。丽二跟光晴也小跑步迎上前。看到抽屉中的东西,三人脸色同时一凛。 那里有一张纸,只写着一句“提示”。 “没搞错呢。嗯,没搞错……” “把我们当傻瓜了。” “让我们到处翻找是为了争取时间吧!?堀川响!真够可恶——!!” 听着三人的谈话,怒火无法抑制地不断膨胀。不期待与之对话的人成为敌人,是则呢么回事呢。那就把他们全部人消灭,不留一人。 为了消除怨恨,桦鬼正想要踢开门板的时候,门板被粗暴地推开了。 “收到邀请函了吗?” 得意洋洋笑着的男人背后,站着一大堆鬼,把整个走廊都塞满了。磨砂玻璃外头有紧迫的人影晃动,面朝南楼的窗,同样有一大批鬼团团围住。男人们知道桦鬼他们发现了这里的部署,眯起金黄色的眼睛。 “一口气打败他们吧?” “当然。” “……真是小看我们了。” 听到三翼的话,鬼们笑容加深。但下一瞬间,全身冻结。 “让开,想死吗?” 冰冷的声音教所有人屏息。不隐藏怒气与残酷气息的桦鬼,迸发出强大的气压。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对自己压倒性的人数很有自信,开口道:“你以为可以赢过我们吗?” “即便是鬼头跟三翼合力都没可能。” “对,在这里击溃他们!” “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杀气腾腾的鬼们说出挑衅宣言,室内气氛瞬间崩溃。平常摆放整齐宽广的职员室,被为了寻找“提示”的桦鬼他们翻得乱七八糟、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敌人的条件也相同——如果能一次收拾完毕就最好不过了。 结果,这陷阱是为了谁而设的呢? 桦鬼没有丝毫狼狈神色,反而欣喜地握拳,耳听着怒号和破坏音,不客气地以拳头招呼敌人。燃烧着金黄火焰的眼瞳不断转移目标。 “喂,你们真的不知道神无在哪儿吗?” 光晴敏捷转身,在全力殴打敌人同时问道。如果知道神无在何处就没必要加入乱斗了。桦鬼无言睨视光晴咋舌。 “努力找,别污蔑了鬼头之名。” 基本上,烙下第一个烙印的鬼对新娘的影响最强。神无烙印的基盘是桦鬼的。他应该最容易找出神无所在地才对。但没发现也是没办法的。桦鬼对光晴的说话很是愤慨。对他的不满发泄到敌人身上。焦急的不只是光晴。桦鬼同样在争分夺秒。在这里迎敌也不单纯为了打发时间。 “你的感觉怎么那么迟钝!认真思考!你的脑筋变浆糊了吗!?” 决定无视光晴的桦鬼,耳边不断传来光晴责难的声音。他想反问什么迟钝、谁的脑筋变浆糊了,但还是死忍住,把怒火都集中在拳头上。 “现在所有势力都行动了——桦鬼是历代鬼头中最愚蠢的!真是,跟着这种蠢人是我一辈子的耻辱!到现在都找不到神无,真是超级大笨蛋!” 今天第二次,理性完全崩溃。桦鬼抓住附近男人的衣襟,无视他的惨叫,用尽全力抡起拳头。被光晴丢出去的男子,凄惨地撞在墙壁上。涌进职员室的鬼们一左一右地被丢开,有几个甚至贴在墙上动弹不得。 “……这时候你在干什么呢!” “真是热血。” 听到不远处的水羽和丽二的话,懒得解释的桦鬼睨视光晴。 “你先来吗?” “哈!该出手时就出手,混蛋!” 与之同时,一阵连脑髓都被撼动的强烈冲击袭向桦鬼、身体被扣在墙壁上。无法立即理解发生什么事的他,被背部蔓延开来的疼痛和直击颜面的拳头弄的屏息静气。 “饯别啊,笨蛋。” 收回用力践踏桦鬼的脚,光晴紧握着拳头低声说。真是太爽了。敌人茫然地看着两人内讧,有的人甚至被光晴的一击吓得颤抖。 “拥有鬼头之名的男人,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明白?真是不知所谓。” 光晴怒吼,抓住附近敌人的衣襟,像刚才丢桦鬼那样把敌人丢出去。慌忙站直身子的桦鬼闪开,撞上墙壁的男人跌落地板上。 桦鬼无法理解光晴的意思,只知道光晴很生气。两人几乎到了敌我不分的状态。 “醒觉吧,笨蛋!你有想过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吗!?自从你认定神无之后,心情是不是变好了!?用你死脑袋好好思考理由!” 光晴怒吼,一马当先闯入汹涌而上的敌人堆中。 桦鬼混乱地反刍他的话。 无论在不在都能让他生气的神无。每次感情发生不可思议的巨大动摇时,多是跟她相关——他也有深入思索过那理由吧。 边在无意识下迎战,桦鬼边思考。 因某个契机,之前对神无的分开和不满消失无踪。不久前只是认为她不算碍手碍脚,现在却发现她能让自己安静下来。 但桦鬼并不认为自己对她的感情产生巨大变化。甚至擅自认为没有任何变化。对神无抱有杀意的时候和为了寻找她到处跑的时候——最根本的感情是什么? “别烦恼!”光晴尖锐地喊,“明明是最简单的事情,烦恼个什么劲!你为什么要对神无烙印!?那就是最开始的感情!” 像被声音引导似的,桦鬼将眼前敌人投掷到地板上,想起来了。目送母亲离世后,他遇见了那个贫乏的女人。脆弱又缺乏魅力,让他抱有强烈杀意的怀孕女人——要杀死她很简单。即使她如何恳求,桦鬼也能不费吹灰之力杀了她。 但是他没有杀害那个一心守护孩子、哭得凄惨的女人。 他告诉自己、杀她没有价值,让她活下去吧。 但真相是—— “……我只是……” 对,只是单纯地对那个被期待、即将诞生的女生—— “想见到她。” 烙印是咒缚。即使没有直接见面,他也已经把神无当做自己的人。正因为本能的渴望才给她烙印——但同时他也害怕自己期盼见到新娘的心。 新娘想要强悍的鬼。比起真心诚意,名号的价值更加大。 过去,冲着鬼头之名而来的新娘看到的都不是他这个人,不断践踏他的存在价值。没有一个女人是例外的,所以他不认为自己想要伴侣。 但是,他却对那个自己应该避讳的小女孩烙印了。 烙印之后,他不知道后悔了多少次。因此擅自想,只要新娘死掉就好了,心底不满与日俱增,在神无迎来十六岁生日那天到达极限。 “桦鬼!我来支援你!” 因为水羽的喊声回到现实的桦鬼,身体剧烈摇晃。人墙崩塌,悲鸣四起。 “真是没办法啊。” 丽二说,其他地方也爆发出惨叫。为什么他们要为对本该讨厌的主人做这么多事,桦鬼不明白。他无法说出道谢的话。只是按照吩咐,越过倒下的敌人往出口走去。 “桦鬼。” 光晴就在距离他几步之前,不知道是怎样越过围攻走过来的。 “去找她吧。我什么都没听到。但她应该呼唤了你的名字。她不会呼唤三翼——虽然不甘心,但一开始她就认定你了。” 他手上捏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堆雪人支架用铁管。 挥动铁管,面前瞬间出现一条通道。桦鬼无法理解意思地看着光晴,光晴只是苦笑。 “奇怪吧,她不会呼唤你为他准备的三翼。即使她会为了‘自己’求助,对象也不是三翼。” 边恐吓周围的人,边往前迈开脚步,就这样强力踢开职员室的门。钝重的响声跟呻吟声同时响起,光晴不客气地把他压向墙壁。 “约定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守护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找到她。” “明白了。” 在杀气凛凛的敌人群中隔开些微空间,没有错过这机会,桦鬼推开敌人,只身逃脱。背后传来威吓般的怒吼,不知室内情况如何的鬼们越加兴奋,反而没发现桦鬼逃了出来。垂下头,分开人墙,敌人完全没留意到行为古怪的他。 脱离异样炽热的地方,冷风拂面而来。 深深呼吸一口气,转头看看三人被困的地方然后跑出去。心跳变得更快。每踏出一步就感觉有什么在改变。 “神无。” 敌人都聚集到职员室了。在空荡荡的走廊飞奔的他四处张望。 “呼唤我。” 不快的气息依旧从四面八方散发。他知道那不是神无的气息。让神经澄净下来,他停下脚步。至今仍没抓到期盼的气息。平常容易捕捉的新娘的心声,此刻却无法感知。 焦躁席卷所有理智。 “哪里……?神无——被堀川响藏起来——” 这样漫无目的地乱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呢?想要寻找躲在校舍内的鬼的气息,却发现他们都集中到职员室,起不了作用。 也许在校外、桦鬼凝视窗外眼神的灰色世界。 尽管无法否认在校外的可能性,恐怕在校舍内的概率更大吧。他想不到校内有任何能隐藏新娘气息的地方。要隐藏一个人的气息需要特别的设备——想着想着,桦鬼停下脚步。 “……放送部。” 神无隶属、响也加入的社团。想到响的庇护翼之一是放送部的副部长瞬间,他拔腿狂奔。放送部有几个活动室,但里面只有一个房间拥有以上特征。 那里四面都是墙壁,没有窗,只有一扇厚重的门扉。之前出席学生会会议,副会长须泽梓还跟他抱怨有过一个带有空调设备的奇怪房间。用途不明,建立目的不明,即使不是梓,其他人也会注意到。但当时没兴趣的桦鬼没多留意。 然而—— “神无。” 她是自己曾经想亲手杀死然而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的新娘。她越想死,他心就越慌,越想杀死她,心底的怒火就更甚。只要他动一下手指,就能从苦痛中解脱,他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而某个时候,变化开始了。 愤怒与残忍转变成静寂与安然,是以什么为契机呢——他终于不再否定她的存在。非常不可思议的,之前延续的愤慨烟消云散。 尽管觉得疑惑,但因为跟她一起非常舒服,他不由自主沉溺下去了。抱着安稳入睡的少女,他得到了平常绝不会有的安心感觉。 缓缓流逝的时间带来了什么呢?为什么之前一直都生气呢?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理解各种含义。 那其实是简单而单纯的心的动摇所带来的感情。 他一直在意神无。本能地渴望见到她,守护她、得到她的善意——但是自己却拒绝承认她是鬼的新娘。桦鬼把对那些虚荣的“鬼新娘”的厌恶,强加在自己期盼的新娘身上。理性上拒绝她的靠近,感情上却渴望她的靠近,两种情绪的摩擦引发他的怒气。他以为那是神无的错,更加强烈地抗拒她,直到心灵的平衡被摧毁。 尽管本能上一直选择守护她,而讨厌贪慕虚荣新娘的他没有发现这事实。 怒之切,念之深——爱情就如此赤裸裸地展露了。跟随本能接受她后,内心矛盾消失,憎恶散去。只剩下潜伏在内心深处的感情。 “神无。” 呼唤她名字的瞬间,胸口有什么在反弹,桦鬼跟从本能的命令,跑上楼梯。 第七章 噩梦 第四节 感觉到异样的气息,国一靠近铁格子。刺痛皮肤的紧迫感,自己以前也感受过。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难道?” 国一下意识低喃。突然外头传来铁管敲击的声音。尽管已经听了好几次,此刻却宛如新生般新鲜。敲击声持续,脚上还粘着雪花的桃子出现了。她头上被暴风雪吹乱,制服湿嗒嗒地粘着身体,皮肤失去血色,白纸一般。 “怎么了!?” 她全身颤抖地走过来,手也抬不起。国一慌忙递给她毛巾。从桃子的样子就能猜测出外头天气情况。也知道她衣衫单薄地在风雪中行走。 国一听到冷硬的金属声,收回递毛巾的手,有点难以置信。 桃子插上钥匙,铁格子缓缓动了。国一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如果跟桦鬼的决战结束了,打开铁格子的应该是响。不应该是桃子前来的。国一疑惑地把毛巾递给桃子。 “发生什么事了?” “救命。” “救命?救谁?” “拜托你,借我点力量。阻止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她像其他新娘那样,被珍惜着,过得很幸福,所以我羡慕她——很不甘心,觉得为什么只有她得到幸福。” “桃子?” “我渴望的一切她都有。我一直以为她有的。所以我想要抢走它。认为那也没所谓,是理所当然的。” 桃子以冰一样的手抓住国一的手腕,摇晃,牵引,想走向楼梯。慌乱的国一把毛巾罩在桃子头上。桃子松开紧抓国一衬衣的手指,打算一个人走上楼梯,及时被国一拉住,其他毛巾覆盖在她肩膀上。 桃子紧握住毛巾,身体剧烈颤抖,张开泥黄色的唇瓣。 “国一,拜托你,救救神无。” 一句话就让国一了解了状况。 他回到铁格子内,拿出男装外套让桃子穿上,自己也穿了一件厚厚的外套。装设这空调的房间中没有任何防寒工具,他身上的衣服精简得吓人。 “能走吗?” 要把冷得牙直打颤的女生再次带入严寒中,国一有点担心。但桃子对烦恼的国一点点头,快一步走上楼梯。依赖些微的光明往前走,空气渐渐冰冷,到达地面的一刻,寒气把从心把整个人灌满。一个月没外出,四周已经是白雪皑皑了。 “这边走。” 桃子强忍寒冷往前走。但很快就停下脚步。国一也停下来,瞪着眼前的人影。 “在校舍四周看看,发现这个女生的举动很有趣,于是就跟过来了——原来如此,贡国一吗?刚好了,直接跟我们走吧。” 在白雪中靠近的是选定委员们。委员的职责被细分化,眼前的选定委员专门负责保护、护送,囚禁新娘。即使不了解状况的国一也知道他们出现的理由。 “闪开,我们赶时间。” 桃子严苛的声音换来选定委员的苦笑。 “强悍的女人……如果有个上乘点的烙印就更加美味了。” “仲,我说了多少次,新娘不是食物。贡国一,所长很担心你。要保护鬼头新娘的话,我们就让你离开,解释可以迟些说。” “既然这样就让我参战吧。” 凛然的声音突然加入对话。大将惊讶地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选定委员也诧异地说:“你是那个时候的——” “嗯……虽然当时我手下留情了,但你们太失礼了。想不到‘上头’没惩罚你们——幸好我跟忠尚大人借用庇护翼。正赶上了。” 其中一个选定委员被男人吓白了脸。一群穿着漆黑西装、漆黑外套、系着紫色领带的男人就站在眼前。 鬼头本家的庇护翼们。 “主人严命在鬼之里如非必要不能出手。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后我会按照自己判断行动。你是敌人吗,还是?” 最后一句话是问国一的。为了达成目的而站出来的庇护翼不会手下留情。无论牺牲多少,都只会朝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走。最佳例子就是眼前的男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屈膝伺候最下层的鬼。 国一开口:“同伴。” “很好,那我们的敌人只有选定委员了。去吧。” 男人相信国一的话,看向校舍一角。罕见。这种状况下还能好不疑惑地信赖他人,对国一来说这是很新鲜的。国一跟上已经往前走的桃子。背后的静寂中传来浓烈的战意,前方的静寂也传递着超过预料的异样气息,国一不由得屏息静气。 越来越大的疑惑——这种难懂的压力是什么呢?不是因为刺骨寒风带来的。不,有种感觉比冷气更加让他在意。 紧握的手心渗出汗水。 “国一,这边。” 桃子穿过围栏,进入学园用地,前往北楼。越是接近北楼,异样的气息越强烈,包裹着他全身,脚步也变得迟钝。发现自己心怀恐惧的国一,疑惑于自身的变化,跟着桃子来到北楼。本该比外头温暖的校内,充斥着冻结一切的寒气。 爬上楼梯,发现走廊上都是倒下的人。好多窗户玻璃碎裂,寒风呼啸。国一紧随桃子身后,借着雪的反光避开倒下的人。倒下的都是鬼族人吧。很多人失去意识,还有些怅然若失地坐着。烦恼着该不该跟他们说话,但还是先救出神无要紧。国一睨视长长的走廊。 沙,森林传来某种声响。 冷风拍打脸颊,吹来白雪——国一终于发现那雪花染上了淡红色。 雪轻盈地在天空飞舞,然后不自然地坠落。他忘记呼吸地伸出手,雪花旋转着降落在手心。 他眨眨眼,摊开手,发现手上的不是雪而是樱花花瓣。 过去曾数次见到樱花幻象的国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扭头看向窗外。 映入眼帘的不是雪景。而是雪白得宛如雪花的樱花古树—— 怒放。 那是被称为鬼头的鬼出生时看到的,樱花盛宴。以贫弱枝条抵挡严冬的山樱相互呼应地加入宴会——山间、林中瞬间绽放。 大气瞬间变化。呼应鲜活的景色,愤怒气息全开。发现停驻眼前的是拥有“鬼头”之名的男人后,那鬼扬起手。 捶坏门扉的拳头传来钝痛。 房间内光线明亮,只看到一堆男人围着某一点。正如报告所说的,房间内没有窗户,让人浑身不舒服。人群看到门扉被踢开,自动左右散开,清出一条通道,通道最后,脸容秀丽的鬼亲切地笑着。 “桦鬼你来得好迟呢,很好玩的节目吧?” 对方的话没进入桦鬼的耳中。他的视线落在地板上,找到了神无。软弱无力的白皙手腕,裸露的细瘦肩膀,凌乱的黑发——看不到她的脸。无法确定一动不动的她是生是死。 覆盖在神无身上的响看着桦鬼,讥笑,抚摸了她的大腿几下,慢慢直起身体,整理凌乱的衣衫。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的桦鬼只是呆站着,问道:“……你做了什么?” “如果你再来迟一点,这些家伙都全涌上来了。毕竟品味鬼头新娘的良机不多啊。” 没有回答桦鬼的问题,响遗憾地低喃,以指尖撩开覆盖在神无脸上的头发,然后梳理好。 “能待我办完这事吗?” 响的话让桦鬼整个脑袋如火烧。他逐一打败围攻过来的鬼们,朝神无走去。响爽快地离开神无,快乐地看着桦鬼抱起神无,嗤笑。神无的脸颊虽然冰凉,但还有气息。不可能死了。但是她那凌乱的衣服,已经足以传达之前受到何等对待。 “下了药,她完全不会动,真是无趣啊。不过药剂量不足以要她命。” 响遗憾的口吻让桦鬼的怒气沸腾到顶点。抱着神无的桦鬼迅速提起脚往响踢去,响轻巧地以拳头挡住。桦鬼守护着的是目前还没醒来的新娘——确信她就是桦鬼弱点的鬼们,像发现猎物的秃鹰一般,纷纷想抓住神无。 平常的话他想都不想,如果不要保护神无,他会毫不犹豫开展。但现在的他,必须以自己身体作为盾牌保护神无,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神无。 躲开敌人毒手的时候,背部被强力敲打。那冲击让紧绷的手腕一送,神无的身体滑落地上。 他伸出手。 但在接触到她之前,头部被某人殴打,桦鬼整个人失去平衡。眼前只看到将要往地上狠狠摔去的神无。跌下去了——这样想的刹那,一双手突然出现,抱住了神无的身体。以自己身体垫着神无的是刚才在走廊遇到的少女——神无的朋友,土佐塚桃子。 桦鬼尽管吃惊,但不得不回应从背后袭来的鬼们。回头一看,诧异地睁大眼。走廊上还有一个人,贡国一站在众鬼面前,保护着两个新娘。 本来游刃有余地笑着的响惊呆了。 “国一,你为什么……!?难道是桃子做的?” “响。” “让开。你想怎样?” 响责备的语气让国一颤抖。 “我想尊重成将的想法。所以——” 痛苦宣告的男人脸上没有迷惘。缠绕在身上的凛然气息,宛如就任的庇护翼。他打败想要抢走神无的鬼,国一直直地看着桦鬼。 “……神无拜托你了。” “是。” 不是以鬼的身份,而是庇护翼。过去被称为“三翼”的国一,接受了桦鬼的委托。桦鬼收回注意力,看着茫然的响和无法理解状况的众鬼。 “你要背叛我吗?” 响喃喃自语,唇边浮现吓人的残忍微笑。 “鬼头,决胜负吧。你不会对我侮辱你新娘一事视若无睹吧?” 响挑衅地说,桦鬼理智动摇了。呵呵,没错——桦鬼暗自肯定。他不会让在场的任何一人毫发无伤离开。无法忍受急速扩散的威严感的鬼单手敲地板,桦鬼眯起金黄色的眼睛。 丢弃理性,突入敌阵。踢飞被杀气压得大气不敢喘的鬼,狠狠地践踏倒下的鬼的身体。骨头碎裂和惨叫声不绝于耳,桦鬼拳头落在下一只鬼的腹部。抓住所有想袭击神无的鬼,粉碎他们的骨头。袭击的敌人马上就发现桦鬼的攻击毫不留情,怯场了。 直接折断他们的腿。 桦鬼目标明确。 不站出来就不会被攻击。想到神无的样子,怒不可抑的桦鬼,抓住想逃的鬼,连求饶的时间都不给他们,全部打倒。朝脸露怯懦神色的鬼触手的刹那,那鬼已经被旁边的力量打飞了。 “逃走的话,我就先杀了你们。” 强烈的杀意几乎要把空气染成红色,打飞男子的响嗤笑。 被新的恐惧支配的众鬼,只能鼓起战意面对桦鬼。 响不浪费任何时间。 收到接连袭击的桦鬼,敏锐地躲开响尖锐的进攻,挡住他的腿部攻击,往后退。瞬间,神无进入他的视线,看到她苍白无力横陈的模样,意识完全被取代。 张开嘴,恸哭似的咆哮。 第七章 噩梦 第五节 黑暗蔓延。 眨了眨眼,神无缓慢确认自己身处的地方。小山般重叠的人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奇妙的静谧。思绪混乱的神无凝神,感觉到脸颊的疼痛。想起疼痛的来源她蜷缩起身体。 知道无处可逃,她只想要咬舌自尽。以前她不断自残,现在也不用犹豫。只要能脱离痛苦,用什么办法都没关系了。 对,她应该不会犹豫的。她只是想见见一开始给她烙印的鬼。死之前她想到了那张寂寞的脸容。 神无的疑惑被响发现,他边嘲笑边停下动作。他残酷地说:“事情结束后我会让你死”。然后用布条塞住她嘴巴—— 凝视虚空,回溯中断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是感觉到疯狂的气息,恐惧不断膨胀。神无想到什么,坐起身子,握住被撕裂的制服,小心地下床。 脚尖触摸到冰一样寒冷的东西。 她提起脚,全身僵硬。男人倒下了,不是一两个,整个地板都是人。人体空隙间涂满了黑红色液体。神无按住嘴巴,挪动身体,尽可能远离男人。 全身都在剧烈颤抖。 她不认为一动不动的男人还活着。她没有确认其生死的勇气。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疑惑跟混乱占据心头。 但待在这里,太恐怖了。 神无深呼吸,让心平静下来。一阵衣服摩擦声传入她耳中。声音很近,却不是平常鞋子踩上地板的声音。人影,若无其事地踩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往神无走来。 “醒了?” 快乐的声音来自她最不想见到的男人。 警钟疯狂似的鸣叫。必须逃。逃离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关上所有的入口不再见到他,只要不见到他—— “没人来救你呢,真遗憾。” 步步迫近的响是盯着猎物的肉食兽。被他锐利眼光囚禁的神无动弹不得,凝视着迫近的男子。 “——华……” “没用的。” “桦鬼。” “顽固的女人。” “桦鬼!!” 惨叫的瞬间,肩膀传来热度,身体剧烈颤抖。恐惧得只能不断呼唤桦鬼名字的神无,脸颊被某种温暖的东西包裹着。 “神无。” 梗在喉咙喊不出来的惨叫,回应呼唤般从稍微张开的唇瓣溢出。 “怎么了!?” 她睁开双眼。自己好像哭了。白色世界在眼前蔓延,视线中央站着一个熟悉又狼狈的男人。 “桦鬼?”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神无轻声说。颤抖着手抚摸他凑近的脸,他有点抗拒但还是乖乖地让她抚摸。指尖接触到柔软的脸颊,紧张得到缓解。而无法区分梦与现实区别的神无,希望得到现实证据。 指尖用力,她无意识地捏捏桦鬼的脸。 “……喂。” 脸色难看,皱着眉的桦鬼,学神无那样,轻捏她的脸蛋。 “你做什么?” 他以跟气氛完全不吻合的严肃口吻问。紧张瞬时崩溃,神无放开他的脸皮,滑向桦鬼的脖子。 确切感受到的触感告诉她不是梦,是现实。 “……我做了个讨厌的梦……然后……” “你不回再做那个梦了。” 桦鬼断言,神无抬起濡湿的眼睛,在他强力的怀抱中舒口气。他收紧双臂,神无脸上传来刺痛,喊了出声。 桦鬼松开手,俯视神无吃惊的脸,再次轻抚她脸蛋。 神无因痛楚而皱眉,桦鬼留下一句“等一下”就走出房间。失去舒适怀抱的神无遗憾地盯着门板,轻轻拭去泪水,整张脸都羞红。 最近桦鬼、桦鬼身边的事物都产生了惊人的变化。尽管难以亲近的气质依旧,但他不再像以往那样激烈抗拒、轻蔑塔他人,也没再乱搞男女关系。甚至连生气的次数都减少了。两人独处时就更别说了,沉稳又乖巧。 但他这么温柔地对待自己还是第一次。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也是前所未有的。神无难以接受那种差距,好不容易确认自己躺在熟悉的房间床上,身上穿的不是被撕裂的制服而是睡衣。她不及得自己有换衣服。她沉思地看着睡衣、含有水汽的黑发滑过肩膀垂落。 “……?” 指尖揉揉发端,的确还有点湿湿的。是错觉吗,身体有种被清洁过的感觉—— 当她闷闷地思考时,门打开,桦鬼拿着急救箱进来。仔细一看,他也穿着睡衣。头发虽然用毛巾擦过,却还带着明显的水汽。 没有察觉神无的疑惑,桦鬼把急救箱放在边桌上,拿出消毒药水、棉花、镊子,然后捏住神无下颚。 “划伤了……还是?” “呃……被打了。” 嘴巴被塞上布条、然后被打了。如果认真殴打,伤势不会那么轻,那鬼肯定缓下手劲了。然而桦鬼心情依旧恶劣。 “应该再狠点教训他。” 桦鬼自言自语说,无视疑惑的神无,给她治疗。 “有不舒服吗?” “没事。” 桦鬼点点头,结束治疗,收拾好物品放回急救箱中。神无伸出手。他脸上也有被狠狠殴打过的痕迹。身体上肯定有伤吧。神无夺过急救箱,桦鬼马上就察觉她的意图,叹息着坐在她身边。 床铺有点下陷,她的心跳也莫名加速。 今天的桦鬼跟平常不同。除了态度,身上散发的气息也变得沉稳温暖——而且悠然得教人疑惑。 一种莫名害羞的感觉涌上心头,神无只有伪装平静。 越是看他脸上的伤痕越是心痛。他却一脸不屑地开口说:“饯别。” 说完,桦鬼闭嘴,不打算再说什么。先给伤口消毒贴上创伤贴,然后盯着神无的身体。也许脱掉衣服检查比较好,察觉她意图的桦鬼从容地脱掉上衣。皮肤上残留着众多旧伤痕,所幸新伤痕数量极少。不明白这代表什么的神无,只是为他平安无事松一口气,表情也缓和下来。 当她自己地治疗好每一处伤口时,远处传来急救车的鸣笛声。 “终于来了吗。” 桦鬼低喃,感觉放在背部的指尖震动了一下。外面还是一片灰色,沉重得让人不舒服的黑暗中,急救车鸣笛声不断响起。 “……桦鬼,外面——” 红光闪烁,几辆车奔驰在路上,神无惶恐地问。 “每人折断了一根骨头。” 桦鬼的话省略了主语。每人、一根骨头,神无注意力从他背部移到窗外头玩具车般细小的急救车上。 想起学校中发生的事,寒意窜过背脊。厌恶感涌上,全身皮肤都齐了疙瘩,让她忍不住搓搓。只是用浴巾无法洗净污垢吧。下次为了彻底清除污迹,必须准备菜刀。 “神无,那男人有三跟骨头——如果包括肋骨在内就不止了。他不会再来学校。” 桦鬼对凝视窗外景色一动不动的神无说。她惊讶地看着桦鬼,他视线落在校舍方向。 “如果他敢再来,我就彻底毁了他。” 反刍桦鬼的宣告,神无明白了。让她害怕得想要咬舌自尽的噩梦,由他来结束。 盯着他侧脸的神无,感觉盘踞心底的不安渐渐消失。 疗伤完毕,关上急救箱,再次凝视外头。急救车的鸣笛声响个不停,甚至连一般车辆都来到学园参与营救。 “……在场的所有人都骨折了。” 桦鬼的话让神无慌乱起来。 “土佐塚呢?” “啊……她没事。” 桦鬼的语气告诉神无,他没有把桃子列入敌人行列,神无也就放心了。 再多的词语也不足以形容。即使桃子热心地跟她搭话,神无也无法说出自己过去的经历。与其说害怕被骗,不如说自己无法对自认为是朋友的人敞开心扉,她悔恨自己的软弱。下次见到她,一定要道歉。神无想,目送车辆来来去去。 同样眺望外头的桦鬼,想到什么似的站起来。刚想着关上急救箱的神无,看到桦鬼穿着睡衣想要出去,迅速抓住他的睡衣衣角。 “你去哪里?” 桦鬼出乎意料的行动吓到神无,桦鬼以更惊讶的表情看着她。俯视沉默不语的神无,桦鬼避开视线,重重叹息。 “起居室。” “为什么?” 这应该不算是奇怪的问题,桦鬼脸色却异常严肃,拉开捏住他睡衣的手,走出去。平常的她只会乖乖地目送他吧。但今天她却快速行动,扑到床上,扯住他的裤子。 他一动不动。 “为什么要到起居室?” 她手在颤抖。时间是晚上十点,对木藤家来说已经算是深夜。平常桦鬼早就开始准备就寝了。桦鬼表情玄妙地看着不解的她。 “好了,我去泡牛奶。” 说出敷衍的回答,桦鬼拉开神无的手,走出寝室。桦鬼偶尔会做出难以理解的行动,今天尤其奇怪。神无担心他是不是在打斗中弄伤了,紧盯着门板,不一会儿就见桦鬼拿着马克杯回来。 嗅到甘甜的气味才发现自己有多饿,神无结果杯子喝了一口。淡淡的甜蜜在口腔蔓延,神无笑着品尝那味道,桦鬼再次转身走出去。 神无敏捷地抓住桦鬼的裤子,不让他退出寝室。 完全是条件反射。 “你去哪里?” 她重复相同的疑问,桦鬼耷拉下肩膀。 “起居室……那里有沙发,我睡那里。” 尽管平常都在寝室睡觉,那里练被子都没有,桦鬼今天怎么那样说——神无对桦鬼的连串动作疑惑不已,将马克杯放在边桌上,双手捏住他裤子。 他罕有地露出疑惑不已的表情。 “放手。” “但是桦鬼——” “……你才遭遇过那种事,我不想伤害你,放手。” “那种事?” “在学校……” 接下来的话他不想说,桦鬼沉默地看着神无。的确袭击她的是异性鬼族,站在这角度看,神无讨厌桦鬼也是无可厚非的。桦鬼担心神无,所以才保持距离,不至于吓到她吧。 他的用心,让神无觉得心头暖暖的。 “桦鬼的话,没问题。” 神无坦率地看着桦鬼,宣告。无论有怎样的回忆,神无都不害怕桦鬼,不厌恶他。而且自从意识到他存在以来,她觉得两人的接触使人安心悠然,舒服。 想着要怎么表达自己感觉,停止动作的桦鬼凝视虚空喘息。 他坐下来,轻轻吻住以诧异眼神看着他的神无。 被桦鬼无法预测的行动吓到,神无松开捏住他裤子的手,捂住无法发出悲鸣的嘴巴。桦鬼拉开边桌的抽屉,拿出钥匙串走出寝室,笔直走向玄关。惶恐的神无听着金属碰撞的声音,然后是开门声、关门声。回来的桦鬼把钥匙放在马克杯旁边,打开窗户后,毫不犹豫地把松开紧握的拳头伸到窗外。从指缝间滑落的是以前三翼、萌黄、桃子给神无的重要的钥匙。 神无慌忙站起来,想要下去捡回钥匙。 但她才踏出一步,就被桦鬼拉住了。 “别去。” 低沉的声音像命令,也像恳求。 察觉气氛的变化,神无直率地看看桦鬼。在动摇的桦鬼眼瞳深处,她找到了一丝柔光。 瞬间,心跳加速。 那前所未见的光芒,就是她下意识寻找的吧。为之焦急,为之期盼,不断期望得到的感情碎片。 神无响起过去的种种,垂下头。然后深呼吸一口气,紧张地开口。 “我可以成为桦鬼一个人的新娘吗?” 一开始她不想成为“鬼头”的新娘。迷惑跟烦恼的结果,原来她是为了成为某个鬼独一无二的新娘而来。 “——嗯。” 他柔和地笑着,说出期望中的答案。 桦鬼张开双臂,缓缓抱住神无,她放心地闭上双眼。 第八章 甘月时刻 第一节 张开眼,首先进入视线的是跟平常一样的天花板。 神无茫然地眺望天花板,发现外头无色比平常更明亮。习惯早起的她,扭动脖子。她明明调闹钟了,但今天似乎没有响。 迷迷糊糊坐起身的神无,被突然响起的学校铃声吓到,想要下床,挪动双腿放在地板上。单手拍拍有点模糊的脑袋,另一只手摸索着床铺,扭转头。 平常神无先醒来准备早饭,然后桦鬼才醒来吃早饭。这是木藤家早上的风景。但今天他不在床上。无法理解状况的神无,摇晃着手臂,发觉自己穿着过大的睡衣,整个人一顿。 眼熟的睡衣应该是桦鬼的吧。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呢?铃声再次响起,神无慌忙站起来,这次踩到裤脚,摔倒在地。 呻吟着撑起疼痛的身体,手再次往床铺上摸索——她连耳朵都红了,双手捂住发出低鸣的嘴巴。脑袋僵硬,想起除了被殴打的疼痛外,身体还有怪怪痛楚的原因。 木藤桦鬼喜欢玩女人是出了名的。来者不拒,去者不留,不为女性关系停留,是位纯粹以“商品价值”评价女生的男人。但他尽管有着繁乱的男女关系,却从不对鬼新娘表示兴趣。这事实众所周知,众多渠道都告诉神无,桦鬼讨厌新娘。 但事实不是。 桦鬼只是讨厌鬼头这个名号,不接近任何为名号接近自己的人。结果,他不止拒绝其他鬼,还抗拒鬼的伴侣·新娘。躲避着旁人注视生活的神无,即使外境不同却能明白他的心情。与此同时,自己认为安全的男人,其实一点都不安全。 昨晚两人在房间独处,甚至在床上共眠。对桦鬼来说,她就像是放在面前的大餐吧。她为了照顾害怕的神无、想要到客厅睡。她却阻止了他。而且是两次。最后她委婉地告白,完美地架设了一个舞台。 完全是自作自受。 觉得头发湿湿的时候就应该觉得奇怪。冷静想想穿着睡衣这事也很奇怪。唯一例外的是神无自己。她是认为桦鬼是安全的才这样做吧。 神无窝在床一角,低着头。以更换床伴速度之快闻名的男子,一直都没有对自己出手简直是奇迹——即是说她多么没有女性魅力也说不过去。 比以前更加成熟——桦鬼在床上开心地低喃,那肯定是幻觉。 神无舒口气,抬起潮红的脸。 然后看到墙上壁钟和边桌上的闹钟都消失了,不由得皱起眉头。外头的大太阳和上课铃声让她知道今天晚起,却不知道正确时间。 一定要上学,想到这里,神无站起来,拍拍潮红的脸颊走向浴室。站在更衣室解开睡衣纽扣时才发现某件事,笑了。桦鬼给她穿衣服,却扣错纽扣了。 淋浴后换上制服,走进厨房,出乎意料地看到餐桌上放着早饭。从分量拉里看,似乎专门为神无准备的。神无惊讶之余,坐下来开始吃。漫无目的地环视四周,还是找不到时钟。吃过饭,穿上防寒衣服,保护着至今仍残留违和感的身体,走向玄关。 然后,她发现门上锁了。 对锁完全没概念的桦鬼,今天竟然会上锁,真是罕见。职员室别栋四楼,在萌黄细心安排下,安装了没钥匙就无法从内侧开门的“特别”锁。神无走进自己房间,拉开抽屉,拿出用手帕仔细包裹、给桦鬼准备的钥匙。 校舍的异样,即使远距离也能确切感觉到。 神无呆呆地仰望建筑物。 开了个大洞。 一楼右边墙壁上有个能容纳人通过的洞,再远一点也有洞。被敲碎的窗、坍塌的墙壁——三楼部分的天花板甚至不见了。暂时用塑料膜和纸箱塞住了,实在惨不忍睹。出入口更是不遑多让,鞋柜完全粉碎。附近提供饮用水的地方爆裂,本该是水龙头的地方用黑色贴纸胡乱缠着。 想在入口换上内鞋的神无,发现走廊残留无数脚印,再看看不自然排列的拖把和鞋子,小心地扫落身上的雪,惶然地走进校舍。 神无惊讶地打量四周。地板、墙壁、天花板的装饰品全剥落了,到处都是血痕。平常都忙于准备鬼之里祭典的学生们,今天脸色大变地进行修理校舍工作。 “喂,别到有特别室的北楼!” 手持塑料膜和胶带的男学生被老师怒喝。学生停下脚步回头,老师不高兴地说:“那边的地板塌陷了。预计在寒假期间修缮,禁止进入。” “真的吗?” “真的,可恶,发狂也有个限度啊。” 最后的话近似自言自语。附近其他老师听到,只是苦笑。 “镇山似乎引发了大骚动。” “当然。几十个人都送到医院去了。医院还抱怨说不够床位。还有一些鬼被送到普通医院了。” “听说每个人都折断了一条腿。” “我听说了。那是最轻的伤势了,真是的,太狠了。” “校舍的柱子都倒塌了。看来要全部重建了。” “闭嘴……头都疼起来了。要怎么跟监护人解释啊。” “普通学生的问题才叫人头疼呢。” 两人同时叹息。想起所有老师都是鬼族人的神无注视着两人,他们蓦然回头,惊讶地往后退。沉迷于谈话的两人,想不到话题中心人物的鬼头新娘就在身后,都故意找点借口,快步离开现场。 总之现在不是上课和准备鬼之里祭典的时候。 尽管身处校舍中,被封还是呼呼而过。神无环视四周,寻找桦鬼的身影。 这时候,他被喊到职员室,正在挨批中。 被训斥也是当然的,认为自己做的有点过分的桦鬼,乖乖地一言不发看着一脸恳求、边说边流泪的教育指导员老师。 三座校舍中,南楼和中央楼半毁,利用频率低的北楼墙壁跟地板都几近全毁。当时头脑充血,完全不在意校舍变成什么样子——话是这么说,不过建筑物有时候也能成为武器。能利用就利用,完全破坏。力道一时太重的后果。 但最大的理由是堀川响的一句话。在那种情况下听到那样的话,一般都会误解。神无被灌药睡过去,他没有心里准备去确认她的状况,只是愤慨地攻击眼前所有人。 到他发现糟糕,做得太过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意外的第一次。” 他自言自语地说。 完全没想到有鬼头新娘能在失去庇护翼的保护下存活下来,他看着训斥得起劲的老师,脑里想着别的事情,一阵感动。 拥有强悍的鬼烙印的女生,没有庇护翼地生活在鬼之里之外的地方,从之前发生过的事来看,不难想象她面对过多少危险。但神无活下来了。她会那么温顺,也许是从来就不知道怎么跟人嬉闹。就桦鬼所知,来鬼之里后,她从没有打电话回家。也没有见到她跟朋友黏在一起的样子。 她重复着那样的生活,不跟旁人有所接触,十六年来以此来保护自己。 视线移向窗外。 看着躺在怀中安睡的她的脸,桦鬼漠然地想这时候应该说一些甜蜜的话。 几个小时前,他才确认鬼事深情动物的传言原来是真的。尽管他还抓不住那种感觉,但不得不相信。想着这个时候她应该醒了吧,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某个熟悉的名字。 “你给我好好解释!” 焦急大吼的男老师是一年级的班主任。他面前站着一个女学生。女学生深深鞠躬。 “我刚才已经说明了。必须的文件我会邮寄过来。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穿着便服、拿着大包包、抬起头的是土佐塚。她以强韧的眼神看着老师,再次开口说:“责任全部在我。跟其他人没关系。” “土佐塚,这不叫解释吧。总之你先冷静。目前这个状况,我无法接受你的退学申请。” “我已经决定了。” “土佐塚!” “真的跟其他人无关。非常抱歉。” 她再次深深鞠躬。察觉其他人都在注视这边的老师想要换个地方再劝说,但眼见桃子那顽固的姿态,知道多说无用,只能叹息。 “……这个我先保留着。任何时候都能取消,好吗?” “老师。” 桃子尖锐地喊,老师闭嘴不语。 “承蒙关照了。” 那是强烈的拒绝。老师耷拉下肩膀,使劲捏住装着退学申请的茶色信封。桃子咬着唇,转身要走,却猛然发现桦鬼的存在,吓了一跳。 没有说一句话,桃子别开脸,快步走出职员室。 桦鬼盯着门叹息。 如果响认识她的话,那么她只是偶然卷入昨晚乱斗的说法就很难取信于人。当她分开上学的人群,逆流而上宣战般跟他自我介绍的瞬间,她就打算与他敌对了吧。 桦鬼终于了解她连串动作的含义。 曾经的敌人。尽管她宣告自己是神无的朋友。 那种女人无论存在与否,神无都会悲伤。深夜时,询问桃子安危的神无脸上有安心和些许迷惑表情,当时他就想这样跟神无说了,但却不敢说出口。 神无担心桃子。如果她说出真相,好好道歉,神无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原谅她吧。神无如此善待桃子,完全不打算责备她。神无的性格使然吧,她很难理所当然地接受某人某物的存在。有机会好好谈谈的话,桃子怀抱的后悔也会感染到神无。 然而桃子却选择离开鬼之里。恐怕不会告知神无。 “没用的女人。” 擦身而过的瞬间,读取出桃子脸上强烈后悔情绪的桦鬼不由自主低喃。 生嫩得无法承认自己的错误。即使明白自己的错误却无法道歉,跟自尊心的强弱有关吧。 在各种层面上,她都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内心吧。 虽然看起来蛮任性的,桦鬼明白此刻桃子的心情,没能追上去。 “……木藤?你有听吗?” 老师含泪呼唤,他的视线才从职员室门板转开。为争夺新娘打架在他们的社会是必然的规律,然而现在是在普通社会。行动太出格就很难瞒过其他人,当然要有人负起责任。 “拜托,别再引起任何麻烦了。我的新娘也入学了。问责起来我就无法在学校待下去了……” 最后老师说出真实心声,恳求他。他只觉得老师装设好陷阱等他往里跳,只能木然地回应。 盯着门板的桦鬼突然捕捉到以外的气息,一言不发往外走。 “木藤?!我还没说完……!” 无视老师的惨叫,他大步走出职员室。 每次走在凌乱的走廊上,知道他是主犯的鬼族人都以锐利眼神瞪着他。桦鬼无视这一切往前走,发现学生会副会长站在走廊中央,惊讶地对桦鬼耸耸肩。 她以下颚点点裂开大口子的墙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真是厉害。醒了?” 梓揶揄的口吻换来他一记瞪视,她开怀一笑,美丽的脸庞有点扭曲。 “你的新娘上楼梯去了……你在找她吧?” 桦鬼身体转向。不看那蔷薇般的微笑,走上楼梯,环视四周终于发现神无的身影。她好像没见过露出铁架的柱子,紧张地伸手想要触摸。 桦鬼喊住她,神无快速收回手。 “回家去。” “但是上学——” “为什么来了?” “……上课铃响了。” 神无表情严肃地回答,像配合好似的,铃声突然响起来。原本打算让她今天好好休息,看来不行了。只是藏起钟表没什么意义,也许他该把整座校舍都破坏掉。桦鬼心底涌上败北感,深感无奈。 桦鬼发觉神无手持钥匙,皱眉。 “那是什么?” “家里的备用钥匙。” “……是吗。” “嗯。” “……总之你回去。” 反正这种状态下,也无法准备鬼之里祭典。预料到自己会被老师“招待”的桦鬼,为了让神无留在家休息,特意锁上门才上学的。 对以为这样就完事大吉的桦鬼来说,备用钥匙是最大的失算。 “你不用特意来。” “但是我想见你。” 伸出手想赶她回去的桦鬼,静静地盯着神无。看着潮红着脸,努力拼凑词语的她,桦鬼无法叹息。 为了让她休息才留下她在家。早上还特别注意不吵醒她地准备早饭,把汹涌的欲望压抑住,不至于让她太累——他理性处理自己的需求,只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崩溃了。最后,他得出结论:忍耐果然是不好的。于是横抱起神无,大步往前走。 神无紧张地巴住他的肩膀,桦鬼很满意她的动作。无视好奇的学生们,下了楼梯,直直走向出口。 “不行。” “呃?” “我应该,”面对那双蕴含不可思议情绪的无垢眼瞳,桦鬼低声笑,“离不开你。” 神无明显被吓到了,桦鬼笑容更深。也许每个表情中都渗满了甜蜜吧,他抱着她快步回到职员宿舍。 第八章 甘月时刻 第二节 木藤家的生活非常单调。 早上起来吃早饭——然后什么都不做。比以前更加沉默的两人,悠然地度过每一天。神无走进床边,眺望外头的银色世界,缩缩身子。很多东西都被雪染白,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形态。虽然想上学,她却不知道如何准备。 她甚至是难以准备。 “还在下雪吗?” 桦鬼说,靠近凝望雪景的神无,从后抱住她,一起眺望窗外景色。 神无仰桦鬼。 “我想到学校。” 所以你先开门——本想这样说,但剩下的话都被桦鬼吞噬了。 两唇相接。眨眨惊讶的双眼,看到桦鬼的笑容。之前的吻只像招呼那样轻浅,就已经叫她内心荡漾不已,何况这次的吻前所未有地深入,神无心底哀叫,全身僵硬。 当着众人的面被带回宿舍、锁着大门不让她出去已经三天了,最后她会不得不习惯这样的生活吧。她不喜欢而又直接说的话,桦鬼肯定不会勉强她。然而正因为她本身也不讨厌,就懒得拒绝了,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 三天来神无知道的是,桦鬼意外地喜欢跟人接触。 当然,对象只限定于神无。 家里有万能钥匙和备用钥匙。其中一把是桦鬼的、另一把就是神无的。但现在全都在桦鬼手上。即使神无热切地想上学,拜托他,桦鬼也不开门。她想要自食其力开门,找了很多地方,但桦鬼藏得很用心,完全找不到。 要外出必须先说服桦鬼。无论她怎么说,怎样寻找钥匙,但当他吻住自己时,思想就会化为一丝浆糊。抱有危机感的神无一焦急,桦鬼就吻她。发现自己沉溺于亲吻中的神无,越发焦急。 深呼吸,镇定心神,开口想要继续谈。桦鬼交给神无一张卡。 神无疑惑地看着卡,光滑金色表面以罗马字写着神无和桦鬼的名字。 “家族卡。文件上必须用此种形式。” “……家族。” 桦鬼说,神无眨眨眼。 鬼族人认为银行卡是婚姻的一部分,因此委托的信用卡公司肯定是鬼族人运营的。但名义上应该是神无的名字才对。这卡应该是桦鬼强行要求信用卡公司制造的吧。 “谢谢你。” 她珍爱地以双手包裹着信用卡,桦鬼笑着环抱神无。被圈在他臂弯中的神无也笑了,仰起头。看到那双注视自己的眸子中有着安慰,比平常更加漆黑漂亮。桦鬼慢慢闭上眼睛,神无也被吸引似的闭上眼睛,然后—— 突然打破寂静的电话声让两人清醒过来。神无反射性地推开桦鬼,跑到走廊。 刚才如果被他吸引住了会怎样呢——想到这里,她的心跳加速,慌忙摇头驱走满脑子乱想。渴望彼此接触的人不只是桦鬼,一旦深入接触肯定无法收拾。压下满脑子的情思,神无往酥软的身体注入力量,拿起话筒。 “你好。” 一如往常地打招呼,瞬间,听到话筒那头的人屏息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吗?” 担心神无追问的是忠尚。好像听到她呻吟的声音。 “没什么。” “……是吗,没什么就……好了。桦鬼有乖乖的吧?” 如果是问有没有乱来的话,她应该回答他很乖吧。 “是……应该。” 之所以回答得那么暧昧,是因为对神无来说,桦鬼绝对不是能称为“乖巧”的人。她抿着唇,满脸通红,忠尚又开口说话了:“其实,学校让桦鬼在家反省,不然就要被退学。我之前也发狠过一次,很难跟‘上头’交涉……所以神无,对不起,麻烦你咱是应付我那蠢材儿子吧?” 本来脸红红的神无,听到退学这个词,脸色瞬间变青。桦鬼发狂的原因是神无。也许他本人不在意,然而不习惯听到“退学”这个词的神无,心底燃烧起某种让桦鬼平安毕业的莫名使命感,于是他神态严肃地点点头。 “期限是多久呢?” 她问,发现话筒有点奇怪。刚才还能够听到忠尚的声音,现在连杂音都没有。她喂了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拿开话筒,看到桦鬼蹲在自己旁边,受伤拿着被拔下来的电话线。 “华、桦鬼!” “谁打电话来?三翼?” 他扭头问,那可爱得不得了的姿势叫神无屏息。用可爱来形容年纪比自己大的男性是不正确的,但他静静盯着她、乖乖等待回答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是爸爸。” 神无回答,桦鬼送了口气。烙印一辈子都不会消失。即使神无选择了桦鬼,烙印的鬼也始终认为神无是“自己的新娘”。但神无不知道这事实,也不明白桦鬼为何妒忌。 桦鬼放下电话线,站起来,夺走神无手上的话筒归回原位,然后张开双手想要拥抱她——动作停顿。 这次轮到玄关的门铃轻轻响起。 “桦鬼,有客人。” 神无说,桦鬼咋舌,脸色严峻地走出寝室,拿着钥匙走向玄关。神无来回看着桦鬼的背影和寝室,双眼圆瞪。昨天他开门的时候,是从厨房拿出钥匙的。所以神无努力在厨房寻找——结果找不到,只好放弃。看来他每次都会改变隐藏钥匙的地点。难怪会找不到,神无困惑地笑笑,跟在桦鬼身后来到玄关,看到门后的是拿着食材的萌黄。 “你要求的东西。有什么不足就打电话给我。” 萌黄把食材递出来,尽量简短地跟桦鬼说,然后笑了。神无也面露微笑。门板迅速关上。萌黄没有对他们窝在房间不上学的事情有任何提醒。 桦鬼无言地俯视食材。 一抹温柔的笑容浮现在他侧脸上。 桦鬼在夜半醒来。 看看时钟,凌晨一点,神无熟睡在桦鬼的臂弯中,一动不动。眯眼看着那张全心信赖安然的睡脸,桦鬼忍住呼吸吻了吻她,埋在她颈项中吸取神无的香气,然后小心地滑出床铺外。放轻脚步,忍住气息,走出房间。 四楼的门锁比较特殊,但也不是绝对。如果对方是普通人还能有效阻挡,不然就无效了。桦鬼快步穿过走廊,在拐弯处停下脚步。 有人,而且是复数的。 “谁?” “请把新娘交给我们。” 站在灯光下的是自称选定委员的鬼。想要夺走神无的男人。他背后还有三个鬼——身上缠着绷带。 “关于新娘选定的事,你应该也承认了。” “我拒绝。” 原本选定委员来咨询时他就没有承认。当时桦鬼头脑混乱要搞清楚,但男人早就擅自解释,认为他确认了。 看到被破坏的门锁,桦鬼沉下脸。桦鬼不喜欢这房子的装饰,神无却很喜欢。被他们这样毁坏,而且还穿着鞋子进入室内,着实叫他生气。 “告诉‘上头’。神无是我的新娘,我不会把她让给谁。有怨言就直接来找我。” 当然,即使别人来投诉他也不会理会。几乎不想跟任何人说话的程度。但是这样说过后,他们会告知上头吧。 ——他是这么想的。 突然,房子内的气氛突变。到底是什么呢,是他们能应付得来的吗?桦鬼眯起金黄色的眼睛,早就进入战备状态的男人们动摇了,变得怯懦。 “要来吗?尽可能别弄脏这里。” 为了神无,他不想跟人打斗,但有些人必须斥之武力。桦鬼生气地质问戒备的男人们,跟敌人力量有一定差距时,要控制攻击力道不杀死他们意想不到的难。这种程度的鬼,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败他们了吧。选定委员纵使脸色苍白,也唯“上头”命令是从,目光四处游移寻找机会、桦鬼冷冷地看着他们,握紧拳头。 踏出一步,平衡就会被破坏。 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时候,寝室的门开了,桦鬼猛然回头。神无睡眼朦胧地穿过充满窒息杀气的空间,迷迷糊糊地走过来。 “客人……?” 怎么看都是可疑人物的家伙,在瞌睡的神无眼中就变成客人了。看到迷糊得贴着墙壁走的她,桦鬼快速抱住她的身体。 “怎么了,回去睡。” 他说,神无摇头。 “桦鬼!” “别管我了,回寝室。” “嗯,但是桦鬼你——” “很快就回来了。” “嗯,但是……” 似乎桦鬼不跟她一起回房间,她就不罢休。怀抱中的神无紧紧抓住桦鬼睡衣衣襟不放,拼命睁开沉重的眼皮。虽然神无的依赖让桦鬼高兴,但现在她还是不露面比较好,桦鬼无言睨视哑然的选定委员。 怀中抱着重要的新娘,愤怒凝视不逞之辈。 继续留下来的话,就别想活着回去——言外之意是如此。 他没耐性手下留情。快速处理好敌人,然后把神无带回寝室比较重要。 桦鬼明显的杀意让选定委员们的脸色如纸般苍白,身体自动转向走出去。 越过玄关之后,如脱兔般消失在黑暗中。 “神无,能走吗?” 决定早上就让修理人员维修的桦鬼,确认选定委员的气息消失后,轻声问神无。 她像虫子一样贴着他蠕动,完全不想走。 桦鬼苦笑,横抱起她走进寝室。 电梯到达一楼,选定委员们下了电梯,差点窒息。 他们充分研究、理解继承鬼头之名的鬼力量强到哪种程度,也知道鬼之里的乱斗。但约定就是约定。他们深信在经过努力就能顺利解决事情。过去虽然也遇到过阻碍,但他们擅自解释为其中出现某种差错才导致如此。 因为是接受了自己遗传因子的新娘,鬼多少有点执着,但没想到会如此倾心。 “要怎么跟‘上头’说呢?” “我们受伤了还追来,被他妨碍,然后被赶走……让上头肯定很生气。” “闭嘴,仲。都是因为你擅自行动,护送的时候也好,战斗的时候也好,只顾着自己的食欲。会输给本家庇护翼就是因为你单独行动。” “因为我想着能不能吃到鬼头的新娘嘛。” 脸上还因为殴打而肿胀的仲抗议。 “当时既然谈不拢就直接袭击其中一个新娘好了。” “不是那样的问题啦,你没有发现吗?” “什么?” “鬼头的新娘,应该——” 他们边说边走出建筑物,看到站立于严寒中的三道人影,停下来。 “严寒的深夜还要你们出动,辛苦了。” “进入职员宿舍的话,请你们先消除气息,不然会吵醒我们的。” “想要报仇雪恨的话,找我们也可以。” 眼前的三人是鬼头的三翼,高覠丽二、土都麻光晴、早咲水羽。穿着防寒衣服的他们,边呼出白烟边微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敌人的有马,不由自主站住。 “在里面打斗会被萌黄骂的,所以只好忍耐严寒了。” 丽二低声说,没有交代此行的目的。然后轮到水羽开口:“快点开始吧。我还没感谢他们的药呢,外人频繁出入别栋,让人不爽——这是私人恩怨,别靠近。” 寒风中,水羽绽放花一般的微笑。 敌人三位,这边又四位。即使负伤对他们也非常有利。 ——在他趴在地上之前,的确这么想。 已经多少次惨败了,有马悔恨地想。原本他们就是交涉人员,目的是带走新娘,能力并不适合战斗。但是这样不断失态,实在没有颜面见“上头”。 认为不能就这样倒下的有马爬起来,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不希望见到的人物,脸色一沉。 “……选定委员真是顽固。” “之后的事交给我们吧。” 首先开口的是贡国一,然后是本家庇护翼头领渡濑。 “你们要怎么做?” “带他们回去,告诉上头鬼之里的事鬼之里自己解决。折断他们的手臂,‘上头’就会彻底放弃那想法了吧。不行的话再想办法。” 面对水羽的疑问,渡濑眉头都懒得皱一下。听到这回答,有马颤抖。 “你们不是敌人吗?” 根据“上头”给予的资料,三翼对鬼头抱有反感,本家的庇护翼也认为三翼不太好,贡国一是前三翼之一,本来就跟现任鬼头保持距离。谁都跟鬼头——桦鬼对立,没人帮助他。 谁能想象得到,他们会帮助桦鬼呢。 没有人回答有马的问题,他们只是静静地微笑。 第八章 甘月时刻 第三节 在渡濑的协助下,选定委员被引渡回“上头”那里,国一烦恼了几天后也前往医院。外表看来普通的乡镇医院,经营者却是鬼族人。在接待处询问了房间号后,来到房间前,发现门开着,国一犹豫要不要进去,在走廊上站了很久。 “咦?原来是国一啊,响在里面哦。” 听到突然的声音,国一回头,看到桃子就在那里。 “来探病吧?啊,你还带水果来了。谢谢,他只是骨折,现在很闲,刚好你可以陪他聊天。” 桃子拿过水果篮,毫不犹豫地推开病房的门。 病房意想不到的宽敞、清洁整齐。有电视也有冰箱、梳洗台上有热水器、甚至还有淋浴设备。简直就像稍微宽敞的商务酒店房间。疑惑地窥探内部的国一,被桃子从后一推,踏进病房。 “响,国一来了。这是他的礼物。” 正在翻阅杂志的响看到国一,略显惊讶。乱斗时他们是敌对的。肯定是想不到国一会来医院探望自己吧。国一不知所措地站着,桃子牵着他的手,让他坐到椅子上。 国一没有拒绝,乖乖地坐下。 “怎么了?” “……我还想着该怎么办呢。想不到桃子也会在这里。” 国一说出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烦恼。 “因为她是爱管闲事的白痴女。一般人都不会来照顾骗过自己的男人吧。” 响的口吻中包含惊讶的情绪。桃子马上反驳。 “为了等你恢复健康给你一拳,我才来的。如果你住院时间太长,我会很麻烦。而且我放了国一,也算是背叛你了,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麻烦对吧?” 这次轮到国一吃惊了。桃子似乎探望过所有在乱斗中受伤的鬼。国一被关在地下时也是桃子照顾自己,救出他的也是桃子。那需要多大的耐性,而且以她的容貌和地位,肯定被众鬼轻蔑。大家都不想见到她吧。 “理由?” 桃子没有回答。国一察觉响的脸上浮现有趣的表情,暗自觉得奇怪,对桃子说:“鬼头的新娘……神无很担心你的样子。她认为是自己没好好说明才导致事情变成这样,情绪很低落。” “神无?……蠢材。” 瞬间,桃子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言辞间含有后悔和哀愁。低垂的脸上是无法言语的复杂——国一知道她绝对不是讨厌神无的。 为什么都这样伤心还不去见神无呢?太不可思议了。 “你向学校申请退学?你不想见她了吗?而且你知道在外头生活有多艰难吗?你又不想回家,要住哪里呢?你有多少钱让你可以自由呢?鬼之里是最适合新娘生活的环境,有什么事都有人第一时间出动。你离开那里的话——” “洗衣机应该停了,我去看看。” “桃子。” 把水果篮放在桌子上,桃子逃亡似的走出病房。 国一说的话都是事实。来鬼之里之前有庇护翼守护,来鬼之里后就由结了婚的鬼守护,这就是新娘的人生。没有鬼在身边的桃子完全是无防备的。而且从年龄和立场来说,她很难在外头生活下去。那该是多么辛苦的事。 “你在想什么?” “即使只是形式上跟鬼头新娘道歉,也能继续住在鬼之里。” 国一迷惑地盯着门口,响百无聊赖地说:“她做不到。你以为道歉是为了什么?告诉对方有多后悔、如何反省过、表达自己的诚意。还是为了得到原谅?那如果自己本身也无法原谅自己怎么办?无法容许自己被原谅的人——即使口头上道歉了,自己也能轻松,然而为什么做不来如此简单的事呢——真是愚蠢的女人。” 国一吃惊地看着连珠爆发的响。 乱斗那晚的情景在国一脑海里复苏。闯入的众鬼不留情地攻击桦鬼,而他也为了守护神无而战斗。 那是压倒性的力量差距。 为桦鬼力量怯懦的众鬼因为害怕响儿被迫持续战斗。如果当时响不在,在场的人马上就会丧失战意了吧。虽然桦鬼的能力更加优越,但他的弱点——新娘也在场,而且相对而言,响有很多同伴。众鬼判断自己有胜算才跟桦鬼作对。 其中,国一受命保护神无,免受众鬼的侵害。 让充满热斗气息的空间发生异变的是被称为“仲”的选定委员,携着一身冷气闯进房间。 国一被眼前的敌人缠住,直到看到桦鬼脸色苍白时才发现仲的存在。但回头时已经迟了,仲露出牙齿,袭向晕厥的神无。桦鬼怒号着神无的名字,仲毫不犹豫地咬下去,血腥味扩散。 细丝般的悲鸣响起。 国一睁大眼。因闷痛而脸蛋扭曲的不是神无,而是为了守护她挺身而出的桃子。噶啦,直到牙齿碰到骨头,仲才松开口。 “什么啊,碍手碍脚的女人。让我吃她的肉。” 那双充血的眼绝对不正常。仲伸手想拉开护着神无的桃子,下个瞬间就不自然地横飞出去。 “你去死吧。” 跑上前欲救下桃子的国一,却哑然地看着响淡淡地说,击倒了仲。他刚才应该还跟桦鬼战斗的。回头一看,还在战斗状态的桦鬼也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 “下种。竟然敢这样做,不自量力。这女人是我的。” 说完,响视线从跌坐地上的桃子身上转到仲身上。那是前所未见的表情。 乱战因从职员室赶来的三翼变得更加激烈。守护新娘的国一,在距离战场不远的地方始终看着。最后,拥有压倒性力量的人支配局面。 黎明时刻,校舍已经变成废墟了。很多鬼都受伤,危害甚大。但桃子只是受了轻伤,实属万幸。 国一喘息,再次看向响。 即使跟人家纠缠不清,响还是嘲笑出现在此的桃子是傻瓜,响凝视门板。他眼中没有嘲笑之色。不,那是—— “后悔的话,就别撒谎说讨厌鬼头新娘好了。” “……响…你难道——” 响极少对他人表示兴趣。在国一的认知中,之前对象只有桦鬼。但现在他对桃子有兴趣,并且开始观察她。对国一来说,这状况可以称之为欣慰。 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变化的国一选择沉默,响无法理解国一的反应,皱眉。 “因为有机会我就把调查到的鬼头新娘的过去都告诉她。她大受打击所以才无法道歉。有趣的女人。” “之前你、你没告诉她吗……?” “鬼头新娘的事?当然没有。如果事先知道她的悲惨过去,桃子肯定只会同情她。她改变心意就麻烦了,所以我小心地不让她知道。” 不知真相地行凶,事情告终后,一切真相大白,桃子会有多么厌恶自己,响不可能想象不到。以为他对桃子的兴趣源于好意的国一,完全无法理解响的想法。 其实他是讨厌她的吧。 不,响不会把厌恶的人放在身边。那要怎么说明桃子的存在呢。 “你为什么来这里?来谢罪吗?” 响率直地问,国一压下疑问,正坐下来。 “……你说道歉是不对的。我没有做错,也没打算背叛你,我只是守护新娘而已。” “那是什么理由。” 响诧异地看着国一,但没有加以责备,耸耸肩。国一那时候守护的有神无,也有抱着神无的桃子。国一知道响没有责备自己的理由,他罕见的宽容叫国一不解。 也许无法忍受房间的静谧气氛,国一站起来。 “我去帮桃子忙。” 他走出房间,发现桃子站在不远处跟一个拄着拐杖、穿着睡衣的男人谈话。察觉对方是鬼族人,国一走过去,男人抬起头离开。 “刚才的是?” “跟响一起入院的鬼。这里有很多呢……啊,洗衣机还没停止。” 桃子别开脸,想回病房去。 “桃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怎么办呢?” “鬼之里——” “回不去了。尤其现在——我做了那样的事,很愧疚。” 国一从她苦笑的侧脸中读取出坚决。看起来像是逃避,但其实不止如此吧。她是给自己施以枷锁。 国一翻找口袋,拿出木质人偶,桃子皱眉。 “这是神无的诅咒人偶?在你手上呢。” “原本是父亲为儿子做的……我希望由你交给响。” “我?为什么?” “……我觉得你交给他,他会接受。不用马上给他。以后有机会再给吧。时机会来的。” 从然诧异,桃子还是收下人偶。桃子有点厌恶地盯着人偶,国一苦笑。 两人一起回病房,桃子从水果篮拿出苹果削了起来。 “对了,我刚才遇到跟你一起入院的鬼——他问我为什么要那样说,都不知道他说什么。” “那样说?” “你挑战木藤前辈了吧?虽然未遂。” “嗯……可以说没有进入状态吧。” 眺望虚空,响自言自语地低喃。桃子手上的苹果跌落地上。 “状……!?” “我完全不喜欢那种女人。本以为有烙印,勉强一点还是可以。” “你是傻瓜吗!?” “很神圣吧?不过没想到会被认为无能。” “蠢材!” 桃子脸色嫣红,大声怒吼。响夸张地叹息,仿佛说桃子什么都不懂。坐在一旁的国一茫然地看着他们的互动。大乱斗中没有出现死亡人员已经够惊人了。目击一切的国一,如非必要一辈子都不希望跟桦鬼战斗。 无论是出于维护男人的体面,还是缘于珍惜神无——都是在太过了。 国一不由自主呻吟。 “准备完全。” “我知道要煽动敌人情绪才有趣。但是我不希望扩大危害范围,以后就只跟鬼头玩吧。” “你还要挑战?!” “当然了。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认输。” “你是不是傻瓜啊!?” “彼此彼此。” 响爽脆地反驳桃子。无法反驳的桃子沉默不语。 “下次要有更周详的计划……不过暂时就先停止吧。” “你受伤动不了,当然要安静!” “桃子,你会照顾我到最后吧?” 响狡猾地笑笑,桃子沉下脸。 “不用你说我也会。” 这种关系该称为什么呢?看着罕见展露欢颜的响,国一苦笑。到底他们会落入怎样的关系呢——他有点期待呢。 国一注意力从骚动的室内转移到窗外延伸的晴空。 第八章 甘月时刻 第四节 察觉到门铃声的桦鬼,看向厨房方向。确认洗刷餐具的声音没有中断,才开启门锁。 门铃第二次响起时,他打开玄关的门,水羽一脸不高兴地站在门外。 “……什么事?” “通知,你的禁足令解除了。” 这似乎就是桦鬼破坏学校的代价。自己在被训示途中离开教员室,桦鬼真的不知道校方什么时候下达了此措施,被桦鬼的茫然反应吓到,水羽推开他强行进入。怎么说都是别人家。即使多么亲密也不能未经允许闯入。然而桦鬼察觉水羽的心情,无法说出责备的话。虽然是神无自己的选择,但对她求爱的水羽,心里肯定不好受。他不只不守护重要的新娘,还常年丢弃她不管,甚至对她怀有杀意,多次想杀死她,因此该受责备的应该是桦鬼。 把门锁上、进入起居室,水羽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你上锁呢。” 桦鬼落座在他对面,水羽说。在本家也好,鬼之里也好,认为什么都无所谓的他不会做如此麻烦的事。因为没有想守护的东西,甚至不认为这里是自己的家。但,自从认定神无为自己的新娘后就不同了。不,应该很久以前,从他认为这里很舒服开始,就渐渐采取保护的行动了。会不希望他人介入也是这个原因吧。 桦鬼握住手中的钥匙。 守护安身之所的钥匙有两束。桦鬼知道其中一束由神无珍而重之地保管着。这样的认知叫他高兴。 “太好了,我还想你变成孤寡老人怎么办。桦鬼你是绝对有可能啊,不过神无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意思?” “嗯?因为没有人来探访你啊。即使多么没节操的桦鬼,也不可能一大早就醉醺醺了。” “……怎么可能。” “啊,是吗?啊,你不回答也算了。我没想过桦鬼会说什么。” 桦鬼开口了,水羽扬扬手,让他别说话。严峻的表情崩塌,桦鬼苦笑。 那是在本家也少见的桦鬼特有的笑容。 “总之,禁足令解除了,明天就上学吧……你好像很不愿意啊?” “麻烦死了。” “那是学生的本分吧,你知道明天是几号吗?” 桦鬼看看月历,几号星期几都没注意,只想待在神无身边的桦鬼,完全不知道今天几号。他思索着望向月历。 “你真是够不在乎的,虽然原本就知道你会这样。明天是十二月十一日,知道什么日子吗?” “……鬼之里祭典。” “对,你乖乖出席就马上进入寒假了。” 原来如此,桦鬼明白了。那就按照水羽所说的到学校去比较好。祭典不像上课那样,有一定时间限制,甚至还能确保自由活动时间吧。虽然不算太喜欢,但既然神无还在上学,他不希望自己被退学。而且神无再无端缺席下去实在不好。 无奈地叹口气,水羽苦笑。 “我去。” 水羽一脸诧异,听到走廊上传来神无惊叫的声音。扭头一看,她已经远去了。似乎发现水羽来访,泡茶去了。 “是神无?” “……她去泡茶了吧。” 大概能把握神无行动规则的桦鬼如是说,十分钟后,托着茶壶和可爱茶杯的神无回来了。桦鬼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过托盘,跟神无一起来到水羽面前——神无不是很明白水羽为何吃惊。 水羽睁大眼睛看着神无,无声地张大嘴巴。然后看看桦鬼,再看看神无,半站起来的身体再次落入沙发中。 表情跟刚才一样。可以说是惊讶得快晕倒吧。 “你们相处很融洽吗?” 水羽轻问,以拳头捶打额头。 “一开始大家都没有胜算。” “什么?” “还什么……就是桦鬼,神无……” 看到神无不可思议的脸,水羽没再说下去。 “神无呢?” “我说神无——桦鬼,难道你……没发现?” 惊讶的水羽脸色变得严肃。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的桦鬼追问,水羽夸张地耷拉肩膀,用力叹息。 “真讨厌。我知道你迟钝,只是没想到你会迟钝成这样。幸好丽二跟光晴没跟来。” “你到底说什么?” “……不告诉你。” 水羽别开脸。 “比起我说,还是你自己发现比较好。总之我先警告你了。” 水羽微笑地跟神无要了一杯茶,接过茶杯后,终于开口了:“如果你错待神无,将会一辈子后悔,记住吧。” “我说……” “别问了。” 水羽阻断桦鬼的文化,喝了口茶,然后对无法释怀的桦鬼耸耸肩。边喝红茶,他边叹息。 “因为你是被称为历代最厉害的鬼头的人,所以其他人也没办法了。你的力量……我认可了。要听‘上头’的报告吗?” “不。” “他们听了选定委员的报告,暂时不会介入鬼之里的生活……不需要再担心他们会捣乱。” 盯着说着说着停顿下来的水羽,神无往杯中注入红茶,把杯子并排在桌上。然后不可思议地看着水羽。 “‘上头’无法抱怨什么,不止‘上头’——其他人也没有。” 水羽笑了笑,把杯子放回原位。 “扰人的虫子都退散了。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 水羽理所当然地靠近桦鬼的神无笑笑,站起来。然后走进慌忙站起来的神无,在她额头上留下一吻,轻轻地拥抱她。 “祝福你。恭喜你,神无——我是第一个赠予你此话的人,我很高兴。” 桦鬼想要拉开水羽,但看到他的表情和听到他的话后,停下动作。的确很意味深长,但却教人无法判断他的真意。然而水羽的表情,足以扫清桦鬼的所有愤怒。 水羽脸上涌现了寂寞和喜悦,还有一抹陌生的笑容。 “那个……” 被水羽抱着的神无有点慌乱,回过神的桦鬼伸出手。就在被桦鬼碰到之前,水羽敏捷地往后退。 走出客厅往左拐就到玄关了。水羽确认目的地,看看神无,她满脸通红地按着被吻到的地方。虽然觉得安然的她很有趣,但还有一种能称为不快的情感。桦鬼笑着在她另一边脸颊烙下一吻才走出去,她眨眨眼慌忙跟上。 桦鬼来到走廊。 想走向玄关的水羽,突然蹲在放在走廊的电话机前,惊叹地把电话线插回去。 桦鬼不由自主咋舌。 “真是的,老爷子还以为什么原因,老打不通你这儿子的电话,原来这就是原因?有时候会有紧急联络的,别拔掉电话线。” 水羽拍拍手,睨视桦鬼。 “我要走了……桦鬼,去买戒指吧。” “戒指?” “结婚戒指。道路上的积雪都被清楚了,可以到镇上了吧?好歹也去下订啊。” “买了也不戴。” “去买,戴起来。一般学生还没确定桦鬼跟神无已经结婚了,戴上戒指宣告此事,不然又会引发骚动,明天见了。” 水羽留下谜样词语就挥挥手,千叮万嘱一定要买戒指后就走了。 她无法释怀。 本来就不擅长与人接触,特意到街上去太麻烦了。而且桦鬼也不是会戴首饰的人。即使按照吩咐买了也不会戴。 桦鬼为难地盯着玄关的门板。 “戒指。” 他低声说。还是那么自制的神无,脸容上盛满了期待。本以为她对贵金属没兴趣,但也许她想要。平常绝不会戴这种东西的桦鬼,想到神无也许会喜欢戒指,不由得动摇了。但特意开车在雪路上跑几个小时到镇上,的确很累人。 他为难地眺望神无的侧脸。像串联好时间似的,电话响起来。对来电反应最快的神无,拿起话筒,小心地贴近耳朵,然后松口气地喊了一声“爸爸”。 老头子不分昼夜地拨电话吗,桦鬼哑然地想。果然如非必要还是把电话线拔掉比较好。桦鬼开始生气。 “……要来吗?” 听到神无的回答,他脸色不变。快步回房间拿出两件外套、围巾、帽子,来到她身边吗,听到听筒中细微的声响,皱眉抢过话筒。 “别打过来。” 狠狠地吼出命令,不等父亲回答就搁下话筒。 现在不是悠然定计划的时候。一直呆在家里的话,别说难得的两人独处时间,也许一切都会被夺走。虽然他上锁了,但身为儿子,桦鬼很清楚忠尚不会被一切阻碍。这时候即使转成留言电话也会被他看穿,然后强行闯进来吧。既然这样不如外出算了。 桦鬼给吓到的神无穿上外套、围上围巾、戴帽子。然后自己穿上外套,牵起她的手。 “走吧。” 要避开最麻烦的客人,只有尽快走出家门。停下脚步,发现外头一片雪白,确认神无身上的防寒衣物完全才继续走。 “想要怎样的戒指?” 结婚戒指的话,款式简约点就好了吧,还是她比较喜欢精致的?从未对贵重金属饰品有兴趣的桦鬼,征求她的意见,她高兴得垂泪,笑眯了眼睛。 “情侣戒指?” 通过一个星期的观察,桦鬼很清楚这是她最高兴时的笑脸。心底涌现拥抱她的冲动,他环住神无细瘦的肩膀,吻住了不可思议仰望自己的神无。 然后,严峻的表情解除。 “慢慢挑吧。” “嗯。” 神无在他怀中快乐地点头,桦鬼也轻轻笑了。 第八章 甘月时刻 五第五节 通常,学校活动很多都源自规矩或者风俗,有着光明正大的理由。但鬼之里高中执行部主办的祭典则超越常规,最大限度地发挥执行部权限,做任何想做的事,别说学生,连小芳都被牵涉在内。 最极端例子就在眼前,桦鬼忍不住叹息。 校舍一楼全毁,剩下的二楼也处于半毁状态,此等状态根本不是举行鬼之里祭典的时候。用纸箱、胶带、甚至塑料膜紧急围起来的校舍,有寒风从间隙中吹进来,很多学生都穿着防寒衣物在走廊上来去。 想着没有暖气吗,桦鬼慢慢环视四周。 碍于水羽的要求,桦鬼跟神无为了出席鬼之里祭典,回来学校。本以为回来也没事可干的桦鬼实在太天真。放送部的人说有工作要做就带走神无,桦鬼也因为学生会工作被带到办公室中途中。 “小摊的设置在前天就完成了。八点半开始销售。我们只是允许不是用火气的小摊在校内经营。合同展示室、舞台、运动等休闲项目都没有明显的麻烦。我让他们制作了紧急指导小册子。” 走在旁边的少女淡淡宣告。虽然执行部的行动有勇无谋,但因为后援人才的优秀,整个活动进展得有条不紊。眼盯着小笔记本,简单会包情况的少女是学生会副会长须泽梓。异样美丽的容颜沉静稳重,她合上笔记本。 “舞会准备从五点开始。六点半正式开始,所以行程完毕是十点。到时会顺便举行毕业典礼。早上校长跟我联系过了,她说反正学生都聚集一堂了,不如顺便举行毕业典礼——我也觉得可行。” 爽脆的办事态度,她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桦鬼没有让感叹表露于脸上,梓看看桦鬼叹息。 “雪人的评分由各班以随机抽签方式选出代表,进行投票。每个学生只能投一票。结果在舞会上发表。有问题吗?” “没有。” “……对了,这几天天气很稳定,真是太好了。” 不知哪来的声音。自从桦鬼和光晴成为学生会和执行部头目以来关系就很恶劣。学生会竟然会支援本应关系恶劣的执行部,算是特例中的特例。而且听到作业内容,学生会——梓很可能会采取特别行动。意外地凝视她,她只是苦笑。 “不知是谁弄坏了设备,真是辛苦啊。甚至还想过终止鬼之里祭典。但是都准备这么多了……而且校舍变成这样,大家都无法学习了吧?最好的办法就是学生会全力协助执行部。” 解释一轮的她仰望天空。空气冷得瞬间就夺取人的体温,不过因为日照强的关系,让人浑身温暖。 风吹拂过的瞬间,学校庭院的塑料膜都被取下来。四处分散的学生惊叹、大叫、大笑。塑料膜被收集起来,为了遮挡雪人的铁管支架也被拆卸下来。 到了八点半,广播器流淌出简短的音乐。 “全校的各位,大家早上好。” 生硬的声音中途切断,想起她有礼鞠躬的模样,桦鬼不由得笑了出来。 “鬼之里祭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平常总是名叫桃子的少女讲话。神无也许是第一次坐在麦克风前面。紧张的声音之后是轻快的音乐,桦鬼眯起眼。 “木藤?” 他回头一看,只见梓对他苦笑。 “你真的变了。很……温柔。”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评价为温柔的桦鬼,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这样我能下定决心了。” 她耸耸肩,看向窗外。庭院上并排着怪异的雪人,目之所及处都是搭建起小摊,学生们嬉闹着加入这番热闹景象中。 “我的工作呢?” 梓再次问“今天会乖乖呆在学校吗”的时候,桦鬼这样回答。梓睁大眼睛。 “学生会会长第一次要求工作。” “我就是为此才来学生会室的吧。” “啊呀,鬼之里祭典是由执行部负责的祭典。学生会没必要行动。我只是担心放送部人手不够。不然你也不会放新娘过去吧。啊,有时就用校内广播叫你吧,接下来你可以自由活动了。” “……你。” “别在这里乱来哦?本来你出席天数不够,能毕业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动手被停学就糟糕了。即使在鬼之里,白天在校内使用暴力也会被退学。” 梓快乐地说,桦鬼全身无力。 “不过退学不行就留级吧,刚好了,可以跟新娘再同校一年。” 梓持续取笑,这些本不该是学生会的人说的。梓的轻松模样叫他吃惊。 “明年我就会坐到这个位置上。要好好配合参谋啊。” 跟擦身而过的学生轻轻打招呼,梓断言。学生会长留级不是太糟糕了吗,但外界常识在鬼之里不通用。桦鬼切身处地体会到,因此无法反驳什么,只是叹息。 “我也要回去了。” 梓发现前头站着的男人,对话鬼低声说。桦鬼注视那校工模样的男子,马上就明白。一脸和善微笑的男人是能够守护她免受任何伤害的鬼吧。只要有那守护,无论梓多么出色引人瞩目,都不会有人敢跟她求爱。 男人安心地迎接梓,桦鬼想着人真是不可貌相。 “桦鬼,神无呢?”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广播室。” “啊,那果然是神无的声音。呃?桦鬼一个人,好寂寞。” 回头一看,一个雪白的绵果子出现在眼前。 “要吃吗?” “不用。” “好好吃的。” 咬一口绵果子的水羽遗憾地说。不认为只有甜味的东西有多美味的桦鬼,只是盯着心情大好的水羽。 “听说小摊都是免费的。” “我知道。” “你不想吃点什么吗?苹果糖吧?炒荞麦满好吃的。啊,还有甜酒。” “……虽然非常郁闷,不过你蛮像一个好丈夫的。” “什么郁闷。” 桦鬼不由的反驳,水羽轻笑。擅长做和食的神无会迎合同样喜欢和食的桦鬼的喜好,准备料理。习惯神无手艺的他,不喜欢在外头吃东西。 “但是今天必须再小摊填饱肚子了。” “……是啊。” “我刚才到放送部去,神无今天都要留在活动室。机会难得,跟我一起逛逛吧。” 放送部本来就人少,部长大田原,部员桃子都离席了,再加上响和他的庇护翼都被送到医院,人手相当紧缺。看到那些拿着摄像机忙碌地四处走动的小子,桦鬼满脸忧郁。果然不应该来。神无昨天逛了那么久,应该很累了,今天该让她好好休息。 “对了,桦鬼,你选购戒指了吗?” “嗯。” “怎样的?” 桦鬼沉默。本想找简约一点的款式,但挑选,烦恼了很久,最终觉得神无选择的,很有对戒感觉的戒指最好——想到一个月后才到货的结婚戒指,桦鬼不由得心神动摇。 “嗯,你不说也没关系,我都知道。” 看着无言垂下头的桦鬼,水羽简短地说。原本就完全没打算买的,只是因为水羽提到“结婚戒指”这个陌生词才会出去购买戒指。 “都是因为你乱说话……” “不是乱说啦……你真是个迟钝的家伙。” “谁迟钝了?” “而且毫无自觉。丽二跟光晴都吓呆了。说你是鬼之里第一傻瓜。” 被人这样说,桦鬼自是无法释怀,睨视水羽。他浑身散发出怒气,察觉气氛诡异的过道上的学生,慌忙消失在他眼前。 但水羽似乎完全不想解释什么,只是惊讶地盯着桦鬼。这行为是得他更加生气,水羽只是微微苦笑。 总之,桦鬼被水羽拖着在鬼之里祭典上到处逛了。 转眼间,时间到了六点。三年级合同展示会和文艺表演,因为每班都有,数量极多。这些活动在各式会场和礼堂轮番上演,而舞会的场地——室内运动由下午开始就禁止使用。 那也是当然的。宽广的室内运动场墙壁附近摆放着许多圆桌,料理被一一放好。听说料理是聘请专业人士制作的。天花板上吊着华丽的水晶灯和玻璃球,舞台上一群拿着乐器穿着无尾礼服的男人在商量什么,然后穿着无尾礼服的校长也加入商讨阵列。 “……这学校没搞错什么吧?” “闭嘴。被人听到就完了。” 喧嚣声中,有人这么说着。桦鬼背靠着墙壁,四处观察,说出来的确玩完。 从门外不断涌进来的男学生,都穿着华丽正式的燕尾服和无尾礼服、拉丁礼服,女生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满脸娇羞地穿着各式华丽礼服。还是别问鬼之里祭典的预算到底有多少比较好。桦鬼吐槽地想,肯定有财团在背后支持,无力地闭上眼睛。 被带到会场来的桦鬼也被迫穿上燕尾服。不知何时度量尺寸的,但燕尾服合身得宛如特别订制。 时间来到六点半,麦克风发声。 学生们本以为接下来有一串长长的寒暄语,正郁闷着,岂料校长简单地说了几句,然后宣告明天开始进入寒假和校舍修缮的日程就很快地从舞台上消失。 “……无聊。” 平常不参与学校活动的桦鬼,注视熙攘的人潮低声说。因为不喜欢群体活动,也没有一个亲密好友,唯一能说话的对手水羽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远远看着集结在一起的女学生,桦鬼郁闷不已。随便吃点什么,然后到放送部带神无回家算了。突然,某处传来骚动声,骚动范围不断扩大。 桦鬼奇怪地四处张望,在人堆中看到陌生的色彩,整个人顿住。 “桦鬼,这是我给你的祝福。” 肩膀突然被抓住,光晴的声音响起的同时,疼痛和冲击由脸颊传来,桦鬼快速稳住倾斜的身体,不甘示弱地盯着光晴。 “你……!!” 出其不意攻击自己的男人,眯起圆形眼镜下的眼睛哼笑,童谣直视桦鬼。耳听着悲鸣和骚动声,进入作战状态的花退,发现光晴的打扮跟今天的场合极端不适合,不禁皱眉。 光晴挥挥右手,俯下身子拿起放在地板上的箱子。穿着便服的他,一手插入外套口袋中。 “我原本就是无根的野草。” 自言自语地说完,光晴扬起一抹寂寞的微笑。 “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在鬼之里久居。家里还是跟来时一样。尽管没什么美好回忆,但是不等于没留恋。” 光晴视线转动,桦鬼松开拳头,跟随他目光看去。视线尽头,人群中丽二和水羽牵着进场的——穿着纯白耀眼的礼服的神无。 宛如婚纱一般的礼服。 “无论离得多远。”光晴淡淡地说。桦鬼茫然地注视露出淡淡微笑的她。丽二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随即惊讶地红了脸。 “如果她哭了,我就会出现,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不会退让。” 那坦率的话,把桦鬼的注意力拉回光晴身上。 “一定要让她幸福。你敢害她伤心,我随时会来抢走她。” 那是他特有的激励。迎上光晴尖锐的眼神,桦鬼坦率地点头。 “嗯。” 一定会,他在心里说。光晴表情放缓,背对桦鬼,走向神无身边说了几句,然后轻拍她肩膀。 神无被人从后推搡似的,踏出脚步。 会场陷入骚动。混合在普通学生群中的鬼们惊讶的表情,都像评断她。众人的注视不像以前那样扭曲恐怖,而是纯粹的惊叹和赞叹。 觉得奇怪的桦鬼,突然察觉一般不同以外的气味,整个人都僵硬了。 悠然蔓延的大气中,有不熟悉的——却叫人很舒服的气味。 桦鬼不可思议的视线鉴定在她身上。 两人独处的一星期内,说他什么都没感觉到是骗人的。但对他来说,那实在太意外,使得无法相信。 虽然小,但的确变化了。那是他们跟未来的联系。 眼前的神无,有点紧张地仰望桦鬼。 “刚,刚才,高槻老师……” 她努力寻找适当的词语。脸颊有着淡淡红晕的她把手慢慢提起,慎重地隔着礼服触腹部。 “……嗯。” 没必要说下去。抱住神无充满香味的身体,他闭上眼,她有点吃惊地身体应了一下,马上伸手抱住桦鬼的背。 过去没有任何期望,他只是本能地执着于生存。被动地认为名号就是自己全部的价值,找不到生存的意义,茫然地过着每天。 因莫名理由被袭击,多少次站在死亡边缘。 那颗无边的虚无的种子就在他心里孕育,跟孤独为伴生存着。 他甚至拒绝了自己渴望相遇,烙印的新娘,想要夺取她的生命。 “神无。” 那女生现在乐观地接受现实,成为了他身边不可取代的人。 收紧手臂,抱住开怀微笑的她,觉得长期凝固在心底深处的某情绪开始融化。 “谢谢你。” 不自觉地说出这句话。 那是他首次说出感谢的话。 微笑的她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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