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鬼2·恋之华》 第一章 黑色使者 第一节 “早,神无。昨天的雷电好恐怖呢。” 站在升降梯前,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神无惊慌地停下脚步。 “打雷导致整晚都停电,女生宿舍乱成一团呢。今天早上才听说校方自行发电了。又不早点说。” 土佐塚桃子嘟着嘴抱怨,她是唯一会积极跟神无说话的女生。她窥探着神无的侧脸,然后疑惑地转向水羽问:“怎么了?” “……还不习惯环境所以很累吧。” 水羽含糊其辞地解释,桃子舒了一口气说:“神无好像没什么力气呢。” 桃子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的神无,没有再问什么。就算被问及也无法好好回答的神无保持沉默,用力地抱着书包。首先必须确认的是贡国一的安危。如果他能若无其事地到学校就证明伤势没多大问题,但从昨天的状况来考虑,绝对不会没大碍。江岛四季子手上的刀势头迅猛地刺进了国一体内。 ——应该没事的。 “早,朝雾。” 进入电梯的瞬间,神无听到一道冷冷的声音,停下了脚步,无意识地抬头看向前方,看到一个脸上挂着善良微笑的少女悠然站着。神无不自觉后退,脑海立即浮现出那张扭曲的脸,还有若无其事举起刀子的狂态。四季子是那种能微笑着伤害别人的人吧。昨晚的事深深根植于体内,神无感觉到四季子身上的残酷气息,不由得害怕起来。 “神无?” “哎呀,怎么了?朝雾你的脸色好苍白呢。” 桃子惊讶的问话跟四季子幸灾乐祸的声音重合。看到四季子修长的指尖探进短裙的口袋,神无拉住了桃子的手腕。 “我有点不太舒服。” 听到她声音颤抖地回答,四季子绽放出眼里的微笑,桃子则若有所思地看着神无。高个子少女把手放在四季子肩膀上,四季子拉出放在口袋中的手。神无确认四季子手上没握着什么、目送她远去后,才放开桃子的手,不自觉地叹息。 “怎么了?” “呃?” “江岛……她对做了什么吗?真奇怪。” 桃子的质问让神无失言,然后慌忙摇头。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攻击他人,事后却毫无罪恶感——甚至还认为自己是该被保护的,很难想象若跟她详谈会是何等危险。 神无咬着唇低下头,水羽担心地问“真的没事吗?”。她的脸色非常差吧。 “早上开始就不妥了,到保健室休息吧?” “没事。” “……既然你这样说就算了,我原本还打算让学校勒令你休息。” 水羽的发言让神无吃惊,桃子更是吃惊地耸耸肩。 “想不到早咲你保护欲这么强。” “理所当然吧。因为她是我的新娘。” 当面听到这种话,神无异常狼狈。尽管是因为求爱之印烙在胸口,他们才会如此做,但再次听到这样的话始终不太好意思。神无沉默不语,预料到她举动的水羽凑过来。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端正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吓得神无叫了起来,身子往后仰去。在她失去平衡快要跌倒时,水羽伸手拉住了她。 “危险啊。你不用逃得那么露骨的。” 水羽温柔地取消。神无不安地道谢,不敢再去看他的脸。水羽边俯身换上室内鞋边靠过来说。 “昨天为止你已经住过我们三个的房间,今晚要住哪里,神无你选就好。” 她满脸通红地抬头,看到那张炫目的笑脸。神无无声地张合着嘴巴。没有自己房间的神无按照指示轮流住到他们房间了,但那不是她的第一选择。水羽说之后可以任由她决定。尽管他语调轻松,但越是深入思考话里的意思,越是无法简单选择,神无迷惑了。 “我等你。” 他再次开口,神无的脸颊更加炽热。看到不知所措的神无,水羽笑着拿出她的室内鞋,催促她脱下鞋子。 “不用那么紧张。我们最害怕的就是被新娘讨厌了。我们不会太过分的。约定了。” “但是我——” “你讨厌我们的温柔对待?” 水羽一脸寂寞地问,她慌忙摇头,水羽才放心地笑了。有点难堪是真的,但应该不讨厌。尽管他们那温柔的眼神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但绝对不是不愉快。水羽放心地把鞋子放到鞋柜,走了出去。 目送他背影的神无突然感觉到一股奇怪的视线,四处打量才发现桃子完全没动。 “……土佐塚?” 完全不动的桃子别开脸,若无其事地说:“走,回教室去吧。” 在神无想问什么之前,桃子拒绝式地回答,走了出去。她丢下神无跟水羽一个人爬上楼梯。 第一章 黑色使者 第二节 就算铃响了,教室内还是一片热闹,神无呆呆地看着空置的座位。 “怎么那么突然呢。我还没跟小贡说过话呢。” “听说到海外去了。如果是英国我也想去看看,但没住宿费呢。” “倒是有旅费。” “我知道!” “能说英语吗?” “蠢材!人类靠的不是语言,而是以心灵沟通!” “怎么像一些危险宗教呢。要不要漂浮在空中呢?” 缺了一个人的教室跟昨天一样热闹,话题中心是贡国一——消失的转校生。暑假时才转进来的男子早上到辅导室跟老师说,因为父母关系要紧急转校,这个消息让班上的人都觉得满可惜的。 预料之外的状况让神无脸上血色尽失。 如果国一的伤势比预料中轻,他凭借自己的力量离开了那地方,也许她就不会那么担心了。如果今天看到他在教室,应该就能安心了。最起码神无没想过国一会转校。她深信几天或者几个星期后国一就会回学校了。 脑海浮现出在幽暗森林中,浑身是血却互相打斗的男女,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蔓延在被雨水濡湿的地面上的鲜血太过鲜明,不详预感跟不安充斥着胸口。 神无看到冷笑的四季子,头脑更加混乱。这样的状况下,为什么她还能处之泰然呢?尽管伤了人却还是没有丝毫后悔的样子,甚至还边对神无投以蔑视的微笑边跟朋友聊天。神无卑微地希望昨天的事只是一场梦,拿出放在书包中那有着奇异笑容的人偶,用力咬着唇。如果是梦的话,人偶不该在这里,不会被雨水淋湿了。 “神无?” 突然被喊到名字,神无回过神。以平常语气搭话的水羽走过来,神无知道自己奇怪的举动引起他注意了。包围着四季子的几个女生是当然的,甚至教室内各自和友人谈笑的学生也注意着四季子,发现这一幕,神无不寒而栗。 她紧张地放好书包,双手包裹着人偶。 “你的样子很不妥呢。发烧?我跟你去保健室吧?” 水羽弯下腰凑近神无问。然后像对待小孩子似的,用手固定她后脑勺,以额头贴着她。被固定姿势的神无无处可逃,只能紧握着人偶在心底惨叫,全身僵硬。 她知道四周的骚动。 “看来没发烧呢。太疲倦所以才会叹息吧?” “水羽!!” 一句话让谈笑风生的教室瞬间变得水净鹅飞。一个同班同学抓住水羽的手腕,强行把他从神无的身边拉开。 “别太接近朝雾了。女生——” “女生怎么了?你说杯葛现象吗?” 尽管他的微笑宛如天使般清雅,但跟平常不同,水羽挥开那人的手继续说。 “我觉得没所谓。就请大家别在继续幼稚的行为好吗?” 他笑着说出挑衅般的话,同班同学惊讶得一直举着手忘了收回。恐怕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水羽吧。想要看看大家哑然的表情同时,神无明白了自己座位四周不自然空阔所代表的意义。 早就司空见惯的光景。因为太习惯所以完全没发现不妥的状况。 同班同学亲切地跟她说话,只是在转校第一天,然后又转变成神无体验无数次的模式。她按住胸口站起来。是因为烙印的影响招来大家的反感吗,还是因为某人的某种意图而被孤立呢,她无从得知。但继续留在这里,不止是自己连水羽都会被孤立,她不希望那样。尽管自己早就习惯如此待遇,但不能把无辜的人也牵扯进来。 “谢谢你。” 神无以只有水羽听得见的低沉声调道谢,没管他的挽留,走向教室出口。 “你去哪里啊?快要上课了。” 想要走出教室的神无,撞上进来的桃子,停下脚步。她含糊地对吃惊询问的桃子点点头,就这样跑到人声鼎沸的走廊。听到身后传来的议论声,她不由自主回头看向教室,知道现在回去不是好办法。回去的话,水羽又会为了保护她而跟同学起冲突,那姿态让一般学生不解,不知道三翼求爱经过的鬼们肯定会心存疑问。 解释得不好必然招来好奇。想到现在这个解说无用的情况,和依然对自己展示出强烈拒绝神色的桦鬼,她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变得晦暗。在上课之前还是在某处消磨一下时间,然后再回去上课对大家都比较好吧。 比起明显的敌意更让人痛苦的,也许是害怕牵累自己朋友的心情。以前生活中完全没设想过的存在,现在却给予了她无限勇气。为了不给他们增添麻烦,她走下楼梯想找个休息的地方。确认四周安全后,她慎重地沿着走廊前进。在无数次遇险经历后,不知不觉变得神经质是她可悲的习惯了。 她的视线投向窗外。外头是一片宽广的绿色,还有几个栽种着各式花朵的可爱花坛。跟外形华美的路灯配套的长凳,铺设整齐的人行道,所有一切总让她联想到公园。鬼之里高中的庭院舒服得让人感动。如果能确保人身安全,尽管走来走去蛮累的,她也会觉得休息时间到庭院散散步是不错的生活方式。 神无停下来,眺望着风景,这次看的不是花朵,而是行走于有着巨大绿色树冠的樱花树丛中的人影。穿着套装的男人站在树下,若有所思地环视着四周。 那熟悉的身影让神无吃惊不已,慌忙回头跑下楼梯。她喘息着朝庭院飞奔过去,但想到自己穿着室内鞋猛然停下。 什么东西滑过眼前,在她身旁敲起了钝重的响声。她反射性地看了那地方一眼,后退了一步,眼前再次闪过某东西,这次是刺在她眼前的树干上。 ——第二把。 神无倒抽一口气,隐身在校舍的阴影中。第三道声音很快就在身边响起。 她稍微扭转头,看到刀柄飞过眼前。从刺入高度来判断,刀子袭击的目标是她的头部。本以为刺进泥土的刀子力道会稍减,但还是入木三分,告诉敌对者被刀子刺中就不是轻伤了。 神无全身颤抖。因为经历过无数次生命危险,她瞬间就明白这行为表达了比厌恶更严重的情绪。着蕴含着明显的杀意。神无得出如此结论的瞬间。 “鬼头的新娘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呢。” 某处传来低沉的声音,她睁大眼睛。 “省去不少功夫呢。” 穿着黑色西装的壮年男子淡淡地说道。睨视着惊讶的神无,男子拔出钉在墙上的刀子。 “刀刃上涂抹了什么,真恶心……纵然不见踪影,也会让人明白他有多狡猾。就算九翼在此也是束手无策呢。你也很辛苦啊。” 男子瞥了一眼变色的刀刃,毫不掩饰语带同情地说。 “车子呢?” 男子平静地一问,另外一道声音回答“马上来”。 神无视线从男子身上移开,不由得哑然。不知何时,几个跟眼前男子一样穿着黑色西装、紫色衬衣、系着黑色领带的男子整齐排列,在神无面前形成人墙,气势锐利地环视四周。 “请跟我们走。” 男人淡淡地开口,语气不含任何咨询感觉。 “哪里……”无法理解状况的神无问道,男人轻轻一笑,但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鬼头的本家。” 男人边语气僵硬地对混乱的神无说,边挥挥手。 听到复数个引擎启动的声音,桦鬼睁开眼。躺在蓄水塔阴影中,眺望急剧变化的云朵流逝的他撑起身子,但又觉得特意去打探发生什么事很麻烦,再次躺下来。蝉鸣声叫人心烦气躁,但缓缓吹拂的风像被森林冷却过一般,让人感觉舒服。 桦鬼叹口气,眯起眼睛。扭转头看到几辆工程车停在职员宿舍门前,工人正从被毁坏的房子中拿出行李来。 但某件事却跟他预料中不同——心里涌上的不舒服感觉让他坐起来。 昨晚百无聊赖到森林去,然后从职员宿舍到学校途中突然回头看到的都是同一个少女。一接近,就只有杀意的人。 一直都想杀掉她,但守护她的鬼们背叛了桦鬼的期望,结果反而成了抑制他的存在。 应该生气的。只要稍费力气就能夺走她的性命,现在却只能压抑着自己。不甘心与愤怒充斥头脑。心怀怒火站起来的桦鬼发现有脚步声靠近,设置在屋顶上的唯一一个出入口的门被推开,来者是一群穿着黑色西装、恶心紫色衬衣、系着黑色领带男子。 “想要干什么?” 桦鬼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僵硬起来。接二连三走上楼梯的男人们的服装相当碍眼。黑衣男子们完全不在乎桦鬼满腔怒火的问话,快步前进,一共前来了十二个人。 “很久不见了,鬼头。忠尚大人让我们来转告您。” 包围着桦鬼的人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开口。 “滚回家去。我已经厌倦你的丑闻,若不遵从就强制把你带回去。如果你想出丑就随便你。” 气氛瞬间改变。承诺让他入读鬼之里高中的男人,现在却擅自决定一切,而且还派了这么多人来。一眼就看出,他们打算武力执行任务。 “如果我拒绝呢?” 他知道所有威吓对手的方法。桦鬼静静地询问,也许是感受到他的敌意吧,男人严肃地说:“不惜武力执行,这是忠尚大人的命令。你的新娘也会陪同你回去。本家已经把一个房间整理出来,作为你们的永久住处。” “什么意思。” “请你直接询问忠尚大人。我只是信使。在四楼修复好之前,您也没有住处吧?……二十位庇护翼全部出动。一旦打斗起来,你也是会受伤的。与其反抗不如顺从。” 男人淡然的语气中表露出强势得不可思议的意思。男人口说是单纯的信使,但肯定在必要时拼上性命也会执行任务,让桦鬼不禁想到训练有素的猎犬。 到处都是工程人员的职员宿舍四楼,正如男子所说,不适合休息。女生宿舍又吵,男生宿舍敌人众多,又不能老是躲在学校——这种状况下去哪里都没分别吧。 桦鬼无言地在男人面前移动,举起手。伴随着钝重的声音和拳头造成的痛楚,男人的呻吟声传入桦鬼耳中。瞥了一眼跪倒在地的男人和周边猛吞口水的男人们,桦鬼松开拳头失笑道。 “站起来,走吧。” 第一章 黑色使者 第三节 门以快被撞坏的力道推开,四道视线同时转向门前。尽管白色的空间中满是舒适沉稳的风,但在场的人的表情绝对不能说沉稳。 “现在在上课吧,水羽。” 房间主人迷惑地对推开门的少年说。 “神无呢?她一走出教室我就想追上去了!都怪那家伙碍手碍脚!” 水羽粗鲁地关上门,环视室内。 “水羽,冷静点!” “我冷静了!我没殴打全班人就算我有理性了!真是气死我了!” 以鬼的腕力去揍人,肯定会酿成悲剧。气息紊乱怒吼的他,首先看到了室内的双生子。 “为什么风太和雷太会在这里?” 水羽低声发问的瞬间,少年们面面相觑危襟正坐。 “——神无不在这里,别告诉我你们今天跟昨天一样都临阵潜逃了?” 双生子怯懦地靠在一起,作出自我保护的姿势。本来应该挺身而出保护新娘的庇护翼,却因为害怕桦鬼而向三翼求救——昨天是他们失态了。因为运气好算是逃过一劫,但如果光晴跟丽二没赶上,后果就会不堪设想了。 那时候,风太跟雷太不应该离开神无身边。即使面对多大的危险都必须守护新娘的庇护翼,没有其他选择。 因为庇护翼式守护新娘的存在。 “风太,雷太。” “水羽,别说了。我跟丽的庇护翼会先出手,而且是我命令他们要联系别人。别责怪他们了。” 伫立在窗边的光晴,看着脸色苍白的双生子解释道。水羽跟他实现交缠了一会儿,妥协似的深深叹口气。 “但现在情况太古怪了。神无被带走了。” “嗯,被穿黑色西装、紫色衬衣的男子带走了。” 光晴话引起了风太焦急的询问:“被带走……那是桦鬼父亲的庇护翼……?” “一共七辆车。我让庇护翼去监视,大致了解了对手的用意。” 水羽吃惊地睁大眼睛,光晴之时盯着围墙那头回答:“大概是二十分钟前吧?我从对面校舍回来看到朝雾在走廊上。” “看到西装男子站在庭院,神无就急忙走过去了。” 双生子一唱一和的话让水羽皱起眉头。对别人如此警惕的少女实在不像会采取轻率举动的人——这是大家一致的疑问。 “奇怪。婚礼时没跟桦鬼的本家联系上吧,他们应该不认识神无。” 丽二不解地问。 “但在庭院的黑西服男人好像认识朝雾。” “她走到庭院的瞬间就被刀子攻击。” 水羽不解地看着双生子。 “刀子,你说桦鬼父亲的庇护翼袭击神无?” “是别人吧,真是恶心的兴趣。” 光晴拿出刀子,到身上有着简单花纹的短剑。日常生活很难用到,一般难以称之为刀子,作用是刺入多于切割。崭新的刀刃上有着奇异的色彩。 “看来刀刃上淬毒了。”丽二接着说。“需要一点时间分析毒物成分。” “袭击神无的人不是桦鬼父亲的庇护翼?” 水羽再次确认,双生子同时点头。 “地点完全不同——那些家伙甚至还守护神无呢。” “那些家伙?” “当时有六个人。加上庭院中的男子——朝雾称那家伙为‘斋主’。” 雷太的话让水羽产生疑惑,风太的补充让他更加混乱。 “斋主是那家伙的名字吧?” 光晴的视线落在刀子上。他离开鬼之里后很长时间不通音信,不太清楚鬼之里的情况。抓不到准确情报的他不知该如何判断,迷惑地寻求水羽和丽二的意见。 “我没听说过啊。” 连长时间呆在鬼之里的丽二也没听过那名字。 “但是朝雾的确这样说了!” 唯一情报源出现失误会让主人颜面无光,双生子拼命解释着。但他们的主人只是疑惑地皱起眉头。 “我也没听说过。神无不可能认识桦鬼本家的鬼吧?婚礼上出现的只有偶尔过来的渡濑……” “渡濑?嗯,担任斋主的男人吗。” 光晴脑海中浮现那壮年鬼的样子,低声呢喃。桦鬼到达会场前,就想开始婚礼的斗胆男子确实名叫渡濑。印象不太好呢。 “斋主?那是指司仪吗?” 重复光晴的话的丽二圆瞪双眼,然后又耸耸肩。发现丽二的样子有异,光晴和水羽互视了一眼。 “有什么奇怪吗?” “这个啊,”拼命忍住笑的丽二说,“所谓斋主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司仪,专指‘庆典斋主’。” 说完,丽二看着光晴和水羽。两人停顿了一下,然后像想到什么似的一脸惊讶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庆典的斋主?” “斋主呢。” “……但那也不是名字吧。真有神无风格。” 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确认今天早上拍的图像,水羽耸拉下肩膀。昨晚在毛玩偶包围下舒服入眠的少女,好像真的喜欢这类型的东西。丽二奇怪地窥探水羽手上的东西,看到图片整张脸都松弛下来。 “好可爱呢,水羽你拍的?” “嗯,还有这个,这个。啊,这张最可爱。” “不愧是水羽,最会捕捉时机。全部发送给我。” 看完水羽保存的图像后,丽二感动不已地扬声说出不像保健老师的话。他的视线,来回于被毛玩偶包围安心入眠的神无的照片和水羽身上说:“你一点都不像男人。” 持续说出失礼的话。平常这些都是损人的话,但如果当时是身边这个男人在她身边,会做的大概就不是拍照了吧。水羽只是苦笑。 “睡在同一张床上却什么都没发生,那才是问题呢。尽管心情不爽,但神无完全没意识到我是男人呢……” “这样就能跟你交易了。” “对吧!” “我买了最新的数码相机,下次借你。但被萌黄盯着,不能拍摄呢。” “我知道了。” “停!!” 光晴打断越扯越远的会话,沉迷于照片中的丽二和水羽静静凝视窗外。 “可疑的交易。我要喊警察了。” “那之后跟神无确认吧。” “别乱来!我不是……” “看了之后你还能说出同样的话吗?” 水羽微笑地按动手机,很快光晴从口袋中拿出震动的手机,惊讶地打开手机的瞬间,他严肃的表情崩溃了。 “啊——” “光晴,把手机给我?我把刚才传给你的照片删除掉。” 光晴严肃地看着满脸狡猾笑容的水羽,慌忙把手机塞回口袋中。光晴脸色柔和地举起右手。 “拍摄他人的睡脸是不道德的。” “那我就给你删除吧,给我。” “不要。” 光晴悄悄在保健室内移动,避开大步走来的水羽。稳重踏实的执行部会长,勇敢面对任何丢人事件的南至,为了一张照片竟然落荒而逃。保健室主人无奈地笑着,双生子吃惊地看着逃走的男人和追赶不休的主人。 “比起渡濑这个名字,‘斋主’更加印象深刻。所以神无才会去见‘斋主’吧?” “是啊。然后就被他们带走了。” 风太的话让水羽停止行动,他扭转头盯着双生子,他们马上站起来。 “你们就沉默地看着?” “但、但是水羽,对方有六个人!而且还有会丢刀子的家伙等着呢!” “大家都为了保护朝雾行动。所以就这样看着比较安全。” “对方的刀子上可是淬毒了,他们的判断不能说是错的。” 避难到房间一角的光晴为脸色苍白的双生子解释,但被水羽一瞪赶忙闭嘴。作为庇护翼那判断不能说是错,但也很难说是正确。 “算了,总之我们派出了四个人去监视,应该没问题的。” 才刚说完,丽二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想起来,他“哎呀”地叫了一声,伸手拿过手机。手机贴近耳边一会儿,他简单地问了问就切断通话了。 “怎么了?” “状况有点不乐观……桦鬼好像也被黑西装军团带走了。” “被带走了?” “一树报告说躲在屋顶偷懒的他,被带走时很老实。” “老实?桦鬼吗?该不会是自愿的吧?” 丽二对吃惊的水羽点点头,凝视着手上的手机。 “当时那边有十二人,加上神无那边的六人,还有在车上待机的合共二十人。” “桦鬼父亲出动了所有庇护翼呢。” 水羽为难地对清点人数的丽二说。听到他们的对话,光晴似乎对那数字感到不可思议。通常庇护翼的人数会依据那鬼的能力决定,鬼头也只是三翼。被称为三老的鬼会对刚出生的鬼的力量进行测量,然后根据其地位而决定庇护翼人数。 对他们来说,这是古代传承而来的“常识”——可以说,桦鬼的父亲是特别例子。 “不可能有二十个庇护翼。太夸张了。” “当中发生了很多事。丽二,这样不是很糟糕吗?” “是啊。尽管无法洞察其意图,我们也出动吧。” “开车过去。先决定落脚点吧。” 光晴拿出电话,电话却突然响起来,他慌忙确认来电显示接听,边扶着额头边点头,好一会儿才挂断电话,整个人靠在药品柜上深深叹息。 “……我想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对方说‘要到本家去,不用担心’,就全员回程了。糟糕,似乎预料到我们的行动了。我们无法硬碰硬地救出新娘。” “像是要加害她吗?” “现在看来还没有那打算……但她真的跟桦鬼在一起。” 水羽跟丽二交替询问,光晴靠在药品架上,无力地回答。 “丽二,车呢?” “萌黄的车在职员宿舍车库。” “……不,等一下。你说的车是那红色的运动型车?那不行,一旦放行李,车的马力就不够了。” 光晴离开药品架,对想要走出保健室的两人说。他们惊讶地看着他,光晴在电话按了一会儿,贴上耳朵,似乎在联系什么人。 “抱歉,能马上给我准备一台车吗?预计要出远门,食粮和水还有其他日用品也要配备,地点是鬼之里高中,拜托。” 交代完要求,光晴切断电话。目的地是鬼头本家——即使是三翼也禁止进入的地方,但没必要遵循礼仪。光晴对吃惊的他们笑了笑。 “开着车闯入鬼头本家。有异议吗?” “没有。” “好提议。” 对这句不可思议的话,少年举起手,白衣男子深深点头认可。 第二章 奇异之家 第一节 神无坐在黑漆漆的车后座,屏息静气地看着驾驶座。生日夜晚为了举行婚礼,强行拉着神无走上红地毯的男人就坐在那里。虽然男人名叫“渡濑”,但当时恐惧紧张到极点的神无只记得“斋主”这个词。 在鬼之里高中庭院中,神无发现四处打量困扰地踱步的渡濑,认为他也许需要帮忙就走过去了。 想到那时的事,神无身体有点僵硬。投掷出来的刀子有三把,如果没有渡濑他们的保护,第四把刀子也许就刺入她的头部了。 神无的道谢让渡濑的表情瞬间变得危险,但马上又消失不见,带领神无来到停泊在宿舍外的黑色车子前,让她进去。一般人遇到如此状况都会逃走,但神无无法判断渡濑心怀加害之意还是关怀之意,只能按照她吩咐在车内等着——十分钟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顶着一张臭脸打开了车后座的门,神无更加六神无主了。 神无悄悄瞥了旁边的人一眼。 带着一脸不高兴到极点的表情,眼神锐利得要穿透车窗玻璃似的凝视外头的木藤桦鬼,是鬼的末裔也是给神无烙印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神无尽可能远离他,贴住另一侧的车门。车子行走了两个多小时,充斥车厢内的麻痹空气显示他有多么的不高兴。知道无论经过多久气氛都不会缓和下来的神无,除了对他心怀恐惧也为关切他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议,因此不停地偷窥生气的桦鬼。 想要开口询问昨天的事情,但因为只感觉到他的拒绝之意,她咬着唇捏住口袋中的人偶。 “可以请你别再威吓她了吗?” 无言操纵着方向盘的渡濑突然低声说。神无把视线转向驾驶席,疑惑地看着渡濑的侧脸。 “忠尚大人说了,为什么让你回去,你心里有数吧。” “有必要出动所有庇护翼吗?” 桦鬼还是看着车窗外,语气冷硬地问。渡濑悄悄叹息。 “被你逃了的话就麻烦了。因为你有失踪的前科,因此大人才要慎重点。” “失踪?” 神无为渡濑的话感到吃惊,渡濑只是追加了奇怪的评论:“预先知道了目的地,与其说失踪不如说瓮中捉鳖吧。” 神无的视线从渡濑身上移开,屏息凝神。应该注视着窗外浑浊景色的桦鬼不知何时也看向神无,那瞳孔漆黑得宛如吸取万物的黑洞——两人眼光交汇,那眼瞳瞬间转为金色,让神无忘记了他眼睛本来的颜色。 桦鬼眯起的眼睛浮现出跟严苛不同的情绪。 “渡濑,别说多余的话。” 他这样一说,神无赶忙转头看着车窗外。 空气凝结。 威吓感是他下意识建立的以自己为中心的世界的表达形式,表明出拒绝其他人入侵的压倒性气息。在被怒火和严苛包裹的窒息空间,没有人会感到不恐惧。只要找到安全的地点就会马上逃走吧。但现在跟第一次与他对峙时不同,除了恐惧还包含着对他的兴趣。 自己一直认为冷酷的残忍男子,却突然显示出动摇的神色,让神无猜想他的内心是否非常不安定。就像拒绝一切——或者说放弃一切,人有心灵飘扬吧。 神无贴着车门,依旧观察着桦鬼。 她的行为让桦鬼的严苛感瞬间变得浓烈。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神无那种警戒却带有探索兴趣的眼神,只能选择沉默了。她没能发现车厢内变得有些许暧昧的气氛。 “鬼头别在车内发狠。很快就会到了。” 无法理解状况的神无不可思议地看着恳求的渡濑。渡濑则用力踩下油门,车速提高往前进。 除了往幽暗森林深处延伸的公路以外,没有任何类似住家的建筑物。高速在宽敞山道上奔驰,与迎面而来的车擦身而过后,车子终于停在一道巨大的门前。 神无把手贴在磨砂玻璃上,窥探外头的情况。充满古风气息敞开的门扉前站着一队列的人。眺望左右延伸开来没有青苔的石屏,神无不由得惊叹。越过那片宛如融入森林的景色后,再次回到门扉前。在门前列阵的众多美女的环绕中,一个形色愤怒的男人正挽着手堂堂地站立着。能在这里出现的肯定都是鬼族人,在鬼族多是美型男的情况下,站在中央的男子显得极其平凡。他让神无想起街上看到的平凡中年工薪族。 瞥了一眼仍被外头状况吸引的神无,桦鬼径自打开车门。 “您回来了,鬼头。” 微笑着跑来的女人们轻声说。被那些女人包围着,桦鬼走到男人面前。并排着一看,男人比桦鬼略矮了几分。他粗壮的手粗鲁地揪住桦鬼的衣襟,抬起头说:“我只说一次。别给我丢脸。” 男人以狰狞的表情睨视桦鬼,短促地宣告完就放开了他。往后退几步的桦鬼震怒地睁着眼睛,但男人无所谓地看向神无乘坐的车。桦鬼怒气腾腾地睨视他,然后走向大门,很快女人们就包围着他向前移动。 跟桦鬼他们消失在门后相反,不高兴的中年男子走到车门前停下脚步。 “这位是鬼头的父亲,外尾忠尚大人。”渡濑传达说。 “出去吧,小女孩。” 车后座——神无紧贴着的车门正面,男人低声命令。神无惊慌地隔着窗玻璃仰望被告知是桦鬼父亲的忠尚。他命令的语气中没有桦鬼那种威吓感,两者的感觉相差很大。 “听不到吗?” 忠尚问,神无慌忙打开车门,因突然接触光线而不由自主闭上眼睛。跟黑暗的车厢内不同,外头的日光有点刺眼。 “传说中的丑女吗。” 看着靠在车身上垂着头的神无,忠尚如此说。终于张开双眼的神无看到他的表情,听到他的声音,读出了同样的拒绝神色。 “渡濑,跟那边说尽快找另外一个。” 也许是失去兴趣了吧,忠尚对从驾驶席出来的渡濑说,得到回应后马上消失在门后。 那边,是指桦鬼吧。找另外一个就是指找下一个新娘。 丑女,说得真直接。 “失礼的男人,只是普通的长相吧。渡濑,别对鬼头说多余的话。” 茫然地目送男人远去背影的神无耳中,突然传来女人惊讶的声音。 “但是,伊织夫人……” “闭嘴。难得迎来了新娘,怎么可能轻易挑选下一个呢。” 强力的口吻命令着迷惑的渡濑。 “鬼头的新娘——叫什么名字呢?” 声音的主人始终以蛮横的态度问着神无。彷徨地四处搜寻声音主人的神无,看到了一个利落黑色短发在风中飘扬,胸口抱着白色包袱,慢慢走过来的女人。 穿着绢织和服的女人,容貌艳丽得让人联想到秋天。 女人红艳的唇瓣勾起,露出一个宛如鬼般的艳丽微笑。 “你的名字。” 浑身散发着香气的女人,又一次询问不由得看呆的神无,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她。 “我叫朝雾神无。” “嗯,你就叫我伊织吧。过来,我带你到房间去。” 伊织这样说,再次迈开脚步缓缓地往里面走出。 “伊织夫人……!” “怎样,有不满吗?你快点把车子收拾好,停在门前很碍眼。” 女人微笑地瞥了渡濑一眼,转向神无。 “过来吧。” 拥有独特气息的女人,看到神无小跑步跟上,满意地点点头。 “真的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但说丑女就太失礼了。” 看了一眼斜后方的神无,女人低声说。着时候她怀中抱着的东西也蠕动起来。 “哎呀,醒了。” 伊织的脸瞬间变得柔和,那是神无未曾见过的充满慈爱的母亲的笑脸。神无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着伊织。她怀中的由白布包裹着的,是出生不久的婴儿。婴儿像被什么骚扰到似的,睁开细细的眼睛,蠕动着身子。 “婴儿。” “可爱吧。他是鬼头的同父异母兄弟。” 伊织骄傲地对神无笑着说。神无来回打量伊织跟婴儿的脸,然后想到桦鬼和他的父亲,心头涌上一种复杂的感觉。 出生率低的鬼族人,在漫长的人生中能迎娶多个新娘,就算是同父异母兄弟也不值得惊讶。但对于还没习惯这个世界的神无来说,的确是难以接受的。 “桦鬼的弟弟?” “对。鬼头的兄弟只有这孩子了。忠尚大人跟新娘总相处不好,好不容易才生下了鬼头。生下了一个老跟自己顶撞的孩子,他也很不容易啊。” 伊织边走进门边苦笑,神无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顶撞——这个词中包含着讽刺。发现神无在思考,伊织以独特的口吻持续说明:“忠尚大人本是最下层的鬼……谁也没想到这样的男子会生下鬼头。鬼族重视的不是血统而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但其中也有很多纠纷。忠尚大人的性格让人说他是鸡犬升天。这大屋也是忠尚大人打着鬼头名义强制建立的。” 门后的建筑物是座大得有点夸张的日式房屋。豪华得让人却步的门前,女人们静静地站立着。 “之后就像演戏那样,天下太平。去迎接你的鬼都是忠尚大人的庇护翼,都是打出鬼头名义使之服从的男子。而那些女人都是为了生出下任鬼头而聚集起来的新娘。” “下任……” “雄壮的鹰也无法永远生存下去。鬼头不听规劝,让忠尚大人焦急。难得剩下的第二个孩子却像父亲一样毫无能力。” 说完,伊织幸福地笑了。她伸出美丽修长的指尖轻抚孩子脸颊的动作,让人知道她很疼爱这个刚出生的孩子。 “伊织姐。” “我想跟鬼头的新娘聊聊。你把孩子抱走吧。” 有人前来搭话,伊织抬起头。站在门口的女人们以严厉的表情盯着伊织跟神无,紧迫的气氛让神无却步。 “你们怎么了?真是不成熟,吓到鬼头的新娘了。” 伊织的话让女人们大大动摇。 “不是的!” “我们只是想说……” “反正也没什么大事情吧。还是那些话我不能听呢?” 女人们沉默了,伊织无奈地笑了笑。 “新娘是鬼头自己选的,有不满就直接跟鬼头说去。” “伊织姐太讨厌了!” 年轻的女人红着脸娇嗔。 “生了孩子自己就幸福了!” “哎呀,你想要孩子就跟忠尚大人请求吧。比起拜托鬼头会有更好的回应呢。” “伊——伊织姐好过分!!” “以前姐姐你不是对鬼头最执着吗!!” “有了孩子就变得达观了!” “姐姐好狡猾!” “也许吧,孩子好可爱,你们后悔的话去找忠尚大人。” 听着女人不甘心的反驳,伊织只是无赖地笑着。感觉到凝固的气氛因她的举动而渐渐溶解,神无意外地看着伊织。生下桦鬼弟弟的鬼新娘,除了有着出类拔萃的外表,说话也非常有个性。 她每次开口都会以霸气压制住女人们不满的埋怨。 “别欺负珍贵的新娘。” 面对伊织的询问,女人互视一下,然后不情愿地点头。 “也告诉其他新娘一声。别以为新娘间的斗争而引发了鬼头本家的丑闻。知道了吗?” 女人们点头,伊织才满足地指示她们打开玄关。明确压制住女人们反驳的伊织让神无穿上拖鞋,然后走上长长的木板走廊。 “还有……其他新娘吗?” “忠尚大人的?有啊。迎接鬼头的女人、刚才玄关的女人、还有其他一些我不知道的——对了,应该有很多吧。” 神无为她那若无其事的回答感到哑然。听说鬼越强大越是情深、越是珍惜新娘,也许不太强的鬼就完全颠覆这种常识了。但即使这样,拥有如此多新娘也是特例吧。 “一些生不出孩子的新娘被安排住到别墅,所以忠尚大人也无法把握正确人数。鬼头之名有着莫大影响力呢,能扰乱某人的一生。” 两人缓步走在不知延伸到何处的走廊。 沿途走来,纸门数量多得让人怀疑这里是旅店,但摆设又明显跟旅店不同。一般来说应该采用对称式设计,但摆设物品没有一个是相同的。纸门上描绘着墨色的鸟儿、精致得宛如真物。天花板采光口上也有细致的装饰,似乎跟纸门的花样是一致的。 以桦鬼名义建造出世界独一无二的奢华大屋。只是沿着走廊走了一会儿,她就明白。 每根柱子上都雕刻有花纹。默默数着房间数量的神无,得知那些都是私人房间后,震惊得圆瞪双眼。 走着走着,伊织叹息。 “忠尚大人对鬼头有着过高期待。然而鬼头却完全没有选新娘的心思,甚至十六年来一直不管你,然后突然把你带到鬼之里——这一点忠尚大人无法放任不管。” 伊织站在一个陌生门牌前,踌躇地看着神无,直到神无了解十六年放置不管所代表的问题的严重性,伊织才继续说:“虽然很难开口,”她再次叹息,打开了眼前的纸门,“学校宿舍被毁,鬼头住在女生宿舍的消息流传到这里。不,与其说流传,不如说是校方前来抗议吧。忠尚大人知道桦鬼一直在玩男女游戏,但这次……好不容易迎来了新娘却还是胡搞一通,忠尚大人生气得不行。” 伊织语带抱歉的解释内容就是桦鬼被带来此地的理由——也是自己被带来的理由。 忠尚想要确定桦鬼迎娶了怎样的新娘。而得出的结论是重新再找新的新娘。 他心底说这女人不行。 “忠尚大人并不是坏人。只是有点盲目罢了。” “是。” 神无点点头,伊织无奈地不再说什么。坏人是能看出来的。她知道忠尚是个冷酷的人。尽管他可能没有恶意,但那语言已经尖锐地刺入神无胸口。 神无坦率地接受了他那句否认自己存在的话,垂下了头。 “你在学校也不容易吧。” 美丽女人眯着眼,带着神无参观房间。纸门后的空间是纯和式,伊织脱下拖鞋,拉开更里面的纸门。充满旅馆感觉的房间内部,没有任何家具和杂物,只是铺盖着完全变色的榻榻米。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别把忠尚大人的话放心里。选择你的是鬼头,呼唤你到鬼之里的也是鬼头。迟些试着跟他聊聊吧?” “跟桦鬼?” 伊织笑了笑,走出房间,关上纸门时说:“虽然忠尚大人命令把这里的家具都丢掉,但这里是鬼头的房间。吃晚饭前你随便走走,心情好的话就到处看看吧。” “呃……?” “再见。” 神无茫然地盯着被关上的纸门。 很快外头靠近走廊的纸门也传来闭合声,神无总算回过神来打量房间。 “桦鬼的房间?” 本家的人都知道桦鬼对新娘抱有杀意吧。既然知道,会过来这房间吗? 神无猛然睁开眼。 婚礼当晚在她身边的是当事人跟三翼。桦鬼不是那种多话的人,三翼也小心谨慎,很可能会隐瞒这个事实。 如果没人知道真相,伊织把神无带来这房间的用意就呼之欲出了。因为车厢中完全没跟渡濑交谈过,甚至没发现如此单纯龌龊的目的。 神无不由得慌张起来。这里是为她烙印的鬼的房间——尽管景观不同,但她感觉回到了婚礼当晚。 第二章 奇异之家 第二节 神无紧张地环视空荡荡的房间。正如伊织所说,十二榻榻米大的房间完全没有家具,宽敞得让人寒冷。尽管她说吃饭前可以自由走走,但神无没有到处参观的心情,只是站着打量四周。 她边想着以后该怎么办,脚却不由自主地踏出去了。突然大腿被硬物刺了下。 伸手探进口袋,拿出木雕人偶俯视着。 结果还是无法确定人偶主人国一的安危——自己现在甚至还来到一个无法确保人身安全的地方。虽然伊织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但刚才遇到的新娘们却对神无持有反感,再加上桦鬼的父亲忠尚认为她不好,还有桦鬼自己—— 越是想神无的心情越是低落。也许呆在房间比较好。但这里是桦鬼的房间,搞不好就会变成最危险的地方。也许找点防身武器会比较好——这样想着的她,突然听到奇怪的声响,抬起头。 那有一定旋律的声音,跟其他声音重合,慢慢消失。沿着那些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声音源头走去,神无来到房间中央,看到一幕奇怪的景象。婚礼当晚被强行带到宿舍别栋四楼时,看到那煞风景的房间,她就知道桦鬼没有人类的特点,对事物也不算特别执着。但现在目之所及处都是褪色痕迹,与宿舍的感觉完全相反,让她更加舒服。 “床。” 神无绕着长方形的痕迹走了一圈。尽管床铺已经没有,大可以横穿过去,但她还是与痕迹保持距离绕过床铺,悄然打开墙上的纸门,然后无言观赏。纸门后是两层的衣柜,下面放着细小的铜造箱子,上面堆放着被铺。 那肯定是夫妇被铺。从崭新的颜色来看,是特意准备的,神无没有再次确认的心情。 神无狼狈快步离开那里,左手拉开纸门后,停驻不动。 踏出去就是经过精雕细琢的走廊,走廊外放置着大得出奇的踏脚石,石头上放着系着红绳的木屐。神无俯视着古色古香的木屐良久,才脱下鞋子穿上木屐。尽管不习惯那种触感,但她还是朝下一块石头上前进。木屐敲响喀喇喀喇的声音,她慎重地在石头上走着,走到途中停下来环视四周。 神无看到一幅枯萎的山水景色,中央放着美丽的石头,刻画出优美的沙纹。眺望着时光倒流般不可思议的景色,耳听着树叶摩擦的声音,神无仰望天空。被树木簇拥的天空晴朗高远得让人惊叹。越过树木吹拂而来的风清凉舒心,远离街道的烦恼。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人工造型过,却又存在些微变化的协和宁静空间。 庭院中传来回音一般的声响,神无静心听了一会儿才发现。石头路突然分叉,神无迷惑地选择了比较狭窄的石头路前进,但走着走着路就消失了。 神无歪着脑袋。石头对面有一个大石头排列成的圆,圆中央只铺盖着小碎石头。声音来源并不是这里,圆中央有个从竹筒接水的瓶子,水从瓶子中一出来濡湿了石头。 “水琴窟。” 神无挺直腰背、缩起身子、侧耳倾听声音的来源,然后被突然起来的声音吓到猛然回头。 “地表下埋着瓶子,水滴坠落而引起回音。” 声音继续解释,神无慌忙站直身子。 “有钱人的乐趣。不把手放进去不会有声音。” “忠尚大人喜欢那样的东西。” “麻烦的家伙?” “对对。” 踩着飞石的女人们靠近,包围着神无言笑。听说鬼的新娘多半是美女,在学校时被鬼相中的少女大半都是美女,但忠尚的新娘中也包括一些难缠的人种。其中一个女人迷惑地对神无伸出手,不客气地压压她纤细的肩膀。 “你是鬼头的新娘?” “我比较美呢!” 其他女人也压压神无的肩膀,女人们以取笑的神情对神无说:“忠尚大人非常生气。” “当然了。” 女人们互视一眼,会心一笑后露出恶作剧的表情。 “反正鬼头不要的话,忠尚大人就会把你纳为自己的新娘了吧。但看来他不喜欢呢。” “你们不认为拥有鬼头烙印会比其他新娘更容易生出下任鬼头吗?听说还准备了婴儿房。真是有够固执呢。” 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愿望,提高剩下期待孩子的确率,父亲就把儿子的新娘像接受死物一样接手过来——这种超乎常理的制度让神无无言。鬼一族真是难以理解。 “什么?没什么值得吃惊的吧?为了生出下任鬼头,那男人还会让自己的新娘诱惑儿子呢。只是这样而已。” “虽然鬼头不理我们。” 也许觉得神无的反应有趣吧,女人们接连不断地讨论。那内容完全是脱离常识的,但他们似乎并不认为不妥,更加让人不舒服。 “桦鬼父亲的新娘……吗?” 神无陷入沉思,发出新的疑问。也许对她的问题感到意外吧,女人们不约而同看向神无。 “是啊?” 女人的手再次落在神无的身体上。 “那又怎样?” “你想说我们的鬼不珍惜我们吗?” 在学校时她就知道不是所有新娘都很幸福。但也有像萌黄那样,被鬼珍惜着、爱护着的新娘。 能毫不疑惑地宣告自己幸福的女性——的确是有的。 “蠢材。” 女人们推神无的力道变得温柔。 “那是当然的。” 那恶作剧的笑容也稍微变调。神无震惊的眼中只看到殷红唇瓣蠕动。在她开口说什么前,纷繁的脚步声从建筑物那边靠近,女人的人数以倍数增长。 “她就是鬼头的新娘?” “今早忠尚大人传召过来的?” “听说是丑女。” 听到女人们快乐的讨论,神无不由自主后退,却被人拽住手腕。后来的女人们看着神无的背后,然后展现出了然的笑容。 “水琴窟,真罕见呢。我们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识呢。难得来到不如给她举行个欢迎仪式吧。” 其中一个女人说,回合起来的女人们像想到什么似的呼呼直笑。有种不祥预感的神无慌忙想逃,却被女人们强行拉住。 左右手腕都被握住,原本体力跟腕力都不太好的神无无法挣脱如此舒服。尽管她拼命踢腿,但背后的推力让她不由自主地前进。她浑身颤抖地说出哀求的话,但回应她的只是女人们快乐笑声。 女人们离开大屋,往庭院深处走去。穿过竹子围成的栏杆,石头路消失了,森林中只剩下兽道。葱郁的树木映入她彷徨求助的眼瞳,最后终于看到一间小屋。 “漂亮吧?平常都不用呢。” 大屋中充斥着各样的声音,但这里只有树叶摩擦的声音和野鸟的鸣叫声。被强行拖进小屋中的神无,被室内黑暗的光景吓得叫了出来。高高天花板上只有一扇采光和通风用的窗户,因此房间的空气异常浑浊。 神无刚踏入小屋就吃惊地屏息静气了。眼前井然排列的铁格子里头,铺盖着长满黑色霉菌的榻榻米。小屋分为了三个房间,分割开空间的不是墙壁而是格子——异样的光景。 “是谁建造起这座不常用的小屋呢。” 女人忍着笑告诉她,然后用力推神无,那力道让神无上半身往前倾,跌进了其中一个铁格子房间中。她双手贴住榻榻米回头一看,看到格子上加了一把南京锁。思绪混乱地凝视着金属锁的神无,抬起头仰望格子那头笑容满面的女人们。 “你没坐过牢吧?珍贵的体验哦。” “害怕的话我可以给你开门哦。” “但钥匙不见了。” “钥匙那么小,也许掉到某处了。” 坐在榻榻米的神无无言地看着女人们以修长的手指上锁。眼前这些女人身上并没有太强烈的敌意。因此即使面临如此局面,神无体内敏感的警钟也非常安静,丝毫不为坐牢这件事感到恐惧。 铁格子手感冰冷。女人们在呆住的神无眼前叫嚣了一会儿就离开,关上厚重的铁门,小屋内一片漆黑。 必须呼救——这念头瞬间闪过脑海。不大声呼喊的话,肯定没有谁会到这种地方来吧。小屋远离广阔的大屋,无法判断是在庭院中还是森林中。正如女人们所说,完全没有人来临的地方空气中充满霉菌味,酝酿出近似臭味的气息。 神无用力摇晃着铁格,确认无法撼动其半分才放手,眯着眼仰望头上唯一一扇窗户好一会儿才俯下头。茫然地大量着黑暗的小屋,叹口气,然后坐下来,把脸埋在膝盖中。 这里跟以前她跟妈妈一起生活的公寓相似。窒息而阴湿,没有任何快乐回忆的地方。但对神无来说那里却有着无比重要的人。 “妈妈还好吧。” 她闭上眼睛。已经跟妈妈分别三天了。尽管只是三天,却发生了不少事情,现在还卷入了预想不到的事态中。神无想是逃出去比较好还是不逃比较好呢。 能呆在怀念的空间中,就没必要呼救了。这里甚至比外面安全吧。就算谁也不来,这里也足以让她安心了。 满耳只有自己的呼吸声,神无紧握拳头。 不可能没有遗憾—— 她用力咬着唇,突然一阵声音响起,黑暗的空间瞬间变得明亮。 “喂!你干嘛不说话!呼喊鬼头的名字啊!真是无聊死了。” 神无抬头看向责备声音的源头,因光线刺眼赶忙别开眼,然后因为女人的话而颤抖起来。 “人家都想看啊。” “嗯,刚好十五分钟。那么安静的新娘还是第一次遇到吧?一般都会暴躁吼叫求救的。” “我还以为她会把榻榻米叠起来从窗口逃走。虽然榻榻米数量不够。” “我还以为她会用指甲钳削断铁栏。” “只有你们是这样吧。我可是大呼忠尚大人呢……被监禁一小时后。” “我努力在墙壁上开个洞。” “烦死了。墙壁看上去就像普通的泥土墙。” “恶心!” 对神无的抱怨转变成回忆往事,一个新娘苦笑着打开南京锁。看着神无不知所以然的脸,新娘们面面相觑,耸拉下肩膀。 “看来放着她不管,一年两年都能呆下去呢。” “算了,出来吧。” 听到吩咐她动了动身体。小屋外头更加热闹,好像其他女人也来了,走进新娘堆中的是大屋玄关列阵的女人们。 “你们干什么?” “欢迎仪式啰。” “她不是忠尚大人的新娘吧。” “都是新娘,那为什么不玩呢。” 交替地看着抗议的女人和无奈回答的女人,神无想到自己刚才是穿木屐过来的,赶忙脱下放在自己身边,危襟正坐。在这里的女人全都是忠尚的新娘吧。神无有感于小屋内外热闹的状况,隔着铁格子观察女人们。 “而且我们很快就停止游戏了。” “原本计划是两小时左右的,但她完全没有预期的反应,我们反而担心起她来了。” “对啊,不过我们倒想看看焦急的鬼头。” “想看。” 突然出现的桦鬼的名字让神无头脑混乱起来。无法想象桦鬼焦急的样子。一开始就抱着拒绝之心的人,不可能会这样吧。 但她无法插入激烈讨论的女人群中。 “忠尚大人也好厉害呢。弄坏了门,扭曲了铁格子。” “看到那个不由得期待起来。” “什么不由得?” 群情越来越汹涌。神无实在弄不懂被弄坏的东西有哪里好。 “我对忠尚大人的第一印象实在不好。美型男众多的鬼族中为什么会有这么平凡的男人。但一旦呼喊他,他却会第一时间赶过来呢。” “很感动吧?” “对。他脸色大变地跑过来。所以尽管这种欢迎仪式不太好,我却喜欢。” 从她们言谈中,神无得知这是为了让新娘呼唤鬼名字的恶作剧。所以她们没有明确的恶意,也没有加害的意思。因为神无没有呼唤桦鬼的名字而计划失败——大概这样吧。神无环视着房间,发现墙壁、天花、甚至长着铁锈的地方都被修缮过,表情不由得缓和下来。 “喂,别惴惴不安的,出来吧。” 坐在房间中央呆呆听着她们说话的神无,在不满的催促声中站起来,走到铁格子外穿上木屐。 “还是早点放过她比较好。” “为什么?” “伊织姐说了别欺负她。” 女人表情玄妙地说,聚集的新娘群中爆发出骚动。纷纷抗议着欢迎仪式不够的她们,周初小房子后,别接近的人影吓了一跳。 “听说……” “糟糕!” “解散——!!” 她们窃窃私语地讨论,看向猛然抬头的神无。 “再见了!” 女人们像小蜘蛛般散去,动作之快让神无吃惊,只能哑然地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 “逃跑速度还真快,明明说了让她们别伤害你……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教训她们?” 慢慢走过来的伊织眺望着森林,问站在小房子前的神无。她慌忙摇头,眯起眼睛。 “她们只是好奇心旺盛,想要知道鬼头的新娘是怎样的。你喜欢惩罚她们吗?” 沉重的质问让神无更加剧烈地摇头。希望出手惩戒的伊织叹口气。 “看来是欢迎仪式呢。” “你这样想就好了。她们也不是坏心肠的人,原谅她们吧。” 伊织露出艳丽的笑容,伸手抚摸小房子的墙壁。 “这里还是一样呢。” 以白皙的手抚摸着墙壁,伊织苦笑。神无盯着她,仿佛在问她是不是也曾经被关在这里。 “欢迎仪式呢,黑暗、充满霉味,无论怎么叫喊发狂都不会有人来,甚至立誓说出去以后一定要复仇——直到最后,忍不住喊出了那个名字。” 手离开墙壁,伊织没有说下去。怀念地环视了四周,然后转向神无。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保护新娘,鬼就是这样的生物。被姐姐们狠狠地教训,的确有点可怜。但欢迎仪式不是为了惩戒新娘,只是一种仪式,因此一直传承至今。不过,鬼头跑哪里去了?” 伊织叹息着往前走去,神无跟上去,没有说出那名字也没有说其他什么。因为伊织好意来接待自己,她不想说出任何会招来混乱的发言。沿着来时路往回走,伊织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神无。 “刚才忠尚大人告诉我……三翼跟你求爱了?” 被询问的视线盯着,神无想起这几天的事情,脸颊浮现红晕。原本被他们吻胸口已经让她害羞不已了。而且一起食寝生活,他们还不分昼夜地邀请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从一开始的事态来看,他们求爱时并没有夹杂着其他感情,但因为三翼的意志太过直率,神无无法把握状况。 “不是假的呢……是吗,三翼——连丽二大人都……呃。” 神无红着脸点头,听到伊织可疑的呻吟声,抬起头奇怪地凝视她。她的脸上除了笑容还有其他用意。虽然知道自己说出了很糟糕的答案,却不敢开口多问为什么。 “我去冷静一下。” 伊织留下这句话,朝位于跟大屋相反方向的小道走去。也许是想要神无会不会特意来找她吧,神无沿着那条路走去,很快就发现她消失的杂树林。突然,一阵奇妙的感觉走遍全身——有人盯着她!因为大屋是建立在山地一角的平地上,因此地表有很多隆起。再往前走去,就发现了一个苍郁的森林。神无警戒环视四周,眼光聚集到其中一点。 下了汽车后再也没见过的鬼无言站在那里。 “桦鬼?” 没有平常那种杀意,但他的眼神很难说沉稳,神无心里不由得充满疑问。难以靠近——只能以此词来形容的男人只是无言站着,也完全吸引了神无的注意力。 脱去否认一切存在的憎恶杀意后,他就像孤高的野兽。那样子跟在学校时完全不同,隐约透露出一股不安,眼神也有点动摇。 下个瞬间,他转过身走开。也许隐身到山谷后吧,他很快就消失了。神无慌忙爬上陡坡,走到桦鬼刚才站立的树干附近喘息。 扶着树木四处确认,深深喘息。平坦的斜坡后头没有任何人,只剩下一片静寂。 “我的鬼?” 神无小声重复着自己不能理解的话。 问到自己的鬼是否重要时,女人们没有回答她。但那沉稳的笑容中传递着某种不可思议的信息。 仿佛在说“那是当然的”。 “重要……” 零碎的词语熨热了胸口。神无疑惑不已,轻轻叹口气,仰望云朵变幻的天空。 第二章 奇异之家 第三节 “情况?” 电话那头的询问只得到沉默的回答。男人咋舌了一下,耐心等待。终于得到那头一句“出血过多”的暧昧回答。 “所以?” 他期待的不是这样的回答。他把国一送到自己所知道的最好的医生身边。如果得到的只是如此回答,岂不是毫无意义了? “说清楚点,怎样了?” 他低声的询问得到的不是回答,而是沉默。对方的声音变得飘渺沙哑,然后通话中断,手机荧幕上显示“服务范围外”的字眼。虽然鬼之里高中跟这里一样位于山区,但那里设有专用的信号接收设备,通信质量良好,很少会发生收信不良的事情。 响瞥了一眼作怪的机器一眼,想到口袋中的刀子,伸手拿出来。 国一的伤口有三处——两处是从下方往上刺入的垂直伤口,再加上一处刀刃刺入后旋转的伤口,让内脏受损严重。 国一是前鬼头的庇护翼。即使对方多么强大也不可能轻易倒下。 那场雷雨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响把刀子收入口袋中,打量四周。包围着鬼头本家大屋的是,茂密得不开花就不知道是树木的葱郁丛林。虽然会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但报上儿子的名字肯定会有人帮忙驱除树木病虫害。 “樱花……” 低喃出鬼之里的鬼们最喜欢的树木名字,风吹拂而过,四周一片静寂。他站在能环视全屋的山头一角,眯起眼睛。一到春天景色会更美吧。那讴歌生命美丽的樱花盛开,纯洁地散落一地,无论怎么看都让人感动。 “桦鬼吗。” 自出生就得到如此称谓的鬼。雪花稍停的二月初——之前还含苞待放的樱花却像庆贺那男人出生一般,疯狂绽放。 漂浮在墨色黑夜,白皙得让人心寒的樱花,仰望着怒放的樱花,鬼们觉悟了。 鬼头已经诞生。 “让人想起鬼头出生那晚。” 站在隔壁的男子——由纪斗低喃。响的视线从大屋上转开。规模大得让人无法想象这里是山区的大庭院和围绕大庭院生长的茂密樱花树——看到他那样一样的神态,看来大家所想的都相同。 “那天,身处鬼之里外的鬼们不约而同地回来了。” 想到此,他们不由得苦笑。 那晚上在静寂的黑暗中,白色雪花停驻在枝头。不曾消融的雪花渐渐累积,发现那不是雪花的鬼呼来同伴,无言地看着盛开的粉红色小花。 原本以为只有一棵樱花怒放,但所有樱花树像被传染似的,樱花迅雷不及掩耳覆盖了山头。 “真恐怖呢。” 由纪斗凝视着鬼头本家,低声说。 “我害怕得忍不住发抖。” 散落了一整夜的狂花却在早上完全不见踪影消失了。说完全消失有点太过分了,然樱花告知大家新生命降生后就归于大地了。 生下来的孩子是华之鬼——被赐予“桦鬼”之名。但听到这名字的人都自动地把名字换成别的称呼——“鬼头”。 意味着鬼族顶点的名字,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考察,然后由被称为“三老”的鬼们得出将结论。但桦鬼不同。无需任何人决定,无需任何人选择,自然而然地得到了该名号。 与生俱来的最高名衔。 “最下层男人生的鬼得到鬼头之名吗?” 响讽刺地笑了笑,低声诅咒。听到那柔和的问句,由纪斗视线从鬼头本家转到他身上。 “响。” “我明白。鬼头之名由最强大的鬼继承。那家伙出生时,我父亲就不再是鬼头——我明白。” 只是不甘心吧。因能力比较高而得到鬼头之名,然后一直珍而重之生活的脆弱男子,那就是他父亲,不值得同情。被身上的荣誉蒙蔽双眼,当名誉无法继续时,要把名号交给新生鬼头时,父亲就在绝望中上吊自杀。 任性妄为的男子。 用一个名号来决定自己的价值,在樱花盛开之前失去性命的无聊男子。 但是—— “但是——啊?真是气死人了。” 向残忍地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庇护翼。因为父亲的死,其存在和鬼头地位对响来说不过是个记号,只是听到时会觉得不舒服。包围在身边的人瞬间冷却般散去。引起妄自尊大非分之想的鬼头之为,知道地位被剥夺而选择死亡的父亲——实在是太过无奈的现实。 而造成一切惨剧的元凶——鬼头之位现在掌握在另一个男人手上。 “也许是大好机会,让我去杀掉他吧。” 悠长的等待只是增大了伤害程度,连国一都被牵涉进来。想到他也是暗中期待得到鬼头之名的一人,响嘲讽地勾起嘴角。 知道真相就等于掌握了鬼头的弱点。弱点就在一个少女手中。 “响……?” 由纪斗怯懦地问。 “你不觉得没有‘鬼头’之称会更好吗?” 如果鬼们不断追求这名号,就把一切都埋葬好了。这样一切惨剧都能真正消失,生活得到平静。其实很简单。消灭了不讨喜欢的男人,碍眼的东西就会随之消失。 关键就是那脆弱的新娘。 “但是按照普通方法消灭他,太无聊了。” 若有所指的他缓缓看向后方。喧嚣的引擎发动声突然停止,然后传来门扉开关的声音,草地被践踏,另一个庇护翼按照他的期待出现在另一边。 泛起黑光的胴体描绘出美丽弧线,弧线中央是一把硬质的弓。弓的状态良好,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虽然是临时去购买的东西,质量确是意想不到的好。 “射击距离?” 男人停下来,谨慎地把——转换器交给响。响接过有手感的转换器,确认其重量,然后说:“我不是还让你买瞄准器吗?” 如果能提高命中率,那么多一个准备总是没错的。不止没有吩咐的东西,男人手上的箭矢数量也很少。 “律你到底打算怎样。” 律手上只有三支箭,恐怕是弓箭本身附送的箭吧。没听从吩咐的庇护翼,不安地看着响。 “你是想用弓箭狙击鬼头吗?如果是的……!!” 没理会对方的争议,响握住弓箭,左脚弯曲跪在地上。胸部作为弓箭的后垫,双手紧握拉着弦,往屋顶发射了一箭。 细微的声响回荡在他耳中。 “响!!” “谁说袭击鬼头了?” 响冷笑,律茫然地不知该说什么。观察着大屋情况的由纪斗像发现什么似的回头,响接触他的眼神,眼瞳瞬间变成金黄色。 “呼……你买了一个好东西回来呢。” “响,难道你想用弓箭狙击……” 响笑了笑,固定好弦的位置挺直腰背,把没有装箭的弓箭向着律。 “涂上毒液让他爽快死去不是太无趣了吗?” 原本向着律的弓箭转向由纪斗,然后再转向鬼头本家。响的弓箭不停转动以物色猎物,最终固定在一个少女身上。 “我要攻击你的脚踝了,鬼头。” 他清明的眼瞳中,映射出一个穿着鬼之里高中制服的少女。 第二章 奇异之家 第四节 森林中,三个望远镜角度一致地缓缓移动。镜头上映射出被樱花树包围的大屋,上头的景色偶尔改变。 “分头监视会比较妥当吧。” “要先确认神无在哪里。但大屋的宽敞度远超想象呢。” “郁闷,我们应该先看一次大屋的布局图吧?居住人数……数不清。庇护翼众多那么新娘的人数也不少了。神经病啊。” “神无在干什么呢。” 放下望远镜开始热烈讨论的丽二和光晴听到水羽这样说。两人拿起简易桌子上的望远镜,同时看向水羽的方向。 “哪里!?” “那边。” “到底在哪里啊!?” “那边啦!” 四处游移的望远镜终于停下来。 “真的真的,神无——!?” 满足地下上晃动的望远镜,猛然往前突出。崭新光滑的镜头映射出走下山坡时狠狠摔到的少女的样子。当少女再起来时,脚步一滑又摔下去。 “她穿着木屐呢。” “穿那东西走山道也太乱来了。” “不如去问问她吧?” “……丽,为什么这时候你还开玩笑?” “啊,看来能走。” 神无抓住附近的树干站起来,小心地迈出步伐。 “一开始到水琴窟,然后就是地牢吗?” 水羽以望远镜窥视着,低声说,光晴放下望远镜凝视少年的侧脸。 “一开始……你从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刚才而已。” “你胡说!” “说了就不算监视了。” “为什么?” “大家一起看着同个地方就没有监视意义了。” “呃……” “而且要按照规律行动。” “什么规律。” “你也听到声音了吧,像琴声那样很特别的。那是水琴窟。把瓶子埋在地面下,水滴进去时就会造成回音。所有新娘都会对此感兴趣。坐牢是本家流行的欢迎仪式……新娘害怕而且讨厌老爷子,但想不到自己有危险老头子会来救自己,果然老头子对新娘也是毫无抵抗力呢。” 面对光晴的质问,水羽指着庭院一角,然后指着远一点的小房子。为他的话所折服的光晴歪着脑袋,皱起眉头。 “……你很清楚呢。” “嗯。” 奇怪地盯着点点头的水羽,光晴现出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但还是再次拿起望远镜。神无在杂草丛生的小岛上前进,终于来到一个竹编的栏杆前。回到水琴窟的某处,她不管脚步伤痕累累,热切地盯着水琴窟上的石头。 “神无的脚擦伤了。” “我拿着急救箱过去吧。” “丽,丽,先耐心点看下去。” “急救箱本家也有。” 少女兴致勃勃地俯视着石头——然后远处有三个同样兴致勃勃盯着少女的人影。 “……怎么说呢。” 平常总爱穿白衣的男人这次换上便服,把望远镜放在胸前,对并肩观察别人家情况的两人说:“我们像偷窥狂。” “是为了世界和平。” “是观测野生鸟类。” 两个极端的回答让丽二苦笑,光晴重重地叹口气。 “不行,我这里被树木遮挡了,看不清楚。” “状况太恶劣了。” 本来他们要闯入大屋,说明情况之余保护神无。鬼头已经屡次想要伤害自己的新娘了,采取必要措施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可以轻易守护神无,但必然会增加不少议论和奇怪眼光吧。 新娘应该是在珍爱中长大,被施与烙印的鬼深爱着得到幸福。然而只有神无踏上了前所未有的道路。 为了不让没有感受过别人温情的少女再受伤,他们只能什么都不说。 “绝对不可能撤退。” “我没打算撤退。” 光晴理所当然地低喃,水羽点点头。然后不约而同说出结论。以神无为中心移动望远镜停在某处。 “发现桦鬼。” “那家伙在做什么?” “睡觉。” 把望远镜举高到眼睛位置,光晴跟水羽看向同个方向。正如水羽所说,岩石堆中的草地上正躺着一个熟悉的男子。从那温吞的气氛来看,真的是睡觉了。 “到草地上去吧。” “太起眼了,光晴,要下手就应该在夜晚。” 丽二不苟言笑地说。他对主人的动向没兴趣似的,望远镜只是对准神无所在的方位。 “就算夜袭,但房子那么大,桦鬼的房间——” “啊,我知道,没关系的。但单纯的斗殴也无法解决问题。” “傻瓜才会斗殴呢。” 听到光晴的话,水羽终于放下望远镜。但视线还是投向大屋那边。 “桦鬼不是一直没挑选新娘吗。” “但他也对其他女人出手了吧?” “……嗯。当时他突然提及新娘的事情……你们不觉得太奇怪了?” “不觉得。因为他随便选新娘,不管对方死活。” “那别迎接她到鬼之里不就好了。既然没人知道,那就一直别管她了。但桦鬼却把神无叫唤来了。” “麻烦。” “是啊,桦鬼不是认真选择神无的吧?” “那么——” 光晴手中的望远镜发出轻微的悲鸣。 “既然选择了为什么不派遣庇护翼!?十六年来放任不管,让她身心俱伤,为什么偏偏要这时候才呼唤她!?如果只是因为她还活着所以呼唤,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他的做法的确让人无法认同。” 认同愤怒的光晴的观点,丽二边以望远镜窥探边回应。水羽视线从大屋转向旁边的男子。 “我也一样。但我想知道,桦鬼给 神无烙印时——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 “你这样说的意思是?” 放下望远镜,丽二看着水羽。 “当时他母亲去世了。” “母亲,桦鬼?” “嗯,享年九十一岁。” 水羽用力点点头。鬼族比起血缘关系更加重视个体的能力。父亲跟母亲是怎样的出身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个体的能力,因此桦鬼才能得到“鬼头”之名。 但因为血液中残存的本能,鬼多数会对施与烙印的新娘产生爱情。原本喜好单独行动的鬼们会在鬼之里共同生活也是为了新娘。为了消除被突然带到鬼之里的新娘的心理压力,鬼们甚至建立了学校以保护新娘。但也经常有例外的事情。 从这点来看,桦鬼矛盾行动的原因与其说是“新娘”,不如说是“母亲”吧。 光晴睁大眼睛。说到母亲的话就是—— “……恋母?” “我想不是。但时间太巧合了。母亲一死,不久后桦鬼也失踪了——那时候神无也得到了烙印。” “恋母!!” “都说不是了。桦鬼不是为了这种事失踪一年的人。” 丽二对水羽的话感到疑惑。尽管只是简要的报告,但水羽太清楚了。身处学园的他很清楚学校内发生的事情,但没有特意去收集校园外的情报。 “水羽你很清楚的样子呢。” 丽二试探性地问,水羽叹息。 “是的,因为我住在这里差不多十年。” 他指着桦鬼的本家。少年静静地凝视大屋。 “桦鬼是个麻烦的家伙,因此总让人生气。尽管被选作庇护翼时我非常高兴。” 这次轮到水羽手中的望远镜发出惨叫。难得调动来的新望远镜,却因为光晴跟水羽而发生不同程度的损坏。 “你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光晴尖锐发问,水羽往后退一步才回答:“我父亲的庇护翼就是桦鬼的父亲,因此守护我母亲的就是桦鬼的父亲。虽然是最下层的鬼,但他跟我父亲志同道合、关系很好。因为家中无人照顾,所以我就到他家住了一段时间。” “呃……水羽的父亲是?” 水羽瞥了一眼丽二不悦地说:“绮杉总马。去退治鬼却没有回来,跟拿着雉刀的光晴同类的放浪男子。” “什么啊,同类……雉刀?!难道是当时违反刀枪法的男子!?笑着追杀别人,完全不讲道理危险度太大而被捉拿的男子?” “是那男人不知收敛。” 水羽郁闷地说。 “是吗,那恐怖的兄台是水羽的父亲——咦,姓氏不一样?” 没注意话题偏离了真确方向,光晴认真地思考。离开鬼之里后长期没回来的光晴似乎完全习惯外界的氛围,忘记了鬼族的习惯。 “光晴你是习惯外头的风俗了吧。鬼之里的孩子法律上基本都是私生子。” “嗯,跟随母姓是一般的做法。到政府注册时这样做也比较好。啊,丽二的姓氏是自己起的。” “水羽,是那样吗?你说他是老人家?” 一个姓氏一般维持一个世纪左右,实际年龄远比外表大的丽二为了顺应社会,不止姓氏连名字都改变了察觉话题继续讨论下去就糟糕的光晴慌忙说“是吗,忘记了。” “因为鬼的寿命比较长,容易引起误会。” 事实上曾经有鬼道政府为孩子办理入户手续,但却以失败收场,甚至引发了骚动。因此他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混乱而采用了私生子登记法。但如果新娘希望修改户籍也是能修改,甚至结婚证书也修改。不限于政府部门,其他方面鬼族也以稍微脱离常规的方法维持平静的生活。 “那就算有比桦鬼更强的鬼出现,也不会是外尾桦鬼了。” 光晴感慨深刻地说出他们一族的常识。丽二看着屏息的光晴苦笑,水羽耸耸肩。 “我想没必要担心。难以想象有人比桦鬼更适合当鬼头。” “话是那么说——桦鬼!那可恶的恶鬼!睡他个大头鬼!” 光晴突然大叫,举起望远镜窥探。冷酷的主人还在石头堆中的狭窄空间睡着。因为跟神无保持一定距离不至于有害,但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光晴就忍不住怒吼。不紧不慢地以望远镜四处观察的他,发现意想不到的一幕后,停止不动。 “那是——” 发现光晴的望远镜往下定在一个位置,丽二也举起望远镜,看了两秒后就明白理由了。 “有麻烦事发生了。” “什么?” 水羽把望远镜转向,神情一下子变得惊讶凝重。浓密树荫中有三个鬼跟他们一样窥探着大屋的情况。其中之一是昨晚遇到过的鬼。 “那是。” “崛川响。” “只有崛川响?贡国一呢?” “不在。” “……他好像转校了。” “转校?什么意思?” “不知道。今天在指导课上,老师说贡国一跟随父母转校了……真的吗?丽二你有没有听说什么?” “不,没有……事情太突然了。但先解决问题现在的问题吧。” 丽二柳眉就接,没再说什么,拿出手机确认来电,按下通话键。 “崛川响,胆量真大。刮目相看。” 把持续发声的手机放在耳边,丽二微笑着低声说。 “丽,丽害怕被萌黄教训啦。” 光晴放下望远镜,偷偷瞧着丽二说,水羽也小声回答。 “萌黄跟神无都是我珍爱的新娘。” 特别用力吐出“我”字的丽二扬起一抹仁慈的微笑,光晴苦着一张脸。 “我不是那个意思!” “讨厌,一点都不成熟的大人。” “那样说不行吧,水羽。” 水羽点点头,丽二以温柔得让人心寒的语气低声对话筒说:“一树?” 尽管温柔地呼唤自己的庇护翼,但却让人有种不祥预感。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丽二的语气是不容否定的命令式口吻。虽然有礼却充满威严,可以想象电话那头一树脸色苍白的模样。 “桦鬼的房间需要多久才能修葺好?……一星期?请在三天内完成。” 满脸笑容的美丽保健医生命令道。话筒中隐约散发出来的一树的声音,透露出几近可怜的哀求。 “别说借口。让拓海也帮忙。做不到就断绝父子关系。” 丽二淡淡地说完,就把手机放回口袋中。 “果然山区里面信号都不太好。” “不,等一下。” 光晴举起手,制止丽二。 “房间没修葺好,桦鬼也不能回去,我们以正面攻击法抢回新娘吧。” “不,这样的话……” “虽然没自信能完全应付守卫,但车子够坚固有什么闪失就开车过去,三天内好好保护神无。” “等一下!你说父子关系,谁跟谁的父子关系?” 丽二看向吃惊怒吼的光晴。 “谁?一树和拓海是我的儿子。” 光晴震惊的样子取悦了丽二。听着他们对话的水羽也脸色僵硬。 “什么问题?” “哪有鬼让自己的孩子守护新娘的?!” “呃?我就是啊。” 丽二若无其事地指着自己,光晴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太不经大脑了。” “为什么?因为信任才把自己珍惜的新娘交给他。” “但是太奇怪了。” 丽二毫无自觉对迷惑的光晴绽放苦笑。 “尽管他们是我众多孩子中最年轻的,但也是最有才能的。” “为儿子骄傲吗?!” “嗯,如果三天内他们不能修葺好那房子,就不值得我为他们感到骄傲了。” “真是可怜……最起码让人误以为我会亲自去。” 看着说出无情话语的丽二,光晴耸耸肩,再次看着大屋。 “我让郡司跟透潜进去。虽然还不知道能起什么作用。” “啊,我也是。我让风太跟雷太潜进去,以挽回之前的名誉。但就这样混进去太起眼,我让他们男扮女装,想不到很适合呢!” “……鬼。” “是鬼。” “为什么啊!他们外表还是小孩子,混进去肯定被发现了!所以我才让他们化妆!!” 听到水羽的解释,光晴跟丽二面面相觑。 “那你自己去不是更适合吗?” “就因为适合才不要去。” 反射性地回答。丽二苦笑,打量四周确认没有可疑人物,开口打断三人间无休止似的闲聊。 “现在不是争论适合不适合的时候,作战会议——” “丽你也适合女装打扮吧!” “谢谢赞赏……不,不是这个问题。” 丽二把光晴脱口而出的意见当成褒奖。虽然想要把话题拉回正轨,但光晴却更快地打断他的话。 “果然还是要伪装,丽很适合化妆呢。” “呃,不,我说……” “只有我不适合呢。” “是啊,有点勉强……好了,回归正题。” “鬼族中很多人都长着中性样貌。我以前也是这样。” “容貌每个人都不同,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烦恼的。” “是啊!丽说得正确!” “谢谢。” “对对。以此来攻击别人是不好的。” 水羽认同他们的话,伸出手指指着大屋说:“今晚神无会住在谁的房间?” 他爽脆地问出重要的问题,漫无目的闲扯的两人哑然。 第二章 奇异之家 第五节 悠然的蓝天被细小的石头包围。再过几小时夜幕就要降临,风会夹带着冷气吹拂着被静寂包围的世界吧。从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前就没改变的光景——排他的空间中极少跟外部世界接触,生活在丰沛绿色的森林中,感受那种澄净的气氛。 回忆途中,前所未有的严苛涌上心头。 世界确实在变化。那变化让人震惊,人为了对应变化也开始变化。这是世界常态,也绝对是必然的。但本家跟学校本质完全一样,只是为了一个虚名而雀跃不已。那名号到底有多少价值,连他本人都无法计量。 恶习让人窒息。名号实在得让人误以为自己坚强、永久不变。 那名号得到别人的畏惧和羡慕,但也等同于诅咒。 桦鬼猛然睁开双眼。 “无聊。” 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一切都没所谓呢。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继承“鬼头”名号的鬼并没有任何存在价值呢。 尖锐的严苛让他头脑发热。 如果有人认为那是有价值的,就让他继续自以为是好了。一道冷然的声音在心底响起。擅自憧憬擅自骚动,就那样擅自灭亡也罢。 理所当然地俯视这一切就是他的工作。 从懂事以来,他就不信任任何人、不听从任何吩咐,只为了自己而活。那是被称为历代最厉害的鬼头所选择的道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没有任何——选择余地。 “什么无聊呢?” 突入其来的人影吃惊地问。桦鬼转向声音来源处。四周被大大小小的岩石包围、能让他单独悠然睡觉的地方,是桦鬼专用的休息地。知道这一点的本家的人,在他回来时都会极力避免靠近这里。 桦鬼盯着那从岩石中弹出来,遮挡光线的身影,虽然因为逆光而看不清容貌,但那声音那口吻都宣告了对方的身份。 “什么事?” 毫不掩饰自己不满的问话让气氛凝结。桦鬼那让人脸色大变的威严,吓得对方忍不住吞口口水。 “没什么。只是出来散一下步……啊啊,醒来了。刚好了,我还想让你看看弟弟。” 说话速度有点快的女人怀中抱着的白色布块蠕动着,桦鬼心情更差。她——伊织边安抚着怀中的孩子,边俯视桦鬼。 “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你知道神无被关在小房子中吧?” 别说知道不知道,看到从小房子出来的女生桦鬼心情就变得恶劣,所以才到这里来。但他没义务对她一一说明。被桦鬼持续无视的伊织神色复杂地笑了笑。 “她可是个有趣的孩子,现在还对水琴窟沉迷不已。——你不把她带在身边很可怜吧?难得带她来了。” “谁?” 他不是喜欢才带她来。他那拒绝的态度让伊织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你带来的吗?” 他们同坐在渡濑驾驶的车上,但那并不是桦鬼个人的决定。直白点说是那老狐狸父亲自把自为,不管桦鬼本人的怒气,刚才甚至跟他说“介绍其他更好的女人给你”。 从新娘们的讨论中,他知道大屋其中一个房间变成了他的永久住处。那老狐狸只要喜欢,甚至会把儿子的新娘变成自己的。桦鬼不用揣测他的心意就得出如此结论。 虽然想回学校去,但房屋还在修缮中,回去也没意义。让忠尚误以为自己住在女生宿舍,但实际上他却躲在保健室度过了一晚。他实在说不出继承鬼头的人会作出这种事。 现在强行要求回到学园去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别想威胁我。” 伊织一脸艰涩地看着桦鬼。 在生下孩子之前,伊织也是追着桦鬼身后跑的女人之一,现在看来当时的做法实在太恶劣了。每次想到这里她都会忍不住生气。 “消失。” “我知道,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桦鬼盯着她,伊织只是苦笑。 “她……神无,为什么选择她?你还是停止不抱鬼新娘的主意吧。所有认识你的人都这样想,忠尚大人也这样想——你该不会是因为忠尚大人的吩咐才选择她吧?” “消失。” “是是。” 安抚着开始哭闹的孩子,伊织叹息。 “有的事情不跟对方聊过是不明白的——难得迎来了新娘就好好珍惜吧。” 直到桦鬼散发出杀气,伊织才慌忙离开。带弟弟来看他只是借口吧。 严苛的气息萦绕四周。 谁也没关系。对,烙印的女人是谁都没关系。只是刚好出现一个狼狈的女人,女人刚好怀着女儿罢了。本打算当场杀掉她,那女人却死命哀求他放过自己。 杀气瞬间萎缩。 “选择……?” 不是,只是烙印,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刚好发现一个笑得高兴而宁静的女人,所以他就烙印。没有任何期望。因为知道答案是相同的,所以甚至没有派遣庇护翼。没有庇护翼,新娘很可能丧命,这样算是清算过去的一切了。让光晴到神无身边去,只是为了确认她的死亡。 但少女还活着。离开了凄惨的过去,来到鬼之里。 “当时杀了她就好。” 虽然有多次这样的机会,但瞬间的迷惑让动作迟钝下来,结果新娘神无还在这里。这事实让他不由得生气。 “杀了她的话……” 他低喃,再次闭上双眸。之前面对他总是怯懦不已地少女不知何时开始能直视他了。那眼神跟其他人不同,抚顺了他的神经。 杀了她那种怒气就会消失了吧。只要她不存在,就能回到十七年前。什么都没有的空虚世界,不需要询问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是漠然地生活。 只是恢复原状。 压制住心中那翻涌不可解的情绪,桦鬼让思考停止下来。再想下去也找不到结论。不,结论已经有了。所以再想去也无益。 深深呼吸,挪动横躺着的身体的他,听到空气被划破的尖锐声响,反射性坐起来。地面发出钝重的声音,发现一支箭刺入了草地上,他马上站起来戒备。从箭的角度来看,肯定是从上空落下的。他四处打量,发现站在山腰背靠樱花树的鬼,屏息静气。鬼手上拿着漆黑的弓箭,弓箭向上。从距离和风向来考虑,桦鬼知道对方只是随便发射。 但箭还是深深刺入桦鬼睡觉的草地中。 缓缓放下弓箭的男人微笑着把左手移动到脖子外。动作大得像是故意,是因为考虑到两人间的距离吧。他把手放在脖子上,横向一拉。 那是暗示死亡的动作。 “崛川响。” 桦鬼低吼。他是所有纠缠他的鬼中最狡猾,最谨慎周到的男子。过去曾经数次威胁他的生命,但这些事情连三翼都不知道。 响眯起金黄色的眼瞳,扬起一抹狰狞的笑容,消失在樱花树丛中。 第三章 思绪归处 第一节 神无呆呆地看着房间内部。 时间是六点,倾斜的太阳把天空染成朱红色,黑暗也渐渐侵占天空的时候。鬼之里高中是依山而建的庞大建筑群,周边的建筑物都跟学校相关。在那里看到的星空鲜明得让人诧异,跟神无过去从公寓中看到的天空完全不同。 但都比不上这里。 利用山腰平地建立起来的大屋周边没有任何发光建筑物。一到夜晚大自然的纯正就毫无遮掩地展现在人前。雄伟而纤细、经过润泽的世界——无法找到词语形容那绝美景色的神无,在太阳下山前被伊织牵着来到长长走廊尽头的大客厅。然后神无发出来到鬼之里后第几次的惊叹。 宽阔开敞的客厅里,并排着无数的膳食小桌。坐在上座的是一脸不高兴浑身充满杀气的桦鬼,他的眼神落在不知何处的地方。隔壁隔着一个空位是桦鬼父亲,威风凛凛地正坐着。 那是她不愿想起,却记忆深刻地光景。 站在那让她想起十六岁生日晚上的热闹客厅前,神无神色僵硬。唯一让她觉得轻松的是人群中过半数是女性这一点。虽然众人打量的视线不全是善意的,但跟只有卑劣好奇心的婚礼晚上相差极远。 其中明显含有同情地视线。 “新娘几乎都聚集起来了。” 伊织看着一串女人,感慨地说。 “……几乎。” “还有一些在工作的。” 伊织淡然地回应着神无的话,抱着孩子走向上座。她想问的是,大家都是为了一个鬼而聚集到这里吗?但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发问,神无感觉到新娘们观察般的视线,慌忙跟上伊织。 尖锐的痛楚让她停住脚步。中午时在山坡上艰难行走,被树根绊倒脚摔倒了。看来伤口是那时造成的。幸好没有肿起来,但每走一步都会产生剧烈痛楚。 “神无?来,快过来。忠尚大人为了让家人能在一起吃饭,特意建造了这房间。” 看着按照吩咐往前走的神无,伊织笑了笑。听到家人这个词,神无确定这些女人都是忠尚的新娘,一一地数过去,数到三十时决定停止清点。新娘年龄各有不同,其中还有跟神无差不多的女生。 一群坐在不远处、浑身黑衣的男人中,有迎接神无的“斋主”渡濑。如果这只是一半的庇护翼,那么新娘的人数就多得不同寻常了。而他们聚集到这里就表明某方面他们是效忠于忠尚的。 自相遇以来只会挖苦她的男人看到神无,哼笑了一下,以下颚点点隔壁的空位。 “快点坐吧。伊织你也是。” 忠尚的话让神无停下脚步,伊织耸耸肩笑了。他指定的空位是桦鬼与忠尚之间最起眼的位置。地位上来说,桦鬼最高,神无作为他的新娘,坐那里也是合情合理的。但对神无来说,那只代表麻烦。再加上旁边的桦鬼还浑身散发着威胁气息。尽管不是杀意,但还是明确表达着拒绝之意。 “没听到吗?” “来,是特等席。” 忠尚不高兴地说,然后伊织也说话了。被伊织推了推,无措的神无为众多人注视而怯懦,不安地移动到空位上,突然一阵窒息感袭来,她了然地看着桦鬼。桦鬼视线还是落在天花板上,移动不动,身上散发出让室温急降的威严感。 神无喘口气,忍着痛坐在空位上。 “喂,都说六点开始了……” “我已经告诉大家宴会六点开始了。我们先开始吧,他们马上要来了。” 伊织笑着回应忠尚不高兴的问题。伊织把儿子放在坐垫上,开启啤酒的盖子。 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的女人们,忙碌地把酒搬上来然后又消失了。好几个注满啤酒瓶中金黄液体的杯子放在神无的膳食桌上。 “鬼头的——神无,你喝点什么?” 伊织拿着瓶子笑问。 “好喝的冷酒。” 忠尚代替神无回答,擅自把膳食桌上的瓷杯塞进神无手中。 “还有鸡尾酒。” “干杯要用玻璃杯。” “冷酒。” 他们的话让刚过十六岁的神无不知所措。这种场合喝果汁是理所当然的吧,没有人会劝未成年人喝酒吧。而且神无自己对日本酒没多少好感,也不想喝。 “那个,喝茶。” 她紧握拳头,不安地开口,议论着“干杯要用酒精”的忠尚和伊织无言。但那笑声跟刚才有着微妙的差别。神无也不知所以地凝视着忠尚。他拿起旁边盛着冷酒的瓷杯,扬起下颚,对不安的神无说:“欢迎你。因为那蠢材看来不会选其他新娘了。” 忠尚勾起嘴角,严苛的气息马上从神无身后涌起,直往忠尚发射去。也许说习惯比较适合吧。神无发现身后那种负面情绪中还混合着其他情绪,不再为桦鬼杀意害怕得浑身颤抖的神无,稍微转头看着他。他的眼瞳没有完全被金黄色覆盖。尽管严苛感觉依然存在,但感觉不到杀意,他的感情变得复杂。 神无莫名地断定。但其他人就没她那么悠然。 原本喧哗的客厅,瞬间变得水净鹅飞。甚至有的新娘连呼吸都停止了。 “你就只会威胁我吗?” 跟屏息的众人相反,忠尚却饶有兴味地看着桦鬼。在地位上,比儿子桦鬼要低——尽管如此他的言行却充满着奇妙的不逊。感觉到奇妙的空气流动,神无左右来回看着他们。每次见面总是剑拔弩张的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亲子间的亲昵,反而正因为是亲子才对立,这让神无不解。 奇妙的关系。从他们身上无法感应到好意,只有反抗。桦鬼会在这里,最起码现在在这里是因为尊重忠尚的意思。真是——奇妙的关系。 那关系是从何时开始呢。 神无思考着,无法得到适当的结论。慎重把冷酒放回原位,拿起放在桦鬼面前朱红色膳食桌上的酒瓶,效仿忠尚往酒杯中注入酒。 满足地看着酒杯中的酒恰到好处,她放好酒瓶,突然发现一道奇妙的视线在盯着之间,她抬起头。 眼前呈现出桦鬼震惊的脸。那过于露骨的震惊神情让神无以为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慌忙打量四周,然后看到了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哑然。 “有趣。” 忠尚笑得肩膀都在摆动,他身后的伊织也笑了。大家的酒杯中都有酒,但桦鬼的没有,所以她才会往杯中注入啤酒。对神无来说,只是如此而已。 但伊织含笑地举起盛满啤酒的玻璃杯。 “敬鬼头的新娘。” 高举玻璃杯的伊织不恰切的呐喊让神无吃惊。大厅中的人慌张看着神无和呆住的桦鬼,然后无奈地笑笑,举起面前的酒杯。 左侧是不高兴到极点的鬼,右侧是开心的鬼,少女只能紧握双手,无奈地叹息。 第三章 思绪归处 第二节 神无站在宽敞的走廊中央,深呼吸,弯下身子轻轻按摩疼痛得发热的脚。虽然吃饭时能掩饰伤痕,但这样走果然很痛。烦恼着要不要请人给她一条热毛巾的她,为免引人瞩目躲到了柱子后方。 涂着朱漆的膳食桌上都是纯和风的事物。也许因为忠尚也在吧,或者聚集到大厅的新娘们都不讨厌她,因此尽管对“鬼头新娘”有所反感,宴会倒也相安无事。但她太紧张以致食不知味,屡次被人灌冷酒,瓷杯都空了好几次。 冷酒凉凉甜甜的容易入口,跟婚礼当晚满杯的神酒完全不同。但就算再容易入口也不能一直喝,却也不能拒绝别人的敬酒,神无坐了好久才从宴会中解放出来。 神无叹息,扭头看背后。高兴的忠尚完全沉醉在日本酒中,不高兴到极点的桦鬼沉默地喝着杯中的酒。从啤酒到冷酒、再到威士忌,而刚才所喝的是烧酒——酒精强度越来越烈。想到因宿醉而痛苦不已的母亲,神无开始担心起他来。 神无凝视还回响这明朗笑声的大厅。 自己拼命喝,还让周围的人多喝,这样的鬼也许很强。而且鬼肯定喜欢酒。想到一些古老神话的神无点深深点头,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为了得到热毛巾必须再次回到大厅,但考虑到可能被困在宴会出不来的情况,为了身体着想还是远离大厅休息去吧。神无沿着走廊走了一会儿。停下脚步。她明明打算直走的,怎么会往墙壁走去了?她无数次停下脚步改变方向,遇到分岔路又停住。两条走廊上都延绵着无数纸门。纸门上的图案各不相同,现在的神无甚至没办法辨认这些纸门。 神无对比左右,不知该如何是好。 “您要到哪里去呢?” 低沉的男声自神无后方传来。 “斋主。” 被呼喊名字的壮年男子睁大眼睛,大声咳嗽然后别开脸。 “这里只有忠尚大人的新娘和庇护翼。” “是。” “别跟她们接触太多了。您要有鬼头新娘该有的自觉。因为婚礼已经过去了。” 神无驱动思维思考,但还是无法理解眼前男子——渡濑说的话的意思。凡庸的她对自己在不知不觉情况下散发魅惑男人香味的行为无法释怀。但渡濑只是单纯困惑地点点头。 看到她,他也释然了。 婚礼上展现出明显情欲的鬼现在却以理性压制住情感,神无终于知道他的意图。他为了不加害主人儿子的新娘而特意别开脸。 其实她应该回到大厅去吧。但神无想了想,问渡濑浴室所在地。 大屋主人赐予让她休息的地方是桦鬼的房间,最终她还是必须回到那房间,但那么宽敞的空间应该有门锁来分隔吧——她努力想着怎样才能避开房间的主人,渡濑一脸为难地说:“请先别洗澡。你喝了很多吧。” 渡濑以严肃忠诚的表情向头脑晕乎乎几乎无法直立的神无进言。 神无点点头,直直地看着渡濑。 “浴室在哪里?” 渡濑不由得叹息。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再次开口。 “浴室。” “……我带路吧。” 渡濑苦笑着往前走去,神无紧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一面写着大大“汤”字的蓝色帘子。入口有两个,里面的浴室大小各不相同。 “大浴室是混浴的。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没有人使用,但请你使用右边的个人浴室,因为大浴室是忠尚大人使用的。” 神无点头,以示自己了解,渡濑留下一句“我替你拿换洗衣物”就走了。也许这个外表冷淡的男人,内在其实很温柔。神无对他背影鞠躬,掀开小小的帘子,拉开玻璃门。门一开热气迎面扑来,勉强能看清前方景物。 走进去,又是一道玻璃门。玻璃门后两道重合的人影在蠕动着。 “我都说不是那样了……” “啊,是钩子。” “对了,卸妆液要怎么用?” “我怎么知道——!!” 开朗的声音似曾相识。神无脱下拖鞋,轻声地打开里面的玻璃门,睁大了眼。她听到了少年的声线,因此就以为更衣室内必然是少年。但站在那里的是两个可爱少女,她们互相怒吼着边奋力脱下身上粉红色的蓬松连衣裙。乍一看场面相当香艳,但却传达出战场的紧张感。 意料之外的情景让她无言地站着,其中一个美少女发现手推开玻璃门全身僵硬的神无,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不是的,你误会了!” “什么,呃?……啊,我们没有那种兴趣的,是工作!” 跟神无眼神交汇的美少女大叫,应声回头的另一个也脸色惨白地吼叫。外表可爱,内里却是元气十足的少年。 “嗯嗯,不是很适合吗?” 神无听到背后的声响,回头震惊地看到微笑着眺望更衣室内情况的男人。那男人跟忠尚的庇护翼一样穿着黑色西装,是在学园守护神无的鬼之翼。 “我们都想穿黑色套装!” 泪眼汪汪的两个少年——水羽的庇护翼雷太和风太控诉,光晴的庇护翼郡司苦笑着耸耸肩,转头看后方。跟郡司伺候同个主人的透困扰地站着。 “什么打扮!” “我们也不想这样啊!” “我知道我们一穿黑色西装就很起眼了!” “水羽那笨蛋——!!” 少年异口同声大吼。见过忠尚庇护翼的神无理解两位少年为什么做女装打扮,的确他们一穿西装就引人注意了吧。从个子来考虑,还是女装比较好。 “虽然我们对水羽说就算死也要守护新娘。” “但是,也没打算怎么大牺牲……” 双眼含泪悲叹的双生子愁眉不展。神无确认来人是自己认识的人后,放下心来,但也对他们的出现感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你们……” “为什么……因为守护朝雾是我们的工作。” 双生子的回答得到郡司深深的认同。 “这里的新娘不会像学校的家伙那样乱来,不用担心她们会作出过激行为。” “但会有其他问题发生。” 透淡然地说,神无一脸不解,但他们只是为难地沉默。神无反复思量那句话。 其他问题—— 应该很麻烦吧。从他们四个的神色就能判断,神无正想着要不要询问详细情况,眼前的世界却开始打转。 “朝雾!?” 听到声音。一只大手不知从哪里伸过来。 “神无……!” 渐渐黑暗的视线一角出现了某人的胸膛,在胸膛温柔地拥抱住她身体的瞬间,记忆的线也完全切断。 当她睁开眼睛时,最先听到的是柔和且重的水琴窟的声音。 神无呆呆地看着阴暗的天花板好一会儿,静听着那让人心情柔和纯粹的声音,直到冷风拂过脸颊才慢慢坐起来。风从大开的纸门处吹进来。为天空上那美丽的月色惊叹的神无,终于知道这里是桦鬼的房间,自己正躺在被铺中。 她想要洗澡后到浴室去,之后的记忆就很模糊了。虽然记得见过了光晴和水羽的庇护翼,但应该没进入浴池。但自己身上穿着的是类似旅馆提供的浴衣。不由自主动动手脚的她发现被铺旁边放着水手服。她默默水手服,确认人偶还在时松了口气。突然,指甲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这是……” 她双手拿起,把那东西送到月光下,吃惊得忘了呼吸。一只兔子玩偶暴露在冷然月光下。跟她小时候送给一个陌生男人的玩偶相似——神无仔细打量小兔子,抚摸它。有点硬的头和黑色眼瞳,紧闭的嘴巴还有从头部延伸出来的柔软身体,就连耳朵的长度和大小都跟记忆中的玩偶酷似。 神无无意识地倾斜身体窒息检查毛玩偶,然后抱在胸前。怀中那柔软怀念的触感,让神无确信这的确是母亲送她的唯一礼物。 为什么会在这里?神无环视四周,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响。那是以一定规律重复着的脚步声。离开被铺的她,发现受伤的脚被包扎好,吃惊地抚摸着纱布站起来。 被月光照射得明亮的纸门大开,她看到了一个在日式庭院踱步的男人。男人全黑的西装跟忠尚庇护翼的服装相同。但她认出那背影。感到意外的神无想起他是庇护翼,在这里也是正常的。于是伸出脚穿上踏脚石上的木屐。 散步的男人停下脚步回头。 “啊,你醒来了?可以走路了吗?” 站在庭院中央的光晴,走到怀抱兔子玩偶的神无身边,朝她伸出手。鬼族中容貌端正者居多。那宛如远离浮世的光景,神无无法分辨梦与现实,不由自主扶住他的手,踏上飞石。 “因为发生了特殊情况,我就偷偷进来接电话了。手机信号太差,用不了。” 沐浴在月色中的鬼苦笑。 “水羽曾经在这里住过,丽也不擅长做这种事。所以趁人们都聚集到大庭中,我就偷偷潜进来了。” 他轻咬着自己的中指,持续解释。人聚集到大庭,大屋就更加空旷了。她好像只睡了一会儿,远处还能听到宴会的人声鼎沸。 神无叹息,视线落在怀中的玩偶上。 “这兔子……” “嗯?这个啊。” 光晴皱着眉头,挠挠脑袋,表情玄妙地指着神无刚才睡的房间。 “就放在那柜子里。那是桦鬼的房间吧?这玩偶虽然旧旧的样子,但在桦鬼的物品中太过可爱,太不自然,太恶心了。” 光晴的迷惑的解释最终变成了个人意见。正如光晴所说,老是黑着一张脸的桦鬼竟然拥有毛玩偶,太不自然了。 但如果没看错的话,这曾经是神无的东西。然后在樱花路上交给了一个陌生男子——他一直保存至今。 “神无?” 抱着玩偶没说什么的神无,被光晴一喊抬起了头。他俯下头,轻轻舒了口气,然后仰望天空。 “……坦白说,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说——这里似乎不太安全。” 随着认真宣告的光晴的视线,神无回头看向大屋。居住在本家的新娘们对她有着好奇心和轻微的反感,却没有值得光晴警戒的类型人物。想要回答说“没问题”的她,想起在浴室遇到的男人们,吞下了这句反驳的话。 他的庇护翼说“还有别的问题”。 “虽然想到带你离开的办法,却要兼顾对方面子……神无也有自己的立场,真的动弹不得,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别担心。如非必要,减少一个人独处的机会。” 如果只是与桦鬼为敌,他们可以直接闯入这里,但光晴却选择秘密行动。所到底,即使反对桦鬼的光晴能轻易潜入的建筑物,也许比外面要安全多了。 神无感觉到光晴伪装平静实则紧张不已,情不自禁咬住下唇。她知道现在的状况不容乐观,因此光晴才会直接来知会她。 神无轻轻点头。 “神无,你不用害怕。” 背着月光的光晴沉稳地笑着,自言自语似的对神无说“相信我”。一阵冷风刮过,她怕冷地缩了缩身子。 “夜晚比较冷呢。” 含笑的声音温柔地说完,陌生的男性身体靠近她。手腕划出大大的弧线,同时神无的背部传来温暖的触感。 “不能让珍爱的新娘感冒了。” 看着吃惊的神无,光晴笑了。她抚摸着残留着体温的外套仰望他。 “衣服……” 光晴猛然往后退。 “不,我什么都没看到!因为水手服都湿透了所以我就帮你脱了,我完全没乱看!光明正大地脱衣服!” 神无哑然地凝视他,光晴不好意思蹲下来低声说:“我是男人,也有想过不如看一下吧,但真的没有看!” 光晴全身贯注,毫不客气地拔着草地上的草,嘟囔地说。那是他为神无更换浴衣、包扎伤口时的心情独白。如果是以前,她也许会感到不愉快。但现在看到光晴那别扭的样子,那种感觉却莫名消失了,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脸颊潮红。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为了让他别再说下去,神无轻声说出这句话。 “不是?” 光晴拔草的动作停下来,像要隐藏害羞似的轻轻拍手,然后扬声道。 “难道是这衣服?因为他父亲的庇护翼众多,因此我就想混淆视听穿上了,合适吗?” 他笑着站起来,看着无言的神无。没多想其他的她点点头,然后又俯下去。 “脚的包扎,谢谢。” 虽然还红肿疼痛,但已经不严重了。想到自己摔倒时没人在身边,光晴怎么会知道她受伤呢?想要发问的神无慢慢抬起火烧般红艳的脸颊,心脏重重地紧缩起来。 光晴的脸近在咫尺。那率直的眼瞳中充满认真,仿佛要把她的一切思考都吸进去。 “你想幸福吧?——神无。” 光晴伸出另外一只没接触到草地的手,抚摸着神无通红的脸颊。还残留着酒精作用的身体喜欢那冰冷指尖的触感,神无无意识地以脸颊磨蹭他的手。想着光晴的话,闭上眼睛,身体一阵晕眩。 “在这里。” 回响在耳边的低喃潜藏着无限甘甜,掩埋了她一切混乱的思绪。置身于这个男人怀中,甚至无法理解他需求什么的神无只能睁大双眼。 能幸福吗? 不断重复寻找幸福、放弃幸福的未来,自己到底能存在于何处呢? “能给我求婚的回应了吗?” 温柔地包裹她动摇心灵的问话,让神无慢慢闭上双眼。如果能委身于这双臂弯,会是多么快乐呢。一切都能放下,都能交给他,他一定会比任何人更珍惜她。 肯定会爱着她。 “——光……” 但她脑海里浮现的确是别的男人。 无情残酷。没有任何温柔痕迹、只有杀意的鬼。否认其他一切存在的他,不可能承认她的存在。 细胞还记得那将要被杀害的恐惧。如果他释放出纯粹的杀气,她肯定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吧。 但她发现了那眼瞳深处潜伏着别样的感情。 那是动摇灵魂的恸哭之色。 “对不起。” 神无简短的宣告让光晴身体僵硬。她明白自己有多残忍,也知道为了不伤害他要怎么做。但现在说谎的话,将会对他造成更大的伤害,她无法对光晴说出假话。 她想得到幸福。心底除了这样的愿望,还有一股想了解桦鬼的欲望。回忆起在眼前乱舞的樱花,神无紧紧抱住玩偶。 “对不起。” 在温柔的怀抱中,神无以颤抖的声线重复说出这句话。 第三章 思绪归处 第三节 “哈,果然来了。” 眯起金黄色的眼睛,响冷笑着。眼前那对在美丽日本庭院中相偎依的身影:其中一个是士都麻光晴,功夫厉害的鬼头庇护翼;而被他抱着的是他应该守护的新娘·朝雾神无,长期沉默的鬼选择的一个新娘。 “有着自己烙印的女人。无意识招惹别人也是当然的。” 惯例来说,被强大的鬼守护着的新娘能过着幸福的生活,鬼对上级鬼的新娘求爱是前所未有的。甚至对方还是鬼头新娘,更属特例中的特例,再加上三翼同时在婚礼当晚求爱,更是前所未有的稀罕事。 婚礼当晚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但婚礼后的乱斗和求爱的详细情况始终不明。 “鬼头想要杀死自己的新娘?……又不是我。” 想到那些可笑的传闻,响嘲讽地说。 的确与那些没有爱情只有服从的新娘面前,也抬不起头来的鬼相比,桦鬼的行动相当奇妙。如果真如传闻,新娘应该活不下去的。即使庇护翼怎么拼死守护,也难以想象拥有鬼头之名的人会对一个女人手下留情。 再次从喉咙发出笑声,他盯着那重合的影子。 在他们的世界,新娘厌恶自己的鬼事经常有的,但鬼否定新娘的存在就是很稀有的了。 就像是融入本能中的诅咒。即使有多少例外,鬼还是会无条件深爱守护着拥有自己烙印的新娘。 “响?” 打开手机看到荧幕上显示“服务范围外”,响咋着舌瞥了一眼从背后阴暗处现身的由纪斗。因为大屋附近没有任何光源,所以并不适合藏身露营。幸好准备了黑布,能使用最低限度的照明。恐怕三翼状况也近似吧。真是无聊的家伙,响只想到别人,不认为自己也是一样。 “难得有机会就跟他们玩玩吧。” 想到自己在学校策动的暗杀没多大效果,响盯着神无。他旁边的由纪斗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诧异万分。 “响,那是三翼的——” “嗯,士都麻光晴。既然他来了,剩下两个也来了吧。还有他们的庇护翼也可能来了。” 响淡淡地回应,由纪斗惊讶地看着他。既然三翼都出动了,那他们的庇护翼也极可能为了保护新娘来到本家。行动时就必须充分考虑这些因素。 “那是……” 响对狼狈的由纪斗苦笑。 “当然了,作为诶求爱对手,很难进去鬼头本家。跟我们一样,他们也必须隐秘行事。但要入侵其实很简单。” 由纪斗倒抽一口气,响只是冷冷看着。事到如今,自己的庇护翼还是畏首畏尾,让他非常不快。只是想像一下庇护翼在考虑什么、害怕什么就心底泛酸。 “由纪斗,你的主人是谁?” “——响。” 听到庇护翼疑惑的回答,响笑了笑。 “对,是我。” 那咬牙切齿般的用词,由纪斗大概能猜出响接下来要说的话,屏息静气。但响没在意他的反应,只是继续说:“我原本是五位三翼候补中的一个。没被选上让我落得清闲,但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比他们差。” 被选为三翼是荣誉,但成为桦鬼的庇护翼就只有痛苦了,即使入选他也不会对主人尽忠。“上头”正确地把握到响的真意,结果就没让响成为桦鬼的庇护翼。 不是因为他能力不足。选定当时最被重视的是响的思想、那无法预测的行动、还有对桦鬼——不,对“鬼头”之名含有激烈的敌意。 “要好好招呼鬼头的新娘。” 让鬼痛苦很简单。越是强悍的鬼,弱点就越是容易以确实形态暴露出来。 “新娘”的形态。 响冷笑。有的鬼会为一些无聊事情而在意不已。而拥有那鬼烙印的女人毫无防备地站在他眼前。 “期待明天。” 乘着清爽的夜风,响隐身在密林中。 第四章 对峙者 第一节 翌日早晨,神无看着写有大大个“汤”字的蓝色帘子,无言叹息。昨晚在光晴劝止下没能入浴的她,相隔二十四小时候终于能进入个人浴室。她感慨不已,虽然说是个人用,但却十分宽广,对神无来说还是意料外的。结果她还是戒备地快速洗了个澡就出来了。 穿上用人准备的洋装,左右拿着刚才还穿在身上的浴衣,站在帘子前。右手是兔子毛玩偶和木雕人偶。一番烦恼挣扎之后,她把两个玩偶都放在胸前的口袋,但因为口袋太小,两个玩偶把口袋塞得失去平衡。她苦思了一下,让兔子跟人偶的脸探出口袋,终于安静而满足地点点头。 踏出一步的她,因为钝痛而皱起眉头俯视自己的脚。光晴给了她湿布跟绷带,说痛的时候用来降温和包扎,但她觉得用那些太夸张所以没用。站着等待痛楚缓和过去,环视广阔的走廊,知道他不在神情有点复杂。他担心神无的安全,一整晚都在房门前充当护卫。在她因无法接受他情意而道歉时,光晴只是让她别道歉,快点回去休息,甚至还露出善良的笑容让她别担心。 大屋内外都有光晴所害怕的东西。 “如果有点喜欢我就告诉我吧?我会离开一段时间。” 黑暗中,光晴眼神真挚地宣告。明明深受打击,却还是伪装无所谓的口吻。 神无咬着唇点头。所谓的心痛就是如此感觉吧。如果她要求光晴别那么温柔对待自己,他会更受伤,所以神无无法回应什么。 “神无?” 紧握住浴衣凝视地板的神无,耳边突然传来伊织的声音,她不禁抬起头。 “早饭准备好了。过来。” 伊织奇怪地看着她。 “怎么了?” “……没,浴衣……” “啊,你放到那个篮子里面。” 伊织怀里的婴儿发出快乐的叫声,伊织改变一下抱孩子的姿势,以下颚点点一旁的藤编篮子。看到神无按照吩咐把衣服放到篮子里后,伊织伸出美丽的手指逗孩子玩。 “可以抱着孩子到处走吗?” 神无俯视伊织胸前的小生命。真的很小。虽然不知道出生多久了,但婴儿即使长期呆在床上也不为过吧。 “这孩子我不抱着他,他就闹了。鬼的孩子只需三天脖子就会硬了。抱起来蛮轻松的,要试试看吗?” “……三天。” 跟普通婴儿不同呢。神无兴致勃勃盯着婴儿,伊织建议道。 “我怕他会掉下来。” “那你就别让他掉下来。” 伊织笑着把婴儿交到她手上。神无慌忙伸出手,接过那轻盈的小生命。 “其实最好是怀着他的时候让你触摸。” 伊织笑着缓缓往前走。无法理解她这句话意思的神无调整步伐,看着她。 “很不可思议吧。鬼的孩子难以降生,因此他们会让新娘触摸孕妇的肚子以祈求快点诞下健康的孩子。” “……不可思议。” “你觉得鬼头的孩子也会像鬼头那样强悍吗?还是像忠尚大人那样平庸?” “谁平庸了?” 神无被背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急忙转身。 “哎呀,你听到了——忠尚大人你难道宿醉了?真糟糕啊。” 看着脸色不悦,抿唇不语的忠尚,伊织笑得肩膀摆动。忠尚狠狠地瞪了伊织一眼,然后来回打量神无和她怀中的婴儿。 “那家伙的孩子就是下任鬼头。别乱说话,准备早饭。” “是是。” 伊织安抚似的点头,忠尚粗鲁地以手掌磨蹭孩子的头。神无吃惊地看着忠尚,他收回手笑道:“快点让我见见嫡孙吧。我很焦急的。” 说完,忠尚越过哑然的神无。看着自己的孩子怎么能说出那种话呢,神无头脑混乱地看着元气的背影。 “别跟庇护翼靠太近了,你是鬼头的新娘。” 忠尚回头嗤笑道。昨天宴会上他的心情莫名的好,今天也好像延续了好心情。当初那一看到神无就命令再找下任新娘的男子,收回了过去的物理说话,对不知所措的她留下这样一句话就走了。 他到底明白多少呢,从他那自信满满的态度完全无法预料。他应该不知道昨晚光晴跟自己说过的话,但也许从某人口中得知此消息因此焦躁起来,预料到神无的心情所以就马上采取行动。 “你选择鬼头吗?” 伊织安静地问,完全没想过自己要选择谁的神无无言地摇头。面对光晴的求爱她只能道歉。然而这样不代表她会选择其他人,被某人吸引、讨厌某人这些情感,神无还无法清晰理解。 这种状况下应该无法回答,存在于心底的一抹身影却扰乱一切,使她狼狈不已。尽管他的怒气是如此尖锐,连靠近都让人踌躇,她的眼睛却不由自主注视他。 越是深入了解越是让人恐惧的心情和无法言喻的冲动,在她心底持续膨胀。 “尽管不得不决定,但你烦恼也没用。恋爱需要导火线。” 伊织轻拍神无的肩膀,然后苦笑。神无为她的话而吃惊,伊织耸耸肩说:“来,吃饭吧。” 神无被带领进入的是跟昨天相同的大厅。朱红色的膳食桌跟昨天一样整齐并排,上头放着早饭。神无把婴儿交换给伊织,看到上座的空位,顿住脚步,旁边是让人以为他喝道天亮的一脸不高兴情绪的桦鬼。 发现神无到来的他,眼睛微张。知道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胸口毛玩偶上的神无,慌忙在他身边坐下来——桦鬼似乎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询问毛玩偶的事情,没说什么。 樱花路上突然出现的果然是他吧。陷入沉思的她突然感到身边人的动作,抬起头发现桦鬼站起来走出客厅,她忙站起来。 “吃了再去。” 在忠尚命令下被迫坐下来,神无不安地对忠尚说:“但是桦鬼——” “难得来到这里就多吃点,长点肉。那家伙只是在大屋附近乱逛罢了。” 桦鬼的早饭还像刚做好时那样平整。神无知道要吃完早饭忠尚才会放她走,只好拿起筷子。但总是吃不下,最后她只是努力地勉强自己吃下去。 坐在隔壁的忠尚叹口气。 “算了,勉强吃下去对身体也不好。” 神无看着毫无减少迹象的料理苦恼不已,忠尚唯有放弃了。神无安心地叹口气,结果他人递来的汤,道谢后喝了一口就站起来。桦鬼在学校只会释放出杀意,但在这房子中却涌现出了让人意外的情感。虽然不知道要逗留在此多长时间,但既然要上学,就不可能长期滞留于此。她走到走廊上。 因为光晴让她别单独行动,所以她的活动范围也被限制了。监视大屋已经很吃力了,她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因此必须多注意自己的行动。 如果他在大屋中或者在附近,也许他们能说上两句话呢,神无抱住淡淡的期待,朝通往庭院的走廊走去,边寻找桦鬼边散步。突然她脖子上传来冷冷的感觉,她停下来—— “回去。” 伴随着怒吼,手腕被抓住,她身子往前倾斜。钝重声音响起的同时,她看到一根箭深深刺入面前的柱子上,上下摇晃着。抱住吓呆的神无,忠尚回头大叫,这时渡濑也跑过来,两人张开双手护着神无。 “渡濑。” “马上到里面去。” 发出比主人更尖锐命令的男人看向森林。忠尚踢开纸门,拖着神无走到房间里面,然后互换渡濑的名字。 “你也退下。” “但是忠尚大人。” “好了,退下。箭是?” “远距离弓箭。” “杀伤力很大。有看到箭手吗?” “没有。” “哼,警告吗——功夫不错。” 放开神无的忠尚笑着说。他一脸享受此状况的神色接过渡濑递来的弓箭,然后睨视着被关上的纸门。 “小鬼。……喂,神无。” 突然被喊名字的神无惊讶得跳起来,看向忠尚。 “别暴露在外头。暂时你都会是对方的箭靶。” “是。那个,谢谢你。” 她深深鞠躬,忠尚哼了哼,以下颚点点里面。 “走动时使用大屋的内走廊。知道了吗?” 神无点头,忠尚就让她走了。紧迫的空气压迫着她,神无打开对面的纸门,确认没有危险才走出长廊。 如果当时她没停下脚步,如果她再往前一步,就肯定被箭刺中了。 神无闭上眼睛,浮现嵌入学校中墙壁的锐利小刀。在箭矢落下的地方肯定也有小刀。 看到神无离去,忠尚才坐下来。 “外头的是三翼跟……前鬼头的儿子吗?” “是,还有他的两个庇护翼。另外,三翼的四位庇护翼也潜伏在大屋中。” “对神无进行求爱的三翼不能出手。那这箭是前鬼头儿子发射的?” “他似乎从学校一直跟踪我们到此。” “……有耐性。” “擅自行动只会打草惊蛇。三翼实际上是下任鬼头候补,听说外头那位前鬼头的儿子能力也很高。有个万一上头必然会行动,因此无论什么状况,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 “你的判断力还是一样好。” “小人惶恐。” 忠尚把箭举高到眼前,轻声说“沉重”。仔细观察为了拉长飞行距离而改造过的箭,他紧握箭身。 “真意外。” 渡濑眼神转移到神无消失的纸门上。 “你竟然守护她。” “……她是自己避开的。” “不,她提前停下动作了。说起来,在学校时也一样呢。” “因此她才能活下来,不是吗?” “广义上来说,新娘是鬼的血亲,能力多少比常人强。但如果在被守护的环境中长大,能力就拜拜失去了。结果可以说幸运,也是一种遗憾——我以为你会讨厌她。” “我的确是满讨厌她的。” “你说的对,如果能注意措辞就更好了。” “拘泥美丑是鬼的本性。……如果没有希望,那到别的鬼那里去反而能得到幸福。虽然我想要接受,因为真的太可怜了。” 忠尚说出鬼族一般的常识,渡濑听了只是耸耸肩。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无论新娘美丑都会珍惜新娘。初见面时对神无说的那句话,太过迂回,绝对不是针对神无,而是有着独特的考虑。 “关于鬼头,为什么你要特意说出一些让他误解的话呢?”<dfn>p://?99lib.</dfn> “啰嗦。” 忠尚以单手折断箭矢丢下,手肘放在座位扶臂上,撑着脸颊不愿意回应什么。渡濑再次耸肩盯着纸门。尽管肉眼看不到,但一定程度上能猜测到敌人所在处。他沉默地在脑海中描绘附近的地形,忠尚开口道:“别出手。” “他们是敌人。” “别出手,那是小鬼之间的争斗。父辈出动帮忙算什么。” 毫无商量的一句话让渡濑苦笑。忠尚问了潜入大屋的四位庇护翼的情况,然后就命令渡濑静观其变。 渡濑静静俯视折断的箭矢。 “这种状况下我们不至于有过失。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能行动。” “对方是除鬼头外,族中最厉害的四人。” “你不相信之间的庇护翼吗?” 忠尚只是笑着回答说:“就是相信才问你。” 尽管能力远远不及四人,但运用地利优势也能占据上风——渡濑自信满满的发言只换来忠尚一个笑容。 “必要的话就行动。去准备吧。” 简要地下令后,忠尚站起来。 第四章 对峙者 第二节 走在左右皆是纸门的走廊上,神无停下脚步。静静地等待脚步痛楚缓和过去,打量着四周,想起了昨晚喝醉了在屋内迷路的自己。看来即使头脑清醒还是会迷路。不知何时她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对四周产生戒备气息,神无深深吐出一口气。 肯定有人从学校跟来了。虽然不算是明确的杀意,但那箭告诉她,对方不在意她的生死。 感觉到胸口那轻微的心跳声,神无低头看着兔子玩偶和木雕人偶。有一瞬间她怀疑犯人就是国一,但马上又推翻了猜测。他现在的身体应该无法动弹,而且他也不是那种采取鬼祟行动的人。 也许是桦鬼做的,但从他目前的行动来开又不像。 到底是谁——神无站在走廊中央,皱起眉头。能跟踪她到这里,对方不是简单的人物。疑惑不解的她被背后突然靠近的气息和声音吓到,忙转头。 “啊,果然是鬼头的新娘。” 年轻女性手里拿着方有茶具和点心、还有毛巾的大托盘。神无看到托盘上轻微摇晃的茶具,走到她身边,拿起了表面印有蔷薇花的白瓷茶壶。 “你要帮忙吗?太好了。用这个毛巾。” 神无拿着比想象中重多的茶壶,女性抱歉地对她笑笑。神无拿过毛巾托住茶壶底部。茶壶外表巨大,因此盛载的东西也多。 “我就想饭后来一杯茶……不过也是借口啦。” 女人那快乐的口吻让神无疑惑,只见女人沿着走廊直走,然后往右拐,走了一会儿再右拐,最后踏上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所跟和风建筑毫不搭边的铁门。 “茶来了。” 铁门两侧的墙壁颜色跟四周墙壁不同,女人说了一声后,铁门打开。神无被里面的光景吓呆了。昨天她被带去的铁格子屋是普通牢房,而现在看到的是被铁制墙壁和吸音材料包围的房间。面积不大,里面有几个女人用望远镜通过形状奇怪的小窗观察外头。 “怎样?” “嗯,绝对没错。那是鬼头的庇护翼。现在拿着杯子的是水羽。” “右边那个子高高的是二翼?” “不像。最后一翼吧?是伊织姐迷恋的‘丽二大人’吧?好美。” 听到熟悉的名字,神无睁大眼睛,开门的新娘转头看着讨论得热烈的同伴们,叹息不已。但其他新娘并没有在意,继续用望远镜观测,聊着些花边新闻。 “伊织姐每次听到丽二大人的消息心情都会莫名高涨呢。” “与其说莫名,不如说糟糕吧。” “恋爱中的少女呢。” “忠尚大人真可怜。” 新娘们以轻松的语调说着,没造成太大回响。即使神无进入室内,她们还是专注地注视着森林,没发现新的客人。房间的构造显得很不自然——墙壁是延伸到天花板的隔音材料造成,而屋顶则是玻璃。 每个地方都有能自由闭合的小窗,整间小屋子明亮得不像是用于日常生活。 新娘们打开了小窗户,望远镜朝着同个方向。从她们对话内容来看,看的应该是三翼。即使这些话会传入忠尚耳中,她们也不在意。 神无决定准备好茶后就出去。 “喝一杯特制的奶茶吧。” 拿红茶过来的新娘如此说,已经准备好神无份的奶茶。才刚吃过早饭没胃口再吃什么的神无,难以拒绝对方热心的邀请,轻轻接过茶杯。女人劝她吃饼干,神无拒绝了,拉过桌子旁边的圆凳子坐下。 神无舒了口气。昨天光晴刚说完大屋内也不安全。现在这样跟其他人一起,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看到铁门也知道这房间墙壁都是铁质材料的,对神无来说,与其说是怪异不如说让她放心。 “真够养眼的。水羽离开这里多少年了?” “十年左右吧?虽然他偶尔会回来拜访,但样貌没多大改变。不愧是鬼族,不像我们会衰老。” “他曾经住在这里!?” “忠尚大人照顾过他一段日子。说起来,鬼头应该喜欢水羽的吧。” “嗯,的确没为难过水羽。” 听到这里,啜饮着奶茶的神无顿了顿。除了为那对意外的组合感到吃惊,也明白为什么比起其他人水羽更在意桦鬼。 现在的状况——为了一个新娘而对立,肯定违背了他的本意吧。 静静倾听她们对话的神无把茶杯放回桌面上,凝视窗外的景色咬住下唇。这种场合下,道歉并不恰当。但同时她不由得想不被赋予任何期望的自己为什么还活在世界上。 “没事吧?” 女人问,神无抬起头。 “不舒服?要到房间去休息吗?” “没事。” 神无乖巧地回应。不是所有忠尚的新娘都对她心怀敌意。想到在大厅吃饭时那几道同情的视线,神无看着女人,然后被女人身后小窗的景色吸引说道:“对不起,我有事……” 她站起来鞠躬,走向铁门,分离拉开比想象中重多的铁门,走到外头,寻找出路。 “桦鬼。” 刚才看到他的身影了。隐藏在森林中的背影。 来到本家后明显情况有异的桦鬼,像要逃避神无似的消失了。错过这次机会就不知道是否再有两人独处机会了,神无紧握口袋中毛玩偶,跑出去。 她没有发现铁门后的一脸困惑的女人。 “怎么那么急呢。” 女人看着神无离去的背影,然后转头看向窗外,发现躲在树荫丛中的男子皱起没有。宽肩窄腰个子挺拔——骤然看去是桦鬼。体型跟气息都跟桦鬼如出一辙。但,他不是桦鬼。男人露出侧脸,完美的宛如人造物似的脸庞上释放出恶意。女人屏息。 “那是谁?” 从树荫中走出来的男子手上握着弓箭。 第四章 对峙者 第三节 说到日式房子,有着从任何方位都能轻易进入的构造。神无很快找到了通往外头的门,疑惑的穿上放置一旁的木屐。着应该是用于散步的吧。虽然她喜欢木屐,但没有自信平安走到玄关,因此只能边注意脚下情况边走了。 不习惯的小道使她不停被绊倒,每次神无都被迫停下来。之前稍微复原的伤口又要恶化了。然而只有吃饭时才能跟桦鬼打照面的神无,想要问他毛玩偶的事情,尽管心知不可能得到回应还是想跟他说话。心底生出那蠢动的不安,是因为学校中他的态度和刚才的箭造成的吧。神无深呼吸,压抑住那种不安心情。 沿着羊肠小道来到山腰,神无下意识确认刚才自己待的地方。铁房间从外面看也是铁制构造,跟大屋完全不同的氛围。本以为能看到通过小窗户以望远镜观察外头状况的新娘们,但因为房间外壁构造和设计,无法看到里面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何要建造那房子,但那肯定非必要时不用的。看到房间高处描绘着复杂的花纹,神无知道从铁房子内能观察到很远的地方。 被看到就麻烦了,神无不敢多做停留,转向森林里面走去。环视四周,回忆从小窗看到的情景,踏出脚步。森林某处密集生长着枯黄树叶的树木。四周突然变得阴暗,神无扶着附近一棵树干喘息,一阵落叶被践踏的清脆声音响起。 两人独处时,他的情感大半是严苛和杀意。但今天却完全感觉不到。本以为因为在本家所以他才如此,但有些地方却说不过去。神无感觉不妥地转过身,反射性后退。 “没发现刚才的袭击吗?” 越过树丛悠然而来的男人释放出弓箭微笑。看着那横越大地,发出钝重声响的武器,神无更加往后退一步,直视来人。 不是桦鬼。眼前的是跟国一一起行动的崛川响——与桦鬼对立的鬼。 “特意来让我杀吗?如此蠢钝,真是可悲。” 响冷笑着耸耸肩膀,眯起金黄色的眼瞳。他的语气跟气息完全让人感觉不到危险,但神无胸口伸出的警钟却沉重地鸣叫起来。快逃——本能如此的说。 “不用那么害怕哦。” 尽管声调温和,但他双眸中只有明显的轻蔑,告知神无他的真意。如履平地的响靠近她,视线触及神无胸口时,表情一变,把后退的她的身体压在树干上。 视线剧烈摇晃,激痛从胸口泛起,那种窒息的感觉让神无不由自主蜷缩起来。但衣襟马上被他掴住,整个人往上提,被用力压在粗壮的树干上。 “我不会太用力的——把你掐死了,就无法问话了。” 无情地说出残忍地化,手掌握住神无纤细脖子的响冷笑。他手腕渐渐加重力道,神无喉咙被压迫将近窒息。她伸出手想要拉开响的手,但有力的手腕完全不为所动。响俯视痛苦的神无,拉出她口袋中的木雕人偶,递到她眼前。 “在哪里捡的?” 尽管他语气平板,神色却异常迫切。神无看着响手上的木雕人偶,想要说那是国一给自己的。但他从后方拿出某东西,一起递到她面前,神无忍住那句到喉咙的话。 “这是你的吧?” 响淡然地问,按下刀身上的凸起,锐利刀刃应声弹出。神无看到刀身上干枯的血迹,全身发抖。那刀是江岛四季子所有,恐怕也是那天插入国一腹部的刀子吧。 “听不到吗?” 冰冷的刀刃贴住她脸颊,凝视着响的神无没办法回答。那瞳孔中没有任何轻蔑,只有让人心寒的厌恶。神无直觉告诉自己回答不回答结果都一样,紧咬着苍白的唇瓣。 看来响并不知道刀子的主人是谁。他不知道的话,也证明国一无法给他解释了。 ——那样的话。 “他没事吧?” 脑海中那鲜血混合在雨水中的情景再次苏醒。国一的伤比自己想像中更重吗?所以跟他一起行动的鬼才会特意来确认真相吗? “问问题的是我。” 响没回答神无的问题,把脸凑到她面前。明确的憎恶自响的眼中消失,一股恶寒自背部窜起,神无忘记眨眼,只是看着他。那眼睛跟桦鬼的不同,完全找不到一丝感情。 不行。如果她说出真相,响肯定毫不犹豫就亲手把四季子定罪吧。电光中的惨剧将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这把刀。” “不知道。” 听到神无的回答,响眯起毫无感情的金色眼睛。 “我问是不是你,答案不是这个吧。可恶的女人。现场除了国一的脚印就只有女人的脚印了!而且从刀刃的位置和深度判断,行凶者都是女性。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开脱?” 响的力道快要捏碎神无的喉咙,冷然地盯着她。 “这里无论是从大屋的角度或者三翼所在位置看来都是死角,知道吗?如果你认为有人来救你就大错特错了——对了,我有个好提议,求救吧,鬼头的新娘。我会把刀子好好还你的。” 剧烈的痛楚让神无忍不住发出惨叫,享受这一幕的响勾起唇角,露出残忍的微笑。压迫着神无喉咙的手腕突然放开,但马上又握住她脖子,将她整个人提起来。 “叫,叫自己的鬼。只是这样就把你处理掉,一点都不好玩。” 响的语气一丝不乱。尽管在威胁人,那声音还是温柔不已。 响俯视神无,皱起眉头。 “……如果传闻是真的,你叫他也未必来呢。现在这样不行啊,必须有更决定性的因素。” 说完,响视线游移,嘴角一直挂着丑恶的微笑。 “要怎样才能满足必要条件呢?怎样才能让他按照期待行动呢?” 说出莫名言语的响,为神无紧握住自己手腕的举动失笑,力道缓和下来。 响看着大屋,放开了神无,从不断咳嗽的她口袋中拔出兔子玩偶。来回打量兔子跟神无,响快速打开刀子,深深刺入兔子腹中。 他把腹部裂开的玩偶丢到神色茫然的神无眼前。 “还给你。” 无邪地笑着的他转身走去。咳嗽着捡起玩偶的神无用力抱住玩偶,看到远去的响手上握着国一交给自己的木雕人偶,挤出声音说:“请把人偶还给我。” 那人偶对国一来说肯定很重要,她不能交给其他人。虽然这样想,但双脚却颤抖得无法行走。 应声回头的响,眼瞳产生奇妙扭曲宛如无底深渊的黑暗。 “这不是你的东西吧……那家伙没来真是可惜。” 响恶意地低喃,再次看了看大屋,然后远去。无法前进一步的神无跌坐在地上,原本剧烈鸣叫让人头痛的警钟渐渐处于轻微,她知道危险已经远去。 全身冷汗如泉涌。尽管警钟安静下来却不认为自己得救了,神无以发抖的双手抚摸腹部裂开的兔子玩偶。 结果还是一无所知。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害怕,恐惧得发抖。神无为无能的自己感到难堪,也感到异常的生气。 “啊,找到了……!!” 凝视着响远去方向的神无,听到大屋那边传来的声音,慢慢扭转头。穿着可爱蓬松洋装、惊人相似的两个少女正穿过树丛,边走边停往她这边走来。 “你突然不见了,害我们都焦急了!地方这么大,很难感应到你的气息。” “是因为雷太太迟钝了吧。” “风太你不也是不知道!” 两个少年连渐渐增大音量的声线都雷同。神无想起水羽的庇护翼男扮女装潜入大宅,忘我地看着眼前这幅奇妙的光景。主人水羽很可爱,但他的庇护翼更是让人怜爱。化了妆戴上假发,如果安静不说话的话就是两个让人惊艳的少女。 “朝雾,森林很危险,别再来了。” “对啊对啊,水羽也很恐怖——怎么了?” 发现神无脸色苍白地跌坐在地上,两人慌忙跑过去。听到他们那率直而真诚的问话,盈满恐惧与紧张的僵硬身体完全虚软下来。弓着背深深呼一口气的神无,不在意弄脏衣服伸直了腿安坐着,眼睛四处打量森林深处问:“你们昨天说的,是关于学校走廊遇到的那个鬼吗?” 神无还没说完,双生子就睁大眼睛往神无看着的方向望去。 “难道崛川响来过?!” “再有失误的话,水羽肯定会吊起我们!” 看着两人发出惨叫的可怜背影,神无异常狼狈。这两个人特别害怕水羽。也许以庇护翼身份来到这里,如果还赶不及救她就完全说不过去了。 “没有人。我只是想知道罢了。” “呃?但是……” “我散步时扭到脚了,然后突然觉得很害怕。” 听说这位置是三翼看不到的死角,因此神无说了个谎,双生子面面相觑,眺望着森林,然后再看看神无的脚,总算接受了她的辩解。她的脚踝皮肤泛红发热,出现轻微肿胀。 “很痛的样子呢。背你吧?” 双生子指指自己的背部,神无认为自己还能走,赶忙摇头。第一,尽管他们性别是男生,但外表怎么看都像美少女。感觉跟平常很不同。 “是吗,那好。” 两人站起来,同时朝她微笑着伸出手。同样是“鬼”,既有充满杀意和憎恶、轻蔑别人的鬼,也有这样心怀好意接受她的鬼。神无看到裂开的玩偶,把它塞回口袋中,抓住两人的手。 回到大屋,伊织早就在走廊上等着。她看到神无和扶着神无的双生美少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双生子是外人。少女外表的她们当然不是忠尚大人的新娘,也不是他的庇护翼。即使人数再多,伊织也能辨认出对方是否为大屋内部人员。 “怎么了神无,不舒服吗?” 但伊织没有对双生子作出任何警告,只是问神无。她困惑地告诉伊织自己扭到脚了,伊织责备地说“你又到处乱跑了”。 “我去拿湿毛巾给你,先回房间休息。” “谢谢。啊……那个,能不能借点缝纫工具给我呢?” “好的。” 三人疑惑地看着爽脆离开的背影。虽然被责备叫人难受,但这样被漠视也叫他们不知所措。 “不详的预感,她不责备我们实在太不详了。” “她一会儿肯定生气的,一定!” 双生子泪眼汪汪的询问,神无无法回答,也无法给予他们安慰,匆匆道谢后回房间去了。如果能逃过追问就是幸运,如果他们放手就更加高兴了,但无论怎么说都不可能。神无回到房间,舒了一口气,伊织就拿着湿毛巾、绷带、几块毛巾、缝纫工具进来了。她利落地包扎好伤口,卷起毛巾放到她脚下。 “垫高伤口比较好。无聊时就睡睡觉吧。” 冰凉的湿布使发热的脚稍微冷却下来,神无听着伊织的吩咐,叹口气,然后拿出兔子玩偶给伊织看。 “这个东西我还以为丢掉了呢。是鬼头的吧?” “放在那边的衣柜中……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不知道,我问他是谁的,他也不回答,因此我也不清楚。这东西也没什么价值吧。他一直不肯丢,弄得很残破呢。” “我来修补。” 神无那迅速的决定叫抓住兔子长耳朵的伊织吃惊。知道她要缝纫工具来做什么的伊织苦笑着站起来,留下一句“吃午饭时来叫你”后就走了。 神无轻轻叹息,抱住玩偶闭上眼睛。 第四章 对峙者 第四节 丽二沉吟了一声,架起望远镜。 “怎么了?” “……不,有种奇怪的感觉。” “是吗,真是的,老是胡言乱语。虽然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但别作出了不起的样子。” “光晴?” “那是违反规则,是不行的。真的真的!” “光晴?” “看来昨天神无对他说了什么。” 看着蜷缩着身子把脸埋在纸袋中、重复叹息的光晴,头埋在纸袋中的他就更加消沉哀愁,姿势让人发笑。 “昨天因为有些事必须取得联络,因此就侵入本家的时候?” “不是。” 早上失魂落魄从大屋回来的光晴,没说什么就睡着了。水羽知道他并没有真正入睡,但也没问什么,结果光晴就变成这样了。 取得联络的人早上就找到他们,一宿没睡的光晴呆呆地把几个现在自己用来埋头的结实纸袋交给那人,对方就回到雄伟的日本大屋去了。 纸袋里面似乎装着一副,无法得知其原因。丽二跟水羽想发问,但看到把脸深深埋于纸袋中的光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也预计过了。”丽二苦笑地说。 “如果新娘选择了别人,我要放弃吗?” 光晴的声音自纸袋中闷闷传来。唐突的话让水羽表情僵硬,丽二垂下眼睑。 “只要新娘真正幸福我就会退出。” 丽二淡淡地说,闻言光晴肩膀微微颤抖。 “是啊,退出。如果希望对方得到幸福就必须笑着送走她。无论多么喜欢,多么焦急地想要让她得到幸福——” 比谁都要高兴。 矛盾的心是他们本能的碎片。那不是道理,只是类似于愿望祈求的想法。舍弃理性和常识,成为心底一盏小小明灯,只要他们还活着就会继续存在。 “为什么要被抢走呢……我明明不想被她看到自己悲伤的脸。” 神无的道歉不是拒绝。但同时也明确表达了光晴不会是她选择的对象。 “一开始我确实为了守护才对她烙印。” 感受到桦鬼对神无的杀意,为了保护新娘才采用那计策。庇护翼专心一致地保护着主人的新娘——那行为造成了凄惨的过去,但如果能成为盾牌守护她的生命,失去了他也不在意。 “明明只是想保护她。” 作为庇护翼,希望以这种形式来完成无法完成的人物。因为他们的求爱而让神无来到自己身边,只要她能幸福,即使是脱轨的未来也没所谓。 “那想法叫做本能吧。我在烙印时是认真的。” “丽太不经思索了。” “我什么时候都是认真的。” 丽二没有恶意的话,让把脸埋在袋子中的光晴苦笑。 “麻烦啊。” “但这不足以成为你喜欢她的理由吧。不至于如此喜欢。” 沉默的水羽插嘴道。光晴颤抖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被樱花树包围的巨大建筑物。避开世人耳目建立于深山的大屋,严肃而闭锁,让人自然想起在大屋中长大的男人。 “历代最高的鬼头……本能叛逆、极度危险的人。” 即使伺候在他身边,有时候也会被他吓到。那不是名号的威严,而是个人突出的能力。 “对不起,我无法放弃。虽然固执的男人会被讨厌。” 即使说出答案、确认了自己立场,但始终心存遗憾。光晴把纸袋丢回车上,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惊奇之余,以三言两语告知了丽二他们,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为了交换情报他们会定期聚集,但基本上都在各自决定的地方监视大屋。现在能确定的是响带着庇护翼来到大宅,目前还没有什么引人瞩目的举动,而被认为对神无抱有最强杀意的桦鬼始终躲避着神无。 “他们会一口攻击吧。” 本家的人都会帮助桦鬼,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桦鬼单独行动时会造成的危险。然而一切都出乎意料,事情陷入了胶着状态。光晴疑惑地歪着脑袋,变小心警戒边走到斜面上,突然站住,凝视大屋对面的方向。 屏息静气。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静静地仰望着被树木包围、变得狭窄的天空。不能说没有泄气,却是安静得让人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桦鬼……?” 他呆呆地呼唤后,打气传来动作气息。身体本能察觉到危险,自然往后退,撞到了粗壮树干上。连戒备都忘记了的光晴,视线渐渐被那股气息吸引,无法移开。 异样的气息、异样的压迫感——鲜明地告知他:这就是“鬼头”,两人间有着绝对的能力差异。 “心情很差呢。” 光晴说话,稍微缓和了束缚身体的紧张感。他踏出一步,以冷然的视线睨视着桦鬼。先行动的是桦鬼,他慢慢越过光晴身边。光晴注视着桦鬼刚才站的地方没有动,知道他气息完全消失才回头。 “越来越搞不懂他。是冷静还是不安定呢……好久没见面了。” 自樱花怒放以来,他的存在越来越突出。明知道贸然出手会危及生命,但潜藏在光晴体内的鬼本性却蠢蠢欲动。 “作为对手,非常足够。” 他微笑。视线往大屋一角、拥有烙印的少女居住的房间投注去。 第五章 伤痕 第一节 睁开眼睛,从高窗投射下来的日光稀薄而遥远,轻盈得让人伸手也无法触摸到的乱舞的光形成了一副远离现实的光景,桦鬼无法马上起来。 树枝上野鸟的叫声比平常距离更近。他撑起身子环视四周,堆积如山的被铺和枕头,终于让他想起自己身处本家。这是临时放置不用的寝具和坐垫、被称为被铺房的房间。结果他离开宿舍到女子宿舍去没能入睡,第二天在保健室通宵一整夜,昨晚在本家大厅醉倒了,今天虽然在被铺房假寐,但实际上也没有横躺下来好好休息。但原本他就是浅眠的人,不至于太在意这些条件。 被敌人侵袭,洗澡后他没有换浴衣就就寝了,简单整理一下凌乱的衣服走向通往走廊的出口。也许要准备早饭吧,远离厨房的被铺房附近别说新娘,连庇护翼的身影都不见。桦鬼没看到任何人,走到走廊外头,来到被飞石包围的空间。 看到从当时一直留下的箭矢,心底的不悦感急速膨胀。被袭击并不罕见,但战斗一般在凌晨或者日落,从来敌人只是有增无减。不,想要袭击他的敌人应该比以前更多了吧。 ——任何时候来都没所谓。 紧绷的神经和灼人的不悦让他勾起嘴角,拔出箭矢丢到庭院中,然后躺下。 高高的天空又变得遥远了。桦鬼深深叹息,闭上双眼。 紧张又紧张下迎来的早晨延续了昨天的情况,有点莫名的害羞感。 “……没来。” 边护着受伤的脚边坐在被铺旁边的神无,看着隔壁那跟昨天一样没有被使用痕迹的被铺和没有被开启痕迹的门锁,表情复杂。房间主人来了她觉得困扰,但不来却又非常在意。但她不能一直看着被铺和门锁发呆,站起来叠好被铺,换好昨天被人给准备的衣服。低头俯视自己的脚,幸好已经没昨天那么肿了,也没有发热了,神无松口气,但还是敷上湿毛巾,仔细地以绷带包裹好站起来。确认自己的脚到底有多痛后,拿起有点丑陋的兔子玩偶,检查有没有没缝好的地方,坐回榻榻米上。经过昨天,她已经没有带兔子散步的心情了。 神无抚摸着兔子的头,仰望一下时钟,走出房间。 “啊,刚好我也想喊你了。” 微笑走过来的是手抱婴儿的伊织。她朝神无招招手,询问着脚伤的情况,两人一起到大厅去。大厅中膳食桌井然排列,昨天众多新娘和庇护翼并肩的场景忠实再现。 然而又有点不同。 神无发现上座席有两个空位,来回张望,看到忠尚不高兴地坐在上座上。不知所措的神无在伊织催促下入座,跟昨天相同的用膳场景终于再现。但桦鬼还是没有出现在大厅中。 看着四周有点喧闹的用膳情景,神无不由得产生疑问。她身边的空位,那应该是被称为鬼头、大屋中地位最高的鬼的座位。但尽管那受尽瞩目的男人不出现,谁也没在意的样子。 奇怪的景象。 而且也有种莫名的悲伤。 神无视线从座位转到榻榻米上,满身严苛气息的鬼不在,这空间比昨天要舒服多了,但她还是食不知味。 满身严苛气息的鬼不在,这空间比昨天要舒服多了,但她还是食不知味。努力操纵着沉重的筷子,机械性地吧事物送入口中咀嚼吞下。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填满本来就没有空腹感的胃袋,然后意识茫然地站起来。 他在那里呢,神无彷徨地四处张望。 不回房间不来吃早饭——从忠尚那渴望跟家人一起吃饭所以满心期待的行为来看,不出现在大厅完全是桦鬼的独断独行。桦鬼不来,能减少自身的危险,神无应该高兴才对,但心底却有种莫名的失落。不知何解,神无不安地站在走廊上。 “喂,你找桦鬼吗?” 应声回头,看到忠尚真挚的脸。他疑惑地看着神无好一会儿,像对神无说“跟我来”似的,慎重走到面向庭院的走廊,呼喊她的名字。 “现在应该没事了。你从这里直走,他应该在那边睡觉。” 忠尚对神无展现一个讽刺的笑容,然后转身回到大厅内。神无盯着忠尚的背影好一会儿,打量一下走廊,发现走廊外的飞石放着木屐。 神无穿上木屐,按照忠尚指示踏上小道。 观察大屋情况的响对由纪斗和律喊了一声,他们互看一眼朝主人走去。 “看。”响指着的是鬼头的新娘·朝雾神无。他的手指缓缓移动,指着下一个目标·木藤桦鬼——任谁只要看一眼就发抖的“鬼头”。他正睡在没经过加工的天然石头堆砌成的空地中央。 “袭击吗?” 由纪斗问手持弓箭的响。因电话没有信号而生气的他昨天单独前往本家回来后,整个人都变得古怪。每次响散发出那种难以理解、宛如厚重墙壁般的情绪波动时,由纪斗跟律都会感到被自己的主人吓到。应该是发生了让他极端不快的事情吧。 “响,那是……”看到装设好的箭头上颜色不用以往,律屏息。 “不涂毒攻击也能取人性命。” “威力跟精确度都很好。近距离是绝对没问题。” 响淡然无波地说。看着无法反驳的律,由纪斗开口。 “你要狙击谁呢?” 回应他问题的是美丽却冰冷得让人发抖的笑容。那是志在必得的笑容。感觉到庇护翼想要阻碍自己,响朝大屋踏出脚步。 “你们去阻挡三翼。” 坚定不移前进的鬼留下这句话就走了。两人看到放置在简易桌子上的刀子。大宅进餐时间一般不会有太大举动,三翼也趁这个时间吃饭吧。 一切如响预料。分头监视大屋的他们的行动、交换情报的时间、判断因新娘一事与主人反目的他们不敢采取任何瞩目行动——一切都被猜中了。 两人记得距离三翼驻扎地最近的通道。拨开落叶,隐藏气息,一口气前往三翼所在地。 大屋一角,站立着观察鬼头新娘动态的三翼中一翼——士都麻光晴捕捉到由纪斗和律的身影。在同个地方同样隐藏气息的人,没必要知道彼此的名字。进入临战状态的三翼散发出紧迫气息,两人握住刀刃变色的刀子。 “这里禁止通行。” “你们也知道刀子上有毒吧。” 站在三翼面前的两个鬼,以僵硬的声音说。 第五章 伤痕 第二节 闭上眼睛,耳听着接连不断地树叶摩擦声,眼底掩上一抹殷红。 昨天那支箭让他深知这里有多危险,但桦鬼毫不在意,茫然地想起敌人那秀丽的容颜。响对自己的执着和厌恶,他能理解,也知道自己身边还有一个鬼为了鬼头之名而雀跃,当得知他真实身份时,理解就更多了几分。过去受过无数次强袭的桦鬼,想起响造成的伤都是轻伤。那些都是皮肉伤,没有危及性命的伤痛。 无论真相如何都没所谓了,浅眠中的身体渐渐陷入思考状态。突然,不远处传来树木摩擦和落叶被践踏的干脆声音。 “桦鬼?” 担忧地声音传入耳中,但桦鬼连睁开眼都嫌麻烦,决定无视对方。不一会儿后,那股气息更加靠近,同时也在染红的眼睛上落下阴影。清凉的森林空气混合着不可思议的香味,萦绕在他鼻腔中,然后浅眠渐渐加深。 头发摇晃。以为只是风,但那带有担心的触感是温暖的指尖。指尖不停梳着他的头发,让他想起那个动作温柔、叫人怀念的女人。无法忍受鬼头母亲身份带来的压力,长期体弱多病,任性地要求死亡的女人。 久远得他已经忘记的记忆,为什么现在——这样想着的桦鬼,想到最近也听过近似的声音。但在哪里听到,什么时候听到则完全想不起来。 对方以为他睡着了,以指尖触摸他的脸颊,梳理他的头发。隐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别勾出来,充斥胸腔的不悦突然变得柔和。 “啊……” 全身力气自然消散后,他听到少女的声音。对那惊叫感到不可思议,桦鬼没有从舒服的睡眠中醒过来,继续闭着眼睛。 就在他快要陷入深眠时,感觉到别的气息。 “你会笑吗?” 平板冷漠的声音让触摸他头发的手指停下来。听到干枯落叶被践踏的声音的下个瞬间,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弹起来。坐起来警戒的桦鬼瞬间为凝结的气息感到不适,看到身边的神无时更是哑然,她的身上似乎散发出某种香味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稳。尽管见过几次,但两人擦身而过时,他从没觉察到她身上的香味。跟新娘特有的气味有点不同。 但他没时间确认那是水面了。桦鬼立马站起来,睨视着眼前的鬼。 “睡得好吗,鬼头?” 越过岩石堆,手持弓箭的响微笑着瞄准桦鬼。 他看到神无慌忙站起来的样子。她紧张地往后退了一点。 “箭上涂了毒,跟普通的有点不同。毒物还没有解药,被射中就会死了,鬼头。” 响左右摇晃着变色的箭头,瞄准桦鬼轻快地宣告。看来他喜欢使用武器。桦鬼为他愉快的说明感到吃惊,也同时下了这样的判断,他知道神无远离了自己身边。 他清楚响的实力。即使手无寸铁也能跟三翼同时轻松对战。这种状况下,多余的东西反而制约了他的行动。神无是个阻碍,让陷入困境的他动弹不得。 想到这里,桦鬼发现了问题。 即使制约他的行动——有什么关系。反正她都是自己一时迷惑选择的不需要的新娘,即使她被卷入战斗中也无法犹豫什么。 这女人跟其他女人有什么差别呢。反正她跟其他新娘一样,都是冲着没有实态没有价值的鬼头之名而来。没人看到背负此名的人。即使人选改变,事实也不会改变,他在心底重复这样的话。 只有鬼族承认的地位、扭曲的常识、被选择的新娘。 “真悠闲啊,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眼前的鬼微笑。美丽得宛如人偶的鬼,脸带跟轻蔑大大不同的暧昧表情,把瞄准器从桦鬼身上移开。在他判断对方瞄准哪里前,对方停住了动作。在近得能清晰看到对方食指动作的距离上,弓箭射向的目标是—— “桦鬼……!” 伴随着风被割裂的声音,桦鬼身体动了动,身后传来神无的惨叫。鸟儿们受惊似的拍打着翅膀,静寂瞬间被打破。左肩的剧痛让他视线变得模糊,因为知道箭头有毒,因此桦鬼迅速把箭从血肉间拔出来。 “没有办法对自己的新娘见死不救吧?” 瞄准神无的弓箭转向地面,响满足地微笑。桦鬼没有逃走,把拔出来的箭丢下,大腿发软跪下。能轻易贯穿人体的武器对鬼的身体有着同样的破坏力。箭射中了肩膀,只要按住那部位就好了,但因为射中了骨头,让他站不稳。被丢出的箭矢带有血肉,桦鬼感觉到跟普通受伤疼痛不同的麻痹痛感。 “桦鬼……” 想要逃走的神无转回来,脸色苍白地伸开细瘦的双臂,挡住身体倾斜的桦鬼面前。为了止血而按住肩膀的指缝中央,涌出鲜血,在地上溅落成黑色的痕迹,融入大地。 “毒液发挥作用了?那可是很有效的。” 响说,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一把折叠军刀。 鬼露出比刀子更尖锐的微笑。从漆黑变成鲜明金黄色的眼瞳,向神无展示出他们本来冷酷的本能。 “不逃吗?” 响的质问,让神无抬起头。清凉的风中融入了血腥味。连呻吟都没有,桦鬼推开她的手,缓缓站起来。 “……还能动。” 响的声音没有惊讶,也没有感叹。虽然不知道毒素有着怎样的效果,但应该是让人无法站立的吧。从肩膀顺着手指滴落的血把地面上的花草都染红了。出血跟毒素让桦鬼脸色苍白。 响冷笑着握住刀子,神无无意识站在桦鬼面前。冷凝的气息自身后传出——眼前的鬼这样说:“想逃的话,我放过你。” 响嘲讽地看着神无。那眼瞳中有着快逃、落荒而逃、恳求我放过你的神色,那冷笑隐含着“除此之外没别的选择”的含义。 神无无言地看着响。这鬼跟背后的桦鬼一样,肯定不会对生命有所怜惜。那举着折刀的样子,宛如美丽的死神。 “逃吧。我说让你逃!” 没有丝毫想逃样子的神无,激起了响的怒火,他低声警告。他往前一步,神无无意识后退。 “滚开。” 桦鬼声音近在咫尺,神无仰望斜上方。毒素给他造成了何等痛楚,她不清楚,但把肩膀的肉撕裂的痛楚却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桦鬼脸色苍白,冷汗直冒,但始终没呻吟半句。 “滚一边去。” 盯着发出命令的桦鬼一瞬间,神无再次转向响,背后那冷凝的气息更浓烈。 “哈?还是第一次遇到急着相死的新娘呢。” 响静静地盯着神无,手探向口袋,拿出折刀。刀身跟箭头一昂闪耀着同样的颜色。 他缓缓左右晃动刀刃,那展示性的动作让神无全身僵硬。 他给出的两个选择,留下或是逃走——一旦她逃走,那刀刃会往谁身上招呼是显而易见的。神无想到学校发生的事,猜测到响攻击的目标,感到吃惊。 “蠢材,如果刺到你的话,你知道为你拔箭的会是谁?” 发出让人恶寒的疑问,响举高手瞄准后方。察觉他意图的神无后退,背部撞上温热的身体。 “滚。” 感觉到桦鬼沙哑的声音中隐藏类似焦急的情绪,不可思议热度包裹着他乏力的身体。神无逃走的话,那刀刃机会刺入已经无法战斗的桦鬼身体中。但他为什么要说“滚”呢。刚好又女人可以称为挡箭牌,实在想不透为什么他要担心。 他总是把神无当成最大障碍物,为什么—— 如果她被刺中,他会拯救那个自己早就想杀死的新娘、为她拔出弓箭吗,还是会沉默地等她断气?无论哪一个,痛苦都免不了的。自己到底希望怎样的结局呢,神无看着响思考着。 结果一样,只是痛的种类不同。神无垂下眼睑,肩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桦鬼?” 染血的手抓住神无肩膀,把她推开,同时端正的容颜因痛苦而扭曲。神无无法从他表情中读懂他的用意,是想救她呢,还是单纯不希望她妨碍呢。她只明白一点,挡在中间的神无消失后,桦鬼跟响之间就没有障碍物了。 响微笑,握住刀子的手朝桦鬼探去。 不知道刀身上有什么样的毒素,不知道那会对桦鬼的身体照成怎样的影响,但她知道桦鬼再中毒肯定会有性命危险。 推开神无的桦鬼的右手,再次按住左肩,以阻止出血。毫无防备地站着的他,眼神沉稳地看着敌对的鬼。 “桦鬼!!” 神无知道他不想逃。尽管气氛凝结得让人窒息,但她明白桦鬼不止没有战斗意志,甚至连生存力气都没有。 空气中满是等待死亡的静寂。 “不行……!” 响伸出手,神无看着脸上浮现安逸微笑的桦鬼,发出惨叫。眼前是一直接受死亡的孤高野兽。 救不了了——瞬间神无领悟。不断收窄距离的折刀动作缓慢得让人心惊,左肩的身体却比刀更慢。即使她以身体为盾牌都赶不及了。 谁来,她在心底呼叫的瞬间,想到了一个词。 “三翼——!!” 刹那,眼前飞过前所未有的颜色。 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音,折刀深深刺入地面。从森林中窜出来的人影,瞬间调整姿势,抓住了刺入地面的折刀。 少年像守护神无跟桦鬼似的,站在他们面前。 “请你别把鬼头的庇护翼当傻瓜好吗?” 被称为隼之早咲的少年,握住折刀讽刺地笑着。 第五章 伤痕 第三节 “真抱歉,我对自己的速度很有自信。而且这里是我的庭院。” 响被突然出现的水羽吓了一跳,听到他那危险的警告更是苦笑。 “我都让他们拿武器战斗了。” “想用两个人对抗三翼?真是傲慢。” 声调低沉的水羽的话中,隐含着浓烈的怒意。响再次拿起折叠军刀,眯起金黄色的眼睛。 “他们成功了,如果再争取多一点时间就好了。” 响的话让水羽表情变得更加严峻,感觉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水羽看向身后的桦鬼和神无。以失去光泽的瞳孔盯住响的桦鬼,脸色异常苍白。右手为了被血染成红色的肩膀止血,深深掐住肩膀的肌肉。他身边还有一支箭头附有血肉的箭矢。 水羽对本能跟响对峙的桦鬼和挺身保护桦鬼的神无——微笑,然后转向手握军刀的响,摆出临战态势。 “你的目的是?” 响以笑容来回应水羽的问题。他把玩着手上的军刀,视线依次在水羽、桦鬼、神无身上游走。 “我才要问你在想什么,竟然守护这样的家伙。这种家伙消失了不是更好?你也这样想吧?选择了新娘却不让庇护翼保护。这等同于说鬼头认为你们没资格守护他的东西。” 刀尖指向神无他们。 “你不可能听不到责难的声音吧。不被期待的新娘有什么价值?不被信任、甚至不被赋予人物的庇护翼有什么存在意义?你们都听到别人的耻笑了吧?那样的男人,没资格被保护。你们为什么还要守护他呢?” 正因为信任庇护翼,鬼才把作为伴侣、重要的新娘交给他们。接受委托的他们为了回报主人,十六年间守护新娘,等待时机成熟引领新娘走到主人身边。 自古传承至今的规则,毫不例外延续下去的习惯。 “……没必要回答你。” 水羽对嘲讽的响说出这么一句话,染上金黄色的眸子看着神无。 “带桦鬼回大屋去。这里我来应付。” 水羽转过头,对惊讶的神无深深点头。 “崛川响你不会笨得跟桦鬼父亲所有庇护翼为敌吧。” 水羽的挑衅,使得响的笑容更深刻。丝毫不见焦急的样子,响边把玩着刀子边渐渐缩短与水羽的距离。 “让我消灭一翼吧。” “神无——走!” 被尖锐一喝,神无忍住脚步的痛楚,扶着桦鬼往回走。就算见面多少次都不习惯的刺入紧张感弥漫全身。想到再流下来只会妨碍水羽,神无拼命支撑虚弱的桦鬼往大屋走。 背后的轰鸣声,让她心脏剧烈跳动,双脚发抖。也许被声音惊吓也许感受到杀气吧,野鸟发出刺耳的鸣叫。 “桦鬼。” 伤重得应该是去意识的桦鬼,顺应着神无的引导往前走。神无吃力地支撑着他的身体,突然感觉到旁人的气息,抬起头一看发现大屋的人都聚集到走廊上来。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看着猛烈摇晃的树木,伊织诧异地问新娘们。然后她看到了神无跟桦鬼,震惊地睁大眼。 “急救车……!” 神无大喊,聚集起来的人群中爆发出骚动。震惊地看着受伤的桦鬼的人们,只懂得面面相觑,完全没行动。 “请快点叫救护车!” “不行,医院距离这里太远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忠尚打断神无的求救,他眺望一下森林里面,再看看桦鬼,粗大的眉心不由得皱起来。但再也没有其他反应。踏上走廊的桦鬼挥开神无的手,摇摇晃晃往里面走去。 神无想要追上去,但想到了什么,跟忠尚说:“派车送桦鬼到医院去。” “没用。” “血……他受伤了。” “打得很激烈呢。” 忠尚莫不关心地俯视走廊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低喃。脚步虚浮的桦鬼消失在走廊拐弯处。 “不处理的话,这样——” 忠尚冷然的回答,让神无无法反驳。鬼的血型很特别,也许更正确来说是特别得没有其他相同的血型。三翼也说过,如果输的血不是鬼自己的,会有很多后遗症。 神无看向桦鬼消失的方向。 残留在走廊上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就是生命从他身体中流逝的证明。中了毒而且不断流血,即使是被称为鬼头的男子也肯定会丧命。 “处理……!” “别说废话了。虽然有点怪异,但这种程度的事也不少见,别管。” 忠尚看着脸色苍白的神无淡然道。听到那放任不管的话,神无转向伊织:“请借我急救箱!” “呃?” “快点!” 抱着婴儿的她慌忙走开,不一会儿就拿着个小木箱回来了。神无从伊织手上接过木箱,说了省谢谢就推开哑然的众人,顺着血迹追上去。他身体肯定很虚弱。滴落在地板上的血迹左右相距幅度大,一直延伸到桦鬼的房间。 大开的纸门后,桦鬼横躺在榻榻米上,呼吸紊乱。想到响说没有解药,神无跑到桦鬼身边,总之先处理他的伤口。让他好好休息吧。神无把急救箱放在旁边,跪下来。 接近他才知道他从刚才开始一直发烧。为了治疗想要移动他虚软的身体,但失去意识的身体异常沉重,没办法轻易移动。但不管他的话,被大量汗水湿透的衣服会让他寒冷,结果只会降低他的体力。要尽快处理伤口、换衣服、让他躺下来—— 想着这个顺序,神无离开桦鬼,走向衣柜。确认浴衣跟被铺放在一起,神无搬出来,回到完全不动的桦鬼身边。呼喊也没反应的他,紧紧握住自己的肩膀,手指几乎陷入皮肉中。尽管失去意识,但手还死命按住肩膀,以求出血停止。 ——为什么。 神无感觉到他的行为不是为了保命。但她马上放弃追寻原因,想要让他松开右手。 “桦鬼,放开手。” 桦鬼不为所动,看到鲜血被榻榻米吸收晕开,神无焦急地恳求他。但眉头紧皱的桦鬼毫无反应,依然紧紧捏住自己的肩膀。神无边呼喊他边奋力掰开他的手指,但手指沾了血变得湿滑无法掰开,神无知道他的右手起到止血作用才放弃了掰开他手指的动作。 也许再过一会儿就会自然松开了。那时候再治疗好了。神无放开手,触摸到吸了汗变得冰凉的衬衣,要脱下他的衣服才行,但看到他的手为了止血握住肩膀,神无从急救箱拿出剪刀。 衬衣染了血,某部分还陷入了桦鬼肩膀的肌肉中。即使把衬衣脱下来了,也无法让他穿上干净的衣服。 神无紧张地以剪刀慎重地切开濡湿的衬衣——袒露眼前的皮肤让她倒抽一口气。 “为什么……?” 变色、凹凸不平的伤痕满布桦鬼的皮肤。整个背部分布着大大小小,形状各不相同的伤痕。 “桦鬼。” 神无眼睛震惊地大睁,凝视那些丑陋的伤痕。跟神无身上的伤痕不同,桦鬼的伤痕是他徘徊于鬼门关的证据。神无以颤抖的指尖触碰类似火伤的伤痕。隔壁那是刀刃造成的吧,再旁边的是类似肉被剐出来的痕迹。 “为什么……?” 发现伤痕都没有得到好好治疗,神无茫然地问。这种程度,忠尚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吗。因为鬼头身份靠近他的女人,没有谁看到过他的身体就是这个原因吗。这就是他的生活——谵语鬼族顶点,本应该在众人艳羡的优越环境中、备受祝福地生活。但原来不是。 “鬼头是什么?” 在鬼之里高中,她知道大家都以嫉妒、仰慕、畏惧、憧憬的眼神看着他。正如很多新娘仰慕他,害怕他的鬼也不在少数。但桦鬼不管别人的观感,以冷漠得被认为是傲慢的态度构筑出自己的世界。 曾经她以为,他不承认别人的存在是因为轻蔑,但也许并不是那样——也许他只是在保护自己。 “鬼头是什么……?” 神无伸出双手,抱住炽热的身体,愕然。他没有依靠任何人来到这里,而且至今都不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桦鬼。” 她知道那理由。想到过去的他,神无不由得更用力抱紧他。 因为她明白,不依赖别人是因为没人伸出援手。 因为她明白,不求助是因为没人回应。 抚摸过背部伤痕的手指,颤抖着解开衬衣纽扣。背部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胸前也有。这些伤都没有被治疗过的样子,心脏附近的地方甚至缺少了部分肌肉。 他曾经多少次预备着死亡呢?看到那些宣示他走过如何艰辛道路的伤痕,神无喉咙涌上一阵泪意,神无咬着唇。 他别开脸,哽咽同时从应该紧闭的唇中冒出。 滑落脸颊的泪水在下颚凝聚,化成小水珠滴落在男人满是伤痕的胸口上。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神无抱紧怀中的鬼。瞬间脑海中浮现幼年时的记忆,绿色林荫公园一角的樱花路上眼神冷冽的男子——两人没有任何交谈,只是瞬间的邂逅。现在她明白了,那是预料之外,恐怕对他来说是类似意外的相遇吧。那时候她为什么没发现那种违和感呢。那肯定是血腥味。没有对濡湿的漆黑衣服探究就走了,那时候他肯定置身于痛苦中吧。 神无用力咬唇,堵住哽咽声。 在这里的是,被寻找、被否定、放弃所有的过去的自己。那时候的她期盼世界终结,认为只有死亡才能解救自己。 因为烙印而衍生的欲望的憎恶不断压迫她,让她忘记了平稳的生活该是如何样子。那眼睛中的世界时一片黑暗。对神无来说,盛开于胸前的花事绝望的象征。而桦鬼身上也背负着同样意义的东西。 鬼头这个沉重的名号,对他来说是什么呢。对执着该名誉、努力夺取的人来说,有价值的不是他本身,而是他继承的“鬼头”之名。那过去应该没有人爱过他本身吧。那些宣告着他面临过无数次丧命危险的伤痕,到底有多少人会感到心疼呢。被追赶得放弃了求助的男人,为了掩盖痛苦因此采取了伪装。 压倒性的存在感,也许就是他为了回应周边人的要求而营造的。如果真是那样,到底有多少人真正承认过他自身的存在呢? 连家人都叫他做“鬼头”——神无察觉到其中隐藏的含义。 尽管相似,但他跟自己不同。 神无不由自主再次哽咽出声,垂下脸。 她身边有一个拼命保护自己的人。尽管没用却拼命想要守护她的人。 即使被众人追捧,却没有谁对拥有鬼头之名起的凄惨的鬼交心。 第五章 伤痕 第四节 视线溃散,桦鬼茫然地眺望着覆盖了一层薄膜般轮廓模糊的世界,好一会儿后才知道身处自己房间。他稍微动动身体,尖锐的痛楚让他皱起眉头。眼神游移,他看到了浴衣的衣襟和渗血的绷带。他护着伤口,缓缓撑起身子。 把毒箭连肉拔掉后的记忆一片模糊。伤口被包扎了,就是说当时身边有其他人。为他铺被子、换浴衣的肯定也是那个人。 桦鬼呆呆地看着右手。这首应该为了止血按住左肩的。 因为受伤程度无意识采取行动的身体。虽然脸皮带肉把毒箭拔掉了,但不等于毒素完全被清除了。再加上出血——刚才的他即使晕倒了也肯定不断出血。 “谁……?” 他发出沙哑的声音,以因高烧而炽热的眼睛环视四周。但广阔的房间内没有人影。过去没被包扎过的身体,现在却被白色绷带包裹着,这让他很疑惑。彷徨的视线停留在盛着谁的脸盆和毛巾上。旁边还有一杯水,再过去一点是兔子毛玩偶。为什么毛玩偶会乖乖的在这里,他疑惑地触摸玩偶,视线的晕眩让他恼火,他放开毛玩偶,拿起水杯一口喝尽。 放好杯子后,他终于察觉自己有多渴。桦鬼深呼吸,眺望别说家具连钟表都没有的房间。外头天色还亮着,是早上还是中午呢——他不知道自己晕倒了多久。 从被铺中站起来,视线更剧烈地摇晃。脚步虚软得感觉榻榻米也是软绵绵的,同时头部传来被殴打般的痛楚。也许回被铺上躺着会比较舒服,但脚却不受控制地疾步往前。 像在寻找什么。 好不容易走到墙壁前,他靠在上头喘息。然后倚着墙壁走出房间,以歪斜的视线和脚步走到走廊上。也许是伪装平静吧,擦肩而过的人都吃惊睁大眼睛看着他,却没有说什么。 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中来到大厅。漂浮于空气中的食物香味让他心底冒起一般无名火。应该是午饭时间,大厅中传来优雅的脚步声。 被纸门相隔的室内一片喧闹,桦鬼眼前的纸门突然被拉开。 发出脚步声的人眼睛圆瞪地看着桦鬼。室内的喧闹立即平静下来。 “你选了个好新娘。” 忠尚看着桦鬼,满足地笑了笑,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桦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继续吃食场面的广阔大厅。知道有人站起来了,但在看清那人面貌前视线一片空白,桦鬼不由自主闭起眼睛。 “桦鬼!” 伴随着轻声的喊叫,不可思议的香味萦绕全身。他整个人放松,纤细的身体就跑过来支撑着他。他勉强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央出现了神无洋溢不安情绪的脸。 想要挥开她的手臂,但完全没力。 “能走吗?” 手被牵着,像无法理解她意思似的桦鬼开始缓缓走着。大厅中的众人注视着他。浑浊的意识无法领悟神无的问话。 “能吃粥吗?学要什么?桦鬼……” 听到神无试探性的问话,桦鬼觉得惊讶。不明白她为何拼命询问自己,桦鬼茫然地在神无的支撑下长长的廊下走着。 喘息跟头疼比刚才轻松了。虽然视线还很模糊、脚步虚浮,但没必要担心,他无法把握自己的状况,如此想着。这都是家常便饭,没什么特别的。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活下来,这是动物世界必然的守则。想活下来就必须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走下去。 正当他再次想要挥开神无的手臂时——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轻声的问句让他心头一沉。 眼前这张脸,不知为何泫然欲泣。 “……没有。” 他终于吐出两个字,神无咬唇点头。 她伤心些什么——桦鬼不由得疑惑。烙印自己的人在本应被守护的十六年间却残忍地放任不管,她为什么要为这样的人感到伤心呢。 对她来说,给自己烙印的鬼应该是发泄怒火的对象,即使憎恨跟痛骂也不够吧。她应该受尽苦头了吧。被称为鬼头的鬼的诅咒有何等影响力,看她的皮肤都能想像到。 但是为什么——她眼中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你生气……” 身为她恐惧的对手时,他给予嘲笑。但一切已经被扰乱,现在的神无正全力支撑着桦鬼。没有恐惧、也没有同情和怜悯,只是安静地在他身边。 那惊人的事实让桦鬼使出浑身力气,离开神无,摇摇晃晃走着。 “桦鬼……” 无视她伸出去的手,桦鬼一走到自己房间就颓然倒下。 全身乏力。喘息跟耳鸣扰乱了他的呼吸,视线一片空白,渐渐无法分辨眼前人是谁。 “桦鬼,哪里痛?” 听到那担忧的问话,同时嗅到不可思议的香味。心底那不悦的情绪,渐渐变得柔软。 “……没有……哪里……痛……” 意识远去的他只能这样回答,神无双手温柔地抱住他。 “——嗯,嗯,不痛……” 神无的声音低沉而颤抖。桦鬼想,她在哭吗? 没必要哭,因为他不痛。剧痛是假的。 烧灼皮肤的热度、撕裂皮肤的痛楚、甚至连剐肉之痛——都不是真的。 没有痛楚,那肉块一定是模型。 “桦鬼。” 丢弃那肉块,为什么她要哭泣呢。只是被赋予名号,没有任何价值的东西。 “桦鬼,很痛吧……?” 她在触摸自己。过去的痛苦也无法让它停止,最禁忌的地方——取代剧烈痛楚,重复跳动的“心”的地方,被一双纤细的慰劳似的手抚摸着:“很痛吧。” 颤抖着不断重复的动作,还有在心底回想的柔软温婉的声音。 ——没有痛楚。 然而,一滴水珠,从不知哭泣为何物的眼睛落下。 第六章 值得捍卫的 第一节 身体上的伤能用肉眼判断。 但心灵的伤却是无法用肉眼确定的。只有本人——不,有时候连本人都难以掌握。 昏睡的桦鬼总是伸出手,彷徨地寻找着什么似的。这时候神无就会握住他的手。想到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求助,那种悲伤就让神无痛彻心扉,眼泪也忍不住落下来。 几个小时后,桦鬼的呻吟声终于变得稍微平稳。那优越的自我治愈能力让人惊叹,虽然持续高烧,但起码算是越过一道坎了,神无松口气,拿着脸盆走出房间。迷路了好几次,总算走到厨房,拿了点热水,再次边迷路边往桦鬼的房间走。桦鬼还在沉睡。但似乎跟她外出时有所不同。仔细看看,原本放在被铺上的兔子玩偶位置改变了,被放在枕头上。那从被铺中探出来的手,可以推测是桦鬼把兔子放在枕边的—— 那平常绝对无法看到的情景让神无不由得微笑,桦鬼像把脸凑到兔子玩偶身上一般沉睡着。 因高烧而沉睡的他,让神无联想到“可爱”这个词。她慌忙摇头甩掉这种荒唐的想法。打开毛巾放金脸盆中,确认了温度,再把另一条毛巾放进去。面对意识不清醒的人,在不触碰其伤口情况下为他清洁身体。更换新浴衣并不是容易的事。尤其神无的体力跟腕力都比正常人差。但她不想把这事交给别人,于是深呼吸一下,来到他身边。 掀开杯子,热气扑面而来。也许这样的热度是理所当然的,但浴衣被汗濡湿的程度远超想像。擦汗、换衣服、换被子、一系列动作都需要大量的水。 她边想着,边揭开他衣服,桦鬼的身体突然颤抖,炽热的手腕放到坐着的神无脚上,迅速抓住她的衣服。 “桦鬼?” 吓一跳的神无注视着他,一直高烧不退的男人似乎没睁眼的征兆,而且还呈现出一副安心入睡的神态。神无慢慢地、恋爱地抚摸着他的头,想到冷空气会跟高烧一起夺走他的体力,便试着拉开他的手腕。但他完全不为所动。于是她就想到压他的手腕,却反而加重了他手腕的力道,让她狼狈不已。 他不送开手腕根本没办法给他换衣服。她看看急救箱。急救箱中有剪刀。虽然很犹豫该不该剪掉衣服,但这样下去会让他伤势加重。想到为了止血死命按住肩膀的他,神无探出身子,揭开浴衣的带,摸了摸汗湿的浴衣。 这是不是太奇怪了,她把手放到桦鬼肩膀上,歪着脑袋想,突然房间的纸门传来激烈的声响。 “不知有没有用,这药——” 粗暴地敲门后,手持茶色小瓶子的忠尚拉开纸门,又马上关上,然后再打开。 “我会让其他人别靠近。” 忠尚以极度认真表情诉说着“交给我吧”,神无吓了一跳,知道自己确认桦鬼伤势的动作招来误会,脸色一片赤红。 “不是的……” 神无慌忙解释,但在她说话之前门就关闭了。忠尚肯定是误会了。神无慌张站起来想要解释,脚被桦鬼抓住,害她一时失去平衡,整个人趴在榻榻米上。看来动不了了。 神无叹息,重新坐好,看着在桦鬼手中的脚踝,感到烦恼。多用力也无法拉开桦鬼的手。思考着要怎么办时,不知不觉就轻抚着桦鬼的手。那种轻柔的动作让他力道有所缓和,这样就能追上忠尚解释了,神无把脚从他手中抽出,站起来。才踏出第一步就发现桦鬼身体跟着仰起来,她赶忙转身握住他的手。 但他挥开了神无的手,自己站起来,盯住地板某一点。 “桦鬼?怎么了?” 神无想着该逃走还是该留下来,小心翼翼地问。桦鬼只是盯着某一点,只是站着。神无奇怪地打量他的脸,发现他的瞳孔平没有焦距,再回头看看纸门,确认目前的状态是安全的。还是趁桦鬼再躺下前给他换衣服比较好,神无走到他身边。 “我给你擦汗,然后换上新浴衣……” 不知道他有否听到,神无递出浴衣,桦鬼的视线稍微动了动。因高烧而焦距模糊的瞳孔来回看着浴衣跟神无,然后伸手拿过浴衣,小心护着行动不太利落的左肩,让人意外的乖巧地把身上的浴衣脱下来。但似乎没办法完全理解神无的意思,只是张开要换上的新浴衣。神无慌忙拧干毛巾的水,边说明边递给桦鬼。正当神无怀疑他是否听到时,桦鬼接过毛巾开始擦拭身体。 神无尽可能低着头从桦鬼手上接过毛巾然后浸入热水清洗,再交给他。虽然跟预料的情况大大不同,但桦鬼能自己动实在太好了。暗自松一口气的神无,为榻榻米上那外衣跟内衣尴尬不已,耳根通红地拿起衣服递给桦鬼。桦鬼没说什么只是按照她的指示行动,换好衣服好就摇摇晃晃想要钻回被子里去了。 神无阻止他的行动,把给自己准备的被铺换到他睡的位置,然后再让他躺下。虽然还想要处理他的伤口,但不知道是否有意识的桦鬼无法忍受长期站着吧,因此她只能放弃换药的行动了。 钻进被铺后,桦鬼陷入沉睡状态。毒素影响还是伤口影响呢,他始终高烧不退。摸了摸他的额头,神无判断该让他降温,于是拿起换下来的衣服走出房间,被聚集在房间门口的忠尚的新娘们吓一跳。 “换好衣服了?” “我们没其他意思的,只是来看看情况。” “嗯,其实我到庭院有工作,就想着顺便过来看看你。我不是在担心你哦!” “反正我们有空,就勉为其难地帮帮你吧。” 她们边戒备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看到她们的样子,神无的表情缓和下来鞠躬。 “没问题的,谢谢你们。” 说完,想起要晒干被铺还有需要准备冰袋给桦鬼退烧用。神无鞠躬,拿着换洗衣物和被铺,想要寻找能晒干衣物的地方。但被子比想像中重,让受伤的脚无法支撑,整个人往前倒。 “危险!” 几个女人大叫着支撑住神无倾倒的身体,其他女人从神无手上抢过被子。 “要晒被子吗?衣服我们给你洗了。还需要什么?应该是——冰袋吧?” “放冰的东西就在橱柜的里面。你还没吃午饭吧?我给你带点吃的来。想吃什么?” 聚集在房间前的新娘们包围住神无,神色认真地询问,神无紧张地回答后,新娘们点点头就走出房间了。 “大家,被忠尚大人发现就会骂我们了,要安静点——鬼头的……神无,后面那个人,你先让他睡下比较好。” 神无吃惊地看着四散的新娘们的背影,发现桦鬼站在背后,赶忙走过去。应该睡着了的他,现在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神无干净把桦鬼带回被铺中,使他睡下,然后对着纸门深深鞠躬。 “被打得很惨呢。” 光晴捡起丢在水羽身旁的衬衣,看到上面的伤痕,丽二苦笑。衬衣上皆是赤红的血花,裂开了好几道口子。尤其是心脏附近的痕迹比其他地方要深得多。 “傻瓜也知道拿刀的疯子有危险……拉不开距离呢。” 水羽不高兴地回答,不甘心地别开脸。虽然避开了多次攻击,但对方的能力不弱,以速度见称的他也难免受了几刀。即使说用惯了武器也不可能让水羽陷入如此苦战。 作为鬼头庇护翼的水羽,没能击中响一下。 “那家伙,身体机能比我想像中好。” 不甘愿承认响能力的水羽坦白地对两人说出自己的观感。虽然雷雨一战时已经有这种感觉,但一对一果然还是很吃力。他的能力跟他们并不相当,而是—— “原本他就是三翼候选者。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操纵情报的男子,得知了原本被隐藏的候选情报淡然说出来。 “……三翼候选?他吗?” “原来如此,他就是五个人选中的一个,够强的。那家伙的庇护翼功夫也不错,但不成问题。” 水羽点头,光晴沉默。那种绝对能力差距的感觉,跟面对桦鬼时产生的太相似了。堀川响候补的也许不是三翼而是更高的位置吧。尽管心里觉得疑惑,却无法用言语顺利表达出来,水羽表情复杂地叹息,看向休旅车,却无法用言语顺利表达出来,水羽表情发杂地叹息,看向休旅车。车内的桌面上放着从响庇护翼手上缴纳到的刀子。跟在学校射向神无的类型相同,涂抹着同种毒素。 “桦鬼中的毒也许非常厉害。” 光晴脸色大变。 “中毒?” “嗯。他守护着神无,没让她被箭射中。连肉带血地把箭拔出来,但毒素应该即时反应了。桦鬼似乎失去了意识。” “——守护住了,真是乱来的家伙。” 光晴低语,粗鲁地挠挠头。 把自我意志跟本能放在秤杆上衡量,多数时是本能取胜。一直以来都想要杀死神无的桦鬼在危急中守护着她,那肯定是他一直隐藏的本能。 以伪装来保护自己的鬼,过去曾经展露于人前一次的心灵碎片——并没有消失只是隐藏于心底,等待时机再次出现。 “现在已经无法相让了。” 光晴的想法似乎跟水羽一样,丽二也深表同意。 “是啊,不能把神无交给桦鬼——他们也这样想吧。” “丽你的笑容虽然爽朗,但眼神非常认真呢。” “是错觉吧。本来我的立场就尴尬,即使认真也……对了,回到学校要调查一下辞职信的写法才行。” “辞职信?” “我辞掉工作的话,大家就是平等了吧?好期待呢。” 脸上挂着奇妙笑容、架着望远镜的丽二的话让另外两人跳起来。水羽走到坐在大石头上的光晴身边,皱着眉头来回打量他们俩。 “你该不会想做回学生吧?” “是吗?” 两人想到丽二穿上制服的样子,表情不由得一变。一直以来都以保健医生出现在学校的他,如果以其他身份进入学校,他本人也觉得怪异吧。第一,学生们都认定他是保健医生的情况下,学校不可能给予他学籍。除了教职员以外,其他事务员也是不可能的。原本学校就是看中他的医术,冒着风险把他聘到学校去的。 “我否决。” “是啊……怎么办?” “既然都是无法实现的,就别管了。” 两人窃窃私语,互相点点头。无所谓地观察着大量情况的丽二,歪着脑袋看向水羽。 “如果连肩膀的肉都剐出来的话,桦鬼的伤应该很严重才对,但大屋的人很平静。就像是明知道有人监视也无所谓的感觉。” 尽管大屋附近有未知的敌人,但大屋内的人还是安安静静毫无行动。听到丽二的问题,水羽悠然地以望远镜观察全屋。 寄居到桦鬼家不久,他就马上发现这家庭的异常。生活了十年的大屋,即使是鬼头的住所却不是桦鬼的住所,桦鬼在家族中总是被孤立。一开始水羽对这状况深感困惑,但渐渐地也就见惯不怪了。 “以前就是这样了……真奇怪,因为桦鬼是鬼头所以不能引起骚动吗?” 桦鬼是鬼头。身为鬼族之长的他,不应该依靠旁人,而是凭着自己力量生存——所以忠尚严厉要求众人“无论桦鬼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出手帮助”。受到这句话的影响,桦鬼心怀死的领悟生存者。 “因为是鬼头……?” 光晴不由自主重复那句话,水羽点点头苦笑。过去,看到满身是血的儿子,忠尚表情不变地说出这句话。在光晴和丽二的注视下,水羽无法释怀地叹口气,明白自己说出的话是多么难以理解,转头看向森林。 远处传来干枯树枝细微的响声,森林营造出的安宁气氛中还有别样的色彩。那鲜明的颜色,是熟悉少年的不熟悉打扮。 “雷太?” 边摇晃着明亮栗色长发,边粗鲁地往这边走来的少女。为了不让树枝勾到裙摆,少女把裙摆提起来,那动作大胆得跟她可爱的容颜一点都不相称。 “别摔倒了。” “知道了。啊,水羽!” 少女对后方怒吼后才发现水羽在场,马上绽放一抹如花笑容呼唤主人的名字,手却猛烈颤抖。声音跟容貌相差极远。不说话的话就是位美少女,但一说话就是朝气蓬勃的少年。 少女——雷太看到站在休旅车前目瞪口呆的三翼,不由得皱眉,马上就察觉他们的意思,脸色通红。 “这!这是工作——!!” 雷太后退三步,愤怒地吼叫。看到他的打扮,光晴爆笑。 “哎呀……真是看不出来。满可爱的哦?” “我一点都不高兴。” 本想要帅帅地保护好新娘的雷太,不安地走过来回应道。 “风太跟他是同个打扮,两个人并排像人偶。” 穿着忠尚庇护翼服装的郡司饶有兴味地对光晴报告,雷太眉毛倒竖。 “如果我再高个二十公分就能跟郡司穿同样的衣服了!” “那真是遗憾啊,我也想看看呢。” 郡司夸张地耸耸肩,雷太不甘心地跺脚。因为外表关系,再加上可爱的打扮,身边的人都忍不住露出微笑。 “要潜入大屋就必须变装。大屋里面情况如何?虽然外表还是一片平静。” 终于忍住笑的光晴清清喉咙问,雷太跟郡司互看了一眼,马上就严肃地看着三翼。 “正因为必须报告给你们知道,所以我们才离开了岗位。” 郡司的声音比平常更冷硬,光晴眯起眼。面对他无言的疑问,回答的认识雷太。 “我也——有些事必须亲自对水羽说。” “什么?” 感觉到雷太不寻常的气息,水羽简要地发问,沉默一会儿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请暂时让我们卸任。” 跟三翼同样伺候上级鬼的庇护翼,接受选定后就任。被选为强大的鬼的庇护翼是一种荣耀,不需要任何特别的理由,庇护翼无条件服从主人的意志,若亲自开口要求卸任实在意外——不,也许说例外比较好。 在主人允许下,卸任不当庇护翼的事情也是有的。尽管非常罕见,也不代表没有。 但反过来的话,可以说是前所未见般罕见。 “卸任?” “是,我们四个。” 光晴看着两人,郡司以紧张且生硬的声音回答。比任何人都知道背板主人后果的鬼们,有点动摇地抿着唇叹息。 “理由呢?那不如永久卸任。” 水羽那严厉的话让雷太浑身颤抖。他悄悄抬起头,凝视着主人,像要控诉什么似的睁大眼睛,握紧拳头。 “不是水羽的命令,我……” “是忠尚大人的命令。他对住在本家的全部庇护翼只有一个要求。” 郡司以平板的声音接着雷太说下去。 “守护鬼头和他的新娘。” 郡司和雷太背后,被樱花树包围的大屋周边出现了无数的黑影。很多黑影朝四方散去,部分就转移到建筑物房顶。控制大宅四周的黑影,边保持一定距离边设置覆盖建筑物全体的机关,当死角位置也被取代后静止不动。 “接下来没有得到忠尚大人许可的人,都是排除对象。” 郡司的眼睛染上一层金黄色。 “即使是三翼。” 庇护翼的首要任务是拼死守护新娘——光晴从郡司语气中感觉到一种讨厌的敌意,也无法再质问相爱去,只是安静地点头。 “对不起,水羽,我走了。” 雷太脱下假发,交给水羽,低着头快步走回大屋去。相反,郡司却是一脸沉着地鞠躬,然后跟随雷太身后走了。 “看到那样的表情,也没办法解雇他们吧?” 水羽的视线从远处的背影上转开,看着手上的假发。如果他不安得连声音都 颤抖,那么就没必要服从从未曾宣示忠诚的鬼,即使认为那是正确的判断,也是能够提出抗议。但既然他们想要试试看,熟知以忠尚为顶点营造出的特殊空间的水羽也无法阻止。鬼头本家是不允许他人介入,完全孤立的世界,一旦融入其中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其一部分。 那也许不是道理。 水羽发假发放在桌子上叹息。 “看来回程的目的地已经确定了。” “……只此一次。真是的。” 水羽对苦笑的丽二耸耸肩,站在隔壁的光晴挠着头坐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忠尚大人’的称呼方法不是太奇怪了吗?他们不过潜入去两天了,却似乎完全习惯了那边的生活了。” 鬼族中即使面对自己上级也不使用敬称,若在名字后加上“大人”二字实属稀有。比起郡司要求卸任的事情,光晴更不能接受这一点,自言自语地抱怨者。 “因为行动暴露了,反而被对方捉住痛处。” 只会在称呼新娘时才加上“大人”二字的男人推测到,光晴靠在附近的树干上,郁闷地思考着。看到他那哀愁的样子,水羽无奈地笑笑,转向大屋。 “桦鬼父亲哈市第一次守护桦鬼呢。” 忠尚的庇护翼二十人加上新加入的四人,从四面守护着大屋。丽二微微一笑。 “是妄撞还是过度保护呢?” 水羽吃惊地看着他,沉吟附和着丽二。丽二的笑容更深刻。 “我觉得他只是考虑到自己的立场,然后选择最好的解决办法而已。当然嘴巴上当然说是爱护孩子了。” “怎么说呢。” 不否定不肯定,水羽跟丽二互看一眼,想到那对剑拔弩张的父子不由得苦笑。 “桦鬼伤患康复前,那护身符还是有效的。” “我不认为堀川响会善良到等桦鬼康复再出手。他似乎打算趁桦鬼跟神无在一起时进行攻击。” “他有那么坏心眼吗?” 原本低垂着脑袋的光晴听到丽二的话,猛然抬起头看向大屋。 “我觉得有。如果他要个别攻击,应该早就出手了。现在桦鬼无法行动,我也担心神无的安全,也许我们也潜入大屋比较好。” “潜入?但是太起眼——” “不,没问题!马上去吧!?” 光晴双眼闪耀着奇异的光芒,水羽不由得感到惊讶。要躲过忠尚的庇护翼耳潜入大屋的确很不容易。 “今天无法打破他们严防的阵势吧?” “那就明天!” 光晴说,身体探进休旅车一会儿,满脸笑容地回到他们身边。 他手上拿着潜入大屋借用电话时使用过的大纸袋。光晴把东西递给一脸不可思议的丽二和水羽。 “来,明天穿着这个出发!” 那是一件点缀着众多蕾丝的可爱洋装和一件高档的女用西装。 经过跟桦鬼庇护翼一战却毫发无伤,持续监视大屋的响,冷然地看向手腕受伤的由纪斗和脸容瘀肿的律。响跟水羽战斗的地方,有几棵树倾倒了,地面也多了几个窟窿。 响毫发无伤的样子,显示出他一如传闻的实力。 “能动吗?” 被响一问,由纪斗动动肩膀,确认伤势。虽然跟三翼战斗时负伤了,所幸不算太痛。 “我没事。律呢?” “没事。” 为瘀肿脸庞冷敷的律简单回应。全靠涂毒的刀子,成功阻挡了丽二跟光晴的脚步,但无法让有着隼之名的少年停下来。响对他们寄予厚望,然而他们却没有完成任务,由纪斗和律羞愧得无法直视响的眼睛。两人早就有被斥责的觉悟,紧张不已,但响似乎没责备他们的意思,只是俯视着大屋。 然后,轻轻喊了他们一声。 两人不解地跟随他的视线,望见一个壮年男子正转向他们这边。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越过樱花树丛朝他们靠近,两人身体自然戒备起来。 来者是桦鬼的父亲——忠尚的庇护翼首领·渡濑。不理自己的地位身份,丝毫不感觉羞耻对最下层的鬼屈膝效忠的随和男子。 “想在这里开战吗。” 说着,响悠然地笑了笑,把手伸向由纪斗。由纪斗把折刀给他,壮年男人预测到他们意图似的停下来。 “想见血的话,我不会客气。” 雕刻品一般的脸上挤出一个让人感到恶寒的美丽微笑。这男人不会让私人感情影响到自己吧,由纪斗心思复杂地看着响。连面对唯一应该能使他一直动摇的新娘,也丝毫不见堀川响的怜惜之心。 “有问题吗?” 响揶揄地问,渡濑则轻轻叹息。 “只是警告。接下来没得到忠尚大人许可的人将成为排除对象。作为我个人,不希望大宅附近发生任何麻烦事。” “……这样也算是鬼吗?” “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好战。如果你明知故犯,我们也不会客气。” 渡濑背后的樱花树丛中,隐约看到几条移动的黑影。 响眯起眼。 “最下层的鬼守护鬼头——真是笑话。” “……并不是守护鬼头。” 那答案让凝视大屋的响的眼神扇动了一下。 “那要守护什么呢?” 渡濑冷硬的表情瞬间崩溃。他看到响手上的刀子,垂下头转身离开了。 由纪斗和律看到站在不远处,无防备地背过身子安静地垂下手的响,不由得感到疑惑。响讨厌麻烦、平常待人也算是有礼的男人,但也有着鬼与生俱来的异常残忍一面。身为他的庇护翼,由纪斗和律很清楚他平常稳重的面具会因突发状况而崩溃,而现在就身处于突然状况中。 但响收起刀对律说:“律,能动吧?” “是。” “会学校去,我有事情需要确认。” 俯在困惑的庇护翼耳边轻声交代完,响朝他点点头。去吧,简要命令完,响转向神经紧张等待他吩咐的由纪斗。这几天响的心情很差。手机无论怎样都收信不良,随着时间过去,他的不悦度与日俱增。就算站在他身边也能清晰感觉到他的不满。 响的眼神中流溢着恶意的光芒。 “由纪斗。” 由纪斗无言向前踏出一步,表情复杂难解的响勾勒出一个微笑。 “潜入大屋。” 简要命令完,鬼笑了。 第六章 值得捍卫的 第二节 心跳全所未有的急速,全身颤抖是因为自己的脆弱吧。夺过东西,凝视天空,他系着领带,大口吸气。 “抱歉,借来用用。” 低声说完,他——由纪斗俯视着脚下衣服被扒光,失去知觉的男子。虽然男人的西装尺码有点大,但也不算太难看。 “潜入大屋偷出西装给响,调查大屋的构造和强度,确认撤退路径,掌握鬼头的情况。” 整理好衣襟,确认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重复说出自己接受的命令,由纪斗苦笑。如果单纯这样能解决就太好了。无法阻止三翼之一的水羽的行动,响多少回生气吧。这是给无法回应主人期待的由纪斗的惩罚。只身深入敌阵,绝对不是好意的命令——但想到响的性格,这或许也有着某种温情。 然而在没事先调查的情况下潜入建筑物内,危险难免大增。虽然能打倒另外一个忠尚的庇护翼,得到西装,然后要调查大屋构造和敌人身体状况就不是那么轻易了。现在即使多想也无法改善状况,由纪斗下定决心,四处打量。幸好有樱花树丛营造出一个死角。必须对守护大屋的庇护翼、还有三翼隐藏行踪的由纪斗,慎重地在树丛中移动,来到了有着手垢、古老的木门前。虽然能清晰看到建筑物外部,但内部情况始终无法把握。小心不弄出声响的由纪斗探身进去,确定没有人才打开木门,潜入大屋中。 他心底低喃“真是麻烦。” 如果中毒了,鬼头应该无法走动了——由纪斗这样判断,忠尚的庇护翼首领前来警告更加印证了他的推论。必须潜入大宅确认发生什么事。 现在问题是响的性格。尽管会准备周到,但一旦判断机会到了就会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哪怕要跟所有庇护翼战斗也无所谓。 “试着说服他吗……” 他要求自己偷一套西装回去,就是打算潜入大宅时用吧。这句话真的可信吗?他脱下鞋子往客厅移动,边走在不知道延伸到何处的长长走廊上,由纪斗边思考对策,想到主人那狂热的脸庞,由不得叹息。 “等一下。” 叹息之后,背后的地板突然发出响声,然后传来叫唤声,由纪斗身子一缩。在心底责怪着潜入敌阵却戒备松懈的自己,由纪斗感觉那股气息渐渐靠近。 “你是不是偷懒了?快点会岗位上去……听到了吗?” 婀娜的女声有点不高兴地命令他。得不到他的回答,女人快步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子窥探由纪斗的脸。 “……你,”女人不可思议地说。困扰的由纪斗握紧拳头,发现女人怀中抱着婴儿迅速抑制住自己。鬼之子——本能上认为该守护的对象,看到鬼之子,他心底的战意甚至警戒心都消失了。 “我没见过你呢。尚忠大人也是的,有新的的庇护翼加入就要跟我交代清楚啊。” 女人叹息着往前走。 “听说有四个还是五个新庇护翼加入呢,你快点回去工作呢。” 女人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就离开了。本该陷入困境的由纪斗,舒了一口气也知道机会来了,他拐入女人离去的转角。呈现眼前的十字路口让他倒抽一口气。从外面看也知道大屋规模宏大,当然内部构造也庞大而复杂了。尤其他生活的环境中不经常看到日本式大宅。没自信一次过就能把握大屋的内部构造。 “大概的路线……必须确认鬼头房间的地点。” 由纪斗思考。虽然问人会比较快速,但整座房子都有安放设置,作为安抚设置一部分的庇护翼发出如此问题,实在太不自然了。即使模糊不清也没办法了,情报太少导致无法采取行动的由纪斗,判断在被纸门间隔开来的大屋中、确保退路是没问题的。然而他还是没办法开学起来。 “这种情报,响不会高兴的。” 必须要更加有效的情报才行。他叹息,决定在达到目的前继续走下去,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道谨慎的声音。 “打扰一下。” 由纪斗被吓了一跳,扭转头一看,不由得咋舌。端着脸盆喘着气走过来的是传闻中的丑女、被至高无的鬼选中的新娘——朝雾身无。若擅自回答暴露身份就糟糕了,由纪斗无视她的叫喊,快步穿越走廊。但身后的人却惊讶地追上来。 “那个,请问,厨房在哪里?桦鬼的房间在哪里?” 在他忧郁着改继续无视她还是停下来回应时,细瘦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无奈地询问着。本想说不知道,但自己身穿庇护翼服装,这样回答太糟糕了。由纪斗无法理解身无为什么这样问,她红着脸含糊地说“我迷路了”。 看来身为鬼头新娘的少女在丈夫家迷路了。深觉滑稽想要发笑的由纪斗,察觉自己也是同样的立场,脸色一沉。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少女诉说着,他在心底吐槽说“别问我”。两人同样是迷路了。 他要掌握目前自己所在地方的情况,完成响给予的任务,没时间跟你耗——这样想着的由纪斗,突然直视身无的脸。 响什么都没说。没说杀了鬼头的新娘、没说别对她出手、任何关于她的命令都没有。尽管她是自己所憎恨男人的新娘。 那么—— “就是说交给我决定了?” 他低喃,抓住他手腕的白皙小手同时松开了。 “是吧,鬼头新娘?” 必须要考虑主人的希望、怎样做才能使之高兴。响不需要只懂得完成他交付任务的机器。他要求的是懂得随机应变、反应灵敏的同伴。 看着由纪斗泛起的笑脸,身无突然领悟了什么赶忙后退。由纪斗看着惊讶又混乱的她,拿出别在皮带上的刀子。闪耀着尖锐光芒的刀刃让身无睁大双眼,更往后退一步。她的眼神随着刀刃上下移动,不一会儿,眼睛睁得更大。 由纪斗皱眉。尽管面对这样的状况,身无的注意力却只停留在刀子上。由纪斗用来握住刀子,想她不害怕吗。她还是露出怯懦的表情比较有趣,或者哭叫的模样 也不错。 鬼与生俱来的狰狞血统觉醒的刹那,他背后突然升腾起一股不知名的气息。 连回头都来不及。 一只手掌从背后伸出来,握住他刀子的同时,由纪斗的后脑勺也受到猛烈冲击。 身无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双手捂住嘴巴站着。充满敌意的鬼站立的地方,出现另一个鬼。脸色不寻常的他握住刀子低垂着头,正眼都没看脑袋卡在纸门上的由纪斗一眼。 握住刀子的手鲜血直流,滴落在光滑的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桦鬼。” 毫无预警出现的手,握住了从由纪斗手上夺来的刀子,立即染上一层鲜红色。 身无慌忙朝桦鬼跑去。一靠近他就感觉到一阵热度——被高热蔓延、能站起来也算奇迹的桦鬼,眼神虚无地盯着地板。 由纪斗呻吟着站起来,听到远处传来慌忙纷乱的脚步声,然后伊织就从拐弯出现了。 “怎么了?……鬼头!?” 应该不能动的桦鬼竟然出现在这里,伊织吃惊不已,再看到被破坏的纸门,眼睛睁圆了。扶着虚弱桦鬼的身无看向同个方向,凝视扶着倒下家具站起来的由纪斗。 “看来毒药很有效呢。” 吐出口腔中的鲜血,由纪斗眯起金黄色的眼睛。像是感觉不到痛楚、,茫然注视地板的桦鬼,甚至无办法摆出应战的姿势。 “桦鬼。” 身无叫唤着桦鬼,拉拉他的手腕,桦鬼身体倾斜。 “趁现在打败你吧。” 眯着金黄色眼眸的鬼笑说。有见及此,伊织抱着婴儿走过来,跟身无一样拉着桦鬼的手腕。 “这时候谁也不在,没用的。” 她皱眉。尽管摇摇晃晃的,桦鬼却像特意抗拒伊织的话站了出来。紧盯着地板没有任何行动的桦鬼,完全没有防备能力,仿佛跟来人说“随便砍我”。 由纪斗从家具中捡起一把剪刀,往前踏出一步,身无赶紧护在桦鬼身前。如果商量能解决,事情也至于变成现今这种模样,身无没办法说服由纪斗。桦鬼手上的血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地面上红黑的花朵越来越多,身无死命咬住下唇。 想尽快让桦鬼躺下来,治理伤口就必须有所牺牲。 身无直直地盯着由纪斗,也看到他背后突然出现的小山。 “好意警告过还不听,可恶的小鬼。” 忠尚的怒吼响起。由纪斗快速回头的瞬间,一条有力的大腿把他踢翻在榻榻米上。 来不及反应的由纪斗,发出奇妙的呻吟,身子蜷缩起来。 “真是的,你对我的庇护翼做什么了。” 看到由纪斗的衣服,忠尚神色吃惊,快速夺过他的剪刀。 忠尚还是一副高压的态度,但身无察觉到与平时的他相比有些微不同。尚忠握住剪刀,毫不犹豫地往下刺。 伴随着钝重的声音,剪刀深深刺入崭新的榻榻米中。 力道十足的剪刀只差几公分就贯穿由纪斗的耳朵了吧。总算理解状况的由纪斗脸色苍白地看着忠尚。 “警告只此一次。如果是来参观的,我多少也能睁只眼闭只眼。不然就快速消失,我会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忠尚智者花费大量时间和金钱建造,宛如迷宫一般的大宅揶揄地笑着说,提起一只脚踩住由纪斗的肩膀,把他固定在榻榻米上。 “我不是让你永远别出手。但起码今天让他休息——听到了吗?” 抵抗的话应该不能从那束缚中解放出来,但由纪斗只是茫然地看着边用尽体力踩住自己的肩膀、边擦汗的忠尚。忠尚哼了一声,注意力从由纪斗身上转开,看向神无她们。 “让他休息。” 神无知道他指的是桦鬼,注意力从忠尚身上转会自己旁边的鬼身上。尽管伤口应该很痛但始终一言不发的桦鬼,散发出些微的感情端倪。感觉到有点古怪的神无沉默不语,伊织无奈地小声说:“总是那样,太没用了。” 这句话是冲着忠尚来的。在宽广的大屋中,忠尚刚好出现是偶然吗,还是正如伊织所说有着别的意图呢——神无再次打量忠尚,了解那种挂着讽刺笑容的脸皮地下隐藏着复杂的感情。 也许他不是孤独的。桦鬼不是孤立的,也许在他的远处有着无数看不见的手守护着她。神无想到每次见到她都会跟他说话的忠尚新娘,觉得她们的眼神跟现在的忠尚相似。 “走吧。总之先让鬼头…………稍微休息一下吧?” 牵着桦鬼手腕的伊织焦急地说,让人怀疑他是否有独立意识的桦鬼始终站立着纹丝不动。无论伊织怎么用力拉,桦鬼的身体倾斜了却还是不肯往前踏出一步。 “神无,你带桦鬼回房间。” 看到伊织困扰的样子,始终以脚压住由纪斗肩膀的忠尚说。伊织都拉不动,没多少力气的神无做起来也一样吧。但在忠尚有趣的注视下,神无难以反驳什么,紧张地牵起桦鬼的手腕。 炽热的身体摇晃。原本还死硬地站在现场的桦鬼,叫人意外地开始移动。尽管神无觉得疑惑,但想到他能休息,手能得到治疗就松一口气了。 “鬼头也只是鬼呢。” 伊织理解地笑了笑,端起神武刚才端起的脸盆。 “要冷水还是热水?” 神无看向伊织。 “让人在寝室附近安装水源。不然每次新娘不在鬼头都要到处找了。” 忠尚蕴含笑意地怒吼。 “我知道了。” 伊织也不服输地吼回去。然后会哑然的神无说:“有什么需要就叫我们。在他恢复意识之前,你不在身边的话,鬼头就会到处乱跑了。” 伊织笑说,神无点点头——也只能点头了。 她不在桦鬼就找她。照到她的话就跟在她身边。失去意识,只是以本能守护新娘,想要呆在她身边—— 两人接触的地方传来高热。以全身力量支撑着尽量不给她造成负担往前走的男子,神无虽然感觉不可思议却无言跟从。 心地亮起一盏摇晃不已的灯。 没有声音,只是摇晃。 第六章 值得捍卫的 第三节 彷徨在梦中,桦鬼瞬间惊醒。 搞不懂映射到模糊视线深处的景色代表什么。他眨了眨眼,才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梦,还看到一个少女就坐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睡着了。桦鬼凝视毫无防备熟睡的神无,一是浑浊地思考着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在此。他慢慢撑起身子,终于发现自己手掌被绷带包扎着。 肩膀上也被绷带包扎地严严实实。 轻轻摇头,一股浓烈的不悦杆子心底涌上。桦鬼静止不动,等待那波动过去后才站起来,适当整理一下凌乱的浴衣,再次俯视睡着的神无。 总觉得被吸引了。不是怒火也不是杀意,而是其他不可解的感觉。但深入一思考就会头痛,桦鬼马上放弃理清那种感觉,注意力也从神无身上转移开去。 些微的怒气充斥心头。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散发出的甜香味缓和了他的怒气,桦鬼停下脚步,俯视依然深眠不醒的少女。 为什么那时—— 突然,他想起了手握弓箭的响。为什么那时会那样做呢。即使她死于别人手上,只要结局一样不就好了吗? 还是他如此拘泥于她为谁所杀呢? 桦鬼举起裹着绷带的手,凝视神无。只要他用力挥掌就能被粉碎的梦幻少女,却丝毫没察觉即将到来的危险,安然熟睡。桦鬼想挥下举起的手,刹那间尖锐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定住。痛楚不是从手上的手掌或者肩膀传来的。 华贵茫然地抚着胸口。 这样就能处理掉一切吧。轻易杀掉引起他怒火的少女。没有任何障碍或者抵抗,一挥手就能把麻烦一扫而空。但是,尽管明知道这一点,却在重要的时候——完全提不起杀意。 桦鬼意识混乱地看着神无,心地张扬的怒火让他硬生生把视线从神无身上抽离。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去。 他站在纸门前深深抽一口气,视线彷徨不定地拉开了纸门。 “神无?需要什么……呃?鬼头?” 他刚踏出走廊,隔壁房间的门就开了,传来一道女声。女人探出头来,发现时桦鬼,不禁睁大眼睛。 “神无又不见了?” 女人说出奇怪的话,慌忙朝他跑过来。她突然抓住桦鬼的手腕,桦鬼使劲甩开她的手,女人惊讶地看着他。往常看到桦鬼不愉快的神色都会怯懦而逃的女人,收回手理解似地笑了笑。 “呼,一整晚都没睡了。忠尚大人的计划真完美。” “什么?怎么了?” 慌张的女人们从房间走出来,讶异地看着桦鬼。 “他在找神无?” 再次被问到不明所以的问题,被桦鬼挥开手的女人与刚走出房间的女人们视线交汇笑着说:“他好像恢复意识了。” 听到这句话,女人们笑着靠近他。 “鬼头,不休息也没关系了吗?” “要吃点什么?” “神无呢?她怎么样了?” “到底怎么样了?”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想要越过桦鬼窥探他背后的情况。深感疑惑的桦鬼手探到背后,拉上纸门,眼前的女人不再是之前那样谄媚的表情,而是不满。 “为什么要关上啊。她可是通宵达旦地照顾鬼头哦。该不会是病倒了吧”应该怨恨神无的女人们担心地问。桦鬼郁闷又生气地藐视她们,平常害怕他的女人们今天却相当大胆地回视他。 心地涌现一股不安的差异感。有什么改变了。是他畏惧变化吗,但这幢沉默的建筑物、身边的人、还有—— 桦鬼察觉压在自己心头的那些情绪,不由得屏息。 “干什么?” 桦鬼的身边突然传来惊讶的问话。伊织正从走廊拐弯处走来。 “发生什么事了,吵什么呢?” 伊织瞥了一眼桦鬼,扬声询问女人们。 “啊,报告……!” “我要去找忠尚大人!” “你们都出去,必须有人准备晚饭了。” “但幸好他一天就好起来了。不眠不休地照顾他,就算是鬼也挨不住。” 桦鬼看着边在走廊上小碎步走着、边小声笑谈的女人们,不由得感到困惑。 无法掌握状况,头脑迟钝的甚至连女人们说的话也无法好好理解。 “什么?” “恩,忠尚大人的庇护翼在外头……跟你没关系呢。” 说到一半,伊织绽放出艳丽的笑容,视线转移到外头。 “神无呢?” “……睡着了。” “是吗。她昨晚一整晚都用心地照顾着鬼头呢。她身体那么瘦弱还那么努力,我们看到也觉得感动呢。” 伊织笑说。 “你看,因为白头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尽力去帮助那孩子呢。” “白天?” “午餐时她跟忠尚大人吵架来了……鬼头你也在吧?” 桦鬼歪着脑袋,皱起眉头思索。虽然记得自己数次走出房间,但什么时候出、为什么出就完全没记忆。甚至连去哪里了都没法记得清楚。只是感觉到自己彷徨地在走廊上走着,不知所措的站着。 “即便是鬼头的新娘,也不敢跟执着于鬼头之名的忠尚大人呛声。” “鬼头之名是没意义的。” 女声刺入他的胸口。 桦鬼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把他只敢于心底重复的话说出口的女人。 “她是这样对忠尚大人说的。他说桦鬼不是东西,鬼头之名是没有价值的。” 面对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男人,她为什么敢这样说呢。 想到偏执的父亲满足的笑脸,桦鬼无言。无限执着于鬼头之名的男人,竟然会认为否定自己观点的女生是个好新娘。 “鬼头,你好好看清楚。” 伊织以建议的口吻对混乱的桦鬼说。她要自己看谁呢——在他发问之前,背后传来纸门被拉开的声音,一股不可思议的香味扑入鼻腔。转过头就看到表情慌张转为安心的神无。她毫不犹豫地牵起桦鬼的手腕,理所应当似地靠近他。 想要挥开她的桦鬼,发现身体违抗自己的意志、丝毫不动时不由的困惑起来。 “没事吧?” 桦鬼茫然地盯着那双仰望自己的澄净眼瞳。眼前的是一直被自己拒绝的鬼新娘,应该跟其他女人一样们为了鬼头之名雀跃不已的人。但他的杀意却无法如以往那样涌现。本来应该张扬的怒气却鸣金收兵了,胸口反而出现暧昧而难以形容的感情。 他以单手覆盖住低垂的脸庞,察觉到远处的那股地动山摇的感觉。 “鬼头,有点麻烦事发生了,转移一个地方吧。跟我来。” 在走廊上四处张望的伊织,对表情复杂的桦鬼笑了笑,开始往前走。他在心里低喃“谁要跟她走”,神无轻叫一声,放开桦鬼,走回房间中,很快就抱着一只兔子玩偶出来了。然后她抓住想回房去的桦鬼的手,没发现他的震惊神色,快步追上伊织的步伐。 虽然她抓的很紧,但对他来说力气并不大,要挥开她并不困难。但他做不出来。困惑不断增加的桦鬼,配合着神无的步伐往前走。 “鬼头要好好守护新娘。” 看到尽管无法释怀却还是乖乖跟从的桦鬼,伊织恶作剧似的说。 伊织带领他们走到距离桦鬼房间相当远的一间和室中。 “他让你可以的话就出手。” 留下这句话,伊织就走了。十榻榻米大的房间中央整齐地堆放着男性衣物。乖乖地跟着来的桦鬼有点摇晃地拿起那衣服。 身体肯定还没完全恢复吧。 想到被牵着手乖乖顺从她的桦鬼,神无边在房间内走动边凝视桦鬼。如果身体还没完全恢复,那么他的意识也可能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习惯了他的杀意和拒绝,她无法不为他的顺从感到不安。 神无无言地看着粗暴脱掉浴衣的男人的背影。跟高烧时身体肌肉松弛不同,背负过多伤痕的身体,随着动作摆动,勾勒出魅惑人心的线条。神无猛然回神,赶紧别开脸。明明在照顾他时已经多次看过他的身体,单听到那些衣服摩擦的声音,心始终难以安静。即使怒气分散注意力,却始终无法消除那种意识,烦躁感不断增加。 只是偶然看到对自己秉持杀意的男人的动摇神色、满身的伤痕、无意识情况下守护新娘的样子,神无的头脑就一片混乱。 尽管可以推搪说这些都因为不习惯,但是不止如此。自己心底的确有什么改变了,甚至无法扭转恢复原貌。 为了让加速的心脏鼓动安静下来,神无无数次抬起头深呼吸。 换好衣服的桦鬼锐利地环视四周,房间的气息宁静得时间仿佛停止流动,远处却传来跟这种宁静不相符的声响。察觉气氛有别寻常的他瞬间紧张起来,神无也平息静气。正如忠尚所说,桦鬼休息一天就醒来了,但现在他脚步不稳的状况下,是无法战斗的。然而他却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全神贯注警戒着任何有可能是外敌入侵的声音,进入战斗状态。 神无觉得难以置信。 伊织命令他不可插手。明明忠尚的庇护翼人数如此之多,但面对能用毒的敌人,他还是若无其事地命令桦鬼战斗。发住这种残酷命令的是桦鬼的亲生父亲忠尚,但桦鬼不绝望也不胆怯,只是漠然地应战。 一切都像是理所当然。 “……桦鬼” 凝结的空气让人皮肤生痛。那是平常面对她时,他所散发出的气息。现在他敌视的对象改变了,那感觉不再是恐惧,反而是安心和有点动摇。神无下意识按住胸前的烙印。 不断靠近的爆破声音突然中断,四周陷入怪异的静寂中。呼吸紊乱的桦鬼屏息,睨视前方。然后,像要炫耀力量似的,桦鬼粗暴地拉开纸门。 “现在醒来还早吧?” 蜷缩着身体的神无耳中传来嘲笑。走廊上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鬼,打量丢掉了纸门、脸容严肃的桦鬼——然后转向神无。是只身闯入的崛川响。他脱掉黑色外套,远处再次传来破坏声响。 “本来我打算偷偷潜进来,意想不到警戒早早就解除了。真是无法理解你的父亲,这种状况下竟然让庇护翼退下。该说他愚蠢还是心胸宽广?” 响快乐地眺望着难掩疲倦神色的桦鬼,从外套口袋中拿出刀子,把衣服摔到榻榻米上,拉松领带。 “还是选择违背自己的立场呢?” 响手上的是江岛四季子持有的,刺入国一腹部的刀子。跟不由自主后退的神无相反,桦鬼俯下身子。一看就知道桦鬼身体还没恢复,裹着绷带的肩膀和手掌,肯定无法按照他期望灵活地移动。但是他还是不放弃战斗,直视响。 神无用力抱紧兔子玩偶。 桦鬼过去也负过程度相近的伤。即使面临死亡也不懂得害怕怯懦的男人,现在苦痛增加了,他就更加没有生存的期盼了吧。很清楚死亡有着何等吸引力的神无,不由得把过去自己的身影跟桦鬼重合,心拧痛起来。 选择逃避的她和期望战斗的他,尽管做法相反,本质确实相近的。 “桦鬼。” 低声的交换,让桦鬼肩膀轻微颤抖了下。 “先跟你玩玩吧!” 响那金黄色、冻结般的眼瞳直视神无。在他握住刀刃靠近神无同时,桦鬼也动了,伸出裹着绷带的手抓住响的手腕。跟肩膀一样伤痕未愈的手掌上头的绷带渐渐渗红。 响盯着桦鬼,伸出收。 “是这里吧?” 温柔地询问着,响把手指戳进桦鬼肩膀,神无听到抽气的声音。看到桦鬼肩膀的纱布渐渐变红,神无不由得哀鸣。 “桦鬼……” 想到他身边,想过去拉开响的手。但她知道不明白战斗技巧、甚至连防身方法也不知道的自己走过去,只会给桦鬼添麻烦,神无只能看着他苍白的脸,呼喊他的名字。 响越过桦鬼的肩膀,对神无露出一抹嘲笑,手更加用力。桦鬼肩膀的纱布瞬间染红。 “助手……!” 他从未如此憎恨无能为力的自己。响享受着桦鬼的反应,神无不由自主踏出一布,桦鬼快速的瞥了她一眼。 别过来——察觉到桦鬼的意思,神无停止不动。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桦鬼还想一个人战斗。 “真够可悲。” 响笑着加重掐住桦鬼肩膀的手的力道。桦鬼眉头紧皱,响挥一挥手,把桦鬼高烧的身体摔向墙壁。 “不能动的家伙就睡觉吧。” 响无情地说,瞥了一眼低声呻吟的桦鬼。发现被他撞击到的墙壁染上了鲜血,响笑得更加凄冷,看向神无。 “你想我怎样?我可以听从你的愿望。” 握住刀子的人声调却万分甜腻。熟知那是他抓获猎物时的风格,神无感到一阵恶寒。响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给国一报仇,另外是把自己当成让桦鬼痛苦的道具——尽管那是响一厢情愿的想法,但她都不希望把周围的人牵扯进来,神无慌张地寻找逃生路径。右手边有纸门。虽然不知道连接到哪里,但最近的退路就是那里。尽管只是几步之遥,此刻却像天涯那么远。 “你在看哪里呢?” 在响凝视着刀子逐渐靠近时,伴随着低声的怒吼,桦鬼的脚描绘着美丽的弧线踢入响的腰腹。身体猛烈摇晃、跪下来的响,注意力从神无转移到桦鬼身上,迅速拿出心的折刀。 “还能动吗,真够完全的……你想近距离观看也没问题。” 看着强撑着站起来的桦鬼,响冷冷笑着。握着尖锐刀刃的鬼再次走向神无。必须逃,神无努力提起虚软的脚,靠近纸门,响冷然地笑着,动了动手腕。 她的手搭上纸门,一阵噪音让神无视线发白。 “终于找到你了。” 千钧一发之际说话的是水羽。神无扭曲的视线中,看到了响跟桦鬼哑然的脸。 “怎么每次出现的状况都让人难以理解呢,真麻烦。” 正当她以为要摔倒时,水羽抱住了她。 “呜哇,怎么看都那么差劲。” 水羽没理会室内难掩惊慌的三人,找到响丢弃的折刀,确认上头涂着毒素。察觉响要用刀子从高出袭击某人的计划,水羽表情变得严峻。 “现在的你没有资格说我。” 啊不以为然地低声咒骂。一身淡粉红色的少年藐视着响,嘟起可爱的唇瓣。 “我们就预料到你会潜进来,所以也有所准备。为什么你要突然闯进来呢?别大乱我们的计划啊。” 水羽抱怨着,一脸郁闷地粗鲁提起蓬松的裙摆。 “我连妆都化好了,你这样我不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虽然没戴上假发,但他那造型过的栗色头发相当惹人注目。即使不是那样,他那貌似少女的容貌让可爱的洋装和化妆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任谁看到他觉得他是养于深闺的大小姐。 “神无,别看我!” 边放下神无,水羽边别过脸恳求她的样子也可爱得过分。突然回神的神无慌忙转开视线。 “以那种打扮来救人?该不会是夜总会妈妈吧?” 响失笑,水羽眯起眼,指着他的背后。 “你的对手不是我。” 响睁大眼,转过身背桦鬼打了一下。桦鬼的肩膀和手都一片赤红。在体力消耗量极大的状况下仍然战斗,实在有勇无谋。 “走吧,神无。” “但是桦鬼。” “没问题,虽然生气,但他父亲的判断不会有错的” 水羽苦笑,恋上浮现更加复杂的神色。手腕被轻轻拉着的神无,边注意着背后的轰隆声,边往前走。听到墙壁上床来的低沉呻吟声,不断回头的神无,发现了一阵悠然的脚步身转过头去。 “啊,神无,你没事吧?” “水羽,快点——!!” 熟悉的声音让神无吃惊地停下脚步。满脸笑地在远处挥手的是穿着跟忠尚庇护翼同样服装的光晴,还有一个美丽得让人吃惊的高大美女。女人气质奢华而优美,却有着浓厚的怪异感。察觉其中一样的神无凝视高大女人。 “神无被吓呆了,丽你太凶了!” 神无凝视经过一番打扮的莉二无法动弹,光晴朝她点头。 “因为贸然潜进来太碍眼了,所以才不得已穿上你准备的衣服哦?” “也不是那么差吧?” 然人震惊的美“女”绽放出让人觉得恶寒的微笑。那仿佛是遇到鬼火的难涩表情,让光晴的笑容冻结,以眼神向她求救,神无慌忙点头。但即使为了潜进来而变装。 担心被留下的桦鬼安危的神无,被突如其来的情景吓到,表情有所缓和。但不一会儿注意力就从他们身上转移开,投向走廊深处。 “恢复得还真快啊。” 追随着神无的视线,光晴感叹道,突然纸门被踢破,由纪斗出现了。胡乱擦拭掉嘴角鲜血的他,轻轻拍掉衣服上的尘埃,拿出一把刀子,看着四人。 “你做事半途而废呢。不过全靠这样神无才会没事。” 水羽耸耸肩说,光晴责备地看着他。 “明明应该先离开这里……!!” “考虑到神无的安全,那是当然的吧。” 单手拿着刀朝他们靠近的鬼背后的墙壁,猛烈摇晃着。发现那里是桦鬼的房间,神无脸色苍白。如果没有移动的话,桦鬼就必须亲身战斗。但现在是进退两难。他正以伤患的身体跟响战斗。正当神无想要压下心头不安,确认情况时,走廊尽头出现了一道人影。来者正是留下简单吩咐后就离开房间的伊织。他脸颊潮红们紧盯着一点,大喊着“丽二大人”跑过来。 “很久不见,伊织,你很健康呢——” “你打扮成那样是来见我的吗!看,丽二大人的还在——!!” “呃?不,请等一下。” “让我们喝杯茶好好叙旧吧!” “伊织!?孩子……!?” “还是那么迷恋他呢。” 紧张气氛中跟平常不一样打着招呼的丽二,被伊织抓住手腕,整个人都站不稳。在他调整好姿势前,被满脸笑容的伊织牵着,以跟绝世美女不相称的姿势消失在走廊尽头。 跟无法适应状况,呆住的神无不同,光晴悲伤地低喃:“先别管吧。” 光晴恢复精神,转向以怜悯眼神盯着丽二他们消失的走廊的由纪斗。 也学是感觉到别人的注视吧,由纪斗紧握着刀身变色的折刀。 “先别管那女人吧?” 由纪斗的刀刃瞄准神无,水羽牵起她的手,离开现场。 “光晴,家下来的交给你了。” “有何不可?” “新娘的安全是最优先的。” 看到水羽毫不犹豫地远去,光晴耸拉下肩膀。 “老让我做坏人。” 尽管吐槽却没对水羽的意见有任何异议,光晴直视着敌对的鬼。徒手对抗毒物,光晴的苦战是可以预计的。 “别担心,相信他。” 水羽紧握着预测到战况、脸容清白的神无的手,眺望着有偿的走廊宣告道。接触到水羽那相信同伴的眼神,神无无言地转头铲除障碍物,染毒的刀子的行动往往难以预测,神无不安地在走廊上曲折前进。邹兰一会儿,看到完全粉碎的墙壁塌陷在走廊拐弯处,哪里是专门为用膳设置的大厅的入口。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真悠闲。” 水羽环视室内,耸耸肩,对坐于上座的忠尚说。大厅跟平常一样,众多膳食桌整齐并排,忠尚似乎没有在意远处传来的破坏声响和地震,开始用膳。 “要吃吗?” 忠尚优雅地啜饮着查水,询问水羽跟神无。 “你太早让庇护翼退下了。” “他醒来前我会照顾他,再多的照顾就没必要了。” “那是——” “他不是我能照顾的人。他是鬼头” 忠尚讽刺却有淡然地低喃。水羽提欧诺个到忠尚的回答,再看看吵闹不已的新娘们,深深叹息。 “对了,你的打扮也满有趣的。” “我们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面对忠尚的指责,水羽不高兴地反驳。原本吵闹的新娘们都双眼发亮,她们似乎终于发现美少女是个少年了。 水羽抿住可爱的唇瓣,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撤退。” 确认心底的想法后,他按下通话键,简单告知后没等对方回应就切断同化。不吉祥的声音在水羽收好手机后响起。声响越来越大,忠尚拧起粗眉,看着水羽。 “也许大半的房屋损毁。” 水羽的低喃隐没在轰鸣声喜爱。纸门上出现一个巨大阴影,黑影跳起来的瞬间,注视外头的新娘们都惨叫着站起来。 “下次盖座西洋式建筑吧。” 看着新娘们丢下碗筷逃亡的样子,忠尚却一动不动若无其事地说道。高高跳起的黑快,直直地折断柱子和栏杆,穿破纸门,跳进大厅。 “我会把清单寄给你们,觉悟吧。” 忠尚确认驾车闯入大宅的是三翼们的庇护翼,把茶杯放回唯一完好的朱红膳食桌上吐槽道。 听到这里,催促神无上车的水羽停下脚步。 “告诉桦鬼,想要回神无就回去学校去。给她烙印的不止是鬼头。” 笑颜如花的少年说完,原本悠然的气氛瞬变。 “他不要的话,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留下这句会扰乱一切的话,少年上车。 第七章 在胸口怒放 第一节 “你认识她吗?” “嗯,传闻中被自己的鬼舍弃的人?那也是没办法吧。” “真是吓我一跳呢。鬼的新娘中还有那样的人呢。但是听说在鬼之里,鬼比新娘更加嚣张,想不到真的有”“她不是被其他鬼求爱了吗?我听说鬼喜欢美少女呢!” “你对自己的容貌没信心吗?” "呃。应为一个星期都不够十个人跟我告白。 “他们知道你的性格后都不敢来告白吧。那个女生只是样貌不行吧?” “嘘!会被听到的!” “呃,我很大声吗?但一般来说,鬼不满意的少女都会让她回家吧?为什么她还留在学校呢?” “去问问她本人不就好了。” “讨厌,你去啊!” “我才不要。听说连父母都抛弃她呢,太恶劣了。我应付不了。” “那真是太恶劣了。” 尖刻的笑容回荡在走廊中慢慢消散。 那些清脆动听发的声音只会说出讽刺的语言。一个人留在教室中,她倾听渐渐远离的脚步声,被突然闯入视线的蓝天吸引,情不自禁抬起头。 “神无什么时候回来呢。” 光映射在眼中。紧握的双手轻微颤抖,喉咙发出低沉的名叫。 别哭——她斥责自己。因为这一句话就轻易掉泪,只会让人觉得可笑。但即使抑制住眼泪也无法抑制胸口澎湃的感情,她用里踢倒眼前的桌子。 僵硬不快的声音在室内回响,造成些许回音,然后消失。比跟硬物撞击的脚更痛的是,即使受伤也不会血流成河的内心。她按住胸口,蜷缩着身子,一个熟悉的男人走进教室,惊慌地跑过来。 “怎么了!?” 那焦急的声音让她全身颤抖。男人伸手触摸她的肩膀,她迅速挥开他,盯着男人。 “别碰我……!!” “桃子。” “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那是近乎悲鸣的叫喊 “什么啊!你就那么想取笑我?” “不是的,我只是——” “别管我。把新娘带刀这里来以后,庇护翼应该是自由的吧?你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尽管现在的她闭上眼睛、塞住耳朵,但那些过分的词语却总能冲口而出。明知道这些话有多伤人,但她还是继续说。 “让我一个人,别跟来。” 桃子咬牙制止住颤抖,咬着下唇。男人沉默,身子微微摇晃地离开教室,她终于深深舒一口气。 别哭,她再次劝慰自己。 “不是一直都没事吗?以后也一定没事的。” 他低喃着,仰望天空,原本澄净的世界不知何时变得模糊,所有轮廓都消失了。 她倒抽一口气,压抑住哽咽。别哭,她不停地对自己说。 神无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把教室的吵杂摒除于意识之外,回想昨天发生的一切。在本家跟敌人战斗的光晴和被伊织缠着的丽二,在他们回鬼之里的途中与他们会合。一路上他们一直担心敌人会追上来,但所幸的是她杞人忧天,四个人平安回到鬼之里。 在鬼之里最让她吃惊的是职员宿舍别栋——就是桦鬼的房间的样子。以惊人速度重建的房间,黑棕色的木柱和白色的墙壁,满是可爱花纹的家具,奢华的食器并排着,完全无视此房间主人的性格和兴趣,完全变了个样子。 “你喜欢吗?” 让原本朴素的房间装修成现在田园风格的,是丽二的新娘萌黄。神无依旧睡在将近正方形、不太舒服的床铺一角上,今天早上老实告诉了萌黄说床不舒服。闭眼想着回家后好好在房间中探索一下的神无,感觉到四周那不屑的视线和议论声,不由得全身乏力。被班上的人鼓励是经常有的,被讨厌也是生活的一部分。独自一人或者混入人群中——熟悉守护自己的办法的神无,即使多么痛苦仍然是装作感受不到四周那骇人的第一。 但今天不同。神无站起来,走向浑身散发着恶意光波的少女。 “江岛,我有话想问你。” “什么?” 被朋友包围着的四季子冷然地看着神无,周围的少女也一致转向她,神无感到背部闪过一阵恶寒。神无不安地开口,比预料中更密集的注视让神无紧张不已。虽然无法知道自己不在学校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教室的气氛明显改变了。神无看到水羽站起来,不想要得到更多的反感,于是以眼神指示水羽别动。 她知道气氛在改变着。四季子站起来,走向门外。跟在她身后出去的是关根优奈——总是跟四季子一起的高挑少女,两人来到走廊上。 “有什么事?” 慌忙追出去的神无,发现两人在走廊一角等着,可以拉开距离站在稍远的地方,想不到四季子先开口发问。 “关于贡的事情。” “啊,他?他转校了好寂寞呢,我还想跟他好好相处。” “……你在森林用刀刺他吧?” “刺他,谁?难道是我?——别说这样些诬陷人的话了。” 四季子冷笑,玩弄着披肩的长发。他那横蛮的态度完全没改变,简直把神无当成空气了。 神无吃惊得睁大眼睛,四季子怜悯地叹息道:“如果指示问这些无聊事,我们先回教室了。走吧,优奈。” “等一下!他没事吧,现在怎样了,如果你知道——” “烦死了。你有证据吗?喂……难道因为他也向起求爱了,所以你在意他的行踪吗?” 四季子突如其来的指责让神无无言以对,她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恶毒地凝视神无。 “我会这么不愉快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呢,朝雾。” “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想知道国一是否安好。她想当时在场的四季子也许知道,所以才会鼓起勇气询问。看着拼命想解释的神无,四季子把修长的手收回口袋中。神无赶紧后退一步,背部撞上了某柔软温热的肉墙。 “干什么呢?上课铃要响了哦。” 回头一看,是拿着书包的桃子。也许是错觉吧,桃子脸色很差。她对神无笑了笑,转而看向四季子。 “……碍眼。” “四季子,别再这里。” 被优奈阻止的四季子直勾勾地凝视桃子,然后故意似的别开脸往前走。然后停在神无和桃子面前,狠狠地盯着她们。 “烙印是给予被选定的人。想到像你这样的人都是鬼的新娘我就很不愉快……走吧,优奈。跟这种女人说话,连我们都变得低级了”“我们也觉得有像你这样拼的恶劣的新娘,同样非常不愉快。” 桃子没有回避四季子的视线,讽刺地笑说。尽管态度跟平常相同,但她紧握的拳头却在轻微颤抖。四季子没有发现桃子的异常,只是跟优奈走了。 “外表是美丽,但整个人都恶劣透顶。” 瞪着两人远处的背影,桃子低喃,然后舒了一口气,转向神无。 “啊,早上好。我睡过头了所以现在才上学。神无你也是今天才上学的吧。想不到你会跟江岛对上了。” “我有点事想问她……” “神无你提出的?还是算了吧,她那种人绝不可能回答你。一看到她那自己为是的样子我就火气大了。啊,预备铃响了,回教室吧。” 神无迈开步伐,肩膀失望地垂下。这样就没人能告诉她国一是否安好了。垂下头奏者的神无突然看到桃子的侧脸,不解地问:“土佐塚,你的眼好肿哦……?” 桃子的眼睛有点浮肿,而且眼角也是红红的。简直就像是哭过的样子。桃子别过脸,神无更加觉得奇怪了。 “我昨晚通宵看漫画,眼睛很累。睡眠不足真糟糕啊!” 她开朗的回答也没有了平常的霸气,反而更像强撑,神无不解地停下脚步,桃子仰望窗户说:“咦,那不是木藤前辈吗!?他回来了……喂,好几个人都请假了,而且理由都一样吧。神无,你之前到哪里去了?” 桃子回过头,因为背光关系脸容看不清楚。神无觉得很受伤,没说设么。 同个时刻,北楼三楼,特别室。 “原来如此,真有趣。” 四面的墙壁上都没有窗,只听到空调的运作声音。响眯眼环视没有任何用品的室内。没是用特殊金属造成,即使是鬼也没办法简单破坏。而墙壁上也涂抹着据称目前仍在研究阶段的素材,但能在这房间就证明素材已经有某种程度的实用性。如果文件的信息正确的话,那就是个有趣的实验了。 “你想干什么呢……律,随便找个理由,把钥匙退回职员室。” “这钥匙怎么了?” “跟你没关系。” 响简要地对看着钥匙的律下命令。这间一直关闭的房间的钥匙不知维护会在国一手上。从不自然的内部装修来看,这里肯定是用于某项研究。但这不是吸引他的地方,只是觉得眼前多了一项能理由的东西。毫无疑问,他知道了所有使用方法,剩下来按照步骤就好了。 “那边的调查好了吗?” “……嗯,那女人是在六月中旬转校进来,班上也似乎很不安定。那也是当然的。” “真够愚蠢。” 响轻易想象到那情景,以无聊之极的口吻回应了一句就走出房间。律有点吃惊地继续说:“她有父母跟姐妹,非常普通的工薪族家庭。母亲跟姐姐、妹妹都是美人——只有他一个人是例外。她跟母亲、姐妹关系都不好……那女人的鬼……好像对别的新娘求爱,跟那新娘离开了鬼之里。” “何时?” “把新娘迎接来的第二天。现在那鬼的庇护翼同情她,留在她身边。” 响眺望着有点难以启齿似的律。原来如此,那女人被抛弃了。鬼会抛弃自己的新娘是罕见的,而且迎娶的第二天就下定决心了。被留下来的女生没有可去的地方,只能继续留在鬼之里。在美女众多的鬼新娘行列的两个异类——互相依靠扶持,也真够滑稽难堪的。 “似乎能利用。告诉我那个女人的名字。” “土佐塚桃子。” “从内部把九翼的守护渐渐瓦解……什么,竟然回来了,吗?” 律顺着响的视线眺望窗外,看到悠然踱步的桦鬼,吃惊地走近窗户。 响不屑对受伤的人出手,鬼头本家发生的事让响决定撤退。这样没有损失。用于阻挡三翼脚步的由纪斗身受重伤无法下床,但对响来说,完全不影响自己。 响把手放进口袋,紧握着那个木雕人偶。 耳边响起那句今天早上被告知的“他还在昏迷状态,没醒来。” 第七章 在胸口怒放 第二节 迟到的桃子一整天都很开朗。休息时间总会来到神无的旁边,询问在本家发生的事情。不习惯跟朋友聊天的神无,只能用心地说明之前的状况。当然也有好几件事不能告诉她的。桦鬼受伤、国一消失的理由、还有四季子的恶行—— 不能说。而且也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话题。 “那个人,是指高槻老师的新娘吧?好温柔的样子。” 放学后,神无和桃子、还有水羽肩并肩地走回宿舍。桃子指着在职员宿舍别栋旁边取义务的萌黄说。她上午好像外出了。白色衬衣加上松身裤,戴着奢华饰品的萌黄给人一种简单而华丽的感觉。 “果然是美人。我要走那边了,明天见。” 来到联系的学校、男生宿舍、女生宿舍、职员宿舍的十字路口前,桃子挥挥手转过身去。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神无为桃子那种怪异的感觉而担忧不已。她在学校时的确很精神,但那种不自然的感觉始终困扰着神无。 “神无,你怎么了?” “没什么……” 回应着水羽,神无看向职员宿舍。发现建筑物旁边停泊着一辆汽车。 “咦,是桦鬼父亲家的车子。这么说,桦鬼从本家回来了吗?嗯,这该如何判断呢。我对他宣告了,应该是劲敌吧?” 水羽意味深长地说,那表情宛如恶作剧的小恶魔一样灵动,神无不按地看着他。 “现在的确如此。” 心怀鬼胎的少女注意到神无的反应笑了。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桦鬼会回学校,但事实摆在眼前还是特别紧张。看着宿舍别栋,心想还是找地方逃比较好的神无,看到萌黄提着大桶衣服艰难走着时,快步走过去。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吗。” “我来帮你。” 萌黄没让她接手,反而拜托她开门。 “在鬼头本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键入建筑物内,萌黄马上发问。丽二和伊织相识,在本家他被伊织纠缠着。想到回合时丽二狼狈的样子神无没回答什么,回头看向水羽。 “没什么发生。” 平常说谎不结巴的水羽为难似的苦笑,甚至连语调都怪怪的。 “是吗?” 跟平常一样笑得端庄的女人,抱住衣服继续在走廊上前进。知道微笑的她消失在走廊拐弯处,水羽才深深喘息了一下。 “真恐怖……” 水羽无力地说。神无盯着萌黄消失的走廊好一会儿,才想起丽二的脸。 早上见面时,丽二的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虽然详情她不清楚,打应该很辛苦吧。坐电梯到三楼,水羽走出去,神无继续住四楼去。她为难地从书包中拿出钥匙,停下脚步。这里除了内部人员不得进入,其实没必要关门的,但玄关还是理所当然地上锁了。锁链加上门闩锁,还有无论从内侧还是外侧都必须用钥匙才能解开的锁。萌黄似乎根据时间和场合,认为嫁人也是敌人,希望用门锁来进行暂时的隔离。 “……嫁人也是敌人。” 最后一个是为了对付桦鬼设置的门锁。看着钥匙,神无进入玄关,擅自上锁的话,难得修好的房子又要被毁坏了,于是她没上锁,只是脱下鞋子。在本家时也有上锁,但结果还是没必要。难道桦鬼的身体还没恢复吗。搞不懂意识清醒的他还是意识不清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做些随便的举动反而会有反效果。 神无舒了一口气,停在厨房门前。本来结婚后,新娘就能从自己的鬼手上得到一张银行卡。虽然能买到自己必须的东西,但桦鬼没有给神无银行卡,因此萌黄就细心地为她准备了一切必需品。堆满食物的冰箱、大量的衣物、生活必需的电器、甚至连日用杂货备齐了。萌黄说有什么需要就跟她说,这让神无非常敬佩萌黄。 如果没有她,三翼也许会给他准备,但肯定没有这么细心吧。曾经煞风景的四楼被统一刷上柔和的颜色,这也是萌黄的细心之处。想到分别适萌黄的样子,一个人吃饭肯定很寂寞吧。 大量一下四周后,神无走到房间,换了衣服再来到厨房。打开了冰箱的门,看看时钟,再眺望玄关,虽然明知道那人很可能不回来,但她还是决定做两人份的食物。尽管难以想象两人同坐一起吃饭的场景,但她做好了,也许桦鬼会吃一口的。想到伤势痊愈的他有可能又是满身杀意地对待她,神无怯懦不已,但还是默默地开始做料理。 当她停下来时,外头天色已经暗下来,时钟指着起点。 放好料理坐下来,神无才发现这几天自己都在大批人的围绕下吃饭。虽然气愤不完全是好的,她吃饭时也在想自己一个人吃饭会更好吧。总是习惯一个人吃饭,认为以后也一样的她,今天却有种怪异感。 食量本来就小的她没吃多少就收拾碗筷,只剩下桦鬼份的食物。接下来也没什么好做的,到浴室放出热水,确认几点然后进去洗澡。泡在热水中,呆呆地痴望天花板的神无,想起车子闯入本家大厅的情景,闭上眼睛。虽然她害怕得不敢问谁,但大屋肯定半毁了。桦鬼昨天应该住在职员宿舍某处吧。 想到桦鬼的样子,同时也想到手持利刃的响,神无心情不由得阴郁起来。敌人手上有过一的木雕人偶和四季子的刀。虽然想要拿回来,但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突然玻璃外头传来声响,神无睁开眼睛,隐身在浴池中。浴室隔壁就是更衣室,再隔壁就是走廊。她屏息,发现声响慢慢地移动到走廊,停在门前,也学感受到神无的紧张,声响再次移动、消失。 凝视玻璃的神无松一口气。肯定是桦鬼回来了。向来对她只有负面情绪的桦鬼会放过她,也许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安心的神无沉入热水中,边想着怎么办,边起来擦干身体穿上睡衣,仔细吹干长发后,为已经不疼的脚敷上湿布,然后放轻脚步,走出浴室。跟响战斗中伤势更加严重的桦鬼必须治疗。想确认他有没有跟多伤口的神无,逐一推开房门寻找桦鬼,最后站在寝室门前。 虽然知道桦鬼回来的只能在这里了,但她还是害怕。站在门外几次深呼吸,小心地敲敲门,然后才推开门,穿过门缝感受桦鬼的气息。但意外的是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把门推得更开的她,没看到桦鬼,吃惊地走进房间,终于发现桦鬼穿着制服躺在床上。 耳边传来他跪着的呼吸声。陷入沉睡的他毫无防备,连神无靠近也一动不动。 走到窗边的神无,看到床上放着几个普通的枕头,但桦鬼反而枕着水羽给她的腊肠犬毛玩偶,神无吃惊不已。面对这幅超越想象的情景,神无心底的紧张消散,不由自主伸出手。为他解开领带,小心地触碰他受伤的肩膀——突然,本以为睡着的桦鬼抓住了她的手腕。神无吓得不能呼吸,想要拉回手,他却不肯放开,神无惊叫出声,身体一倾斜跌倒在他怀抱中。视线猛烈摇晃,被冲击吓到的她闭上眼睛,为那突然出现的温热,双眼圆瞪身体僵直。 桦鬼抱在胸前的玩具——粉红兔子出现在眼前。神无知道自己也在桦鬼怀中,恐惧得身体僵硬,屏息静气——三十秒后,发现桦鬼再没有其他行动才稍微喘口气。桦鬼紧紧抱着神无躺下,完全没有想动的感觉。 神无怯懦地抬起头。 因恐惧和紧张而狂烈跳动的心脏,看到透顶那张睡脸后,恢复正常。 “……桦鬼?” 不安地呼喊了一声,回应她的是规律的呼吸声。神无困惑地想他有睡得那么香吗,边缩着身子想要从他怀中逃出来。但应该睡着了的桦鬼别说松开手臂了,反而还更用劲抱住她。全层只有这房间有正式的床,神无怀疑是否有别的被铺,但这种状况下实在不能放松,神无拼命挣扎。但桦鬼的手劲始终没有松懈下来。 被桦鬼紧贴式地抱着的神无,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发现抵抗无用。要让他松手除非他醒来。下定决心的神无以不安的表情仰望桦鬼。 然而看到那张安稳的睡脸时,她的决心开始动摇。 残留点点抗拒的神无的身体完全失去力道。 现在包裹着自己身体的手臂,并不是想要伤害自己。本能上领悟到这一点。心底就能产生一种安心的感觉。只要桦鬼在场,任何时候都是紧张不已的神无,为这种莫名的安心感到疑惑,深深叹息垂下眼睑。 她手腕中是被压迫着的兔子。为了给兔子留一点空间,她稍微蜷缩起身子,去马上又被有利的手腕拉回去。 这不行。 神无苦笑,歪着脑袋想。耳边是规律的心跳鼓动声。桦鬼的呼吸声还是有条不紊,在静寂中柔软地回响着。 神无闭上眼。 细细数着他的心跳声,眼皮渐渐变重,慢慢地她也陷入深眠中。 第七章 在胸口怒放 第三节 肩膀的痛楚让桦鬼轻轻喘息。手掌的伤口已经不碍事了,但肩膀缺了一块肉。就算贵的自我治愈力多优越,要完全复原都需要一段时间。他暗中咒骂“真麻烦”,突然发现手臂中传来怪异的触感。那种无意识让人想拥抱的舒服手感,使得他皱起眉头。很久没实过深眠的他为了确认那东西的身份而睁开眼——然后全身僵直。 完全超乎意料。问题不是对手是谁,而是他身边没有人就无法安心入眠。通常他都保持浅眠,以警惕前来攻击的敌人。他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大意就会丧命,对桦鬼成为鬼头一事深感不满的鬼可不会分时段攻击。因此他不接近任何人,无论身边有没有人他都保持浅眠。 ——应该是那样的。 “深眠时候开始……” 她深眠时候来的,桦鬼意识混乱地凝视怀中的少女。神无还是悠然地抱着兔子,睡得很熟。即使说全层只有这里有床,两人睡在一起也是没办法的,但事情始终太奇怪了。尤其看到神无被自己紧抱着的状态,让他心绪更加混乱。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强压住混乱的心,梳理思绪。 昨天父亲没让他这个儿子吃放,就因为他讨伐敌人无能而赶他出大宅——原本就讨厌本家的他,对父亲擅自威迫他回到大宅的行为深感不满,于是饿着肚子就坐车回鬼之里高中了。回到学校,遇到的都是好奇的目光,而且居住的宿舍装修改变得让他晕眩。尽管这一切都让他非常生气,但现在怒火已经完全吹散了。 也学还是半睡半醒状态吧,所以尽管碍眼的女人在怀中也没有不愉快的感觉。伸手拨弄洒落在白色床单上的黑发,滑过指尖的头发发出沙沙响声。 他模糊地想着“如果多长些肉,抱起来就更舒服了”,突然手臂动了动。本以为是毒素未清的肩膀作痛的桦鬼,看到怀中的少女身体颤动,似乎快要醒了。 看着手上蠢蠢欲动的神无,桦鬼不知为何闭上眼躺下来。 感觉到她的视线,桦鬼觉得自己应该继续装睡。以前的他会毫不犹豫地消灭她吧,但跟在本家时一样,充斥神经的杀意枯竭了,甚至可以说完全消失不见了。 想着想着,发现神无奋力想从自己双手间挣脱出来,桦鬼顺从地放松了手脚。神无退下床铺,轻微喘息地站了一会儿,安静地走出房间。 不知不觉紧张起来的桦鬼躺在床上低喃。 搞不懂。 莫名加速的心跳,是单纯为了刚才的景象而感到混乱吧——他擅自下了定论。然而心地还是很不安。没想起与她相处的事,他就烦恼不已。 正当他转牛角尖时,远处传来剁东西的声音,味增汤的香气随之而来。 突然他想起来了。昨天经过厨房失,看到桌面上有饭菜。不知道是生气还是肚子真饿了,他随便吃了几口,意外地合胃口。 “……料理好吃吗?” 他心底暗自说“不错”。虽然不喜欢自己被她吸引,但却找不到被吸引的原因。 不一会儿后,陷入思考的桦鬼耳中传来开门声。 神无客气地喊了几次桦鬼的名字。想要回答,但自我质疑让桦鬼无法开口。看到桦鬼背对自己、一动不动的样子,神无关上门,然后就拿着盛有早饭的托盘回来了。 味增汤和热乎乎的白饭——那香味直往桦鬼鼻腔钻。 神无把托盘放在边桌上,静静地推出去。 直到脚步声远去,桦鬼才坐起来。表情玄妙的他拿起盛有味增汤的碗。 轻啜了一口,说了声“不错”。杀意始终没有出现,他俯视自己的手腕很是不解。 神无从电梯中出来,又停下脚步。 虽然给桦鬼准备了食物,但他睡下去会赶不及上课的,他想回去喊他。 “早啊,神无。” 才踏出一步就被水羽喊住了。 “怎么了?忘记带东西了?” “早上好……桦鬼还在睡。” “啊,别管他了。桦鬼是重要人物,就算出勤天数不足也没人在意。” “学生会长真不像话,扰乱风纪。” “因此副会长才会忙得不可开交。” 光晴跟丽二回应水羽的话,神无看到他们从起居室出来。她低头打招呼,迅速就得到元气十足的回应,然后四人陷入一片静寂。 “四楼,桦鬼回来了吧。……没什么事情发生吧?” 光晴表情玄妙地问,神无吃了一惊,想到早上的事情脸颊潮红。想不到自己一直戒备的桦鬼的臂弯竟然如此舒服,让她一觉熟睡到天明。 “没、没什么。” 神无慌忙回答,走出职员宿舍,往学校去。 “他哈想对新娘真的没有兴趣呢。” 丽二悠然地说着,并排到神无身边。神无看着丽二的侧脸,他耸耸肩。 “虽然桦鬼讨厌新娘是出了名的,但我们预料他面对拥有自己烙印的女人多少会有点情感。他在本家时的反应让人在意。我还想如果他袭击你就马上上去四楼救你,想不到安静得很。我还以为桦鬼不在四楼呢。” 思绪还停留在两人同窗而睡的事情上的神无,察觉到三翼的警戒更加狼狈。现在她终于再次确认桦鬼是男的。也许他会睡得那么熟也是罕见的吧。 “他的伤害没好,昨晚睡得很好。” 想到本家的事情,神无慌忙辩解。睡着的桦鬼恐怕是无害的。因此她打算让三人别担心,他们的表情却更加复杂。 “桦鬼很浅眠的。几乎不会熟睡。” 配合神无步调走着的水羽不解地说。 “经历之前的事情,还能安然熟睡吗?” “真是不可思议呢。” 接连的讨论让神无无法反驳。 他们说得对,过去受过这么多伤的男子,即使面对一个弱女子也无法安然入睡吧——神无突然想起桦鬼的睡脸。那毫无防备的睡脸,完全不存在任何戒备的样子。而她自己在桦鬼的身边也睡得很好。 “……安全。” 怎么说呢,彼此都有这种感觉吧。神无歪着脑袋。警戒台人的她,无论跟谁单独相处总是不习惯、异常紧张,当然也不可能睡着了。因过去经验而对外敌敏感的她,只有确认过地点安全才会入睡。 昨晚神无在桦鬼怀抱中熟睡了。就是说,她自己判断那是安全的地方。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他不应该被纳入安全任务范围才对,但睡着的事实却驳斥她的理论。 神无为难似的皱眉。 对睡着的人产生戒备之心是奇怪的——对,奇怪的。 “他睡着时很安然。” 醒来时,她很不解。既然有危险的时候,当然也有不危险的时候。但睡着了意识朦胧的他身上却完全没有危险的感觉。那塔大可以等他熟睡后躺在床铺一角。在他醒来前到外头去,那不是更安全吗。型号他睡得很熟,宽敞的床铺也足以容纳瘦小的她。 为三翼判断他浅眠的话感到奇怪之余,神无继续思索。 如果能在舒服的床上睡觉,调整时间也是很容易的。变成抱枕的神无,想起蜷缩在他怀中睡得安稳的自己,新章加速跳动,让她圆瞪双眼。 跟丽二和光晴分别后,与水羽一起走向教室,坐在椅子上神无感觉身体的变化,皱起眉头。今天早上开始就怪怪的。心跳加速,整个人惴惴不安的,而且觉得腹部沉重,感觉怪异。也许是因为这几天发生太多事了,神无叹息。平常能好好休息的周末也因为到桦鬼本家去而无法休息。陌生的生活让疲劳加剧,因此引起身体不适吧。 想到这里,神无抬起头。 “神无?” 桃子站起来靠近她。仰望着桃子,神无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有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站起来。 “怎么了?” “我、我出去一下……” 含糊地交代完,神无走出教室。无视吵闹的室内,小跑步地在走廊上前进,跑到厕所又快速跑出来,头脑混乱地下了楼梯。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猜好,结果来到了保健室门前,想了想,鼓起勇气拉开了门。 “神无,怎……” 神无看着丽二,嘴巴张张合合地动着。 人是跑过来了,却害羞得不知该如何说明状况。这种青空应该跟桃子商量吧,神无脸色通红咽下到唇边的话。丽二领悟似的“啊”了一声,在附近的柜子上拿出一个小袋子,来到神无面前。 把小袋子交给神无,他指着走廊深处。 “女生厕所在那边。” 丽二的话让她脸色更红,神无轻声道谢后小跑步消失在走廊拐弯处。丽二眺望着神无消失的走廊,挽着手叹息。 “真是可喜可贺啊。” 一回头,看到了从椅子上滑落的一树和拓海。身为他庇护翼的少年,苍白着脸指着门。 “丽二,刚才的……!” “嗯,是的,是神无。” 丽二笑着回答,两人脸色更加苍白。 “但跟之前完全不同……呃!” “是啊。应该是有觉悟了吧……能守护吗?” 一树跟拓海猛烈摇头。看到两人吃惊得忘记坐回椅子上的样子,丽二不由得苦笑叹息。对他来说,这些都是预料之内的反应。但超越预料的是桦鬼的烙印。被誉为历代最高鬼头的鬼与生俱来的能力——也是一种诅咒束缚。 自我保护、拒绝长大的神无终于也踏入了女性阵营,那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麻烦啊。” 手撑着脸颊,心情焦躁的丽二,不着边际地低喃。 憋了庇护翼一眼,再次问:“还是不行吗?” “不行。我们已经尽力不伤害她。再下去没有守护她的自信。” “我也不行。” 本该是守护新娘的庇护翼,不能成了伤害新娘的祸首。两人说出了正确的判断,丽二困扰地点点头。守护者还是多点好,但也不是强制规定。被新娘的色相诱惑到的庇护翼已经没用了。别说没用,甚至还可能造成危险。 那让人惊叹的华丽之花已经盛开。毫无疑问被称为妖花的种类。拥有魅惑人和鬼能力的烙印,灼烧着丽二的心。他用理性压抑住那股骚动,淡淡地拿出手机。 应该守护的女生——无论任何情况,这都是不变的事实。在手机上按了一下,丽二耳朵贴近听筒。 听到带萌黄那略带刺的声音,他苦笑着。 “萌黄,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他低声说,突然想起来的拜托吓到萌黄,她以不解的声音询问。萌黄声调的变化让丽二安心,接着说:“可以请你为了神无,煮一锅红豆饭吗?” 电话那头传来抽气声,简单几句话似乎让萌黄察觉到一切。她高兴地应允了。她乐观的声音是真正为神无高兴,丽二笑了。 终于盛开的妖花。这样守护她的人只剩下三翼了。 而危害她的是—— 第八章 不和谐的音符 第一节 被留在教室的桃子环视室内,跟呆然盯着门板的水羽视线交汇。向神无求爱的三翼之一,在校内备受瞩目的美少年。剩下两位是——保健医生丽二、执行部会长光晴也是校园的风云人物。 再加上,学生会会长“鬼头”桦鬼也是神无的伴侣。 “同是新娘吗。” 应该不相同吧。列举彼此的共同点,就只有她们同是鬼新娘群中罕见容貌平凡的人。 “为什么土佐塚要跟朝雾说话呢。” “还要说吗,因为其他人不理会她啊?” “真寂寞。” 听到这些议论,桃子咬着唇。神无的话,肯定不会这样嘲笑她吧,真是够惨的。水羽担心地吻着情绪低落的桃子。那不是因为担心桃子,而是因为他是班上唯一肯跟神无说话的女生。 “我到外面走走。” 想到三年来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忍不住抑郁起来。如果没来这里就好了,她想。在没人的彰显下丑女特别受欢迎,别人这句话原来是真的。烙印的力量让异性对她表现出好意,而自己本身却是毫无美丽的。 “连性格都很差呢。” 桃子没在意这句挖苦,抬起头往楼梯上走去。爬上楼梯,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铁门,她走入门吧疑惑地说:“屋顶也上锁了吗。” 寻找听不到挖苦声的地方的她,停下手转头看向楼梯,就在这时候耳边传来细微的噪音。 她慌忙转过头,犹豫地扭动门把。本以为无法打开,门却意外地开启了。她紧张地窥探门后,发现屋顶没有其他人影,桃子疑惑地走进去,再次环视四周确定没人,缓步走向围栏。 抬头仰望,眼前展现一片鲜艳红叶为首、让人愉悦的森林和澄净的秋季天空。谁看到都肯定会感叹的景观,对现在的桃子来说,却不会是感觉沉重的风景。 把手放在围栏上,抓紧,摇晃。看着围栏晃动不已的样子,桃子无言地踢开栏杆,栏杆摇晃的幅度更大了。在摇晃停止前,桃子再踢,不停地踢着。 “喂,要坏了。” 耳边突然传来不高兴的呵斥声,桃子一看,看到一个男子从阴影处走出来,不由得喊出声。原本以为没人在此,想不到会有人比她先到。刚才那些噪声就是这个男人造成的吧。桃子咋舌,从男人的长相和身上散发的气息判断出他是鬼。他刚才还在睡吧,边靠近她边整理凌乱的头发和衣服。 桃子的视线从男人脸上转到他手上。男人手上紧握着个诡异的人偶。 “那是神无的——” 她不由自主说,男人吃惊地看着桃子。 “我朋友也有这样的人偶。现在流行这种诅咒人偶吗?” 桃子后悔自己轻率的发言,但还是问了。男人盯着桃子好一会儿,才笑着耸耸肩。 “不知道呢,这是别人让我保管的。” 他唇边始终挂着奇妙的笑容。他吧人偶放回口袋中,桃子跟他拉开距离,手放在栏杆上。 “看来我忘记上锁了。” 男人小声说“经常都是上锁的”。他似乎有屋顶的钥匙。 “这里是我的地盘,平常不会有人靠近。” 桃子为他那动物般的发言感到吃惊,但男人只是享受地仰望天空。男人的脸庞听到预备铃响后有些许变化。桃子无奈地要回教室去,突然被男人喊住,她回头看到男人手上拿着把锐利刀刃,脸色一沉。 “被老师发现会没收 的。违法校规了,你想写检讨书?” “……你不记得这刀?” “啊?怎么可能记得。” 不高兴的桃子,听到他奇怪的质问,在心底嘟囔“这敬爱或没事吧”。第一次见面的人这样问,实在太失礼。看到桃子不愉快的态度,男人收起冰冷的刀子,笑了笑。那若无其事的笑容更让桃子火大。 “我偶尔回来这里。” 男人对桃子说。桃子无视他继续往前走,男子继续说:“有空就来吧,桃子。” 听到预备铃回到三楼的神无,上楼梯时看到桃子凝视着通往屋顶的门,吃惊地问:“土佐塚?” 谁都知道屋顶的门是上了锁的。神无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桃子路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怎么了?” “嗯?不,被人叫我的名字,有点在意罢了。” “名字?” “一个陌生男人。那么引人瞩目的家伙,我见过的话应该不会忘记的,应该是错觉吧。” 神无确认楼梯上没有他人,不解地看着脸容无法释然的桃子,烦恼着她在说谁呢。两人并肩走去,水羽从教室出来,看到神无安然无恙,舒了一口气——下一瞬间却满脸动摇神色。 “早咲?怎么了?” “呃,啊,没什么……桦鬼真是麻烦呢。” 水羽含糊地回答桃子的问题。他那奇怪的梵音跟在保健室剪刀的丽二和庇护翼的反应很相似。惊讶的神无不知道水羽为什么提起那名字,但想起在他怀中的感觉不由得脸色殷红。 “为什么木藤前辈麻烦啊?” “麻烦就是麻烦。啊,要回教室去了。” “你在岔开话题?” “是你岔开话题。走吧,神无。还是要早退回宿舍?” 对桃子耸耸肩,水羽朝神无伸出手。那声音跟表情都比平常更专注,神无狼狈地摇头。神无跟水羽走向教室,发现桃子没跟上来,回头一看。 站在原地的桃子恋上,痛苦地扭曲着。 “土佐塚?” 听到她的叫唤声,桃子表情一变。桃子的视线游移了一下,马上又转回神无身上,那脸上挂着跟往常一样的开朗笑容。 “上课铃响了,下堂课是什么?” 桃子把神无推进教室。 第八章 不和谐的音符 第二第节 生气。不用双手捂着嘴巴就会跑出很多奇怪的话,桃子坐在椅子上顶着教科书。 “土佐塚,怎么了?” 听到一句担扰的问句,桃子抬起头看到神无。她抱着书包的样子告诉她,已经放学了。四周这么吵也是这个原因吧,桃子视线停留在像往常一样站在神无身后的水羽。 神无肯定没发现吧。鬼队新娘的爱情越来越深。鬼注视自己新娘的颜色会温柔而慈爱,珍惜相处的一分一秒,无论陷入何等困境也会毫不犹豫地守护新娘。 ——她肯定没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对不起。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为了隐藏指尖的颤抖,桃子紧紧握拳头挤出笑脸,不安地跟神无说。神无点点头,跟水羽一起走出教室,桃子不由自主叹息。 “怎么了?吵架?” “又被孤立了?真可怜。” 发出议论的是四季子的下属们。他们肯定会把这件事报告给四季子、耻笑她。真是愚蠢。但连像往常一样瞪她们的力气都没有的桃子,整理好杂物后站起来,无视那些注意他的人,走出教室。想走到一楼去的她茫然地凝视通往楼顶的楼梯。走向玄关就能遇到神无他们,然后又会产生那种不快的心情。 “有空常来吗……奇怪的男人。” 想起那张秀丽的脸庞,桃子苦笑着走上楼梯。如果门上锁了就到别的地方消磨时间,她手放在通往顶楼的门的把手,听到门后传来说话声。 “什么事。” 低沉的声音中明显含有怒气。尽管声调轻柔却丝毫没有温柔的感觉,桃子吃惊地拧开门把。 “我要挂了。” 明显是男声。透过门缝观察屋顶情况,看到中午遇到的男人拿着手机席地而坐。 “你想说的只是这件事?……如果你误会了我来告诉你。” 声音更加低沉。越过门板的桃子小心关上门,走向男子。那从满杀气的背影让桃子不寒而栗。 “必以为我会爱你。你认为拥有我的烙印就能不会被杀死吗?你真是个可恶的女人。别再出现,下次再看到你我就不会留情了。” 男人的话让桃子睁大眼睛。他在鬼之里,那么有新娘也不爱怪。但从对话内容听来,他似乎——非常讨厌拥有自己烙印的女生。桃子来鬼之里还没多久,但也知道这种状况很罕见。 桃子盯着切断通话的男人,再往前一步。 拂面而过的风让桃子感到冰冷,她俯下头。一把尖锐的刀刃进入视线。被男人握住的刀刃就停在桃子喉咙前几公分处。再往前一点就肯定割断她的喉咙了。 “喂……危险……” 男人看到颤抖的桃子,叹息着放下刀子。 “别站在我背后,很危险的。” “危险的人是你吧!!” 桃子忍不住怒吼。就算鬼的血气再旺盛,也没有学生会在校内动刀。也许因为他在屋顶、还是为他的电话内容而吃惊呢,或者是他的行为让桃子生气不已。 “你的神经也太过敏了吧!?” 那种从心而出的怒火,也许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她那不客气的怒吼让男人双眼圆瞪。 “我没想到你会再来。” “那也用不着出刀吧!?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你就不会想想啊。” “社团呢?” “怎么突然转变话题?!” “没加入社团吗?” “我只是还没决定!” “不回宿舍?” “今天有点……不太想回去。” 最后的问题削弱了他的气势。 看到时隔几天回来的神无,她心底总是不安定。本以为他她跟自己的境况相同才与她说话的,结果却是不同的,她是被鬼珍爱的新娘之一。 “你不用上课吗?” “没兴趣。” “啊,是吗。” 桃子疑惑地想他该不会一整天都在这里吧,但觉得太麻烦,没说什么。即使说没他地方可去,自己也不能莫名跑到这里来的。桃子远离男人。 “堀川。”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桃子停下脚步,他继续说。 “堀川响。二年三班。” “一年五班的土佐塚桃子……你是前辈?” 鬼的年龄无法从外表判断,桃子此刻才发现彼此学年不同。但对于无礼的他,桃子不想用敬语。 桃子憋了一眼响的手机。 “你有新娘吗。” “……上星期被吵着决定的。老是看我脸色奉承我,误以为我爱着她,还伪装成好人说别人的坏话。” “那不是很适合你吗?” “所以我就让她嫁给其他鬼了。她是我人生最大的污点。” 看着满脸笑容的响,桃子身体一颤。尽管他的表情和语调很友好,眼瞳中却没有任何感情。他肯定是那种睁眼说谎的类型吧。 “讨厌新娘的鬼真罕见……但也肯定是普通的。我也觉得只因为身份是新娘就被鬼爱着,太奇怪了。” “那是局外人的想法。” “……也许吧。局外人。如果我是局外人就好了。” 桃子苦笑着仰望天空。依旧澄净的天空始终遥远,上头不满了让人惊叹的鲜艳蓝色。桃子展开双臂,眯起眼。 “天气真好。” “你经常一个人吗?” “很轻松吧。” “的确。” 来到鬼之里后,桃子没遇到能成为朋友的人。想不到响理解似的点点头。看了看他,桃子再次仰望天空。她并不是喜欢一个人。只是知道真相后,一切都显得虚伪,也讨厌独自努力。虚伪的笑也好。讨厌的笑也好,结果还是要看家人脸色来决定行动。这是桃子来到鬼之里后的时机感觉。 “全部都不行呢。” 不由得感叹出都出声,桃子慌忙闭嘴。 “什么?” “没什么,跟你没关系。” “既然跟我没无关,说说也没关系吧?” 他的反驳让桃子惊讶,不由得苦笑。她没有回忆这种愚蠢的东西,也没有说给别人听的价值。 “听别人的愚蠢经历,并不是有趣的事情。” “我现在有空。” 那他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听的,桃子心底兴起的与其说怒气,不如说惊讶吧。 “有一对俊男美女,剩下来第一个女儿是美女,第三女儿也是美少女,四人快乐地生活着。” “那是愚蠢吗?除了第二个女儿。” “嗯。” 当人是排除在外。第二个女儿无法融入他们的圈子中,姐姐责怪她诱惑了自己的男朋友太过分,为了讨好姐姐,她每天都很努力。集团中如果出现异类,就会成为集团排挤的中心,以提升集团的凝聚力——桃子就是家庭中的异类,总是招来家人的反感。但是这种事没所谓了。在这里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过去,没必要感到卑屈,也没必要勉强自己微笑着生活。 有了能坦率地讨论、一起笑、一起烦恼的朋友,过着安稳的生活—— “咦,那不是鬼头的新娘吗?来到学校才被庇护翼守护,真是罕见。” 响的话让桃子身体颤抖起来。响注视的是前往职员宿舍的神无跟水羽,还有光晴。也许是为了配合神无吧,两人的步调都比较慢。光晴朝神无伸手,抱着书包的神无摇摇头。光晴展开双手,像在说再见的样子很滑稽,也很温柔——哈,神无果然是备受爱护的新娘。那是她不得不接受的情景。 三人快乐走着的样子真的很开心,她的视线自然盯在哪里。 会在长跑课上跟神无说话,是因为她被同班同学讨厌孤立,绝对没有任何优越感。那时候的桃子只是纯粹地想要帮助彷徨的神无。 但是—— “那样的鬼头新娘不太像样呢。” 响的话,桃子感觉到了,恐怕鬼族中的任何人都感觉到吧。响的脸上尽是无聊的神色。鬼喜欢美丽的女生,然后把他们娶为妻。长相平凡的女生是丑女,丑女别说被爱了,甚至没人理会她。 嘭嘭、心脏剧烈跳动。 会对朝雾神无这个女声产生兴趣,因为她是鬼头的新娘。跟自己同样平凡的姿色,阴沉的表情,神经质的气质——相比之下,她们是不同的,却有着共同点。她想了解神无,因此跟她做朋友,然后知道她有多少敌人。 应该被羡慕的鬼头新娘,竟然被手持利刃的其他新娘攻击。这件事在她前往特别室途中,说忘记带东西而回头时发现的。虽然在了解事情始末前就离开现场了,但之后从神无阴暗的神色来看,就知道她很艰难才逃过一劫。 意想不到同伴,体味着同样痛苦的人。不,被被人持刀攻击,神无比她的立场更加艰难吧。 那时候她心底衍生的潜意识的优越感,连她本人都没发现的优越感。 但神无回学校后,一切都不同了。 握紧栏杆,目送三人快乐远去的桃子不自觉地咬紧下唇。 神无是备受爱护的新娘。因为持有顶点的鬼的烙印而受瞩目,被三翼求爱,甚至还被其他鬼求爱了。早上迟到的桃子听到了神无跟四季子的对话终于领悟。神无融入了鬼和庇护翼之间,跟孤身一人的自己不同。 尽管无数次告诉自己别羡慕、别妒忌,但那沉重的石头始终压在胸口。明明一开始就知道了,但还是难以若无其事地在她面前绽放笑容。 “真是悠闲啊。听说因为鬼头的关系,鬼门都想杀她呢。” 情绪低落的桃子耳边传来响的声音。 “而且因为求爱的事情,她的庇护翼增加至九人——玩笑也开太大了。对那种很没价值的新娘采取前所未有的措施,可以想象族中会有多大的反响吧。” “……没价值?” 桃子茫然地问。 不是的,她在心里否定。没有任何人是没有价值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个性,有着与之相关的人,有着被认为是重要的各样功绩。因为那时独一无二的,因此不可以轻易说出没价值这个词。 对,不应该说出来。 桃子被心底那往上涌的莫名感情误导,不知所措地摇头。 “神无……鬼头的新娘是我的朋友,你别乱批评她好吗?” 她把自己的动摇隐藏起来,看着响缓慢而清澈地说——然后顿住了。本该看着神无他们的响,不知何时转向桃子。 “在这里还是别坚持自己的价值基准比较好。挑选事物基准比较好。挑选事物的时候,判断优劣才是正确的做法。” “什么优劣。用在人类身上的基准当然不同。有好的地方,当然也有坏的地方。” “一般来说粗劣品就该处理掉吧。” “啊”你说粗劣品是什么意思?我在说人!" 为心底那种异样快感的鼓动感到愕然,桃子别开脸不看眼前的男人,语气粗鲁地说。但响却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桃子。 “搞不懂你。新娘中受欢迎的都是外表出众的女生,你应该发觉到这个最低条件了吧。鬼头的新娘甚至连最低标准都达不到,这样的新娘还有什么价值?” 极端的观点。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常识。 类似于翻转世界的憧憬。如果连最低限度都达不到的话,对他们来说,那是评价一个人的前提、是难以避讳的。 所以——桃子这时终于明白了。所以自己才会被抛弃吗?那种不知名的不安感,其实就是这样造成的吗? 心底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只有神无得到了爱情,被珍惜着,毫无忧虑地笑着。 这就是差别吗。 “你很强吗?新娘对鬼来说是很重要的吧?” 那种差别,填埋掉就好了。就把她从顶点拉下来,站到跟她一致的位置上,这样就不会心存不快了。如果那就是适合神无的位置,没必要迷惑。 被鬼抛弃的自己和友人重合,桃子勾起了嘴角。 完全没有违和感。 “鬼头珍爱的新娘,神无?” 桦鬼被鬼们讨厌的事情是众所周知的。桃子眼前的男人也对桦鬼同样有着反感,他的表情跟用词都充分表达出来。 桃子的问题让响惊讶地睁大眼,美丽的脸容上绽放笑容。 男子宿舍的其中一间重复响起音乐声。一道专业录制的女播音员声音流淌出,然后是杂音跟一道男声自报姓名。 “刚才贡国一醒了……不过有点问题。”男人顿了顿,由于地说,“总之请你马上联系我。”杂音中混合着破碎音和怒吼声,对方连个招呼都不讲就突然切断了。 被窗帘包围,阴暗的室内亮起一盏红色的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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