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 - xp1024.com
《护国公》


第一章 正阳门

“旗校,旗校……”

在一连串焦急的喊声中,杨庆茫然地睁开眼,看着面前两个陌生的面孔……

非常陌生。

陌生到几个世纪那么遥远。

缠棕大帽,满是泡钉的棉袄,或者应该是棉甲,沧桑而瘦削的面容,其中一个手中还拄着明显不是道具的雁翎刀,在他们背后是一堵沧桑的古老青砖墙,头顶火光映照的夜幕上弥漫着烟雾,空气中满是硝烟的味道。

杨庆骤然间坐起来。

几乎就在同时一阵混乱的撞击声汹涌而来,在他前方的街口突然转过两名同样身穿泡钉棉袄的男子,紧接着他们身后一匹战马冲出,撞翻其中一个同时,马背上一名全身甲胄的士兵手中长矛刺出,一下子刺穿剩下那人的身体。在后者的惨叫声中那匹战马从一旁急速冲过,马背上士兵顺手拔出了那根同样明显不是道具的长矛,然后直对着他们而来,而在他身后更多同样全身甲胄的骑兵出现,混乱的马蹄径直踏过那两人的身体,其中一个还没死透的脖子一下子被踏断。

“闯贼,快跑!”

杨庆旁边拄着绣春刀的那个惊叫一声爬起来就跑。

另一个却猛得拉起了他。

清醒过来的杨庆同样拔腿就跑,然后甩开那名好心同伴的手,瞬间蹿到了最先逃跑那个的前面,在后者愕然的目光中他也一下子站住了,然后难以置信般看着自己双腿,紧接着再次全力狂奔……

“这是穿越的福利吗?”

再一次停下的同时他惊叫道。

他的速度快得明显不正常。

实际上不仅仅如此,此刻的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虽然这具身体看上去并不是很强健,但此刻他的感觉却像是擂台上咆哮的美式肌肉狂魔般,然后一种仿佛嗜血的吸引让他恍如作秀的健美运动员般,鼓着双臂肌肉一脸狞笑地转过头。这时候逃跑还不忘拉他的那个同伴,已经快要被后面的骑兵追上了,杨庆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吼一声,迎着他狂奔向前,就在掠过那名最先逃跑的同伴时候本能般一伸手,瞬间夺过了他手中那把雁翎刀。

这时候那骑兵的长矛带着战马狂奔的颤抖直刺最后那名同伴后背。

杨庆骤然间跃起。

他就像扑击的猎豹般到了那同伴头顶,越过的瞬间双手举起雁翎刀,大吼一声凌空劈落,伴随一道寒光划破空气他瞬间落地,而他手中雁翎刀那低垂的刀尖上一滴鲜血滴落。

在他身旁那匹战马嘶鸣一声立起。

马背上的骑兵茫然地低下头,带着一道从额头贯通到下巴的血线坠落。

下一刻杨庆在后面两名同伴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仿佛被什么猛将附体般横张雁翎刀如猎豹般蹿出,匪夷所思地避开两支同时刺到的长矛,一下子挤进后面两名骑兵中间,并且在瞬间完成转身,那雁翎刀在贴着右边骑兵甲裙进去划开其大腿之后,伴随他转身的动作紧接着刺入了左侧骑兵的肋下。

“上马!”

在后者的惨叫中,他抬起头朝那两名同伴大吼一声。

然后顾不上拔刀的他一把夺过左侧骑兵的长矛,猛得回头甩手掷出,正好穿透后面第四名骑兵的身体,后者坠落的同时那狂奔的战马也到了他面前,他一把抓住马鞍纵身一跃到了马背,随手摘下旁边骨朵,仿佛本能般一催战马加速向前狠狠砸落,那骨朵一下子敲碎了被他划伤大腿的骑兵脑袋。

正抓着那骑兵长矛与其争夺的同伴一把将死尸拽下,紧接着翻身上马。

而此时最前面那个同伴也已经上马,三人毫不犹豫地催马向前,两声急促的异响在后面传来,杨庆立刻向下一趴,背后两支利箭急速掠过,最前面那同伴一调马头钻进旁边小巷,杨庆二人紧跟着钻了进去,很快他们又转进了另外一处小巷,就这样七折八拐之后,突然间冲到了一处大街上,杨庆一把带住战马用震撼的目光看着前方火光染红的夜幕背景上,巍然矗立的城楼……

“正阳门。”

驻马在空荡荡的大街上,他不无唏嘘地感慨道。

而在这座壮观的城楼后,是同样硝烟弥漫的城市,炮弹呼啸着正在不断划过夜空,城墙上寥寥无几的枪炮也在不断喷射硝烟和火光,喊杀声正如环绕孤岛的浪涛般不断冲刷着一个帝国曾经辉煌的标志。

这是北京城。

一六四四年三月十八日夜的北京城。

几个小时后,大明帝国皇帝吊死煤山,一个多月之后,异族的铁骑践踏这座城市,紧接着就是席卷华夏的杀戮,几千万无辜百姓的鲜血汇成血海滔滔,淹没那如画江山。

“督公,求您快开门啊!

那名最先逃跑的同伴哀求声惊醒了杨庆,他的目光落在城墙上,那里一个高级太监正焦急地指挥寥寥无几的士兵布防,不过这些士兵明显与精锐无缘,一个个面黄肌瘦神情慌乱,其中甚至不乏连胡子都没有,拿着火绳枪更像拿烧火棍的太监,还有主要就是些和自己此时身份一样的锦衣卫。

这就是崇祯的最后守卫者了。

没有将军,没有官员,只有一群太监锦衣卫和仓促募集的平民。

哪怕他们也没几个。

“真失败啊!”

杨庆回过头看着那些满身杀气狂奔而来的西北大汉,然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那督公随意地看了他们一眼。

很显然这是个好心肠,虽然开城门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但他仍旧朝一名小太监招了招手,后者立刻将一具狼牙拍放下,那名和杨庆一起的锦衣卫抓住绳子开始往上爬。此时后面的顺军骑兵已经快到了,杨庆随手从马鞍旁摘下弓箭,也不知道是他这具身体的本能还是怎么着,此刻的他不但全身充满力量,而且对于杀戮有一种可以说难以形容的感觉。

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仿佛他亲手杀过几千几万人一样,一切都成了本能。

就像刚才他连杀四名骑兵一样,根本不用想该怎么做,然后一旦出手就是几乎无懈可击的,走位风骚,攻击精准,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而此刻弓箭同样如此。

从未碰过这东西的他拿起来就像拿起筷子吃饭一样,抽箭,拉弓,瞄准,射出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甚至在感受到侧向风力的时候还下意识般略作调整,然后那羽箭正中三十米外一名骑兵的面门。

几乎眨眼间他的第二箭就射出。

还是准确地射中了一名骑兵面门。

剩余骑兵慌忙向两旁躲避,一士弯弓十士不敢前,一个神射手的威慑力相当强,杨庆就那么引弓不发一动不动地注视他们,在他身后两名同伴则迅速爬上城墙,然后退到绳子旁的杨庆以极快速度接连射出三箭,紧接着一抛弓顺手抓住那绳子,双臂用力的同时从马背向上一跃,双脚一蹬城墙双手交替开始向上,近十二米高的城墙几步就看到了顶。

“快点,你这厮不想倒是个猛将!”

头顶那督公说道。

蓦然间一声异响。

“督公小心!”

杨庆喊道。

下一刻一支利箭掠过,正撞在督公前面箭垛上,他吓得赶紧往后一缩,也就在同时杨庆单手攀住女墙猛一用力,整个人翻了上去,但就在他滚落的同时后背上猛得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算你命大!”

那督公顺手从他背上拔出一支箭笑道。

这支箭穿透棉甲后被里面镶的铁片挡住了。

“谢督公!”

杨庆说完顺手接过了箭,紧接着拿过一名士兵手中的弓,搭上这支箭毫不犹豫地射回去,对面那敌军骑兵刚搭上第二支箭,结果被他正中面门。

城墙上立刻一片欢呼。

对面骑兵中一名年轻将领在近百米外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带领部下掉头离开。

“这是前锋,他们的大队步兵很快就到,这正阳门守不住了!”

杨庆说道。

就在同时远处响起密集的鞭炮声。

“这京师已经没希望了,陛下若不想受辱于贼,需立刻趁夜出城,天津就有海船可达南京,督公,请速带末将入宫,末将愿誓死护卫陛下巡幸南京。”

他对那督公说道。

这是欢迎闯王大军进城的鞭炮声。

“哟,这性子可真急呀!富贵可不是这么求的,这位校尉,万岁可不是你想见就见的,万岁是不是巡幸南京也不是你能管的,你好好在这儿守着正阳门,等杀退贼军,咱家自然少不了给你请功,到底是年轻人,还是缺点分寸啊!”

那督公似笑非笑地说。

杨庆无语了一下,突然间他拔出身旁士兵的佩刀,还没等周围那些士兵明白过来,他的身影一闪以极快的速度到了督公背后,紧接着后退一步靠在城楼的墙壁上,勒住其脖子的同时,那雁翎刀也横在了上面。

“督公,请带末将进宫见驾!”

杨庆一脸真诚地说。

“你这厮欲造反吗?还不放下,咱家可以当这事没有过!”

督公厉声喝道。

“督公,我要造反就去那儿了!”

杨庆朝远处看了看笑着说道。

远处明暗不定的火光中,无数铁甲组成的洪流汹涌而来……

第二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杨庆当然不会对崇祯有什么特殊的好感……

虽然这个皇帝悲情了点。

但大明帝国之所以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崇祯是要负很大责任,他的悲情结局并不能掩盖他刚愎自用而又无能的本质,他是一个庸才的确不是他的错,但作为一个庸才不能清醒地认识自己反而昏招迭出……

尤其还是勤勤恳恳地昏招迭出。

那这就是他的不对了。

无论他做刘禅也好,做他的木匠哥哥也罢,哪怕他就是做李煜,做陈叔宝,大明也不至于走到今天,后面俩还知道实在不行咱就从了他吧,但可惜他非要兢兢业业做明君。话说大明百姓不需要他做明君,他老老实实在皇宫里荒yin无度,对于大明百姓来说都是好事,可惜他偏偏就不,最终在他的努力下大明这个刚刚回过一口血的病躯,彻底被折腾得油尽灯枯了。

但杨庆还是得救他。

因为对于这个民族来说,他吊死煤山是最坏的结果。

没有更坏了。

他跑路去南京至少还可以争取一个南宋,他落在哪个军阀手中,至少还可以争取一个汉人的改朝换代,甚至哪怕他落在李自成手中,也比他吊死煤山强得多。

包括对他自己来说。

李自成不会杀他。

哪怕李自成就是坐定了大顺皇帝,他最多也就是封崇祯一个什么王。

就算要杀那也得很久以后不小心病死。

但从李自成的一系列表现来看,他未必是真心要当那个大顺皇帝,他是来逼宫而不是灭明,不仅攻城前试图谈判做西北王,而且在没有找到崇祯死尸前,甚至大学士陈演等人的劝进他都没接受,所以就算他真得到崇祯,更大的可能是拿来当傀儡然后完成他由贼到权臣的转变。比如说封他一个大大的藩王,就像当年曹操一下子封走汉朝几乎三分之一的土地一样,然后他就可以在朝辅政了,在短期內他会继续让崇祯坐在皇位上挟天子以令诸侯,毕竟这是有很多先例可循的夺天下的最稳妥办法。。

然后用官爵来满足他部下那些将领而不是非得打土豪。

话说他打土豪也很无奈。

此时他在他绝大多数部下眼中也依旧是贼,他手下几十万人马里面真正亲信兄弟才几个?无非就是那几万老营,而绝大多数其实都是依附的势力,甚至包括投降的明军,这些人对他没什么敬意,他在这些人眼中始终是贼,包括那些投降他的士绅,比如衍圣公这时候就摆出大顺皇帝的牌位,这些人不可能真得视他为天命所归。

同样他封的官爵也没人当回事。

不久前还有一个心怀忠义的举人,跑去一刀捅死他任命的县令,然后自己接着抹脖子,这就是士绅对他的态度。

但正牌大明皇帝封的就不一样了。

而他之所以凶残地打土豪,就是因为必须得让那些只能算是投资者的势力满意,既然他给的官爵肯定满足不了这些人,那也就只能用金钱了,可惜他在崇祯的仓库里只抄到了数量可怜的金钱,他如果不能迅速弄到大批财富来满足他手下那些人,他可不敢保证这些人会不会造他的反。

李自成起兵的行为值得赞赏。

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古代农民起义者,不能指望他有什么明确的政治思想和长远的计划。

如果他不打土豪……

哪怕就算打,也只是打着崇祯旗号针对性部分抄家,那么也就完全可以皆大欢喜了,同样吴三桂和各地明军都会捏着鼻子与他合作的。

吴三桂想降清吗?

他不想。

他和清军打了那么多年,互相之间少不了仇恨,但凡有的选择,他也不会冒以后被拉清单的危险,他和黎玉田带着数十万关外居民抛弃家园入关不就是不愿投降敌人吗?然而李自成打土豪让他没了别的选择,这是阶级立场决定的,他背后是一个庞大的关系网,部下,亲属,乡党,统统都在他背后看着,投降李自成最多只能保自身,最多保吴家,投降多尔衮可保他身后所有人。更何况和清军打了那么多年的他更熟悉清军,他和李自成联合不一定打赢清军,但他和清军联合就一定能打赢李自成。

而且他还有给崇祯复仇这个足够漂亮的旗帜。

这个选择题不难做。

然而他们却坑了这个民族的亿万百姓。

既然到了这个时空,杨庆总要做些什么,别的不说先得阻止崇祯的自杀,至于能不能逃出去,这个对他来说并不重要,能逃出去就逃,不能逃出去就把他送给李自成,实在没得选择就把他送给吴三桂,至于吴三桂得到崇祯后会不会转送多尔衮……

不会的。

但他会以崇祯为傀儡,然后再引多尔衮入关借兵剿寇。

这期间吴三桂会作为权臣整合北方明军形成单独的力量,同样以崇祯遥制南方群臣利用他们的恐惧心理获得支援,最终在士绅拥护下抗衡多尔衮,结果仍旧有很大可能是打败李自成后双方瓜分天下,最多把北方土地割让给多尔衮,然后依旧形成南北朝。

总之最重要的就是崇祯绝对不能死在这里,这是所有结果里面最坏的结果。

然而……

“你以为万岁能听你的?”

那督公似笑非笑地说。

这家伙也是个人物,刀横在脖子上都面不改色,而且他还示意周围的士兵不要阻挠杨庆的后退。

“总得试一试。”

杨庆说道。

“督公如何称呼?”

他紧接着说道。

“你连咱家都不知道?你这锦衣卫是如何当得?”

那督公愕然道。

“呃,末将失忆了!”

杨庆面不改色地说。

“咱家王承恩,你想见万岁倒是找对了人,咱家就是伺候万岁的。”

那督公说。

“你把这刀拿开,你的身手咱家也逃不了,万一不小心割着也疼,你想见万岁咱家带你去,你要是能劝得万岁幸南京,咱家给你磕头都成,但咱家得说一句,你不是第一个,在你前面的可没一个成的。”

他紧接着说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已经下了城墙的杨庆说完纵身跳上旁边一匹战马,紧接着把王承恩提到另一匹马上,然后一催马牵着这匹直冲向前方的大明门。

至于正阳门的防御……

这个已经没什么希望了,那些太监,锦衣卫和仓促招募起来的士兵连武器都拿不稳,如何去迎战那些跟着李自成横行天下的精锐?无非就是什么时候后者开始进攻这边直接散伙投降而已,实际上在这之前外城的守军就在放空炮,光装火药不装炮弹打着听响。这城没法守,他在与不在都一样,再说守住正阳门又能怎样,光内外城之间就三道城门呢!而数十万顺军此时还堵在内城另外三面的六个城门外,接下来在这个夜晚它们将陆续被打开。

杨庆自认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那就做自己有能力做的吧!

纵马狂奔的他就转眼到了相距不远的大明门,这里就连个守卫的都没有,他直冲而过然后继续向前到了承天门,看着眼前这座无比熟悉的宏伟建筑,不无唏嘘的他继续向前越过金水桥。这里倒是有几个守卫,但一看马上的王承恩都只顾行礼根本没人阻拦,虽然理论上皇宫不能骑马,但王承恩作为崇祯的头号亲信而且还是此时城内军队最高指挥官,在这种特殊时期有些违规举动也不会有人干涉。

事实上外城被攻破的消息传开后,这座城市的命运已经没有悬念。

杨庆甚至可以看到有锦衣卫已经在逃跑,这种时候不会有人管这种小事,过承天门后是端门,这里同样没有守卫,紧接着是午门,在午门处他们撞上了几个官员,后者连看都没看王承恩,视他们如空气般从一旁匆忙而过。

王承恩露出一丝冷笑。

“督公,你说他们是不是去迎接新主进城的?”

杨庆笑着说。

“哼,舍三百年天子而从贼?贼就是贼,没有不掳掠的贼,一个个守着万贯家财一毛不拔,还想着闯贼进城献媚以求富贵,咱家倒想看看他们以后怎么哭!”

王承恩冷笑道。

“哈,哈,那您得先活着才行!”

杨庆说道。

“咱家的命是万岁的,你能劝万岁南幸,咱家就活着看,你若不成咱家就到地下去看!”

王承恩说道。

紧接着杨庆就再次催马直冲进了午门。

此时皇宫内倒还不算太乱,毕竟顺军只是攻破外城,而北京的核心防御实际上是内城,这里和内城之间甚至还有额外两道,准确说是三道城墙,那些宫女和太监都还没开始逃跑,他们就这样很快到了乾清门。

“督公,万岁正找您呢!”

在乾清门前他们遇上了一个太监,后者毕恭毕敬地说。

“知道了!”

王承恩点了点头。

“你若相信咱家,那就在这里等着,咱家比你更想万岁去南京,你这样闯进去只会坏事的,咱家会想办法劝万岁召见,那时候就看你的本事了!”

王承恩低声对杨庆说道。

“您最好快点,内城不会撑到天亮的。”

杨庆说道。

第三章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如果是其他督公,杨庆还真就不敢相信,但王承恩就没问题了。

这是唯一对崇祯赤胆忠心的。

不要以为明朝的大太监们真得就对崇祯忠心,投降李自成的督公,监军们一大把呢!

虽然曹化淳是不是开门迎敌的还存在疑问,毕竟他都退休好几年了,理论上这时候是不应该在北京的,但一大堆史籍却多次记载他这时候在北京而且是重要人物,总不能这么多人都诬陷他,所以也不排除他被崇祯特招,毕竟他也算元老级别的,崇祯急病乱投医把他找来也不奇怪。

而其他大太监里面王之心,王化民,杜之秩统统没扮演什么好角色,都是跪闯王跪得很爽快。

所以才有午门前极其搞笑一幕……

大太监王德化在朝见完李自成后出午门,正好遇上等候任用的兵部尚书张缙彦。

“尔犹在耶?国家大事尔与魏阁下坏之!”

王德化骂道。

说完他让随从扇张缙彦耳光。

结果张尚书被打哭了。

而张尚书旁边就是魏阁下,也就是刚刚对李自成说陛下赦臣,自当赤胆忠心以报的内阁首辅,实质上崇祯最信赖的状元魏藻徳,他在喊完上述话之后,被恶心得不轻的李自成直接把他丢给刘宗敏囚禁起来,结果他还趴在窗子上高喊若用我,无论何官都行,但为何要囚禁我呢?

此刻魏状元赶紧上前解救。

“魏先生亦何颜至此?”

王德化连他一起骂。

坐他们头顶午门城墙上的李自成亲信谋士顾君恩,看够了猴戏笑着说道:“这就是魏状元吗?”

魏藻徳脸一红。

“这就是特简(破格提拔)状元宰相啊,(给祖宗)增光不浅!”

顾君恩说道。

周围那些李自成部下都开心地笑了。

然而需要说明一点,那个看上去理直气壮的王德化,却是开德胜门放顺军进城的,他对李自成有功,正是因此他才敢嚣张。

所以说在这场堪称时穷节乃现的大戏中,太监们也不比文官强,事实上也没有谁比谁更忠诚,文官,武官,太监,锦衣卫,勋贵统统都一样。文官的确以毫无廉耻出名,但也有一大堆为崇祯殉节的,比如在看了上述闹剧后回去写了碧血九原依圣主,白头二老望忠魂,然后自杀的翰林院侍读周凤翔。太监里面的确有如王承恩这样与崇祯生死相随的,但也有一大堆卖他卖得毫无节操的,杨庆也不会真得幼稚到相信什么太监的忠心,除非是王承恩这样不需要怀疑的。

然而……

“老王办事不力啊!”

他无语地站在乾清宫门前,望着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

他已经等了很长时间,实际上这时候应该是后半夜,但是个阴天,很难分辨具体的时间,不过顺军攻破宣武门的消息已经传来。

实际上是被太监王相尧打开的。

这就意味着内城已经被攻破。

这段时间不断有太监匆忙跑进去报告军情或者带着圣旨出来,估计崇祯做垂死挣扎,但这毫无意义,外面的文武官员全都把他抛弃,杨庆进来时候遇上的是最后一批进宫的,在他们之后就再也没有官员进宫了。原本历史上给内阁送圣旨的太监到那里后发现一个人没有,于是把圣旨放桌子上就走了,他给军队的命令就是给那个他后来亲自登门都被拒之门外的成国公朱纯臣,后者原本向李自成投降了,结果不小心被人找出这份让他都督内外诸军事的圣旨,然后李自成替崇祯报了仇。

甚至还有太监抬着食盒进去,估计在最后晚餐呢。

杨庆在乾清门前就像看着一个弥留状态的老人般,看着崇祯朝的最后时刻。

但却始终没等到召见自己的消息。

杨庆纠结了一下。

以他的性格很想直闯进去,但以崇祯那又臭又硬的脾气,这样做的话的确会坏事,他又不是什么亲信,仅仅是个锦衣卫校尉,硬闯进去崇祯唯一的反应,估计就是让侍卫给他一顿乱枪,根本就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话说崇祯身边可是还有一群武装太监,他的确武力值超群,但也是扛不住子弹的,硬闯的话能不能见到崇祯都不好说,而且还要冒生命危险,这样算他刚才还不如挟持着王承恩就那么进去,他应该是被老王骗了。

可他也不能就这样等着啊!

看着四周已经开始逃跑的宫女和太监们,他咬咬牙纠结。

放弃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他还有备用选择。

他还可以转投李自成,虽然他刚刚杀了好几个顺军,但却也展现了自己的价值,李自成不会放弃一个猛将的,然后再想方设法帮后者打赢山海关之战,说到底帮崇祯也不是唯一选择,只不过这个路子难度更高,那可是几十万人的大混战啊,一个猛将的作用有限得很。

他纠结地看着大门内灯火通明的乾清宫。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丝异样的光彩忽然照亮了他的视野。

紧接着他倒吸一口冷气。

在他不远处一名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的美丽少女,正在用一双美目好奇地看着他,一身宫装的她在暗淡的灯光中,背衬着夜幕下的宫墙,仿佛暗夜里一朵盛开的郁金香,用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淡雅高贵冲散这个特殊时刻弥漫的血色。

她太美了,美得令人心悸。

这一刻杨庆能想到的只有倾国倾城这四个字。

尤其是那一身华丽的宫装衬托着她的容颜,使得国色天香这个词同样无比贴切。

在杨庆灼热的目光中,她害羞得低下了头,然后在几个宫女簇拥下走进乾清门,就在她即将隐入暗处时,又蓦然回首,杨庆下意识地抬起手,但就在这时候天空中细雨落下,一名宫女赶紧打开竹伞,紧接着她的倩影被这名宫女挡住,很快就走下门内的台阶看不到了。

“那是何人?”

杨庆顺手抓过一名跑路的小太监急不可耐地问道。

“哪里来的……”

那小太监怒喝。

但他的怒喝随着杨庆把他提起的动作戛然而止,被后者单手举起的他紧接着换上了一脸谄媚的笑容,杨庆同样笑着把他放下。

“请问公公,那女子是何人?”

杨庆和颜悦色地再一次问道。

“将军连坤兴公主都不认得?”

那小太监说。

“坤兴公主?不是长平公主吗?”

杨庆愕然道。

“长平?咱大明就没有过长平公主,上就三女有封号,坤仪公主早就去世,再就是坤兴和昭仁二位公主,昭仁公主才五岁呢!”

那小太监说道。

杨庆愣了一下……

“公主,别进去!”

他骤然惊叫一声,然后直扑向乾清门。

“大胆!”

随着一声怒喝,守卫在门前的武装太监立刻端起了火绳枪。

杨庆立刻停下举起双手,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在乾清门前和两侧的汉白玉栏杆上,至少有二十支火绳枪在向着他瞄准,而且有几支已经迅速点燃了火绳,其他那些也在点燃火绳,他举着手换上一脸平静的笑容,然后缓慢地向后退着。

那些武装太监保持着瞄准的姿势,看着他的后退。

杨庆一直退出三十米,笑眯眯地做了个挥手告别的动作,一个标准地向右转骤然间开始了狂奔,话说进乾清宫又不只这一个门,刚才那些送饭太监走的就是不远处一处小门。在那些武装太监疑惑的目光中,一直跑出数十米的杨庆紧接着就冲进那处他们看不到的小门,沿着一条甬道继续向前,很快他的左侧就出现一道侧门,只不过这道门是紧闭的,他用尽全力撞了一下却没撞开。

撞不开就爬。

他紧接着退出门廊,却发现这墙爬也很困难,毕竟人家设计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让他爬,好在他的弹跳能力今非昔比,在后退一段之后,经过十几米助跑的他伴着一声大吼,全力地跳跃让他一下子起来三米多高。半空中他的双手立刻抱住了一侧突出的檐角,坚固的木料轻松承受住他的重量,然后凭借同样今非昔比的力量他轻松地爬了上去,踩着瓦片继续向上很快到了顶。

堪称宏伟的乾清宫全貌立刻展现在他面前。

但可惜坤兴公主已经不见了。

他向下连跑几步纵身一跃落到地上,然后向着乾清宫全速狂奔,很快顺着台阶冲上了台基,就在同时一群武装太监也拿刀冲过来,而在他们背后闭着门的乾清宫大殿内突然传出一声女人的惨叫。杨庆脑子里瞬间什么都没了,他看都没看那些拿着刀的武装太监,就像一头发怒的公牛般径直撞过去,一下子把两名挡住他的太监撞飞,然后他又一头撞开了乾清宫的大门。

紧接着里面一个拿着剑,身穿红色龙袍,头顶戴翼善冠的男子出现在他视野。

很显然这就是大明皇帝陛下了。

崇祯疑惑地看着杨庆。

而在他脚下倒着的正是坤兴公主,只不过左臂已经被鲜血染红。

杨庆俩眼血红地直冲进去,还没等那些太监反应过来,就一肩膀撞飞了崇祯,在王承恩惊恐的目光中抱起坤兴公主,一把撕下她的衣袖,在她茫然的目光中迅速开始包扎她的伤口……

第四章 简单粗暴

“别怕,就是皮肉伤!”

杨庆看着那双美目语气温柔地说。

“谢,谢谢!”

坤兴公主艰难地说道。

她那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淡淡的红晕,她本能地想离开杨庆的怀抱,但却一下子触碰到了正在包扎的伤口,紧接着发出痛楚地呻吟,然后就仿佛耗尽全部力量般,虚弱地倒在了杨庆的胸前。

“大胆狂徒!”

蓦然间杨庆背后一声暴怒的吼声。

刚刚被王承恩扶起的崇祯挣脱后者顺手捡起那把剑,毫不犹豫地向着杨庆的后背刺出,而杨庆却连看都没看,侧身避开的同时,小心地为坤兴公主完成包扎的最后一步。就在崇祯向后抽剑的同时,他右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其手腕,紧接着略一用力,在崇祯惨叫声中剑就到了他手中,还没等崇祯反应过来,剑刃已经压到了他的脖子上。

而就在同时杨庆也抱着坤兴公主站起身,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站住,后者实际上已经昏迷,毕竟她那种柔弱的体格失血过多这是必然的结果。

“快把剑放下,伤着万岁诛你九族!”

王承恩用颤抖的声音说。

崇祯也老实了,站在那里用阴沉的目光看着杨庆,四周那些武装太监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一幕,毕竟皇帝被挟持这种事情谁也没经历过。

“陛下,您连自己的妻女都不能保护,还能诛谁的九族?”

杨庆鄙夷地看着崇祯说。

不过他手中的剑可没放下,这时候那些持枪的武装太监也赶到,他可不想被打成筛子,就算火绳枪那也是枪啊,说起来崇祯也够可怜,身为一国之君,到这种时候身边总共也就只剩下这几十个太监了,此外还有一个领着个小女孩的美妇,估计是袁贵妃和昭仁公主。崇祯在召见坤兴公主前就已经打发走了他那几个儿子,让他们各自去投奔包括国丈周奎,成国公朱纯臣这些他觉得还能信赖的大臣,当然,这些人紧接着把他们献给了李自成,而周皇后跟他哭一通之后也找地方上吊去了,所以这些人都不在这里。

杨庆的话让崇祯脸色一黯。

“尔为锦衣,当尽忠以卫社稷,何敢挟持圣驾?还不把剑放下?念你也是心切于公主,若能将功折罪,护陛下脱身,陛下当使尔公侯万代。”

王承恩说道。

杨庆看着崇祯。

“你就是欲护送朕幸南京者?若然,必不负之。”

崇祯缓缓说道。

“那臣先谢过圣恩了!”

杨庆说道。

说话间他换上一幅灿烂笑容,还没等崇祯反应过来,突然间他抱着坤兴公主上前一步,就在同时右手剑柄猛得砸在崇祯脑后,猝不及防的后者一下子就被砸晕,旁边王承恩的反应很快,惊叫一声上前一步把崇祯抱住,那些武装太监们一阵混乱地举枪,王承恩却抬手止住他们。

“你也太胆大包天了!”

王承恩咬着牙喝道。

“我就想揍他一下而已!”

杨庆无所谓地说:“督公,还不赶紧把玉玺什么的都收拾一下?再不走就天亮了!”

“快,都快点!”

王承恩毫不犹豫地吼道。

那些武装太监估计也就是最后的死忠了,他们以最快速度将崇祯的玉玺,衮冕,甚至一些珠宝打包,尤其玉玺直接交给王承恩,而昏迷的崇祯则由一个身强力壮的太监背着,至于杨庆当然背着坤兴公主。

旁边袁贵妃用期盼的目光看着他。

杨庆纠结了一下。

他的累赘已经太多,再加上一个女人那真就是作死了。

“将军请将昭仁带走,妾身将以死殉节。”

袁贵妃说道。

“好吧,贵妃不用自尽,去找皇后和其他妃嫔劝她们也别自尽,李自成不会动你们的,他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可怕,总之以后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尽量别离开皇宫,接下来还有更大的战乱,你们出宫后很难活下来。”

杨庆说道。

说完他接过昭仁公主,单手抱着她和王承恩交换一下目光。

“怎么逃?”

这时候想逃出北京也不是那么容易,顺军完全包围了这座城市,外城已经被占领,内城也开始被占领,只不过这座城市太大了,所以就算占领也需要一些时间,此时出去想避开顺军并不难,城北绝对没有顺军,但问题是都在城外呢!几十万大军都堵在内城另外三面等着进城,他们哪怕出了城也没法跑,城外全是顺军呢,除非……

除非化妆潜逃。

两人仿佛心有灵犀般互相点了一下头,紧接着向那些太监一招手,他们就这样在昭仁公主的哭声中离开了乾清宫。

他们一行穿过皇宫向北绕过景山出北安门,到黎明的时候就离开了皇城。

这时候雨还在下着,而且变成了冻雨,借着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掩护,他们迅速闯进了附近的一处民宅,半个小时后当天色开始放亮的时候,他们已经全部换上了普通老百姓的服装。这时候崇祯也醒了,只不过他始终阴沉脸没说话,哪怕杨庆亲手给他女儿换衣服他也没说话,估计心里研究着哪天诛这个逆臣九族,坤兴公主其实也醒了,只不过装做还没醒,闭着眼任凭杨庆施为,反正她的伤也是杨庆处理,这就算是有肌肤之亲了。

不过她的伤势不容乐观。

尤其是失血太多。

趁着此时无人打扰,杨庆迅速重新为她检查一下伤口,他只能保证止住血,但药物什么的是真没有,会不会感染也就听天由命了,毕竟她这是整个胳膊从上臂中间开始都被砍断,能迅速止住血已经是杨庆反应够快,而且和他莫名其妙就武力超群一样也莫名其妙会些急救手段。不过现在也没时间管她的伤了,因为这时候顺军已经正式入城,尤其是朝阳,东直,安定各门也都陆续被打开,接下来李自成会在百姓和官员欢呼中进城,然后在全城搜索崇祯,而且开出了万金和封爵的重赏。

他们必须得尽快出城才行。

“唯一的办法就是走水门。”

杨庆说道。

他们不能白天走,顺军白天是封锁各门的,谁也不可能出去,剩下也就是晚上翻城墙,还有钻水门这两个选择。

但翻城墙危险性太大,如果杨庆自己或者仅仅背着坤兴公主那当然很容易,以他目前的身体素质十米高城墙不值一提,有根绳子就上去了,可就算抛弃那些武装太监,他也依然还有王承恩,崇祯,昭仁公主三个,往返四趟还指望不被发现,那他也未免太自信了,而一旦被发现也就很难走了。

那么剩下唯一的选择也就只有钻水门,这个季节多数水门都没多少水,八国联军进北京其中一部分就是在北京百姓的围观中列队从水门进入。

“你能弄开水关的闸门?”

王承恩不无嘲讽地说道。

“铁的。”

他又补充了一点。

“里外都有合抱粗的木头桩子密排成阵。”

一名武装太监在旁边跟着补充。

“好吧,我们还是翻城墙吧!”

杨庆立刻屈服。

既然方法确定那剩下就是做准备工作了,主要是找些结实的绳子,还有飞虎爪,这个肯定很难找到合适的,好在还有那些火绳枪,这东西已经没用,真要被堵上这几支火绳枪还不如拿把刀呢!杨庆仗着力气大迅速把这个拆了然后把枪管弯成钩状,再把三根枪管捆在一起就差不多堪用了,说到底就是钩女墙而已,又不是真得跑去玩攀岩。

就在他们准备跑路的装备时候,在雪花和冻雨中李自成的大军浩浩荡荡从所有洞开的城门进入北京,然后迅速完成对这座城市的控制。

不过秩序还不错。

实际上对李自成进北京后奸yin掳掠的说法都是扯淡,都是后来那些文人脑补的,哪怕在当时也有文人说过他进北京后秩序井然,不但严令秋毫无犯而且剐了俩抢劫的部下,包括商铺也勒令保持正常营业,只不过这些说法很快就淹没在咱大清鼓励的那些脑补中,然后编的故事越来越耸人听闻。

至于他拷掠百官……

那个关老百姓屁事,他把魏藻徳夹出脑浆子完全可以说是为崇祯报仇,话说当初崇祯哀求他们捐款的时候魏状元可是就掏了五百两,然后被刘宗敏夹出黄金一万三千两,这样的人不夹,崇祯在天之灵都不能安息,但要说顺军祸害百姓那就扯淡了,事实上他们也没必要祸害百姓,那些豪门贵族衮衮诸公家里要什么没有?要钱有钱要美女有美女,他们闲得蛋疼了也不会去找那些饭都吃不饱的老百姓麻烦。

所以杨庆他们躲在这户百姓家中倒也没遇上麻烦,毕竟顺军都忙着抢占那些豪门府邸,只有一小队士兵象征性在外面的巷子里走了一趟。

杨庆很干脆地逼着王承恩写了一幅吹捧李自成的横幅,然后让换了破衣烂衫抹黑小脸的昭仁公主拿出去,萌萌的小萝莉高喊着大顺天子万万年无疑很招人喜欢,居然还从一名顺军士兵手中奖励一块大饼回来,然后崇祯的脸色无比精彩。

第五章 李自成

杨庆将一大包药材塞进怀里,就像电影里的地下党一样小心地看了看两旁,紧接着向后一招手,和带路的太监一同向前面的街道走去。

坤兴公主的伤必须得处理。

原本历史上她被砍断胳膊后,随即被宫女救走,很快李自成就进了皇宫,然后特意下令把她送到她外公也就是周奎家,这样才暂时保住了一条命。

但现在不一样啊。

就算他们顺利逃出北京,接下来也免不了逃亡之苦,要知道出北京周围几百里內全是顺军控制区,虽然杨庆说是去天津,但这只是说说,首先通州在今天就会投降,所以他们想去天津第一站就过不去,更何况天津很快也投降,而最近的明军除了吴三桂也就只有临清的刘泽清了,刘泽清很快就溃败向淮安,所以真要逃亡也是条艰难的道路。

这样如果不好好处理一下的话,恐怕她走不了多远就会死在路上。

穿了一身旧直裰,头戴着顶破方巾,看着像个穷秀才的杨庆,就这样走在风雪中的京城内,因为顺军强行命令商铺必须正常营业,所以街道上依然有不少行人,毕竟无论是否王朝更迭,大家的日子总是要过的。然后当两个月后异族铁蹄践踏的时候,他们也会继续这样麻木地过着,三百年后殖民者到来的时候他们也继续如此,日本侵略者来还是如此。

“这就是芸芸众生啊”

杨庆感慨道。

就在这时候他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和那个同样打扮的太监赶紧躲向一旁。

“接驾,快接驾!”

几名顺军骑兵疾驰而过,一边高喊着一边挥动马鞭,所过之处两旁路人赶紧停下,战战兢兢地或跪或揖。

杨庆和那太监交换一下目光。

他俩立刻挤到一处人群后,还没等他们作揖,后面一处院门里一个官员模样的,高举着大顺天子万万年的纸糊小旗走出来,还有仆人抬着香案和酒肉,在街道旁边一摆,然后那官员带着后面一堆家眷一脸庄严地跪倒迎驾。

杨庆两人心有灵犀地挪到了他们边上跟着跪下。

此时李自成已经遥遥可见。

这位闯王毡笠缥衣乌驳马,身后跟着大批全身甲胄的骑兵,此外还有两个穿文官服的,应该是牛金星和宋献策。

刚刚登上人生巅峰的闯王精神很好,一脸笑容向两旁不时点头,然后那些归顺的官员士绅们立刻就开始歌功颂德,哪怕风雪也不能阻挡他们对闯王的一腔热情,估计这一幕被崇祯看到的话,那脸色就更黑了。

不过李自成对他们也没什么礼遇。

闯王的大驾踏着冻雨和积雪制造的泥泞,径直在大街上走过。

这里是德胜门大街,他得从这里向西绕过皇城,从正门大明门进入皇城,据说还在西长安门和承天门射门匾结果没射中正中间,而是稍微偏下了些,牛金星吹捧这是至少中分天下的兆头。

然后李自成颇为高兴。

不过这只是计六奇说的,要说李自成射承天门还对,可他射西长安门就莫名其妙了,他从大明门进皇城又不是从西长安门,哪有不走正门走侧门道理,所以这件事只能当野史传闻来看,毕竟计六奇又没在北京亲眼见过,他的明季北略本身也就是根据别人转述整理出来的。

杨庆趴在人群后面,颇有些感慨地看着李自成。

这也是一世枭雄啊!

十几年间由一草寇起家,横行大半个中国,搅得天下大乱,甚至于直捣京城逼得皇帝上吊,这也算得是轰轰烈烈了。这个人不能说好人,绝对不是什么伟大的革ming家,但也不是什么纯粹的流寇,他起家于饥寒故此也想真正解决一些问题,但终究还是能力有限,毁掉旧时代却没有能力建立新时代,白白便宜了窥视于外的异族侵略者,使得华夏之地陷入三百年的黑暗时代,并且一直遗毒到了现代。

当然,也不能说他有罪。

有罪的是那些让他们做安安饿殍的家伙,这些人才是真正罪人。

他们的贪婪让大明饿殍遍野。

不要说什么小冰河,小冰河影响北方,南方也就是冬天太湖结了点薄冰,四川,江汉平原和长江三角洲三大产粮区都没受影响,虽然江南因为纺织业发达粮食种植面积大幅减少,但别忘了这时候地瓜已经在广东和福建种植,这一带绝对不会没有余粮的。

甚至北方士绅手中也有。

如果他们肯拿出钱粮救济灾民,绝对不会逼得老百姓造反的。

这个问题崇祯十七年初一个官员已经提出了。

“今之绅富者,皆衣租食税而吸百姓之髓者,平日操奇赢以愚民而独拥其利,临事欲贫民出其力相护,无是理也。秦藩之富甲天下,贼破西安府库不下千百万,悉以资贼,倘其平日多所取之于民,有事多发犒士,未必遂至于此。又闻莱阳之破,以东门乡绅张宏德利贼之退,尽追乡民犒赏,痛笞而窘迫之,一家发难,阖邑罹殃,虏至令宏德自指其藏,得百万金,然后阖门就戮。今之绅富者宜鉴之,略借均田之法,使富者稍捐以赈贫,亦救民拨乱之策。”

这是崇祯十七年初兵科给事中的奏折。

同样如果不是那些贪官大肆兼并土地,甚至逼得大明军队的核心军户变成农nu,也不至于让军队糜烂到烂无可烂的地步,话说明军打败建奴不需要那么麻烦,把朱元璋时代甚至朱老四时代那些军户制度还没糜烂时候的明军弄来,他们就是用长矛阵也照样把野猪皮怼翻。

盾车重步兵又不是无解。

同样如果不是北方士绅宁可引异族入关也不愿意接受李自成,那么也不会有山海关之战,更不会有他们为虎作伥使鞑虏席卷天下,最终反而是造反的农民军变成了大明保卫者。

大明是士绅们毁掉的。

而不是饥民。

前者才是因,李自成只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没有李自成也会有别人来攻破这北京。

杨庆正在感慨间,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在街道对面的人群中,那个最初和他一起,然后不顾他最先逃跑的锦衣卫,此刻正在疑惑地看着他……

杨庆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几乎就在同时,那家伙猛得从人群中冲出,一下子跪在了大街上,两名前导的骑兵立刻怒喝一声端起了长枪。

“闯王,有人欲行刺闯王!”

那家伙尖叫道。

两名骑兵立刻带住战马。

就在同时李自成身后一名将领催马上前,街道两旁一阵混乱,倒是李自成只是驻马在那里,淡然地看着,四周骑兵迅速将他护住。

而那将领很快到了前面,在那锦衣卫的指点下立刻将目光转向杨庆。

杨庆一脸忧郁地看着他。

“哈,这次看你往哪儿跑!”

正阳门前被他射回去的那将领开心地说。

“呃,又见面了。”

杨庆站起身无可奈何地说道。

几乎就在说这话的同时,他一把抓住身旁那个迎接闯王的官员,后者也的确算是倒霉,正等着向闯王表忠心呢,没想到自己身后躲着刺客,刚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却被杨庆一把抓住了腰带,紧接着向前抛出。那将领手中长枪一探,瞬间从这老家伙当胸穿过,大吼一声向旁一甩,那官员惨叫着落下,但就在把人抛出的同时,杨庆却一头撞进了身后的院门,那将领一挥长枪,数十名骑兵立刻踩着马背翻墙冲了进去,他们落地的同时杨庆却几下上了屋顶。

然而杨庆失策了。

他刚到屋顶还没站稳,十几支利箭几乎同时飞到,他急忙向前扑倒但却顺着屋顶滚落,还没等站起一把雁翎刀就到了耳边,他在间不容发间向旁边一滚避开,在刀斩落地面的同时顺手抄起一盆寒梅站起推出。

第二刀也随即落下,砍得花瓣零落同时砍碎了花盆。

不过也给他争取了机会。

就在红色花瓣凌落中他右手一把抓住了那将领握刀的手,向后一拽的瞬间左肩正撞在其胸口,那将领被撞得猛然后仰,杨庆的右手向后一滑推着刀镡瞬间刀就到了他手中,不过也就在这时候,另外两名士兵赶到两柄雁翎刀同时落下,反手握刀的杨庆向上一挡推开。那将领趁机站稳随手接过部下递上的长枪,没有丝毫犹豫地直刺杨庆胸前,但杨庆动作恍如鬼魅般一拧身,几乎紧贴他的枪杆滚进他的怀里,下一刻那雁翎刀稳稳地压在他脖子上。

“好身手!”

门前响起李自成的鼓掌。

“将军,冒犯了!”

杨庆很光棍地把刀柄递给那将军。

后者其实和他差不多年纪,算得上少年英雄,也是个爽快人,接过刀柄笑了笑还鞘,不过四周的士兵仍然保持警惕,李自成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开,当然,只是拿刀的那些退开了,他身后一群拎着火绳枪的士兵手中枪上火绳可没灭。

“赦你无罪!”

他紧接着对杨庆说道。

“小人杨庆拜见陛下!”

杨庆赶紧就坡下驴拜倒。

“愿意跟我否?”

李自成很干脆地说。

“呃,现在不愿意。”

杨庆同样很干脆地说。

“为何?”

李自成面容不变地说。

“小人虽然只是锦衣卫一校尉,终究食大明之禄,此时虽以微末之能幸得陛下垂青,免小人之罪,但旧君生死不明,又岂能背主以求富贵,若大明皇帝幸而未死陛下又善待之,小人自当誓死追随陛下。”

杨庆说道。

他哪有时间跟李自成扯淡,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回去给坤兴公主治伤。

“你倒是忠义之士,比那些什么首辅,尚书强多了,以你之能,以你之忠,居然才只是一个锦衣校尉,这崇祯也的确亡得不冤,也罢,那你就在这京城等着吧,来亨,送他回家,派人保护起来,任何人不得骚扰!”

李自成说道。

“谢陛下成全!”

杨庆赶紧说道。

李自成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这间小院。

那年轻将领,也就是他侄孙李来亨笑着看了看杨庆。

杨庆也笑着看了看他……

“请吧,杨兄!”

李来亨说道。

第六章 陈圆圆

很显然李自成也没真准备放过他。

杨庆在李来亨说是送,实际上是押送中走出这家院子,出门时候他阴森森地看了那锦衣卫一眼。

后者同样在看他。

紧接着这家伙就转过头,卑躬屈膝地对一名顺军军官说些什么,而且还伸着手指向这边,那军官立刻将目光转过来,很是凌厉地在盯着杨庆,杨庆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着接过李来亨部下递上的缰绳,那军官随即向旁边一招手,带着十几名士兵走过来。

“李将军,有劳了!”

杨庆无视他们,双手抓着马鞍做上马状,同时笑着对李来亨说道。

“无妨,改日咱们马上较量一下。”

李来亨带着善意的笑容说道。

“那就改日再会!”

杨庆随即喊了一声,几乎就在这同时他双手猛然一按马背,在这匹战马不堪重负的嘶鸣中,就像一只弹跳的青蛙般很不雅观,但却突如其来地双腿同时跳上马背,还没等李来亨反应过来,他就从马背上再次一跃而起,在战马悲鸣着倒下的同时,掠过旁边院墙落进刚才的院子……

“拦住他,是他救走了那狗皇帝!”

那军官的吼声骤然响起。

已经落地的杨庆什么也不管,一头撞进正堂,紧接着撞进旁边的内室撞开窗子从后面跃出,在后面李来亨的咆哮声中,就像只野猫般在这座不小的宅院里急速穿行,很快到了后面的花园。他直接纵身跳上院墙,在一名小丫鬟的尖叫声中落到了另一座宅院里,冲到一座小楼前纵身跃起抓住栏杆,猛然一荡翻进了这座绣楼的二楼,在一个胖丫愕然的目光中一把将她从窗口推开,居高临下地向自己来时方向看了看确定追兵位置,然后顺手从桌子上抄起个肘子。

“姑娘家不能吃这个!”

他义正言辞地对胖丫说道。

说完他伴着后者愤怒的咆哮声从窗口直接跳了出去,落地瞬间就像皮球般弹起,一下子跳上前方院墙紧接着再次跃起掠过外面的小巷,落进了另一边的宅院。

他就像跑酷般跳跃向前,不断越过一道道院墙,一条条小巷,甚至在行人瞠目中急速掠过宽阔的街道,不知疲倦般穿行于这座古老而又庞大的城市,搅得沿途一片鸡飞狗跳。至于李来亨气急败坏的追杀,那个完全就可以无视了,别说这种刚刚进城不到一天的,就是换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联手都未必能抓住他,虽说他到这座城市同样不到一天,但他的大脑中不知道为什么,对这里的环境好像无比熟悉,或许是这具身体本身的部分记忆吧!

实际上直到现在,他对这具身体除了知道是一个锦衣卫校尉,其他还是一无所知。

就连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也没工夫管这种琐事了。

直线向东的他很快就到了什刹海边,他的藏身处在东边,那里其实是一处废宅,去年凶猛的鼠疫席卷北京城,这座城市十室九空,一直到年底的时候才逐渐退去,但实际上到现在也依然还没完全摆脱这个阴影,这期间死亡人数甚至超过五分之一,这也是崇祯无力抵御李自成的原因之一。

人都死光了。

活着的也不想抵抗了。

但现在他要回去,那就必须得通过什刹海了,绕路也没有,因为内城中心还隔着一座巨大的皇城,绕路就得去大明门前,估计还是得撞上李自成,后者这时候恐怕也就刚刚走到那里。

然而在这里他遇上麻烦了。

大队的顺军控制了通过什刹海的所有桥梁,无论前海和后海之间,还是后海和积水潭之间的所有桥梁都有顺军,而且数量众多,甚至还有骑兵在这一带街上巡逻,不时有顺军将领在街道上疾驰而过。毕竟这一带豪门府邸比较多一些,他们现在都忙着去抢占这些府邸,虽然这些人未必知道他的事情,但也有可能知道了。李自成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崇祯,如果之前还不确定崇祯被他救走,在他这一跑之后就确定了,这时候肯定阖城搜捕,这边完全有可能已经得到消息,那自己就是自投罗网了。

他在西岸的一处树林间,通过湖面看着不远处桥头大队顺军,最终还是放弃了赌一把。

毕竟这样太冒险。

而且这一带不好跑路,前面辽阔湖面阻挡,附近都是达官贵人的别墅,他们肯定会以极大的热情抓捕他这个敢于抗拒天命的贼人,然后向李自成献媚,而这些人家的家丁数量可都不少,他还不想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悲剧的一天!”

他无语地说了一句。

然后他纵身一跃翻进了旁边的院墙,落地瞬间一双美目出现在自己面前……

“嘘!”

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一脸尴尬地看着面前美女。

后者下意识地张开嘴。

杨庆一把捂住她的小嘴,右手从背后拦腰抱住她,在她拼命地挣扎中直接拖进身后的假山花丛间,就在同时一个小丫鬟端着茶具从小径走过来疑惑地看着四周。那美女张开双臂,伸着双腿拼命向前,但可惜环抱在她腰上的杨庆右臂如同钢带般牢牢地锁住她,她惊恐地瞪大双眼,一张俏脸吓得刷白,就那么通过假山的空隙绝望地看着那小丫鬟带着疑惑离开……

杨庆长出一口气。

然后他才仔细看了一眼这个美女。

绝对的美女,不过和坤兴公主那种淡雅宁静不同,这个更加娇艳如花,而且也更加成熟些,一看就是被滋润过的,但肯定没生育过,那盈盈小腰甚至比坤兴公主更加纤细柔韧,此刻因为恐惧俏脸刷白,浑身颤抖,眼角泪水滴落,楚楚可怜的望着自己,完全一副任君采拮的无助,让杨庆都忍不住都有点口舌发干。

“你能不叫吗?”

他摆出一副如沐春风的微笑说道。

那美女用力做了个点头的动作,同时用那让人很有负罪感的眼神做出肯定的回答,只不过她的嘴还被杨庆捂住,所以这个动作是做不下去的。

杨庆试探着挪开左手。

美女立刻深吸一口气,脸上换成了一副羞愤。

“你这个yin贼欲何为?”

她扬起俏脸恨恨地说。

口音不似北方,带着吴侬软语的味道。

因为这个动作,她的胸明显挺起,虽然不算太大,但这种姿势下也算尽情展现,而那张俏脸更是几乎到了杨庆面前,呼出的热气直接吹在他的下巴上,淡淡的幽香直冲他鼻孔,就像一根狗尾草在他鼻孔轻拂着,让他有一种心里痒痒的感觉,那微张的娇艳红唇更像是一种挑衅,一点舌尖在里面似隐似现。

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既是yin贼,当然要做yin贼该做的。”

杨庆说完毫不犹豫地吻下去。

那美女的双眼一下子瞪大,俏脸瞬间一片血红,几乎用尽全力向前一挣,然而她那点柔弱的力量丝毫无济于事,杨庆抱着她,在她发疯一样的挣扎中足足吻了半分钟,这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然后很无耻地咂了咂嘴。但就在他抬起头的瞬间,这美女一把从头顶拔下根簪子,羞愤欲绝地对着他的脸扎了过来,杨庆一侧头躲过,同时张开口直接咬住,然后脸一甩从她手中夺过。

“这个我收下了,以后再来看你!”

他趴在那美女耳边说道。

“yin,yin贼!”

美女羞愤欲死般低声说道。

她现在也不敢叫人,毕竟两人此刻还紧贴在一起,尤其是这个yin贼的右手还捂在自己小腹上,自己的身体向前弓,正好后面和他那里相贴,她又不是没尝过这东西的,两人此时完全是一种羞耻的姿势,甚至她都能明显感觉出那东西的变化,这要让人看见的话,估计自己只能去投井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杨庆却愣住了,他低头看着嘴里的簪子。

这是个碧玉簪。

上面还有字。

一个小小的沅字。

这东西成本不低,不是大富大贵人家没有,而刚才那丫鬟只是喊了声姐姐而不是夫人,那么最多她只能是妾,但很受宠的妾,而且不是正经出身,这个年代正经出身的女人突然受这种袭击,哪还能表现得如此镇定,虽然她也很惊慌,但这种惊慌可不是那种什么事情都没经历过的惊慌,再加上她的口音……

杨庆深吸一口气。

“你是陈圆圆?”

他试探着问道。

“不是。”

那美女有些慌乱地说。

杨庆很干脆地把手放在了她胸前的衣带上,然后做出一个解开的姿势,笑咪咪地看着她。

“公子快走吧!这里是吴家别院,丫鬟找不到妾身肯定到前面,等一下家丁们就过来了,他们可都是曾经跟着老爷上过战场的杀过贼的,那时候公子想跑都跑不了,妾身不过是一弱女子而已,残花败柳之姿,幸得一个好归宿只求平安度日,求公子放过妾身吧!”

美女垂泪哀求道。

“你真是陈圆圆?”

杨庆说道。

“妾身陈沅,字圆圆……”

美女低声说道。

下一刻她一下子昏倒在了杨庆怀里,紧接着就被扛到了肩膀上……

第七章 圆圆,咱们私奔吧!

陈圆圆啊!

痛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当然,那只不过是吴伟业给平西王洗白的,毕竟这种事情最能容易引起男人们的同仇敌忾,女人们的我见犹怜,不能说平西王是汉奸,平西王那只是用情太深了,哪有自己女人被抢还能忍的,他不是节操太差,他只是太冲动了。

错的是李自成。

然后李自成就变成一个横刀夺爱的卑鄙小人。

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看看,平西王都是英雄了,既然平西王都能洗白,他们那帮东林党就连洗都没必要洗了,本来就不黑还洗什么?吴伟业傲娇地表示对于大明亡国这件事他深表遗憾,但说到底与他们无关,是崇祯昏庸无能,是闯贼不肯做安安饿殍,而且还喜欢抢女人,平西王又太冲动,然后加起来就变成亡天下了,左右包括我这个大明南京国子监左庶子,大清国子监祭酒在内的江左士林是没有责任的。

说到底这天下都是被一个女人坏了的。

你看原因很简单,不是天灾人祸,也不是士绅敲骨吸髓,更不是贪官污吏们剥皮拆骨,这些原因统统不是主要的,主要就是因为一个女人,就像妲己了褒姒了这些一样,都是女人坏了天下。

正所谓红颜祸水啊!

既然这样就不要让平西王为儿女情长而烦恼了。

杨庆扛着陈圆圆紧接着翻出了院墙,就在他落地的同时里面传来混乱的脚步声,他没有敢继续逗留,以最快速度钻进一片树林,紧接着又翻进了不远处另一处府邸,悄无声息地躲进一间放置杂物的小房子里。

“睁眼,我知道你醒了!”

他拍拍陈圆圆的俏脸说道。

后者睁开眼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

“你这个yin贼,你毁了我!”

她咬着牙说道。

“不是说吴三桂很宠你吗?你大可以尖叫一声救命,说不定很快就会回到他身边了。”

杨庆笑着说。

陈圆圆继续仇恨地看着他,终究还是没敢真喊,毕竟哪怕她真能喊来人,在这之前也足够这个yin贼把她弄死了。

更何况她再回到吴家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她说白了就是个玩物而已,秦淮八艳怎么了,高级ji女难道那就不是ji女了?她在吴家有屁地位,连妾都不算,只是一个歌伎,至于什么有人夫婿擅王侯那都是吹的,她是吴三桂花一千金买的,而且还是买了二手车,田弘遇是一手,别人花八百金买了孝敬田弘遇,田弘遇死了,她又被吴三桂以千金购买。说白了就是个女奴,她有个屁资格称夫婿,吴家可丢不起那个人,吴三桂会被人笑死的,这时候吴三桂还一堆妻妾看她不顺眼惦记把她整死她呢!要不然怎么安置别院而不是吴府。

她现在回去,吴三桂的那些妻妾不把她玩死才怪呢!

“你到底想怎样?”

她用哀求的语气问道。

“等天黑我把你弄出城,然后带着你私奔怎么样?咱们好歹也是两情相悦,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杨庆说道。

“呸,谁跟你两情相悦!”

陈圆圆红着脸啐了他一口。

“你这就不对了,你看,刚才我们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我这个人可是很传统的,既然有了肌肤之亲,你就得对我负责,虽说我比不上吴三桂有钱有权,但好歹也是翩翩美少年,咱们也算郎才女貌,以后泛舟江湖,纵情山水岂不快哉!”

杨庆很是深情地说。

陈圆圆没有丝毫犹豫地向外扑去!

但可惜杨庆的动作比她更快,紧接着她又像两人刚见面时候一样被这家伙抱着拖了回去,而且又把嘴给捂上了,杨庆就这样一手捂她嘴一手从后面抱着她的腰,舒舒服服地躺在了一堆干草里。

接下来就跟一对野he的狗男女般,他俩就保持着这种姿势,一直躺到了夜幕降临,

此时虽然外面的雨雪早已经停了,但天却依旧没晴,看不到一颗星,而整个城市在经历了多日的混乱后也迅速陷入沉寂,除了皇宫和那些被占据的宅邸依旧灯火通明,欢庆属于他们的辉煌胜利以外,绝大多数普通百姓家全都回归了一片漆黑,杨庆这才一边扭着腰一边抱着陈圆圆站起来。

陈圆圆回头愤怒地瞪着他。

“有事?”

杨庆说道。

说话间捂住她嘴的手一松。

“放开我!”

陈圆圆恶狠狠地说。

“不放,抱着你的感觉真好,温暖芬芳手感极佳!”

杨庆说道。

“我有事情!”

陈圆圆用焦急的语气说道。

“啊,我明白了,需要我帮你吗?”

杨庆好心地说。

“你这个yin贼,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陈圆圆几乎哭着说道。

“好了,好了,先憋着!”

杨庆毫不怜香惜玉地说道。

这家伙紧接着撕了块她自己的衣服把她嘴堵住,又用一种特殊手法把她绑成一个特殊姿势,然后直接往肩头一扛迅速翻到了墙外,但就在他落地瞬间,肩膀上一股暖意蓦然间传来,就像滴到卫生纸上的水滴般迅速向着四周扩散……

杨庆愕然。

“你对我做了什么?”

紧接着他悲愤地说道。

陈圆圆就像死人一样搭在他肩头脑袋低垂他胸前。

好在杨庆现在顾不上管这些,他紧接着向北而去,黑夜中的他完全可以说是如鱼得水,而且他又发现了自己身上一个新的能力,他具备一定程度上的夜视能力,虽然跟夜视仪不是一个档次,但借着各种微光,在这样的夜晚走路不用照明完全没问题。他就这样警惕地穿行于黑暗中的大街小巷中,利用他同样敏锐的听觉避开顺军的巡逻队,很快就到了德胜门东边的城墙下,然后紧贴墙根在阴影中等待着。

但这城墙并不是很容易上去。

直接爬肯定不行。

但使用绳索又必须得用钩子。

城墙外面有箭垛可以用绳套,但里面没有箭垛,只有一道矮墙护在顶部,必须得用钩子钩墙才能爬,此时他准备好的那套东西可没带来,他只有一捆在刚才那间杂物房里带来的绳索。

很快他就想到了办法。

他紧接着蹿到附近找了根短粗的大木头棒子,大概得小腿粗,然后把那绳子拴在中间,双手抱着这根木棒用尽全力向斜上方抛出,它带着绳索瞬间消失在城墙顶,而且绳索还在继续向上,一直拖到尽头才被他拉住然后拽着往回拉,就在还剩不到二十米的时候,这绳子拉不动了。很显然那木棒已经卡在了外侧的垛口上,再猛拉几下确定无疑后他背起还在装死,闭着眼始终不敢睁开的陈圆圆,把她捆在自己背上,然后抓着绳子几步就上了城墙。城墙上没有顺军,正在庆功的他们没兴趣来吹风,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冲到外侧,迅速翻到外面双手攀住女墙让自己挂在城墙,此时他离地面还有不足米,略一迟疑他很干脆地松了手,一下子落在下面松软的泥土中。

他顺手捡起自己落下的绳索,然后踏过此前被顺军填平的护城河消失在夜幕中。

十几分钟后他就蹿到了地坛。

“可惜没有星星,要不然在这里陪你看星星也挺浪的。”

他躺在空旷的祭坛上看着漆黑的天空说道。

被放在一堆干草上,身子也堆着干草的陈圆圆还是装死。

杨庆这才想起把她嘴里的布拿出。

“你弄了我一身,我都没生气,难道你还不满意?”

他无耻地继续撩拨。

陈圆圆终于爆发了,尽管被捆得不能做什么,但她仍旧像一只笨拙的蚕宝宝般扭头撞向杨庆,同时张开口亮出森森小白牙去咬他,那双美目瞪得血红,凌乱的头发让她颇有些悍妇的风采。

“看来你还需要冷静一下。”

杨庆往旁边挪了挪不无遗憾地说。

“这里是方泽坛,你应该知道这里,你要是老老实实躺在这里,短时间就肯定不会有事的,没有什么会到这上面,但你要喊的话,我可就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了,真要把人招来估计也不会放你,倒是把你先jian后杀是最可能的,说不定还会把你卖到下等窑子里,你应该也知道那会怎样,我先去办点事,天亮前肯定会回来的,然后我会带着你南下,到时候还有惊喜等着你。”

他站起身说道。

陈圆圆只是在那里痛不欲生的啜涕着,就像已经被杨庆****了一样。

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肯定不会叫的,这种地方叫来人可不会和杨庆一样只是调戏她,那会真把她轮了的,再说也没人听到,方泽坛长宽都是一百三十多米,别说祭坛四周同样无人,就是有人她的声音估计也传不到近七十米外。

既然这样杨庆就放心大胆地离开,拿着他那个爬城器紧接着从安定门附近又爬回城,把这东西藏好后直奔他们的藏身处,到地方后他先是侦查一下,确定没有什么异常,这才翻墙到了院子里,但却没有人在外面警戒,估计也都累得睡着了。他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坤兴公主的房间,试了一下发现房门没关,急于欣赏美人睡姿的他也没多想,轻轻推开门,垫着脚走到了床前……

“我擦,人呢!”

他骤然惊叫一身。

人没了!

他以最快速度冲出,一头撞开崇祯的房门……

还是没人!

第八章 陛下,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人没了。

所有人都没了。

崇祯父女三人,王承恩和十六名最后追随他们的武装太监或者说内操全都失踪了。

不过应该不是被抓走。

杨庆很快通过院内泥泞中的脚印确定了这一点,虽然下了一天的雨夹雪也没留下积雪,但这个时代的北京可都是土路,而且不是现代那种土路,基本上雨后就是一个泥潭,各种脚印在外面清楚得很。从脚印的数量和混乱程度,可以看出他们是有序的撤离而不是被抓,略微一想之后他就大致上猜到了原因,肯定是和他一起的那名太监回来说他被李自成抓住,崇祯担心他叛变带着顺军过来,所以干脆冒险撤离。

这是合理的反应。

但现在却把他给坑了。

这让他这上哪儿找他们?

他和陈圆圆足足纠缠了好几个时辰,而这段时间理论上都够崇祯跑到外城去了,此刻偌大的北京城,想找他们那真是大海捞针,更何况一旦天亮他就必须得躲起来了,而同样一旦天亮李自成也将展开阖城搜捕。

后者肯定会比他抢先找到的。

他如果想救走崇祯就必须抢在天亮前找到,否则也就没有意义了,他无可奈何地跟着那些脚印寻了出去,但很快这些脚印就汇入了附近一条主要街道的混乱脚印之中,再也无法分辨出来了。他无比忧郁地站在暗处,看着这条街道的南北两个方向,两个方向都是黑沉沉的夜幕,而他的未来也像这夜幕般黑沉沉,崇祯没有救出,美丽的公主也丢了,再投李自成也拉不下这脸。

他都有些迷茫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阵嘈杂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与此同时一连串火把的亮光在对面一道小巷的尽头不断闪过,很显然这是有大队的顺军在那里通过,而且就连马蹄声他都能够听到。

他犹豫了一下。

“玛的,最后努力一下,不行明天带着圆圆跑路另想办法!”

他迅速下定决心,好歹这一趟还捞了个美女,虽然到他手里都是三手车了但好在也是豪车,也不算太亏,能救出崇祯最好,不能救出崇祯那就带着圆圆跑路好了,这个乱世拉起支队伍从头开始也不难。于是他紧接着转向南以最快速度跑到前面第四个巷口,同样以最快速度冲到尽头,在马蹄声到达前一刻,迅速隐蔽在了一棵树后,然后窥伺着这队顺军走过。

骑马的几个军官,打着火把的步兵,一支两百人的队伍逐渐走过。

很快就到了这支队伍的尾部。

他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全身力量都集中到双腿就像扑击前的猎豹般等待着,就在最后一名顺军士兵走过巷口的一刻,他从黑暗中骤然间扑出,以他能够达到的速度极限,就仿佛幽灵般在这支队伍的最后眨眼掠过,顺便打晕并带走那名士兵,又一头撞进对面小巷的黑暗中。

他的速度太快了。

虽然和真正猎豹肯定有差距,但绝对每秒钟超过二十米。

几乎就是在半明半暗中一闪而过。

一名顺军士兵下意识地回过头。

“老吴?”

他问了一句。

“嗯!”

杨庆在黑暗中用鼻音答应一声。

“快点,就你尿多!”

那顺军士兵自动脑补为他找地方撒尿了,骂了一句后继续向前,杨庆迅速扒下老吴的衣服换上,两人身材倒是差不多,然后把那顶毡笠往头顶一扣,再倒地上滚了一下,装作不小心摔倒在烂泥中,就连脸上也沾了一些烂泥,黑夜里这就足够了,他把老吴捆住扔在暗处堵上嘴,自己迅速跑出去追上了队伍。

刚才喊他那士兵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向前。

很快他们在一座宅院前停下。

杨庆迅速退到阴影中,然后就看见带队的军官和身旁一个家奴模样的低声说了几句,后者立刻卑躬屈膝地点头媚笑着,那军官挥了挥手示意他退开,紧接着向后一挥手,一名膀大腰圆的士兵上前,毫不犹豫地撞向了大门,那大门一下子被撞开,后面士兵汹涌而入,杨庆低垂毡笠同样跟着涌进去,然后就在他进门的瞬间立刻就笑了……

崇祯和王承恩正惊慌地走出来。

那些内操倒是很忠心,虽然身上没有武器,但依旧同样惊慌地护在崇祯前面。

“你就是那狗皇帝?”

那军官开心地说道。

就在这时候,坤兴公主扶着房门站在了厢房的门前,仿佛心有灵犀般目光落在了杨庆身上,但她却并没有说话,就像没看见般紧接着就把头转向一边,然而她身旁的昭仁公主很显然没有这种觉悟。

“杨庆,他们是你带来的吗?”

这个小萝莉愤怒地指着杨庆质问。

那军官愕然回头,下一刻包括崇祯等人在内,院子里所有的目光聚焦到了杨庆身上,他周围几个顺军士兵以最快速度将刀矛对准了他,刚才那个士兵此时也发现了不对。

“他不是老吴!”

他后知后觉般惊叫道。

“公主,如果是我带的人能找到这里吗?督公,你们怎么就不能在那里等我一下,我放着大好前程不要拒绝了李自成的招揽,然后在李来亨满城追杀下逃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才终于得着机会回去,而且做好了所有带你们出城的准备就等着一起离开了。然而你们却把我甩了,你们就算把我甩了能再找个比我更忠心的也好啊,却非投奔一个转眼就出卖了你们的人,你们可把我坑苦了,你们让我现在还能怎么办?”

杨庆忧伤地说道。

“成国公,你就是这样回报陛下的恩宠吗?”

王承恩悲愤地仰天长叹。

好吧,杨庆立刻知道他们逃离那里之后投奔的是谁了,他们投奔了成国公朱纯臣,也有可能是在自己出去买药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联络朱纯臣,毕竟崇祯不可能真信任自己,他还是对那些勋贵们抱着天真的幻想。

好歹那也是朱能之后啊!

而且还是驸马,也算得上与国同休了。

在崇祯看来明显要比他这个语言狂悖,无礼至极,而且明显觊觎他女儿的小小锦衣卫校尉更靠谱,更何况他一个人的能力,明显也比不上家奴无数的公爵老爷,要想安全逃出北京,后者更值得相信,然后朱纯臣迅速把他们安置到这座小院里,再安排人去李自成那里告密,这样自己就不用顶出卖旧主的恶名……

哪怕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只要崇祯不是从他的府中被抓走的,他就完全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是清白的,哪怕是他府中某个大逆不道的恶奴背主告密,那,那,那他一样是清白的,他会手刃那个恶奴以向皇帝陛下在天之灵谢罪的,家门不幸竟出此枭獍啊,然后他就可以踩着崇祯的死尸被李自成摸摸狗头了。

话说崇祯还是太单纯啊!

他完全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险恶。

几乎就在所有人目光都被老王这一嗓子吸引过去的瞬间,杨庆骤然撞飞两名顺军士兵,一下子冲到了坤兴公主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地一手一个抱住她和昭仁公主,转眼间冲到了崇祯等人面前,然后放下她们并且转过身,一脸微笑地看着那军官。

后者和部下数以百计的士兵都警惕地看着他。

这一天里他的名声已经传开,李来亨可是顺军年轻一代头号猛将,居然在他面前撑不了几下就被刀架在脖子上,而且还是在有其他士兵帮忙,而他却赤手空拳的情况下,这样的猛将可是得小心对待。

“陛下,您愿意做俘虏吗?”

杨庆头也不回地说。

“朕乃太祖子孙,又岂能受辱于反贼,若必无幸理,朕无非一死,断不能使宗庙蒙羞,是朕错了,你无需再管朕了,速带坤兴姐妹逃走,勿使其受辱于贼。”

崇祯缓缓说道。

就在同时他从袖子里拔出一把匕首。

“陛下莫急,还没到这种地步!”

杨庆说道。

“将军,请回报闯王,就说大明天子欲请闯王移步一见。”

他紧接着对那军官说道。

“想见闯王?容易,绑起来很快你们就能能见到了。”

那军官冷笑道。

“将军,你们没有能力在短时间闯过我这一关,这一点我想你也明白,而陛下已经准备自尽,所以我会给他争取时间,这样你们就算解决了我,最后也只能得到陛下的死尸,但是,请相信我,陛下的死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你们的闯王也绝对不想得到一具陛下的尸体。”

杨庆说道。

那军官犹豫了一下。

“将军,我们走不了,我再能打也不可能以一敌百,还能保护陛下父女三人的周全,那么你又有什么好犹豫的,难道这样的大事你有权代替闯王做什么决定?赶紧点,把闯王请来,另外去弄点吃的喝的,好歹这也是咱们双方最高层的会面,你们总不至于连点酒菜都没有吧?”

杨庆不耐烦得说。

那军官叫过副手嘱咐几句,紧接着出去上马离开。

第九章 陛下,不如二位同饮一杯?

半个时辰后。

“你这个小贼很能跑啊!”

李自成似笑非笑地对杨庆说道。

“再能跑也终究是徒劳,无非就是网里的鱼,没收网时候还能蹦哒,到您收网时候也就只能等着下锅了。”

杨庆忧伤地说。

“哈,哈,那今日就烹了你这条鱼。”

李自成笑着说。

“有传闻陛下烹福王,还与鹿同煮号为福禄宴,不知是否属实?”

杨庆很不懂事地问道。

“那岂不是脏了一只鹿?”

李自成冷笑道。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那么干过,福王朱常洵被他杀死后,承奉崔升守着死尸向其哭求,最后得到了一副棺材埋葬,然后崔升自杀在福王坟前,至于福禄宴什么的,只不过是为了坐实他残暴形象而编出来的故事,李自成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重口的那种地步,就像他所说的,那岂不是弄脏了一头原本算美味的鹿。

“我亦有同感!”

杨庆点了点头说道。

说完他跟着李自成走进去,李来亨也同样跟随而入。

而此时房间內已经真如刚才他所说摆上酒宴,这是那些士兵送来的,主要是杨庆的确饿了,毕竟他就跟只发qing的野猫一样,整整一下午再加半晚上都没停下,李自成很显然也觉得这样更符合身份,所以很爽快地送来酒宴。

而崇祯面无表情地居中而坐,王承恩侍立在一旁,那些内操环绕四周。

李自成根本看都没多看,径直走到崇祯对面坐下,李来亨侍立在他身后,杨庆则站在一旁充当侍者,此外没有别人了,让他意外的是李自成连牛金星之流都没有带着,就他和李来亨两人,反正他们也不担心崇祯耍什么花招,外面早已经团团包围,城里几十万他的小弟,这边有什么耍花招的资格?

让杨庆挟持李自成?

那他们等于自杀。

坐定后的李自成与崇祯对视着。

他俩也是第一次相见,此刻都有些好奇地看着对方,对于崇祯来说,这可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反贼,当然,对于李自成来说崇祯也是此前他征战路上的终极BOSS,如今同坐一桌,相距咫尺,一时间谁也想不起说些什么。李自成这时候已经进了皇宫,搜刮库府也没找到几两银子,反而在崇祯寝宫搜出一堆补丁衣服来,原本那个荒yin无度的昏君形象也已经崩塌了,毕竟一个皇帝箱子里的衣服甚至还不如他抄的那些土豪劣绅,这也未免太毁三观了。

此刻的气氛有些尴尬。

“陛下,不如二位同饮一杯?”

杨庆小心翼翼地说。

“汝因何而反?”

崇祯没理他,看着李自成说道。

“我原本是个驿卒,陛下裁减天下驿站,我因丢失公文被裁,这也算咎由自取,我也没什么怨言,只能回乡务农,但西北旱蝗相继,种出的粮食连自己家人都养不活,自然也没钱交朝廷的赋税。我自知赋税逃不掉,只好去借艾举人的高利贷交税,到期之后艾举人逼债,这时候西北还是大旱都人吃人了,山沟里被父母丢弃饿死的小孩到处都是,我又怎么可能种出粮食还债。结果被艾举人告到县衙,然后县令把我枷了示众并且受艾举人所托准备用我杀鸡儆猴,弄死在监狱里震慑其他欠债的,我侄子劫狱把我救了出来。那时候一怒之下索性去杀了艾举人一家,然后逃亡甘肃投军当兵吃皇粮,可惜皇粮也没得吃,当官的喝兵血贪墨军饷,我们当兵的几乎就没有吃饱饭的时候,崇祯二年甘肃边军奉调去打女真,这可是要我们去拼命了,可即便要我们去拼命了也一样不发饷,我们索性兵变杀了参将,至此就再也没回头。”

李自成喝了杯酒说道。

“不是我不想当良民,但凡有吃有喝谁乐意造反?可这世道不让我当良民啊!”

他接着说道。

崇祯默然不语。

“那你呢?”

杨庆问李来亨。

“我全家饿死,就剩一个,你说我因何造反?”

李来亨冷笑道。

“陛下,你的确不是个昏君,但可惜,你也给不了百姓温饱,朝中文武百官皆贪赃枉法,地方土豪劣绅强取豪夺,老百姓饿殍遍野,陕甘一带草木观音土都吃干净了,饥民连苍蝇都吃光了,父子夫妻皆相食,既然饿死是死,造反最多也不过一死,那我们为何不造反,难道真像官老爷们说的做个安安饿殍?”

李自成说道。

“这,这都是天灾岂能怪陛下。”

王承恩说道。

“天灾?为何不救济?难道天下全都饥荒?难道江南四川没有一点余粮可救济灾民?纵然不救济,哪怕免赋税也给老百姓点活路,但为何不免税减税反而加税?朝廷难道只知道收百姓钱粮,而无需管百姓死活?就算牧羊还知道不能让羊群饿死呢!再者百姓加税为何官绅连交都不用交?奸商囤积居奇,一石粮卖好几两银子为何无人管?陛下为天下之主,天下皆陛下子民,当一视同仁,那为何坐视一些鱼肉另一些?既然你们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也不给你们活路,要死也拖着你们一起死!”

李自成冷笑道。

“若然,尔亦非穷凶极恶。”

崇祯缓缓说道。

“穷凶极恶?陛下该看看那些官吏豪绅是如何催粮逼捐的,那时候你就该明白谁才是穷凶极恶。”

李自成冷笑道。

“尔将如何待朕?”

崇祯问道。

“陈演和朱纯臣刚刚给我上了一份劝进书,既然如此我就不好让他们失望了,不过你放心,待我登基后少不了你一个王,就凭你那些补丁衣服我也不会为难你一家,你们父子都在这京师老老实实过日子吧!”

李自成说道。

“那个,闯王,虽然我也算人微言轻,但有些话我还是想说一下。”

杨庆小心翼翼地说。

“说。”

李自成说。

“您想过以后最大的敌人是谁吗?”

杨庆说。

“女真!”

李自成说。

“呃,闯王英明,如今天下形势很清楚了,淮河以北是您的,淮河以南还是大明的,但关外是建奴的,吴三桂已经奉诏弃宁远撤回山海关,此前陛下已经得到情报,多尔衮率领八万大军南下,目的就是坐收渔利,待您和陛下两败俱伤之际一举击破两家然后他入主中原,吴三桂撤回山海关以后沿途已经没有阻挡他的,故此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叩关长城。

我恭喜您登基称帝。

但我也要提醒您,做这片土地的皇帝那您也得肩负起皇帝的职责。

接下来您得准备好在山海关和八万八旗铁骑决战,否则您的称帝最多只是昙花一现,紧接着您就会被多尔衮赶出北京,然后他会一刻不停地追杀您,您就是撤回关中也没用,晋商这些年一直和建奴勾搭,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献山西,您不会觉得一个残破的关中能抵挡多尔衮吧?

您只能在山海关阻挡他。

一旦他进山海关,那些地方官员和士绅就会像贫民欢迎您一样欢迎多尔衮,您应该知道他们都巴不得您死呢,您可是抢他们的钱他们的地甚至杀他们的人。

包括北京城里这些。

他们连三百年天子都能出卖,又何况是您呢?

您不会相信他们对您忠心吧?

故此您必须把多尔衮挡在关外,让他们没有机会像出卖陛下一样再接着出卖您,否则一旦多尔衮入关,您现在的一切都会瞬间破灭,而您阻挡多尔衮入关的关键是吴三桂的大军,如果他投降多尔衮,那么山海关不攻自破,如果他为您坚守山海关,然后您的大军北上增援,那么您就是胜利者。

而吴三桂是否会投降建奴,除了您对他是否优待,还有陛下是否安然无恙。

他对陛下还是忠心的。

但陛下不会向您投降的。”

杨庆说。

“太祖子孙,宁死社稷无降敌!”

崇祯缓缓说道。

然后他又把他那把匕首掏出来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很有无赖风采地傲然看着李自成,他现在已经明白杨庆的目的了,尽管这很匪夷所思,但的确是唯一的一条生路,否则他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北京,杨庆再能打也不能护着一个累赘从几十万人中杀出去。

“你想怎样?”

李自成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庆说道。

“很简单,咱们做一个交换,陛下给吴三桂,王永吉,宋权,黎玉田四人下一份亲笔的圣旨,他们愿意向您投降就投降,不愿意向您投降也绝对不允许向建奴投降,否则将诛其九族。王永吉是高邮人,吴三桂全家在北京,宋权家族在商丘,黎玉田和您是同乡,他们投降建奴那么就诛九族,然后他们必须死守山海关及长城一线等待您的大军接管。而作为交换,您必须放我们走,太子可留在您这里为人质,但陛下您必须放走,我们在天津登船去南京,陛下还可以与您来一个君子之约,以后大明与大顺以淮河为界互不侵犯。”

杨庆啃着鸡腿说道。

第十章 陛下,请御皇极殿

“你觉得可能吗?”

李自成似笑非笑地说。

“我觉得可能,如今陛下对您没有任何用处,就算陛下不死,您又能利用陛下做什么呢?难道您放弃称帝然后重新扶陛下正位做曹操?

若那样的话我无话可说。

您如果还继续以陛下为尊,那么我还继续当我的锦衣卫。

如果想自己称帝,那么您就算把陛下关在北京,南京无非也就是再拥立一个新君,那里各种衙门齐全,宗室诸王有的是,南京六部尚书,南京都察院都御史,南京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凤阳,南京两大守备太监,这些人凑在一起看哪个宗室王符合心意就立他为新君好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而您还是和大明互为敌国。

然后大明会和建奴夹击您。

这还是陛下不死的情况下,如果陛下被您逼死,那么吴三桂,王永吉和宋权三人就没法投降您了,他们就算向建奴投降也不会向您投降,君父之仇啊!

好歹他们还是大明之臣。

投降建奴引多尔衮入关,他们可以说借外兵为陛下复仇,作为大明之臣他们于臣节无亏,可向您投降那就不一样了,甚至不只是他们,以后所有向您投降的明臣都会背负原罪,原罪您明白吗?骨子里的罪恶,世世代代流淌于血脉的罪恶,只要他们还有哪怕一点最低的节操,他们也不会向您投降了,在这之前可以,在这之后就不行了,然后他们可以爽快向建奴投降。

向建奴投降不用背负原罪。

我明臣,有能为明主报仇者,即我主也!”

杨庆说道。

最后这话是宋权降清时候说的。

李自成深深地看着他。

“您看,您留着陛下不但没用,而且还会给您带来麻烦,放走陛下就不一样了,首先您不用再担心北方明臣的激烈反抗,甚至引多尔衮入关了,宋权会奉旨的,王永吉会奉旨,黎玉田会奉旨,这是作为您放陛下的回报,他们不是投降,而且为了感谢您没有伤害陛下,吴三桂也会奉旨,毕竟他家人都在您手中,只要他们不投降多尔衮,您就可以顺利接收山海关和长城一线然后以逸待劳,等着多尔衮的大军上门利用坚城击败他。”

杨庆紧接着说道。

“那我为何放你们走,留你们在此难道不是一样吗?”

李自成突然笑着说道。

“呃,不一样。”

杨庆说道。

“他们可以带着多尔衮来救驾啊。

您首先还得明白一点,他们其实并不喜欢您,至少在您和多尔衮之间,他们还是喜欢多尔衮更多一些,您必须得明白您始终是贫民之主,您会继续允许他们对百姓敲骨吸髓吗?您会允许他们把土地兼并到把百姓变成奴隶吗?您会允许以后士绅还以各种手段不纳粮吗?您现在甚至连税都不收,您的军队至今依靠打土豪抄他们的家维持,甚至您还说要均他们的田,那么您觉得他们会喜欢您吗?

但多尔衮不一样。

多尔衮会把他们想要的都给他们,然后和他们一起压榨百姓。

当然,您也可以这样做。

但您却没法这样,因为您的部下都是在均田免粮这个旗帜下的,百姓支持您就是因为您给了他们希望,因为闯王来了不纳粮,如果您和士绅同流合污,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您就像当年您造陛下的反一样造您的反。

不信您回去问问您的那些老兄弟。

您做不了多尔衮。

他们也不可能喜欢您,他们会尽一切可能找理由投降,这是双方的本质所决定的,故此如果您把陛下留在这里,那么他们就会说您威胁陛下,然后矫诏骗他们,如果多尔衮可以给他们足够的承诺的话,他们会立刻倒向多尔衮,打着借兵剿寇勤王救驾的旗号打开关门,和多尔衮一同兵临北京。

另外您还需要明白一点。

他们对陛下的忠心,仅仅建立在陛下能够给予他们什么的基础上,如果陛下没有价值,或者说与他们的利益相违背,他们一样会抛弃陛下的,只要这个抛弃能够婉转一些,不至于让他们背上什么恶名,这一点对他们很重要。

比如说一旦他们兵临城下您能如何?

以陛下来威胁他们?

他们会退到一旁,他们会说不敢让陛下有危险,看看他们多么忠心,然后他们让多尔衮的大军来进攻,多尔衮又不是他们手下的,他们自然也就管不了,他们又不是真得多么在乎陛下的生命,这时候如果您一怒之下杀了陛下他们就开心了,因为他们可以来为陛下报仇了,你让陛下命令他们进攻多尔衮,他们会说这是陛下在您威胁下被迫的乱命,他们没必要听从,哪怕平时内阁都经常封还圣旨呢何况战乱之时?

或者我再给您说的简单一些。

明顺清三家,他们对大明感情自然最深,可当明无法选择,剩下只有顺清两个选择时候,他们是绝对不会选择您的,无可选择时他们宁可投降多尔衮。

我们要做的是不能给他们投降多尔衮的理由,陛下死在这里,他们会说我明臣也,为明帝复仇者,即我主也,然后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地投降多尔衮。陛下不死留在这里,他们会说您囚禁陛下逼辱妃主,身为明臣他们不得不借兵剿寇,然后还是理直气壮地投降多尔衮来勤王,这样的事情历史上又不是没先例。

只有陛下被礼送出境,他们才找不到任何投降多尔衮的理由。

如果再有圣旨就更保险了。

如果这是陛下之意,那么他们的投降就成背主叛国,他们没有了投降的正义性,而且如果陛下真得不允许他们投降多尔衮,那么对那些家族在朝廷控制区和陛下控制区的家伙来说,他们就需要小心了,因为陛下去南京后会抄他们家,同样您也会抄他们在北方的家。”

杨庆说道。

“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遂有大明三百年江山,朕虽不肖,终不能使中华再入鞑虏之手,否则无颜以对太祖。”

崇祯在一旁缓缓说道。

“您看,陛下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杨庆说道。

“你不信我能打过女真?”

李自成说道。

“是的,您手下只有老营精锐能够与其相抗,但仍旧差了一些,您有多少老营精锐?多尔衮带着八万人南下的,即便加上吴三桂的关宁军,我也只能认为您可以在山海关依靠那里的堡垒固守,野战您依旧会败,如果吴三桂倒向多尔衮,那您可以说没有任何希望。”

杨庆坦诚地说。

“至于您的数量优势,那个毫无任何意义,面对您都望风而溃的,面对建奴溃得更快,事实上如果吴三桂等人投降建奴,那么在面对建奴的时候,我可以保证官军绝大多数将领都会立刻倒戈在背后捅您刀子。

毕竟您都说要均他们的田了。

他们才不管其他的呢,谁要均他们的田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谁能够保证他们的利益谁就是他们的主子,无论对方是不是异族。”

他补充道。

话说他也算竭尽所能了,光一个清军已经南下,这都已经算是给李自成开金手指了,原本历史上他并不知道这一点,事实上多尔衮这时候还没真得离开沈阳只是准备出兵,而且目标是从辽西穿过热河山区南下,是得到李自成攻破北京的消息后才转向山海关。

李自成坐在那里默然不语。

“还有,您如果真要放我们,那么最好明天就放!”

杨庆说道。

“为何?”

李自成说道。

“陛下若南归,则北京的衮衮诸公何颜见人呢?同样他们在江南的亲属怎么办呢?有些时候,您不能高估他们的下限,他们已经背主了,那破罐子破摔一下又何妨?反正最终的黑锅还是由您来背!”

杨庆似笑非笑地说。

“你鬼心思倒不少!”

李自成说道。

“没什么,只是看的事情多了!”

杨庆很有些沧桑地说。

他的确看的事情多了一些,从明末的乱世开始,向后三百多年里,衮衮诸公可是在一次次不停地刷新着他们的下限,要说这种情况下,哪个狗急跳墙的前大明栋梁之才,为了避免崇祯到江南然后清算自己的家族,半路上来个盗杀之,这杨庆是绝对不会觉得意外的,反正最后有李自成这个背锅的。

所以必须得快。

快到让这些家伙来不及反应。

这一点估计李自成也明白,朱纯臣都能把崇祯出卖给他,那凭什么其他人就不能把崇祯弄死?大明不明不白死的皇帝又不只一个,以前好歹还需要费点周折做得干净些,但现在只要崇祯死在南逃的路上,那么衮衮诸公们会立刻把屎盆子扣在李自成脑袋上。

李自成深深地看着他们,杨庆一脸纯真的笑容看着他,崇祯继续保持着帝王的面无表情,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忽然间李自成露出一脸笑容。

“陛下,请御皇极殿!”

他站起身说道。

“皇极殿?难道不应是承天门吗?”

崇祯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说。

“如你所愿。”

李自成同样带着诡异的笑容说。

第十一章 尔等的良心都喂狗了

承天门。

“谢谢!”

坤兴公主低声说道。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在一场雨雪之后天终于放晴,旭日东升,朝霞满天,古老城市中几点隐约的绿意提醒人们这其实已是阳春三月,不过小冰河期的确名不虚传,都快农历三月下旬依旧还能下一场雨夹雪,这个时代的确比现代冷太多,如果按照西历这时候都快五一了,哪怕北京气温也得二十度左右了。

“公主放心,只要我不死就定然保护您周全。”

杨庆低声说道。

坤兴公主的脸立刻红了。

“哼,那我呢?”

她妹妹不满地说道。

“当然也一样!”

杨庆赶紧陪着笑脸说道。

他已经给坤兴公主重新处理了伤口,当他从怀里掏出那包还带着体温的药时候,公主殿下明显泪光盈盈,至于他之所以回来晚了,主要是调戏良家妇女耽误太多时间这种事情肯定不能说的。

可怜圆圆至今还在方泽坛呢!

不远处的崇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

此时这位大明皇帝陛下和过去很多次一样,正站在这座已经不属于他的皇城正门上,杨庆泡他女儿的恶行并没吸引他太多注意,紧接着他就转回头露出一丝冷笑,然后居高临下看着正走过金水桥的大臣们。

而在金水桥南面,则是正从东西长安和大明三门不断涌入,然后聚集起来的百姓,他们和那些大臣们一样疑惑地看着承天门上的崇祯,在四周城墙上则是执械而立的顺军士兵,李自成身穿铠甲端坐在距崇祯不远处,一边喝茶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面。

这一幕很显然有些诡异啊!

此时的崇祯甚至就连衮冕都换上了,完全就是一副最隆重姿态,而他身旁则是王承恩,杨庆在献媚完公主后,同样身穿刚刚赐穿的飞鱼服,带着说是御赐,但实际上是找李来亨要的绣春刀,紧接着走到崇祯另一边,正好太监锦衣卫在皇帝身旁凑齐,皇权的两大爪牙一边一个侍奉着中间的皇帝,面对着曾经大明的衮衮诸公。

而在他们周围却是一帮反贼。

这画风也的确很清奇。

“诸卿,别来无恙啊!”

崇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王公大臣们说道。

后者全都低着头。

有几个很显然想离开,他们之前并不知道是来见崇祯,晚上发生的事情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李自成只是召见他们还有阖城百姓都到承天门,他们还以为要称帝封官呢!一个个赶紧都跑来,结果一看崇祯傻眼了,这该如何面对呀?皇上你都入土为安了,为何又诈尸爬出来呢?你为何就不能安安稳稳地躺在大明朝坟墓中静静腐烂,非要跑出来吓人呢?

唉,相见争如不见啊!

但可惜金水桥头的顺军立刻就拔出刀来。

这些家伙又只好委委屈屈地返回队伍,然后尽可能往人群內挤,不过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是抱这种想法,所以这些囊括了勋贵,文武百官,甚至不少太监和锦衣卫的庞大队伍居然挤成一团。

“大明皇帝御承天门,文武官员觐见!”

杨庆扯着嗓子喊道。

南岸的百姓开始有人跪下参拜。

但衮衮诸公们却依旧都低着头装鸵鸟,有几个犹豫一下,不过抬起头看了看李自成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四周杀气腾腾的顺军,还是很理智地与前朝划清界限了。话说这已经是破城的第三天,李自成进城也是第二天,那些真正对崇祯一腔忠诚的都淘汰掉了,剩下这里还奉李自成诏前来的全都是如魏状元般,准备着赤胆忠心以报的,这种时候明显就是李自成试探他们是否真得对大顺死心塌地了,万万不可为一点虚名毁了前程,虽然别的不好做,但装傻充愣这种事情还是必须。

结果衮衮诸公无一向前。

“魏首辅,使国家至此,尔有何可言?”

崇祯看着魏藻德说道。

“陛下,如今事已至此,何须多言,大明天命已终,大顺皇帝陛下乃天命所归,顺天应人,陛下若识天命有终早禅位大顺退归臣属,亦不失为山阳公。”

魏藻徳大义凛然地说。

崇祯笑了笑,紧接着将目光转向人群。

“成国公何在?”

崇祯说道。

然而却没有人回答。

“成国公没来吗?”

他意外地说。

“陛下,臣不认识成国公,只是您看那个是不是?”

杨庆指着人群最里面小心翼翼地问道。

崇祯这才发现他的成国公居然趴在地上,但不是向他跪拜,而是就像只蛤蟆一样贴在地面,因为四周都是文武官员低着头互相拥挤,所以这家伙往地上这么一趴然后脑袋往别人官服下一钻那是相当隐蔽。如果不是杨庆的眼力好,哪怕崇祯居高临下,想要找出他来也不容易,就在杨庆说这话时候,朱纯臣前面那大臣明显不怀好意地用力向前挤了挤,一下子脑袋露出来的成国公忙不迭地又向前挪动一下,继续把脑袋钻到他衣服下。

“君臣一场,亦何致如此!”

崇祯笑着说道。

朱纯臣真没法面对他,卖主求荣这件事很不好掰扯,既然如此就别面对了。

崇祯倒也没继续和他皮,毕竟面前衮衮诸公太多了。

“嘉定伯,何不抬头见朕?”

他看着国丈周奎说道。

周奎赶紧往后缩,只是他后面的人挡住了,最终不得不继续站在那里,畏畏缩缩地抬起头说道:“陛,陛下,大顺天子应运而生,老臣如何敢逆天而行?”

“朕之太子何在?”

崇祯说道。

“呃,老臣未曾见。”

周奎说道。

“你那儿子去他家,他关起门装不知道不让进门,后来不得不逃到了一个太监家,那太监把他献给我了,和你另外两个儿子如今都在西宫,我不会欺负小孩子的,而你的皇后上吊了,尸体刚刚找到,你的袁贵妃此刻也在西宫,另外你的嫂子逃到朱纯臣家,我让人抬回她自己娘家了。”

李自成端着茶杯说道。

“承蒙好意!”

崇祯面无表情地说。

“不必客气!”

李自成笑咪咪地说。

“襄城伯何在?”

崇祯没再搭理他,紧接着对着下面喊道。

“李国桢来不了,他被关在刘宗敏那里,之前我觉着他手握重兵,故此派人劝他只要他投降,就以他为破城首功,他居然也就信了,见面后我骂他,他居然觍着脸说我是应运而兴愿留余生以侍奉,既然他有这份心,那我就让刘宗敏先把他调教一下。”

李自成继续开开心心地说。

“衮衮诸公,衮衮诸公,这就是朕的肱股重臣啊!”

崇祯不怒反笑地说道。

很显然这个消息把他给刺激得不轻,他还一直以为李国桢是忠臣呢,原本历史上哪怕他知道李自成进宣武门后第一件事也是问李国桢呢,他手下的那些大营兵呢?然而现在他才知道,之前哭着跟他说没有军饷,所以大营兵根本挡不住顺军的襄城伯,居然早就跟李自成勾搭了!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卖他换富贵!可怜这都是他认为最值得信任的人啊!魏藻徳首辅,张缙彦兵部尚书主调度,李建泰御敌于京师大门外,李国桢掌京师三大营做最后防线,结果一个不剩全都投降了李自成,亲如周奎这样的国丈,旧如朱纯臣这样与国同休的世爵外加驸马,统统一个不剩,全都卖他卖得毫不犹豫。

甚至此刻下面还有前锦衣卫指挥使左都督骆养性。

唯一的安慰是现任指挥使吴孟明不在。

但这些已经足够了,这几乎就可以凑起整个大明朝廷了!

“尔等的良心都喂狗了!”

他突然间就像爆发一样吼道。

“尔等教朕,祸乱我大明天下者魏忠贤也,好吧,朕摈弃魏忠贤逼其自尽,尔等教朕厂卫乱国,朕抑厂卫而尊尔等,尔等教朕加税于民,而且还说因土地皆入士绅之手,故加税就等于敛士绅之财以安民。

朕怎么那么傻?

朕怎么就信了你们?

加税于民乃是敛士绅之财,这种鬼话朕都能信你们,哪个士绅不是把田赋转嫁于佃户?朕最后加的税还不是全加到那些本来就饥寒交迫的贫民身上?朕最后加的税哪个不是成了官绅盘剥百姓的手段?朕就像个傀儡般被尔等操纵,在尔等圣主明君的吹捧声中而不自知,做尔等割百姓之肉的刀,最后使得百姓饿殍遍野,不得不造反以求生,朕的江山就这样糜烂下去,尔等却趁机一个个聚敛得家财万贯。

而后呢?

朕亲自派人哭求相助,求遍满朝文武才得二十万两,尔等有没有胆量亮出尔等家业,有谁家财少于二十万两?

李自成,你不是找不到钱吗?

朕告诉你在哪里!

就在他们那里,就在眼前这些朝廷柱石手中,找他们要就行,少于一千万算朕骗你的,不过朕派人哭求也只是求得二十万,为了向朕哭穷他们甚至跑到大街上卖家中那些破烂,故此能不能求得就得看你的手段了!”

崇祯转过头几乎是狰狞地对李自成说道

第十二章 大明皇帝舌战群臣

“陛下,这个我最拿手!”

李自成说话间很开心地看着那些傻了的大臣们,就像看一群待宰的肥羊。

衮衮诸公们真傻了!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崇祯。

后者此时正在朝阳下,身穿十二章衮袍头戴十二旈冕,背衬着承天门壮观的城楼,脸上带着一种癫狂般的狰狞……

“昏君,你何颜见太祖!”

前首辅,大学士陈演骤然尖叫。

“陛下,臣请陛下速将这昏君拿下以正天命以绝后患,朱氏宠信阉人荒yin无道,残虐百姓使天下大乱,横征暴敛使饿殍遍野,十余年间灾异缕现妖孽横行,陛下应天兴运,奋起于阡陌,吊民伐罪,十余年血战而至于此,当速正帝位以使万民有所归,天下有所依,且江淮以南皆未定,陛下不登基则名不正,陛下登基以顺讨逆大军南下混一一宇,我大顺万世之业可定!”

他紧接着激动地说。

崇祯一脸冷笑地看着他。

老陈其实完全可以逃过这一劫,他二月时候就被罢免,只是家中财产太多一时间无法运走,所以才拖延在京城,结果被堵在里面,毕竟他的家产光交出的白银就有四万两。

“那此人如何处置?”

李自成笑咪咪地问道。

“一违命侯足以!”

陈演很有气势地挥手说道。

“若释之南归呢?”

李自成说道。

“陛下,万万不可,江南虽有六部及五军都督府,然互不相属,应天及凤阳皆以守备太监为尊,与文臣势同水火,另有徐氏及南京诸勋贵自成一党,此辈无主则一盘散沙,陛下大军如高屋建瓴一举可破。若纵其南归则纵虎归山,其为君久矣,非宗室诸王可比,若其在北,南京纵立新君亦难团结一心,若其在南,则南方合成一体,那时取江南则难矣,陛下万不可以一时之仁遗将来之患!”

张缙彦毫不犹豫地上前说道。

这都撕破脸了,完全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了!

你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了。

更何况李自成是肯定要钱,崇祯的国库有几个银子他们这些人都清楚得很,围城之初户部总共才八万两,而且全都拿出来做军饷,崇祯甚至连皇宫里很多摆设都拿出来变卖了,从他那里是弄不到钱的。而李自成至今还不收税,以此履行他那个闯王来了不纳粮的承诺,所有军需全靠抄家,既然在北京抄崇祯家没抄到东西,接下来要养活几十万大军就只能抄别人的。如今崇祯已经明确告诉他该抄谁的了,他们这些人如果再不好好表现,让李自成看到他们的忠心,那么肯定要成为抄家的对象,这种时候坚决不能要脸,哪怕成为别人的笑柄,也必须要表现好,这可是几十万几百万两银子的大事啊!

和这相比脸面算个屁!

“那么杀之可乎?”

李自成问道。

“这个,这个,陛下,其人可谓天怒人怨,自有天谴惩之,无需劳陛下斧钺,陛下虽汤武geming,但杀之终究不祥。”

刚刚献了通州的户部左侍郎,后来的咱大清太子太保兼太子太傅,而且给麻哥当过老师的党崇雅上前说道。

“哈哈,陛下,这就是你的大臣!”

李自成突然对崇祯说道。

“哼,是你的大臣!”

崇祯冷笑道。

李自成笑着做了个请继续你的表演的动作,然后端起茶杯,坐在他的太师椅上继续看戏。

“党卿,未曾想卿如此忠心,只是何为天谴惩之?是毒酒还是白绫?帝王自有死法,你倒是替朕考虑得周全,卿以户部左侍郎督饷通州,统辖通州所有兵马为京师近卫,不知卿可曾有一兵救京师之危?”

崇祯对党崇雅说道。

“没有,他倒是派人前出五里迎接我的大军了!”

李自成说道。

“臣亦顺应天命而已。”

党崇雅谦卑地对李自成说道。

“天命,朕这才知道这真是一个好东西啊,只要你们想降敌时候,只需要一句对方是天命所归就行,无论对方是何人,流寇也罢,鞑虏也罢,统统都不是问题,一句其为天命所归尔等就顺应天命了,而后投降得大义凛然了,这就是尔等读圣贤书读出的结果?是不是建奴拿下这北京城,尔等亦喊着天命所归跪拜在这承天门前?”

崇祯说道。

“昏君,你有何颜面在此大言不惭?”

又一个恼羞成怒的大臣站出来。

“左卿欲何言?”

崇祯冷笑道。

“使大明至此者,难道尽皆群臣之过,陛下无失耶?陛下朝令夕改,十七年换数十首辅,各部尚书,各地督臣长久者不过逾年短则数月,使者奔走道路,前者接旨罢免之诏已下,眼前诸公何人不是年內新任?陛下责魏藻德,而魏藻徳任首辅未两月,前任陈演亦不过当政数月,再前者周延儒去年十二月才被赐自尽,朝政混乱至此,欲使群臣尽职如何可得,若以过论之,陛下才是大明至此的罪首,不知陛下将如何面对太祖!”

兵部右侍郎左懋泰说道。

“对,陛下自毁天下,又岂能独责群臣!”

几个大臣立刻附和。

斗就斗,谁怕谁,以前不敢难道现在还不敢?谁还把你个亡国之君当回事呀!

“朕朝令夕改也被尔等逼得,尔等食君之禄,又有何人为君分忧,寇薄近郊,朕召诸卿问御寇之策,尔等何人发一言?治国尔等无能,御寇尔等无计,尔等如此,难道朕不能换人?”

崇祯恶狠狠地说道。

“臣等无能?臣等之策,陛下何曾听之!”

一名大臣说道。

“尔有过何策?教朕加赋吗?”

崇祯反问。

“臣……”

后者结舌。

“臣难道未劝陛下幸南京?”

另一名大臣说道。

“朕集群臣廷议之时,尔为何又闭嘴不言?”

……

“这是狗咬狗吗?”

李自成茶也不喝了,愕然地看着崇祯舌战群臣。

话说这样的场面的确很稀罕。

而且双方很快就吵出了激情,开始互相揭老底,他们君臣其实互相都一肚子怒火,之前一个君一个臣的确没法互相倾诉,现在一个成了亡国之君,一个急于向新君表现自己的忠诚,那完全撕破脸皮了,以前碍于身份不好说和不敢说的这时候全抖出来,也算是来个最后疯狂。尤其群臣又被崇祯怂恿李自成抄家逼得可以说同仇敌忾,对这个昏君那是相当切齿,一群都是耍嘴皮子能手的大臣纷纷上阵揭崇祯老底,甚至就连当年圆嘟嘟的事情都翻出来。崇祯虽然势单力孤,但国破家亡的怒火支撑下恍如张仪附体般毫不示弱,而且还有王承恩在旁边帮忙,同样不断揭这些大臣老底,就连他们一些私人的东西都被扯出来,这些东西王承恩掌握得可不少。

君臣就这样一个城头一个城下狂喷口水。

这一幕别说李自成,就是杨庆还有金水桥南边的百姓,城墙上的顺军士兵都看得瞠目结舌,可以说帝王威严和衣冠风度统统丧尽。

“陛下,您就不做点什么?”

杨庆溜到李自成身旁低声说道。

“你怕我食言?”

李自成看着猴戏说道。

“陛下岂是食言之人,只是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呀,他们这是十几年积怨了,估计吵到天黑也有可能。”

杨庆说道。

他还真就不放心。

李自成只是口头答应,这种事情随时都能反悔,所以他提醒李自成是不是该站出来告诉群臣和百姓,正式放崇祯去南京了。

更重要的是他还急着去接圆圆呢!

虽然方泽坛应该可保安全,毕竟那里四周有围墙,而且就是一个单纯祭坛也没别的,原本的确也有些驻守那里的人,但这时候因为顺军攻城早就逃跑了,不过也不敢保证万全,万一真有个闲人翻墙进去,那圆圆可就真成肥羊了。而且一个柔弱女子,从昨天下午就是没吃没喝,又被捆着扔到一个一万多平方米的空荡荡祭坛上,这要时间长了可是会憋出心理疾病的,见面后非咬死自己不可。

李自成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杨庆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哈哈!”

李自成笑着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然后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径直走向了依旧在喷口水的崇祯,很快他就到了后者身旁,崇祯愕然闭嘴,下面的大臣们同样愕然闭嘴,所有人全都疑惑地看着李自成,看着他走到了崇祯面前。因为靠得太近,崇祯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李自成就那么背对门前众人,静静地站在崇祯不足两米外,身材魁梧的他很好地形成一种压迫感,阳光照在他的盔甲上反射金光,甚至王承恩都吓得赶紧上前,但却被李自成伸手推开。

杨庆则在旁边紧张地看着。

同样紧张地看着这一幕那些大臣们目光中立刻出现了期待,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等待着李自成把这个昏君一刀砍死的那一刻。

然后……

“臣李自成叩见陛下!”

李自成跪倒叩首高喊。

整个承天门上下瞬间一片寂静……

第十三章 本王最恨那些乱臣贼子了

“陛下,臣李自成叩见陛下!”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李自成跪在崇祯面前又说了一句。

还是寂静。

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承天门上的这一幕,看着这个折腾大明十几年的头号反贼,刚刚攻破京师,俘虏了大明皇帝的胜利者,他居然跪在了自己的俘虏面前,跪在了已经事实上沦为阶下囚的崇祯面前……

还是杨庆反应最快。

他立刻推了一把崇祯低声说:“封王,王西北,节制淮河以北,承制封拜。”

崇祯迅速清醒过来。

他和依旧保持笑容地李自成对视了一眼,紧接着深吸一口气说道:“传旨昭告天下,迁都南京,另加封李自成为秦王,位在诸侯王之上,置秦国百官,赐天子仪仗,以陕西及山西承宣布政使司辖地为秦王封国,并以秦王为北京留守抵御建奴,节制淮河以北各地,承制封拜,北京文武官员,淮河以北军民皆归其统辖。”

就在他说话间,杨庆以最快速度从牛金星手中接过一份空白圣旨铺在王承恩面前,老王接过笔墨以最快速度拟旨,紧接着掏出怀里的玉玺盖章,崇祯接过墨迹未干的圣旨转手捧到李自成头顶,李自成立刻高举双手接过。

“臣领旨!”

他说道。

然后他站起转身笑咪咪地看着城下……

城下瞬间一片吐血之声。

其实李自成的选择不难理解,他最初的目标就是这个,哪怕是在兵临城下之后都坐在城门外看风景了,他仍旧派被俘投降的太监杜勋进城和崇祯谈判,谈判的内容尽管正统历史书都回避没有记载,但一些明末文人的私人著作中仍旧有记载。就是他要求割西北为王,甚至提出可以帮崇祯平定天下,解决其他那些造反者来作为交换,虽然那时候他还没打进北京,但现在就算打进北京了他处境也并没有获得实质性改变,他不但没有得到什么,相反还背上了一个额外的负担。

他得代替崇祯面对清军。

那么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赶紧和明朝停战,他不可能在明清南北夹击下生存,他要么和明合作要么和清合作,但和清他没有合作的基础,因为多尔衮想要扩张就只能抢他的地盘,以前没拿下北京他们可以做盟友,但拿下北京后他们就只能做敌人。

而明朝却没有能力再向北扩张。

明朝在他面前能做的只有自保而已,而他也不可能在北方还有多尔衮威胁下继续向南扩张,既然这样他当然要和明朝合作。

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然后他需要崇祯承认他对北方的统治权,明确双方之间关系,只有明确了关系才能确保和平,哪怕只是暂时的和平,而明确关系的最好办法当然是称臣,说到底一个横行天下十几年,从一个流寇席卷半个国家,甚至拿下帝国都城的家伙不可能是个莽夫,更不可能是个不懂政治的傻子,他比这个国家绝大多数人都要聪明得多,否则他早变死人堆里一员了。

而这对崇祯同样有好处。

一则崇祯可以在他保护下以正式迁都的招牌南下。

虽然崇祯要放弃淮河以北,但这片土地原本就烂了,饥荒鼠疫战争早把淮河以北变成一片毫无价值的土地,说赤地千里也不为过,无论山陕河南全都说道旱蝗的重灾区,后者还被黄河淹了,至于山东历来贫瘠,河北刚刚遭遇瘟疫的沉重打击,对崇祯来说这些地方全都是压得他透不过气的负担。

他这些年为了维持这片土地的统治估计也筋疲力尽。

而抛弃之后他却可以回到富饶的南方,再也不用为那些饥荒瘟疫,还有无处不在的造反者焦头烂额了,他可以到江南富庶的土地上,彻底甩开这些烂事舒舒服服得享受几天好日子。如果直接割让,他还担心一个面子问题,毕竟他这个人还是很看重面子的,但李自成称臣就不用担心面子了,这是崇祯封的,这不是李自成抢的,尤其还是这种大庭广众下的称臣。

虽然本质一样,但这个说出去好听多了。

其次还有一点。

明朝不用再面对满清了。

李自成会夹在中间,分隔这个可以说大明最主要敌人,多尔衮再南下那就不用崇祯操心了,完全可以交给李自成,剩下无非就是给他点支援什么的,北宋的错误是绝对不能再犯了,大明皇帝给自己的北京留守提供些钱粮,这个还是可以的,反正江南就不缺钱粮,而只要他始终挡在北方,那崇祯在江南就可以始终高枕无忧作壁上观。

当然,这等于把北方士绅卖了!

毕竟这等于崇祯把宰割他们的刀柄递给了李自成。

之前李自成无论怎么折腾他们,那都得算土匪暴行,但现在李自成把他们夹出脑浆子也只能说是刑法严峻,他是北京留守,他有权节制北方军民,至于山西陕西那是他的封国,他当然有权对自己的臣民生杀予夺。

可怜北方士绅这一下子全被崇祯卖了。

但崇祯为何要管他们?

这些混蛋本来就已经出卖了他。

“把他们统统拿下,本王最恨那些乱臣贼子了,把这些敢于当众辱骂圣驾的东西统统押入大牢严加审讯。”

看着承天门前呆若木鸡的衮衮诸公们,李自成高举圣旨狞笑着说道。

四周早就等待的顺军士兵蜂拥而上,这时候那些大臣们也全都清醒了过来,原本还在和崇祯骂战的他们立刻又变成忠臣了,一个个扑倒在地向着大明皇帝哀求。然而崇祯却丝毫不再理会他们,只是站在承天门上冷笑着看着他们的表演,看着他们被那些如狼似虎的顺军士兵按住捆起来,在他们的挣扎哭喊中拖走,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大牢和夹棍,刘宗敏已经在摩拳擦掌,就等着从这些家伙身上榨出油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王承恩看着这一幕幽幽地说道。

“秦王,陛下何时启程?”

杨庆迫不及待地问李自成。

崇祯和王承恩同样将目光转向了李自成。

“陛下,臣请留太子及二王于北方以安民心,另外,北京一带缺粮,江南漕运不可断,臣的要求不高,每年一百万石,若无这一百万石粮食,臣很难保证守住北京,臣若不得已就只能退回山西了。”

李自成说道。

粮食是李自成面临的最大问题。

这同样也是他必须和崇祯讲和甚至象征性归顺的主要原因,他要想控制北方,那就必须保证粮食供应,养不活老百姓扯什么都白搭,之前他依靠在各地打土豪,短期內的确可以保证军需,甚至让那些吃不上饭的老百姓跟着获利,但时间长了他同样也必须面对北方粮食减产造成的饥荒。无论河北还是关中河南,此时的粮食产量因为小冰河期影响,实际上都已经无法养活那些百姓,崇祯无法解决的问题他也一样无法解决,所以他接手后照样还是会饥荒,毕竟这种大范围的天灾不是人力能够挽回。

那么南方漕运无比重要。

一百万石不是一个太离谱的数字。

正常时候每年江南漕运可是几百万石。

这算是他收取的保护费,毕竟江南士绅现在靠他来作为抵挡满清的屏障,而且江南士绅也害怕他继续南下。

如果不给他……

那他就走人呗!

退回关中固守,甚至于改换门庭向多尔衮称臣,他又不是说对大明有什么特殊感情,需要的时候他也不在乎向多尔衮称臣,然后让多尔衮的大军南下兵临淮河兵临长江看那时候谁最倒霉。虽然这话他没说但大家也都明白,毕竟河北这地方对他来说赶不上关中亲切,实在不行他还可以继续向南去汉中四川,他有地方退,他苦日子过惯了也不在乎生活条件。

但江南风花雪月锦衣玉食的大老爷们可就得面对异族铁骑了。

“准!”

崇祯咬着牙说道。

“多谢陛下!”

李自成笑着说。

有抄那些大臣家收回的金银,再有江南给他的粮食,甚至他还可以用那些金银从江南采购粮食,而有粮食在手他就能够真正稳定北方,至少他可以阻挡住多尔衮的南下,然后他再恢复各地的生产,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基地就算建立起来了。

至于以后他能够发展起来以后……

那无非就是南下真正一统江山,实在不行也至少可以割据一方。

总之他现在主要对手就是多尔衮,只要能够挡住多尔衮,他的大业基本上成功一半了。

“那陛下欲何时启程?”

他问道。

“越快越好,最好今天就走!”

杨庆毫不犹豫地说道。

崇祯用疑惑目光看了他一眼,不过紧接着还是点了点头。

“那臣就去安排了!”

李自成说道。

就在同时他看了牛金星一眼,后者立刻把一摞空白圣旨拿来,王承恩很懂规矩地开始给吴三桂等人写圣旨并盖章。

“这一天过得,真就跟做梦一样。”

老王边写圣旨边颇有些唏嘘地说道。

说话间他抬起头……

“杨庆啊,呃,杨庆哪儿去了?”

他愕然道。

第十四章 起驾

杨庆当然是去找圆圆了。

向李来亨借了一匹马的他,出皇宫一路狂奔在安定门拿出同样借的令牌出城,紧接着翻墙进了大门依然紧闭的方泽坛。

还好这次没出意外。

圆圆依然被捆着,就像个祭品一样被一堆干草堆在祭坛正中,估计苦哭累了正在睡觉呢!被杨庆叫醒后就跟雌虎般狂咬,不过嘴里被塞进一只鸡腿后也就顾不上跟杨庆表达思念了,再喝口葡萄酒之后,也就完全平静下来。等杨庆再拿出一套干净衣服后,她也就基本上选择了原谅,然后一脸平静地背对杨庆换上这套男人的衣服,把头上首饰全摘下来自己挽了个发髻,紧接着恶狠狠地看了杨庆一眼,后者赶紧把手中一个木簪递给她。

“去哪儿?”

她冷冰冰地说。

“呃,难道你不想回去吗?”

杨庆说道。

圆圆妖媚地朝他勾了勾手指。

杨庆很配合地凑过去,然后那纤纤玉手就跟猫爪般挠过来,他笑着后退一步避开,看着圆圆自己簪起头发,顺便沾些积水抹了把脸。

“你得改变一下身份,话说你是愿意女扮男装当太监,还是愿意当宫女伺候公主呢?”

杨庆摸着下巴,欣赏她的男装扮相说道。

“你到底是何人?”

圆圆疑惑地说道。

“走,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杨庆扛起她说道。

紧接着他就翻墙出去,把圆圆放在马鞍上,然后上马带着她迅速跑到了朝阳门外,并且在附近找了一家农户,把她塞给人家又恶狠狠地一脚揣断人家院子里的一棵小树,在那对夫妻惊恐地跪拜中拿出银子收买,就这样他把圆圆又给扔了。

返回京城后崇祯的车驾已经差不多准备妥当。

当然不可能只有崇祯南下。

李自成留下他三个儿子当人质,但他的那些老婆是不能留下的,皇后死了就死了,留下太子三人正好负责将其安葬,而袁贵妃等一帮妃嫔都在跟随南下的名单上,再加上他嫂子,也就是天启的张皇后,大名鼎鼎的美女张嫣,现在也依然是美女,只不过是美熟女。再加上坤兴和昭仁两位公主,可以说整个队伍全是一帮子女人,这些人随行还有两百多宫女太监,看得杨庆都要落泪,这要是路上出点意外,他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啊!至于护卫当然也有,李来亨率领五百顺军护送,但只负责送到天津,这样从天津去哪儿,就需要认真计议了。

北上找吴三桂?

“不行,南辕北辙!”

杨庆反对。

“平西伯那里有关宁军,可以由其率部护送陛下南幸,陛下车驾非大军不能保障,此去南京数千里,沿途盗匪横行,除了找平西伯还哪里再有大军?”

王承恩说道。

“万一他投降多尔衮呢?”

杨庆说道。

“万一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他接着说道。

“难道刘泽清就可保?”

王承恩说道。

不找吴三桂就只能找刘泽清,后者此前驻扎临清,在天津沿运河而下不过几天的路程而已,但他比吴三桂还不可靠,如果说吴三桂只是有可能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刘泽清就是必然了。这个混蛋连崇祯都不待见,之前李自成大军杀来,崇祯为了收买将领来勤王而突击封爵,比如吴三桂就是在那时候被封平西伯的,但就是故意把他给漏了,直到李自成已经开始攻城了才扭扭捏捏给他封了个东平伯。

“刘泽清的确不可保,但有一个人绝对可保。”

杨庆说道。

“何人?”

崇祯问道。

“黄蜚。”

杨庆说道。

黄蜚是水师总兵,原本负责吴三桂在宁远的军需,吴三桂弃宁远入关后,黄蜚退守水师基地登州,原本历史上他在清军入关后便弃登莱一路南下,此人本事不大属于常败将军,但最后也没投降,虽然他的结局有不同版本,但没有一个是不战而降或者干脆背主投敌的,其中说法之一是他被俘后被押到江阴劝降,但他不肯,结果被清军所杀。

当然,杨庆相信的并不是他的忠诚度。

“他是江西人。”

他紧接着说道。

这才是他相信黄蜚的原因,其他无论吴三桂还是刘泽清都是北方人,吴家虽然祖籍高邮,但实际上产业都在辽西和顺天一带,而刘泽清是山东人,他们都有控制崇祯挟天子以令诸侯,然后在北方士绅支持下借兵剿寇,与多尔衮合作绞杀李自成的可能。

尤其是在崇祯卖了北方士绅的情况下。

一旦他们控制崇祯,会在北方士绅支持下立刻逼崇祯推翻和李自成之间刚刚达成的妥协,不再承认崇祯对李自成的任命,打着崇祯的旗号引清兵入关共同对付李自成,然后还是山海关的结果,最多解决李自成后,他们再和清军争这北方控制权,但争不过他们就会拿崇祯当礼物,投降多尔衮并且一起进攻江南。

这是必然的结果。

李自成已经开始拿夹棍对付衮衮诸公了。

刘宗敏效率极高,刚刚把这些家伙抓到大牢,他就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夹出了两百多万,这时候顺军已经闯进周奎家,开始从他家的地下银库里往外搬银子了,所以说杨庆终究还是没能改变这一点。

当然,他也没能力改变。

所以李自成和士绅间的关系终究还是走向无可挽回。

那么后者也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们必须得反抗,如果崇祯落到吴三桂或者刘泽清手中,北方士绅们会欢呼的,就算吴三桂二人不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也会拼尽全力让他们这样做。而黄蜚不会,他身后是江南士绅,目前这个结果是江南士绅欢迎的,抛弃北方换取停战,他们就不需要担心李自成南下,可以继续在江南享受他们的好日子。所以黄蜚不但不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反而会以最快速度把崇祯送回南京,然后实现南北停战,以抛弃北方换取南方的安全,江南士绅才不会管北方士绅死活呢!

“但陛下需涉波涛之险啊!”

王承恩犹豫地说道。

“波涛之险何如为人傀儡之险?更何况此时刚开春,东南风还没起,无论向登州还是自登州南下,都算得上顺风顺水,此前冯巡抚就已经在天津备下数百艘海船,这时候估计还有不少在那里,找几艘大船送陛下出海至登州不过两三日航程,黄蜚手下战舰数百足以护卫陛下安全南下。”

杨庆看着崇祯说道。

“那就去登州!”

崇祯说道。

很显然他也明白,这时候最保险的只有黄蜚,而且冯元飏之前的确给他准备好了数百艘海船,多次劝他迁都南京,可以说在天津早就准备好了让他从海路南下的一切。另外他也明白自己和北方士绅之间关系破裂,如果真被这些家伙搞成傀儡,那么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说不定哪天就得被灌毒酒,这时候大牢里那些正在夹棍下惨叫的衮衮诸公,还有他们家中正眼含热泪往外掏银子的亲属估计拿同样夹棍夹他的心思都有了。

这些人身后可绝大多数都是北方士绅。

目的地就这样确定。

“至于你……”

崇祯看着杨庆,叹了口气然后和颜悦色地说道:“你是从七品的小旗,先升到指挥佥事吧,待到南京以后,再升你做指挥使。”

“呃,谢陛下!”

杨庆很敷衍地答了一句。

指挥佥事什么的,他也不是很在乎,实际上就算到南京,这个锦衣卫基本上也是废物了,那是什么地方,东林党的老巢,他们要能容忍崇祯再次让锦衣卫做大那才怪呢!就算重建锦衣卫,江南那些官员也不可能容忍他当指挥使,在那里人家可是主,所以在锦衣卫混,远不如在江北找个军职,然后自己顶着官衔拉起队伍来得自在。

再说杨庆本身对大明感情有限,如果不是惦记崇祯的女儿,他说不定这时候已经跟着李自成混了。

只要让崇祯到南京,他的目标就实现了,以后会怎样他现在也不知道。

崇祯也没再多说什么。

说到底他对杨庆也没什么好感,他又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这家伙忠心耿耿的最终目标是什么,但本质上这个家伙粗野无礼,对自己毫无敬意,当初还敢对自己动手,这要是赶过去得诛九族,不过此时无人可用,而且这个家伙的确算是救了自己,先给个指挥佥事钓着,到南京后看情况再说。

反正只要女儿还没落到这家伙手里,他的听话还是能够保证的。

虽然杨庆说当天就走,但实际上还是又拖了一天,第二天,也就是崇祯十七年三月二十一日清晨,大明皇帝带着他的妻女,摆着全套的天子仪仗,在崭新出炉的大明北京留守,秦王李自成护卫下出承天门,大明门,正阳门进外城,并且在北京百姓的夹道送别下,向东出东便门,在大通桥御河码头登船,连同护卫的李来亨所部,在春风中向东开始了迁都南京的漫长旅程。

第十五章 你跋扈时候的确很有锦衣卫风采

沿着运河顺流而下的崇祯,当天傍晚就到达河西务,至于圆圆则被杨庆以其表妹身份塞进了宫女队伍,成了坤兴公主的侍女……

话说圆圆也被惊呆了。

她根本没想到这个强掳了自己的yin贼居然是锦衣卫,而且还是救驾的头号功臣,崇祯身旁仅次于王承恩的亲信,刚刚升官的正四品锦衣卫指挥佥事,甚至和坤兴公主之间明显有问题,这样的身份绝对前途无量。虽然理论上比吴三桂那个正一品的左都督要低,但实际上吴三桂可惹不起锦衣卫这种巨头级别的官,更何况这时候吴三桂前途未卜,但杨庆要是把崇祯送回南京那就是下一个锦衣卫指挥使。

明白这些后,她瞬间就转变了对杨庆的态度,然后两人表哥表妹的就很是亲切了,至于她伺候坤兴公主这种小事都不值一提。

圆圆是什么人?

不出半天一朵温室小花的坤兴公主就被她拿下,成了几乎无话不谈的闺蜜。

原本杨庆还担心她被认出。

毕竟传闻她曾经被田弘遇献给崇祯过,甚至还形象地描绘一下崇祯因为不愿被她美色迷惑,所以把她赶出了皇宫,但真弄来以后别说崇祯不认识她,就连王承恩都不认识,很显然这个传闻又是文人吹逼。就像他们把桃花扇写成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但李香君的两个结局版本之一,其实是跟着侯方域回家后,紧接着就被公公侯恂赶到柴园,然后生下孩子都不准姓侯,没过几年就被折磨死了。

那些文人就喜欢这样吹逼。

事实上相处时间久了杨庆就发现,崇祯是一个很古板的假道学,连对那些妃嫔在公开场合都很少有特别举动,对两个女儿都不假辞色,这样的人田弘遇敢把个名ji献给他,那才是作死呢!

既然这样杨庆也就彻底放心了。

他们第二天启程继续前行,中午时候到达了天津。

在这里有些尴尬。

“臣天津兵备道原毓宗参见陛下!”

一个文官带着一帮军政官员迎接在运河码头,就像过去一样,觐见大明皇帝陛下,虽然他们已经投降李自成,但随着李自成接受崇祯任命,他们又重新变成了明臣。

“冯卿,曹卿何在?”

崇祯面无表情地说道。

“呃,冯巡抚和曹总兵弃职南下。”

原毓宗尴尬地说。

其实是他煽动兵变,抢掠城内的一批税银,然后又指使兵变士兵威胁巡抚冯元飏投降,冯元飏找了个机会逃跑,至于天津总兵曹友义则同样带领部下五百家丁逃走,结果却被原毓宗率军截击,曹友义战败单骑而逃,当然,这个肯定没法说,大家心照不宣就行。

“都是朕的好臣子!”

崇祯冷笑一声说道。

他很显然已经明白了,紧接着在李来亨护卫下向前入城。

他身后原毓宗和几个军官互相看了一眼,一脸阴沉地跟着,蓦然间一张大脸探到面前……

“呃,阁下是?”

他愕然问杨庆。

“兄弟杨庆,锦衣卫指挥佥事,奉旨护驾巡幸南京。”

杨庆笑咪咪地说道。

“杨将军有何事?”

原毓宗皮笑肉不笑地说。

“兄弟离京匆忙,身上没带多少银两,陛下此行路途遥远,沿途花费不可缺少,故此想借点银子,原兄请放心,兄弟会打欠条的,到南京后定然派人送还!”

杨庆说道。

“杨将军欲借多少?”

原毓宗说道。

“怎么也得个五万两!”

杨庆说道。

“没有!”

原毓宗冷笑道。

真还以为这是大明朝的天下了。

下一刻他脖子上多了把绣春刀。

“原兄,你和诸公应该还不知道此刻京城的秦王正在做什么吧?他刚刚把一些为臣不忠者关进大牢,由刘宗敏负责审讯定罪,并根据其罪行缴纳罚款,周奎据说交了四十万两,那么诸位觉得你们应该交多少?虽说这北方交给秦王,但想来陛下的圣旨秦王还是要给个面子的,或者兄弟让王督公写一份检举信送秦王那里,然后让刘宗敏来伺候诸位?”

杨庆笑咪咪地趴在原毓宗面前说道。

说话间他一抬腿。

一个试图袭击他的原家家丁瞬间被踹飞出五米远,然后砸在地上口吐鲜血眼看不活了,其他几个同样试图上前的,立刻就被吓得后退一步,拿着刀在那里逡巡不前。

前面王承恩回头笑得很诡异。

“五万太多,兄弟拿不出来!”

原毓宗低声说道。

“想想办法,又不是让你一个人掏这些钱,凑一凑总会有的!”

杨庆揽着他脖子狠狠一勒说道。

“好,好吧!”

原毓宗艰难地说。

杨庆松开他紧追几步赶上老王。

“你跋扈的时候的确很有锦衣卫风采,只是你要银子做甚?”

老王笑眯眯地问。

他们不需要银子,在天津的一切由原毓宗负责,出海后最多三天就到登州,然后剩下的黄蜚负责,中间根本不会有需要钱的地方。

“督公,您不会就准备让我带着十几个内操保护陛下吧?更何况陛下难道就不带点可用的人去南京?您就那么相信南京那些人?那可是东林党的老巢,您就不怕陛下到南京后被东林党架空了?在北京咱有厂卫,到南京咱们除了一个大义还有什么?”

杨庆冷笑道。

“你想招兵?”

王承恩立刻明白了。

“最少咱们也得从北方招一千除了咱们,其他根本不会听任何人话的可用之人充实起锦衣卫才行。”

杨庆说道。

他们随行的没有锦衣卫。

锦衣卫本身除几个高级官员,其他基层成员都是本地,他们的家业都在本地,不可能跟着崇祯背井离乡到南方,除非逼迫他们,但这时候的崇祯也没这能力,李自成也没有这种兴趣,而且也没来得及,此刻这支队伍里除了李来亨的五百士兵,剩下就只有杨庆和十几个武装内操算护驾的。

这样的实力去南京同样也是羊入虎口啊!

东林党难道就是吃素的了?

“还是你考虑周全,你去招人,招到的都算做锦衣卫,等到南京以后还得把南北镇抚司搞起来,咱家会跟陛下说的。”

王承恩点了点头。

实际上南京也有锦衣卫,而且还有南京锦衣卫指挥使,但南京锦衣卫和北京不同,完全就是一帮勋贵子弟凑起来的摆设,比如徐达,常遇春这些人的后代绝大多数在南京锦衣卫籍,徐达三个孙子有两个世袭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一直世袭到明朝灭亡,他们本身也已经和江南士绅合流,基本上相当于清末八旗子弟,这些家伙和北方那些凶名远扬的南北镇抚司不是一个类型,根本不能指望他们能有什么用。

实际上一提起锦衣卫就是特务机构本事就是错误的。

这是一个庞大的系统。

真正算特务的是南北镇抚司,但锦衣卫系统还有一大堆纯粹就是一群类似八旗子弟的,包括皇宫站岗打杂甚至训象的都是锦衣卫,这些人的祖上的确都是跟着朱元璋或者朱老四打天下的精锐,但世袭了几百年后,都已经不具备什么战斗力了。

所以崇祯就算到南京,也不可能指望那里的锦衣卫充当爪牙。

都磨秃了算个屁爪牙。

而同样在经历北京之变后,崇祯也很清楚厂卫是自己最重要的武器,如果当初他手中能有一支魏忠贤时候战斗力的厂卫,还不至于被衮衮诸公们当傻子耍呢,既然南方的锦衣卫不能指望,那也就只能从北方招募一批。更重要的是这里招募的肯定与南方士绅没有联系,可以最大限度保证忠心,在北方招募一千锦衣卫,到南京后立刻把南北镇抚司建立起来,那时候看哪个大臣不老实,直接让锦衣卫上门抄家。

另外崇祯在南方本来也有一些亲信。

比如在凤阳监军的大太监卢九德,南京的韩赞周,而南京也不只有东林系的官员,比如凤阳总督马士英,掌握军队的还有黄得功,有这些人作为依仗,有锦衣卫当爪牙,一个忠于皇帝的系统就建立起来。

这样才能确保崇祯到那里后不会被东林党架空成傀儡。

说到底崇祯也清楚东林党的实力。

他不想被哪个武将弄去当傀儡,同样也不想被东林党这些文臣架空成摆设。

就在当天晚上,崇祯就同意了杨庆招人的计划,至于这项工作当然完全交给杨庆去负责,崇祯一行在天津还得停留几天,毕竟就算这里有海船,想要起航也必须得做一些准备,正好杨庆利用这段时间招募锦衣卫。至于资金,同样在当天晚上就被原毓宗送到了杨庆手中,后者已经听说了刘宗敏在北京拷掠群臣的消息,据说已经拿夹棍夹死一个了,原毓宗很清楚如果杨庆向李自成进谗言,吹嘘一下他们在天津劫掠多少税银,那李自成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五万两……

就算给这个恶棍分份子吧!

反正他们捞的更多,他们可是借着兵变混乱,把天津官库洗劫一空,就连主管的户部主事都被打成重伤,至今还躺在床上等死呢!

第十六章 使大明至此,百官皆可杀

“这就是朕的子民?”

站在运河岸边一处村落內,大明皇帝崇祯看着眼前可以说地狱般的景象,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这是真正的地狱。

在散发着腐臭的泥泞中,是一座座残破的茅草土房,但这已经算是高档住宅了,绝大多数其实是窝棚,用烂木头和草遮蔽起来的三角窝棚,那些瘦骨嶙峋状如骷髅的百姓们三三两两地从里面钻出,用麻木的目光看着他们的皇帝。他们身上与其说衣服不如说破布,其中一些人即便春寒料峭中,依旧只能用破麻袋片遮挡自己的身体,甚至就连女人都一样。在他们中间一些大头大肚子胳膊细如干柴的小孩就爬在烂泥中,而几具饿死的尸体没来得及清理,触目惊心地同样躺在烂泥中,一只同样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嗅着其中一具还没有完全咽气的死尸。

“这就是您的子民,生于卑微死于卑微,他们生于饥寒的泥沼,他们也死于饥寒的泥沼,世世代代,他们的世界没有一丝光明,他们的一切都只为了一点……”

杨庆说着顿了一下。

他伸出手抱起一个小孩,在其愤怒的挣扎中,掰开小手拿出一块成分不明但明显还有粗植物纤维的黑团子然后递到崇祯面前。

“活下去,像牲畜一样吃着草活下去!”

他紧接着说道。

崇祯默然地接过,他掰开看着里面明显是树皮中才有的东西,试着把这个放到嘴边,没敢多咬,只是咬下了一点,但因为本身没有什么淀粉,再加上还有那些粗纤维,随着他咬下的动作,这个团子瞬间变成碎块散落,而崇祯也在同时下意识地吐了出来,脸上表情看得出他最初其实是想硬咽下去的,但最终还是没扛过本能。

此刻他脸上表情很诡异。

“陛下,他们也不是一直就这个样子的,这些流民都靠给去通州的船拉纤为生,如今打仗漕运断了,再加上冬季刚过也才解冻开河,故此日子艰难了些。”

王承恩擦着冷汗小心翼翼地说。

“使大明至此,百官皆可杀!”

崇祯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说完他转身径直走了,王承恩赶紧带着那些内操追上去,不远处护驾的李来亨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

杨庆当然没有走。

他向后一招手,四名从李来亨手下借用的顺军士兵抬着两个箱子上前,放在他脚下并打开,里面白花花的银子立刻露出,杨庆随便拿了一锭银子塞进小孩手中把他放下,然后看着面前越来越多的百姓。

后者畏惧地看着他。

这些人不会认识崇祯的龙袍,但认识他的飞鱼服。

“五十两!”

他举着张开的右手说道。

“五十两买一个青壮,银子当场给其家人,人卖给我。”

他紧接着补充道。

“官,官爷,不知官爷买人做甚?”

一个年长者用山东口音小心翼翼地说。

“你人都卖给我了,那就是我的家奴了,难道家奴还有资格问主人让他做什么吗?放心,五十两一个买的人肯定不会杀了吃肉的。”

杨庆说道。

他才不会告诉这些人是去当锦衣卫呢,那样虽然花钱少些,但肯定会买回一堆奸滑不老实的,他要的是听话的,要的是一群只听自己话的人肉机器,所以必须是那种真正除了卖身为奴别无选择的。五十两不低,但也不算太高,正常时候买个女人也得几十两,虽然这时候饥荒到处都是流民肯定便宜许多,但问题是这些并非那种纯粹躲饥荒的流民,实际上这些都是运河上的纤夫。

他们就像王承恩说的,并不是说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至于买纯粹的流民……

那个缺乏组织性,训练耗时太长不利于速成。

而纤夫就不一样了,他们的组织性绝对一流,话说拉纤靠得可是真正齐心协力,但凡有一个节奏不对,那拖累的就是所有人,纤夫号子一响那真得就步调一致,否则就不是他们拉船而是船拉他们了,这样的人也最适合组织起来。

那些纤夫们犹豫不决。

“真给五十两?”

一个年轻人上前弱弱地说。

杨庆低头抱起装了整整一千两白银的箱子,直接举过了头顶,然后就像倒水般往下一倒,那银锭同样如瀑布般落下,在一片惊叫中落在地上互相撞击跳动着。

“银契两清!”

他把箱子向旁边一摔笑咪咪地说。

那年轻人立刻走上前,他身后一对夫妻和一个男孩想拉他,但却终究没有拉住,他走到杨庆面前,先转身对着他们磕了三个头说道:“爹娘,儿不能尽孝了,与其全家在这里饿死,不如卖给这位官爷为奴,换来银钱把弟弟养大。”

紧接着在哭声中,他转回身向着杨庆磕头。

杨庆一挥手。

一名士兵拿口袋装了五十两银子然后递给他,他转手递给了这年轻人同时拿出一张卖身契,连名字都没问直接让他按手印,按完手印后两个士兵上前拿绳子一绑,牵着他上前把银子递给其父,然后在一家人骨肉分离的哭声中,把这个年轻人拽到一边等着。

有这个带头的,其他陆陆续续又有十二个青壮站出来,但因为身体看上去不行又被杨庆淘汰了三个,最终他在这个纤夫村买了十个家奴,锦衣卫当然不能是奴籍,但这并不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无非到南京后再开恩赏还良民。

他也得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这些人以他的家奴身份购买,一路上由他训练,甚至于一边训练一边洗nao,基本上也就受他控制了,到南京后就算赐还良籍,然后被收入锦衣卫籍,也一样会听他的话,这样无论崇祯最后给他个什么官,首先这些人会和他结成同党。

而他们都是未来锦衣卫骨干。

王承恩计划中的,就是到南京后重新设立南北镇抚司,纯以这批人设立北镇抚司,再以本地锦衣卫掺杂这批人设立南镇抚司,后者负责实际的缉拿审讯,毕竟外地人干不了这种工作,这个必须得本地那些锦衣卫。但这些人可以跟着他们学习,而前者负责锦衣卫内部的纪律,一旦南京本地锦衣卫有不听话或者阴奉阳违的,那么就直接用这些人拿下,然后利用南镇抚司里的这些人做该做的……

主要就是抄家。

崇祯到南京后,同样也得面临财政问题,他在北京没钱,他在南京同样也没钱,尤其是还得修缮南京的皇宫,还得控制南方军队,这些全都是得掏钱的。

而筹钱的最简单有效办法当然是抄家了,抄北京那些一起投降李自成的南方籍官员老家,虽然李自成归顺了,但不能改变他们曾经背主投敌的事实,大明律这是十恶之罪,不说是株连九族,这株连三族总是应该,李自成在北方抄家抄得酣畅淋漓,崇祯在南方抄个几十家,发泄一下死了老婆的怒火也是合情合理。

而这样的事情肯定得有一支绝对听话的力量。

这些北方人就是专干这个。

而杨庆估计自己在为崇祯干完这些事情之前,还不至于被皇帝陛下卸磨杀驴,毕竟他这样完美的打手很不好找,但用完之后会不会用自己的人头平息南方士绅的怒火,这个恐怕就很难说了,就算不用自己人头,恐怕也得扔到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体现皇帝陛下对他的爱护,至于下次复出那得看皇帝陛下哪天又需要打手,话说这种事情都是套路。

所以杨庆得早做准备。

在伴君如伴虎的时代,狡兔三窟是必须的。

尤其是自己还打过皇帝。

说起来当时也是冲动了,可谁让他砍自己心爱的女人胳膊呢?哪怕那是他女儿也不行啊!

“走,去下一个村子!”

他颇有些唏嘘地挥手说道。

然后他带着一根绳子串起来的十个家奴,抬着银子向下一个同样的纤夫村走去,接着还是这一套,银契两清,按手印,拿银子,人拴起来跟在后面,到傍晚时候,他这根绳串上就已经增加到了两百人,全是二十左右的壮小伙子,常年拉纤磨练得身体绝对结实。

“不错,明天再来,先招满五百人再说。”

杨庆满意地说。

说话间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骤然间耳畔一声异响,他的右手猛得向外一抓,一支利箭直接被他抓在了手中,他面前那名顺军军官愕然地看着这一幕,杨庆拿着那支箭冷笑一声,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树林,三十米外那名偷袭者正从一棵树后跑向树林深处。

他把左手一伸。

一名顺军士兵立刻将弓递给他。

杨庆以最快速度拉弓搭箭,瞄准那袭击者射出,这支箭眨眼间追上了目标,准备撞进了他的后背。

那人惨叫一声扑倒。

“走!”

杨庆把弓递回去说道。

这都是必不可少的,被他敲出五万两银子的原毓宗,估计早就恨不能把他剥皮拆骨,只是李来亨负责他们的安全,原毓宗没胆量玩明的,但要说不黑箭射他那就天方夜谭了。不过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同样不值一提,徒然给他制造装逼的机会,他连看都没再多看那偷袭者一眼,在那些顺军士兵崇拜的目光中,同样也在他的两百家奴畏惧的目光中向岸边等候的船上走去。

而此时在那片树林內,一百多双眼睛正恨恨地看着他……

第十七章 他们这是不准备让皇上活着离开啊!

杨庆的家奴采购进行顺利,第三天他就招齐了一千人……

话说运河岸边常备有十万纤夫呢!

一千人根本不值一提!

这些人暂时全算他的家奴,不过杨庆的钱也花完了,所以他又以自己遭到暗箭袭击怀疑是原毓宗干的为借口,以向李自成检举他劫走几十万库银做威胁,逼着原毓宗忍气吞声地又掏了一万两,毕竟这时候魏首辅被刘宗敏夹出脑浆子的消息刚传来,原毓宗可不想招来刘宗敏这个恶魔。

最终杨庆心满意足地带着一千家奴和一万两银子的零花钱,在天津登上了前往登州的海船。

当然,不只一艘船。

虽然李来亨不会继续护送,但加上这些家奴,这支迁都队伍依然装了整整十二艘海船,其中最大一艘海船上建起了天子仪仗,崇祯,老王和杨庆再加上袁贵妃同坐,二位公主和她们伯母同坐一艘,剩下那些妃嫔坐另外两艘。其余的八艘装家奴,此外还有一些跟着南下的官员,比如在天津差点被打死的户部主事唐廷彦,从北京追来的几个忠义之士。甚至居然还有一员大将,之前被原毓宗截杀逃跑的天津总兵曹友义,他在崇祯到达天津后从附近藏身处赶来,如果崇祯再多留半个月,估计就可以勉勉强强凑一个小朝廷了,北边的王永吉,宋权等人很有可能也会得着消息过来。

不过崇祯不敢再耽搁。

夜长梦多,这已经不是自己的地盘了,多待一天都是危险,谁知道李自成会不会突然改变态度?最终船队刚准备好,崇祯立刻就下令启程,十二艘海船分别以四艘运输家奴的各为首尾,夹中间崇祯一家乘坐的四艘借着退潮的海河水,开始顺流而下直奔大沽口。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杨庆背着手站在甲板上,看着两岸刚刚有些返青的原野,还有后面船上正在看风景的几个美女,心情颇为愉快地吟诵着。

他心情的确不错。

三大美女啊!

坤兴公主,圆圆,剩下一个当然是天启他老婆。

张嫣这时候还不到四十,这可是从全国初选的五千美女中,最后挑选出来的顶级美女,号称古代五大艳后之一,和甄宓,萧皇后等人齐名的,当了二十多年皇后的,那种雍容华贵可不是圆圆这种风尘女和坤兴这种小女生能比,此刻她也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杨庆。

当然,这不是杨庆心情愉快的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就在结束护驾任务后,李来亨已经率领他的部下,作为前锋向北直奔山海关,而在他后面是田见秀率领的一万顺军主力,后者被李自成封为关门总兵,以明军将领身份接替原本的关门总兵高第。而投降李自成的唐通则率领另外八千人同样前往山海关接替吴三桂的辽东总兵,虽然这时候吴三桂等人并没有向李自成投降,因为时间太短估计圣旨也就才刚到山海关。不过李自成的善意已经表现出来,留在北京的吴襄不但没有遭到拷掠,而且被李自成提拔为中军都督府右都督,至于左都督则给了刘宗敏。

这时候李自成正打着承制封拜的圣旨大肆封官。

反正他大牢里还关了一堆呢,这些人空缺出来的官职全都给了他手下和那些需要拉拢的明臣。

虽然北京已经不是大明都城,但仍然是南北二京之一,像南京有整套军政体系一样,北京也得有整套体系,六部,五军都督府,都察院,甚至理论上锦衣卫也得有,可以说必须得有一个完整的朝廷。而他作为北京留守,奉皇帝陛下旨意辅佐太子留守北京镇守国门的,当然也就是这套系统的老大了,而承制封拜给了他任命辖区所有官员的权力,甚至他都可以封爵,而他封的官爵和大明皇帝封的没有区别。

然后他手下那些凑份子的杂牌们很满意这个结果。

包括桀骜不驯的刘宗敏。

刘宗敏不但被封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而且兼领宣大总督,就等完成拷掠官员的任务,就带领所部出居庸关赴任,为大明守卫宣大,对于这个结果他很是满意,自认为可以光宗耀祖了,由此可见他之前根本没把李自成封的那个权将军当回事,不仅仅是他,其他那些李自成部下将领,对自己的新身份也都很满意。

说到底这些人还自认为是贼,他们梦寐以求的仍旧是朝廷官职。

就跟宋三黑一样。

这也很正常,毕竟连张献忠都受招安过。

而那些投降的官军将领同样满意。

他们折腾一圈不但没有任何损失,而且绝大多数还都升了官。

更重要的是还不用再看文臣脸色,原本一些只有文臣当的官,现在他们也都可以当了,李自成肯定不会重文轻武,文臣对他来说又没什么价值,所以重新得到他任命的投降官员,绝大多数都是带兵的武将,他既然知道多尔衮的大军迫在眉睫,当然要尽最大限度拉拢这手中有兵马的将领。

当然,主要是文臣多数都进大牢了。

而原本几乎难得见到军饷的士兵也见着军饷了。

李自成拷掠官员得来的黄金白银虽然绝大多数留着准备送回自己的属地,但还是肯定要拿出一部分给这些人的,他至少得拷掠出几千万两,拿出一千万那也足够让那些士兵们满意了。总之此刻北京的顺军上下可谓皆大欢喜,就连普通老百姓也没受太大影响,唯独也就是大牢里那些哀嚎的官员还有他们那些两眼泪汪汪掏银子的亲人,他们是肯定感受不到这种欢喜的,他们这时候正在咬牙切齿地诅咒那些造成他们凄惨结局的家伙呢!

实际上不只是他们。

还有这时候整个北方顺军控制区的土豪劣绅们。

李自成依然不收税。

其实他想收暂时也没能力,他只是向控制区派出官员,或者任命那些依附他的造反者为官员,但真正的行政体系并没建立起来,这么短时间他也不可能建立起来,绝大多数地方其实就是名义上归他,实际上归那些鱼龙混杂的势力,这些人不可能给他履行一个有效的政府系统运作,同样他也不可能给这些人提供军需。

然后他们就自己管自己。

准确说是大家竞赛着打土豪!

尤其是那些地方饥民造反的更是把这变成一场狂欢,那些接受他任命的造反者以朝廷官员身份打开一座座地主的大宅,搬空他们金银的同时打开他们囤积居奇的仓库,把最宝贵的粮食发给濒临饿死的百姓。

这是一场席卷整个北方的狂欢。

而贫民的欢呼声中,同样也是整个北方士绅的哀嚎。

但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李自成拥有绝对镇压他们的军事实力,李自成也拥有崇祯授予他的权力,或者说大义在握,不但那些士绅无力反抗,就连零零星星一些原本还在抵抗他的地方官员,在一份份圣旨面前也黯然退避。尽管也有一些喊着圣旨是假的,然后在那里负隅顽抗,但结果也只能在这汹涌的洪流面前被摧枯拉朽般淹没,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对抗这大势……

“将军!”

一声惊叫突然响起。

正在向坤兴公主挥手致意的杨庆愕然回头。

前方被树林遮挡的一处河口,伴随着因为退潮而加速的河水,一艘中型排桨船突然冲出,十几支船桨不断划动,恍如一只爬行河面的蜈蚣般直插海河,而此时他脚下的这艘海船正同样被退潮的河水带着,径直冲向它的前方……

“快调头!”

杨庆脑袋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这艘海船的船尾,舵手拼命地转舵,但却依旧没有任何用处,落潮的海河水正急速向下游流淌,同样带着这艘船也在急速向前,两艘船在这大自然的力量牵引下,以极快速度不断拉近距离,那艘排桨船已经驶出河口,在它后面数十艘小船组成绵延的长龙,同样在潮水牵引下开始加速向前,他甚至能够看到这些小船上各种武器的反光。

而此时崇祯和老王也从船舱冲出。

他们和那些水手一样,愕然地看着那艘刺破河面的排桨船,他们脚下海船因为急转舵,整个船身都在急剧倾斜,吓得他们赶紧抓牢身旁东西,而此时在那艘排桨船的船头,一个男子正手持点火杆站在一门昂起炮口的短粗火炮旁边,看着甲板上的他们露出诡异笑容。

在他身后数十名士兵同时举起了火绳枪。

“撞上了!”

水手们惊恐的喊声响起。

“真是疯了,他们这是不准备让皇上活着离开啊!”

在这惊恐的喊声中,杨庆一脸悲愤地说道。

几乎就在同时,那男子毫不犹豫地将火绳杵进点火孔,伴随着巨响那门小炮骤然喷出火焰,下一刻伴着散弹横扫甲板的撞击声,一枚散弹直接撞进了杨庆的左肩头,就在他被撞得后退瞬间,脚下的甲板猛然一震……

第十八章 陛下,臣送您上路了!

“别停,继续向前!”

捂着肩膀的杨庆,对着后面那艘船吼道。

那艘船上的三个女人全傻了。

她们眼看着那艘排桨船在开火之后紧接着一头撞上崇祯座船左舷,船头木制冲角就像凿子般撞碎后者单薄的木板,连同部分船头一起深深地撞进了船体,底部的裂缝甚至一直延伸到水线下,河水正不断灌入,而在火炮霰弹和鸟铳子弹的射击中甲板上死尸枕籍。

好在她们座船的船主反应快迅速转舵,这艘同样大的海船几乎紧贴崇祯座船左舷擦过。

“快跳过来!”

圆圆尖叫道。

她知道杨庆的弹跳能力。

杨庆转头看着脸上带血的崇祯。

他抱着一个人是绝对跳不过十米距离的,就在此时跳帮的敌人也已经攀着绳索开始上船,他没有再继续犹豫,猛然对着她们挥了挥手。

“快走,去登州叫黄蜚救驾!”

说完他拔出绣春刀,在后面圆圆和坤兴公主同时响起的哭声中径直冲向了敌人。

这时候王承恩也顶着一脸血和几个幸存的内操上前护住崇祯,后者只是被碎木擦伤脸,在最初的懵逼之后也清醒,但他们同样也只能看着坤兴公主的座船在一旁被潮水牵引急速掠过,而他们脚下这艘船却因为躲避那艘排桨船的撞击,再加上被后者撞击后的横推而搁浅在泥沙中。

“护住陛下退进船舱!”

杨庆吼道。

就在同时他手中绣春刀化作一道寒光,一名刚刚登上甲板的敌人头颅立刻坠落,但也就在这时候,另外两名敌人翻上了甲板。

而在下面更多敌人准备跳帮。

而在这艘排桨船的后面,数十艘紧跟着冲出的小船,正在如同狼群般蜂拥而来,不过坤兴公主等人的座船已经凭借潮水牵引越过河口,就连后面另外两艘载着妃嫔的海船也在急速从他们左舷掠过,这些小船也没兴趣管他们,所有小船的目标都是他脚下这艘,很显然就是针对崇祯而来。

衮衮诸公们是不会让崇祯活着离开的,他们虽然在大牢里,但他们的家人和他们的关系网可还在大牢外。

就连原毓宗都不干净。

这一带是他的控制区,就算这些真是水匪,那也是得到他默许的,否则这么多人埋伏在此,近在咫尺的天津三卫怎么可能不知道,甚至这些水匪里面说不定就有天津三卫的人。

排桨船可不是水匪的。

这是完全有预谋的截杀,目标就是要让崇祯死在李自成的地盘上,只要崇祯死在李自成的地盘,那么杨庆之前的努力完全付诸东流,那些不甘心落在李自成手中的士绅,会毫不犹豫地鼓动吴三桂借兵剿寇给大明皇帝报仇。然后多尔衮会在他们的欢呼声中入关来拯救他们,扮演他们的圣主明君角色,甚至他们会和清军合流,就像原本历史上一样血洗江南,用整个民族的沦陷来弥补他们的损失,换取他们那个理想中的主圣臣贤时代。

这一切前提是崇祯必须死。

崇祯不死,那些北方士绅就没有借口,甚至没有大义在手。

毕竟这时候李自成是奉旨办事,起来造他的反就是造大明的反,连清君侧的理由都没法用,崇祯又不在北京,只有崇祯死在北方,死在李自成的地盘上才可以把弑君的罪名扣到李自成头上,然后这逆贼就人人得而诛之了。

这是套路。

但杨庆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咆哮一声就像狂化的猛兽般冲上去,抬脚踹在一名还没完全站起的敌人胸前,后者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正落在下面那门大炮上,而就在他砸翻那大炮的同时,那炮口的火焰也骤然喷出,一枚实心弹正打在船舷,撞碎木板钻进船舱。而也就在同时两支鸟铳对准杨庆喷出火焰,一颗子弹正打在他的胸前,瞬间穿透棉甲和里面的铁片撞在胸骨上,杨庆被撞得倒退一步,一下子栽倒在崇祯旁边,胸口的鲜血立刻就涌出来。

“快扶陛下进去!”

胸口涌着鲜血的他转头吼道。

都看傻了的老王这才清醒,毫不犹豫地扶起崇祯,在几个内操护卫下钻进船舱,这时候船已经搁浅了,而且随着潮水落下水位还会继续下降,躲在船舱里不用担心沉没,但留在甲板上一发子弹就能干掉崇祯。

崇祯转头看了一眼杨庆。

一身鲜血的杨庆已经挣扎着爬起来。

此时从另一边小船上进攻的敌人已经翻上甲板,多少有点踉跄的杨庆毫不犹豫地迎上前,右手刀瞬间接连砍翻了两个敌人。

崇祯叹了口气,转回头进了船舱內,八名内操立刻堵住舱口。

站在甲板上的杨庆直面汹涌而来的敌人,他全身已经被鲜血染红,但仍旧挥刀凶猛地砍杀着,所有试图冲向船舱的敌人,无不立刻在他的刀下被砍翻,那柄绣春刀不断翻飞,几乎无一合之敌,很快他面前就已经堆积起了十几具死尸,鲜血在他脚下像溪水般流淌开。

“陛,陛下,此人虽不懂礼节,但这忠心还是有的。”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说道。

崇祯默然不语。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杨庆看上去血染战袍,但实际上伤得不重,那些血绝大多数都是别人的。

“这是玩金刚狼吗?”

正在砍人的杨庆多少有些茫然。

就在同时对面一名敌人举起手中的鸟铳,他原本肩头受伤的左手一把抓过旁边敌人,在鸟铳火焰喷射的瞬间把这个肉盾挡在面前,右手已经卷刃的绣春刀被他甩手掷出,准确扎进了那名鸟铳手的腹部。就在抛开左手肉盾的同时,他侧身避开一把雁翎刀,双手抱住那刀手的脑袋瞬间拧断其的脖子,右手紧接着接住其右手坠落的刀。下一刻杨庆左手拽住一支刺过来的长枪回夺,而右手雁翎刀横扫,那长枪手惨叫一声腹部被划开,夺过他手中长枪的杨庆左手一翻向前掷出,那长枪正钉进一名鸟铳手胸前。

话说他完全没有受伤的感觉。

实际上他肩头中弹处的伤口连血都已经不流。

就连那颗本来就打进不深的铅弹也被生长的肌肉挤出,胸前的伤口虽然依旧还在流血,但也已经快止住了。

他的身体就像金刚狼一样,伤口愈合速度明显异常,虽然不像金刚狼一样瞬间愈合,但也不会耗时太久,很显然他是弱化版。而在此之前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力气大速度快跳跃能力强,视力好到晚上也能看清路,就连听力也比别人发达许多,现在又加上快速愈合能力,这是一具全面强化的身体,尽管强化的程度都很有限,放到漫威世界顶多算个龙套,但放到普通人的世界,这已经堪称是超级战士了……

“放火烧死他们!”

骤然间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

好吧,超级战士其实也没什么卵用。

确定无法攻破他的防线后,看着逡巡不前的部下,那个点火开炮的家伙终于清醒过来,伴随他的吼声,已经团团包围这艘船的一艘艘小船上,那些弓箭手立刻举起了弓箭,随着箭头上缠绕的油布被点燃,一支支火箭带着烟迹不断落在船上,很快船帆就被引燃。

杨庆站在甲板上,无奈地看着头顶不断坠落的火焰。

“陛下,臣送您上路了!”

下面排桨船上那男子得意的高喊着。

然而下一刻一具死尸从甲板上飞出,狠狠地糊在了他脸上。

一百多斤重的肉糊脸啊!

他的脑袋在这重击下,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瞬间后仰,颈椎折断后那张脸也在同时面对天空完成了与地面的平行。

就在他死尸倒下的同时,杨庆双手抓住一具死尸的双腿,转了一个圈之后松开手,又是一百多斤重的一坨正砸在一艘小船上,那船没有任何悬念地翻了,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又拎起一具,不过也就在同时,又一颗子弹打在他背上,他只是踉跄一下,然后浑如未觉般再次掷出死尸砸翻一艘小船。

但这终究只能说是垂死挣扎。

随着越来越多的火箭落下,火焰在这艘船上到处燃起。

杨庆扔出一具死尸后,最终还是放弃了努力,他抬头看一眼后面紧接着迅速钻进了船舱。

“陛下可识水性?”

他基本不抱希望地问崇祯。

“你走吧,朕能至此已属侥幸,你还能脱身,到北京去找李自成,让他杀尽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也算是给朕报仇了,这玉玺你带走,如果能求李自成放太子南下就给太子,若不能就去南京,由福王继承大统,朕识人不明,尽用些祸国殃民的东西,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报应了。”

崇祯苦笑着说。

说话间王承恩从怀里掏出玉玺递给杨庆。

杨庆却没有接。

“陛下,臣但有一息尚存,终不能弃陛下而去,督公,速将陛下绑在我背上,我就不信杀不出一条路!”

杨庆说道。

几乎就在这同时,外面突然一片惊叫声。

“陛下,有船来救咱们了!”

一直趴在船舷裂缝上看着外面的袁贵妃突然尖叫道。

第十九章 崇祯的黑化

杨庆急忙冲出船舱。

在右舷一艘大型海船就像撞进羊群的野牛般,硬生生撞进了那些围攻他们的小船中,两艘小船躲闪不及,一下子被它撞翻在河面。

“陛下,臣救驾来迟请赐罪!”

甲板上天津总兵曹友义高喊着。

他身旁不多的几个家丁,则不断向着那些小船上射箭,而在他这艘船后,另外两艘装载杨庆家奴的海船同样撞了过来,那些原本围攻他们的敌人立刻转移目标,所有火箭全部射向这三艘海船。

它们的到来其实并不能真正改变崇祯处境。

因为这些船上根本没有多少能打的,这些都是原本向北方海运粮食的漕船,算起来根本没什么武力,那些水手最多也就是有点码头械斗的本事,而那些纤夫虽然在天津也配备了部分弓箭,但却根本不会用,他们同样最多也就会点码头械斗,真正的厮杀是不懂的,但围攻他们的那些船上可是数百真正精锐的士兵,双方战斗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然而……

那些纤夫全是好水性啊!

“都下水!”

曹友义吼道。

他是天津总兵,他比杨庆更熟悉这些纤夫,在他的挥刀催促下,那些杨庆的家奴纷纷跳入河水。

他们的确不能打。

但那些小船上的敌人却依旧必须得小心提防他们,因为他们随时可能从自己的脚边冒出来拿刀或者长矛捅自己一下,随着他们下水并且拿着各种武器消失在水面,那些船上的敌人全都放弃了对海船的攻击,紧张地盯着混浊的河面。

这时候退潮已经结束。

恢复平稳的河面立刻变得杀机四伏。

就在他们一片恐慌的混乱时候,最后一艘装载家奴的海船一头撞上了崇祯座船,并且和这艘船一样搁浅在了浅滩。

杨庆立刻向船舱內一招手,老王和那些内操夹着崇祯和袁贵妃赶紧从舱内跑出,杨庆很是狂暴地在舱壁上踹断一块大木板,抱着这东西挡盾牌,护住他们迅速撤离这艘已经快变成火海的船,换到了那艘同样搁浅的船上。此时越来越多的家奴跳下水,已经知道自己未来身份的他们表现出足够的英勇,尽管真正格斗他们就是给敌人送菜的,但仗着常年在运河边讨生活锻炼出的水性,他们依然不断浮沉在河水中,不时从水下钻出来用刀矛戳倒一个敌人。

“拿弓来!”

松了一口气的杨庆,对一名家奴说道。

后者赶紧递上一张弓。

另外一名家奴则递上了箭。

杨庆深吸一口气,张弓搭箭以极快速度连射五箭,箭无虚发将五名敌人射落海河。

敌人终于开始退却了。

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尤其是首领被杨庆所杀,代替指挥的肯定没能力让这些人死战到底,残余不足一半的小船匆忙撤退,迅速消失在前面的河湾。

“快,陛下快换船!”

杨庆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紧接着对崇祯说道。

他们现在的这艘船也已经不能再用了,不但同样搁浅,而且还被之前那艘燃烧的火焰引燃,好在另外三艘受损不大,在曹友义指挥下他的座船靠过来,水中的那些家奴划过来一艘敌军的小船,崇祯等人迅速换船,而其他那些家奴也各自上船,继续向前追赶已经远去的船队。

但他们的麻烦并没结束,就在快要到大沽口时候,前方落潮后狭窄的航道上突然多了三艘已经坐沉的海船,完全堵死了整个航道。

“说是没赶上潮水。”

曹友义说道。

海船进出海河都是借潮水,涨潮倒灌的海水甚至能顶到咸水沽,海潮的影响直达天津,所以才有望海楼观潮,满潮水位和低潮水位甚至相差五六米,海船因为错过潮汐搁浅不奇怪。

但这个肯定不是。

哪有并排着搁浅的?

“弃船吧!”

杨庆脸色阴沉地说。

这是故意坐沉阻挡他们,然后给其他人争取时间的,这是备用的第二道拦截线,之前肯定就锚泊在这里,知道前面拦截失败才紧急坐沉,至于坤兴公主等人通过时候潮水还没落下,航道足够宽是堵不住的。而他们也只能等下次涨潮,但还得至少三个时辰,这段时间足够那些幕后的黑手们做出反应了,尤其是很快就天黑,如果他们被堵在这里是肯定挺不过这个晚上,下一轮进攻有夜幕掩护就不是这样小规模了。

“但弃船能去哪儿?”

曹友义皱着眉头说道。

“去北塘,或者去芦台,总之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杨庆说道。

曹友义和王承恩望着崇祯,崇祯点了点头,就这样他们三艘船上总计连太监宫女和那些家奴再加上各船水手在内,一共不到六百人匆忙在北岸下船。

杨庆在那些家奴里面挑了些身强力壮的背着崇祯和王承恩,一个内操背着袁贵妃,他在前面开道,曹友义断后,那些拿着武器的家奴护在左右,开始步行向东北方奔北塘,很快天就黑了下来,不过他们依然没敢停下,而是借着月光继续向前,大概走出不到十里路,后面海河方向的夜幕上显出一点异样的红色。

那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很显然第二批截杀他们的人已经到达并且烧毁了他们的座船。

“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王承恩悲愤地说道。

而崇祯看着这片火红,眼睛里也闪烁着同样的光。

很显然皇帝陛下的怒火也已经在熊熊燃烧了,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他经历了无数的背叛,出卖,甚至追杀,但帝王威仪又让他不能舒舒服服地骂街倾泻,早已经可以说压抑到极点。此刻仓皇逃亡的屈辱中更是让他那颗充满仇恨的心灵不断扭曲着,如果追杀他的是李自成,或许他还好受点,可这追杀他的全是他提拔起来领他俸禄的旧臣啊!他们吃他的喝他的,蛀空他的江山,出卖他给敌人,害得他家破人亡,现在还不择手段的要置他于死地,话说这时候的崇祯还没疯,那已经算是心理素质比较好了。但从这一刻起曾经的被吹捧为圣主明君的崇祯,也彻底在这火焰中化为飞灰,从前那些文臣们灌输的东西也一干二净,至于以后他会变成什么,那个就很难说了。

恐怕黑化是不可避免。

会不会魔化这个也很不好说啊!

“北塘也不敢去了!”

一旁的杨庆幽幽地说道。

的确,对方来的太快,没有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而这一带最近可以出海的地方只有北塘,后者不可能猜不到,接下来肯定会沿着这条路追,说不定里面还有骑兵。就他们这些人一旦被追上,那除了杨庆之外恐怕其他人谁也跑不了,甚至对方有可能提前抄到北塘去等他们,所以他们还得换一条路线,一条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路线……

“休息,睡觉!”

杨庆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说道。

“睡醒后回去抢那三艘船!”

曹友义立刻明白过来。

好吧,那里不是还坐沉着三艘海船吗?先睡一觉等快涨潮时候再跑回去抢到手,然后潮水自然会把它们托起来,这时候风向正好,虽然是逆着潮水,但好在那里距离大沽口也没多远,到天亮前差不多就能出海,只要出海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们立刻离开道路。

这一带到处都是海水倒灌形成的沼泽和盐碱滩,只要离开去北塘的道路,在沼泽切割的盐碱滩芦苇丛里一躲,别生火,把所有反光的东西都藏好,这样的夜晚就基本上不可能被发现。

很快他们就这样藏好。

至于杨庆当然顾不上睡觉,他在安顿好崇祯等人后,自己迅速返回道路附近隐藏等待,很快一队骑兵就在月光下疾驰而过,他随即沿着道路向后,没走出多远又撞上一队近千人的步兵,后者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全都穿着明军的军服,很显然这是直接从天津调来的卫所兵。

也就是说原毓宗即便不是主谋也是实际操作者。

当然,这早在预料中。

在这队士兵过去后,杨庆仗着自己速度快,紧接着又返回到海河岸边确定了已经没有后续敌军,他这才重新回去找到崇祯等人,叫起他们后以最快速度返回海河边。然后杨庆带领着一批水性最好的家奴下水,借着夜幕掩护摸到三艘海船旁,他自己悄然爬上去无声无息地杀光了船上所有人,紧接着放下绳子把那些家奴接上去。

然后又以同样方式解决了另一艘。

在这些都完成后,崇祯等人赶紧上船。

这三艘船都是凿开口子进水坐沉,但它们沉下的时候已经是低潮,所以找木板堵死口子并且抛下一些重物后,随着涨潮开始水位逐渐上升,再加上舱内水的不断排出,它们依旧很快浮了起来。

三艘船立刻开动,在西北风推动下逆着潮水缓慢向前,到黎明时分终于驶出了大沽口。

然而……

“兵船,朝廷的兵船!”

桅杆上瞭望的水手突然惊叫道。

曙光初现的海平面上,数十点帆影缓缓浮现。

“救驾的,救驾的来了,陛下,救驾的来了!”

看着这一幕,王承恩先是愕然了一下,然后尖叫着冲向船舱……

第二十章 借兵剿寇

救驾的的确到了。

然而……

“臣辽东巡抚黎玉田。”

“臣山永巡抚李希沆。”

“臣永平兵备道张若麒。”

随着一艘大型战船缓缓靠近,甲板上三名官员同时叩拜,然后齐声向着被王承恩扶出来的崇祯说道:“恭迎圣驾!”

这不是黄蜚的登莱水师。

这是从老龙头过来的,隶属山海关总兵的龙武营水师,而这三人里面黎玉田是和吴三桂一同率领关外军民撤回的,李希沆是统领山海关及永平一带兵马的山永巡抚,实际上已经改任天津巡抚,接替告老的冯元飏,但旨意还没等发出李自成就到北京了。

张若麒的兵备道就不用说了。

他们再加上之前逃过去的蓟辽总督王永吉,共同构成山海关一带的文官体系,而山海关总兵高第和辽东总兵吴三桂,则是那里的两个主要统军将领,原本还应该有投降了的蓟镇总兵唐通和兵败后至今不知道在哪儿的顺天巡抚宋权,这些人构成大明在冀东的军政核心。

“平身,汝等能来,朕心甚慰!”

崇祯面无表情地说。

他其实也没什么可慰的,因为这就是一群残兵败将,原本各镇精锐都抽调去堵李自成了,然后基本上全都投敌,这些人手中就是些留守的老弱病残。

“臣等来迟,还请陛下赐罪!”

黎玉田看着他脸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里面他官最大。

明朝的巡抚并不是专职,只是临时因任务而设,而其本身正式的官职都是御史,以御史巡抚某某地,黎玉田是副都御史,李希沆是佥都御史,兵备道同样也是如此,张若麒官衔其实是按察司副使。

“能来就是好的。”

崇祯说道。

黎玉田等人看他状态不佳,也都没敢再多问,此时海上颇有风浪,两船也无法继续靠近,所以他们护卫着崇祯直接转往北塘,至于原本到北塘截杀崇祯的那些人此时当然撤走,龙武营水师虽然实力不强,但好歹那也是千人级别的正规军,更何况杨庆还有数百家奴,这支舰队在北塘码头靠泊并征用当地一座官署,在这里黎玉田等人重新觐见了皇帝。

他们已经接到了圣旨。

正是因为接到圣旨,知道崇祯已经准备南下,所以才匆忙跑到天津来觐见的。

至于他们的目的……

“陛下,陛下何忍弃北方百姓,臣万死不能奉诏,臣等生为大明之臣死为大明之鬼,决不能与那作乱犯阙的逆贼并列,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北方军民愿誓死捍卫大明,与那逆贼血战到底,收复京师奉陛下还宫。”

张若麒哭嚎着。

“他是哪儿人?”

杨庆低声问王承恩。

“山东人。”

王承恩不动声色地说。

“哦,明白了。”

杨庆点了点头,继续扶着刀柄在崇祯身旁扮雕像。

“之前朕集北方之兵,尚且不能守住北京,卿有何策可收复京师?其有数十万大军,卿有多少兵马?其辈皆百战之余,卿之兵马有多少能与其匹敌?”

崇祯喝着茶说道。

“呃,陛下,臣等忠义之精神可抵百万大军!”

张若麒大义凛然地说。

然后崇祯手中茶杯飞出,连同半杯茶水一起砸他脑门上。

“朕问你有多少兵马!”

崇祯咆哮道。

“回陛下,关门总兵高第所部尚有约万人,平西伯所部四万余,总计冀东可集之兵五万略胜,只是高第所部皆是仓促征集,守城或许尚可,野战恐怕一触即溃,平西伯所部倒是精锐。”

黎玉田小心翼翼地说。

“说真正能打,能与其野战的,别说什么精锐,边军之糜烂朕亦非不知。”

崇祯说道。

“这个,不超过一万。”

黎玉田老老实实地说道。

实际上他也是夸张了,关宁军也就比高第那些民兵强点,真正能打的就吴三桂的那几千家奴,这点人就连守山海关都很玄,真要反攻夺回北京那恐怕就真得指望张若麒那忠义之精神可以感动上天了。

实际原本历史上吴三桂在初期也是被李自成按着打,野战被斩首三千级,后来不得不困守山海关,而且守得形势危急眼看就撑不住了,他才不得不跑去亲自求多尔衮,然后多尔衮加入战场。清军的加入使双方合兵之后单纯兵力就已经远远超过李自成,这样才导致了李自成的兵败,老李可不是什么几十万大军进攻山海关,他的兵力不足十万,真正的精锐也就三万左右,而多尔衮是带着八万,吴三桂和高第两部加起来五万,兵力不足是李自成在山海关兵败的主要原因。

“那尔等拿什么夺回北京?”

崇祯喝道。

“陛下,陛下,臣还有一计,乃临行前王督师所托转奏陛下。”

张若麒擦了把脸说道。

“说!”

崇祯说道。

“借兵剿寇,向建奴借兵!”

张若麒赶紧说道。

“呃,那鹊巢鸠占怎么办?”

杨庆一脸纯洁地愕然道。

“断不至于此,建奴所欲者无非财物而已,最多再割些土地,而闯贼所欲者我大明天下也,若效宋辽之例以宣大割与建奴,双方以长城及雁门关为界,然后饵之以财物,换取其出兵相助,则定能夺回北京,另外可借此机会与建奴议和,以后互为兄弟之邦互不侵犯,而我大明则可集全力以讨平叛逆。”

张若麒说道。

崇祯默然不语。

理论上这的确是可行的。

当然,这是对士绅来说,因为这样做的最大问题,就是杨庆所说的清军来个鹊巢鸠占,但这个问题对于士绅们来说并不是问题,因为他们可以向清军投降,而倒霉的只是大明皇帝而已,他们不会有损失,他们无非就是换个主子,只要这个主子还用他们那换个又何妨?对他们来说多尔衮再坏也坏不过李自成,如果他们之前还对李自成有点幻想,但现在随着各地打土豪愈演愈烈这种幻想也已经荡然无存。要知道此时甚至可以说几乎所有顺军控制区都已经开始打土豪,那些被李自成任命的地方官,到任后几乎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地土豪劣绅揪进大牢,这已经完全不往好草赶,完全就是依旧流寇而已了!

建奴又怎么了?

黄台吉礼贤下士,多尔衮至今对一个秀才信任有加,洪承畴等降臣也一样受重用,这怎么也比李自成强得多啊!

至于大明皇帝……

谁会管他死活呀,他就是个消耗品,只要忽悠他发圣旨就行了,至于结果无所谓,多尔衮若遵守协议皆大欢喜,多尔衮不遵守大不了换个皇帝,老朱家当了快三百年皇帝了,换一换又何妨?至于异族什么的更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北方士绅跪的异族多了!

契丹,真女真,蒙古,他们哪一个没跪过。

这时候跪跪假女真有又何妨?

“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遂有大明三百年江山,尔等欲使陛下求助于鞑虏,纵使能成,陛下百年后亦何颜再见太祖?更何况那李自成恳为大明之臣,而那多尔衮又岂会为大明之臣,陛下与李自成大明內事也,尔等欲使陛下引外敌杀已称臣者,这算是什么?宁与友邦不与家奴吗?尔等使陛下毁订立不过旬日之约,食当万民所承之诺,是为无信,引异族而杀己之臣民,是为不义,尔等欲陷陛下于无信不义吗?”

杨庆在一旁幽幽地说。

“与那逆贼何须讲信义?”

张若麒不屑地说。

“那夷狄就与尔讲信义了?”

杨庆说道。

“阁下是?”

张若麒很是意外地看着杨庆。

他们当然认识王承恩,和曹友义同样也认识,但杨庆这个陌生的锦衣卫居然如此肆无忌惮地说话,而崇祯居然没有呵斥,这就很令人意外了。

“杨将军以救驾之功升锦衣卫指挥佥事。”

王承恩说道。

“倒是听说过,只是在下有些不解,那李自成祸乱天下,使宗庙蒙尘皇后罹难社稷蒙羞,实乃我大明之仇敌,阁下身为锦衣卫,当切齿于此贼,为何反而处处为其掩饰?阁下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张若麒冷笑道。

“我只站在陛下一边,而不像阁下站在自己一边。”

杨庆笑眯眯地说。

“阁下此言何意,是说在下有私心吗?”

张若麒说道。

“非要我说明白吗?”

杨庆说道。

“请!”

张若麒说道。

“就算那建奴鹊巢鸠占,占的也是陛下的巢,尔等无非换个新主,只是太祖的江山可就易主了,这才是你们睁着眼说瞎话,明知引建奴入关,就算打败李自成,这天下也再非大明所有,还依旧在骗陛下不会出这种事情的原因,你们当然不会怕,建奴夺天下也有你们的位置,赏你个顺天府尹怎么样?可建奴若夺天下还会给陛下留个位置吗?李自成会尊陛下为帝,换成多尔衮,恐怕陛下想为臣俘都不可能!”

杨庆毫不客气地说道。

“陛下,臣以右佥都御史弹劾杨庆离间君臣!”

李希沆义正言辞地说道。

第二十一章 皇上,你别走

“这就恼羞成怒了?”

杨庆若无其事地说:“被我把老底揭开受不了?对,我就是这么不懂规矩,我就是这么粗野鲁莽,但我不会花言巧语欺骗陛下啊!”

他就得以重锤敲醒崇祯。

借兵剿寇这个计划本身的确很有欺骗性,满清实际上到现在仍旧只能算边患,虽然黄台吉也入关寇掠,但他们的人口数量,很难让人相信他们会有能力入主中原。尽管此时关外蒙古各部多数都向其臣服,理论上满清控制区已经到代北,可蒙古各部只能说附庸性质,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会随时脱离,甚至于转而敌对,满清实际控制区依旧是东北,最多再加上科尔沁各部。在这种小冰河期的严寒中,他们其实也很艰难,如果不是晋商之类汉奸以走私向其输血,就连目前的人口都养不活。

要说他们有入主中原的能力,这个连崇祯恐怕都不信。

这完全是蛇吞象啊!

相反李自成真要稳定住北方,然后休养生息些年,他却是完全有这种能力的,他的势力已达淮北,剩下无非大军沿运河,汉江而下,而张献忠控制着四川,同样可以顺流而下出三峡,历代以北统南都是如此。

那么万一崇祯动心怎么办?

但这种事情不好劝。

因为对崇祯来说,讲民族大义什么的肯定没用,那么就只能从别的方面入手,第一,朱元璋驱逐鞑虏是建立明朝的基础,作为大明皇帝如果向鞑虏借兵那就是辱没祖宗了,说白了就是利用崇祯的自尊心,他这个人在这方面还是很严重的,第二,就是利用他目前对大臣极度不信任甚至可以说充满仇视的心理,让他明白这些救驾的其实和北京那些出卖他追杀他的本质并无区别。

都是一丘之貉。

都是花言巧语骗他,但实际却是在出卖他的。

很显然杨庆成功了。

“都别说了,杨卿年轻莽撞,但忠心还是有的,只不过有些口不择言而已!”

崇祯说道。

“陛下……”

张若麒还想说话。

什么叫口不择言?你这意思是他内心是对的,只是说话不好听?

“张卿亦是忠心,但借兵事大,还是从长计议,如今当务之急是先迁都南京,就算借兵,也得到南京以后再说,汝等归语王卿,他总督蓟辽,朕会另外给李自成一道圣旨,由他继续留任蓟辽,若真的借兵,也可由其主持。”

崇祯打断他,很是敷衍地说。

无论借不借兵,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去南京,只要去了南京,短时间他就没有危险了,至于以后北方爱咋折腾去了。

张若麒傻眼了。

他都去南京了,那还从长计议个屁,王永吉就算留任又有何用?

李自成很快就会把长城一线的守军全都换成他自己的亲信,然后把吴三桂等人的军队调离山海关调往内地,那时候就算真得借兵也没什么卵用了,清军都打不开长城线还怎么救民于水火?以前他们能打进来是因为明军太烂,再加上还有如圆嘟嘟这样的奇葩,但长城线换上李自成的那些虎狼之兵,那就真得变成铜墙铁壁了,多尔衮还想打开防线那就扯淡了。

然后包括他老家山东在内的北方士绅们,可就只能在李自成的bao政下受苦了。

那日子生不如死啊。

如果只是拷掠些财物,大家勉强还能忍一忍,可他是口号是均田免粮啊,这时候光免粮还没开始均田呢!一旦李自成稳定了局势,完全控制了北方,再要开始免粮怎么办?这完全没法忍下去啊,必须得把这个祸害清除。

而清除的唯一手段也就是借兵剿寇了。

而想要借兵也就只有接下来的几天这个窗口期,必须抢在田见秀率领的顺军到达山海关之前,由崇祯再发一道圣旨推翻之前的,送到吴三桂等人手中,他们以此为借口阻击田见秀并向多尔衮求援,在这期间坚守山海关等待多尔衮的援军到达。

后者从沈阳出发,估计不超过十天就能到,再加上使者在路上还有他们决策时间,最多加起来也就二十天时间。

李自成出兵也需要时间。

这样算下来吴三桂等人在山海关坚守十来天,就可以等到多尔衮的大军然后里应外合,一举击破李自成的大军,接着多尔衮率领清军和吴三桂的大军追击直奔北京,沿途士绅箪食壶浆喜迎王师,这样基本上整个北方都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包括山东在内各地士绅就可以八荒咸歌盛世了,李自成最多退保黄河以南或者退回关中老家,至于这河北山东最后是大清还是大明,这个真得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反正能摆脱李自成的夹棍就行。

可现在这还怎么玩?

这第一步就玩不下去,没有崇祯的圣旨,就算吴三桂想动手,还没法向部下解释呢!他部下又不是只有他那些家奴,他部下绝大多数其实都是辽东一带屯田的卫所兵好不好,这些人别的都不懂,但圣旨他们是懂的,再吴三桂本来就在两可之间,他爹还在李自成手上呢!

同样高第也很难举起义旗。

毕竟高第部下同样是冀东一带征集的卫所兵,这些人也是只认圣旨的,更何况这时候唐通率领的另一支顺军也在赶往山海关,而他是之前的蓟镇总兵,和山海关那些将领本身就有交情。到时候刚刚从北京那些官员手中拷掠出来的金银往山海关的那些将领面前一摆,再确保他们的官职,他们也就更不可能参加这种事情了。

可以说崇祯的圣旨是一切的前提,现在崇祯不配合,那就根本没法玩了。

难道此后就在李自成治下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张若麒满腔悲愤啊!

“那这北方就仰仗诸位了!”

杨庆笑咪咪地向他们拱手说道。

他笑得很有点小人得志。

黎玉田淡然地看着他,而李希沆虽然弹劾过他,但看上去受到的冲击也不算大,只有张若麒可以说如丧考妣般,完全被这个结果打懵了。

“他俩的哪儿人?”

杨庆好奇地问老王。

“黎玉田陕西乾州,李希沆陕西庆阳业乐堡。”

老王说道。

“啊,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杨庆了然地说。

他的声音并不小,至少黎玉田二人都能听见,两人多少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破罐子破摔也罢,不破罐子破摔也罢,反正崇祯不同意他们这些人也都只能干瞪眼,而崇祯是不会同意的,他发一份圣旨很简单,哪怕发完圣旨他继续跑路南京也可以,实际上张若麒要求的也就是这个,他们并没想过把崇祯接到山海关去。

但接下来的后果得由他承受啊。

接下来的结果一是这些人借兵成功,然后多尔衮的大军南下和吴三桂合伙打败李自成夺回北京,甚至弄死李自成,但多尔衮会把地盘交还大明吗?这明显是不可能的,所以崇祯还是会失去北方,还得背上辱没祖宗和背信弃义的恶名。那些已经和他成为仇敌的北方士绅,说不定还真像杨庆所说会投降多尔衮然后一起向南方进攻,自己连李自CD挡不住,那时候怎么挡他们?单纯多尔衮当然没本事蛇吞象,但多尔衮和北方士绅合流是真能打到南京的。

那时候就像杨庆所说的,自己想为臣俘都不可能。

如果他们只是打败李自成……

这其实是最有可能的,而那时候自己更倒霉。

痛恨于自己背信弃义的李自成,在被赶出北京后肯定会拿自己泄愤,比如带领他的大军转而向江南进攻,反正他这时候已经兵临淮北,在北方干不过多尔衮的情况下,转而向南方扩张也是可以的,剩下无非就是直扑长江,如果他打过长江,那就不是像现在这样称臣了,而是真给自己一幅白绫了。

如果李自成打赢多尔衮……

那就更不用说了,稳定了后方的他正好以此为借口大举进攻南京。

所以无论怎么算,崇祯在借兵剿寇这件事上都不会得到好处的,只能说是给北方士绅做了点好事,除非他寄希望于清军真像张若麒所说就割点地要点钱财而已,话说崇祯还没天真懵懂到那种地步,之前或许可能,但现在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傻子。

这些家伙鼓动他这样做是不用担心后路,大不了他们投降多尔衮。

可他没有退路了,除了单纯泄愤,发泄一下他对李自成的仇恨,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这样做的理由,但对李自成的仇恨,这时候他还真不觉得这家伙比那些不择手段置他于死地的衮衮诸公们更可恨,相反让李自成拿夹棍继续夹他们,这更让他觉得心情舒畅。

好吧,他已经堕落了。

而接下来的时间里,张若麒还是拼命挣扎,一次次试图把崇祯掰回来,他甚至派人出去在附近搜罗一批士绅,跑来跪在行在外面哭喊,请皇上别抛弃他们,但依旧毫无意义。

崇祯才不搭理他们呢。

第二十二章 抢皇上啦!

然而事情没杨庆想的那么简单。

“玛的,真是疯了!”

匆忙冲出房门的他,一脸怒色地看着外面骂道。

他终究还是太单纯。

或者说他那颗十几天前还在现代夜店狂欢,然后伴着出门时候,一辆超速汽车的急促刹车声,而瞬间切换到这里的大脑,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的疯狂,或者说那些官员士绅的阴险狡诈。因为龙武营水师说他们船上物资不足,需要在北塘补充一下,到明天早晨再启程护送崇祯去登州,毕竟也是五百里海路,就算顺风也得好几天,要是风向不利恐怕还得漂更久,必须准备万全才行,所以他们在北塘又逗留一晚……

很愚蠢地逗留一晚。

结果还没到半夜换班时间,他就被惊慌的曹友义家奴叫醒了。

他们被包围了。

“我真傻,真得!”

在隐约可辨的喊杀声中,自言自语的杨庆恍如祥林嫂附体般出门,紧接着他一把推开了正面崇祯的房门……

“慌什么,不是还有龙武营吗?”

正在老王和袁贵妃服侍下穿衣服的崇祯镇定地喝道。

袁贵妃赶紧穿衣服。

“陛下,您这时候还信龙武营?”

杨庆无语道。

的确,这些人不可能是原毓宗派出来的,他们是中午到北塘,原毓宗的人骑马回去报信,最少也得花三个小时时间,毕竟从北塘到天津陆路也得一百多里,而且还不是直线,实际上得先到军粮城然后沿海河而行,这时候天津以东以北全都是沼泽湿地。而且原毓宗还得重新调集军队,他之前派出的是准备好的,但再继续派兵就得调集了,这同样没有俩时辰办不到,然后哪怕沿海河顺流而下这时候最多也就刚靠岸,而从军粮城到北塘的大路依然还有五十里呢!

这不可能是他的人。

这是白天那些趴在行在外面哭喊着不让崇祯走的耆老干的。

只有他们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召集几千人来进攻,这些所谓耆老乡贤,其实绝大多数都是盐商渔霸,他们所有人手下都有大量打手,尤其是那些盐商甚至都有真正的私人武装,这里可是长芦盐的主要产地,他们甚至不需要像那些地主一样,还得收买土匪,他们只需要一个命令就能召集几十上百的武装为己所用。

而长芦盐商同样无法容忍李自成。

要打土豪他们可是排最前面的目标,谁都知道他们是最富的,这时候他们还在原毓宗保护下暂时没受到波及,但只要李自成把原毓宗调走换个亲信过来,那长芦盐商想不挨夹棍是不可能。

而白天他们可是张若麒组织起来的。

那么龙武营还敢相信吗?

张若麒可是永平兵备道,按照以文统武的原则,别说龙武营,就是龙武营的上级山海关总兵,那也是在永平兵备道监察下,他对龙武营的控制力甚至超过巡抚和总兵,毕竟他掌握直接的监察权随时可以把军官拿下,要不然圆嘟嘟在宁远也不会那么嚣张。既然张若麒良言相劝崇祯不听,那就干脆把他绑了回去吧!反正只要把他送到山海关,那时候就算他不下旨也得下,拿着他的手按着他盖玉玺的圣旨也是圣旨啊!

“陛下快走,有人开门内应,龙武营不战而逃,贼人已经进城了!”

仿佛印证杨庆的猜测般,曹友义紧接着一头冲进来。

混乱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快走,去码头,幸好那三艘船还在咱们的人手中!”

杨庆说道。

之前那三艘海船因为属于仓促抢修的,已经不是很安全,所以全都用来运他的家奴,这些人就住在那船上没有进城,北塘这样一个巴掌大的小镇也容不下太多人,光龙武营的正规军进城就足够,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只要能杀出城到码头,就能在这些人接应下登船离开。

当然,如果龙武营追杀他们还是一样没戏。

但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这个了!

老王赶紧叫内操背起明显处于爆发边缘的崇祯,还有正忙着整理衣服的袁贵妃,还是杨庆和那些内操在前面开道,曹友义带着他的几个家奴断后,一行匆忙出了这处官衙。但刚出门对面就大群武装人员沿着街道汹涌而来,他们后面明显可以看见那些龙武营的士兵正在钻小巷避开,杨庆把手中雁翎刀扔给一名内操,后者很麻利地将一对东厂双刀递给他,杨庆随手拔出双刀,一脸狞笑地向左右一分低垂刀尖。

“护住陛下!”

他说道。

说完他骤然间纵身跃起。

后面曹友义带着家奴和内操背靠背将崇祯和袁贵妃护在人墙后。

一下子跳出五六米的杨庆大吼一声双刀齐落,对面两道血箭冲天而起两颗人头坠落,就在落地同时他右腿踢出,一具死尸立刻撞在人群,还没等这些敌人从这狂暴的画风中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紧跟着死尸同样撞进人群中,那双刀瞬间砍出了一片血光飞溅,死尸几乎一刻不停地倒下。

这些人明显是乌合之众。

杨庆狂化般的杀戮让他们的勇气瞬间瓦解,仅仅不到两分钟后这些人就丢下十几具死尸一哄而散。

“一群垃圾!”

再一次浑身浴血的杨庆,甩着袖子上的鲜血鄙夷地说。

“走!”

他右手刀一摆说道。

然而就在这时候,张若麒带着一队龙武营的士兵突然从巷口冲出。

“快,保护圣上!”

他一挥手说道。

那些士兵立刻汹涌上前。

“停!”

杨庆毫不犹豫地喝道。

“别管他,保护圣上要紧!”

张若麒在后面同样毫不犹豫地喊道。

“都停下,朕这里有杨庆足以,尔等速追击逃寇!”

崇祯喝道。

他又不傻,自己身边总共也就二十来人,这些士兵只要冲过来那自己想去哪儿就不是自己能说了算,自己之前拒绝下旨借兵剿寇,但张若麒如果真把自己绑走,然后到山海关那时候自己想说什么做什么还不得尊照他们的意思?甚至以后被他们当做傀儡乃至当做礼物献给多尔衮都有可能,好歹也是饱读史书,这种事情他还是很明了的。

那些龙武营的士兵下意识地停下。

“别停下,保护圣上要紧,保护圣上去山海关,每人赏银百两!”

张若麒喊道。

那些士兵立刻继续向前。

杨庆手中双刀一分,一动不动地站在长街正中,这时候另一批武装人员在他们后面的街道上出现,而且步步向前逼近,和龙武营前后将他们夹在中间。

“朕的话尔等都不听了?”

崇祯喝道。

那些士兵有些犹豫。

这里面一些聪明人当然已经明白这是要干什么,但问题是他们都是永平本地的卫所兵,皇帝虽然是主但这已经不是过去了,无非就是一个被人赶出来的光杆天子而已,既不能治他们罪也不能给他们什么,但张若麒或者说那些士绅,却可以给他们银子,如果不听他们的,那么他们却有一堆办法收拾自己,尤其是自己还在永平的那些家人。

“赏两百两!”

张若麒在后面加码。

“尔欲弑君耶!”

崇祯爆发一样吼道。

“别管别的,去保护圣上,把圣上接到山海关,每人赏银两百两,赏田百亩,圣上被杨庆这个奸臣挟持,咱们是清君侧救驾来了,圣上这时候还不知道杨逆与那闯逆勾结,等把圣上接到山海关他自会明白的,咱们都是为了圣上为了大明!”

张若麒充耳不闻般继续喊道。

“朕以圣旨令尔等停下,敢违旨者以弑君论!”

崇祯怒吼道。

这时候那些士兵已经到了杨庆面前。

杨庆一歪脑袋看着他们。

那些士兵看着遍地死尸逡巡不前。

“诛杨逆者赏千两!”

张若麒吼道。

一名士兵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挺着长枪前刺,杨庆左手刀一磕右手刀斜劈,一颗人头在喷射的鲜血中坠落,他抬脚踹飞死尸,继续站在那里傲然地看着那些士兵。

“一起上!”

一名军官喊道。

十几名士兵同时向前。

杨庆双刀向前一甩,几乎同时扎进了那军官胸前,然后他一低头双手抱起地上一具死尸的右腿,大吼一声猛然向前一甩,一百多斤重的死尸就像是狼牙棒般横扫过去,最前面的几个士兵惨叫着被砸得倒飞出去。他就像狂暴的犀牛般,以这具死尸为武器,也不用什么技巧了,就是一刻不停地向前横扫,转眼间他面前就一片哀嚎,甚至后面的士兵开始逃跑。毕竟这样一个超级猛将还是很吓人,这些士兵本身都知道自己按说这已经算是弑君谋逆了,好歹他们还都是世袭的明军,一开始被银子鼓起的勇气,在杨庆的悍勇面前瞬间烟消云散了。

后面的张若麒也傻眼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崇祯身边居然还有这样一头猛兽。

“开,开火!”

他嘴唇颤抖着说道。

他身边数十名并排在街道上的鸟铳手立刻扣动了扳机。

但也就在同时,伴着一阵整齐的呐喊声,他身旁的墙壁轰然倒塌……

第二十三章 皇上丢了

“保护陛下!”

举着死尸当肉盾的杨庆,对着倒塌的墙壁后面,数十名突然出现的家奴吼道。

下一刻密集的子弹瞬间打在死尸上。

持续的撞击下他不断后退。

但也就在同时,后面的那些武装人员蜂拥而上。

此刻的曹友义也爆发了悍勇,手中雁翎刀挥舞连杀两人,不过他终究不是杨庆这样的猛将,在砍翻第三人的瞬间一支长枪刺入他腹部,就在他惨叫着倒下的一刻,他的那几个家奴和最后的十几个内操也倒在了乱刀下。他们的鲜血甚至溅满崇祯的龙袍,袁贵妃更是直接被吓得晕倒在地,王承恩下意识地扑到崇祯身上护住,但却被铁青着脸的崇祯推开,后者的脸上同样溅了几点鲜血,看上去如厉鬼般狰狞,而且同样如厉鬼般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周围那些武装人员。

“快,把圣上带走!”

从倒塌的墙壁下爬起来的张若麒顶着一头鲜血说道。

杨庆骤然将死尸一抛,转眼间蹿到了他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带着劲风的拳头就落在他脸上,张若麒惨叫一声,整个鼻子被打成了一坨烂肉,杨庆左臂立刻圈住他脖子,右拳以几乎带着残影的速度,一刻不停落在他的脸上。

鲜血和烂肉飞溅。

仅仅半分钟后,张若麒的整个脑袋就已经被打成了烂肉。

杨庆把死尸向旁边一甩,狼嚎般咆哮一声。

但他终究无能为力了。

那些已经控制了崇祯的武装人员,带着恐惧看着他,然后挟持着崇祯,袁贵妃和王承恩小心翼翼地后退。

杨庆就像头嗜血猛兽般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就这样带走了崇祯,他的一切努力终究还是就这样付诸东流,这些人会把崇祯带往山海关,并且在那里以崇祯名义发出圣旨推翻之前的一切,同时再以圣旨向多尔衮借兵剿寇。只要可以得到足够好处,吴三桂不会介意牺牲自己在北京的亲人,包括他自己的亲爹,既然原本历史上他可以这样做,那么这一次他当然也同样可以的。

至于崇祯……

恐怕他会在某个时候病死。

当然,这得看他是不是听话,如果他听话的话,或许吴三桂等人会继续保留这个傀儡,但无论最后他的结局如何,清军入关这个结局已经很难再改变了。

李自成打不过他们联手。

就在崇祯被带走后,那些龙武营的士兵也退走,很快大街上就只剩下杨庆和他的数十名家奴,另外还有遍地的死尸,那些家奴在最初的茫然无措之后,自觉地开始在死尸中搜索,然后把还没死的曹友义,六个内操,四个曹家的家奴抬出来。杨庆叹了口气抛开心中的阴郁,给他们略作一下检查,这些人包括曹友义在内伤得都不轻,但也不是一点希望没有,他挥了挥手,让家奴把这些人直接抬到附近的药铺,砸开门之后在里面的人惶恐目光中迅速给他们处理伤口。

而就在这期间,随着包围北塘的那些人相继撤走,原本被堵在外面的他那些家奴全部进城。

之前那些是头脑机灵,混在那些武装人员中跟进来的,他们和后者的口音一样,甚至不少还来过北塘,就连以前跟着盐商混过的都有,而那些武装人员是很多势力拼凑,多半都互不相识,在这种乱哄哄的情况下,想混在其中可以说毫无困难。然后在一个熟悉地形的成员带领下,在最关键时候可以说是救了杨庆,那些鸟铳手近三分之一被他们推倒的墙壁压在下面,如果再加上这些,杨庆即便有肉盾在手,也少不了要多挨几发子弹的,这样他也挨了三发呢。

这样的距离哪怕粗制滥造的鸟铳也能给他造成重创,尤其是他身上穿的也不是棉铁甲,那套甲都被鲜血泡透了,他当然不可能再穿。

北塘就这样暂时被杨庆控制。

实际上这时候也没人再理他了,无论截杀崇祯还是绑架崇祯的,他们的目的其实都是一样的,既然目的达到谁还有闲心管他啊!

杨庆第二天就给李自成派出报信的。

而且还给李自成提了建议。

这个建议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让李自成履行他作为大明秦王,北京留守的职责,带着太子算御驾亲征讨伐叛逆营救大明皇帝,千万别一怒之下自己称帝。

至于李自成听不听……

这个听天由命吧!

杨庆同时还派出了自己的那些家奴充当密探,分散开打探消息,而他自己留在北塘当大夫,另外也是休养一下,他自己也是伤痕累累,虽然这些伤好得比普通人快得多,但那也毕竟是受伤啊。到第八天的时候,各种不利消息就开始不断传来,首先吴三桂在抚宁阻击了田见秀,后者和李来亨不得不退守卢龙,紧接着吴三桂回师和高第一起击退原本要到山海关接替他的唐通。

而崇祯的圣旨也终于发出。

至于是他自己发的还是那些大臣按着他的手盖章的就不知道了。

圣旨以昭告天下的形式,彻底推翻了之前对李自成的所有任命,重新称其为逆贼,他封的所有官职都是逆党伪官,并号召各地吏民举义兵讨伐逆党。改五军都督府为大都督府,晋吴三桂爵郡公,以吴三桂为大都督统辖淮河以北所有兵马,讨伐逆党光复北京扫清宗庙。以前蓟辽总督王永吉为内阁首辅,淮河以南军政由南京群臣统辖,淮河以北军政由山海关行在内阁统辖,以太子身陷贼中,暂时由福王入继。至于借兵剿寇这种事情圣旨上肯定不能说,但这个猜也能猜得到,借兵的使者肯定已经从山海关奔赴沈阳了。

而李自成的反应倒是还算让杨庆得到一丝安慰。

他接受了杨庆的建议。

李自成以北京留守身份,接锦衣卫指挥佥事杨庆,护驾的天津镇总兵曹友义报告,辽东巡抚黎玉田,山永巡抚李希沆,永平兵备道张若麒谋逆劫持圣驾逃往山海关,然后太子下令讨伐逆党,由他率领大军十万兵发山海关,太子及二王随行亲征,各地吏民安堵,山海关发出的所有圣旨皆逆党矫诏,有持矫诏蛊惑吏民者就地斩首。

总之山海关大战不可避免。

至于结果……

“李自成恐怕是不行的。”

曹友义躺在病床上叹息道。

靠着杨庆这个神医,他和其他那几个受伤的都抢救回来,实际上他们的伤放现代都不值一提,但这个时代能救回仍旧是奇迹,尤其是他这种肚子上被扎一长矛的,虽然有铠甲保护但那矛尖依然深入近十厘米,杨庆甚至不得不在没有抗生素情况下冒险给他做了手术。

好在这家伙也算命大,居然从最初的高烧中挺了过来。

然后就拉着杨庆结拜了。

“我们必须得另外想办法,不能只寄希望于李自成。”

杨庆说道。

“你就这么怕建奴入关?他们八旗加起来不足十万兵,就算入关又能怎样?当年也不过只是劫掠一番就匆忙撤走,建奴其实也是想求活路,辽东那地方苦寒,哪怕咱们在辽东的屯田其实也只是聊以补充,真正还是得依赖朝廷的运输,否则辽东也是待不下去的。建奴想要在那里活下去只能向关內劫掠,然后用劫掠的财物和晋商换粮食,否则他们也得饿死人,但他们人口有限,就算想占我大明之地,最多也不限于河北,其阖族内迁尚不能填满一个顺天府呢!难道他们还真想蛇吞象?”

曹友义说道。

“他们是没有多少人口,但他们和这北方士绅加起来就不一样了,北方穷还是江南穷?”

杨庆说道。

“那当然是北方,江南之富哪是北方能比,北方还大批饿死人呢,江南都不稀罕种田,直接改种桑养蚕向海外卖丝绸,那银子跟流水似的落进腰包里,大明一年岁入恐怕都未必比得上江南一个大的富豪之家。”

曹友义说道。

“那你想不想抢他们?”

杨庆说道。

曹友义默然了。

他想啊,他当然想了,可他自己做不到啊!那么和建奴合伙怎么样?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只要建奴入关,剩下的就是血洗江南。”

杨庆说道。

“老爷,老爷,水师,水师来了!”

一个家奴突然冲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哪里的水师?”

杨庆问道。

“不知道,海上战船看不到边,恐怕得一两百艘,全都是大战船。”

那家奴说道。

“是黄蜚,是黄蜚的登莱水师!”

杨庆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说道。

他猜对了,当他冲到码头上的时候,展现在面前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帆林,一艘艘大小战船在海上以壮观的气势缓缓驶来,其中一艘最大的已经进入河口并靠向码头。而在这艘战船甲板上,一身宫装的张嫣带着皇后威严扶栏而立,在她身后坤兴公主和圆圆一左一右,后者还在兴奋地向着他挥舞手臂,在他们后面一名全身甲胄的将领毕恭毕敬地垂首而立。

登莱水师终于到了。

第二十四章 护国讨逆

“简直丧心病狂!”

张嫣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这美艳的女人可是真正大明国母,话说长嫂如母啊!崇祯也是一直把她当太后伺候的,在皇宫里面周皇后要是敢对朝政说些什么,很可能会招来崇祯的一顿训斥,但张嫣要是说什么,崇祯是只能低头听训的。而此时皇帝被劫持,太子处境尴尬说白了就是个人质,皇后已经殉国,这种时候的大明于情于理暂时都只能由她来做主了。

“臣等无能,还请殿下赐罪!”

杨庆象征性说道。

“此事怨不得你,是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太过无耻,大明养士三百年,怎么养出这么些狗东西!”

张嫣同样象征性说道。

“只是接下来该如何,还需你和黄卿仔细商议,老身妇人,不懂这些军国的事情。”

她接着说道。

“很简单,为今之计唯有以登莱水师北上山海关,先取宁海城为立足之地!”

杨庆说话间看着黄蜚。

“杨将军放心,兄弟此次带着两万水师而来,要说与那逆党决战或许尚且不足,但取宁海城轻而易举。”

黄蜚说道。

杨庆点了点头。

“然后大军进逼山海关,奉殿下及公主觐见陛下,逆党若敢阻拦,则我军与李自成部联手围攻山海关,逼其释放陛下,但可虑者逆党借兵建奴,多尔衮率领建奴大举南犯,那时我等纵然与李自成联手兵力亦有所不足!”

他说话间还是看着黄蜚。

“此事亦不难,兄弟此前已派出信使前往淮安,以陛下迁都南京及中途遇袭之事禀报淮扬总督路振飞,估计此时已转报南京,此前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已调集江浙之兵准备北上勤王,得报之后必然调这支大军北上,海上已换东南风,从南京至此不过半月航程,有这支大军再加李自成所部何惧那建奴。”

黄蜚说道。

这里面他和杨庆一样急。

他是必须得把崇祯抢回的,抢回崇祯就是和李自成停战,和李自成停战就代表着包括他老家江西在内的整个南方士绅都高枕无忧了,抢不回崇祯就像之前杨庆说的,李自成要是在北方失败,那是肯定要向南方进攻以弥补损失的。就算李自成被多尔衮给灭了,那么多尔衮也是肯定要向江南抢掠的,他们忍不住江南花花世界的诱惑,作为一个跟清军打了很多年仗的,而且还是之前在旅顺口被杀的东江镇总兵黄龙外甥兼养子,他对这一点还是有着很清醒的认识。

杨庆等的也就是这个结果。

只要和江南的联系建立起来,那么江南士绅会全力解决剩下的,这已经不是他的事了,而是江南士绅和北方士绅间的战争了,前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后者控制崇祯的。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殿下请决断!”

他转身向着张嫣行礼说道。

“兵发山海关,老身倒要看看是何等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敢劫持圣驾血溅御衣,过去皇上对这些东西太优容了,都优容到恶奴欺主了!”

张嫣恨恨地说。

“殿下,我军是不是该立一个旗号以示与逆党之别,使百姓知大义之所在?”

黄蜚问道。

“护国讨逆呗!”

杨庆说道。

“对,就以此为旗号,立护国讨逆之大旗于军中,以黄卿为护国讨逆大将军,曹卿虽伤重无法临阵,但可以副职参与谋划,另以杨卿为监军!”

张嫣多少有些激动地说道。

“臣等尊旨!”

杨庆等人立刻行礼说道。

就这样护国讨逆军正式成立。

“你这孩子有何事?”

紧接着张嫣和颜悦色地对走进来垂首等待的圆圆说道。

“回母后,公主伤情有变,欲请杨将军诊治。”

圆圆款款说道。

她现在已经是张嫣的干女儿,毕竟她们三个女人一路同行,就圆圆那善解人意想拿下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寡妇简直太容易了,话说一个寡居快二十年的老女人,如何能抵挡一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歌唱得恍如天籁,舞跳得也翩若仙子,甚至还会做各种精致小菜的美少女?至于她的真正身份这个也没隐瞒,毕竟去南京以后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只是杨庆强掳她变成了两人以前就有勾搭,或者也叫情投意合,然后杨庆官职低微抢不过吴三桂,所以趁李自成进北京时候的混乱欲带她私奔。

至于这是给吴三桂戴绿帽子……

她是歌伎啊。

她又不是吴三桂老婆,这性质相当于红拂女与李靖。

这样的雅事能算偷吗?

至于现在……

吴三桂都成逆党了好不好!

好吧,在这方面这个女人比杨庆想得周全。

“杨卿,你速去看看吧,登州尽是些庸医,他们给坤兴医治过后反而情况更糟了,说起来还是你的医术更高明些。”

张嫣点了点头说道。

杨庆赶紧跟着圆圆出去。

“听说你受了很多伤,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出门后圆圆好奇地问道。

“想看吗?那晚上到我房里来,我脱下衣服给你好好看看?不过光给你看我的,我是不是太亏了点,要不然咱们互相看?”

杨庆说道。

“呸!真不要脸!”

圆圆红着脸啐了他一口。

“我可不是公主,一听说你受伤立刻心慌意乱,从不撒谎的好孩子憋了半个时辰后,终于编出自己伤口疼得厉害的借口,红着脸让我来找你!你到底是不是真得受伤了?听那些内操说的你都快跟神仙似的,几百人里杀得血流成河,身上挨十几鸟铳都依旧跟生龙活虎一样,你不会是为了骗公主,自己让他们给你编出来的吧?”

紧接着她说道。

“我那血衣还在呢!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

杨庆没好气地说。

说话间她们到了坤兴公主下榻的院子前,神情紧张的小公主此时正在院内踱着步子,一看见他立刻显出惊喜的表情,紧接着小脸红红地低着头匆忙转身,就像逃跑一样向她的房间里走去,因为走得太急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可惜还没等杨庆扑过去,旁边一个小宫女就把她扶住了……

两天后,护国讨逆军兵发山海关。

而就在同一天。

北京,朝阳门。

伴随着海啸般的吼声,一身金甲的李自成在数十骑护卫下,策马在绵延十几里的庞大阵型前驰过,然后在正对朝阳门处停下,在他身后数十面战鼓不断敲击着。

他举起右手。

鼓声立刻停下。

而就在同时朝阳门內,大明太子朱慈烺和他的两个弟弟,身上穿着专门制作的小号铠甲,在大批锦衣卫的护卫下,骑在马上缓缓走出,此外还有原本的秦王和晋王也身穿铠甲护在两旁。因为李自成被封秦王,而晋王封国也被纳入到了秦王封国之内,他俩暂时还没得到新的封国,原本崇祯要到南京后才给他们找地方安置,这时候都还留在皇宫陪伴太子。

李自成没有入住崇祯的皇宫而是找了一处府邸当秦王府,皇宫依旧由崇祯的三个儿子居住。

就在他们通过护城河后,李自成催马迎上前,在马背上向着朱慈烺行礼。

“启禀太子,讨逆军列阵候命!”

他大声喊道。

“有劳秦王!”

朱慈烺缓缓说道。

“吴逆等挟持圣驾,勾结建奴,矫诏以惑国人,凡我明臣皆有诛此逆臣之责,今以秦王统帅大军,虎贲十万代天行罚,孤兄弟虽幼弱,然为臣子者何敢坐视君父之难,当与诸将士同临战场,共操兵戈,愿诸将士奋勇争先,逆贼授首,陛下还宫,大军凯旋之日当与君共饮!”

他紧接着说道。

“臣等谨遵太子教!”

李自成立刻行礼喊道。

紧接着他拔出刀向东一指。

“兄弟们,杀贼去也!”

他大吼一声。

十万大军杀向山海关。

而也就在这同时,千里之外的沈阳清宫笃恭殿內,实际上才刚刚结束内斗,利用何洛会的告密,将豪格削爵逐出最高层,依靠大玉儿支持彻底掌握大权的多尔衮,仿佛不敢相信一样看着他手中一封盖着崇祯玉玺的书信,这是吴三桂的使者刚刚送到他手中的。

突然间他发出一声狂笑同时将这书信拍在桌案上。

“天助我大清!”

他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大喊一声。

“摄政王,我大清天命所归,明人自送天下,天赐之江山岂可不取?奴才请摄政王速调大军南下。”

范文程趴在地上说道。

“说的好,天赐之江山岂可不取!”

多尔衮说道。

“不会有诈吧?哪有这样的好事!”

大玉儿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

“诈?诈咱们什么?”

多尔衮说道。

“传令召集诸王大会,传令上三旗,两白旗立刻集结,所有能拿起武器的男人全都集结起来,我大清能否问鼎中原,我八旗是继续世世代代在这冰天雪地里受苦,还是到中原的富饶之地享福,就在这一搏了!告诉那些奴才们,肥美的土地,如山的金银,不尽的美女,都在山海关南边,都等着他们去拿,带上他们的弓箭,就像他们狩猎山林一样,到汉人的土地上去狩猎吧!用他们的血,堆起我大清的万世之基!杀,杀光他们!”

他狞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拔出刀,狠狠地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第二十五章 真乃万人敌也

老龙头。

“护国讨逆,降者免死!”

杨庆身穿三重重铠,外罩一件超大号泡钉棉甲长袍,就像头臃肿的棕熊般吼叫着沿马道直冲向上。

在他对面是喷射火焰的鸟铳。

但密集打在他身上的子弹恍如石沉大海般,没有换来任何收获,转眼间他就带着那狂暴的画风撞进了阻击的鸟铳手中,下一刻他手中一柄足有半丈长,前粗后细镶满三棱钉的枣木狼牙棒骤然横扫,四名来不及逃跑的鸟铳手惨叫着从马道上飞出去,然后坠落在城下,就在同时他背后那些刀牌手汹涌上前,阻击他们的守军瞬间崩溃。

“快,轰死他!”

右侧南海口关城上,上次参与劫持崇祯的一名军官尖叫着。

紧接着一门弗朗机调头,炮口随着杨庆的狂奔缓缓移动,下一刻那军官恶狠狠地把火绳杵进了点火孔,骤然间炽烈的火焰从炮口喷出。

杨庆心有灵犀般扑倒。

炮弹紧贴着他头顶掠过,一下子打在旁边女墙上,碎砖飞溅中几名冲锋的士兵倒下,杨庆紧接着跃起,顺手抄起一支长枪,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像标枪运动员般拋出,那长枪瞬间飞过三十多米的距离,准确撞进了那军官的胸膛。后者惨叫一声向后倒退,也就在同时一枚炮弹撞在他身上,这家伙瞬间变成了斜向上喷射的血肉,而同样的炮弹接连不断打在关城上,碎砖的飞溅中守卫关城的士兵仓皇而逃。

在他们东边的大海上,登莱水师的三十多艘大型炮舰正在不断向外喷射火焰,而满载士兵的中小型战舰或停靠西边的码头,或者干脆冲到浅滩,水师的士兵源源不断冲上海滩,跟随着前锋的杨指挥沿马道汹涌而上。

狂化般的杨庆不断挥动他那柄造型夸张的狼牙棒,驱赶着溃败的守军顶着零零星星的炮火,一直冲到了澄海楼下。

“拿来!”

他头也不回地吼道。

一名士兵立刻把肩头扛着的护国讨逆大旗递给他。

杨庆一手大旗一手狼牙棒,在澄海楼上那些没来得及逃跑的士兵仓皇叩拜中,径直冲到了这座老龙头制高点的城楼上,然后站在那块孙承宗所题写的匾额下,很是嚣张地挥舞着。

海滩上数以万计的士兵瞬间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

“真乃万人敌也!”

海上的旗舰甲板上,也算久经沙场的黄蜚,擦了把头上的汗惊叹道。

随着杨庆在澄海楼挥舞起护国讨逆的大旗,刚刚逃入宁海城的溃兵们也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斗志,紧接着纷纷放弃抵抗,然后向着攻城的登莱水师投降,他们除了几个主要将领外全都得到了随后登陆的张嫣赦免,并且统统编入了护国讨逆军。实际上他们和登莱水师都互相熟悉,黄蜚这支水师主要任务就是巡逻渤海并且给宁远输送物资,偶尔还要在侧翼搞一下登陆策应宁远和山海关守军,老龙头都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甚至龙武营部分军官以前还在他手下混过。

总之就这样老龙头正式落入护国讨逆军之手。

然后懿安皇后和坤兴公主移驾宁海城,并以她的皇后印向山海关发出了最后通牒,要求吴三桂送回崇祯。

吴三桂当然拒绝了。

第二天护国讨逆军结阵进逼山海关。

但吴三桂闭门不出。

他只是派出使者携带圣旨向杨庆等人宣旨,要求登莱水师撤回本镇,否则就以谋逆作乱论处,但被懿安皇后毫不客气地下令把使者斩首,然后以皇后身份命令吴三桂打开城门,她和坤兴公主要觐见崇祯,当然,不只是她俩,登莱水师全军一起,这个要求的答复还是崇祯的圣旨,然后这个使者又被她下令斩首。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还是很横的。

好歹也是敢和魏忠贤掰手腕的。

双方的交涉没有成果。

不过杨庆等人也没攻城,就两万可以说战斗力垫底的水师,根本不可能进攻山海关,如果不是吴三桂不敢对懿安皇后和公主动手,估计他就那几千家奴出来一冲,黄蜚这支外强中干的大军就得溃败。

当然,杨庆也没准备进攻。

这就是来示威,明确双方关系尤其是明确谁是正义的一方,让老百姓甚至双方士兵都知道各自形象,一边是始终不敢让皇上露面,只是不断发圣旨的,一方是皇上视如老母的长嫂和女儿亲临,人家要求进城见皇帝又没错。城里的百姓和吴三桂那些关宁军的卫所兵又不是都傻了,这一看情况就有问题,这弄不好是他们大都督挟天子以令诸侯要做曹操的,本来崇祯进城后就单独幽禁在总兵府名曰皇上受惊需静养,但实际上崇祯这些天经常在那里骂街。

至于那些圣旨……

玉玺早就让吴三桂给搜去了。

这也算是一种心理攻势,总之懿安皇后和杨庆等人率领两万大军,在山海关外列阵到傍晚才撤回的宁海城喝酒,第二天吃饱喝足日常示威。

示威到下午时候李来亨率领的三千顺军骑兵到达。

吴三桂继续闭门不出。

到第三天上午时候,田见秀率领的一万顺军到达,李来亨撤出原本临时借住的宁海城与其会合,然后在石河西岸扎营,开始砍伐附近树木制造云梯之类的攻城器械,而杨庆和黄蜚列阵山海关,李来亨率领骑兵列阵石河岸边,到下午时候唐通率领八千人马到达,不过紧接着出九门口建营于山海关东北威胁威远城。

吴三桂还是闭门不出。

虽然田见秀,李来亨和唐通三部实力都不足,他如果全军出动至少吃掉唐通没什么问题,但杨庆和黄蜚的两万大军每天日常列阵,却让他只能坐视这些人建营。

他吃掉唐通的确没问题。

可杨庆和黄蜚恐怕就该强行进城接圣驾了!

话说老吴也是很郁闷。

双方这种诡异状态一直持续到李自成的大军到达,十万大军让吴三桂彻底失去了决战城外的勇气,实际上他这时候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肯定守不住山海关,只是能不能守到多尔衮的援军到达而已,不光是他,这也是城里那些官员唯一的希望,话说咱大清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终于开始成为救世主。而就在同时,李自成和朱慈烺在山海关上视线可及的距离內,拜见了懿安皇后,懿安皇后很给面子的亲自扶起李自成勉励一番,同时赞扬了这支原本的贼军忠义之精神,就这样李自成接过讨逆的重任,黄蜚和杨庆却护卫着懿安皇后退回宁海城。

他们是不会参与攻城的。

这炮弹可不长眼,万一那颗炮弹打高了落在山海关总兵府,不幸砸在崇祯脑袋上,那谁也担不起这个弑君的罪名,哪怕张嫣也担不起,既然这样就让李自成负责好了,如果真得出现这种意外,那也只能说是很令人遗憾了。反正太子亲征呢,无非就是火线继位好了,皇后殉国了,懿安皇后就跟太子的亲妈一样,有她主持太子继位完全没问题,不过真要那样的话太子就得去南京了,李自成必须得放人,他要敢不放人……

南京还有好几个王呢!

别以为江南士绅就没备用的了。

总之攻城的重任交给李自成,而护国讨逆军的任务也很简单,以宁海城为基地,以水师向北登陆阻击多尔衮的大军。

阻击到李自成攻破山海关。

好吧,这是一项艰巨任务。

“这,这怎么打呀?”

黄蜚愁眉苦脸地看着地图。

不仅仅是他,他手下那些将领全都面色凝重,当然,这个词应该算美化了,其实更准确说是畏惧,他们这些人全都是多次与清军交战的,或者也可以说多次在清军面前直接一触即溃的。关外战场上的各军之中,如果要以战斗力排名,水师无疑是垫底的货色,否则他们也不会在掌握绝对的制海权情况下,却始终不敢真正在清军侧翼登陆攻击。真正算起来明军对付清军其实很简单,就是训练一支实力足够强的水师陆战队,只要前线一打起来,立刻跨海远征登陆盖州,然后向北不停向北打。

这边清军攻明军要塞,那边明军直接抄清军老家。

只要威胁辽阳,后者只能撤军。

或者干脆学毛文龙。

一支突然出现在安东的强大明军会让清军老老实实做人。

但可惜明军水师基本上在几次大战中统统都扮演着给清军送人头刷战绩的角色,实际上在去年黄蜚还刚刚被南下一直打到山海关外的阿济格给暴打一顿,而此时在败了那么多年以后,这支军队从上到下从统帅到普通士兵,无不对清军怀着一种可以说骨子里的畏惧。

要让他们阻击八万清军?

这根本就做不到啊!

“很难打吗?”

杨庆端着茶杯,就跟新龙门客栈里的曹公公般,披着黑色斗篷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吹着杯中茶水一边说道。

在他身后一排锦衣卫侍立。

话说现在他可是监军,基本上也就是扮演那些大太监的角色。

“杨兄弟有何妙计?”

黄蜚虚心求教。

“黄兄,你听说过破袭战吗?”

杨庆智珠在握般说道。

第二十六章 无限制破袭战

锦衣卫嘛!

当然要玩锦衣卫该干的。

杨庆忽然发现照这样下去自己做戴局长其实也是很有前途的,他完全可以训练出一支真正的特务军团,话说明朝锦衣卫南北两大镇抚司本身也跟军统差不多,他们的职责可不仅仅是诏狱,还包括了对外情报搜集甚至于敌后破坏。

那么就从这一点入手吧!

以这场战争来作为他的练兵场训练他的锦衣卫,由他亲自率领着到多尔衮的地盘上杀人放火。

他不能指望黄蜚。

这家伙在对清军的战绩上到目前为止基本上算零,他是圆嘟嘟在弄死毛文龙以后,扶植起来试图收编东江军的黄龙的外甥兼养子,后来结果是东江军一部分降清并且和清军联合进攻旅顺口。黄龙算是在那里兵败战死,然后黄龙留下的人马由黄蜚来继承,再加上后期从南方调来的水师,全塞都给他作为宁远山海关防御体系的侧翼,同时也算明朝版的北洋水师。

但黄蜚打仗真得不行。

哪怕他原本历史上率军南下后,在保卫南明的战争中表现也很烂。

哪怕有江浙的援军也不行。

史可法能调集起来的无非就是江浙一带的卫所兵,这些人与其说军队,还不如说是一群农nu,连农民都不算,上了战场就是当炮灰的,如果不弄一支狠辣点的督战队,恐怕他们还是得一触即溃,指望他们阻挡多尔衮可以说拼尽全力的进攻?

杨庆还没那么天真懵懂。

他们就是吓唬人的。

几百艘战船载着几万大军始终在侧翼注视着自己,甚至必要时候登陆吓唬一下,最少也能拖住多尔衮走得慢一点,哪怕慢一天也是好事,但真正想要阻挡多尔衮,那还得依靠他亲自出马,比如说……

“黄兄,咱们的船能否进梁房口?”

杨庆说道。

“这个季节进自然可以,只是最多也就到三岔河,但进去也没用,建奴在牛庄和三岔河都驻有重兵,另外他们在牛庄也有战船,咱们不用到三岔河就得被他们堵住,至于登陆攻牛庄就更难了,咱们的兵都是水军,在陆地上很难打过建奴。”

黄蜚说道。

一帮将领赶紧附和。

他们明显担心杨庆脑子一热让他们跑去强攻三岔河。

“诸位放心,兄弟对诸位的难处还是明白的,怎么可能会让你们去攻牛庄呢?”

杨庆笑着说。

那些将领们长出一口气,然后纷纷吹捧杨庆体恤下情。

杨庆笑咪咪地看着他们。

“去攻盖州怎么样?”

紧接着他一脸纯洁地说道。

那些将领们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得非常精彩了,话说盖州比牛庄更难进攻好不好,攻牛庄还有希望抢在建奴援军到达前转进海上,但攻盖州只要登陆了,那再想转进就只能求老天爷保佑熊岳城的清军都被卷进大海了。

“我说的是去攻盖州。”

杨庆说道。

那个去字的语气比较重一些。

“杨兄弟的意思是水师游弋盖州外海伺机再说?”

黄蜚在领会上意这一点上也是高手了,他立刻试探着问道。

“光游弋可不行!”

杨庆端起茶杯说道:“得有建奴的人头才算,我不管你们如何安排,但水师必须得派出一半兵力前往盖州一带袭扰,海上所有进出盖州及梁房口的船只一概打沉,无论是建奴的渔船还是进行贸易的商船。我也不管你们以前和那些商人如何,但这一次有一艘船从盖州和梁房口驶出,那就别怪兄弟不讲情面了。另外你们必须得登陆进攻,不过规模不限,而且不要求你们攻下什么地方,但是必须得登陆然后砍建奴人头,越多越好,一颗建奴的人头一百两。不过别随随便便杀个人给他们剃了头冒充,必须得是真正的建奴,另外进行破坏,比如说点火烧他们的森林,烧他们村庄,甚至就连毁他们的庄稼杀他们的牲畜都算。

你们就把自己当做倭寇。

你们的任务就是杀人放火毁掉所有能毁掉的。

我会派人跟着你们,他们负责给你们记功,砍一颗建奴的人头赏一百两,烧一个村庄赏一千两,杀一头牛马赏十两,如果在森林放火能形成席卷山林的森林大火,那么同样也赏银千两,甚至可以给他们的水井下毒,哪怕去蛇岛抓几千只腹蛇,扔到他们的农田里面都算功劳。”

杨庆恶狠狠地说。

“小鞑子算不算?”

一名将领两眼放光地说道。

“算,当然算!”

杨庆说道。

“只是这赏银……”

一名将领欲言又止,他的意思是你这边说的好,到最后不兑现怎么办啊?你手中又没有银子,南京那边肯定也不能听你的,到时候我们冒死干活你打白条找谁去?这种事情以前又不稀罕。

“第一,南京户部肯定会给一部分的,第二,圣上被救出后南下肯定要找那些逆臣亲属株连的,也就是说圣上也会抄家,然后对于你们这些有功之臣进行奖励,这样赏银就又有了一部分。第三,如果还不够的话那也很简单,我给你们,但前提是你们得跟我一条心,如果你们跟我一条心让我做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上,那么你们还用担心以后受文官气,以后有谁敢拖你们军饷操弄文字让你们的功劳消失吗?兄弟我是直性子,我不会花言巧语骗你们,你们信我就听我,不信我就随便。”

杨庆说道。

“信,当然信,杨兄弟乃护驾第一功臣,若到南京不能做锦衣卫指挥使那老黄我第一个不答应!”

黄蜚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就是结党了。

但这对他们来说同样有利,随着北方朝廷覆灭,原本那些大太监和锦衣卫也纷纷倒台,他们在朝廷和宫内以前建立起的关系网也被毁,接下来必须重建,像他们这样的外臣没有一个势力强的內臣做靠山,那是根本没法混的,杨庆作为护驾第一功臣,以后绝对前途无量,跟他结成同党可以说是最好选择。

同样杨庆也需要他们的助力。

毕竟杨庆之前仅仅是一个锦衣卫小旗而已,就算升到指挥佥事,也依然在外没有自己的势力,他们的加入让杨庆的实力发生质的改变。

“那么咱们就有福同享?”

杨庆说道。

“有难同当!”

黄蜚和他部下那些将领立刻说道。

“那就摆酒!”

杨庆说道。

“摆酒,咱们与杨兄弟痛饮!”

黄蜚说道。

这就可以了,把这群家伙撒出去在辽东沿海祸害,虽然不能真正牵制清军,却可以让多尔衮不得不分出部分兵力守卫沿海,哪怕他只分出一万八旗,那这也会对大战结果造成直接的影响。

其实也不仅仅是这些人。

明军在辽东半岛东边的石城岛上还有一支军队,石城岛总兵马登洪依然驻守那里,而且不仅是明军,那里还有那个著名的棒子明粉,朝鲜水师大将林庆业也在石城岛。这支军队同样也可以加入袭扰的行列,不过前提是他们得获得足够的粮食支援,好在这个问题不难解决,因为接下来江南会继续向这里运粮,无非就是分一部分给他们。

这些人未必就不会有收获。

别的不说,真要趁着此时东南风起,在辽东半岛点燃起一场森林大火那对咱大清也是一场灾难,尤其是他们老家可全在森林中,至今八旗还有很大一部分居住在包括赫图阿拉在内的山区,一场森林大火会对他们造成灭顶之灾的。另外八旗除了农业以外狩猎仍旧是重要食物来源,他们的农业养不活自己,晋商给他们的输血和渔猎都是重要来源,一场森林大火后动物数量急剧下降,同样也会给他们造成饥荒。

毁掉他们庄稼目的也是如此。

包括给水井下毒,哪怕纯属脑洞的去蛇岛抓几千只腹蛇放养,都不是没有用处的,在农药没有泛滥前北方农民下地可是最怕脚下突然冒出一只土灰。

甚至他们就是登陆破城都不是没有可能的,多尔衮可是把能打的全带走了,一万水师如果真得英勇一些不是没有攻破盖州的可能,他们船上有的是各种大炮。这个时代的盖州本身就是贸易港,战舰乘着潮水可以直抵盖州城下,甚至连盖州城墙都在大炮的射程內,那些大型战舰上的三千斤重炮可以轻松轰击盖州,虽然黄蜚不一定有这胆量,但问题是还有利令智昏一说,给他们十万赏银看他们还有没有足够的勇气!

当然,这是他们的工作了。

至于杨庆的工作很简单。

“黄兄,找一艘适合辽河上航行的战船,然后配一批最熟悉航道的水手然后把我和一队手下送进梁房口,但必须是秘密地送进去,不能让建奴察觉,而且还要在梁房口一带找地方等着我。”

酒宴的推杯换盏中,杨庆对黄蜚说道。

“杨兄弟,你是要做甚?”

黄蜚疑惑地问。

“很简单,去毁掉三岔河浮桥!”

杨庆说道。

黄蜚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二十七章 方天画戟

阻挡八万清军的确很难。

杨庆号称万人敌,但又不是说真得能打过一万人,真要是不计生死地拼命的话,估计百多人差不多就可以堆死他了。

这一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更何况绝世猛将的价值在这样一个开始向热兵器过度的时代已经严重褪色,换上项羽吕布关张之流又能如何?一个拿着火绳枪的普通士兵就能秒杀之,上次他穿了三重重铠外罩泡钉棉甲,全身盔甲加起来重量都超过一百斤了,换上普通人根本跑不动了,一门破弗朗机都逼得他赶紧卧倒,这还幸亏对面鸟铳全是粗制滥造的货色,换一水的褐贝斯估计他还是得被打成筛子。

但玩特种作战就不一样了。

一个爬十几米高城墙如履平地月黑风高杀人悄无声息,精通各种武器的使用,熟练掌握各种杀人技巧,五十米外拿弓箭都能射出步枪的命中率,晚上不用夜视仪,听觉嗅觉全面强化的家伙……

那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比如说搞搞敌后爆破,去把三岔河浮桥炸掉什么的,这座浮桥至关重要,没有它多尔衮的大军很难顺利渡过辽河,就那些小渡船可没法把整整八万大军在短时间內运送过河,虽然多尔衮还可以修好,但一座近一里路长的浮桥,想要修好可是个大工程。

有时候战争的胜利其实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区别。

当然,对黄蜚来说这很夸张。

毕竟三岔河可以说是清军重点防御的,那里旁边就是牛庄,浮桥两边都有城堡,当年三岔河大战是辽东战场上的决战,明军在三岔河防线的失守最终导致了西平堡的陷落。而西平堡的陷落又导致了广宁的沦陷,从此后金实质上掌握了东北的控制权,明军只能退到宁锦一带苦苦支撑,一支小分队跑到这样的军事要塞级别地方,在无数敌人的眼皮底下,把他们主要保护的浮桥炸掉,这简直就是……

简直就是作死啊!

“如何行动无需你管,你只要让人把我送过去就行!”

杨庆自信满满地说道。

就在这时候,一名军官一脸惊慌地跑过来,无视那些喝酒的同僚召呼声,直接跑到他俩面前,甚至还差点撞倒了一个端着一盘子大螃蟹的士兵。

“慌什么,难道建奴打来了?”

黄蜚喝道。

然后那军官很肯定得点了点头。

“呃?!”

黄蜚傻眼了。

建奴真得打来了。

山海关东北,唐通正一脸悲愤地看着自己那些又一次赶了鸭子的部下,尽管这样的情景他其实已经很熟悉了。

“阿济格,是阿济格!”

他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看着汹涌而来的骑兵洪流中,一个身穿白色盔甲的将领说道。

后者头顶上一面白色镶红边的旗帜猎猎。

和清军打了多年仗的他,当然不会不认识这个人是谁,去年秋天这个人还带着清军一直打到了山海关外,吓得吴三桂在宁远闭门不出,只不过因为宁远卡在中间,最后在耀武扬威一番之后他把关外洗劫一空,赶着被俘的百姓再一次耀武扬威地从宁远城头吴三桂的畏惧目光中返回。

阿济格。

多尔衮的亲哥哥,咱大清的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

“援军来了!”

突然间他身旁亲兵喊道。

唐通愕然转头。

老龙头方向无数骑兵的洪流同样汹涌而来。

他手中的望远镜立刻转了过去,紧接着李来亨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中,而在李来亨身旁是一个年轻男子,手持一面大旗几乎并马狂奔,红色大旗上赫然是护国讨逆四个大字。

“幸好老龙头在咱们手中。”

他抹了把冷汗说道。

的确,老龙头在护国讨逆军的手中,李自成的援军就不需要绕行超过六七十里出九门口到关前了,他们直接向东在老龙头出南海口关,就可以越过长城的阻隔增援关前,距离只有前者的四分之一,而且前者主要是山路,这是真正的通衢大道,这一点非常重要,否则这时候唐通就只能跑路了。

而此时杨庆也在为此而擦一把冷汗。

清军的到达太快,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今天才刚刚是四月初十,原本历史上昨天多尔衮率领大军出沈阳,但不是南下锦州而是西去阜新转朝阳穿过热河山区出喜峰口,看能不能在李自成和崇祯的战争中捞一笔。然后四月十五在阜新的翁后遇上吴三桂的使者,这才转而南下,用五天时间到达山海关,就这最后还是一昼夜急行军两百里才赶到的,在这之前李自成中了吴三桂的缓兵计,在路上耽误了三天,这三天是李自成失败的重要原因。

这一次虽然多尔衮得到吴三桂的求援信会更早一些,但出兵的时间应该不会改变。

他得集结军队。

既然原本历史上他直到初九才出兵,那么这一次也不会更早,这一点是没法快的,八万清军从辽东各地集结起来花费的时间基本固定,这个是很难的,不会提前的,所以杨庆才要急着去三岔河炸掉浮桥,明天启程后天战船就能把他和部下送到梁房口。

说不定可以抢在多尔衮前面。

毕竟从沈阳到三岔河正常也是三天的行军路程。

但这支清军……

“这不可能是建奴主力,这是提前出发,赶来帮吴三桂守城的。”

杨庆灵机乍现般喊道。

这样就合理了,多尔衮在接到信之后,立刻调一支已经集结起来的清军全速赶来帮吴三桂并稳定其信心。

“这是你们的职责!”

李来亨在狂奔的战马上喊道。

按照杨庆和李自成的约定,李自成负责攻城,护国讨逆军负责阻清军,但很显然李自成也没真指望黄蜚那两万大军,不过该表示不满还是要表示的。

“什么你们的我们的,都是咱们大家的!”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

“那你们也不能就派你一个人来!”

李来亨鄙视道。

好吧,护国讨逆军出动的就杨庆一个人,黄蜚手下全都是些水师纯步兵,杨庆的锦衣卫这时候也就是一群民兵,这样的情况连杨庆也知道让他们截击这支清军还不够添乱,反正他一个人扛着大旗出来也就算护国讨逆军出兵了,至于黄蜚主要任务是守卫老龙头,别让清军跑过去惊扰了懿安皇后。但对于李来亨来说这简直是对他智商的侮辱,他带着三千顺军最精锐骑兵,而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友军居然是一个人,然后这一个人还代表了两万大军,你们做人不能这么无耻啊!

“你确定这东西能打仗?”

他看着杨庆另一只手中的武器颇有些无语地说道。

“呃,我用什么都行。”

杨庆诚恳地说。

紧接着他催马冲上旁边一处土丘,然后将他手中那面护国讨逆的大旗插在最高处,李来亨和他的骑兵迅速在土丘两旁掠过,插完旗的杨庆将手中一柄造型夸张的方天画戟在头顶挥舞一圈……

的确是方天画戟。

话说仓促之下他实在找不到适合自己的武器了,他那狼牙棒太沉根本无法在马上使用,而拎把锥枪又明显不符合他的画风,他倒是很喜欢来两把铁挝扮李存孝,但可惜时间又来不及了,最终他在宁海城的官衙里,把这柄纯属摆设的方天画戟给拎出来。这东西虽然是摆设,但也是制作精良的摆设,估计以前宁海城守备造了拿着装逼的,不仅仅制作精良,而且还真就刻着很招摇的花纹,此刻他一身山文甲,头戴凤翅盔,手中一把方天画戟,背后披着黑色披风,那也是相当招摇。

他催动战马直冲下土丘。

“李来亨,你不是一直想跟我在马上较量一下吗?那就看谁杀的建奴多吧!”

他嚣张地吼道。

紧接着他从李来亨身旁冲过。

“玛的,你的马还是我借的呢!”

李来亨愤怒地咆哮着。

而此时杨庆已经直冲向前方正在转向的清军骑兵。

后者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进入山海关,这时候东罗城的城门也已经打开,城内步兵正在冲出然后背靠城墙列阵,准备好了接应他们入城。

杨庆和李来亨的出现,让距离东罗城还有一段距离的阿济格迅速转向迎战。

双方都来不及列阵了。

径直向前的顺军或者也可以说明军,在狂奔中逐渐形成了冲锋的雁翅阵型以李来亨为锋刃,而杨庆单人突出。

阿济格的兵力实际上远超过了他们,但阿济格的队伍却因为狂奔而拉得很长,甚至还有一部分在和唐通的部下纠缠,面对李来亨所部,他们逐渐形成了张开的钳形,以阿济格的中军为中路,两翼向前张开试图完成对李来亨的包围。

“收拢阵型,尽量密集,跟紧了别停下,我带你们凿穿!”

杨庆头也不回地吼道。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端着方天画戟直冲阿济格的中军,他后面李来亨立刻发出命令,巨大的雁翅阵型开始急剧收拢,一个以杨庆为尖端的巨大锥形越来越尖锐,不到一分钟后这个锥子刺上了清军……

第二十八章 怪兽,有怪兽

狂奔的战马上,杨庆立刻进入了一种可以说玄妙的状态,感觉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控制自己般,在和对面清军将领交错的瞬间,猛然侧身避开了后者手中锥枪,就在同时他手中方天画戟的长刃如刀般到了后者咽喉,借着近百公里的相对速度几乎没有任何迟滞地切下了这颗头颅……

他的第一个清军战绩。

而那方天画戟造型夸张装饰华丽的戟刃,在鲜血如喷泉般直冲天空的背景中划了一个银色弧线。

第二颗头颅坠落。

那弧线继续。

下一刻第三名清军骑兵惊恐地拼尽全力带住战马,但在战马嘶鸣中,他仍旧用自己的胸膛撞上了戟刃,近百公里的相对速度,让他身上的泡钉棉甲完全失去了意义,锋利的戟刃瞬间刺穿他的身体,甚至从他后背冒了出来,尽管戟枝被阻挡住,但巨大的撞击力量还是让他从马背上倒飞出去,或者说那战马从他胯下直接冲了过去,然后让他挂在方天画戟上伴随杨庆回抽动作坠落。

杨庆胯下战马同样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嘶鸣,在反作用力下硬生生被止住。

不过它还是撑住了。

这匹作为李来亨私人收藏品的河曲马,体型和力量明显要大于清军所骑的蒙古马,在被止住的几秒钟后还是在杨庆的催逼下开始加速,而此时杨庆身后的李来亨和部下骑兵前锋也同样开始撞上清军。重新开始冲锋的杨庆,在对面两名被他狂暴画风吓住的清军下意识分开的瞬间,那方天画戟左右一扫,两个弯月状戟枝转眼划断了他们的咽喉,在他们同时捂住咽喉倒下的一刻,他从两人中间急速掠过。

原本还想接手一个的李来亨不满地骂了一句,转身一锥枪刺进了一名正和部下交手的清军肋下。

而杨庆继续势如破竹般向前。

知道自己胯下战马并不能实现自己所有意图的他,立刻换了一种更适合这种战斗的方式。

狂暴的画风变成了阴毒。

他手中那柄一般人根本玩不了的堪称使用难度最高的冷兵器,伴随他以令人惊叹的骑术不断在清军骑兵间隙的穿行,就像一条毒蛇般不断向外蹿出收割一条条生命。咽喉,肋下,甚至于直接戳脸,刺,割,钩,挑,砍,拿戟枝啄击天灵盖,清军的头盔可挡不住这东西凌空啄击,那戟枝的弯月尖角可不比鹤嘴锄短,瞬间都能凿穿头盔砸进大脑,然后以杨庆的暴力一拽头盖骨都能掀了。

可以说他完全把这场战斗变成了他的个人秀,最前锋的他疯狂杀戮着,清军各种姿势的死尸不断坠落,然后被李来亨和他部下的骑兵践踏在马蹄下。

此时张开两翼的清军依旧没有完成合围。

明军的速度太快了。

杨庆几乎就没有任何停顿,他那匹黑色战马如风般在一个个清军身旁掠过,然后带走他们的生命,而他前方的则被吓得纷纷转向,他身后的李来亨和几名骑兵甚至都没有敌人可杀了,杨庆面前根本不会留活的。他们干脆收起锥枪拿出弓箭,向两旁射杀那些试图同样用弓箭偷袭杨庆的清军士兵,而他们的杀戮又像撑开木板的凿子般扩大突破口,然后再后面更多骑兵挤入,或者用他们那端平的长矛不断将混乱中的清军刺落马下。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一个超级猛将和一队精锐骑兵的作用。

凿穿敌人。

或者……

斩将夺旗。

杨庆在不到五分钟时间里,凿穿清军直面他们后面的统帅。

“快,拦住他!”

阿济格暴怒地咆哮着。

他在多尔衮接到吴三桂求救后第二天就率领一万骑兵离开了沈阳。

这个机会对多尔衮来说实在太宝贵了,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可以说咱大清的国运之战,绝对不能输的,但问题是清军的集结也得需要些时间,而且他距离山海关比李自成更远得多,路也更不好走,所以不可能抢在李自成前面。如果李自成在他到达前攻下山海关,那他也就没得玩了,这一点很有可能,他甚至比李自成更清楚山海关守军的实力,李自成没和关宁军打过,但他们可是虐了这支明军十几年。所以他必须得派一支已经完成集结的来帮吴三桂,阿济格率领一万骑兵强行军到达锦州后会合锦州的艾度礼,然后继续强行军,甚至一天一夜狂奔两百里,这才比李自成略晚些到达。

他轻松击溃唐通的阻击,却没想到遇上了这样一头怪兽。

他身旁的巴牙喇纛兵立刻上前。

而阿济格则拿出弓箭瞄准了杨庆。

此时一名甲喇自认为足够勇猛,挥舞着一支长柄狼牙棒直奔杨庆,刚一照面就当头砸落,杨庆手中方天画戟向上一架紧接着回抽,戟枝立刻卡上了狼牙棒的锤头,就他那力量哪是那甲喇能撑住,随着他回夺的力量那狼牙棒直接夺脱手坠落,杨庆抬手接住没有丝毫犹豫地反砸过去,那甲喇的脑袋瞬间被砸烂。

杨庆将狼牙棒很随意地向外一甩,锤头正砸在一名巴牙喇纛兵胸前,后者被撞得惨叫一声向后倒下,而他右手方天画戟准确扎进另一名巴牙喇纛兵咽喉。

阿济格手中箭立刻射出。

“小心!”

李来亨在后面喊道。

杨庆完全下意识地一低头,那箭瞬间从他头顶掠过,但就在同时他刚刚空出的左手闪电般一抓,这支箭立刻被他抓在了手中,然后他抬起头一脸xie恶的笑容看着阿济格。

每秒几十米的速度而已。

顶多比他全速狂奔快一倍而已,鸟铳那速度他跟不上,这东西只要不是偷袭他都能用超强的视力追踪。

就在同时李来亨也赶到。

他和那些可以说李自成部下最精锐骑兵手中箭立刻射出。

刚刚从杨庆那狂暴画风中清醒过来的阿济格迅速后退,数十名算亲兵的包衣奴才上前护住他,而阿济格没有蠢到在原地等待,他虽自认悍勇,但比起杨庆明显还是差一些,他和那面中军大旗迅速转进,直奔后面一队增援的部下。

此时田见秀率领的另外一支顺军也杀出南海口关,径直撞向合围李来亨的清军右翼。

也就是靠近山海关的那些。

而唐通也率领部下重整旗鼓从北边向其左翼反击,清军的合围计划失败,在后续还没到达前,变成了中军直面李来亨,不过就在同时一队骑兵也从山海关內杀出,直接撞向了田见秀,但后续顺军依然在源源不断从南海口关涌出。清军拖在后面的艾度礼迅速转向直扑南海口关,试图封堵这个出口,毕竟在兵力上李自成占据绝对优势,如果后续顺军源源不断加入战场,那他们就很难进城。他们不能指望吴三桂的接应,吴三桂部下除了那几千家奴,剩下都是些只能守城不能野战的渣渣,这一点作为锦州守将的艾度礼还是很清楚的。

实际上这场战斗规模正在急剧扩大,三方加入战斗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五万,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大战。

当然,杨庆不管这些。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正在逃跑的阿济格,他甚至已经撇下了正在掩护他的李来亨,形成了单骑追杀的局面,阿济格和身旁那个掌旗的巴牙喇纛全速狂奔,不断拉近着和接应他的那些部下间的距离,杨庆砍瓜切菜般解决了那些阻击他的包衣奴才,同样不断拉近着和他们之间距离。

“玛的,这马不行!”

他很不满地拍了一把胯下战马。

那战马不满地嘶鸣一声,但冲杀到现在它也筋疲力尽,哪怕杨庆不满它的速度也在减慢。

“一边歇着去!”

杨庆说完直接跳下战马。

前面逃跑的阿济格回头茫然地看着他,但紧接着茫然就变愕然,因为杨庆端着方天画戟,撒开双腿开始了狂奔,然后双方之间的距离开始明显拉近……

“快!”

阿济格崩溃一样鞭打他的战马。

他真得崩溃了。

这他玛是个什么怪物啊?谁能解释一下这个不科学的家伙到底是人还是妖?

当然,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他必须得摆脱这个怪物。

但一匹负重超过两百斤的战马是无论如何也跑不到五十的,而杨庆的极速是每秒二十米,虽然是短距冲刺但也足够,他和阿济格之间本来也就是个短距冲刺的距离。而看看就像扑击猎物的豹子般狂奔而来的杨庆,再看看前面至少还有一百丈的部下,阿济格一咬牙调转马头,然后从马鞍上摘下了一对短柄狼牙棒,大吼一声毫不犹豫地向着杨庆开始了冲锋。

下一刻杨庆手中那柄方天画戟脱手飞出,就像标枪般直奔阿济格。

后者右手狼牙棒向外一磕。

那方天画戟几乎在触及他胸口一刻被打飞出去。

但也就在此时杨庆到了。

还没等阿济格反应过来,这个家伙抱起双拳,一跃而起带着下落的力量,狠狠一拳打在战马的额头,阿济格胯下战马悲鸣一声,两条前腿猛然跪下,巨大的力量瞬间把阿济格甩飞出去……

第二十九章 五马分尸

阿济格猛然晃了一下脑袋,迅速从砸地上的重击中清醒,带着脸上划伤的鲜血紧接着爬起来。

他转身看着杨庆。

后者正像看着被当做玩物的老鼠的猫一样看着他。

话说此刻的阿济格也很凄惨。

这位咱大清的武英郡王不但摔得满脸是血,而且连头盔都掉了,顶着鼠尾巴和划出道道血痕的光脑袋,拎着只剩下一个的短柄狼牙棒,就像一只受伤的孤狼般瞪着嗜血的双眼看着杨庆。在他们头顶是交错飞过的一支支羽箭,那是增援杨庆的李来亨和增援阿济格的清军所射出,这些羽箭都避开了他俩,毕竟阿济格身上的泡钉棉甲和杨庆身上的山文甲对几十米外射来的箭基本都可以免疫。

就在羽箭的破空声中,阿济格骤然间大吼一声直奔杨庆。

下一刻那狼牙棒当头砸落。

但也就在同时杨庆动作恍如鬼魅般向旁边一闪,抬手一把抓住那根鼠尾巴,毫不犹豫地向后一拉。

阿济格惨叫一声伴着他的动作向后倒下……

不得不说这东西太好用了,怪不得清末鬼佬就喜欢这么干,只要抓住这东西而且用好了,那基本上对手就是随便玩的。

可怜的阿济格就这样再一次砸在地上,他的反应倒也挺快,猛然翻身双手往地上一按如同矫捷的猎豹般爬起,然后还没等他站稳,杨庆又带着恶作剧的笑容向后一拽,阿济格的努力瞬间化为乌有,他还是和刚才一样仰面朝天狠狠摔在地上。不得不说他的这根鼠尾巴还挺结实,就那一小块头发连在脑袋上,居然能撑住了杨庆的两次摧残,虽然也已经在流血,但却依旧顽强地连在上面,阿济格悲愤地咆哮着,拼尽全力地又站起,然后还是没等站稳就被杨庆拽着鼠尾巴一下子拉倒。

话说他已经摔了四回。

哪怕他身体素质的确很好,那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啊,当这第四次重重砸地上后,他一时间居然没爬起来,不过他也不需要爬起来了。

杨庆抬脚踩在了他脸上。

刚刚翻了一半身的阿济格惨叫一声嘴里的血就冒出来。

而就在同时李来亨率领的骑兵从他们旁边汹涌而过,他们到底还是比清军快了一步,后者此时距离现场仅仅还有不到二十米,但这二十米已经是他们无法逾越的距离,端着锥枪的顺军精锐就像两道潮水的撞击般和他们撞在一起,血肉飞溅的厮杀立刻开始。而就在万马奔腾的尘埃中,阿济格悲愤的咆哮着,拼命扭动自己的身体,同时伸着一条还能动的手臂向后试图抓住杨庆,但脖子的转动范围限制了他身体的转动范围,他就那么侧着身子,好像一只被大象踏住的野狗般徒劳挣扎。

“带回去献给闯王!”

李来亨拎着滴血的锥枪跑回来看着这个堪称辉煌的战利品,多少有些激动地说道。

“献个屁,当然是直接弄死!”

杨庆没好气地说。

这么好的玩具不玩死还送给别人那简直不可饶恕,再说献给李自成的话万一出意外呢?他可不敢保证李自成会不会留阿济格一条命,以便日后和多尔衮好沟通,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毕竟也还是有的,说到底李自成和多尔衮之间没仇恨,如果多尔衮不染指关内,他们两家是有和平共处的可能的。

这就不好了,他必须得先把这两家逼到不共戴天的地步才行。

“把这条腿拴你的马上!”

紧接着他说道。

“呃?!”

李来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快,再来几个!”

他毫不犹豫地一招手。

很显然他也同样喜欢这个游戏。

战场上杀得满脑子血腥杀戮的他,明显还没有杨庆那么多阴险的念头,丝毫不知道眼前这家伙其实是给他们设套的,让他们和多尔衮之间没有和平余地只能你死我活下去的。随着他的招呼,紧接着另外三名骑兵上前,连同他在内迅速拿绳子把阿济格的四肢绑住并且拴在马上,这时候有骑兵把杨庆那匹牵了过来,同样找绳子替他套住阿济格的脖子然后拴到马上。阿济格疯狂地挣扎着,但却只能看着这伙恶棍笑嘻嘻地摆布自己,他就像一只落在一群猫手中的老鼠,眼睁睁看着他们玩弄自己的身体。外围那些和顺军激战的清军,也已经发现了杨庆等人的意图,同样发疯般向前进攻着试图营救阿济格,如果阿济格这样死了,他们回去恐怕也得统统都被砍头,他们的家人也得变成奴隶。

八旗的确杀戮成性,屠城丝毫不手软,但他们内部军纪同样森严,理论上失陷主帅那是统统要砍头的。

但他们的对手也不是善茬。

这可是李自成部下几乎可以说最精锐的,跟着李自成横行天下十几年无数次血战磨练出来的,战斗力丝毫不比他们差,双方在外围可以说杀得血肉飞溅,但那些清军始终不能更近一步,就在不足十丈外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统帅被五根绳索牵到五个方向五匹马上。

杨庆愉快地抬起脚。

就在阿济格不顾一切地跳起想解开脖子上绳索的同时,他也以最快速度跳上自己的战马!

“驾!”

他猛然一甩鞭子。

那战马嘶鸣一声狂奔向前。

就在同时李来亨和另外三名骑兵以同样的方式催动战马。

正在解绳子的阿济格双手骤然间被战马狂奔的力量拽开,他下意识地悲号一声,然后他的双腿瞬间被拉起并拽开,紧接着五个方向紧拽的力量让他整个身体平躺着悬空,随着五匹战马的向前而迅速拉紧。

这一幕让外围的清军更是疯了。

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杨庆的目的达成前突破顺军的拦截了。

杨庆看着后面的阿济格!

“用力!”

他带着恶意的笑容继续催促他的战马。

包括他胯下这匹在內,五匹马都已经暂时止住,然后在那里奋力刨着蹄子,由此可见人体的强度还是不低,实际上真正的五马分尸是用牛的,而中间的阿济格在五股巨大的力量拉扯下,整个人也最大限度地伸展开,被脖子上绳索勒紧的他已经无法再说话,只能瞪大双眼用绝望的目光仰望天空,同时感受着那撕裂身体的剧痛,这剧痛持续的时间还很长。

不过人体终究还是扛不过这种摧残。

骤然间五匹马同时蹿出。

阿济格的身体瞬间分成了血淋淋的五块……

三小时后。

“吴三桂,这就是你的援军!”

山海关前,杨庆拿方天画戟挑着阿济格的脑袋耀武扬威。

在他身后李来亨和那三名骑兵挑着阿济格剩下四块。

为了展示得更清楚,他们还把阿济格的棉甲也绑上,另外还有一名士兵扛着阿济格的那面中军大旗,只不过旗上的龙被紧急涂改成了一只蚯蚓,后面还有一辆辆马车,马车上堆满了清军的头颅,一个个光脑袋加鼠尾巴堆积着,看上去也是相当地壮观,这支小小的队伍另一边是列阵的十万大军,就连黄蜚也带着他的部下列阵在右翼,无论明军还是顺军都在很欢乐地看着这一幕。

实际清军多数还是进入了山海关。

毕竟顺军是添油式地分批投入战场,而全是骑兵的清军想要找到突破口并冲进吴三桂的步兵阵型还是很容易的,真正被顺军截击斩杀在外面的只有不到五千,还有三千最后面的实在冲不过去溃逃到前所,另外七千则在吴三桂的骑兵接应下进入山海关,此刻这些清军正和关宁军一起在城墙上默默看着这一幕。

但三分之一的损失对清军也是前所未有的惨败,可以说自老奴起兵至今就没有过这样惨的失败。

更何况还损失一个郡王。

而且这个郡王还是被以五马分尸这样刺激眼球的方式玩死。

此刻山海关上一片哭声。

当然,也有无数幸灾乐祸的笑容甚至暗自的笑声,说到底关宁军对五马分尸阿济格还是暗爽的,双方目前的合作,并不能改变有着十几年仇恨的事实,去年还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的阿济格,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他们面前,完全是一件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

“尔等听着,尽斩城内建奴奉陛下出城,除首恶者吴三桂外,其他人都可免死罪,若执迷不悟,继续跟随吴逆挟持圣驾,破城之日尽皆处死!”

杨庆吼道。

“把建奴的人头都堆起来!”

他转头喊道。

然后那些马车一辆辆上前,士兵拿铁锹把马车上的人头铲下,很快近五千颗人头就堆起了京观,杨庆把阿济格的人头从方天画戟上摘下,拎着鼠尾巴向上一甩,瞬间跃起右腿来了一个精彩的凌空抽射,阿济格的人头立刻飞出,准确地落在京观最高处。在他身后十万大军一片喝彩,就在同时有士兵拿着干松枝和松脂之类引火物扔在上面,杨庆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火把点燃,熊熊烈焰立刻吞噬了这座堪称壮观的京观,而阿济格的脑袋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高踞火焰最高处。

第三十章 随风潜入夜

梁房口。

黑夜中一艘大型沙船在喇叭口状的海面上缓缓向北,前方不断收窄的波浪逐渐聚拢成了大辽河的河面。

“将军,再向前就是建奴的墩台了!”

甲板上千总何坤毕恭毕敬地说。

他右手所指方向,相当于现代营口西市区的位置,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烽火台,黑沉沉地矗立在泥沙冲积形成的平缓海岸线上,顶着一点点微弱的火光,就像将要熄灭的蜡烛,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一点灯光,整个海岸完全一片黑色,因为地形没有起伏而且海拔低,如果不仔细看甚至混淆在海天相接的同样黑色中。

“被发现了会怎样?”

杨庆说道。

“墩台的守军会派人报告梁房口堡的守军,毕竟咱们这个时候过来有些不正常,后者就在北边不远处,以大炮锁断大弓湾,进出船只都会受其盘查,咱们很难混过去!”

何坤说道。

“那就打过去吧!”

杨庆一脸淡然地说道。

李自成已经开始进攻山海关,而且开局顺利,实际上在堆了京观之后南翼城守军就很干脆地开门投降,吴三桂剩下能控制的只有北翼城和山海关城,李自成把所有大炮,包括黄蜚从战舰上拆下的重炮,统统都摆在南翼城的城墙上和吴三桂对轰。

一旦轰开城墙,剩下就是十几万大军汹涌而入了。

使用那些古老攻城器械的时代已经过去,这时候攻城都这个模式,大炮轰塌城墙然后士兵往里杀。

不过吴三桂也守得很顽强。

尤其是知道多尔衮率领后续至少七万大军即将到达后,山海关內可以说士气暴涨,毕竟关宁军上下都很清楚七万八旗代表着什么,他们不认为有什么军队能打败加上城内足足八万清军。更何况加上清军后他们在兵力上甚至也不输于对手,几乎可以说多尔衮的大军一到,他们的胜利也就唾手可得,那当然得拼上一把。别看现在顺军和护国讨逆军看似占绝对上风,但只要打开山海关那就是摧枯拉朽般横扫河北,无论直隶还是山东乃至山西士绅都会箪食壶浆欢迎他们,实际上这时候山东就有响应之前他们发出的圣旨起兵的了。

更何况他们还有一座几乎可以说坚不可摧的要塞,山海关城可是真正铜墙铁壁一样,那城墙真不是普通大炮能啃动的。

而他们需要的只是坚持。

坚持最多不超过十天。

所以李自成很难短时间内攻破这座要塞,他正不断调集更多大炮,甚至把北京城墙上的都拆了装船运来,而这场战争胜利的关键也变成了如何最大限度阻击清军,因此在山海关前大战的当晚,杨庆就登上这艘战船匆忙北上,在他离开的同时,黄蜚分出的一万水师也奔向盖州开始袭扰。

甚至李自成还垫付了十万赏银。

这笔钱就在懿安皇后那里,就等着水师回来视功劳发放……

毕竟这场大战如果胜利,真正得到好处的是李自成,杨庆和黄蜚最多接了崇祯南下,但李自成却可以得到整个北方,而就算失败了,杨庆和黄蜚最多不过拍拍屁股走人,哪怕他不放大明太子,人家大不了回江南把福王扶起来,但那时候他就倒霉了,福王和他可是杀父之仇,这个是真正不共戴天的,所以李自成救出崇祯的心情和杨庆一样急切。

反正他又不缺钱!

他抄家都抄了好几千万两,甚至就连这段时间黄蜚所部的军饷军需和赏赐都由他包了,而作为杨庆斩阿济格夺旗的奖励他单独给了一万两。

“将军,再向前就很危险了。”

何坤打断杨庆的思绪。

杨庆点了点头,把身上的飞鱼服一脱露出里面的黑色夜行衣,紧接着纵身跳进夜幕下的海面,然后直接游向海岸,十几分钟后他就从齐腰深的海水中站起很快踏上海岸,踏着松软的海沙隐入丛生的荒草,几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墩台下。

这东西其实很像炮楼。

就是夯土或者砖砌的略微向上收窄的柱形,内部有藏兵洞轮班瞭望海上,发现敌人立刻点燃烽火,不过何坤完全是过于小心了,这时候清军早就不怕明军反攻了,守卫这里的士兵才懒得半夜还站岗放哨呢!杨庆连绳子都不用,用手攀着年久失修的砖头缝就轻松爬上去,紧接着悄无声息地摸进藏兵洞,几个鼠尾巴睡得正香,他连武器都不用,扳着脑袋一下一个转眼间全都拧断了脖子,紧接着他用灯笼向海上发出灯光信号。

何坤的战船悄然向前。

但杨庆没有回去,他紧接着继续向北,很快梁房口堡出现在视野,和之前一样,他又轻松爬上了城墙……

“呃,打扰了!”

他意外地看着面前的两名清军。

后者愕然地看着他。

几乎就在同时,杨庆瞬间拔出背后双刀左右一分,月光下两道寒光划过,两名清军紧接着捂住脖子,带着几乎是喷涌而出的鲜血倒下,躺在那里一边痛苦地扭动,一边嘴里发出气管被鲜血堵塞的怪异声音,而在他们旁边,杨庆双臂连同双刀如双翼般向两旁张开,很是陶醉地深吸一下夜晚的海风,然后向着城内纵身跃下。

落地的四周一片空寂。

“明珠暗投,浪费这么好的造型!”

他无语地说道。

说完之后他抬脚踹开了最近的营房大门,房内突然被惊醒的清军茫然睁开眼,还没等爬起来,门外暗淡的光亮中道道寒光划过,转眼间一屋子鼠尾巴全都被割喉,当杨庆拎着双刀转身走出的时候,这座城堡內绝大多数守军都已经被惊喜了……

其实也没多少人。

梁房口堡只是明朝所建辽东堡垒群中排不上号的小堡,总面积五亩,充其量算个边防检查站,清军接手后因为水师实力不可能和明军比,这种沿海滩涂湿地也不适合他们的作战,所以防御核心摆在牛庄,海城,耀州驿,盖州一线避开梁房口这片广袤湿地,驻守这里的只有百多人做预警。

此时这些甚至来不及穿衣服的八旗健儿正混乱的涌出房门,愕然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快上!”

一名连刀都没顾上拿的军官突然清醒大吼一声。

那些拿着刀的汹涌上前。

杨庆就像决战青叶屋的乌玛瑟曼般大吼一声,瞬间撞进清军中,下一刻两柄雁翎刀化作绞肉机,在城墙上暗淡的火光照耀下,不断甩着带起的血光翻飞,在血光中清军士兵的头颅坠落,肢体断下,内脏流淌,被切断的动脉喷射血箭。就像电影里排好的表演般,用他们各种姿势的死亡展示主角的风采,杨庆也像主角光环附体般毫发无损地穿行在他们中间,用他那种诡异的杀戮本能刀刀毙命地收割着清军的生命。

转眼间就没有清军敢迎战他了。

残余不到五十人惊恐地连武器都顾不上拿,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发疯一样冲向马厩,准备抢到马匹逃离这个恐怖的敌人。

但他们可没杨庆的速度。

这家伙拎着滴血的双刀,就像赶鸭子般紧追着他们,不断地割断一个个清军的咽喉踏着他们垂死挣扎的身体向前,当追到马厩时候,剩下的清军已经不足二十了。

“别,别杀我!”

一个吓得腿软没爬上马的,趴在地上哀求着。

然后瞬间被割喉。

“早死早解脱!”

在他捂着脖子的抽搐中杨庆说道。

这时候其他清军多数上马,但这并没改变他们的处境,混乱中互相拥挤的战马又跑不起来,再说遇上他这种跑得比马还快的变tai,就算跑起来也一样逃不掉。杨庆拎着双刀从后向前,不断在那些清军士兵绝望的目光中出现在马旁,然后雁翎刀向肋下一捅顺手向前一挑,在后者的内脏流淌中直奔下一个,可怜速度最快的骑兵都到大门前了,下去开门的瞬间从背后捅入的雁翎刀就把他钉在了门上。

他挣扎着转过身,颤巍巍向着杨庆伸出手。

“谢谢!”

杨庆从他手中接过缰绳满意地说。

完成血洗的杨庆迅速上马,从打开的大门冲出,这时候何坤的战船也出现在了大弓湾,但梁房口守军已经不可能再拦截他们,同样也不可能向牛庄点燃烽火发出警报了。杨庆骑马和战船并行,沿着已经变成蒙古部落游牧区的大辽河继续向前,沿途就算有夜晚的牧民看到,也不会认为这是袭击者,毕竟梁房口没有任何警报发出,这样夜晚乘着潮水逆流而上的商船又不是没有过。

就这样午夜刚过不久,前行预警的杨庆就看到了马圈子城。

而在这座小城西边,两道铁索固定住的浮桥横断辽河,而在浮桥的西岸河湾城矗立,两城夹一桥共同构成了三岔河防御体系。

只是,两岸露营的灯火密如繁星……

多尔衮的大军已经到了,而且一部分已经渡过三岔河。

杨庆没有丝毫犹豫地掉头冲向同样隐约可见的战船。

第三十一章 我****大玉儿个老sao逼

辽河岸边的芦苇边缘,杨庆小心翼翼地从水下探出头。

三岔河浮桥就在百米外。

以他的视力可以清楚地看见桥上不时走过的巡逻士兵,而在东岸靠近马圈子城或者也叫东昌堡的桥头北边,还有无数大小渡船停靠,越过这道浮桥向北不远处就是辽河,浑河,海城河汇流处,所有海运的物资都在这里登陆沿着一条沼泽间的大路运往牛庄,在牛庄转小船运往辽东各地。而这条甚至在很多地方都要靠筑堤才能维持通行的大路,同样也是广宁和锦州经辽阳通往沈阳的大路,从这座至关重要的浮桥向东北和西北,已经沦陷的大明关外长城如同双翼般展开,和沿线不计其数的要塞共同守护着辽河两岸。

罗一贯血战至全军覆没的西平堡就在这座浮桥西南边。

那才是真正的忠魂日夜守辽东。

至于圆嘟嘟的吹逼就完全可以当个笑话看了,那时候真正的忠魂都已经被文官们卖得差不多了,都在这辽河两岸一座座城堡的废墟和荒野中埋着呢!

杨庆不无唏嘘地向后一招手。

紧接着他口含芦管再次没入了水下悄然向前,在他身后一根细绳连着另外一名锦衣卫,这个从那些运河纤夫中挑选出的水性最好的,和他一样含着芦管,在水下缓慢向前游动。而在这个锦衣卫后面是同样被细绳相连的整整三十名锦衣卫,全都在辽河的水面下缓缓游动,跟随身上绳子的牵引一点点向前,所有这些锦衣卫的身上都带着两个袋子,袋子里面是鼓得圆滚滚的猪尿泡,而在这些猪尿泡里面装满了……

呃,当然是装满了火药。

一个里面装四斤,六十个里面装了整整两百四十斤。

炸个浮桥而已。

又不是炸个铁路桥。

两百四十斤黑火药的威力再弱那也不输一枚现代一五五炮弹,杨庆还就不信三岔河浮桥能比某座现代钢筋混凝土大桥更结实。

这支爆破队在水下悄然向前,黑夜,水草,甚至芦苇,共同为他们提供完了美的掩护,虽然一根小小的芦管不是水肺,但凭借水性那些锦衣卫依旧在轻松向前,而桥上的巡逻实际上也就是象征性,清军从没想过会有人以这种方式攻击浮桥。

甚至他们根本不认为有人会攻击浮桥。

很快杨庆第一个到达,并且钻到了浮桥的木板下,他在黑暗中冒出头,一点点拽着他手中的绳子然后拽出一个个锦衣卫,因为空间有限,拽出的锦衣卫很快被他赶到相隔一个船身的另外木板下,很快所有锦衣卫都到达并隐藏在了桥下。杨庆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阿三虎爪刀的东西戴着右手上,毫不客气地抓进构成浮桥基础的船身上,五根五厘米长爪状刀瞬间刺进有些朽烂的木头,随着他向后撕扯一下子抓下半尺长一块,然后他再继续向里抓,仅仅三下之后船身上就破了一个洞,五下之后这个洞就已经可以钻进人了。

杨庆一招手。

一名身材最矮小的锦衣卫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然后探出头做了个手势示意里面没问题。

杨庆立刻解开背上一个油布包裹的背囊,从里面取出一卷绸子递给他。

“扎紧,越紧威力越大!”

他低声嘱咐道。

“小的明白!”

后者毕恭毕敬地说道。

这时候那些带着猪尿泡的锦衣卫开始解下依次递给他,他蜷在船內小心翼翼地把火药倒在预先制作出的绸布包內,依靠猪尿泡的防潮这些火药都保持了足够干燥,毕竟这东西都是能当气球吹的,明军本来就有用牛尿泡制造的漂雷,而杨庆则迅速离开,很快他到另一组锦衣卫那边,带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潜到了百米外的另一个预定爆破点,以同样方式开始制造黑火药的巨型炸药包。

清军没有丝毫察觉。

事实上他们也不可能有察觉,那几个巡逻的走过后没再回来,估计找地方暂时休息一下,而这座浮桥的长度近一里,他们在中间的活动最多也就引起桥身晃动,连接两岸的铁链晃动稍微严重一些。但这时候已经开始退潮,河水本来就不是很平稳,桥身本来就在不断晃动,除非极其有经验的人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很快两个巨型炸药包悄无声息地完成,两个爆炸点相隔一百米,一旦爆炸整个浮桥将变成三段,更重要的是作为浮桥最至关重要构成的铁锁链彻底报废,炸一端可以用绞盘重新拉起来想办法重新接,但中间缺一百米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接的。

那么这座浮桥几乎就不可能在短期內修复了。

紧接着同样装在猪尿泡里的引信被装上然后牵出。

“这样是不是太简单了?”

杨庆摸着下巴阴险地说道。

“老爷是想……”

一名锦衣卫小心翼翼地说。

他们的身份至今仍然算是杨庆的家奴,等到南京后会重新列入锦衣卫籍,之前在海河上阵亡了一些,作为抚恤其家属由李自成负责送往南京同样入锦衣卫籍,所以这些人对杨庆算得上感恩戴德依旧习惯称老爷。

“你们二人留在此处,等候我的命令再点火,先把引信再截去一半,其他人撤退向下游跟何坤汇合。”

杨庆说道。

说完他游向另一个爆破点。

很快两个爆破点都留下两个锦衣卫守着截短一半的引信,其他所有人趁着落潮原路撤离,而杨庆却径直游向东岸直奔数万八旗大军宿营的马圈子城下,后者的帐篷和篝火如繁星般环绕这座不大的城堡,看上去就仿佛一片壮观的海洋。

“作死的感觉真好!”

杨庆站在这片海洋前,就像不久前他站在梁房口堡城墙上往下跳时候一样,深吸一口夜风……

“我****大玉儿个老sao逼!”

他骤然间大吼一声。

这家伙的嗓门可不小,本来就有巡逻的清军看到他过来,突然间他这一嗓子完全可以说响彻夜空,那队清军立刻懵逼了一下,他们倒不是不懂汉话,实际上清军基本上全懂,而且他们也能理解杨庆这句话的意思,实际上他们自己也经常这样骂人,但大玉儿这个名字就相对陌生一些了。

“福临是多尔衮的野种!”

紧接着杨庆又吼了第二嗓子。

这句话效果明显。

“哪里来的狗奴才,快点拿下抽筋剥皮!”

那带队的军官怒喝一声。

随着他手一挥,四名巡逻的清军立刻上前,刚到杨庆身旁,这家伙双手向后瞬间抽出双刀,没有丝毫迟滞地左右一分,两名最前面的清兵立刻捂着咽喉倒下,后面那俩还没反应过来呢,紧接着两柄刀同时刺进了他们的腹部。杨庆抬脚接连两下,两人立刻惨叫着飞出,那军官愕然一下,毫不犹豫地拔出刀带着身旁几个士兵汹涌而上,后面一名拿出号角吹响,伴随着号角声,最近的那些帐篷里清兵混乱涌出。

“来,我帮你吹!”

正在吹号角的清兵肩头蓦然被拍了一下,他愕然转过头,却看见杨庆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至于那军官正捂着脖子倒下。

那清兵机械地把号角递给了他。

杨庆满意地接过,几乎同时左手刀割断了他的颈动脉,在那清兵悲愤的目光中,这家伙颇为嫌弃地擦了擦号角嘴,这才放到嘴边猛然吹响,他的肺活量相当高,那号角吹得格外高亢,至于曲调肯定没有。话说他站在清军死尸中,对着几万清军的宿营地吹号角,这种风骚的操作完全就是赤luoluo地拉仇恨,最近的一批清军士兵首先清醒过来,暴怒般连盔甲都没顾上穿,拿着各种武器汹涌上前。

不仅仅是他们,此时越来越多的清军被惊醒了。

虽然后面的清军不一定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一个敌袭的传闻就足够,很快整个清军宿营地一片混乱,越来越多的士兵被号角惊醒,在敌袭的混乱传言中拿起武器涌向浮桥。

最先杀出的很快就和杨庆照面。

杨庆手中一把雁翎刀瞬间甩出,一下子扎进一名清军胸前,然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扭头就跑,但即便如此还不忘了吹那气死人的号角,而且他还故意控制速度,和清军保持几十米的距离。随着他的奔跑后面清军也越来越多,他就像是生化危机里被尸群追逐的幸存者,很快他就冲上了三岔河浮桥,后面的清军当然不会停下,紧跟着也涌上了这座浮桥,被他引诱着很快跑到第一个爆炸点。

都看傻了的两个锦衣卫赶紧缩回桥底。

杨庆带着那些清军从他们头顶如同惊了的兽群般涌过。

很快他们又过了第二个爆破点。

这时候西岸的清军也被惊动,纷纷冲上了浮桥堵截。

“点火!”

杨庆骤然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纵身跳入辽河。

也就在同时,下面的锦衣卫以最快速度点燃引信,然后和他一样毫不犹豫地冲出桥下,发疯般顺流游向下游。

截短一半的引信,最多也就烧三十秒啊……

第三十二章 杨庆与大玉儿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马圈子城,或者也叫东昌堡內。

“猛将?都是肉体凡胎,我就不信猛得过红衣大炮。”

多尔衮冷笑道。

阿济格战死或者说被五马分尸的消息刚刚送到这里,后者是内部资料前者是公开的,率领三千残兵退守前所的贝子屯齐很聪明地严令他那个送信的包衣,对于这一点除了多尔衮任何人都不准说。

毕竟这对清军士气打击太大。

阿济格是目前满清诸王里面几乎最能打的,可以说每战必先,攻坚克难所向必前,就是一个急先锋角色,虽然头脑不行,但却是绝对的头号猛将,他阵亡已经很伤士气,如果还是以那样一种屈辱的方式被人家活活玩死,那就不是伤士气那么简单的了。沈阳的诸王们对于这场可以说倾尽全力来赌国运的远征,也不是说人人都赞同的,为了凑这支大军,各旗就连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都参战了,他们真得输不起。而且这次的对手也不是明军,他们这些年按着明军暴打,但人家李自成也一样啊!哪怕他们再狂傲也知道不能把李自成当大明那些农nu卫所兵看待,倾尽国力赌这一把风险太大,如果阿济格被五马分尸的消息再传开,那么肯定会有人以此为理由要求多尔衮暂停进攻并与李自成和谈。

但屯齐这样的少壮派将领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中原近在咫尺了。

没有任何理由止步山海关外,继续在辽东的苦寒中煎熬,对于那些老人来说和山林里的生活相比沈阳已经算是好日子,但对于这些第二代甚至第三代的八旗来说,中原的花花世界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那是无论如何不能错过的。

不就是死人吗?

难道困在这关外,每年饥寒而死的就少了?

“这闯贼倒是很能打啊!”

旁边沈志祥不无忧心地说道。

他是正白旗汉军,这支前锋全是两白旗。

多尔衮掌正白旗,多铎掌镶白旗,阿济格是小旗主,他在镶白旗单独分出一部分,黄台吉为了分化他们兄弟三个,始终让他们三人分两旗,而且不断更换他们的部下,毕竟这种分法很容易制造矛盾。

阿济格上了这个当,和多尔衮始终有矛盾。

但多铎听多尔衮的,所以黄台吉死后多尔衮索性继续维持这种分割。

话说那五千清军可不光是杨庆杀的,实际上死在杨庆手中的,加起来最多也就不到两百人,剩下全是顺军干的,李来亨在杨庆带领下的凿穿造成了其中的三分之一,田见秀带领一万顺军老营步兵硬怼清军加吴三桂的援军,造成了清军另外三分之一损失。最后那三分之一是唐通和后续赶到的刘宗敏部干的,这个名声不佳的家伙在战场上没得说,为了抢夺最渴望的战马,他带领优势兵力的部下硬生生把原本封堵南海口关的艾度礼给怼了回去,屯齐就是因为他的横击被堵在后面无法过去不得不后撤。

这战场表现和明军的农nu兵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啊!

“再能打那终究也是贼,我大清王师顺天应人,以正讨逆,关內士绅望之若久旱之望甘霖,所阻者无非一山海关,山海关一开剩下不过摧枯拉朽而已。”

范文程智珠在握般说道。

“更何况那闯贼难道皆如此?”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未必吧?那闯贼本部或许悍勇,可闯贼十万人马有多少是他本部?有多少是投降的明军?难道那些投降的明军也和这些一样?又有多少是纯粹的流寇?难道他们也和闯贼本部一样?十万之中四成能打就不错了,而我大清八万健儿哪个不是人如虎马如龙?大军到时就是那闯贼……”

“轰!”

骤然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就在同时地面清晰的震动传来,连头顶的尘埃都纷纷落下,猝不及防的范文程尖叫一声瞬间坐地上了。

“怎么回事!”

多尔衮猛然站起怒吼道……

而此时在一里外的辽河上,锦衣卫徐诚回过头,以震撼的表情看着仅仅五十丈外,原本横亘河面的浮桥,此时已经从中间断开,天空中刚刚被激起的河水和碎木,连同被炸碎的清军死尸正如暴雨般落下。而两根固定浮桥的铁锁链同样被刚才的爆炸截断,连同分成两半的浮桥随着退潮中的河水急速张开向下游横扫而来,桥上那些幸存的清军在桥身剧烈起伏中惊恐地尖叫着,互相拥挤着,不顾一切向后逃的,牢牢抓着铁锁链防止坠落的,甚至还有昏了头往下跳的……

的确是昏了头。

这是浮桥又不是会塌的。

他们只要确保脚下的船别翻就可以被水流推向岸边,但很显然爆炸造成的混乱中很多清军都忘了这一点。

“这些建奴真蠢!”

徐诚笑着说道。

就在同时一个巴掌拍他脑袋上。

“还不快跑,还有一个没炸呢!”

杨庆突然从他背后冒出来,毫不客气地吼道。

徐诚看着在水流推动下横扫而来的浮桥,一下子想起了刚才自己亲手点燃的那根引信好像就在这边,他瞬间一激灵,和旁边的杨庆一起以最快速度一头扎进河水。几乎就在同时他最后的视野中,一个和刚才一样的,恍如怪兽般的火团在那段浮桥正中间骤然拱起,将浮桥连同桥上清军一同推上天空然后瞬间化为碎片。下一刻已经没入水下足有半丈深的徐诚,耳畔就像重锤敲击般被无形的力量狠狠砸了一下,砸得他在水下本能地张开口尖叫着,然后凶猛的水流推着他加速向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从那重击中清醒。

然后他迫不及待地又冒出了头,这次展现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是一段正在倾覆的浮桥。

这段浮桥大概二十丈长。

至少半个牛录的清军就像蚂蚁般攀附在上面。

因为两端都被炸断,这段浮桥完全和两岸失去连接,在因为退潮而湍急的河面上顺流而下,但又因为两截同样和两岸失去连接的铁链坠落河水,在水下拖着河底的泥沙,形成了一种逆着水流的拖拽力量,使得浮桥一面逐渐下沉。那些清军惊恐地抓住所有能固定他们的东西,用他们的混乱继续加剧浮桥的下沉,而水中还有大批坠落的清军在拼命抓住着最后稻草,他们对浮桥重量的增加同样更加剧下沉速度。

好在这是浮桥,所以他们仍然有幸免于难的可能……

好吧,没有了!

因为杨庆从他们旁边冒了出来。

“那是何人?”

城墙上举着单筒望远镜的多尔衮铁青着脸说道。

在他的视野中,一个仿佛水鬼般的家伙,突然从眼看就要倾覆的那段浮桥边冒出来,手中拎着刀就像杀一群待宰羔羊般,不停地在那些攀附浮桥上的清军脖子上割喉。后者连站都站不稳,必须双手抱着浮桥才能保证不被河水冲走,可以说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任凭他悠闲地一刀一个屠戮,几个勉强能游两下的倒是试图反抗,但却被这个恶魔轻易地一拳打晕然后消失于河水,那些不会游泳的只能像面对饿狼的羊群般拼命拥挤着然后任其宰割。

河面上浮尸和碎木顺流冲向大海。

没有人回答多尔衮,无论多铎,沈志祥,还是范文程,全都闭了嘴默默看着这一幕,同样看着这一幕的还有无数清军,他们就这样看着那些陆地上骁勇无敌的八旗精锐,就这样在河水中任人宰杀。

“一群废物!”

多尔衮恨恨地说道。

而就在同时杨庆也抬起头,心有灵犀般看着他们,尽管实际上他很难看得清楚,但两岸可还有数以万计的清军当观众呢,这种装逼的好机会他是肯定不能错过,割断最后一名清军喉咙的他顺便把这个家伙脑袋割下来,然后爬到因为人都死光而自动扶正的浮桥上高高举起……

“大玉儿姐姐!”

他清了清嗓子大吼一声。

“大玉儿姐姐,小弟大明锦衣卫指挥佥事杨庆仰慕姐姐久已,听闻姐姐床上功夫甚佳,小弟不才亦有那驴大的行货,欲与姐姐床上大战三百合,想来那死鬼黄台吉三寸雀儿坑苦了姐姐,多尔衮亦是一般银样镴枪头,若姐姐有兴不如跟小弟去江南,虽然姐姐出身鞑虏,正妻是不可能了,但一妾室还是可以的,那时候小弟与姐姐日夜酣战岂不快哉?”

他就那么一边举着人头一边站在浮桥上向下漂流。

“他在干什么?”

多尔衮茫然一下,紧接着同样心有灵犀般上马,以最快速度冲向城外,很快杨庆的声音在他耳中逐渐清晰……

“大玉儿姐姐,小弟手中有房中宝典一部,各种花样妙得很,就等姐姐一同在床上试验了,姐姐,且在沈阳等着小弟,小弟不日将上门,以后姐姐就不用再忍受多尔衮那种废物了,就他那小雀雀可有一指长……”

“追,我要剐了这个狗东西!”

多尔衮骤然发出了暴怒的咆哮。

第三十三章 游戏继续

多尔衮的追杀当然毫无意义。

阴险的杨庆早就计划周密,乘潮而进,乘潮而出,退潮的湍急河水会带着他轻松脱离战场,两岸清军骑兵的弓箭根本奈何不了几百米外河面的他,只能带着愤怒看着他高举那颗头颅,仿佛示威般扬长而去。

很快他就在下游登上何坤的战船,然后顺流而下全速冲出了梁房口。

但他没有急于回老龙头。

那里根本不需要他,他也没必要冒生命危险面对大炮,冷兵器战场上他的确没什么怕的,可是大炮这东西他真得惹不起,别说红夷大炮,就是小弗朗机甚至哪怕虎蹲炮或者大抬杆之类给他一下子,结果都有可能让他命丧黄泉。可不要小看大抬杆,实际上在杨庆推算中,这有可能是这个时代技术水平下,对他最具威胁力的武器,甚至他自己都想给未来军队大量装备。

大抬杆,劈山炮,这都是对付盾车的好东西。

说到底这已经不是超级猛将们肆意横行的时代了,他敢带着骑兵硬碰硬去凿穿清军骑兵,是因为他知道清军骑兵不可能带大炮,这时候清军骑兵也没堕落到用火绳枪糊弄人的地步,所以他才肆无忌惮。但攻城这种必须直面大炮的事情交给李自成就行,他还是安安稳稳做好他锦衣卫的本职工作吧,只要他能阻挡住多尔衮,李自成那里终究会胜利的,始终等不到多尔衮的话,吴三桂手下那些人可不会真得死守到底,他们肯定会有失去信心的时候。

他们可能为等多尔衮坚守些日子,但不出一个月只要多尔衮不到,城里那些将领会毫不犹豫砍了吴三桂献城。

这是必然的。

但阻挡多尔衮光炸桥还不够啊!

三岔河浮桥的确断了,多尔衮也不可能短期內修好,但这并不能真正挡住他的大军,别说他还有一些船可用,就是没船直接扎木头筏子,他的大军也一样可以过河的,七万大军散开砍伐树木还能用多久?

想要挡住他必须得另外想办法!

比如说……

“水师如果杀进三岔河,能否在此阻挡住建奴?”

杨庆问何坤。

“回将军,这不好说。”

何坤有些尴尬地说。

这得看水师的勇气,如果真拼命没有挡不住的。

三岔河这个地方很特殊。

向南是绵延的海岸沼泽湿地,甚至三岔河两岸本身就在一片沼泽之中,牛庄号称小江南,完全就是与水乡无异,甚至就连这条大路很多地方都是在沼泽堆起的堤坝,只有这样才能避开泛滥的洪水。而向北就更没法走了,那是一排几乎并行向南的河流,其中包括浑河,辽河这些大河,而且都没有桥,想过去必须一条条挨个渡过,那耽误的时间更久,甚至多尔衮扭头回沈阳,然后从沈阳向西走广宁到沈阳的大路都比这样一条条渡河快。

所以堵三岔河就绝对能堵住多尔衮的这支大军。

附近根本没有别的路可绕,要绕就得原路返回,从沈阳向西和他原本历史上所走的一样,然后转广宁,锦州路线南下,但那样的话至少多走六七天。

但要想堵死三岔河,这就得看水军敢不敢了。

因为这样肯定得在三岔河展开一场大战的,大辽河不是长江,宽度也就一里而已,在河岸边摆开大炮对水师战舰也有巨大威胁,尤其是清军还有堡垒,不过真要打也不是说肯定就能输,毕竟清军没有水师,最多弄几艘小船从上游放下来,或者纵火烧或者靠帮肉搏。

但明军水师可是真正的海军,不但全是大型战舰,而且装有大量的火炮鸟铳火箭之类,毕竟也是在朝鲜战场暴打倭国水军的,更何况也不需要登陆,只是堵死这个渡口就行了。

所以关键就是敢不敢。

“如何才能让你们不怕死,真正敢和建奴硬碰硬,至少也得像当年的戚家军或者白杆兵一样?”

杨庆很直接地问。

“说实话,我又不是御史。”

紧接着他补充道。

何坤犹豫地看着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一得足额发饷。”

“现在你们能到手多少?”

杨庆问道。

“不是到手多少,直接就是能不能到手啊!有时候一两年都不见一两银子的军饷啊!我们在东江时候,那别说发饷,就是军粮都没得,可怜种地打不了多少粮食,兄弟们就眼睁睁看着老婆孩子饿死啊!今年第一笔军饷还是人家李自成给的呢!”

一名老兵在旁边说道。

“你们的军饷呢?”

杨庆愕然道。

“能不能要到,能要到几成,这个得看各自主帅的本事,要到了的得先拿出很大一部分打点帮了忙的内官,内阁和各部要员,督抚道等上司,否则哪一家伺候不到,下一笔别想要到都是轻的,重的就该找个事端问罪了。而这样剩下的也得层层克扣,一级级都少不了的,毕竟大家都要过日子,这样到最后到兄弟们手里的还有没有就很难说了,这得看主帅要到的军饷究竟是几成。”

何坤苦笑着说道。

“在东江时候就是毛文龙要饷的本事太差。”

那老兵补充道。

“还有呢?”

杨庆问道。

“还有抚恤得发。”

何坤说道。

“抚恤能到手多少?”

杨庆问道。

“没有,活人的军饷都到不了手中何况死人的,死了就死了,大老爷们谁管这个,别说当兵的,就是将军们的抚恤都没几个到家人手中,过去军户好歹都有地可种,可如今很多军户的地都没了,男人死了,老婆孩子就得要饭!”

那老兵说。

“将军说戚家军和白杆兵,他们的确让人佩服,可结果呢?

那戚家军都在浑河边的白骨堆里,将军去江南可看看他们的家人是不是得到了朝廷的抚恤,在他们之后也就再没有南兵肯血战了。至于白杆兵那是秦良玉的私军,石柱土司自己的兵,他们就算死了,他们的妻儿老小也是秦良玉养着。

如今诸位将军统兵之法,都是把那些克扣得所剩无几的军饷,全都用来养家奴,几万大军的份子连吃空饷,养几百几千兵精粮足军饷不缺的家奴,他们算是吃肉,但剩下的只好去吃草。打仗时候这些吃草的去给建奴杀,死光了都没人心疼,只要那些家奴保护主帅需要的时候顺利逃跑就行,而当兵的当然也不傻,反正最后都是要跑的,和建奴一照面就干脆也跑吧,难道还真让他们杀?活着吃草死了妻儿老小饿死,难道都这样了还拼命打仗?这就是朝廷为何打不了胜仗,从上到下就没想过要打胜仗。”

何坤说道。

“还有别的吗?”

杨庆问道。

“没别的了,军饷给足了可以养活家里老小,抚恤给足了别战死后妻儿饿死就足够了,至于军功奖赏什么的有是大老爷们慈悲,没有咱们也不敢多想,吃粮当兵打仗是天经地义,就是死在战场上也没什么怨言,可不能不给我们粮吃还让我们打仗,不给我们发饷还要我们战死沙场啊。”

那老兵说道。

“军饷,抚恤,你们要的也不多啊!”

杨庆感慨道。

然而就是这要的不多,其实在绝大多数时代,就已经可以说是几乎实现不了的梦想了,哪怕一直到了抗战时候这也依然如此,他要想让水师跟着他在三岔河跟清军硬拼,那首先得让他们看到希望,但目前来讲不太可能。他的确和黄蜚等人拜了把子,一定程度上结成同盟,可那跟普通士兵有个毛关系,那是他和军官们的事情,他就算给了士兵功劳赏,最后绝对一多半落在包括黄蜚在内各级军官手中,对于普通士兵来说,他和其他那些官员没什么区别。要想让这支军队获得脱胎换骨的改变,首先得让士兵信任他,知道跟着他肯定有美好的未来,但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明显是不够的,至少也得他坐稳指挥使才行,此刻无论他承诺什么,这些人都不会真正相信。

这和让他们袭扰沿海不一样。

袭扰沿海没太大的危险,但这是得真正血战,弄不好得三分之一血洒疆场的。

同样,如果思想上没有脱胎换骨的改变,这支明军就算上了战场还会是原来的老样子,这样的军队他是不敢用的。

就算改变也有限。

而真正在三岔河阻击的话,那肯定会是真正血战,这些人做不到,必须得换人才行,换李自成的人,既然这场战争最终受益者是他,那就由他来干这个好了,不过这样的话在三岔河阻击就来不及了,从老龙头调兵过来至少得三天后,多尔衮渡河用不了三天。

或者……

“立刻返回老龙头,让李自成调三千精锐,以最快速度由水师海运梁房口等我。”

杨庆说道。

“将军是要?”

何坤愕然问道。

“没什么,我去继续和多尔衮玩,你回去再换一队锦衣卫过来!”

杨庆说道。

说完他再一次纵身跳入大海。

第三十四章 血洗

沙岭驿。

“这个恶魔!”

苏克萨哈悲愤地说道。

这已经是杨庆炸毁三岔河浮桥后的第三天了,就像他所猜测的,在确定浮桥无法修好之后,多尔衮迅速下令各军伐木制造木筏渡河,虽然为此耽误了整整一天时间,但七万大军还是源源不断渡过了三岔河,此时多尔衮的中军已经渡河,后续的还在分批渡河中,但苏克萨哈率领的前锋已经抵达这座驿站。

只是……

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展现在苏克萨哈面前的,是上百具各种姿态的死尸,绝大多数仍旧是被直接割喉。

那个叫杨庆的锦衣卫以这种方式肆无忌惮地羞辱着他们。

连同梁房口在内,短短几天时间里已经有超过两百八旗健儿,被他以这种方式杀死,如果算上包括三岔河浮桥炸死的在內其他方式害死的,死在他手中的超过四百,他用这些咽喉被割断的死尸,反复地摩擦着八旗健儿的颜面……

“主子,军粮全被烧了!”

这时候他的包衣奴才哭丧着脸说道。

好吧,这才是杨庆血洗沙岭驿的主要目的,或者也可以说是他陪多尔衮玩的主要方式,后者在渡过三岔河之后,就不会再有水运支持了,而这一带也早就没有了居民,原本明朝在这里的屯田军户被屠戮一空,活着没有逃亡的也变成他们的奴隶被驱赶到辽河东岸。所以多尔衮的七万人马沿途消耗的粮食,一是随行的那些奴隶们运输,二是沿途驿站囤积,从过三岔河开始,折向东北沙岭驿,高平驿一直到盘山驿,然后再折向南闾阳驿一站站到锦州。这些驿站是多尔衮主要的粮食补充点,都有驻军守卫的军粮仓库,杨庆就是要把这些粮食统统烧掉,只能依靠那些奴隶运输粮草的多尔衮速度不可能快了。

“快去禀报摄政王,咱们真得有麻烦了!”

苏克萨哈叹息道。

然后他阴沉脸看着面前依然还没完全烧尽的仓库废墟,还有那散落期间的一具具死尸,突然间拿起鞭子恨恨地抽在那包衣身上。

“奴才谢主子赏。”

那包衣面不改色地说道。

而此时罪魁祸首正在高平驿的守军死尸中愉快地到处点火,只不过除了他以外还有十几个刚刚剪了辫子的青壮年男子一起在放火,另外十几个拿着长矛在挨个戳地上那些还没死透的清军给他们放血,其中一个明显并不单纯如此,他正拿着火把在烧一个清军军官的重要器官,后者被他烧得不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还玩,赶紧弄死走人!”

杨庆走过他身旁时候无语地拍了他后脑勺一把说道。

“奴才,小的遵命!”

那家伙赶紧毕恭毕敬地说。

说完他把手中火把硬生生地塞进了那清军军官的嘴里,虽然那火也跟着熄灭了,但烧红的木炭在嘴里烧灼的感觉让那军官的眼睛瞬间鼓出,发疯一样在捆绑他的柱子上挣扎。然后那家伙从旁边拎起一个铁锤,毫不客气地照着火把露在外面的尾部砸下去,他砸一下那军官身子挺一下,同时脑袋向上仰一下,很快他就像砸木桩般,把整根火把全都砸进了其口中,那军官最后抽搐了一下,直挺挺地仰着头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咽了气。

“你是个当锦衣卫的好材料。”

杨庆满意地拍着他肩膀。

紧接着他翻身上马,干完活的总共三十六名青壮年男子,全都一样翻身上马,这支队伍冲出已经变成火海的高平驿或者也叫镇武堡,沿着驿道直奔下一站盘山驿。

这是杨庆的奴隶军。

这些人全都是在沙岭和高平两座驿站守军的奴隶,在杨庆血洗这两处时候或许为保命或许为仇恨,他们迅速选择了倒戈,然后以nue杀清军作为投名状加入杨庆手下,这些人很有用的,尤其是这些驿站还有些杨庆不好下手的,但这些人就毫无心理负担了,他们杀起以前的主子们来那绝对干脆利落,什么老弱妇孺在他们眼中都一样。

这很好。

杨庆正愁自己手下缺少富有朝气的部下呢!

而且他们还会持续壮大。

这时候咱大清可就不缺奴隶,咱们不能歧视包衣,毕竟这时候还没到我是包衣我光荣的地步,绝大多数包衣们仍旧是清军在辽东或者在历次入关劫掠中抓来的,这些人对咱大清的仇恨只是压到了心底而已,一旦被释放可是很具杀伤力。

在不到一个时辰后,杨庆率领这支队伍抵达盘山驿。

“跟我来!”

杨庆催马说道。

因为那些奴隶军身上穿着清军的军服,所以城堡上没有任何反应,至于杨庆同样也穿了身泡钉棉甲,而且还是一个牛录额真的,他催马上前的同时,误以为是清军的守军立刻打开门。策马狂奔的杨庆直冲进去,双手同时拔出刀向两旁张开,在进门的瞬间双刀同时划断两名清军的咽喉,紧接着将一名上前迎接的军官撞翻践踏在了马蹄下,在他身后三十六名奴隶兵以最快速度端起锥枪,瞬间将几个还没明白过来的清军钉死在地上。

“包衣杀主而降者免死!”

那个nue杀军官的奴隶兵扔掉大帽子露出里面刚剪的辫子吼道。

一名拿着长矛正准备上前的包衣愣了一下,一脸惊愕地看着他,很显然两人是认识的,看着正用锥枪将一名清军钉死的他,再看看双刀齐出砍瓜切菜般杀戮清军的杨庆,在略一犹豫之后,突然间一长矛扎进了他前面一名清军军官的后背,后者颤抖着转过头茫然地看着他,他狞笑着一拧矛杆,在那军官惨叫中猛然抽出……

而就在此时,盖州连云岛。

“继续开火!”

登莱水师游击韩林端坐在甲板上手中拿着茶壶说道。

紧接着他脚下战舰剧震,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炮声,在这艘大型战舰右舷甲板上,六门两千斤炮接连喷射火焰,呼啸而出的炮弹准确打在不足半里外的码头,那些正在四散奔逃的商人和居民在炮弹的轰击下变成飞溅的血肉,而在这艘战舰两旁,数十艘同样的战舰上,数以百计的各种吨位火炮也同样在不断开火,密集落下的炮弹迅速夷平连云岛上的一切。

这里是辽东第一大商港。

所有输往辽东的物资几乎都在这座现代已经和海岸连成一体的岛上贸易,然后通过退潮后露出海面的道路运往盖州。

“胡老弟,你可别记错了!”

韩林对他身旁一个锦衣卫说道。

“放心,少不了!”

后者随意地回答。

“又轰死一个带鼠尾巴的!”

那锦衣卫身旁举着望远镜的助手喊道。

老胡拿起炭笔,在一个画在纸上的建奴人头后加了一笔,而在这个人头后面已经有了三个正字,他正在划的是第四个。

一旁端着茶壶的韩林撇了一眼,心满意足地继续喝茶了,这就是一百两啊,加起来这艘战船已经收获一千六百两了,虽说杨指挥说了第一期先付三成,那也是近五百两银子啊!而且这银子肯定能有,因为李自成给的十万两就堆在懿安皇后行宫里呢!回去就可以论功行赏,虽然这钱肯定要分给当兵的一些,但自己部下这么多船,最后怎么不弄个几万两,落到自己手中的那至少也得几千两,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而且接下来江南的援军到达肯定还会送来一批银子,那时候还是要补发一部分的。

还是这杨指挥懂兄弟们心思啊!

什么虚的都不扯,直接就是上干货,直接赏银子,这以后要是杨指挥做到锦衣卫指挥使,那跟着他可就真前程似锦了。

“韩将军,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吼声。

韩林愕然回头。

后面一艘商船正在被两艘小型战船押着驶到跟前,船上不是建奴,而是穿大明服饰的,一个中年人正站在甲板上,在他头顶一面陈字的商号旗展示他们的身份。

“我们可是陈公的船!”

那中年人紧接着说道。

“大胆,本将军奉命封锁建奴沿海片帆不得过,管你是陈公新公,所有与建奴贸易者一概以通敌论,船货充公人下狱,再敢啰嗦直接砍了!”

韩林义正言辞地喝道。

“姓韩的,你可是收了钱的,收了钱不办事,难道你以为陈家是好欺负的?”

那中年男子愤怒地吼道。

韩林突然一挥手。

原本站在那男子身旁,负责押解他们的军官瞬间拔出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毫不客气地一刀砍下了这家伙的脑袋。

“这就是汉奸的下场。”

韩林恶狠狠地说。

“胡老弟,他这是……”

紧接着他陪着笑脸对老胡欲言又止。

“这些汉奸想反咬将军,明显就是蓄意报复,将军执法如山,不可能收他们银子的,我们老爷明察秋毫,肯定不会相信这种鬼话,他们都做汉奸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倒是他说的那个陈公,估计就是这伙汉奸的主使了,那个需好好调查一下。”

老胡一本正经地说道。

“回登州就抄他家!”

韩林恶狠狠地说。

“将军真是嫉恶如仇啊!”

老胡感叹道。

第三十五章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两天后。

“怎么又是你?”

杨庆一边爬上船,一边愕然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李来亨。

他已经完成了血洗计划。

从沙岭驿开始,高平驿,盘山驿,闾阳驿,十三山驿统统解决,这些驿站其实都没有多少守军,明朝时候辽东驿站兼职要塞,都有大量屯田兵,附近全是军户,但清军就是把它们当纯粹的驿站和仓库,以方便于他们的军队从辽河以东南下作战而已,每个驿站也就百十个守军,这点人都不一定够杨庆自己杀的,更何况他还有一支规模不断扩大的爪牙跟着。

多尔衮对他无可奈何。

这家伙的移动速度太快,虽然苏克萨哈率领三千精锐紧追着他,可依旧没有任何用处,他血洗一处驿站根本用不了多久,苏克萨哈却必须跟在后面灭火以抢救那些粮食,否则他们后续的大军就得挨饿,实际上这时候多尔衮的大军为了确保补给,已经不得不减速等待后面的辎重队跟上,虽然锦州也有大量存粮,但他们也不能不吃饭跑三百里啊!另外杨庆在血洗各处驿站的同时也毁掉了沿途所有桥梁,这一路虽然没有大河,但小河可有的是,那些桥梁一座不剩,木头的烧毁石头的以他那暴力拆毁,可怜原本到锦州也不过三天的路程,直到现在多尔衮的中军才到高平驿。

但这只是中军。

最后面那些必须徒步的炮灰奴隶们,实际上才刚刚渡过三岔河。

七万大军连人带马还有各种车辆,这些在没有桥梁可通行的情况下,仅仅依靠不多的几十艘船还有那些自制木筏,想要渡过一条一里宽而且每天还得经受潮涨潮落的大河,那可真不是什么顺利的事情,那河面一涨潮想靠木筏渡过就根本不可能了。

总之多尔衮可是被杨庆坑苦了。

而杨庆在完成对十三山驿的血洗后,没敢再向前招惹守军开始增加的锦州一带,而是趁夜溜到小凌河畔抢了一艘应该是晋商运货的商船,把船上的人杀光后载着一百多奴隶军自己驾驶着出海。

然后遇上了等待的船队。

何坤返回老龙头后,李自成立刻就给他派出援军,连同部分锦衣卫由黄蜚的战船海运北上,这支援军的指挥官依然是李来亨。

“你就那么信不过你们的官军?”

李来亨似笑非笑地说。

“他们要能让我信得过,那你现在还能这样跟我说话?”

杨庆说道。

“哈,要是没有我们打进北京,你现在恐怕也就是个锦衣卫小旗,我们穷老百姓还不至于被个锦衣卫小旗吓得不敢说话。”

李来亨说道。

“那谢谢啊!”

杨庆没好气地说道。

“不客气!”

李来亨笑着说。

“立刻进三岔河!”

杨庆紧接着对上前的一名水师参将说道。

“你到底想怎么干?”

李来亨好奇地问。

“你带了多少人?”

杨庆问道。

“三千,都是最能打的,山海关上吴三桂守得很顽强,再加上那些建奴的帮忙,我们几次强攻都没攻进去,前所的建奴还不时在外围偷袭,闯王预计想攻下山海关还得几天,所以必须得阻挡住多尔衮。”

李来亨说道。

实际上他们也害怕清军的战斗力。

上次大战虽然他们胜了,但同样损失不小,哪怕有杨庆这样的猛将助阵,用凿穿战术先搅乱了清军,他们出动参战的也全是主力,结果一场大战死伤也超过了七千。李自成同样明白这个敌人实际上比自己强,如果多尔衮率领的后续七万大军到达,那么他真得很难再打赢,实际上他现在麻烦也很多,山东多处起兵造他反的,后方并不是很稳固。好在他也在从河南调兵北上,但从河南调兵同样需要时间,如今可以说他最重要的就是尽最大限度拖住多尔衮的援军,如果能够拖到他在河南的袁宗第等部到达就可保胜利了。

李自成的兵力很分散。

他进军北京的目的是逼宫做西北王,他根本不是因为杨庆劝说才归顺的,他从一开始就准备这么干的。

所以他根本就不是全力进攻北京。

他大量主力反而分散在各地,尤其所部五大主力之一的袁宗第至今在河南,和袁宗第一起的还有白旺的七万人,原本是挡住左良玉,但随着他和崇祯的协议达成,袁宗第已经可以抽身,而且之前他还在大同留下了张天琳,在真定留下了马重僖。

他的力量严重分散。

而只要他的部下齐集,他是根本不怕多尔衮的。

但这些都需要时间,尤其是袁宗第到这里比多尔衮到这里远得多。

所以他必须全力支持杨庆。

“三千啊,可惜不是骑兵!”

杨庆说道。

海运的肯定不会是骑兵。

“但我的人只要有战马,就都能当骑兵来使用。”

李来亨说道。

“那就先搞一些战马!”

杨庆说道。

于是这支舰队再次杀气腾腾地乘着潮水开进了三岔河。

梁房口堡已经没有阻碍,多尔衮懒得再为这座城堡补充守军了,百十个人纯粹给杨庆割喉玩的,再多……

再多他哪有那么富余的兵力。

他连上到五十下到十六七的全塞进这支南下大军了,各地都只是最低限度留守,甚至连盖州这样的重要城市也不过留千把人,哪还有富余的兵力塞到梁房口堡这种小地方。总之杨庆的舰队乘着潮水再次浩浩荡荡杀进辽河,然后迅速在三岔河口登陆,不到半个小时攻破东昌堡,这里的守军同样没几个人,三岔河浮桥都没了大军也都渡过了,这种地方还有什么驻军的意义?拿下东昌堡后杨庆紧接着兵临牛庄。

“拿我的宝贝来!”

杨庆吼道。

身旁锦衣卫立刻将一个匆忙赶制的火药包递给他,话说这东西足有三十多斤重,里面光火药就包了二十斤,杨庆拎起上面捆绑的铁链子,就像拎着个巨大的流星锤般,在头顶试着舞动了几下,然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转头对着李来亨露出一丝xie恶的笑容……

“点火!”

他说道。

“你疯了?”

李来亨惊叫道。

“我就喜欢玩疯狂的!”

杨庆说道。

李来亨接过火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给他点燃引信。

下一刻杨庆骤然间蹿出,就像全速狂奔的战马般直冲向牛庄城的大门。

城墙上守军直接看傻了,不过那引信燃烧的火光还是迅速让他们清醒,紧接着总共四门大炮全都指向杨庆,但问题是这家伙太快了,第一轮实心弹打出无一命中后,第二轮霰弹还没完成装填他就到了护城河边。

密集的利箭迅速射出。

在不断落下的利箭中,全身重甲的杨庆再次抡起手中的火药包,在头顶抡了三圈后就毫不犹豫地松开手然后扭头就跑。

他身后火药包呼啸飞出。

这个恐怖的武器在城墙上一片惊叫中,在对面列阵的顺军和明军水师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瞬间掠过宽阔的护城河然后落在了近三十米外的城门洞内,下一刻那城门洞骤然变成了开火的炮口,火焰和硝烟挟着各种碎片向外喷射,当硝烟散开后,牛庄的城门已经洞开了。

“还不快去!”

杨庆带着一脸装个逼的淡然,走到列阵的顺军面前,向后一指若无其事地说道。

“快,进攻!”

李来亨瞬间清醒急忙吼道。

他那三千精锐老兵立刻拿着各种武器汹涌向前,甚至就连那些明军水师都被带动起节奏,一同吼叫着狂奔向前,那些奴隶军和锦衣卫更是冲锋在前,话说他们可是杨庆的人,可不能给主人丢脸。至于城墙上反击虚弱无力,牛庄总共也就千把守军,多尔衮都倾巢南下了,这里肯定不会有太多,在城门被炸开后实际上大势已去,说到底牛庄只是一座周长不到两千米的小城而已,进攻的水师加顺军兵力超过了七千,明军战舰就在牛庄码头,从船上拆下的大炮不断轰击,这种情况下守军完全就是在垂死挣扎。

仅仅几分钟后,最先泅渡护城河的锦衣卫就开始冲进城门。

然后是会水的顺军。

他们和清军在城门洞內展开一场真正的血战,但随着顺军源源不断泅渡护城河,清军还是被这些精锐老兵硬生生给顶了回去,当第一批顺军登上城墙放下吊桥之后,这场战斗也就大局已定了。

“包衣杀建奴而降者既往不咎,其他鸡犬不留,城内财物女人统统赏给兄弟们!”

杨庆大手一挥说道。

然后剩下就是一片欢腾中血洗牛庄了。

到第二天早晨的时候,这座城市已经清理干净,一千清军几乎全军覆没,就连城内居民都清理干净,而李来亨也获得了三百匹宝贵的马匹,一支由杨庆统帅的骑兵队迅速组建,其中包括五十名前包衣,同样在牛庄之战后杨庆的奴隶军也扩大到了三百人。然后杨庆率领骑兵渡过三岔河,沿着陆路直奔清军后方,李来亨率领主力登上战舰,向北越过三岔河口,沿着辽河继续向前,当天傍晚杨庆在沙岭驿与高平驿之间追上了多尔衮拖在后面的辎重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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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章,叔叔去世,去年送走一个姑姑,今年送走一个叔叔,老一辈就这样开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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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跗骨之蛆

“快,你们这些狗奴才!”

夜幕笼罩的官道上,清军牛录苏喀挥鞭呵斥着。

鞭声中旁边一名奴隶立刻发出惨叫。

但其他那些奴隶无人敢说话,全都低着头拼命推动中间马车,这辆满载粮食的马车正在雨后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向前,经过了七万大军和他们的马匹践踏再加上无数马车碾压,原本平整的道路彻底变成烂泥塘,纵然人推马拉也无法使这些沉重粮车顺利前进,使得远处已经隐约可以看见的高平驿的宿营火光,更是变得仿佛越来越遥远。

苏喀的目光突然落在一个明显筋疲力尽,想停下喘口气的奴隶身上。

“你这狗奴才敢偷懒!”

他立刻吼道。

后者吓得赶紧趴在地上磕头。

“拖出来,你们这些狗奴才,看来不砍你们几个狗头是不行了!”

苏喀恶狠狠地拔出刀喝道。

这时候两个士兵上去,把那个倒霉的奴隶拖出来,其他那些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继续在那里拼命推车,不仅仅是他们,整个这支辎重队绵延的车龙中,所有奴隶都在低着头默默推车。而在他们的沉默中,那个倒霉的奴隶不停哭求着,但却没有获得任何怜悯,他就那么被拖到了苏喀面前,刚刚得知戍守沙岭驿的弟弟被那恶魔割喉的牛录大人一把抓过他的辫子,然后递给旁边的士兵向前拉住……

“狗奴才,去死吧!”

苏喀仿佛看着那个叫杨庆的锦衣卫般,看着这个倒霉的奴隶,然后双手举起刀发出一声得意的吼声。

然而下一刻他却愣住了。

“什么声音?”

他举着刀愕然说道。

蓦然间一声破空声。

“敌袭!”

他尖叫一声猛然向前扑倒。

几乎就在他一头扎进烂泥的同时一支利箭在他头顶急速掠过,准确命中了那名牵着辫子的士兵面门,后者没有任何停滞地仰面倒下,苏喀看着他的死尸一翻身,但还没等他爬起来伴随破空声,另一名士兵的死尸倒在了另一边,还是同样面门中箭。

苏喀擦着头上冷汗和烂泥,匆忙爬向那辆马车。

此时整个队伍一片混乱,就像对面的黑暗中埋伏了数十名弓箭手般,利箭一支接一支不停飞出,几乎箭无虚发地命中一个个骑在马上的清军士兵,使他们惨叫着从马上坠落,剩下所有清军都被吓得匆忙下马,纷纷冲向那些堆满粮食的马车隐蔽,而那些奴隶反应也都很快,他们毫不犹豫地抱着头往地上一趴,至于生死就看老天爷了。

“反击,杀过去了!”

苏喀趴在粮袋上吼道。

那些同样趴在粮袋后的清军,纷纷从马车上取下盾牌,他们本来就是骑马的重步兵,拿到盾牌后立刻熟练地组成一个个盾墙,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出,缓慢向着袭击者推进,一些弓箭手在盾墙掩护下,同样向前射出利箭,只不过他们根本看不见敌人,纯粹就是给自己壮胆,但对面的箭却依旧不断飞来,哪怕有了盾牌的阻隔,这些箭仍旧不时落在某个倒霉的清军面门。

好在盾墙终究管用,清军仍旧顺利向前合围。

苏喀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却没注意到就在这时候,那名差点被他砍头的奴隶,已经悄然爬到一具清军死尸旁,并且捡起了落在一旁的刀。

另外几名奴隶倒是看到了。

但他们却继续趴在地上没有一个提醒牛录大人的。

“冲,冲上去,啊。”

苏喀站起身大吼着,但吼声却蓦然间变成了惨叫。

他愕然回过头,看着那个把刀捅进自己后背的奴隶。

后者咬着牙狠狠将刀向下一拖,苏喀再次发出惨叫,但他还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奴隶。

而就在同时,那些已经快要完成包围的清军也发出了惊恐的尖叫,然后散开盾墙不顾一切地往回跑,冲向他们的战马,哪怕他们后面的箭依旧不断射进他们的后背也顾不上了。因为就在此时伴随急促的马蹄声,无数端着锥枪的骑兵从黑暗中涌出,还没等他们跑回已经离开近五十米的车队,这些骑兵就已经凶猛地撞在他们中间,马蹄践踏,锥枪刺击,马刀劈砍中清军士兵不断倒下。

而那袭击者也终于露面。

拿着一张弓背着箭囊从黑暗中走出的他,在缓缓向前中不断射出利箭,将那些试图反击的清军一个个射杀。

但苏喀已经看不到这些了。

那名在拖动中拔出刀的奴隶毫不犹豫地将刀刃压进他的咽喉。

“带走所有战马,烧掉所有粮车!”

COS精灵王子的杨庆很快就站在了他俩身旁,饶有兴趣地看了看那瘫坐在地上的奴隶,对着在车队席卷而过的部下骑兵说道。

他是负责诱敌的。

他步行靠近以弓箭射击,面对他这样的神射手,尤其还是隐藏黑暗中不知道多少人的情况下,清军就算是骑兵也不敢冒险向前冲,最理智的方式就是下马以盾墙结阵向前,而就在同时他的骑兵却控制着马匹缓慢靠近,避免狂奔而被发现,等到清军下马并离开车队后,他的骑兵就可以全速冲出虐菜了,而他继续负责压制,黑夜中这样的战术很有效。

他的战略也很简单。

就是尾随清军不断袭击,像跗骨之蛆般跟着一口口地咬。

他炸断三岔河浮桥带来的最大收获就是拉长了清军的队伍,渡河难度的增加,让多尔衮的七万大军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全部渡完,急于到达山海关的多尔衮,肯定不会等后面的,最终这支大军被拖成了一条绵延百里的长龙。前面苏克萨哈的前锋都已经到闾阳驿了,后面的还没到高平驿,多尔衮的中军也才到盘山驿,这样的一字长蛇最适合袭击了,尤其是后面的辎重队什么的,而且这样的袭击还可以给他补充兵力……

“至于你,愿意跟着我吗?”

他低头问那奴隶。

就在这时候两名他的奴隶士兵上前亮出自己刚割辫子的脑袋做广告。

“奴才叩见主子!”

那奴隶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要叫主子,这个词太难听,爷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杨庆,你就算我的家奴了,叫家主吧!话说老爷这词也太难听,以后这个称呼得规范一下,不能让那些家伙叫我老爷了,老爷听着就引不起美少女的兴趣。”

杨庆说道。

那奴隶才不管他扯淡呢,很自觉地拿着刀骑上苏喀的战马。

这时候其他那些奴隶中,一些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出来,捡起各种武器在地上的清军伤兵身上放血交投名状,然后纷纷骑上那些清军的战马,不过还是有一些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趴在地上的烂泥里,就像准备好了与烂泥一同腐朽般,好在那些归顺的奴隶都认识他们,也没顺便给他们放血。话说这一次杨庆的收获很大,至少三百奴隶加入他麾下,这些人其实也别无选择,就算他们逃走跑去找清军也难免一死,清军在这方面的军法可是很严酷,奴陷主只有死,跟着杨庆至少还能有条活路。

“家主,鞑子后队在高平驿,咱们这样放火他们很快就会过来!”

那奴隶小心翼翼地说。

这时候那些骑兵已经点燃了他们之前推着的马车,车上的粮食立刻熊熊燃烧起来,这样的火光在黑夜中十几里外都能看见,实际上还不到十里远的高平驿清军后卫不可能看不见。

“啊,我要的就是他们看到。”

杨庆说道。

的确,他要的就是清军看到。

仅仅十几分钟后,前面的黑暗中无数火把的亮光就出现。

“亮起火把,撤退!”

杨庆毫不犹豫地说道。

连同新归降的奴隶,总计六百人的骑兵队伍,立刻拿起刚刚准备好的火把在粮车的火焰上点燃,然后向东迅速冲向黑暗的原野。

十分钟后。

“追!”

镶蓝旗汉军固山李国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恨恨说道。

他爹李继学原本是杨镐手下的,辽阳陷落后因为曾经出使建奴所以投降,估计出使时候没少卖情报,很可能被收买为内奸,此后在野猪皮手下很受优待,年老后由李国翰接班。

“主子,这些狗奴才怎么办?”

一名包衣指着那些没有跟着杨庆而是留下来等待清军的奴隶说。

“奴陷主,杀!”

李国翰毫不犹豫地说。

“主子,主子,我们对主子忠心耿耿啊!”

那些奴隶哀嚎着磕头求饶。

但紧接着大队的清军就从他们身上践踏而过,然后在他们的惨叫声中如洪流般席卷向前,直奔远处依旧隐约可辨的那片火光。

很显然后者逃跑的速度不算快,在追出了半个多时辰后李国翰就已经可以看到隐约的人影了,而且这些家伙看来知道无法摆脱他的追击,已经在那里停下不走了,数量不多的骑兵迅速列阵,面对他们静静等待着。

“杀!”

李国翰拔出刀毫不犹豫地吼道。

他身后三千骑兵立刻端起了长枪开始列阵向前,他们并没看到,远处夜幕的星光中,隐约有无数的船型黑影横陈……

第三十七章 这就是个疯子

“杀!”

李国翰狂奔中吼叫着。

他已经可以看到这支骑兵正中间那个手持方天画戟的男子,正是这几天连番羞辱他们的杨庆,这个凶残而又无耻的家伙,依靠卑劣的偷袭将八旗健儿的颜面一次次踩在脚下摩擦,今天该让他付出代价了!

“用这狗贼头颅祭奠英王!”

他亢奋地吼叫着。

在他身后三千骑兵同时发出了复仇的怒吼,带着三千匹战马践踏地面的雷鸣般巨响,恍如势不可挡的洪流般席卷过黑色的旷野……

蓦然间一声刺耳的呼啸。

李国翰下意识地抬起头。

一道火箭从杨庆背后的黑暗中骤然升起,紧接着在繁星点点的夜幕上炸开一朵灿烂的焰火,他愕然低下头看着杨庆,突然间他发现这个面容越来越清晰的家伙,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诡异,而借着焰火炸开的那一点微弱亮光,这支骑兵背后夜幕上的那片暗影也一下变得清晰,那不是之前他以为的树林,那是密密麻麻的无数桅杆和战船……

“停止前进!”

他几乎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叫。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就在他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在他们右侧的那片黑暗中,无数火焰仿佛凭空出现般骤然间喷射而出,在这火焰映照中,密密麻麻的大炮在荒草间显露真容,下一刻霰弹如同狂风暴雨般打在他的骑兵中。因为是侧翼的攻击再加上他们队形的密集,这些霰弹几乎就没有落空的,原本气势如虹的冲锋队伍瞬间一片人仰马翻。被击中的士兵惨叫着坠落,被打伤的战马悲鸣着倒下,他们又让更多猝不及防的骑兵紧接着栽倒互相撞击着,然后被后面涌来的骑兵践踏在马蹄下。

“继续向前,别乱!”

李国翰惊恐地尖叫着。

但这只是恶梦的开始,就在那些大炮射击完开始装弹的时候,在大炮的前方草丛中,无数原本蹲着的鸟铳手点燃火绳站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子弹齐射中,原本试图趁机反击的清军又是一片死尸倒下。

然后他们左侧的黑暗中,无数悍勇的步兵开始了冲锋。

这些步兵绝对不是明军,面对骑兵的他们毫无退缩,一支支长矛的平推中不断将混乱的骑兵戳翻,紧接着挤入战场的刀牌手凶悍地砍杀,弓箭手在背后不断射出利箭,所有战术都与明军无异,但那种气势那种无视死亡的凶悍完全不是明军身上有过的。他们就像是一群突然战场的狂暴猛兽,以势不可挡的气势收割清军的生命,几乎瞬间李国翰就明白了,自己的对手不是明军,这是刚刚横扫北方甚至连北京都拿下的那群流寇。

这是一个早就等着自己的陷阱。

这的确是个陷阱。

杨庆不但自己是诱敌的,他这支骑兵队都是诱敌的。

三岔河口一直到高平驿的这段路,实际上是折向西北几乎和三岔河口以上的辽河并行,辽河与高平驿之间的距离甚至比沙岭驿到高平驿之间距离还短,而且这段河道完全可以通行登莱水师的战船。渤海上的战船不是南方的尖底,全是适合浅水的沙船型,北方战船全是这个,没有那些福船鸟船之类,都是清一色的沙船,可以轻松载着李来亨在侧翼登陆然后布置陷阱。他负责把清军引过来,三百骑兵也就能引两三千清军追击,而李来亨所部和水师加起来七千人设伏,水师战船上装备大量弗朗机之类轻型火炮,这些不需要专门的码头,用舰队中那些小型战船可以轻易运上任何一处河滩,它们全部抬下来隐蔽在侧翼,一旦清军进入陷阱就不停狂轰。

李来亨的步兵负责从另一边突击肉搏。

至于杨庆……

“杀,装逼的时刻又到了!”

杨庆举起方天画戟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催动战马,他身后不仅仅是三百骑兵,就连那些新收的家奴都亢奋地催动战马,跟随他径直撞向清军,而后者同样也在直奔他们,自知无路可走的李国翰,带着身旁几百骑兵直扑他这个罪魁祸首,准备就是死也要拖着他一起。

两人转眼间撞在一起。

李国翰手中锥枪直刺杨庆,但可惜还没等够到,杨庆手中那比锥枪长一大截的方天画戟就凌空砸落。

真正的砸落。

那锋利的戟枝就像镐头般,一下子砸穿了李国翰的头盔,瞬间就钉进了他的头骨,就在同时杨庆的战马在他身旁急速掠过,伴着戟杆的向前,那戟枝就像钻头般搅烂了他的大脑,随即伴随这家伙向外拽出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了他的头盖骨,然后那方天画戟带着他的脑浆和卡在上面的头盔,凌空斩落用短剑一样的戟刃劈开了另外一名清军的脸……

半小时后,这场大战结束。

“毙敌一千五,夺战马七百!”

李来亨兴奋地说。

“立刻撤退!”

杨庆毫不犹豫地说。

“呃,不继续吗?”

李来亨愕然道。

“废话,装完逼不跑难道还等着建奴大军合围吗?这些战马能装上船运走吗?”

杨庆问水师参将。

“能,只是需要码头!”

那参将眉开眼笑地说道。

“你们去三岔河口,在那里等我们!”

杨庆说道。

“你不是说要像附骨之蛆一样跟着建奴不断咬他们吗?那现在为何要撤走呢?”

李来亨追问道。

很显然对他的目的有所怀疑。

“附骨之蛆不一定非得撵着建奴的屁股后面,再说咱们的人难道不休息了吗?更何况如今才一千多匹马,而且还不全是战马,难道你的部下能够以步兵追人家骑马的?从这里再追就没有水路了,必须下船陆路追,建奴调万把人一个回马枪,就能把你这三千人吞掉,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那么傻呢?登船,舒舒服服地吃饱喝足睡个好觉,明天一早咱们就又回到大海上了,你要知道,咱如今这东南风的天里,从梁房口到建奴必经之路的锦州,最多也就是一个白天的航程而已。”

杨庆揽着他肩膀说道。

“相信我,没错的!”

紧接着他补充道。

这时候不相信他还能怎样?反正李来亨对辽东两眼一抹黑,如何行动全指望这个家伙,于是他的部下和那些水师匆忙又把那些弗朗机之类小炮抬上船,然后迅速登船顺流而下。

杨庆率领扩大到一千三百人的骑兵同样连夜直奔三岔河口。

他们撤退后刚一个时辰,近万清军就到达了战场,不过已经毫无意义了,就连追杀他们都来不及,狂奔数十里的杨庆都越过了沙岭驿,就在那些清军给一千五百名八旗健儿收尸的时候,狂奔近百里的杨庆在三岔河口登上了战舰。就连一千三百匹战马都硬生生塞到了船上,虽然结果是这些战舰严重超载,想要开回老龙头是绝无可能,但勉勉强强走个百多里近海还是能撑住的,而杨庆的对它们的要求也仅限于此,第二天中午时候顺流而下的他就出了梁房口,转向西直奔小凌河口。

“我的目的是夺取锦州。”

战舰的船舱内,杨庆一脸矜持地说道。

说话间他还啃着一只刚刚从海里捞出来的大螃蟹。

那水师参将愣了一下。

“将,将军,那是建奴最大的城池,驻了好几千精锐呢。”

他几乎是虚弱无力地说道。

不得不说他已经被杨庆的疯狂吓傻了,炸桥,自己一个人血洗各处驿站,回马枪带他们夺牛庄,转头撩拨多尔衮的七万大军,仅仅几天时间他用一系列疯狂的举动马不停蹄地刷新人们对疯子的认知,虽然他几乎是奇迹般都胜了,可今天居然要攻锦州,这仍旧不得不说是彻底疯了。

“那是以前,但现在不一样了。”

杨庆笑眯眯地看着李来亨说道。

的确不一样了,锦州守军绝大多数都跟随艾度礼南下,这个正蓝旗满洲固山额真是豪格一伙的,黄台吉死后支持豪格,差一点和多尔衮的两白旗火并,原本历史上很快就被多尔衮找个理由砍了。但现在因为阿济格的死,他反而成了山海关内清军的统帅,他从锦州带走了五千清军,而之前锦州恐怕也没一万,之后又派出一批增援退守前所的屯齐,那么杨庆估计城内不会超过三千。

而且还有大量可以策反的奴隶。

而他有近七千可以参战的,那么完全可以放手一搏。

锦州是清军在这一带的后勤基地,他毁掉了牛庄,毁掉了沿途驿站,多尔衮随行携带的粮食不可能满足供应,锦州是清军南下的唯一后勤支撑,打下锦州烧了城内所有粮食,多尔衮就只能止步于此等待后方的运输,他不可能带着一支饿肚子的大军去和李自成决战,然后杨庆还可以继续袭击他的后勤线,干这个他最拿手了。

不过……

“你如何在一天内打开锦州?用弗朗机炮?”

李来亨不无鄙视地说道。

“山人自有妙计。”

杨庆笑着说道。

第三十八章 你怎么不叫犯贱呢?

锦州,北凌码头。

“这些狗东西,平日收咱们那么多钱,如今却翻脸不认人,真以为范家是如此好欺负的?”

范平阴沉着脸说道。

他是范家驻锦州的商号掌柜,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所有商船都在海上遭到了水师的扣押,甚至还有一艘因为反抗而被击沉,而原本登莱水师和他们是一定程度的合作者。晋商以输往直隶山东一带为名从江南采购粮食,然后在登莱水师的无视下转运到牛庄,盖州或者锦州,补给因为气候严寒而极度缺粮的满清,满清则用历次入关洗劫的金银支付给他们,他们将一部分送给登莱水师和贿赂朝廷官员,尤其是山西宣大一带地方官以维持陆上走私线,甚至本身后者就有股份在他们的商号作为合作者。

但现在全乱了!

首先李自成控制宣大以后山西经宣化出张家口的商道被其控制,这条路线的运输暂时停滞,尤其是李自成和多尔衮争夺山海关后,留守宣大的顺军严禁这条路线的走私。

然后登莱水师也突然转变态度由合作者变成敌对,真正执行他们从来没有严格执行过的海岸封锁。

片帆不得出海。

整个辽东沿海乃至鸭绿江口全都被黄蜚的水军封锁,所有进出的商船无论谁家的,无论以前关系如何,统统都连人带船全部扣押,反抗者直接毫不留情地击沉,范家作为晋商的老大可以说损失惨重,同满清的所有贸易全部停滞,何时恢复遥遥无期,等到李自成击败多尔衮彻底控制北方后,恐怕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在给满清运输任何物资了,困死满清是李自成必然选择,他不可能还容忍晋商资助自己的敌人,所以除非多尔衮能够击败李自成,否则晋商的崩溃是必然结果。

这真得无法忍受啊!

“三爷,咱们怎么办?”

他身旁一个年轻人小心翼翼地问。

他身上还带着鞭痕,这是两天前刚刚被水师抓住时候挨的,幸亏他在水师还有点门路,最终关押他的战船在巡逻到锦州外海时候,把他给扔了下来,然后他抱着同样扔下的木板漂了回来。

“怎么办?”

范平无可奈何地说道:“求老天保佑多尔衮打败李自成吧!”

“三爷,有船过来了!”

突然前面一名伙计跑过来喊道。

范平立刻抬起头,前面一片漆黑的小凌河上,一点灯火缓缓而来,乘着涨潮倒灌的海水逐渐清晰,同样船上的商号旗也越来越清晰……

“是咱们的船!”

那年轻人兴奋地说道。

那灯光映照下的旗帜上隐约是个范字。

“倒也难为他们了!”

范平带着一丝欣慰说道。

的确,这艘船能通过登莱水师的封锁实属不易,虽然一艘船的归来并不能改变范家的处境,但却也算是一个好兆头,他向前走到码头上,看着这艘越来越近的商船,虽然感觉有些陌生,包括甲板上的水手也都从没见过,不过这种货船很多实际上就是在始发地雇佣,范家的旗帜只是代表这是范家的货而已,他不认识也不算奇怪。

“哪位是范三爷?”

甲板上一个带着眼罩,看上去不似善类的年轻男子说道。

“在下便是,兄弟从何而来,范家何人在船上押运?”

范平拱手笑道。

那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商船靠泊码头,在数十名水手簇拥下,他晃晃悠悠地走下来一直走到范平面前,然后笑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范平也是老狐狸,立刻就感觉出了不对,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却用手指悄然发出了一个信号,后面的数十名伙计迅速向两旁分开并且手按刀柄。

当然,这完全没必要。

因为他身后就是清军在北凌码头的军营,编制上是一个牛录,只是为了增援屯齐,牛录大人已经奉命南下了,锦州原本只有八千驻军,之前吴三桂弃守宁远后,分了两千人南下驻扎宁远,之后艾度礼带走四千,连同宁远的一千一起随阿济格南下,实际上锦州还剩两千。但阿济格死后艾度礼被困山海关,屯齐退守前所,为了增援他,锦州守军又拼凑了一千人南下,实际上整个锦州守军就还剩下了一千人,而北凌码头的军营里只有三十名八旗汉军,但其中二十人回城里了,毕竟他们只是收税的,海上都被封锁了还收个屁税,当然趁机回去找女人了!

不过十个清军也足够了。

范平淡然地看着那男子。

后者突然笑了。

他笑得是如此真诚如此灿烂,以至于范平都有些眼花,仿佛这笑容充满了自己的视野……

好吧,他不是眼花。

因为这家伙骤然间向前蹿出,就像狂奔的战马般,带着他那张笑脸以每秒二十米的速度撞在范平胸前,在那撞击的一刻范平甚至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肋骨的折断,然后就像一艘被巨浪抛起的小船般倒飞出去,带着口里喷出的鲜血砸落地面,几乎他落地瞬间一只牛皮靴的靴底踩在他脸上,这是他视线中最后看到的东西。

“范平,你怎么不叫犯贱呢!”

带着一个黑眼罩COS海盗船长的杨庆一脸鄙夷地说道。

下一刻他就像一头发qing的犀牛般撞进了范平后面的清军军营,带着狂奔的力量瞬间挤进了两名应该是站岗的清军中,手中双刀一分割断了他们的咽喉,然后撞开最近的房门冲进了正赌钱房间內,在那些清军士兵愕然的目光中纵身跃起瞬间蹲在了赌桌上,紧接着一拧身,双刀绕身横扫带起一片血光,而在他身后的码头上那些范家的伙计们,则在甲板上突然出现的弓箭手攒射中纷纷倒下……

半分钟后。

“来,买大还是买小?输了你赔命!”

赌桌上的杨庆按着骰盅对剩下唯一一名活着的清军军官说道。

后者哆哆嗦嗦地看着这个恶魔。

“买小!”

紧接着他咬牙说道。

“开,呃?”

打开骰盅的杨庆愕然地看着点数。

“赢了,我赢了!”

那军官幸福地高喊着。

然后杨庆抬脚把他踹翻,紧接着就跳下来,手中双刀以极快的速度挥舞了几下,可怜那军官还没等反应过来,手筋脚筋就全被他切断。

“你赢了,愿赌服输!”

杨庆收回双刀真诚地说。

地上的清军军官用悲愤的目光看着他,然后不停惨叫着,紧接着杨庆就从他身上踏了过去。

此时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一百名顺军精锐以突袭的方式,轻松杀光了码头上所有的范家伙计,甚至就连其他几家商号留守这里的都被杀戮一空,杨庆踏着遍地死尸走到码头,举起一盏灯笼在半空中缓缓挥动。很快下游的小凌河口无数灯光亮起,一艘艘满载士兵的水师战船在暗淡的灯光中,仿佛一群怪异的巨兽般借着潮水推动几乎悄无声息地停靠码头,那些顺军精锐和船上的战马纷纷登岸。

“走!”

杨庆挥手说道。

紧接着他跳上范平的马,而他身后最先集结起来士兵也纷纷上马,跟随他向着锦州方向狂奔而去,仅仅一刻钟后,这座著名的要塞就出现在了前方。

杨庆举起了手。

后面源源不断的骑兵立刻止住。

而他则跳下了战马,在夜幕掩护下徒步直奔锦州城下,在他后面源源不断的骑兵到达,借助黑夜的掩护在小凌河畔的树林间隐蔽。

而杨庆很快泅渡护城河,就像个幽灵般出现在锦州南门永安门前,他紧贴城墙仔细听了一下头顶的各种声音,确定上方没有巡逻的清军,然后毫不犹豫地抛出他早就准备好的爬城器,粗木落在城墙上的声音传来,他再次静静地倾听着,最终确定没有任何异常后,他攀着绳索转眼间就爬上了城墙。一座南窄北宽,东直西弯的城市瞬间展现在面前,他没有丝毫犹豫地低下头,以最快速度冲向了矗立的城楼,几名巡逻的清军士兵懒洋洋从里面走出,还没等反应过来,杨庆已经带着恶风撞到他们中间,双刀以极快速度切断了他们的咽喉。

就在这些清军士兵痛苦的抽搐中他瞬间冲进城楼,仅仅不到五分钟后就拎着滴血的双刀走出来,然后径直走下城墙打开城门的门栓,在门轴上倒了点油缓缓打开。

紧接着是翁城的城门。

所有城门全都打开后,他重新回到了城墙上,拿起一个火把不断在半空中挥动着。

“杀!”

城外的李来亨放下望远镜大吼一声,然后毫不犹豫地拎起锥枪,向着城门洞开的锦州一指,紧接着他催动了胯下战马,而在他身后已经完成集结的一千多骑兵同样催动战马,带着践踏地面的雷鸣般蹄声,恍如决堤洪流般汹涌向前。而在他们身旁的河面上一艘艘满载步兵的小型战船,同样借着潮水鱼贯向前,甲板上所有水师士兵带着亢奋的激动,就像看着一座金光闪闪的黄金城般看着黑沉沉的锦州城。

而在他们前方,永安门翁城上一个黑影矗立正中,在他前方一座吊桥正缓缓放下……

第三十九章 释放你们心中的野兽吧!

“杀吧,烧吧,践踏吧!

大明的勇士们,让你们的复仇之火烧掉这座城市的一切,让你们的刀砍下异族的头颅,让你们的铠甲沾满建奴的血,在这里你们代天行罚,就像太祖皇帝的开国元勋们一样荡涤这片土地的腥膻,将所有敢于入侵汉地的鞑虏统统践踏在铁蹄下。

记住,鸡犬不留!

记住杀光,抢光,烧光!”

站在永安门城墙内侧,杨庆就像个xie恶的大反派般,对着脚下汹涌而入的骑兵吼道。

后者也正像他所鼓励的一样。

虽然李自成的确不像咱大清抹黑的那样残暴,但他的部下也的确不是什么王师,这些跟随他征战多年的老兵们对于烧杀抢掠也是很拿手,纵马狂奔的他们进入锦州后就完全代入杨庆期待的状态。一队队沿着街巷分流开的骑兵毫不犹豫将火把伸向附近所有易燃物,干草,房屋,树木,两旁晋商们的店铺,所有一切能点燃的全都被他们点燃,在东南风推动下烈焰瞬间升腾起然后席卷向前。而伴随火焰在两旁的席卷,那些狂奔的战马上所有顺军疯狂地砍杀着从两旁逃出来的居民,无论是带着辫子的建奴还是没带辫子的晋商,统统毫不留情地撞倒践踏在马蹄下,用锥枪将他们钉死在地上,用雁翎刀砍下他们头颅,就像一群冲进羊圈的狼群般疯狂地杀戮着。

仓促冲出的清军毫无反击之力。

锦州的清军主力都南下,留在这里的无非就是些老弱,另外还有他们的家眷,话说哪怕就算是八旗满洲的精锐,对上这支顺军精锐都很难在没有数量优势情况下取胜,又更何况这些战斗力垫底的老弱。

尤其是他们数量还不足。

尤其是因为突袭的突然性,绝大多数清军都分散在家中,根本不可能集结,清军又不是说都在军营,理论上算全民皆兵的他们,正常情况下只要不是轮值都在家中,而他们的家分散在一座几平方公里的城市,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集结,他们几乎是刚刚拿着武器冲出自己家门,就撞上一队队狂奔的顺军然后转眼被践踏在马蹄下。

一千多骑兵很快全部入城。

而就在同时第一艘满载士兵的战船也靠岸,剩余顺军步兵和杨庆的锦衣卫还有家奴最先上岸,同样亢奋地狂奔向前涌入城门,就连那些驾船的水手都顾不管自己的船了,抄起武器加入进攻。话说锦州同样也是这一带最大的满清城市,在牛庄刚刚收获颇丰的他们,很显然都清楚在这里他们可以收获更多,实际上如果连这些驾船水手都算,杨庆的大军总兵力是超过八千的,毕竟这个时代的帆船通常都得几十人驾驶。

这支是锦州守军八倍的大军就这样从洞开的永安门源源不断冲进锦州,然后开始他们那疯狂的杀戮。

杀光,抢光,烧光!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激励士气了!

化身为野兽的士兵,通常能够爆发几倍的战斗力,哪怕从来没打过胜仗的水师此刻也无比凶悍,话说杨庆的确不能短时间內让他们变成岳家军或者戚家军,但在短时间內让他们变成清军入关后的绿营还是没问题。只要让他们放开心中的野兽就行,他们在城内不断冲进一座座八旗健儿的住宅点燃烈火,杀光里面因为青壮都南下作战而剩下的老弱病残,再把所有能找到的金银珠宝塞进自己怀里,然后对着天空发出亢奋的吼叫。

哭喊,惨叫随着他们和他们携带的烈火蔓延而席卷锦州。

然后杨庆最喜欢的出现了。

他那些刚刚剪了辫子的家奴一边亢奋地烧杀着,一边身体力行地向那些奴隶们解释,尤其是他们头顶散开的那撮头发更是成了一个标志,让那些奴隶们蠢蠢欲动。然后很快就有人忍不住了,自己割了脑袋后面的辫子拿着所有他们能找到的武器,向着那些清军家属举起屠刀,就这样奴隶们的造反彻底让这座城市沦陷。虽然绝大多数奴隶都作为死兵被驱赶南下当炮灰,但留在这里的凑个千把人还是没有问题,他们的加入不但让杨庆的大军损失得到弥补,甚至兵力还在不断增加中。

仅仅一刻钟后,锦州就已经完全变成了火海。

所有一切都被点燃。

这个时代的建筑全是木制,甚至很大部分还是草顶,在多年日晒雨淋之后早就像油一样易燃,平常不小心一个火星就能烧半城,更何况是这种大规模的蓄意放火,而且还是上万人齐动手,而且没有任何人救火。最终所有一切都在燃烧,民宅,商铺,官署统统被冲天而起的烈焰吞噬,甚至一些地方已经连进攻的大军都不敢冒险进入了,他们带着xie恶感十足的快乐在外面堵着里面的人往外逃,就像射兔子一样把他们射死在逃离火海的最后一刻。

尤其作为首要目标的粮仓。

这些粮仓被李来亨亲自率领一队顺军夺取并点燃,数十万石粮食正在连同储存它们的仓库一起,化作一片堪称壮观的烈焰,用那直冲天幕的火龙妆点繁星点点的夜空。这都是晋商为清军海运输送囤积起来的,甚至都是用了多年才囤积起来的,还包括了部分清军入关劫掠的,以备他们下一次入关劫掠使用,可以说这是清军在整个辽西走廊的后勤支撑,整个这片战场上清军全靠这个。因此烧掉这些粮食以后别说是多尔衮的整整七万大军了,连宁远和前所的清军都没有粮食,宁远虽然是吴三桂弃守,但撤走前他也毁掉了所有能毁掉的。

而牛庄的囤积也被毁。

没有了这两地的存粮,没有了晋商的继续输血,多尔衮不仅仅无法维持他的大军作战,甚至就连沈阳等各地都得开始忍受饥寒之苦。

无法作战就无法劫掠。

无法劫掠他们就不能在小冰河期的严寒里养活自己。

然后他们会被饿死的。

这就是原本历史上晋商和其他那些奸商甚至包括一些愚蠢贪婪的大明官员对大清的贡献,如果不是他们,明朝想解决建奴只需要封锁就行,陆地上锁断热河山区和北边的西拉木伦河商道,海上封锁辽东所有港口,一粒粮食别放进去,用不了多久建奴内部为争夺养活不了所有人的有限资源就得自相残杀。

可惜这却做不到。

甚至连前线官员都卖粮食给他们。

杨庆满意地欣赏着这一幕。

只不过此时他的位置已经由永安门换成了城中心的钟鼓楼,在他脚下是唯一集结起来的五十多清军,这些人原本是想控制钟鼓楼居高临下用大炮封锁这个十字街口的,可惜一头狂暴的猛兽让他们变成了一堆死尸。而同样此时整个锦州也已经杀乱了,几乎所有街巷上都有狂欢的明顺联军和造反的奴隶,而且后者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当中。说到底这时候八旗健儿家谁还没有几个奴隶啊,整个满清的农业生产几乎全都是奴隶在负责,在东北杀剩下的,历次入关俘获的,甚至包括在朝鲜俘获的,可以说一个奴隶制国家的政治军事经济体系已经完善。

然后就等着把它发扬光大了。

但现在这些奴隶们可不是被彻底驯化以后,

“你就这么看热闹?”

杀的一身是血的李来亨纵马从钟鼓楼下狂奔而过,抬头对着坐在上面脚还垂着的杨庆喊道。

“本宫累了,小李子,跪安吧!”

杨庆挥手说道。

李来亨鄙视了他一眼,径直撞向前面一队刚刚冲出的清军。

后者大概有三十多人,中间是一个明显的高级将领,在用冒火的目光看了这边一下后,以最快速度转向,驱散前面一群正在狂欢的水师士兵,径直冲向远处的东门宁远门,但他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紧接着就被李来亨从侧后方撞上,那将领身旁亲兵迅速掉头和李来亨的部下厮杀,那将领却继续向前狂奔而逃。

杨庆颇为无奈地拎起方天画戟勾住隔壁一门弗朗机炮的炮口,很随意地向自己扳了扳,然后又用那方天画戟叉起旁边地上还在燃烧火绳的点火杆,把火绳杵进了点火孔……

炽烈的火焰骤然喷射。

就看见那将领突然间就像被打了一棍般,身体猛得晃了一下,紧接着从马背上跌落,下一刻李来亨从那些亲兵中杀出直冲到他跟前,把这个还想挣扎爬起的家伙一枪钉在地上,随即他跳下马拔出刀,在那清军将领绝望的目光中一刀剁下了人头。

“家主,这是建奴的正黄旗汉军固山刘之源。”

杨庆身旁一个家奴提醒他。

“汉奸,汉人之奸!”

杨庆一本正经地纠正他的错误。

“对,是汉奸,此人是建奴的正黄旗汉奸固山刘之源,负责为建奴在锦州督造大炮的,艾度礼南下后就以他暂时留守锦州统帅各军。”

那家奴赶紧改口说道。

“大炮?啊,对了,这里是建奴的铸炮基地啊!”

杨庆恍然道。

第四十章 熔炉

的确,这里不但是清军最大后勤基地,同样也是最大军工基地,否则也不至于需要八千大军守卫。

这里是铸造大炮的。

清军所有红夷大炮全都是在锦州铸造的,这东西的沉重限制了它在辽河下游水网地区的行动,而且清军也没有强大的水师可以保护它海运到目的地,最终只能在尽量靠近前沿的锦州铸造,然后通过陆路运输南下。去年济尔哈朗和阿济格就是带着这里铸造的大炮南下,并且绕过吴三桂驻守的宁远,硬生生轰开了山海关外剩余几个堡垒,甚至一直逼近到山海关前才停下。

他们的这一轮南下使得明朝在关外控制区只剩下孤城宁远。

这一战大炮功不可没。

实际上清军根本不是他们后来忽悠傻子把自己都忽悠瘸了的骑射,攻城他们全靠大炮,野战他们全靠盾车重步兵,相比明军他们除了更加凶悍顽强,尤其是步兵重箭五步yan射在这个时代,明显比明军粗制滥造的火绳枪更适合战场之外,单纯重炮方面甚至还有一定的优势。

主要是质量更好。

明朝工部的文官们才不在乎那些铸炮的低等匠户待遇,还有那些使用这些大炮的同样低等军户死活,对他们来说只要铸出炮扔给军队就算完成任务,粗制滥造更好,因为粗制滥造他们可以贪更多,但在满清这边炮铸不好是真要全家砍头的,而相反炮铸好了大大有赏。

济尔哈朗凯旋后,多尔衮就曾经以顺治名义,单独奖励了铸炮工匠丁启明晋升牛录章京。

“毁掉,统统毁掉!”

杨庆恶狠狠地说。

“城内所有建奴的铸炮工匠不肯杀建奴输诚者,统统一个不留,把正在铸造中的和已经铸成的,统统塞进去火药炸碎,总之这座城市除了愿意跟随咱们离开的,杀了建奴献了投名状的,其他无论建奴还是其奴或者汉奸商人统统杀光!”

他紧接着补充。

“小的明白!”

那家奴亢奋地说道。

紧接着他冲下鼓楼向着正在肆意杀戮的李来亨跑去,很快杨庆的这个命令……

呃,不需要传令。

杨庆纯粹多此一举,此刻城内那些狂欢的士兵们,哪还需要他来教他们怎么做,紧接着他脚下钟鼓楼前的大街上,几个士兵就用战马拖着一些被抓住的清军跑过,后者那凄惨的哀嚎就像狂欢的音乐伴奏。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杨庆坐在那里啃着一条刚刚烤熟的羊腿哀叹道。

“家主,建奴快到大凌河了!”

一名家奴走到他身旁毕恭毕敬地说道。

“这么快?”

杨庆意外地站起身说道。

“传令下去,都别玩了,该接客了!”

紧接着他说道。

一个时辰后。

苏克萨哈铁青着脸,看着一山之隔的锦州城,虽然因为紫荆山阻隔他看不到那冲天大火,但映红了天幕的火红却向他展现那里发生的惨剧,而在他脚下是一名全身汗水的清军,正趴在那里啜涕着。

“这个恶魔!”

苏克萨哈突然折断了马鞭骂道。

他现在真得崩溃了,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己遇上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他一路追杀这个疯子一样的家伙,然后突然收到消息,这个恶魔屠了后面的牛庄,甚至在整个队伍的最后面设伏阵斩李国翰,但下一刻就跑到锦州了,难道他有分身术吗?一会儿在最后面,一会儿又在最前面,简直就像是个幽灵般飘忽不定!如果不是因为在闾阳驿刚刚启程就得到杨庆袭击后队的消息,他放松追击在十三山驿逗留一天休息,这时候他早已经进入锦州,同样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这个恶魔那飘忽不定的行踪让他完全无法适应。

很显然苏克萨哈忘了海路是直线。

而他们却必须绕一个超过海路两倍路程的弯,才能避开辽河下游一次次洪水和常年海水倒灌的大片沼泽和潮沟,同样他们哪怕是骑兵,在粮食和饲料都不足的情况下,最多也就能维持百里的日行,而杨庆那些顺流而下的战舰可比他们快多了。

不过他终究还是赶到了。

“杀,给锦州的兄弟报仇!”

他拔出刀向前一指吼道。

在他身后从十三山驿连夜狂奔而来的三千骑兵狂奔向前。

但也就在这时候,远处的小凌河上无数排着长龙的灯光缓缓向前顺流而下直奔河口,很显然这些恶棍已经完成在锦州的烧杀抢掠开始撤退,看到这一幕的清军,不用等苏克萨哈的命令,就在马背上取出弓箭,虽然他们实际上并不能拦截小凌河上的明军战船,但也绝对不能坐视这些家伙离开。

很快双方就进入对方视线。

从大凌河堡到锦州的大路同样是从东门进锦州,其中在紫荆山下的山口路段是沿河岸而行。

所以双方之间距离迅速拉近。

然后紧接着让那些清军士兵眦目欲裂的一幕出现,大批城内被俘的女人被那些明顺联军士兵推出来,一个个衣冠不整地站在甲板上,而且脖子上都还挂着一颗颗带辫子的人头。这些女人的哭喊声让狂奔的清军骑兵发愤欲狂,一个个不停催动战马向前,同时不顾那些女人对着她们身旁的明军射出利箭,但这不但毫无意义而且迅速招来船上鸟铳和弓箭的还击。

“苏克萨哈,谢谢送行,回去告诉多尔衮,让他洗干净屁股,我们这里还有不少兄弟就好这一口!”

然后一艘战船上吼声响起。

紧接着是一片哄笑。

苏克萨哈铁青着脸看着这一幕。

“多尔衮,快洗干净屁股等着爷爷赏你根大棒!”

“我要布木布泰,女人才是正理!”

“我喜欢福临,我就喜欢福临这样的小嫩人!”

……

然后无数污言秽语在那些被退潮的海水拉动着顺流而下的战舰上响起,甚至很快就已经变成了更加具体详细的内容,也不知道这些家伙从哪儿知道的内幕消息,就连豪格和多尔衮的争位内幕都有,还有很多干脆纯属编造,比如说多尔衮和大玉儿合谋毒死黄台吉还有福临是多尔衮野种之类。总之这些家伙在五十多丈宽河面上顺流而下的战船上,用各种方式羞辱着咱大清的尊严,还有一些无耻之徒居然在甲板上行那不知廉耻之事的,而包括苏克萨哈在内三千八旗满州精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然后徒劳地用弓箭攻击着。

如果这是冬天,他们不会让一个敌人离开,但可惜这是初夏,宽阔的河面就是骑兵的天堑。

“不对!”

苏克萨哈突然脑子里灵光乍现。

“快,别跟他们在这里纠缠,立刻去锦州,他们肯定还有不少没登船,这是故意拖住咱们的。”

他骤然间吼道。

他身旁的那些将领瞬间醒悟。

紧接着伴随命令发出,正在和船上明军徒劳纠缠的清军立刻以最快速度转向,沿着河岸道路狂奔向前,直奔紫荆山下的河谷,看着这一幕船上明军明显有些慌乱,骂得更加口不择言,甚至拼命向清军开火。但因为北凌码头以上河段水浅无法进入大型战船,这只是些没有大炮的小型战船,鸟铳和弓箭给清军造成的损失并不大。而确定自己做出正确选择的清军却丝毫不再理会他们,在苏克萨哈带领下狂奔向前,准备去用那些还没来得及登船的明军的血来发泄他们的怒火,很快他们就挤入了河谷。

这段长度两里,右山左河的路段极其狭窄。

狂奔的清军以苏克萨哈为前锋,逐渐被逼成一个两骑并行的长龙,毫不理会河面上射来的箭和子弹全速向前。

“杀,报仇的时刻到了!”

苏克萨哈举刀怒吼。

蓦然间锦州城展现他的视野,然后他几乎下意识地想带住战马。

这哪还是锦州啊,这完全就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熔炉,整个城市以城墙为界线完全一片冲天的烈焰,尤其是四门的城楼和城中制高点的钟鼓楼,就像五根火炬般矗立着,城内建筑物燃烧的灰烬随着滚滚浓烟升起,在火红色的天空汇聚成一条恐怖的魔龙直冲夜幕,甚至隔着还有十里路,他就感受到了那里释放出的高温。

而此时城内是什么样子就不用说了。

咱大清最大的火炮基地,最大的后勤基地,辽西走廊上最大的要塞,连同里面的至少三万人口,超过五十万石军粮,全都在这座熔炉里化为灰烬。

同样化为灰烬的还有南下的梦想。

他们不可能再继续南下了,他们不可能饿着肚子远征四百里外。

更何况四百里外还有一座之前他们就望而生畏的要塞,他们也不可能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攻下它,更何况那要塞四周还有超过十万敌人。

“啊……”

苏克萨哈仰面朝天骤然发出一声悲愤的咆哮。

“嚎,嚎尼玛逼啊嚎!”

前面蓦然间一声鄙夷的怒骂。

苏克萨哈愕然低头,这时候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前面的道路最窄处突然多出一个身影,这个身影扛着一柄巨大的狼牙棒,也没有骑马,也没有士兵跟随,就那么孤零零站在前方十几丈外,站在锦州城的熔炉背景上……

(恢复两更)

第四十一章 赌国运的多尔衮

“杀!”

苏克萨哈骤然怒吼一声催动了战马。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

他身后那些八旗满洲的精锐骑兵们同样也知道这是谁,此刻这个杀了阿济格,屠了牛庄,阵斩李国翰,血洗锦州的恶魔,这个手上沾满大清无辜百姓鲜血的刽子手,这个屠戮他们亲人毁掉他们家园的不共戴天仇敌,就那么一个人站在他们马前。而他的背后是被他焚烧的锦州,他的旁边是脖子上挂着八旗健儿的人头悲号的女人,他就像一个吸引仇恨的标志般杵在那里,可以说此时所有清军全都已经怒火冲天,他们跟随着他们的统帅,如同一群疯狂的饿狼般直冲向前……

呃,两骑并行向前!

杨庆笑咪咪地站在那里,横持着他最爱的巨型狼牙棒,身上穿着一百多斤重铠甲,就像是一尊铁塔卡在狭窄的道路上。

他左边是向上急剧绵延的山林。

他右边是小凌河常年冲刷出的陡峭河岸。

这是属于他的完美战场。

眨眼间一马当先的苏克萨哈就到了面前,那锥枪挟战马狂奔的力量径直撞向他胸前,此时的苏克萨哈虽然不像索尼,鳌拜一样隐然清军少壮派首领,但那也是年轻一代崭露头角的甲喇,算得上多尔衮的亲信之一,此刻他手中那充满仇恨刺出的锥枪带着火焰的反光瞬间就触及杨庆的山文甲。

但也就在同时,杨庆如鬼魅般一侧身。

枪尖带着火星急速划过。

在那明显的摩擦声中,杨庆骤然发出狂暴的怒吼,在苏克萨哈的战马因为惯性从他面前急速掠过的瞬间,肩头狼牙棒就像挥动的球棒般,带着沉闷的呼啸横扫而出正中苏克萨哈胸前。

下一刻苏克萨哈径直倒飞出去。

可怜的苏克萨哈被这柄近百斤重的狼牙棒当胸砸中,胸前从肋骨到胸骨统统粉碎,而且还有超过五根三棱钉同时钉进他的身体,凿穿他的肺和心脏,在倒飞出去的瞬间,在撞击力量的挤压下鲜血就从他的口中喷出。他张开嘴惨叫着,拖着鲜血拉出的血雨,狠狠撞在身后骑兵的身上,在那骑兵被撞落的同时杨庆的狼牙棒正中其马头,那战马连悲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这狂暴力量掀翻……

“呸!这也算名将?”

收回狼牙棒的杨庆鄙夷地说。

他面前已经一片人仰马翻。

拥挤在山路上狂奔的清军,就像推倒的骨牌般撞在一起,原本气势如虹的冲锋瞬间一片混乱,而且混乱还在急速向后蔓延,甚至一些下意识避开的清军滑落河岸坠入小凌河的河水,然后紧接着被河面战船上的鸟铳射杀。

所以说这是杨庆的完美战场。

被仇恨冲昏头的清军,过于相信他们的冲击力,另外也是太不了解他们的对手,不骑马的杨庆和骑马的杨庆可不是一个级别,后者因为重量限制最多也就是个猛将,但不骑马的话身上堆着多重重铠,拎着巨型狼牙棒的杨庆就是一头怪兽了,而把这头怪兽放到这样的战场环境,那完全就是一头狂暴的霸王龙了……

苏克萨哈什么的,完全不够看啊!

更何况还不只是他。

在旁边小凌河的河面上,还有一艘艘满载士兵的战船呢,这一批可不是之前那些水师士兵,这些船上全是顺军老兵,就在清军的冲锋被杨庆遏制后,他们手中的利箭立刻射出,密密麻麻飞向岸边拥挤的清军。后者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前端被堵后面不明情况的同伴不断向前挤压,将他们在这片狭窄道路上挤得连掉头都不能。而他们也不是重甲的步兵,身上单薄的棉甲防护能力也有限,几十米外射来的箭足以贯穿,结果就是近千清军骑兵就这样被挤在不足两里长的路上,然后如同待宰羔羊般等待侧面飞来的箭落下。

一些聪明的立刻下马,拼命冲向附近的山林,但也就在这时候,最前方传来犹如噩梦的吼叫。

杨庆终于看够了热闹。

全身重铠的他紧接着迈步踏着脚下的清军死尸不断向前,那柄狼牙棒没有任何技巧地左右横扫,就像从头向后砸烂一条死蛇般,不断将他面前的清军甚至战马砸成肉泥。那些惊恐地清军士兵徒劳的反击,但即便是他们标志性的重箭,也一样奈何不了杨庆的百斤重铠,山文甲,棉铁甲甚至于锁子甲,层层保护下就连鸟铳子弹都很难打穿何况弓箭。而清军骑兵连鸟铳都没有,实际上就连清军步兵都不喜欢用这个,和他们的硬弓重箭相比鸟铳太鸡肋了,至于后来八旗喜欢鸟铳那是因为他们拉不动这个时候八旗的硬弓了。

根本无法阻挡杨庆的他们,此刻也只能在这头怪兽的狼牙棒前惊恐如鸭群般奔逃,然后被船上的顺军精锐射杀。

他们的死尸从前向后不断堆积。

他们的鲜血顺着河岸流淌汇入小凌河染红河水。

他们的惨叫响彻夜空。

……

这场屠杀持续半个小时,超过七百清军精锐死在河岸边,当一个时辰后,鳌拜率领着另一支清军赶到后看到的只是他们的尸山,当然还有远处化为灰烬的锦州。

而杨庆和他的部下早已经撤离。

不仅仅是步兵,就连他的骑兵都完成登船离开,杨庆在紫荆山下的阻击就是为了骑兵撤退争取时间,和步兵的撤退很简单不同,这些骑兵必须到下游的码头乘坐那些大型战船,他们的战马必须依靠码头装船,要知道杨庆在锦州同样俘获大批战马,尽管在北凌码头也夺取了几艘滞留的晋商海船,但仍旧有一些实在装不了的都被宰杀,看得李来亨心疼不已。

但心疼也得杀。

最终铁青着脸的鳌拜带领他部下清军在小凌河畔和锦州城内,总共找出了一万三千具死尸,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城里被烧成炸麻雀状的焦炭,火焰的杀人速度比杨庆的士兵更快,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下一代。

这些死尸让清军发愤欲狂。

话说他们至今人口依旧不多,总共不过几十万正牌旗人,这一万三千具死尸代表着的,是在大清身上剜下的一块血淋淋的肉,甚至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在十年內都无法补齐,如果算上牛庄等地的,说杨庆已经在大清的身体上砍了一条胳膊都不为过。

第二天下午多尔衮到达。

但他也无可奈何。

清军只能停止前进。

他们已经没法再前进了,一路之上他们携带的粮食耗尽,就等着在锦州进行补充,但锦州的存粮都变成了焦炭,别说继续南下,就是在锦州他都无法养活后面源源不断赶来的七万大军,这一带剩下的只有广宁还能提供少量粮食,但绝对不可能养活七万大军,更不可能支撑这样一直大军的持续作战。

于是多尔衮很干脆地下令杀那些老弱的奴隶为食。

这是他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和宰杀战马为食相比,明显宰杀奴隶为食更划算,但这种方式同样不能维持他的作战,因为到了战场上作为死兵的奴隶肯定要倒戈,他只能在一片焦炭的锦州城内等待着,等待后续的粮食运到,然而三岔河浮桥被毁,再加上杨庆的沿海袭扰,让他的粮食运输只能走北线,也就是从沈阳向西转向朝阳再运到锦州。

这条线虽然距离远,而且全都得依靠陆路运输,但可以确保安全,杨庆离开了船根本没法玩,而明军水师的战船是无论如何都开不到上游的。

就连在辽河下游都得靠潮汐。

而骑兵袭扰就是给他送菜,那里是科尔沁人的地盘,大玉儿会让杨庆知道招惹她的后果,她的娘家人会教只有最多两千骑兵的杨庆做人的,而剩下路段有医巫闾山的屏障,杨庆的骑兵根本无法过去,最后多尔衮只需要保护大凌河谷下游,也就是大凌河堡到锦州这一段就行,他的七万大军足够做到这一点。

虽然动用沈阳的存粮,会造成整个后方的挨饿,但好在这只是暂时的而已,只要他能到达山海关打开中原的大门,那么紧接着从河北等地掠夺的粮食就会运回沈阳。

实际上也不需要那么麻烦。

只要他能够打败李自成,那么东北的八旗哪还需要继续在这片苦寒的土地上煎熬,直接内迁就像当年的金国一样入主中原就行,所以这个问题并不重要,这可是大清国运之战,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失败,哪怕赌也得赌一把。

但无论如何,在军粮运到前他是没有能力南下了。

至于吴三桂……

那就先撑着吧!

好在山海关內还有艾度礼率领的七千清军呢!别说还有吴三桂的数万人,就是没有他们,光艾度礼自己的七千清军也足够守住山海关,而且外面还有屯齐的人,再加上锦州和宁远两地的增援后,屯齐手下也有五千人马,足够在外围牵制了,再说了,难道吴三桂还有别的选择吗?

然而多尔衮却不知道,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第四十二章 勒紧裤腰带为大清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多尔衮首先派出鳌拜率领五千吃饱了奴隶肉的前锋迅速到达宁远,与同样粮尽不得不退守宁远的屯齐会合。

后者同样依赖锦州的粮食。

锦州的存粮被烧光后,他也无法维持作战,毕竟山海关外早就已经变成了无人区,根本连抢都没地方抢,而且向东是大海,向西是根本不见人烟的崇山峻岭同样抢不到粮食。而刘宗敏率领的四万顺军就堵在山海关外,屯齐和他多次交战都以失败告终,实际上是刘宗敏在压着他打,甚至多次主动进攻前所,这座小城堡距离山海关无非四十里而已,饿着肚子的清军是没有能力在前所自保的,只能后撤到宁远据守。

这时候李自成的总兵力也已经突破十二万。

说到底时间拖得越久他对北方的控制力越强兵力增长也就越快,坐拥数千万两军费的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招募军队,更何况他还有大义在身,还有各地无数底层百姓的支持,哪怕一些真正还对大明有点忠心的地方官,也同样只能选择支持他,比如原本在遵化一带的原顺天巡抚宋权就奉太子和懿安皇后命令,率领残余的明军加入对山海关的进攻。

另外袁宗第率领的河南顺军也已经从洛阳启程,正在日夜兼程赶往山海关。

原本到达宁远后,鳌拜还想突袭刘宗敏。

毕竟他还带着一批可以充当军粮的奴隶,而广宁紧急调来的一批粮食也被多尔衮送给了他,近万八旗精锐吃饱喝足依靠鳌拜这个年轻一代头号猛将,突袭打开一条通道进入山海关帮助守城还是有可能的。

但可惜杨庆率领他的部下在离开锦州后却没有到山海关凑热闹,而是直接移师到了觉华岛。

这样鳌拜只能偃旗息鼓。

他只要一出宁远,这个幽灵一样的恶魔保证在侧翼登陆横击,这时候哪怕是以鳌拜之强悍也必须得小心对待他了,话说苏克萨哈的死尸之惨状,可是鳌拜亲眼所见的,他自认自己没本事拿一根上百斤重狼牙棒玩狂化。

这样鳌拜和屯齐老老实实呆在了宁远。

而多尔衮则在锦州继续挨饿。

虽然他可以杀奴隶食用,但奴隶也得省着吃啊!

这些奴隶本身也是清军的重要组成,无论野战还是攻城,这些死兵都是摆在最前面的,填壕沟,消耗明军第一波火力,这种自杀式的活儿都是他们干,更何况杀多了还会引起他们的逃跑和倒戈。更何况他的士兵可以吃这些奴隶,他的战马也没得吃,这东西又不是说真吃草,必须得吃饲料才能维持作战,他连人吃的粮食都没有又哪有饲料喂马,这也不是秋高马肥的季节,初夏的马本来就弱。

多尔衮只能无可奈何地在锦州继续等待,而沈阳的济尔哈朗和大玉儿也只能把宝贵的粮食匀出来,然后组织老弱妇孺向锦州运输。

至于其他人……

沈阳已经开始配给制了!

大玉儿宣布她和福临以及皇宫所有人,每天喝两顿稀粥就行了,至于那些包衣们要本着我是包衣我光荣的精神,每天啃点草根树皮野菜窝窝头就行,总之整个大清就像原本历史上战争后期的倭国一样,全部勒紧肚皮供应多尔衮,确保他打赢这场国运之战。

好在令人欣慰的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吴三桂还是顶住了进攻。

准确说是艾度礼。

吴三桂早就没了精神。

艾度礼和七千进入山海关的清军成了抵御李自成的主力,他们加上吴三桂的家奴,光精锐级别的总兵力也有一万多,依靠着山海关这座堪称铜墙铁壁一样的要塞,死死阻挡李自成的进攻。

不得不说这座要塞真得太结实了。

哪怕李自成以数十门红夷大炮轰击,都无法啃动那坚固的城墙,这座原本为抵御外敌而修筑的要塞,以这样一种方式展现了它的价值,不得不说这很令人尴尬,不过他们也仅仅是咬牙支撑而已,这时候就连北翼城的守军也已经投降,实际上山海关只剩下一座孤城。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十天。

第一批从沈阳运出的粮食终于辗转运到锦州,此外多尔衮还获得了一万科尔沁骑兵和部分牲畜的支援。

不得不说大玉儿还是很贴心的。

于是在大玉儿那殷切的目光中,多尔衮继续前进。

“玛的,这还真不好搞啊!”

杨庆趴在一艘战舰桅杆上,举着一个单筒望远镜,看着远处陆地上浩浩荡荡的清军。

他此时在锦州湾內。

北边就是大笔架山,而清军此时位置就是大名鼎鼎的塔山,当然,他想搞塔山阻击战是不可能了,这不是之前他偷袭设伏的小股敌军,这是多尔衮亲自率领的清军主力,而且为了不给他偷袭机会,这支大军是放慢速度结阵而行,他这点人马还没完成登陆就让人家几万大军推下海了,这样疯狂的行为他想干,他手下那些人还不愿跟他疯呢!

“你说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十几万大军二十天攻不下山海关,难道这就是你们的真实水平?”

他不满地对李来亨说。

后者和他一样趴在桅杆上,只不过李来亨第一次干这个,正死死抱着桅杆脸色苍白,战战兢兢地看着近十丈下的波涛,一条鲨鱼正在水下快乐地游动着。

话说这时候的李来亨哪有功夫和他斗嘴啊!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

毕竟李自成在这方面一向记录不佳。

比如在宁武关让周遇吉搞得灰头土脸,再比如打开封。

虽然李自成是不是决黄河还不好说,这个是咱大清版明史说的,那本书的天启崇祯两朝部分基本都应该算小说了,国榷里说的是开封推官,后来投降了咱大清,并且带领咱大清融合福建的黄澍意外行为导致决堤,而同时期咱大清官员谷应泰的明史纪事本末里面,则很明确说是巡抚高名衡和黄澍合伙干的。但无论是谁扒开的黄河,都说明李自成这个人在攻城方面一向水平不佳,尤其是这一次攻的还是山海关,这座要塞的坚固程度完全超出红夷大炮的能力范围,哪怕清军都从来没试图强攻过。

清军的确用大炮轰开过塔山杏山这些城堡,但那些城堡跟山海关不是一个级别啊!

清军连宁远都没轰开过。

更别说山海关比宁远还要高一个等级,这座哪怕到了民国依然可以直面近代大炮的要塞,根本就不是十八磅炮能够啃动的,否则去年济尔哈朗和阿济格就不会止步关外了。

如果没有艾度礼的七千清军,这时候李自成肯定能拿下,但加上这七千清军,他再想拿下就肯定得需要费点时间了,二十天对于进攻一座这种级别的要塞来说,其实并不能算很长的时间,再说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杨庆也没兴趣再关心那里,他还是做好他的事情吧!

只是这真不好下手了,哪怕以他的疯狂,也知道这时候撩拨多尔衮是很不明智的,可不管多尔衮让他继续向前……

李自成那里依旧不保险啊!

十二万顺军,最多再加上黄蜚和宋权所部不足两万明军,顶了天能够凑起十四万人马,但绝大多数都是乌合之众,投降的明军,还有各路杂牌顺军,真正的精锐不会超过五万。而多尔衮就算损失不小,在得到大玉儿娘家增援后,仍旧可以在山海关外集结起八万多人马,城内就算失去南北翼城的守军,吴三桂和艾度礼仍旧能够出动三到四万人,也就是说这支联军可达十二万,绝大多数都可以说是精锐。

十四万对十二万。

胜负依旧无法预料,在袁宗第没有到达前,李自成仍然有很大的可能会在决战中失败。

“家主,快看南边!”

突然间旁边一艘战舰的桅杆上,负责观察的锦衣卫高喊道。

杨庆立刻转头。

然后就看见南边略微偏西的海天相接处薄雾中,一点船帆的白色在淡蓝色里缓缓浮现,他立刻将望远镜转过去对准,紧接着一艘帆船的身影在他视野中清晰起来,但这艘船和他脚下的这艘并不一样,不但船首向上高起,船头同样也更尖。

“鸟船?哪儿来的鸟船?”

他愕然道。

但几乎就在同时,他的视野中第二片白帆出现了……

“浙江船,江浙水师,是江浙水师的战船!”

杨庆骤然高喊道。

他猜对了。

仅仅一刻钟后,他和登莱水师战船上的近万水陆军士兵,就已经可以目瞪口呆地欣赏什么才叫壮观了!

无数的战船,福船,鸟船,沙船甚至还有几艘明显偏西方化的战船,在他们的视野尽头,在海天相接的蓝色中,用它们的庞大身躯和密集如林的桅杆船帆共同组成一道横亘的城墙,在东南风的推动下不断拉近着距离,同时不断变得清晰起来。

很快在正中间一艘巨大的福船上,一个全身宫装的身影同样清晰起来,而在这个身影旁边,则是一个同样俏丽的身影,在不断向着他挥舞手臂。

“终于来了!”

杨庆长出一口气说道。

江南的援军终于赶到了。

第四十三章 少年,你太天真了!

“锦衣卫指挥佥事,护国讨逆军监军杨庆见过公主!”

杨庆站在甲板上躬身行礼。

而坤兴公主站在比他脑袋还高一截的大福船甲板上,低下头红着小脸看着他,右手拉着左手衣袖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略微弯腰,然后犹豫一下才细声细气地说道:“杨指挥有劳了,将军为救父皇浴血沙场,坤兴感激不尽,你,你没再受伤吧?”

后面那句基本上也就是杨庆的听力好才能听清了。

“能得公主此言,杨庆死而无憾!”

杨庆说道。

“公主的伤好些了吗?”

他紧接着也换了种语气温柔地问。

“好,好多了,只是……”

坤兴公主黯然地看着自己左臂上空荡荡的衣袖欲言又止。

“在杨庆心中,公主依然犹如那夜相逢之时一样完美无瑕!”

杨庆说道。

他身后李来亨明显有点作呕。

包括对面甲板上的圆圆也有点无法忍受了,悄悄戳了一下坤兴公主示意她注意形象,这里可不只有他们俩呢!坤兴公主这才清醒,紧接着那张俏脸就殷红如血,脑袋低垂着再也不敢说话了。随即她身后一个陌生的中年太监咳嗽一声迈步上前,站在她身旁略微靠后的位置,而就在同时一个差不多年纪的文官也上前一步,在他们身后还有一员武将,这基本上就是文武內一个组合了,这也是大明军队出征的标准组合。

“杨指挥果然少年英雄,咱家之前倒是看走眼了,不想你还有如此本事。”

那太监笑着说。

“督公如何称呼?”

杨庆问道。

“呃,你连咱家都不认得?”

那太监愕然道。

“韩公公,杨指挥在北京时候受过伤,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坤兴公主低声说道。

“原来如此,咱家乃是南京守备韩赞周,令尊与咱家乃是旧识,算得上亲如兄弟一般,他故去后咱家也是把你当子侄一般对待。”

韩赞周笑道。

杨庆秒懂了。

他这个便宜身体原主的爹是靠贿赂韩赞周才把他塞进锦衣卫的,但双方关系仅限于此,韩赞周收钱办事钱货两清,然后就不再管他,而现在他身份不同,救驾第一功臣这个身份堪称炙手可热,韩赞周虽然不至于巴结他,但以这层关系认个亲还是完全可以的,当然,这对于杨庆也有利,韩赞周可是南方太监两大巨头之一,除了他这个南京守备,剩下就是凤阳守备太监卢九德了,在北京的太监们统统倒台后,整个太监系统也就是他俩和还在山海关的王承恩了。

“小侄见过叔父!”

他很干脆地行礼说道。

“自家人无需客气,想来你也不认得这二位,这位是南京吏部尚书,掌都察院右都御史张金铭,这位是苏松总兵王之仁。”

韩赞周心满意足地说道。

杨庆分别行礼。

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佥事本事官职并不算高,无论张慎言的南京吏部尚书还是王之仁都比他高,后者的总兵通常都带五军都督府都督或者都督同知的头衔,比指挥佥事高多了,当然,他是锦衣卫,这个实权不一样。

“叔父,不知迎驾军有多少?”

杨庆紧接着问道。

“王总兵所部,平蛮将军方国安所部,舟山参将黄斌卿所部,魏国公为帅总计统兵五万,此时魏国公在宁海城陪伴懿安皇后,咱家与王,方,黄三将军所部三万北上与汝会合,另有福建总兵郑芝龙,台州游击程名振等部亦奉命北上迎驾,估计不出半月可至,左良玉,黄得功,刘泽清等部留守江北以防不测。”

韩赞周说道。

这支迎驾军明显有问题。

这里面没有一个真正能打的,王之仁和黄斌卿是江浙地方军,纯粹军户,根本就没打过仗,方国安之前是跟着左良玉混的倒是打过仗,但战斗力有限,至于徐弘基就是个牌位,可以说这支迎驾军很令人失望。

哪怕郑芝龙赶到也一样。

郑芝龙在海上是条龙,在陆地上也就是条虫了。

不过唬人也够了。

“叔父,诸位,多尔衮的七万大军就在岸上,咱们过去与其打个招呼如何?”

杨庆深吸一口气说道。

韩赞周三人面面相觑。

“贤侄,不如先回觉华岛商议一下。”

韩赞周笑着说。

“叔父,那样他们就进宁远了,自宁远至山海关,骑兵急行军不过一天的行程,多尔衮在宁远休整,明日全军出城全速向前,我军就算再截击也无用了,若想阻挡其到达山海关,就只能在他们到宁远之前动手。”

杨庆说道。

“那就让他们到宁远好了。”

张慎言说道。

“李自成所部加我军联手,完全可与其决战山海关。”

他紧接着补充道。

很显然这些家伙想把李自成拖进这个战场,如果在这里拦截那就是明军独自面对清军,如果把多尔衮放到山海关,那么就是李自成为主明军为辅共同对付清军,最终损失最大的也是李自成,这样可以达到使其两败俱伤的目的。挡住清军的同时李自成也实力大损,挡不住清军也一样可以给多尔衮造成严重损失,这样多尔衮就算南下也只能继续在北方与李自成纠缠下去,而江南可以继续坐山观虎斗甚至最后坐收渔利。

至于崇祯……

就算救不出又有什么大不了?

回去换一个新的就是了,说白了江南士绅迎驾的目的,并不是真得非要救回崇祯,他们只是来显示一下他们作为大臣的忠心而已,他们期待的只是李自成与多尔衮两败俱伤,最后无论谁赢都没有能力继续南下,这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

帮李自成打败多尔衮?

那解决了后方麻烦的李自成转头南下怎么?

明清顺玩的是三国杀,李自成之所以主动归顺并且和大明划淮为界互不侵犯,不是因为他对大明有什么感情,也不是因为他对江南的富庶不感兴趣,而是因为清军在背后他不得不这样做以避免腹背受敌,但他要是解决了多尔衮,那还不惦记江南就是傻子了。

江南士绅不喜欢多尔衮,同样也不喜欢李自成啊,甚至他们更不喜欢李自成,那么操作一下让李自成始终和多尔衮维持敌对,而且互相都奈何不了对方,这才是江南士绅最想做的事情。

但这对杨庆来说还是不行。

他们的幻想太天真。

就这支迎驾军的实力根本影响不了双方的实力对比。

这支迎驾军太弱,全都是些在明军中都算垫底的,他们会和以前一样面对清军一触即溃的,江南的卫所农nu兵们根本不可能有保卫北方的斗志,更何况一旦真正到了战场上,这些家伙肯定会在必要时候卖一下李自成的。结果最终还是多尔衮打败李自成入关,他之前的一切努力白费,北方士绅箪食壶浆欢迎大清王师,然后与多尔衮合伙剿灭李自成后下江南,用血洗江南弥补他们在这场战争中的损失。多尔衮就算遭受严重损失也一样,杨庆堵的不是他,而是他与北方士绅合流,清军哪怕损失一半,也无非就是出让更多利益,最后北方士绅照样会给多尔衮几十万大军。

“诸位,我们的目的是救驾,不能让陛下有任何闪失。”

杨庆诚恳地说。

“杨将军是说我们为臣不忠吗?”

张慎言冷笑道。

“既然张公都这样说,那在下也就不再勉强诸位,诸位是迎驾军,在下是护国讨逆军,两军互不统属,诸位但请上观,在下将独自迎敌!”

杨庆说道。

说完他转身看着李来亨。

后者正冷眼旁观这一幕呢!

杨庆深吸一口气,然后对那水师参将说道:“传令舰队靠岸,至于你们愿意跟着就跟着,不愿意跟着在岸边等待即可,我不勉强你们。”

那参将带着感激行礼迅速发出命令。

杨庆回过头看了一眼坤兴公主。

后者也在看着他。

“公主,保重!”

杨庆拱手说道。

“你……”

坤兴公主泪光盈盈地看着他。

她未必能够明白杨庆与这些人在争执什么,但杨庆又要去面对敌人这一点她还是明白的,而且这些人还不会帮忙,他们准备坐视杨庆去面对危险,话说她只是从未经历过什么人间险恶,像白纸一样干净,但她又不是没脑子。

“贤侄,不要义气用事,你还有大好前程!”

韩赞周说道。

他还想挽救一下这个蠢货,毕竟这一劫之后,厂卫体系损失巨大,以后肯定斗不过文官,而杨庆却是一个新的希望所在。

“叔父,小侄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杨庆说道。

韩赞周没有再说话。

这时候杨庆脚下的战舰开始缓缓掉头,因为两船本来就靠得很近,随着船头的右调紧接着两个船头就贴在一起。

“杨庆!”

突然间坤兴公主喊了一声。

杨庆蓦然抬头,然后就看见她小跑了两步,背衬着天空中的明媚阳光纵身跃起,在韩赞周等人的惊叫声中,就像从天而降的仙子般向着杨庆头顶坠落,杨庆迅速抬手把她接在怀里,顺势一侧身低头看着她的俏脸……

“我,我和你一起!”

坤兴公主躺在他怀里,带着无限柔情看着他低声说道。

“杨庆,接着我!”

然后他们的头顶蓦然传来了圆圆的尖叫……

第四十四章 1V300的决斗

“杨庆,速将公主送回!”

大福船的甲板上,张慎言厉声喝道。

“你有资格对我发号施令吗?”

杨庆鄙夷地说道。

此时他正左拥右抱,虽然圆圆跳下来的也挺突然,但就那不到一百斤重量对他来说还是不值一提的,不过这个女人的选择倒是很令他感动,说到底这时候的圆圆根本没有必要再和他绑在一起,就凭那个懿安皇后干女儿的身份,还有秦淮八艳的名声,以后也不会少了一个好归宿……

说到底他并没把这个女人真得太当回事!

而张慎言无言以对。

的确,他没有资格命令杨庆,他是文官又管不到锦衣卫!但他也不能看着公主跟杨庆私奔啊!他立刻将目光转向韩赞周,后者却没有说话,只是在那里皱着眉头思索什么,张慎言也不指望他了,立刻向一旁的王之仁使了个眼色。后者一挥手,大批士兵立刻冲向船舷,然后用弓箭和鸟铳对准了杨庆,而杨庆这边的李来亨部下那些顺军精锐同样举起弓箭,话说这些死人堆里爬出的老兵们,身上那股杀气可不是王之仁手下那些卫所农nu兵能够相提并论的,后者明显看出立刻露出畏缩的表情。

“吴三桂劫圣驾,张尚书欲劫公主吗?”

杨庆冷笑道。

说完他没有再多看张慎言这些人一眼,径直搂着公主和圆圆转过身走向了船舱。

王之仁和张慎言终究没敢动手。

“诸位都是聪明人,不妨推演一下若多尔衮入关,江南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北方饿殍遍野,南方歌舞升平,士绅坐拥千万家财,不舍一两银子救济北方饥民,致使天下土崩,宗庙蒙尘,衮衮诸公落入李自成之手受那夹棍之刑,若多尔衮救了他们,那么他们会找谁来算这笔账呢?我提醒诸位一句,那金灭北宋之后,刘豫的人屠城可丝毫不比女真人手软,蒙古灭宋之时,追着宋室斩尽杀绝的可是张弘范,诸位可以算算,当年江南有多少繁华之地是被汉军世侯夷为废墟的,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别三百年后再来一个神州陆沉百年丘墟!”

杨庆突然回头说道。

紧接着他带着二女走进了船舱。

韩赞周依然没有说话,就那么眼看着杨庆的战船远离,但他也没有下令离开,锦州湾的数百艘江浙水师战船上,三万迎驾军官兵,就这样眼看着登莱水师的战船和不足一万明顺联军转向岸边。但就在这时候,迎驾军中四艘明显带有一定欧洲风格的战船突然从舰队冲出,然后径直冲进了登莱水师的队伍中,和他们一同驶向最近的天角山下一片登陆海滩。

其中一艘迅速靠近了杨庆的战船,甲板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颇有些好奇地看着重新走出的杨庆……

“阁下何人?”

杨庆看着他说道。

“南京国子监生员郑森见过将军!”

那年轻人抱拳行礼说道。

“海上蛟龙之种,终究不是条豆腐鲨!”

杨庆还礼说道。

“在下可是为护卫公主而来!”

郑森笑着说道。

杨庆点了点头。

郑成功的出现算是个意外,不过也是在清理之中的意外。

毕竟他爹已经奉命北上,而他在南京读书,那么带着几艘船和部分在南京的家奴提前北上展现忠心就很正常了,此时他的选择也很聪明,杨庆不可能真带着公主冲锋陷阵,肯定会把公主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然后郑成功会带领他的家奴留下保护公主,必要的时候可以带着公主迅速撤退到海上,不但展现了对皇室的忠心,而且得到杨庆的好感,就连韩赞周等人都会对他的行为表示满意,这可以说是一个真正聪明人的选择。

很快登莱水师的战船就冲上了天角山下的海滩。

而就在同时清军也到了。

清军的行军路线距离海岸也不过几公里而已,他们本身在海边就有大批巡逻的骑兵警戒,杨庆的舰队靠岸这种事情当然也瞒不过他们,在向多尔衮禀报的同时,最近一个牛录的巡逻队迅速杀过来迎战,而杨庆是在天角山南边的海岸沙滩登陆,骑兵也只能沿着这片山海之间百多米宽的沙滩进攻,三百骑兵在沙滩排着密集队形狂奔而来。

“送马的来了!”

杨庆和李来亨相视一笑说道。

他的战船是在整个登陆场的最外侧登陆,实际上准确说是在一米多深的海岸冲滩,然后所有人下船趟着海水上岸,而他们此行没有携带战马,所有战马都被留在了觉华岛,好在这对于杨庆来说从不是什么难事,他的两千多匹战马本来就全都是抢的。

“郑森,立刻护卫公主到山上!”

杨庆紧接着对郑成功说道。

后者点了点头,回头召集他的三百家奴,这些老海盗干脆都是泅渡登岸,他们的船接近于护卫舰级别,无法像登莱水师的沙船一样冲滩。

而坤兴公主却有些恋恋不舍地拉着杨庆的袖子。

“公主,请到山上观战!”

杨庆柔声说道。

坤兴公主犹豫着,旁边圆圆拉了她一下,她这才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个小佛像,然后红着脸递给杨庆说道:“这是我为你求的,菩萨会保佑你的!”

然后她被圆圆拉着在郑成功和那些家奴护卫下直奔天角山顶。

杨庆看着手中的小佛像哑然失笑,不过他终究还是没随手扔了,在揣好之后他紧接着抄起了家奴递上的弓箭,而在他身后,李来亨和最先登陆的顺军步兵立刻竖起了长矛,在沙滩上形成一道绵延的防线护住后面登陆场。

杨庆满意地看着这一幕,下一刻他就像扑击的猎豹般骤然蹿出。

速度几乎达到极限的他,眨眼间就迎着狂奔而来的清军骑兵出现在他们侧翼山坡上,然后就像圣盔谷的精灵王子般,在狂奔中手中箭毫不犹豫地射出,准确地扎进了最前面骑兵的面门。

后者立刻坠落马下。

几乎同时杨庆的第二箭射出然后又一名骑兵坠落。

原本端着长矛准备冲击步兵的清军骑兵,在一片咒骂中纷纷放慢速度取出了弓箭还击,在他们密集射出的羽箭中,杨庆就像灵巧的猿猴般在林木繁茂的山坡上急速跑动着,然后那些箭就像预先计算好了一样不断落在他附近,结果却没有一支命中。

而杨庆的箭却依旧在不断收割着清军士兵的生命。

后者很干脆地停下了。

然后所有人同时拉开弓,用两百多支羽箭瞄准杨庆,现在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他,这个恶魔仇恨值实在太高,锦州城内那一万多具烧成炸麻雀状的死尸,让此时所有清军无不渴望寝其皮食其骨,被仇恨烧昏头的他们,哪还有兴趣管李来亨手下那些顺军啊!

再说了,多尔衮已经下令,有杀杨庆者直接赐甲喇世职。

他就像坨金子般晃眼啊!

然而就算停下也没用,那些清军明明仔细瞄准射出的箭,飞过数十米的距离后依然会落在他身旁,甚至都碰不到他的衣服。

林木中的他就像在跳一种诡异的舞蹈般,在箭雨中不停扭动身体,或者前后左右不断跳动,然后那些明明会命中的箭就会脱靶,无论瞄得多准都一样,仿佛他能够知道这些箭的落点一般,他的每一次扭动,每一次跳跃看似混乱但实际上都是在提前避开那些箭,这诡异的一幕简直令那些清军郁闷到吐血。

而就在同时他手中的箭却依旧不停地飞出。

虽然不能说百发百中但也十有七八会带走一名清军生命,甚至很快他随身携带的箭就用完,然后从地上捡起清军射出的箭射回。

双方这种诡异的对射看傻了岸边的明顺联军和山上的郑成功,同样也看傻了海上的韩赞周等人。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人和三百弓箭手相隔二十丈的对射。

然后那三百弓箭手不停倒下。

而那一个人却如同精力过剩的猴子般不断蹦跳扭动,可就在这种看着颇为滑稽的动作中,那些密密麻麻飞向他的箭全部落空,带着白色尾羽就像一片茅草般插在他四周,很快就已经达到了上千支,看上去也是相当壮观,然后他又从里面再一根根抽出射回去,继续收割对手的生命。

这一幕完全不科学!

什么养由基,李广之类统统弱爆了。

谁见过一个弓箭手压着三百个弓箭手暴打啊!

甚至都不可能有人像他这样眨眼一支地不停射出利箭,哪怕好的弓箭手以这种速度连射五箭都算强悍了,而他却仿佛可以射个三天三夜都不用停一样。

王之仁甚至下意识地倒过望远镜擦了擦,然后继续保持下巴砸地上的表情杵在眼睛上。

“这,这不是人,这他玛不是人!”

他就这样不断絮叨着。

很显然这个原本历史上抗清兵败自己沉了全家,然后竖着全套仪仗驾船到南京,痛骂洪承畴一顿紧接着坦然受死的家伙三观已经崩溃了。

第四十五章 大丈夫当如是

韩赞周感慨道。

这时候那些清军已经选择认输,并且沿着通往海滩的山谷仓皇撤退,但却在海滩上留下了一百多具死尸和同样数量的战马,紧接着杨庆和一批顺军就上了这些战马,然后毫不客气地追杀过去,很快他抡着方天画戟开无双的场面就这样展现在三万江浙军的面前。

海上所有人都像做梦般看着他的厮杀。

看着他像那些传说中的猛将一样一往无前,以各种姿势杀戮清军,带着他们的鲜血所向披靡,踏着他们的死尸纵横驰骋,此刻的他就恍如一尊不败战神般闪耀着光芒。

“不过匹夫之勇!”

张尚书鄙夷地说。

韩赞周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传令,登陆!”

紧接着他对王之仁说道。

“你疯了?”

张尚书惊叫道。

“人生一世,不疯一把岂不遗憾?

登陆,别在这片海滩,向南到龙背山下登陆迎击清军!

杨庆说的没错,若多尔衮入关局势就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了,江南的财富所有人都想要,李自成想要,多尔衮想要,这北方各地的士绅又何尝不想要呢?登陆,告诉将士们,只要放清军入关,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血洗江南,想要保住江南的太平,就必须把清军堵在山海关外。打赢这一仗回到江南后,所有人补发历年欠着的所有军饷,杀一个建奴额外赏银百两,咱家在此对天发誓,若到时候食言日后就受那凌迟之刑!”

韩赞周对王之仁说道。

他的许诺可比杨庆的许诺含金量高得多了。

南京守备太监执掌南京内官系统的所有大权,他是镇守中官,江南的锦衣卫和东厂分支机构都受他的节制。

南京虽然有六部,但实际上绝大多数都是养老的闲职,而真正权力集于三个职位,守备太监镇守中官,勋臣的五军都督府,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这就是为什么甲申之变后南京以史可法为尊的原因,他不同于其他南京各部尚书,他是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他的职权等同于北京的兵部尚书。而勋臣系统经过常年打压后实际上已经成为摆设,也就是徐弘基和其他几家当猪养的公侯伯,而代表皇帝在南京和文官系统互相制衡的就是韩赞周这个镇守中官,他基本上相当于南京版的魏忠贤。

原本历史上南京投降时候他自杀。

王之仁没有丝毫犹豫地向各部下达了命令,然后这支庞大的舰队驶离锦州湾向西南直插连山湾龙背山下的沙滩。

而此时杨庆也冲出天角山。

在他北边塔山方向的旷野上,清军前锋骑兵的洪流汹涌而来,逐渐吞噬了大地的绿色,漫天尘埃中千军万马狂奔的蹄声震撼着大地,就连相隔还有至少四里的他,都已经可以感受到地面的颤动。

杨庆和一百多骑兵列阵正中。

而在他左右都是山,经历持续数十年战争后,这一带已经变无人区。

初夏的荒草绿树间,一百多骑兵的小小阵型直面千军万马,在距离他六里外的山顶,坤兴公主和圆圆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在她们身旁郑成功举着望远镜同样默默看着这一幕,还有他们周围数千水师步兵。而就在他们的另一边,李来亨率领由顺军和杨庆那些家奴还有锦衣卫组成的联军,则迅速冲出天角山同样在杨庆右侧列阵,但即便加上这支步兵,这支军队的总兵力也不超过五千。

而他们前方汹涌而来的是整整七万大军。

三十名家奴默默站在杨庆身旁。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片千军万马的洪流不断拉近着和他们之间的距离。

四里。

三里。

两里。

杨庆突然将方天画戟狠狠向脚下的地面一插,然后抬手从两名家奴手中分别接过一个巨大的流星锤,紧接着那两人点燃了上面的引信。

下一刻他纵马狂奔向前。

这匹强健的骏马驮着没有武器甚至只有轻便棉甲的他,很快就加速到了极限,仿佛自杀般撞向清军,天角山上坤兴公主和圆圆同时发出悲号不顾一切地向前,郑成功没有丝毫犹豫地同时拉住她们,然后他的家奴一拥而上排成密集的人群环绕她们四周。

“大丈夫当如是啊!”

在她们的哭喊中郑成功自言自语着。

就在此时杨庆已经冲到了距离清军不足二十丈內,下一刻他在马背上双手同时上扬,那两个流星锤或者说火药包,拖着引信燃烧的烟迹瞬间飞出直接撞向清军,而他没有丝毫犹豫地从马背跳下,在站稳的瞬间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马鞍旁的引信,然后转身全速向后狂奔。转眼达到极速的他刚蹿出三十米,相对狂奔的战马就被清军骑兵的洪流淹没,但也就在这同时,那匹战马化作了一团恐怖的烈焰,伴着恍如天崩地裂的巨响,气浪以狂暴的力量向着四周扩散,瞬间撕碎周围数十名清军骑兵的身体,然后将更多清军骑兵掀翻。

那气浪的冲击甚至撞到了杨庆的后背,而他在血肉沙尘草木的风暴中继续狂奔。

还有两个没炸呢!

他又不是傻子,自杀式攻击这种蠢事他是不会干的,都火器时代了不能总玩冷兵器开无双,明明炸药包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非得拼命呢?

他就不信清军那些未经训练的战马能抗住三十斤炸药包的巨响!

“这个狗贼!”

远处一处土丘上,多尔衮愕然地看着这一幕怒骂道。

他的骑兵一片混乱。

没有经过训练的战马,根本受不了这种东西,那天崩地裂一样的巨响瞬间就让爆炸点周围的战马惊了,它们不顾一切地混乱掉头,和后面继续冲锋的骑兵撞在一起,撞得一片人仰马翻,同样让混乱的范围不断扩大,而也就在这同时,另外两团烈焰在原本就混乱的骑兵中炸开,接连不断响起的爆炸声让更多战马卷入混乱中。

而这时候杨庆已经回到了他的阵型中。

紧接着他骑上另一匹马。

而旁边的家奴给他递上另外两个同样的火药包,连马鞍旁挂着的实际上是三个,三个三十斤火药包,每一个装二十斤火药,威力基本上相当于一枚一二零毫米迫击炮弹,但这也已经足够了。

下一刻杨庆再一次催马冲出。

因为第一轮攻击制造的混乱使得清军冲锋速度减缓,此时从爆炸点两翼绕过的后续骑兵和他相距基本上还是两里,全速狂奔的战马上他无视对面射来的密集羽箭,依然在相距不足二十丈处抛出火药包,同时跳下战马点燃引信向后狂奔而逃。

那匹战马刚刚蹿出三十米,就在清军的乱箭中倒下了。

但就在清军惊恐地混乱掉头躲避即将爆炸的火药包同时,杨庆抛出的两个火药包到了他们头顶,因为必须小心别炸了自己,这些火药包的引信都比较长,落地后那些清军惊恐地操纵战马试图踏灭,然而也就在这时候那匹战马身上的火药包爆炸了。

尽管距离稍远给清军造成的伤亡有限,但却依然让他们的战马惊了。

就在同时一个火药包化作烈焰。

清军的战马彻底崩溃。

然后逃回去的杨庆,连身上扎着的箭都来不及拔出,没有丝毫犹豫地上了第三匹战马带着第三组火药包向着另一边的清军冲出,结果还是没什么两样,尽管前出的清军用弓箭把他都快扎成了刺猬,但他依然抛出了第三轮火药包,只不过这一次是战马倒下他徒步抛出,所以两个火药包都是引信燃到尽头才抛出,结果全都在清军头顶爆炸。

这一边的清军同样陷入混乱。

然后身上带着十几支箭的杨庆仿佛不死的怪物般跑回,重新骑上了第四匹战马拿起了第四组火药包。

“杀!”

几乎就在同时,李来亨举起了刀。

列阵的近五千步兵举起一支支长矛开始如墙推进。

实际上李自成的步兵就是长矛兵,明朝官员在奏折上形容长矛如墙而进,官军无法阻挡,然后再辅以骑兵的侧翼包抄,李自成一直就是这样对明军,当然,他同样也大量使用火炮,而现在这些最精锐的顺军带着杨庆的家奴,锦衣卫,部分自愿加入的明军水师士兵,同样也以这种战术向着一片混乱的清军骑兵推了过去。

很快杨庆抛出了第四组火药包。

然后是第五组。

第六组。

此时清军骑兵的冲锋完全被受惊的战马阻挡住,因为地形束缚他们实际上是在两山之间一片最多两三里的平原进攻,六组火药包爆炸的混乱足够形成一个封堵,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样的杨庆,干脆带着那些携带剩余火药包的家奴冲到前方不断投掷。

与此同时李来亨的步兵到达战场。

混乱中的清军骑兵根本无法有效战斗,连马都无法控制如何战斗,一些聪明的立刻下马,但在那些受惊战马的冲击中也无法列阵,对上如墙推进的步兵结果还是被长矛怼翻。

“绕过去!”

那座土丘上的多尔衮,阴沉着脸用马鞭一指西边的山林说道。

第四十六章 大明版塔山阻击战

这片战场东边是沿海滩涂,滩涂南边就是天角山,西边是影壁山等五座小山组成的群山。

中间通道最窄处不足三里。

杨庆和李来亨的兵力虽然不多但却足以锁断这条通道。

但西边影壁等五山与再向西连绵群山之间,却还有一些山沟可以让步兵缓慢通过,只是没有真正的道路而已,步兵穿越山林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就能绕到杨庆的背后。既然这样就没必要非在正面和他纠缠了,紧接着伴随多尔衮的命令,阿巴泰的儿子贝子博洛立刻率领五千步兵向西钻进了山林中,绕一个至少三十里的圈兜向杨庆后背。

而此时他们正面的混乱却依旧在不断蔓延当中……

杨庆可是造了整整一百个火药包。

自从上次用这种东西炸开了牛庄的城门后,他就已经惦记着以同样方式在野战中炸清军骑兵了。

话说他就是一门人肉迫击炮啊!

三十斤重的火药包以铁链子捆绑着就像投石索一样,在头顶上旋转加速然后甩出,这样的方式他最远记录是扔出整整六十米,而且精度基本上保证可以命中一个房屋大的目标,所以只要有足够数量的火药他就不停地扔呗。

反正别对上大炮他就是安全的!

这样距离上清军的箭对他威胁根本不大,他身上都扎了三十多支了,但在射穿棉甲后,这些从四五十米外射来的箭都只是给他造成了轻微的皮肉伤而已,最多箭头也不过深入一两厘米。唯一的威胁在yan射,但这个得拉近到十米内才能做到,以他的速度还能让清军在十米内瞄准自己,那也未免太夸张了,至于几十米外的就不值一提了。这东西初速也就五十多,末端也就四十多,五十米外朝他射也得飞一秒钟,他要是连这个都躲不开,那真得白瞎他这双具全面强化的特殊身体了。

不过外观看上去的确吓人。

他就跟一只刺猬般,在战场上嚣张地流窜着,只要看到哪里清军骑兵有恢复秩序的迹象就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扔俩火药包,然后原本的秩序瞬间崩坏,可怜带领骑兵冲击正面的多铎都快被他搞崩溃了。

明明自己有绝对的优势,但却就是被他以这种怪异战术给压得可以说死死的。

而且李来亨的步兵也很凶残。

这些被杨庆满身箭却跟只发qing野猪般凶猛的形象,调动起满身热血的步兵,以那些顺军精锐为核心,就像西班牙方阵的长矛兵一样,举着一根根六米长的长矛,密密麻麻地排列成长矛的墙壁,不断在向前平推中将混乱中的清军钉死在地上。

甚至不仅仅是他们,就连后面天角山上的明军都投入了战场。

而郑成功依旧在保护坤兴公主。

很快投掷完最后一个火药包的杨庆翻身上马,接过家奴递上的方天画戟,顺手把身上那些碍事的箭都拔了出来,连伤口都懒得去管,实际上这时候凭借快速自愈能力,部分伤口都自己把箭挤了出来,剩下只是些挨得比较晚,还没完成愈合的,然后他仿佛毫发无损般抡着方天画戟就撞向清军。

此刻的他真恍如魔神一般。

他全身都已经变成血红,就连脸上都沾满鲜血,甚至手中方天画戟都是红色,一个戟枝还断了一截,那是掀人脑壳掀多了的后果,但这却更加为他的形象增添了几分恐怖。他就这样一身血淋淋,拿着一柄破损的方天画戟,恍如地狱钻出的魔神般,在清军中一刻不停的杀戮着,所有在他攻击范围内的无不转眼横尸战场,被砍下脑袋,被掀开头盖骨,被撕开腹部流出内脏,各种方式的死尸伴随他向前的脚步不断绵延。

而在他身后那一百多骑兵负责保护他的侧翼,所有试图用弓箭攻击他的清军,都会饮恨在他们的箭下。

多尔衮依旧在阴沉脸看着战场上杨庆嚣张地表演。

“给豫王下令后撤!”

紧接着他说道。

“摄政王,这岂不是伤了士气?”

旁边的贝子尼堪说道。

“到时候拿下这狗贼的人头不就行了!”

多尔衮说道。

这时候战场对他不利,因为之前前锋马惊了,再加上后面的不断向前挤压,使得战场一片混乱,多铎的骑兵根本无法列阵,而后续的步兵暂时还没赶到,他的七万大军实际上同样绵延到后面的锦州,这时候后队估计也就刚出锦州,相反明军的步兵在这样的战场上却可以最大限度保持他们的阵型。

既然这样就没必要纠缠。

毕竟这样他吃亏太大,死的可都是八旗满州的精锐,他们需要的是后撤重整阵型,到时候博洛也该从杨庆后方杀出了,那时候前后夹击一举抓住这个恶棍千刀万剐。

多尔衮的命令迅速发出。

前方的多铎同样明白暂时后撤重新列阵才是最好选择,尽管有些憋屈但他依然迅速带领部下后撤塔山。

杨庆和李来亨没有追击。

他们也没力气追击了,虽然他们暂时获胜,但一个个也筋疲力尽,不过损失倒不算大,冷兵器的野战中无论骑兵还是步兵,只要是结阵的对不结阵的,那基本上都是碾压,清军的实力虽强,但在战马受惊的一片混乱中,遇上结阵平推的步兵,也一样是被虐的货。

他们都能自相践踏了又如何真正与明顺联军交战?

不过下一次就没这种好事了。

下一次……

下一次的战术也很简单。

“这可都是好马啊!”

李来亨抚摸着他身旁一匹战马满意地说。

清军又给他们送来了上千匹宝贵的战马,这一战至少两千清军骑兵死在了战场上,尽管他们的战马也死了和逃散了不少,但剩下的依然留在了战场,然后全都便宜了明顺联军,一支总数千人的骑兵迅速组建,加上那些后来又加入的明军水师士兵,杨庆依然可以维持一千骑兵和四千步兵的规模。

不过这和清军比起来仍旧差得远。

“咱们守不了多久。”

李来亨说道。

他们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希望,因为不仅仅是他们正面有清军,后面的宁远还有鳌拜和一万清军,只不过这里距离宁远还有差不多六十里路,这时候估计消息都不一定送到鳌拜手中,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然后宁远的清军就会从背后进攻。

那时候他们还是会输的。

“我觉得应该撤退!

他很郑重地说。

其实对于李自成一方来说,就算山海关兵败,也并非没有退路,至少他们自己是这样认为的,毕竟他们可以选择退回陕西,然后凭借关中的地形固守割据一方,坐视多尔衮向更有吸引力的江南进攻,虽然这场战争的胜利必须尽最大限度争取,但就算失败也一样有退路,很显然李来亨不认为值得这样孤注一掷。

“我可是给你们顶缸的!”

杨庆没好气地说。

“那你为何不索性投了我们,以你的本事投奔我们的话,最少也得与刘宗敏等人并列,为何非要得跟着朱家呢?难道真得就为了那个公主?这天下美女多得是,更何况她还是个残疾!”

李来亨好奇地问。

他意思是就算守不住山海关,咱们大不了一起去关中,你何必非要在这里拼命呢?

那崇祯的死活关你屁事!

“难道就为她不行吗?”

杨庆说道。

实际上他自己也找不到其他忠于崇祯的理由了。

他对大明肯定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事实上他现在所做的并不是帮大明而是帮李自成,如果帮大明的话他现在应该偷偷去找多尔衮谈判,逼迫多尔衮接受以黄河为界,毕竟就凭他这种折腾法,多尔衮还真就不一定敢有太进一步的想法,如果多尔衮真想下江南,那他就该带着明军跨海远征突袭沈阳了。

以黄河为界的话多尔衮肯定会考虑一下的。

然后抛弃李自成走人。

然后多尔衮进山海关,那么无论崇祯生死,江南都立福王继位,而以他的实力与黄蜚一起,在江北混个军阀毫无压力,这样大明在南边坐视多尔衮和李自成争夺山西和关中。

当然,这是基于大明的立场上。

但基于民族的立场上,他只能选择帮助李自成,让李自成守住北方确保华夏之地不会落入异族之手,哪怕只是部分落入也不行,可这样的话他投奔李自成也一样能做到。甚至投奔李自成的话更简单,他只需要撤回山海关,然后和李自成一起放弃对山海关的进攻,别管崇祯死活,南下与袁宗第会和就行,李自成的主要问题在于兵力太分散,只要集齐李自成的最华丽阵容,再加上他的悍勇,尤其是这种扔火药包的凶残战术,完全有可能在关内赢得和多尔衮的决战。

虽然那也存在决战失败的可能,但终究比自己在这里玩温泉关强得多啊!

他现在却依旧跑到这里做傻事,这很明显就是在为救崇祯而拼命了!

他对崇祯肯定没感情!

“难道我真的是为了爱情?”

他不由得悚然一惊,然后无比惆怅地说道。

第四十七章 纷纷加码

清军的第二轮进攻很快开始。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骑兵,战场上遍布死了的战马和清军死尸,明顺联军又趁机竖起大量木桩做拒马,骑兵不适合这样没有侧翼可包抄的战场,而且本身清军骑兵就没有冲正面的习惯,步兵冲正面骑兵抄侧翼才是标准战术。

所以再次进攻的换成盾车重步兵。

一辆辆牛皮铁板加木板制成的盾车在士兵推动下向前,如鱼鳞般交错排列组成一片绵延的移动城墙,在这些盾车后面是清军长矛手,刀牌手,甚至还少量的鸟铳手。但他们不是主攻手,他们的主要任务只是保护盾车,阻挡对手步兵的直接的攻击,而真正负责主攻的是弓箭手,依靠打猎为生,几乎从生下来就与弓箭为伴的蛮族弓箭手,无数次用他们近距离射脸的战术打垮一支支明军。

解决这种战术的方法很简单。

大量配备轻型火炮,劈山炮,重火绳枪,甚至干脆上介于枪炮之间的抬枪,只要能在五十米内轰开盾车就行。

抬枪也能轰开。

那几乎半斤重的弹丸威力也不是牛皮,铁板加木板能阻挡。

当然,要是有迫击炮就没必要那么麻烦了,哪怕是人肉迫击炮也行。

杨庆的应对就是继续扔火药包。

只不过这些火药包是战舰上那些水手紧急为他制作的,不仅仅是登莱水师战舰上的,郑成功那四艘战舰上的,甚至江浙水师战舰上水手都得到了给他制造火药包的命令,这些战舰通常都有多门大炮,郑成功那四艘战船上甚至都配有十几门大炮,他爹的旗舰甚至能达到欧洲巡洋舰级别,而为这些大炮配备的通常都是几百上千斤火药。

毕竟一炮就得好几斤火药。

杨庆有充足的原料。

制造方法更简单。

无非就是用丝绸层层包裹火药,包得越紧威力越大,外面没有铁链就干脆用棕绳捆绑,然后送到登陆场运过来,而只要他们在正面守住,清军也就不可能绕行大片淤泥的滩涂和天角山攻击他后方运输线。

他可以在步兵的长矛阵后面,不断移动着向前投掷这东西,然后将清军的盾车阵不断炸碎,后者虽然不会像战马一样受惊崩溃,但密集阵型的步兵中一个三十斤火药包的爆炸,依然会造成至少数十人的伤亡,清军再悍勇面对这个也得本能地逃跑,而拒马带和长矛林后面的顺军弓箭手还有明军水师的鸟铳手,甚至弗朗机之类轻型火炮手,则会用羽箭,子弹,霰弹不断射杀被炸散的清军。

李来亨和他的骑兵则会在恰当时候出击,增加清军的伤亡数字。

当然,他的任务主要是保护左翼,防止清军步兵翻越山林攻击,而杨庆的右翼是沿海滩涂,那个根本没法绕行进攻,而且这时候已经开始涨潮,甚至部分江浙水师的战船此时也出现在侧翼的海面,趁着潮水靠近用舰炮向岸边的清军进行袭扰,虽然那些实心弹飞越至少三里以后落地打不到几个人,但却是一种很好的助威。

至于江浙的援军……

“快,快列阵,韩公公说了,回去补发历年欠的所有军饷,杀一个建奴赏银百两,这是韩公公对天发誓许诺的!”

方国安催促着他的部下。

这个原本历史上钱塘江防线失守后投降,紧接着又因为造咱大清反而被杀的南明越国公,也算是这支迎驾军的主力,毕竟他手下的兵都是打过仗的,虽然战果不佳,但终究比那些从没上过战场的农nu强,尤其是在金钱刺激下,还是有一定战斗力。他们作为前锋登陆后增援杨庆,但却正好撞上了绕到后方攻击的博洛,这对原本历史上在钱塘江防线直面的对手提前面对面了。

在方国安催促下,他部下的一万士兵匆忙列阵。

对面博洛同样匆忙列阵。

不过后者没有骑兵,而且也没有盾车,翻山越岭而来的清军当然不可能推着盾车,单纯弓箭刀矛盾牌的轻步兵而已,他们根本没想到会在杨庆背后撞上大队的明军,原本多尔衮以为海上的明军撤退了呢!但方国安不但兵力占据绝对优势而且装备华丽,鸟铳轻炮齐全甚至还有弗朗机。

然而……

主动进攻的依然是博洛。

盾牌的墙壁保护中,清军迅速结阵向前狂奔,背后步兵弓箭手仰射的箭掠过他们头顶落在明军中,紧接着方国安的阵型开始习惯性动摇,那些炮兵混乱地开火,然后又混乱地装填弹药,鸟铳手们同样战战兢兢地看着疯狂吼叫着汹涌而来的清军,然后一些人下意识地想掉头……

“稳住,稳住,放建奴入关就下江南抢咱们银子了!杀一个建奴赏一百两!”

方国安在后面焦急地吼道。

然而这并没多大用处,这些士兵又没多少银子值得抢,随着头顶的箭不断落下,列阵的明军开始不断有人倒下,然后阵型就这样摇摇欲坠了,这通常也是明军面对清军的最正常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人高额赏赐许诺过,最后兑现的基本上没有,当兵的才没那么傻呢!

但也就在这时候,在战场北边一队骑兵突然出现,为首的李来亨跃马横枪,带着五百顺军精锐直冲博洛的侧翼。

然后明军立刻稳住了。

然后汹涌向前的清军进入鸟铳射程。

“开火!”

方国安大吼一声。

明军鸟铳手同时扣动扳机,密集的子弹狂风暴雨般打在清军中,单纯步兵盾牌的防护能力明显与重型盾车有着巨大的差距,在碎木的飞溅中,最前方清军成片倒下,紧接着明军第二排鸟铳手上前再次开火,逐渐稳定了情绪的他们立刻就发现自己的对手不过如此,没有盾车的阻隔,他们的子弹可以轻松射杀敌人,一排排明军鸟铳手开始真正按照他们平日训练的,以排枪向着清军轮番射击。

装填了霰弹的火炮同样不停开火。

尽管仍旧有部分清军冲到了阵型前方,但紧接着保护鸟铳手的长矛手和刀牌手上前,甚至部分弓箭手也加入战斗。

混战就这样开始。

而李来亨的骑兵直接冲向清军弓箭手,后者不得不后撤,面对侧翼攻击的骑兵他们没有抵抗能力,他们甚至连盾牌都没有,只能退入他们来时的山林,依靠树木掩护向骑兵射箭。而一些来不及撤走的紧接着就被汹涌的骑兵撞倒践踏在马蹄下,然后清军一下子被分割开,前方混战中的立刻失去支援,方国安所部的兵力优势凸现,一万明军开始合围。

完成穿插分割的李来亨立刻掉头返回北边战场。

他就是来救个火的。

他的主要职责是守护本阵侧翼,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而在他后面赶到的王之仁所部趁机跟随插入填补空档。

明军的登陆也是分批进行,很多大型战船根本不具备冲滩能力,只有那些吃水浅的中小型战船才能冲滩,而那些火炮之类只能用小艇运输,这些登陆都需要时间,王之仁所部实际上就才五千,剩余的仍旧在登陆中,不过这也足够,这支明军在封堵撤入林中的清军同时与方国安合围混战中的。

这支清军结局注定。

他们实际上不足三千人,而且之前已经被大炮和鸟铳射杀不少,现在却要面对超过一万明军的围殴,支撑他们的只是更强的单兵作战能力,但想要杀出重围已经不可能,后撤的博洛也只能无奈地看着他们被淹没,他没法继续救援,倒不是说害怕王之仁的五千明军,而是侧翼的李来亨所部骑兵威胁太大了。

这支骑兵可是恶贯满盈。

当然,这是对于咱大清来说的。

哪怕将自己部下全换成骑兵,博洛都不敢保证打赢这支强悍的顺军精锐,何况他手下只有两千步兵弓箭手,他也只能和王之仁所部纠缠,避免这支明军也加入围殴,同时向多尔衮报告请求增援。这样整个战场分成了三部分,杨庆堵清军主力,方国安和王之仁分别以优势兵力和攻击他后背的清军纠缠,李来亨的一千骑兵在战场机动,充当整个战场的救火队员。至此双方在战场上直接投入的兵力已经接近四万,而且更多兵力还在源源不断加入战场,这实际上已经不是一场小规模的阻击战,几乎都变成了明顺联军对清军的战役级别大战。

但胜利的天平依然在多尔衮一边。

因为只要再有一支清军绕到战场后面,那么方国安和王之仁肯定支撑不住,哪怕后续的明军同样赶到也不行,多尔衮的后续也在不断赶到,这里距离锦州不过半天的路程,实际上此时到达塔山的清军也已经超过三万。

也就是说明顺联军的暂时优势,最多也就只能再维持一个时辰。

实际上连一个时辰都没有了。

“建奴骑兵!”

龙背山顶的观察哨位上,举着望远镜的明军军官骤然发出惊叫。

在他们前方横穿山林的大路上,无数骑兵狂奔卷起的尘埃,犹如一条灰色的巨蟒般蜿蜒向前。

鳌拜的大军到了。

第四十八章 进击的巴图鲁

“别乱,列阵迎敌!”

已经登陆的韩赞周,拔出他的宝剑高喊道。

他面前的登陆场一片混乱。

这一批登陆的全都是南京及苏松浙东等地卫所兵,可以说全都是没有上过任何战场的菜鸟,哪怕其指挥官黄斌卿也一样,他是世袭军户,之前一直在舟山做参将,因为江北的黄得功等人都必须警戒李自成……

虽然双方已经停战。

但南京的官员们和李自成之间可没什么互信。

所以无论黄得功还是退到淮安的刘泽清这些统统都没有敢动用,迎驾军除了方国安的人之前参加过在湖广的作战,其他基本上都是就近的各地卫所征集,包括指挥官也同样是各地卫所的将领,王之仁,黄斌卿乃至于还没赶到的程名振都如此。此刻突然遭遇强敌,上至黄斌卿下至那些普通士兵全都乱了套,眼看着清军逐渐接近却不知所措,反而倒是韩赞周这个太监最先清醒过来,就在挥剑催促之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地从身旁小太监手中夺过一个小箱子,紧接着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摞纸举到半空。

“列阵迎敌,你们日常怎么训练的就怎么做,三十万,这里是三十万两银票,打完这一仗就是你们的!”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快,列阵,鸟铳手,鸟铳手立刻上前,大炮,把大炮推上去!”

黄斌卿瞬间清醒紧接着拔出刀吼道。

那些士兵同样清醒。

三十万两啊!

这钱肯定不会赖账的,打完仗直接过去要就行,这种时候谁敢赖账会被乱刀砍死的,然后银票还是会被当兵的瓜分,而且这还不包括之前他许诺的那些如补发欠饷之类,韩公公还是有些信誉的,这完全值得玩命拼一把啊!

韩赞周就像举着一根魔杖般举着手中的那把银票,在一片混乱的海滩释放着光芒。

在这白银的祥光笼罩下,所有士兵就像得到女神的祝福般亢奋起来。

那些原本手足无措的士兵们毫不犹豫地推动一门门弗朗机向前。

他们的地形其实非常有利,因为这片登陆场两边还是山林,只有一条不算宽的平地向前,就像一个瓶形,而直通宁远的大路横过瓶口,清军向这边进攻必须从这个狭窄的瓶口转过来,只要有足够多的大炮完全可以形成攒射。黄斌卿好歹也是世袭军户,抗倭的烈士之后,他迅速明白了这一点,在他的,当然主要是三十万两银票的催促下,那些明军以极高的效率将至少四十门弗朗机一字排开对准前方。

几乎这些弗朗机刚刚架好对面的清军骑兵就出现。

“开炮!”

韩赞周和黄斌卿同时吼道。

四十门弗朗机几乎同时喷出了炽烈的火焰,四十枚实心弹瞬间打在一里外的清军骑兵中。

这种火炮的确威力有限。

可那是对轰城墙而言,用来轰骑兵还是威力足够,最先冲出的十几名骑兵还没来得及转向,就在四十枚实心弹的击打中血肉飞溅,几乎一个不剩地倒下。

“装弹!”

韩赞周亢奋地尖叫着。

所有炮兵以极快速度更换备用弹药筒,紧接着第二轮炮击开始,而对面冲锋的骑兵因为惯性依旧径直冲出然后瞬间又是一片血肉飞溅,然后第三轮弹药完成装填射出,还是打得清军死尸堆积。这种初级版后膛炮的射速优势在这样战斗中尽情发挥,在白银祥光笼罩中的明军炮手们拼命加快装填速度,用四十门弗朗机一刻不停地攒射冲出的清军,死尸在那片狭窄区域不断堆积。

但清军却仿佛没看见那些死尸一样继续源源不断狂奔而出。

“这些疯子!”

黄斌卿擦着头上冷汗说道。

几乎他刚说完,不远处骤然间一声巨大的爆炸,他愕然转头,就看见一团火焰在他的炮群中炸开,迸射的碎片打得两旁炮兵血肉飞溅,甚至两门弗朗机都被爆炸的威力直接掀飞。

“炸膛了!”

炮群的士兵尖叫着逃离。

也就在这同时十几名清军骑兵蜂拥而出踏着遍地死尸完成转向。

“鸟铳手!”

黄斌卿和韩赞周焦急地高喊着慌乱地向后逃,在他们身后最后一批坚守岗位的炮手点燃十几门弗朗机,但再一次发生炸膛,这下剩余炮手也失去了战斗下去的勇气,全部丢弃这些弗朗机仓皇向后逃,全都很快躲到了鸟铳手的后面,而韩赞周下意识地擦了把冷汗,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黄斌卿。

“工部这些粗制滥造的废物!”

黄斌卿悲愤地骂道。

而此时随着清军骑兵源源不断冲出完成转向,千军万马的洪流迅速形成,踏着雷鸣般马蹄声撞击而来。

看着这些凶悍的蛮族战士,那些举着鸟铳的卫所兵开始颤抖,紧接着有人向后望,韩赞周毫不犹豫地又一次举起了他的三十万两银票,他甚至用另一只手拿过小木箱高举到头顶,而黄斌卿则朝亲兵们使了个眼色,后者迅速拔出刀在鸟铳手身后排列开,那些士兵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

就在这时候第一批清军进入二十丈內!

“稳住,别……”

黄斌卿吼道。

但也就在同时,一名士兵尖叫着扣动了扳机,然后下一刻所有士兵扣动了扳机,对面汹涌而来的骑兵洪流中寥寥几个倒下,但更多骑兵继续狂奔向前转眼间就到了十丈外,第二排,第三排鸟铳手不顾一切地扣动扳机,然后绝大多数人看都没敢看自己的战果,尖叫着扔掉鸟铳一片混乱地向后狂奔。

黄斌卿毫不犹豫地拽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韩赞周同样狂奔而逃。

后面清军撞进人群。

韩赞周急忙将箱子里的银票猛然向后一扬,随着一阵风刮过,里面的银票瞬间被吹散,立刻就飞向了那些清军骑兵,然后坠落在人群中,一些溃兵本能般停下争夺,甚至就连那些清军骑兵在愣了一下之后,都毫不犹豫地下马一边砍杀一边抢夺。

“停下,都停下!”

喘了口气的韩赞周拔出宝剑挥舞着,声嘶力竭地对那些溃败中的部下吼道。

“回去,临阵脱逃者诛九族!”

紧接着他一剑砍翻了一名溃兵。

但即便这样也毫无效果,战场上所有明军都在不顾一切地向着海岸边的战船狂奔,尽管他们实际上很多人根本没有面对过清军,后者只是前锋到了,然后韩赞周这边的阵型就那么随之瓦解,紧接着就像垮塌的沙子般整个阵型自动崩溃。绝大多数士兵根本连鸟铳都没放,在看到别人溃败后也扔掉鸟铳溃败,整个海滩上就这样仅仅因为清军前锋的突击造成了全线崩溃,那些士兵丢弃了所有能够丢弃的东西,很多人甚至就连盔甲都抛弃了。

不仅仅是士兵在逃跑,就连那些将领也在逃跑……

实际上他们是最先跑的。

“陛下,奴婢有负圣恩啊!”

韩赞周看着溃败的部下,无可奈何地仰天长啸。

这里的溃败会导致整个战场的崩溃,杨庆五千人敢挡七万清军,他的一万五千人居然不敢迎战实际上只有几百前锋的清军,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耻辱,带着这种耻辱感,他下意识般把剑横在了脖子上……

“哈哈,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喜呢!”

清军后方鳌拜笑道。

韩赞周他们其实输得不算太过于丢人了,他们的封堵战术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是弗朗机打多了过热再加上本身粗制滥造,无法承受持续的高速射击而已,如果碰上一个稍微弱一些的将领,在最初的惨重伤亡后肯定会被吓住另外想办法,但可惜他们这些菜鸟一上场就对上了可以说清军年轻一代头号猛将,一个连多尔衮都不太敢招惹的家伙。

当初多尔衮可是想过把福临给踢到一边的。

除了大玉儿的幕后或者床上操作外,很重要一点就是索尼和鳌拜这批上三旗的少壮派明确发出了威胁。

如果不让黄台吉的儿子当皇帝,那他们就不惜和两白旗火并。

这是多尔衮退缩的重要原因。

可怜韩赞周一群菜鸟,上的将军下到士兵全是没打过仗的初哥,却在出场就直接对上了这样一个家伙,然后再加上一群堪称咱大清皇帝禁卫军的镶黄旗巴牙喇纛,也不得不说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差了。

“惊喜?这些年明人什么时候给咱们过惊喜?”

他弟弟穆里玛鄙夷地看着溃败的明军说道。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哥哥根本没听他说什么,而是皱着眉头看着南边的天空,穆里玛紧接着转过头,就看见南边的天空中一片灰色的烟雾开始不断扩散,然后越来越浓重,就像那下面有大火在熊熊燃烧般……

“宁远,是宁远!”

他下意识地惊叫道。

几乎就在这同时,他们身后一名骑兵满头大汗地狂奔而来,在鳌拜身旁翻身下马行礼说道:“巴图鲁,后队遇袭,是流寇的骑兵,近万骑兵,兄弟们已经快顶不住了!”

第四十九章 龙套总是帅不过三秒

“这,这是怎么了?”

脖子上还压着宝剑的韩赞周看着潮水般退却的清军,一脸懵逼地自言自语着。

海滩上那些溃败的明军也同样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已经几乎可以撞上自己后背的清军,就那么带着明显的慌乱纷纷掉头后撤,沿着进攻的路线返回,迅速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了。而也就在这时候,一艘快速的蜈蚣船冲上海滩,一名军官来不及上小艇,直接跳进海水匆忙跑上岸然后一直跑到了韩赞周的面前。

“督公,李过所部四万,顺天巡抚宋权所部三万北上,其前锋到达宁远!”

他行礼说道。

韩赞周瞬间清醒。

“都看什么?反击,快反击,你们这些兔崽子,这次要是不砍下几千颗建奴的人头,咱家回去好好跟你们算这笔账!”

他挥舞着原本准备用来抹脖子的宝剑,看着那些懵逼中的部下爆发一样吼叫着。

那些明军迅速清醒,然后在那些心虚的将领喝骂中,以最快速度在海滩完成列阵,紧接着气势汹汹地杀向前方,不过他们不是追击鳌拜,而是调头向北加入方国安那边的战场。此刻那些将领也真得拼命了,刚刚差点抹脖子的韩赞周状态可是很不稳定,这个老太监真有杀他们全家的能力,南京的锦衣卫和东厂分支机构全都在他的掌握中,会不会以临阵脱逃之罪抓他们全家上法场就看他心情,而他的心情也就看接下来的战果了。

在那些将领带领下,没有了鳌拜威胁的近万明军迅速北上,加入到了对那支被困清军的围殴当中。

后者立刻悲剧了。

他们本来就是在苦苦支撑着,总共此时剩下还不到两千人,在方国安手下依旧至少八千人的重重包围中可以说孤军奋战,就凭强悍的战斗力才没覆灭,现在对手骤然暴增到了超过两万……

那还撑个屁!

十几倍的优势下,这支清军很快全军覆没。

这时候尼堪率领五千清军步兵终于赶到增援博洛,但却已经来晚了。

而且他们再想攻击杨庆的后背同样也不可能了,虽然七千清军攻两万五千明军其实仍旧有着很大胜算,但博洛和尼堪是翻山越岭而来,他们一没有盾车二没有骑兵,就是一群单纯的轻装步兵。他们除了悍勇之外其他任何优势都没有,明军的各种火炮可是密密麻麻摆在阵前,他们侧翼李来亨的骑兵仍旧虎视眈眈,这种情况下博洛和尼堪还是选择依靠山林固守,以此牵制这支明军避免其加入杨庆的防线,或者南下合围鳌拜。

后者现在很麻烦了!

宁远城下。

“李将军,你不是说要带着鳌拜的人头回来吗?”

宋权不无讥笑地说道。

“老家伙,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李过恼羞成怒地吼道。

他还是被鳌拜给打了回来。

趁着鳌拜向韩赞周进攻的机会,他的一万骑兵绕过宁远,突袭了因为地形约束落在后面的清军后队,而且凭借绝对的优势一举吃掉了近两个牛录,但紧接着鳌拜就率领镶黄旗巴牙喇纛杀了回来,双方进行了一场短暂但凶猛的对攻。狡猾的老土匪立刻试探出他不拼尽全力血战,很难在这支清军手下有好果子吃,这明显不符合他的风格,于是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后撤以示退避。鳌拜同样试探出这支顺军不是那么好对付,远不是明军那种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而他的职责是保住宁远,野战就算打赢也一样损失惨重,然后就很难再守住宁远,于是他放弃追击率领部下迅速撤回宁远固守。

李过继续在宁远以东列阵,作为步兵的屏障。

“二位,此刻我们应该齐心协力才对!”

唐通笑着说。

“哼!”

宋权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他看唐通其实也一样不顺眼,他这个人对崇祯很忠心,唐通那也是背主降贼的。

不过现在救崇祯是最重要的。

他紧接着向旁边一招手,在他身旁三十门红夷大炮一字排开,伴随着炮手们的点火骤然喷出烈焰,一枚枚十几斤重的炮弹呼啸飞出,直奔对面宁远延辉门的城墙,然后在厚重的城砖上打出一个个破损的创口,而在后面的码头上,趁着潮水而来的一艘艘战船上,更多的大炮还在不断卸下然后被推向这片阵地。

明顺联军对宁远的反攻就这样正式拉开了序幕。

一个小时后。

“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天角山顶杨庆一脸无语地说。

此时的他正光着膀子舒舒服服躺在一块晒热的岩石上,身旁的圆圆和公主则小心翼翼地给他擦着满身的血污,而且一边擦还一边不停地掉眼泪,圆圆那温柔的小手不断抚摸而过,看得后面郑成功满脸艳羡,不过他身上那几乎称得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也让人心惊肉跳。

这个结果的确很令他意外。

连他也不知道李过和宋权的联军北上。

实际上这支总数七万人的明顺联军在韩赞周北上同时就已经启程,李自成也很清楚,杨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挡住多尔衮的七万大军,而他也不能放多尔衮到山海关,所以干脆命令李过主动北上。而阻击清军本来是明军的任务,在得到徐弘基率领的两万迎驾军后,老龙头的明军也达到四万,在李自成逼着太子以太子教发出命令后,宋权还是率领三万明军跟随北上。

他们的任务就是反攻夺取宁远锁断多尔衮南下的道路。

但却意外撞上了这场大战。

现在反而变成了鳌拜被隔断孤军守宁远,而明顺联军攻宁远,多尔衮攻杨庆的防线以期打开南下解宁远之围。

不过多尔衮已经暂时停止进攻。

毕竟清军根本就打不开杨庆的这道防线,他的火药包战术死死压制着清军的盾车重步兵战术,清军继续进攻只能是不断给他送人头,就这一轮进攻已经至少三千清军倒在了明顺联军的阵型前,而后者的阵型丝毫没有受到真正威胁过,多尔衮又不是没头脑的疯子,没有找到解决这种战术的方法前继续攻正面就是纯粹给杨庆送人头了。

南边同样无法再加码。

他向南的增援只能是没有盾车和骑兵的轻步兵,八旗健儿哪怕再英勇也不能就拎着盾牌冲明军大炮啊!

“幸亏把锦州的大炮都毁了!”

李来亨说道。

多尔衮此时最需要大炮,但他从沈阳赶来是不会带大炮的,清军的大炮都在锦州,然后在他们血洗锦州时候全塞进火药给炸碎了,这也是多尔衮拿杨庆无可奈何的原因,否则三五门红夷大炮就能教他做人。

“本将军智慧岂是尔等凡人能及?”

杨庆矜持地说。

说话间还吃了一口圆圆递上的烤肉。

“那你说多尔衮接下来会如何对付咱们?”

李来亨说道。

“修路呗,总共三十里山林,又不是说真正高山,无非就是些大大小小的土丘而已,用不了一天就能修出一条路来,砍伐树木把那些沟壑铲一铲,过不去的垫一垫,勉强修出一条堪用的道路就行,又不是真得需要通衢大道。只要建奴的骑兵能够顺利通过加入战场,那么你觉得韩赞周那边能挡住建奴的步骑猛攻?估计这时候多尔衮已经在那么干了,看看那边的天空,那么多鸟不敢落下,肯定下面在搞大工程!就算天黑会停一停也用不了多久,估计明天这个时候他们就该开始全线总攻了。”

杨庆看着西边残阳如血的天空说道。

在那片山林的背后,无数飞鸟盘旋不肯落下,在晚霞如火的背景上颇具诗情画意。

“那你还不快去!”

李来亨不满地说道。

这种事情又得杨庆出马,这个家伙月黑风高杀人放火的手段简直令人拍案叫绝,这眼看就要天黑了,他那双夜眼摸过去砍人头就行。

“他,他很累了!”

公主在一旁弱弱地抗议。

“公主,不要理这种没脑子的蠢货。”

杨庆温柔地说道。

说话间他居然抬手还想去摸人家的头发,但正好撞上郑成功惊悚的目光,想了想杨庆还是给她掸去肩头一片草叶子拉倒了。

“那你这个有脑子的准备如何做?”

李来亨鄙视地说。

“为什么是我呢?以前你们的人没来我只能代劳,可现在你们的人已经来了,为何还非要我来呢?我累死累活出生入死都这么久了,难道就不应该休息一下?南边两军加起来足有十万呢,一个你们的总督,一个我们的巡抚,还有一个我们的尚书,至于双方的总兵好几个,而且都顶着都督和都督同知的头衔,为什么非得让我一个小小的指挥佥事操心呢?话说按照秦王封的官,你好像也是五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同知吧?从一品啊!都督,我才正四品啊!”

杨庆爆发一样说道。

“呃?!”

李来亨张口结舌。

“那,那你也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啊!我义父还没打下宁远呢!,若多尔衮打开这边,数万大军压过去,我义父也只能放弃攻城撤退啊!”

他像坤兴公主一样弱弱地说。

“那就今晚打下来!”

杨庆突然脸上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说道。

第五十章 反派总是死于话多

话说此刻局势已经很明朗。

李过的大军虽然近在咫尺,但他也不敢越过宁远,他和鳌拜其实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他的一万骑兵对鳌拜的五千骑兵,放开手对拼最终结果大概也就是同归于尽了,话说鳌拜手下那可是镶黄旗巴牙喇纛。

虽然李过还有三万顺军。

另外并肩作战的还有宋权那三万明军。

但前者还在路上。

他的骑兵可以不到两天狂奔两百里加入战场,那些步兵可是得走差不多四天才能到达,他们至少明天下午之前很难到达宁远,就算强行军赶来也基本上筋疲力尽了,更不可能再继续狂奔六十里赶到天角山战场。

至于宋权……

宋权海运最先到达的其实也是一万。

剩下的明军同样从陆路赶来,他们恐怕来得比顺军还得晚。

而且如果有可能的话,宋权绝对会卖李过一把的。

这个北京被攻破前不久才临危受命的顺天巡抚,原本历史上直到山海关之战也没投降李自成,应该说是一个极度敌视农民军的老顽固,他只是因为对崇祯的忠心,在懿安皇后和太子的命令下捏着鼻子与顺军合作。但绝对不能指望他真心与李过齐心协力,倒是他更乐意合适的时候在背后捅李过一刀子,就像原本历史上后来南明的衮衮诸公最爱干的那样。对于这一点估计李过自己也清楚,因此他和鳌拜略一交手立刻后撤退避,说白了他就是不想给宋权机会,所以他们这支貌合神离的联军,能做的也只有困住宁远的鳌拜,指望他们增援北线战场是不现实的。

至少短期內不现实。

而多尔衮需要的只是最多再有一天时间而已。

今晚就是唯一的机会。

今晚打下宁远,李过的大军就能抢在多尔衮攻破北线前进入宁远把大炮架上,然后依靠觉华岛的海运补给彻底锁断南北通道,山海关那边也就别指望再等到多尔衮的援军了,后者无论如何不可能绕过宁远南下的。

李过又不是吴三桂。

济尔哈朗敢绕过宁远是因为他们和吴三桂知根知底,知道老吴这些辽东军阀性质的家伙,绝对不会做引火烧身的傻事,别说他只是到山海关外去溜达一圈抢掠点东西,他就是入关烧杀抢掠,老吴最大的可能依旧是龟缩宁远。

但李过不一样。

多尔衮敢绕过宁远就是自杀了,腹背受敌侧翼随时面临海上登陆,那完全就是自陷绝境的节奏。

今晚打不下宁远,明天杨庆也必须撤退。

否则最多到明天下午他就得全军覆没在这里,这一点可以说毫无悬念。

然后多尔衮大军南下。

然后李过和宋权也只能跑路。

紧接着多尔衮加鳌拜八万大军兵临山海关,结果还是李自成被迫与多尔衮决战山海关,至于双方谁胜谁负这个杨庆还是很难确定的,虽然山海关还有大批明军,但明顺的合作只限于多尔衮没到山海关前,一旦多尔衮到了山海关,那么这些家伙会不会和他搞一下勾搭,这个也是很难保证。

就算不搞一下勾搭也有可能直接退出。

说到底目前的合作只是杨庆之前推动的结果,但那是之前,现在和那时候已经完全不同,杨庆只不过是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而已,之前懿安皇后的确对他是言听计从,但那是因为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别人可以依仗。他好歹也是一起从北京逃出来患难与共的亲信,身边没人也就只好他说什么算什么了,现在随着南方援军的到达,他已经可以一边待着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他能左右魏国公还是能左右吏部尚书?

就连宋权他都左右不了。

所以今天晚上到明天上午这十几个小时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替我看好这里!”

杨庆站起身对李来亨说道。

“明天早晨无论结果如何,我会回来带你们撤退,派人去通知韩赞周,明天早晨他的人也要全部撤退,但在天亮前所有人必须坚守。”

紧接着他补充道。

李来亨点头。

杨庆转头换上一脸温柔看着坤兴公主说道:“公主,请移驾觉华岛!”

两个时辰后。

“杨将军,你最好别让老夫失望!”

宋权看着杨庆说道。

此时他们正趴在一片荒草丛生的洼地里,而他们前方一里外就是宁远远安门,在经历了白天持续一个时辰的炮击后城墙上遍布伤痕,虽然坍塌的情况还没出现但也撑不了多久。江浙水师的战船为宋权提供了整整五十门红夷大炮,而城里的鳌拜连一门大炮也没有,哪怕这些大炮质量差不敢持续使用太长时间,另外因为炮膛和火药都很差,炮弹威力有限,但时间久了这里还是会被宋权轰开的。

不过现在无需那么麻烦了。

杨庆就像拎起一串葡萄般将身旁三个火药包拎起,紧接着往自己的背后一背……

“相信我,没错的!”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很不解风情的宋权面无表情朝后面一招手,在他们身后的夜幕中,由无数士兵盔甲反光组成的潮水缓缓向前移动,而在更远处的树林中,无数战马的身影隐约可见。

两万步骑就这样严阵以待。

然后在两万双目光中杨庆悄然走出,背着三个三十斤火药包,就像逃难的难民般,低着头在齐腰深的荒草间小心翼翼向前,在他前方的城墙上一片寂静,甚至连清军的身影都根本看不到。没有大炮的鳌拜当然不会傻到让士兵在城墙上挨炮弹,反正明军也同样没有强攻,最多在城墙上留一些观察哨就行,超过九千清军估计都躲着城内的藏兵洞里。

这东西正好可以当防炮洞。

他们其实没多大压力,因为鳌拜很清楚最多后天多尔衮就到了。

杨庆一脸悠闲地继续向前,很快就拉近到不足两百米,他立刻在草丛中趴下并从背后解下一卷生牛皮,从旁边扯了些芦苇荒草之类插在上面预先打好的小孔里,就像件吉利服一样直接盖在背上,这东西隐蔽倒是其次,主要是防火的,他可不想被城墙上一支抛射的火箭引爆,然后给他来个尸骨无存。

背着大包的他就像只饱经岁月沧桑的象龟般缓慢前行于荒草间。

城墙上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杨庆越来越小心,他那双堪比猎狗的耳朵,仔细倾听着前方的所有声音,从中分辨出各自的所属,但在这些声音中他没找到任何异常,城墙上的确有巡逻士兵的走动,但也仅此而已了。他就这样一直到了护城河边才终于停下,然后一动不动地又听了半分钟,这才放心地站起来,从背上摘下一个火药包,紧接着掏出火折子点燃引信,站起身在头顶舞动四五圈之后骤然松手。

拖着火光小尾巴的火药包瞬间掠过护城河,一下子落进了瓮城的门洞內。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抓起另外两个直接扔过护城河,紧接着纵身跳入河水迅速游向对岸,还没等他游到岸边,就看见头顶火光一闪,同时伴随巨响爆炸的气浪撞击在水面,就连原本竖着的吊桥都在巨大的力量冲击下轰然落下。下一刻他骤然蹿出,一下子冲上了河岸。在头顶传来的惊恐尖叫声中,他一把抓起剩下那俩火药包中的一个,紧接着撞进了硝烟还依旧弥漫的城门洞,踏着城门的残骸瞬间冲进瓮城,就在冲出的一刻他点燃火药包的引信,没有丝毫犹豫地向对面主城门的门洞抛出。

然后他转身向外全速狂奔。

几乎在背后爆炸火光闪耀的同时,他转身躲到了瓮城的门洞旁,伴着那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迅速向上抛出带着绳子的飞虎爪,然后拎起最后一个火药包攀着绳子几步冲上了瓮城的城墙……

“你用这种办法炸开了牛庄,你用夜袭攻破了锦州,难道你觉得自己还能这样玩第三次?或者你把我们都当傻子?”

对面城楼下的一张太师椅上,一个身材魁梧壮硕的中年鼠尾巴,端坐在那里狞笑着说道。

“呃?”

杨庆下意识地向他身后的城内望去。

“不用看了!”

鳌拜很开心地说道:“我把城门洞用土堵死了!”

而就在这同时,他头顶城楼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瞄准了杨庆。

“那就再来一个吧!”

杨庆大喊一声抬手将最后一个火药包掷出。

就在同时他沿着瓮城的城墙全速向前狂奔。

原本坐着的鳌拜没有丝毫犹豫地跃起,顺手拎起身旁的狼牙棒沿着主城墙向他前方狂奔,转眼间两人就撞在了一起,鳌拜手中狼牙棒当头砸落,杨庆侧身躲过一拳轰出直奔他太阳穴。鳌拜向前一步避开紧接着狼牙棒撞击地面的同时交左手拧身向后横扫,杨庆犹如体操运动员般跃起前空翻,狼牙棒掠过他脚下的瞬间双手抓住了鳌拜的双肩,身体却在他头顶一下子翻过径直落向城下,后者那近两百斤重的身躯立刻被他的力量拽着翻倒坠落。

而也就在这同时,一团烈焰撕碎了城楼。

砖木的城楼连同里面的清军弓箭手化作无数碎片在他们头顶四散飞射……

(今天两章,老太太受我叔叔病逝刺激,再加上前几天忙丧事累着了,一直身体不太好,这几天主要是我看孩子,更新没法保证每天两章。)

第五十一章 炸弹kuang魔

在头顶坠落的砖木和死尸中,杨庆和鳌拜同时砸在地上。

只不过杨庆落地瞬间就像个皮球一样,紧接着又弹了起来并且站稳。

“身手不错!”

他跃跃欲试地活动着四肢说道。

话说鳌拜摔得就比较惨一些了,甚至嘴角都流出血来,毕竟宁远城墙高度也超过八米,从相当于三楼阳台高度砸下来,尤其还是带着他平摔的力量就那么硬生生砸下来,没摔断骨头已经算是足够强悍,但想完好无损是不可能的,鳌拜几乎咬着牙艰难从地上爬起,一只手撑着地面单膝跪地,面目狰狞地看着他,而那狼牙棒摔在了两米外。

“我倒是小看你了!”

杨庆转头看着主城门洞说道。

的确,他有点小看了鳌拜的警惕性,这家伙居然直接用泥土将这道城门给堵死了,虽然他炸毁城门,但城门洞依然没能打开,而此时的清军远没有到必须堵塞城门做长期死守的准备,这明显就是防他火药包破门的。

此时远处的李过已经开始了冲锋,按照计划他炸开城门放下吊桥,后者就像当初他血洗锦州时候一样率领骑兵进城,但现在情况有些麻烦了,而且头顶上清军迅速登城的声音正在传来,很显然鳌拜在城内也有所准备。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就像鳌拜刚刚所说的,他拿火药包炸开了牛庄,夜袭血洗锦州,凭什么要鳌拜认为他不会跑到宁远搞一下?虽然之前他在连山,但骑马从那里到宁远也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而已。

鳌拜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看着他。

然后猛然擦去嘴边鲜血。

“不服吗,那就继续!”

杨庆说道。

鳌拜深吸一口气,骤然间向着他扑过来,几乎同时手中多了一柄短刀直刺他的胸前。

杨庆猛然侧身避开。

收不住的鳌拜从他面前冲过。

而就在同时杨庆双手抱拳向着他后背砸落。

这家伙那都能把一匹战马直接砸趴下的力量,哪是人能承受的,哪怕鳌拜这样的也不行,立刻就喷出一口鲜血,然后随着他的暴击狠狠扑倒在地,但也就是在这时候,头顶大批清军出现,无数弓箭对准下方,还没等他们的箭射出,杨庆就拖着鳌拜以极快速度退入瓮城的门洞。

后者不愧为咱大清头号猛将,即便这样了都没忘反击,就在杨庆把他扔下的瞬间,他一边吐着血一边趴在地上用短刀向前虚弱地刺出。

“你这是何苦呢?”

杨庆颇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

然后他抬脚踩住鳌拜那握着短刀的手臂肩膀,抓住他胳膊猛得向上一掰,伴随鳌拜的惨叫声,这支胳膊立刻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上翻起,同时杨庆顺手从鳌拜手中拿过短刀,很是干脆地扎进他另一边的肩关节。于是咱大清第一猛将就这样双臂全废,而且还吐着血,就像一条虫子般瘫在了地上,而也就在这时候李过部下骑兵前锋到达。登上瓮城的清军立刻转移目标,与此同时一根根绳索从主城墙上垂下,数十名清军士兵缒城而下呐喊着冲向门洞,试图前来解救他们的巴图鲁,但可惜全都像羊入虎口般被杨庆赤手空拳打得筋断骨折。

毕竟城门洞就那么点宽度。

他们就是派千军万马,最终还是得最多三四个人和杨庆单挑。

下一刻伴随狂奔的马蹄声几名骑兵冲过清军拦截,踏过吊桥冲进了瓮城的门洞呢!

“将军!”

其中两个迅速从马上解下火药包。

杨庆也不是没有准备,他也怕三个火药包不够,再者宁远是两重的城墙,他现在攻的只是外城,里面还有内城也就是现代还保留的宁远城,所以李过还负责给他运输更多火药包,让他充当炸弹kuang魔一路炸下去。

杨庆接过总共四个火药包,很干脆地摞在一起,然后用棕绳捆扎结实。

“没有什么是一个炸药包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个,还不够那就再多几个!”

他拎起来一边点燃引信一边对鳌拜说道。

后者恨恨地吐出一口血痰。

“堵住他的嘴!”

杨庆对一名士兵说道。

后者立刻摸出一块用途不明的脏兮兮破布,毫不客气地塞进鳌拜的嘴里,而杨庆拎着足有一百多斤的巨大火药包,得意得大笑一声,猛然向前甩了出去,这个恐怖的武器紧接着落在了对面的门洞內。他连看都没再多看一眼,拖着鳌拜推着那些反应不够快的士兵蜂拥而出,迅速向着两旁分开,头顶上两个反应快的清军低下头还想朝他们射箭呢,骤然间背后火光一闪,伴随天崩地裂的爆炸声,狂暴的气浪和砖石碎块一起拍在他们背上直接把他们掀飞。

不但是他们,就连有着厚重城墙阻隔的杨庆等人,都被震得下意识张开口尖叫着。

他们背后的城墙狠狠抖动。

尘埃和各种碎块就像卷过防波堤的浪涛般在他们头顶汹涌而过……

就像他说的,没什么是炸药包不能解决的,一个的确不够,但四个捆在一起的就足够了。

远安门城堡无非就是一个底座十二米的土台,城门建在了正中,鳌拜在城门后填土,最多也就是不足六米厚,而且还不是压实的夯土,就是些随便堆积的松散泥土,里面还混着些木头石块之类,如何能顶得住八十斤黑火药爆炸,还是在一个狭小空间內爆炸的狂暴威力?话说这威力就是现代那也是一枚大口径高爆榴弹级别的,不但城门洞毫无悬念地被爆炸威力打通,甚至连城门斜向上的大片夯土和城砖都被炸飞,然后将瓮城上的清军几乎一扫而空,就连城外的顺军都有不少被炸飞后坠落的城砖给砸死。

“杀进去!”

被震得多少有些暂时失聪的杨庆转头看着对面通开的城门,对着外面还在混乱中的顺军骑兵吼道。

一名将领瞬间清醒。

“杀!

他一挥手中雁翎刀吼道。

紧接着骑兵的洪流汹涌向前踏过吊桥冲进瓮城,然后冲进依旧被硝烟笼罩的远安门,而在他们身后不仅仅是骑兵,就连宋权部下的明军都蜂拥而至涌向洞开城门的宁远,不过接下来他们还得面对一道城墙。

站在城门洞旁的杨庆伸手抓过一名骑兵军官。

“快,立刻把这家伙交给一只虎,让他以最快速度送往山海关,记住,是以最快速度,今晚就走,明天下午前必须送到,必须活着送到,路上不能出任何差错,咱们能否以最快速度解决山海关就靠他了。”

他指着脚下鳌拜对这军官喊道。

鳌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咱大清第一猛将愤怒地扭动身体挣扎着跪起来,毫不犹豫地一头撞向城墙……

“你真他玛多事!”

杨庆拽回他很无奈地说。

紧接着这家伙从那军官马鞍旁摘下一柄铁骨朵,毫不客气地敲碎了鳌拜的两个膝盖,可怜的鳌拜惨叫着,用仇深似海的目光看着他,完全一副做鬼都不会放过他的表情,话说巴图鲁这可是双腿双臂全都废了,对于一个骁勇善战的猛将来说这比砍了他脑袋还难受。不过杨庆的手法都很精准,两个胳膊一个是扭断一个是用短刀卡住关节,双腿只是膝盖敲碎,都不能算是致命伤,足以确保他活着被送到山海关了。

这家伙可是个宝贝啊!

能不能迅速解决山海关就靠他了。

鳌拜是什么人?清军少壮派和索尼并列的第一号,索尼以头脑他以武勇全是年轻一辈的偶像,镶黄旗巴牙喇纛章京,相当于咱大清的御林军统帅,攻坚克难所向无敌。这一点不但清军上下都知道,和清军互相清楚的吴三桂部下那些将领们同样也都很清楚,他们无数次在这个家伙面前狼狈而逃,哪怕到了康麻子时候他活着吴三桂都不敢动手,直到他被康麻子弄死,吴三桂才放心大胆地起兵。

如果他被生擒到山海关呢?

如果他被摆在山海关前拿小刀一点点片了呢?

然后再宣传一下多尔衮兵败,清军被明顺联军打了回去之类消息,甚至干脆再带着一堆人头回去,反正此时北线战场上有的是,被困在山海关的吴三桂是不会知道外面真实情况的,把几千颗人头摆在山海关前,然后把咱大清头号猛将凌迟了,山海关上的那些将领还能再跟着吴三桂坚持下去那才见鬼呢!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和清军火并然后换取赦免。

而多尔衮就算南下也需要两天时间。

原本历史上他是从宁远启程日夜兼程狂奔两百里到达。

但这时候他没有宁远可补给,从连山启程无论如何也得走两天时间,只要鳌拜在明天下午能够送到并且摆在山海关前,那么估计明天晚上城里那些不甘心玉石俱焚的关宁军就得动手,只要李自成拿下山海关,那么就算多尔衮赶到也没什么用了,他都没从明军手中强攻夺取过山海关,更何况守军换成顺军的精锐。

第五十二章 多尔衮,爷爷走了!

鳌拜立刻被带走,杨庆没有丝毫犹豫地重新爬上城墙,这时候清军已经完全放弃外城纷纷涌向内城。

入城的顺军同样直奔内城。

紧接着延辉门前双方残酷的血战就展开,强悍的顺军老营精锐对上同样强悍的清军巴牙喇纛,在狭长的街道上杀得可以说血肉横飞,而后方宋权的明军步兵同样涌入外城,然后直接将一门门弗朗机推上了外城的城墙,隔着一里的距离狂轰内城墙上的清军,退守内城的屯齐拼死反击,但没有大炮只能依靠弓箭的他们在弗朗机的炮弹面前还是被压制。

杨庆还是继续扮演炸弹kuang魔。

后面跟着一个火药包运输队的他将这种凶残战术发挥到了极致,急于最快速度解决战斗的他什么也不管了,带着火光的火药包不断从他手中飞出,落在街道上的清军中轰然炸开,为进攻延辉门的顺军一片片清理开道路。

延辉门。

“鳌拜呢?”

在弥漫的硝烟中,杨庆问亲自率军进攻的李过。

他身旁顺军汹涌而入。

这里甚至比远安门更好解决,毕竟这里的城门没堵,瓮城和主城墙不过两个火药包的问题而已,实际上此时宁远已经算是被攻破,被杨庆炸懵的屯齐完全无力抵抗,部分清军甚至已经开始向城北溃逃准备逃离这座城市。

“刚送走,我调来一千骑兵押送!”

李过说道。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把你的马给我!”

杨庆一把抓住他战马的缰绳说道。

“干什么?”

李过愕然道。

“接你干儿子!”

杨庆说道。

李过一愣,随即明白他其实是要去带领李来亨的部下撤退,于是毫不犹豫地下马,将这匹堪称雄健的河曲马交给杨庆,后者立刻上马不再管这边的战场,径直向着城西狂奔而去。

杨庆得去带领李来亨等人撤退。

打仗这种事情可是进易退难,李来亨那些还好说,韩赞周那些堪称乌合之众的一旦安排不好,撤退会立刻变成崩溃,他们对面可是还有整整七千清军,后者一追杀那就是一场悲剧了,而且从宁远溃败的清军肯定也是向北逃,估计李过也没那么好心肠派出骑兵给韩赞周解决麻烦,前后一夹这两万多明军弄不好要全军覆没的。

他出城后紧接着转向北。

而此时溃败的清军也已经开始冲出外城的北门,不过凭借李过这匹堪称宝马良驹的战马速度,杨庆还是抢在了清军的前面,在后半夜的星光中沿大路狂奔半个小时后,他就已经进入了韩赞周的防御圈。

“有地雷没有?”

他对迎上前的黄斌卿说道。

黄斌卿负责留守登陆点,这里还有五千明军。

“有,数量不少!”

黄斌卿说道。

明军其实已经大量使用地雷,甚至就连绊发的都有,明军的火器种类相当齐全,基本上可以说紧跟世界潮流甚至部分领先,至于质量差那不是技术问题,而是官员贪污和工匠待遇差不负责任。

但该有的他们全有。

“埋上,所有地雷全埋上,有万人敌霹雳弹之类也全拿出来,不够就连火药桶也装上引信,反正都是得丢弃的东西,所有能炸的统统都堆到山口两边的山坡上,找那种乱石堆的山坡埋起来堆上石块引爆用飞石砸下面,务必要堵住北逃的建奴,他们最多再有一刻钟就到,我去接韩公公的大军!”

杨庆说道。

“快,把火药桶都扛过去!”

黄斌卿没有丝毫犹豫地朝一些正准备运输火药桶北上的士兵吼道。

杨庆继续催马狂奔向前。

十几分钟后,在阻击清军的第一声爆炸响起时,他就已经到达了韩赞周的面前……

“快,撤退!”

他顾不上行礼下马喊道。

“出了何事?”

韩赞周愕然说道。

“宁远已经攻破,正在与建奴巷战当中,我活捉了清军大将鳌拜,屯齐和溃败的数千清军正在北上,黄斌卿正在阻击,李来亨会在北线阻挡多尔衮,你们必须以最快速度退回海上,黄斌卿撑不了多久,李过没有派兵追击建奴!”

杨庆说道。

“那对面清军怎么办?”

王之仁焦急地说。

“他们在哪儿?”

杨庆转头望向西边。

“在树林中,他们怕李来亨骑兵突袭,全部躲在林子里。”

韩赞周说道。

“点火,前沿所有人全部点火,树木,荒草所有能点燃的全部点燃,不好点的把所有火药倒下,把身上的棉甲脱下来,把旗帜帐篷等等所有易燃的全部当引火物,这里的树全都是松树,今天是东南风,点燃山火会逼退博洛和尼堪,然后我们的士兵毁掉所有大炮丢掉所有累赘,向南以最快速度去海滩,李来亨会撑到天亮,天亮前你们必须撤到海上,否则多尔衮的大军就南下了!”

杨庆说道。

“快,照他说的做!”

韩赞周毫不犹豫地吼道。

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紧接着前沿明军就开始放火,不好点燃的地方干脆撒上火药堆上引火物,这工作很简单,转眼间密密麻麻的火点就燃起,那些满含油脂的松树跟着熊熊燃烧起来,在东南风推动下,火焰很快连成了火墙然后不断向西蔓延。

原本退入林中正在连夜伐木修路的博洛立刻倒了霉。

他和尼堪只能后撤躲避。

就在他们自顾不暇的时候,外面的韩赞周等人带领各部迅速向后方撤退,而黄斌卿也和屯齐在南边山口展开了激战,完全领会了杨庆意图的他很干脆地把一个个火药桶埋在山路两旁,然后让那些士兵四处搜罗大小石头盖在上面,同时在路上埋设地雷撒铁蒺藜,甚至就连万人敌都弄来从山上往下推。他是守卫后勤基地的,那些战船上有的是此类东西,以这种战术他把整个山路变成一片火海,屯齐被搞得苦不堪言,只能放弃骑兵突击然后以步兵在山林间和他展开激战。

早早赶到的韩赞周,再一次发动了他的银票大法,甚至把一些珠宝都拿了出来……

这个老家伙其实带了整整一百万两。

他很清楚自己的这支军队不拿银子刺激是很难上战场的,在他对天发誓打完这一仗,所有参与阻击的每人两百两,活着给本人,死了给他们家人的许诺下,仗着地形优势的明军死死阻挡住屯齐的败军,而在这道防线后面明军丢弃所有能够丢弃的,就连所有火炮都塞进火药炸碎,然后全速狂奔回海滩,登上等候在那里的一艘艘战船。

至于杨庆返回天角山。

多尔衮那边再次发起了进攻。

他这边如此大动作,多尔衮当然不会不明白他要跑,这可是进攻的好机会,但清军再次撞上了杨庆的那道钢铁防线,双方的激战一直持续到了黎明的到来。

“准备撤退!”

杨庆顾不上管韩赞周那边是不是完成撤退了,看着天边的朝霞和对面刚刚被打退的清军,他立刻对李来亨说道。

“战马怎么办?”

李来亨看着自己的战马说道。

“杀,不,不能杀,把所有战马全部集中过来!”

杨庆说道。

李来亨部下骑兵立刻把他们那些从清军手中缴获的战马赶过来,近千匹战马很快集中起来,而此时对面清军已经再一次开始了进攻,多尔衮明显就是要咬死杨庆,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和他这支罪恶累累的军队干掉,那些清军一退回紧接着第二批就开始了进攻,坚决不给他留下撤出战场的空档。

“怎么办?”

李来亨看着杨庆问道。

“撤退,所有人全部撤退!”

杨庆说道。

说完他抄起了自己的狼牙棒。

李来亨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伴随这个命令的发出总计还剩下四千三百多人的明顺联军迅速开始撤离。

杨庆看着汹涌而来的清军。

“点火!”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几十名并排在战马群后面的士兵同时点燃了脚下的引信,然后以最快速度狂奔而逃,杨庆站在那里拿着根火把心满意足地看着清军的不断接近,下一刻一连串爆炸声在马群的背后响起,受惊的战马立刻悲鸣着狂奔向前,而在其中几十匹战马的尾巴上都缀着一个个引信燃烧的霹雳弹。

刚刚的爆炸同样是这东西。

紧接着杨庆将火把杵向了面前一辆一窝蜂的引信,带着怪异呼啸的火箭骤然飞出,但却不是飞向清军,而是在马群背后掠过,然后他一刻不停地点燃十辆并排的同样一窝蜂,火箭也拖着同样怪异的呼啸就像现代火箭炮的齐射般,一刻不停地在马群后面急速掠过,而在这呼啸中那些缀着马尾巴上的霹雳弹同样不断爆炸,火箭的呼啸声和爆炸声立刻让那些战马陷入了不顾一切地疯狂。

近千匹战马就这样踏着雷鸣般的马蹄声撞向对面的清军步兵。

后者吓得立刻列阵防御。

“多尔衮,爷爷走了,回去告诉大玉儿姐姐,下回爷爷再去让她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男人,让她洗干净了等着啊!”

杨庆骤然间大吼一声。

然后他拎着狼牙棒拔腿就跑。

第五十三章 吴三桂,你的老朋友来了

杨庆的撤退还是顺利完成。

实际上他这边是最容易的,因为他的登陆场在天角山下,从北边进攻的清军因为滩涂和山林阻挡,只能绕到西边走一条狭窄的山间小路,别说此时他们被那些惊了的战马挡住,就算没有被挡住,只要明顺联军撤过这条狭窄山路,杨庆也有足够能力玩一夫当关。

最终他的所有人全部登船然后乘着退潮的海水撤到了海上。

总共撤出了四千三百六十二人。

这里面李来亨部下的顺军是两千一百五十人,三千顺军在这段时间持续不断的作战中,一共战死八百五十人,他们应该说是这支联军的核心,近三分之一的阵亡也算很大了。

锦衣卫三百二十人。

原本这一次北上的是五百,总共战死了一百八十人,虽然他们并不是作战的主力,但却也没退缩过,这些一个月前还是些纤夫的锦衣卫,能在这样的大战中不逃跑,并且自始至终都能跟着作战,这也算真正成长起来。实际上如果让现在的他们和同样数量的明军作战,基本上输的就是后者了,尤其是因为出身相同甚至很多互相熟悉,这支小小的队伍始终相当团结,在战场上完全做到了共同进退。

这就算合格了!

说到底实战才是最好的练兵方法,虽然损失大了点,但是真能让人成长的。

杨庆的家奴八百五十人。

原本他们是一千多的,这些实际上全是反正的包衣,之前血洗那些驿站时候收的,在牛庄收的,袭击清军后卫时候收的,锦州城里收的,反正的包衣总数加起来应该不少于两千,但这些人并不是全都跟杨庆,跟着顺军甚至跟着那些明军将领的也有,不过绝大多数还是跟了杨庆。

至于剩下的就是明军了。

而留守船上和负责运输的还有一部分。

最终原本从突袭牛庄开始就跟着杨庆的近九千明顺联军,随他一起撤离天角山的,不算那些反正的包衣还有不到六千。

损失也达到了三分之一。

但剩下的都是真正的精兵了!

在二十多天的时间里,不算杨庆所杀的,光死在他们手中的清军就已经超过了五千,再加血洗牛庄和锦州的总共超过两万八旗折在他们手上,什么时候明军有过如此辉煌的胜利?虽然绝大多数是老弱妇孺,但明军砍人头记功时候可从不在乎这个,他们自己造假建奴都是有的。

当然,和清军这仇也堪称不共戴天了!

看着涌入海滩,愤怒地朝着海上吼叫的清军,还有因为那些彻底安全了,所以闲得蛋疼都快快乐乐在甲板和他们对骂的联军,杨庆毫不犹豫地下令调头南下。

紧接着他们在南边赶上了同样撤出海湾的韩赞周。

后者的部下实际上并没有能够全部撤出,时间终究还是太短了,最后面的两千多人还是被愤怒的清军骑兵淹没,但这支总兵力三万的明军,最终撤到海上的仍然超过两万五,这应该说多亏了杨庆和李来亨在北边的阻击,韩赞周对此也是感激得很,虽然他的登陆同样是救了杨庆。

两支舰队会合后继续南下,到达觉华岛时候宁远已经彻底被李过控制。

不过反攻的清军前锋也到达。

但这里的事情就用不着杨庆操心了,因为宋权已经把超过五十门红夷大炮和超过百门弗朗机运进宁远,同样运进去的还有大量弹药和物资,连同李过手下的顺军精锐,将这座要塞迅速打造成了铜墙铁壁。

多尔衮能不能啃下那就看他的本事了。

韩赞周留下方国安守觉华岛。

虽然这里不是他们的职责,但在后续明顺联军到达前,这座后勤基地还是必须要守卫的,而他们接了坤兴公主后继续南下,不过杨庆没有跟着,他在中后所登陆后带着四匹马向山海关狂奔,仅仅半个小时后,他就在前屯卫遇上了率领顺军步兵的唐通。

后者是在遇上李过押送鳌拜的骑兵后才兼程北上。

杨庆告诉他局势后继续南下。

一路之上他不断从遇上的顺军和明军手中更换战马,仗着自己的身体素质强,在一个半时辰狂奔两百里终于抢在日落前赶回老龙头,而此时押送鳌拜的顺军骑兵也才刚刚通过南海口关,杨庆顾不上去宁海城见懿安皇后和徐弘基了,追上这支骑兵后直奔山海关南翼城,仅仅半个小时后一辆马车就载着钉在十字架上的鳌拜冲出了城门……

“吴三桂,看看谁来了!”

望洋门前杨庆跃马叫嚣着。

“还认不认识你的老朋友鳌拜?他在这儿等着你呢!可惜多尔衮跑的快溜了,要不然爷爷把他一起带来跟你凑一席,关上的关宁军兄弟们,尔等原本为大明忠臣,数十年为大明守卫边疆,何苦再跟着吴三桂送死?多尔衮已经被击败溃逃,李国翰被我一方天画戟劈死了,苏克萨哈被我一狼牙棒砸成了烂肉,锦州和牛庄被我血洗,刘之源被李来亨砍了头,就连鳌拜都被我生擒,尔等还不醒悟难道继续给吴三桂陪葬吗?懿安皇后和太子殿下有令,城内军民斩建奴首级送陛下出城者既往不咎,斩艾度礼者赏总兵,尔等还在等什么?”

杨庆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举着铜皮喇叭筒对着城墙上高喊。

在他身后一百明军齐声复读。

三百米外的望洋门一片寂静,所有守军都在默默看着他。

这座曾经雄伟壮观的城门已经满目疮痍,城楼完全变成了废墟,箭垛也变成狗牙状,到处都是被炮弹轰碎的缺口,城砖崩塌后露出夯土的斑驳在城墙上随处可见,甚至就连城墙都有被轰塌的部分,但用木头和石头又重新堵死,无数顺军和清军的死尸散落缺口,很显然顺军攻破过城墙,但却被里面的清军给顶了出来。

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到现在这场大战已经持续近一个月了,如果不是艾度礼的清军,单纯关宁军肯定撑不到现在的。

“吴三桂,还不出来!”

杨庆继续一边狂奔着一边高喊。

他身后装鳌拜的马车同样狂奔着紧紧跟随。

可怜鳌拜被钉在一个十字架上,面对着山海关,小辫子被扯到后面,拉得脑袋略微昂起,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城墙上。

他连话都没法说了。

杨庆可不想让他告诉吴三桂,多尔衮率领大军其实没被打退,既然这样当然先把舌头割了,可怜的满洲第一巴图鲁,此时完全已经被折磨得就像那些变tai恶魔地窖里的柔弱少女一样,瞪着空洞的双眼心如死灰。不过对面城墙上艾度礼和清军的身影还是让他迅速清醒,他立刻发疯一样挣扎着,同时嘴里发出怪异的声音,但可惜他的双手和双脚直接被钉子钉在了背后十字架上,他的挣扎除了让自己更加疼痛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将军,这样颠簸没法下手啊!”

他身旁一个中年男子扶着十字架,愁眉苦脸地对杨庆喊道。

“那你想停下挨炮弹吗?”

杨庆回过头无语地说道。

的确,他们对面城墙上可是还有一堆各种火炮等着,他们现在的距离可正在大炮的瞄准射程,这样装逼是很有风险的。

必须得这样一刻不停地策马狂奔以避免被瞄准。

好在他们后面也有一堆大炮。

顺军的数十门红夷大炮全都在后面摆着,弗朗机就在他们不远处,随时准备为他们提供火力压制,不过此时为了不影响他装逼,这些大炮都只是等待着。

为了自己的小命,那个刽子手也只好在狂奔的马车上坚持着,他先拿根绳子当安全带,先把自己的腰吊在十字架的横臂上,这才扒开了鳌拜身上的衣服,然后在鳌拜胸前不无唏嘘地拍了拍那壮硕的胸肌,很显然这么结实的肌肉就要被他亲手毁掉,这样的事情还是很令人惋惜,紧接着他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开始做准备工作,甚至他旁边还有一个助手端着盆子等待。

这一幕让山海关上一片愕然。

那些举着望远镜的将领,那些眼力足够好的士兵,全都在难以置信地看着十字架上这个魁梧的身影,虽然三百米仍旧是一个不近的距离,但也足够他们确定鳌拜的身份了。这个大清头号猛将,满洲第一巴图鲁,可以说年轻一代八旗健儿的偶像,无数次在战场上让关宁军望风而逃的杀神,此刻就那么像条死狗一样被钉在十字架上,同样也像一条等待宰割的死狗一样,等待着刽子手的宰割……

准确说是凌迟。

无论清军还是关宁军,都很清楚那刽子手准备做什么?

这一幕简直令他们崩溃,这肯定是多尔衮的大军败了,如果不是一场真正的惨败,鳌拜这种级别的将领又怎么会被生擒?

这,这,这如何是好……

“查有建州叛奴瓜尔佳.鳌拜,累世依附逆奴野猪皮父子,抗拒王师荼毒辽东,今以大逆罪明正典刑,凌迟处死!”

杨庆骤然间大吼道。

那刽子手的刀立刻落在鳌拜胸前……

第五十四章 傻了吧?爷上面有人!

“一!”

杨庆高喊道。

话说凌迟这样的大戏他可是第一次欣赏,虽然他在战场上也算杀人无数,但那是战场上根本顾不上管其他,无非就是一棒子拍死,和欣赏凌迟不一样,据说这个刽子手乃是祖传的好手艺,能把人割到第二天才咽气,总共能片几千刀的高手,此刻看着那小刀在鳌拜胸前缓缓片下第一块肉,杨庆真还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话说这真得很不对啊!

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感觉呢?他没穿越过来前也是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好青年啊!

虽然这样说多少有点夸张了。

他自认距离这个标准还在努力中,但也不可能重口味到如此地步啊!

“二!”

他和那助手几乎同时喊道。

而也就在这时候,伴随着城墙上那些八旗健儿愤怒的咆哮声,几乎所有清军官兵都扑向最近的火炮,毫不犹豫地把原本负责这些东西的关宁军推到一旁,然后带着满腔仇恨撬动大炮进行瞄准。不过杨庆和那马车都在不断狂奔当中,就这些没有什么真正调节装置的古老火炮,想要瞄准三百米外这样的目标还是有一定难度,实际上很多大炮连瞄准装置都没有。

“三!”

杨庆喊道。

后面的一百士兵齐声高喊。

那刽子手将一块薄薄的窄肉片挑在刀尖上举起示意着,而后面列阵的顺军和南翼城上守军发出亢奋的尖叫,很显然他们和杨庆一样充满了恶趣味,话说阵前活剐地方大将这种事情想想就已经令人兴奋,更何况此时这些平日也没什么娱乐的家伙还是看现场直播。

紧接着那肉片就被扔进盆里。

而此时鳌拜那壮硕的胸前已经是鲜血淋漓,不过咱大清头号猛将不愧为猛将,硬是瞪着血红的眼珠子一声不吭,然后那刽子手的第四刀也落在他那无数次杀戮锻炼出来的健美肌肉上,锋利的刀刃小心翼翼地慢慢割下。几乎就在这同时山海关城墙上一门最先完成瞄准的弗朗机发出了愤怒的吼声,一枚实心弹瞬间打在距离马车十米远的地方。那刽子手吓得手一哆嗦,那刀一下子割深了,差一点戳进鳌拜的心脏,好在他反应快硬生生偏了一下,但这一下也疼得鳌拜终于发出了被抑制的悲号。

“素质,注意素质,我还想栽培你以后剐多尔衮呢!”

杨庆不满地说。

骤然间两枚炮弹同时打到,其中一枚距离他不足五米。

“将军,咱们换个地方剐吧!”

那刽子手哭丧着脸哀求。

这他玛太吓人了,这纯粹就是在做死啊!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又是三枚炮弹同时落下,其中一枚要不是他的马车跑得快就正好命中了,那激起的泥土都落他身上,反弹起的炮弹以肉眼可见的姿态在天空飞过,紧接着落地再一次溅起泥土飞扬,又在地上滚动了几下才停住。

“不行,继续剐,要不然我就让你徒弟剐你!”

杨庆很凶残地威胁。

那刽子手幽怨地看着他,然后横下一条心继续工作,而他们周围炮弹也不断落下。

不过凭良心说这样的炮弹真瞄准的反而很难击中他们。

毕竟就这些火炮那悲剧的初速,三百多米距离得飞一秒多钟,马车是紧跟着杨庆的,而杨庆始终在跑一种不规则的路线,速度虽然不算快,但每秒也得出去六七米,这些火炮本身炮膛粗制滥造,炮弹甚至和炮膛之间有很大的间隙,几乎就是不可能依靠瞄准击中任何目标。

可是那里有超过三十门大炮在愤怒地狂轰啊。

他们自己撞上炮弹的概率绝对比炮弹命中的概率高。

可那刽子手也没发言权啊!

他只能横下一条心,几乎是咬着牙在片着鳌拜,很快就在马车狂奔和四周炮弹泥土的飞溅中,把鳌拜片得鲜血一直流淌到了马车上。

而山海关城墙上,那些清军发疯一样不断开火,炮弹一枚枚不断飞向杨庆和行刑的马车,甚至几门红夷大炮都装上了最大号的霰弹,总之咱大清的勇士们完全陷入疯狂,就算轰不死这个恶魔,也要轰死鳌拜免得巴图鲁继续受这种折磨和羞辱。

甚至一门弗朗机炸膛都没阻挡住其他清军继续轰击。

然而诡异的是,始终就没有一枚炮弹能命中杨庆或者马车。

在炮弹不断激起的泥土中,这个双手沾满咱大清人民鲜血的恶魔就那么嚣张地狂奔着,总是在间不容发间避开一枚枚炮弹,仿佛那些每分钟几十枚落下的炮弹跟他有什么特殊感情般,就是不往他的身上落,甚至也不往那马车上落,无论如何瞄准结果都一样,甚至一枚反弹起的炮弹都擦着他后背飞过,可就是落不到他的身上。

可怜那些悲愤无处发泄的清军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鳌拜的肉一片片被片下。

而那些关宁军则在一旁愕然地冷眼旁观着。

同样顺军也愕然地旁观着。

这一幕真得很有些匪夷所思,这就像冥冥中有神灵操纵般,那炮弹就是打不中杨庆,他在飞溅的泥土中穿行的身影,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色彩般,这已经不能用运气逆天来形容了。

这完全就是神迹啊!

好在顺军还是迅速清醒。

他们的火炮立刻开始还击,就连南翼城上的,还有长城上的一些火炮都加入还击,密集的炮弹不断打在本来就有些残破的城墙上,而随着不断有清军中弹倒下,射向杨庆的炮弹也急剧减少。

这下子他更肆无忌惮,干脆减慢了速度。

实际上此时杨庆自己都挺懵逼,说白了他就是脑子发热,就像喝嗨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疯狂。

必须得明白一点,一个多月前他还只是一个混吃等死,依靠着收租天天吃喝玩乐的年轻现代人,他一不是什么政客或者说政治家,二不是什么老谋深算的奸商,虽然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空又莫名其妙获得了一具强悍的身体,仿佛本能一样的杀戮经验和与生俱来般医术,但性格上还是过去的他。

哪怕他已经在适应这个时代了也依旧还有过去的性格残留。

比如偶然冲动一下。

就像他见面就揍了崇祯,还有在天角山脑抽般登陆阻击,今天这场作死一样的活剐鳌拜同样也是冲动的结果。

但这样作死还毫发无损,这就未免有点诡异了。

难不成自己真有神仙保佑?

要不然如何解释自己那完全超越人类的战斗力和自愈能力?

他干脆停下了。

“玛的,拿刀来!”

杨庆转身下马跳上马车,从那刽子手那里拿过小刀,后者赶紧跳下马车忙不迭跑路,但刚跑出不到两步远一枚炮弹就落在他身旁,弹起的炮弹几乎擦着他鼻子飞过,吓得他转头又扑到了马车上,然后哆哆嗦嗦地趴在那里,愕然地看着那些炮弹继续落在他们附近,却没有一枚击中他们。

倒是杨庆的那匹战马突然被一枚红夷大炮的炮弹击中血肉飞溅。

那刽子手傻了一样看着操刀的杨庆……

“傻了吧?爷这是替天行道故此天护神佑,建奴的炮弹就打不到爷!”

杨庆一边片鳌拜一边得意地说。

那刽子手忙不迭点头。

他的确堪称天护神佑,他就那么嚣张地在城下,一直把鳌拜片到了天黑,期间清军至少朝他打了超过三百枚各种炮弹,把那辆马车周围打得跟月球表面一样,可就是没有一枚炮弹打到马车上。这诡异的一幕不但让那些清军绝望到仰天长啸,也让城墙上的关宁军和后面的顺军全都傻眼,甚至还有人趴下叩拜的,很显然杨庆剐鳌拜的行为正义性太强,所以就连天上的神仙都帮忙。

实际上他本身就带有点超自然属性。

超级猛将啊!

古代那些和他同样的超级猛将背后哪一个没有点神话传说,最差的那也上天上星君下凡,此刻这场诡异的大戏更是坐实了他上面有人。

很快夜幕降临。

“玛的,看不清了,明天继续!”

杨庆把小刀一扔说道。

当然,不是他看不清了,而是山海关上的人肯定看不清了,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虽然有火把照明但也没用,观众都看不清他还玩个屁,不过鳌拜居然到现在还没死,可怜咱大清头号猛将都见骨头了,依旧还没有咽气,还在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看着他仿佛要咬人般,话说一个被片了两百多刀的还有这精神头,这也不愧是满州第一巴图鲁。

不过这也不算稀罕,其实凌迟这种刑罚经常有这种事情。

比如刘瑾就撑到了第二天。

很显然咱大清头号猛将还是不能输给一个太监的。

“吴三桂,明日咱们接着玩,等剐完鳌拜就该轮到你了,关宁军的兄弟们听着,砍了建奴人头送陛下出城,尔等皆既往不咎,若继续执迷不悟,那么这也是尔等的下场,兄弟我言尽于此了,想死还是想活就看尔等自己的选择!”

杨庆紧接着对山海关上高喊道。

第五十五章 大清,我来了!

山海关总兵府。

“他在撒谎!”

艾度礼恶狠狠地说道。

“摄政王足足八万大军,那是八万我大清铁骑,怎么可能被他们打败?你们很清楚八万大清铁骑意味着什么,哪怕就算李自成此时在山海关的所有人马和宁海城的所有南军一起,在八万大清铁骑面前也无异于螳臂当车,又如何被仅仅一支偏师打败?

他在撒谎。

他无非就是骗咱们内讧而已!”

他紧接着说道。

“那为何到如今援军还没到?沈阳至此不过骑兵最多十天路程,你们说最多八天前锋就可以兵临山海关,那为何二十多天了没有一兵一卒到达?不但没有援军到达,甚至原本在外面袭扰的屯齐都不见了!而那鳌拜又如何落在他手中?鳌拜是你们的镶黄旗巴牙喇纛章京,相当于你们的皇帝亲兵队长,每战必先攻坚克难的先锋,若非多尔衮兵败,他一个上三旗的巴牙喇纛章京如何会被俘?那杨庆勇不可挡,李过所部又是李自成手下最精锐的骑兵,多尔衮败又有什么稀奇,真以为你们八旗就无敌了?若你们真无敌又怎会让阿济格被五马分尸?”

山海关副将冷允登鄙夷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英王难道不是为救山海关而战死的?”

清军梅勒金维城拍案而起。

“就是,我们千里驰援,英王战死,跟着你们死守孤城,数千兄弟战死,难道就换来这个?做人要讲良心,卸磨杀驴都没这么快的。”

另一个梅勒伊孙说道。

他们这些天的确损失很大,实际上主要就是他们在守城,尤其是上次顺军用大炮轰塌城墙后,全靠清军拼死血战才堵住突破口,仅仅这一次就有近千清军陈尸战场,光甲喇就死了俩。相反关宁军很多却作壁上观,尤其是原本的山海关守军还有密谋献城投降的,同样全靠清军的镇压才没出大事,可以说他们为了守住山海关也算操碎了心流尽了血,如今也难免有点委屈,这要是过去早就把冷允登一刀砍了,但现在损失太大之后没这底气了。

冷允登冷笑不答。

“二位将军息怒,贵军千里驰援,英王战死沙场,这些鄙军上下也都是感怀不已的,但此时再说这些已没用,估计诸位将军自己也明白,贵方援军希望已经渺茫,此时我等最重要的是如何突围出去另做打算。”

吴三桂部将郭云龙说道。

所有人都不禁一阵黯然,就连那些清军将领都一样。

他们也知道多尔衮其实十有七八是败了。

鳌拜都被俘了啊!

如果不是多尔衮的大军失败,甚至惨败,这样级别的将领怎么可能被俘!

“大帅,”

这时候一名军官跑进来对始终没说话的吴三桂说道:“大帅,城外又像当初一样,用马车拉来大批八旗兵的人头开始堆京观了,看数量不会比上次少!”

艾度礼恨恨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

“诸位,如今还需犹豫吗?”

郭云龙说道。

的确不需要犹豫了。

若鳌拜被俘只能说十有七八失败,再加上几千颗人头,那就完全可以说确定无疑了,不是惨败撤出战场,如何会让敌人砍了这么多脑袋,胜利者是不会让敌人砍了己方战死者脑袋离开的,几千颗人头代表着过万的伤亡,而过万伤亡就是八万大军也很难承受。

他们不知道那里面还有很多老弱的。

话说一颗建奴人头一百两,杨庆手下那些混蛋们血洗锦州和牛庄时候可是割了不少呢,因为担心腐烂都在觉华岛上拿盐腌挂树枝上风干,搞得这座小岛上鬼气森森,坤兴公主和圆圆都吓得不敢出门,而这一次全都带回来一百两一个卖给了李自成。

不知道这些的艾度礼和他部下士兵,只知道多尔衮的大军肯定败了,他们的援军没有了,他们在山海关死守了二十多天,最终换来的结果依然还是失败,这不是他们的失败,而是大清的失败,大清的国运之败,输掉这场战争的结果就是大清失去入主中原的希望,他们只能继续世世代代待在寒冷的辽东,世世代代在饥寒中挣扎……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了。

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是,接下来李自成的大军将再一次发起进攻,而这一次他们绝对不可能再守住了,城内的粮食都快耗尽,再守下去就得吃人了,但城里百姓绝大多数都是关宁军的家属,吃这些人的结果只能是内讧,然后这山海关还是会被攻破。

然后他们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目前来说唯一的选择只有突围,突围向北,北线的明顺联军就算打败多尔衮也损失不小,他们全军向北说不定能够打开一条生路逃往锦州,至于吴三桂的部下……

跟着咱大清混呗!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咱大清之前已经试图招降过他,只不过那时候吴三桂还看不上咱大清,但现在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作为逆首他就算投降也是一死,投奔咱大清照样还是好前程,话说金维城他爹也不过是当年的开原一个千总,现在金维城不也照样是相当于副将的梅勒章京?

“吴老弟,你说呢?”

山海关总兵高第看着吴三桂说道。

“吴将军。”

艾度礼同样看着吴三桂。

后者坐在那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完全一副壮志未酬的悲愤无言。

“那皇帝怎么办?”

他另一个部将胡守亮突然说道。

“陛下当然是随行了,大都督,此时大都督的确当护卫陛下突围,如今天下三分,明清顺,明清虽过去互为敌国但经此一役之后已成兄弟之邦,闯逆窃据中原,大明控制淮河以南,大清立国辽东,其势正如宋辽金,大都督护卫陛下突围北上,借道辽东海路返回江南,日后明清正可南北夹击消灭那闯逆!”

一直没说话的首辅王永吉突然说道。

吴三桂眉头一展。

“王首辅说的对,咱们这是保护圣驾突围!”

几个关宁军将领立刻附和。

很显然这完美解决了他们的羞耻心。

“玛的,投咱大清都说得如此大义凛然,老王不愧为饱学之士。”

屋顶上看戏的杨庆腹诽道。

他潜入山海关又不是难事,实际上这时候关内人心都散了,那些关宁军士兵完全不再管什么防守,尤其这时候多数都被吸引到城南,去看那里的顺军堆第二个京观了,也就是还有些清军在负责任地巡逻。但清军打到现在剩下的也就才四千多,扣除留在城内负责镇压的,实际留在城墙上的也就两千,主要集中在顺军主攻的南北二门,还有在东罗城抵御刘宗敏。西门因为前面有没完工的西罗城阻隔,反而不是顺军进攻方向,所以都是些关宁军在防守,杨庆轻松爬上城墙几乎畅通无阻地进城,然后一直摸到了总兵府的屋顶上。

吴三桂要逃跑的消息还是令他比较开心的。

这代表着这场战争即将落幕,而且还是以他的胜利而落幕。

的确可以说是他的胜利,这个胜利可以说全是他上蹿下跳努力的结果。

至于老王的说法……

呃,那就是个美图而已。

他们其实就是想去投咱大清,但又觉得不好听,所以给自己找个脸上贴金的说法而已,他们正好用崇祯当礼物,带着崇祯一起去沈阳,至于咱大清如何处置崇祯关他们屁事,他们只要到咱大清的地盘就变成八旗汉军了,吴三桂还有一堆亲戚在那边做示范呢!

不过老王说的也有点道理。

多尔衮得到崇祯后,完全可以把崇祯扣押在沈阳,然后再派出老王之类去南方和南方的新君勾搭,反正双方以后也不挨着了,那咱们不如合作搞搞李自成怎么样?比如从南方给我卖粮食,卖钢铁,维持以后的海上贸易,避免咱大清被活活饿死,要是南方新君不同意的话,那我就给你把崇祯送回去看你怎么办,就像当年金国扣着宋钦宗吓唬赵九妹一样。这样无论南方是谁当皇帝,也都得顺着他们的意思办,就像当年的赵九妹对金国奴颜婢膝一样,老王估计说不定还能混个秦桧当,他应该就是这么打算的,这个家伙是真正老奸巨猾的。

而且这种合作本身对于江南的朝廷来说也没坏事。

毕竟多尔衮越强就越能拖住李自成,然后江南也就越安全。

之前江南士绅的确是怕多尔衮进中原灭了李自成顺势南下血洗江南,但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李自成得到山海关确定了对中原的统治,相反多尔衮的实力却大损,那就要担心李自成失去牵制然后南下打土豪了。

这是三国杀的合理玩法。

说到底对江南士绅来说维持清顺均势对他们最有利。

但杨庆是肯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他悄然离开这处屋顶,然后向着总兵府的后宅摸了过去,他并没有看到就在他离开后,紧接着从里面走出的高第冷允登还有高中选等山海关本地将领脸上决然的表情。

第五十六章 这真是极好的

杨庆很快溜到了目的地。

这是山海关总兵府最后面的一处单独小院,原本的高第家眷所居,现在已经摆上各类帝王仪仗充当崇祯的行宫……

或者也可以说监狱。

崇祯是出不了这个小院的,当然,对外的说法是皇帝陛下在离京途中受了风寒,再加上被那逆臣杨庆气得,所以龙体欠安卧床不起,既然这样内阁都督府这些大明忠臣就不能来打扰皇帝养病了,有什么事情自己处理就行,虽然山海关军民其实都知道皇帝陛下时不时会中气十足地在行宫里骂街,但这种事情就完全没必要在意了。

山海关军民对皇帝陛下又不是说有多么深的感情。

杨庆在墙外静静听着。

很快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他迅速隐入花丛中,然后就看见黎玉田从里面走出,紧接着和外面等待的两名军官一起离开。

杨庆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话说这个辽东巡抚,实际上吴三桂在关外的顶头上司,居然没有参加刚才的会议,却跑到崇祯的行宫里,这明显就是有问题的。

不过他也没兴趣管太多,崇祯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同样也会想办法自救的,在黎玉田一行隐入黑暗后,他迅速溜进了半开的院门,这里原本应该有守卫的,但估计时间久了也松懈了,毕竟崇祯就算出了这个小院,也不可能出得了总兵府,这座总兵府可兼职现在的大都督府,吴三桂的亲信们都驻扎这里,就连高第这个原本的山海关总兵,都带着他的人搬到附近一座寺庙里。

崇祯就算出了这小院又能如何?

杨庆刚进去就看见王承恩从对面房门走出,他立刻现身一见,老王愕然了一下,紧接着杨庆又躲进旁边的暗影,老王迅速清醒恢复冷静,对两名正走过来的侍女说了几句,后者行礼离开。然后他又对着一边喊了一句,几名应该是守卫的士兵上前行礼,也不知道他安排几句什么,这些人立刻转身离开从院门出去,老王又警惕地看了看两旁这才向杨庆藏身的方向一招手。

“陛下可好?”

杨庆上前低声说道。

“朕还没被那些乱臣贼子气死!”

紧接着崇祯出现在老王身后多少有些欣慰地说道。

“陛下,您瘦了!”

杨庆充满深情地说道。

“进来再说吧!”

崇祯说道。

他们三人迅速进门,里面只有袁贵妃,杨庆赶紧重新给他们行礼,此时情况特殊,倒也没必要在礼节上太啰嗦。

“陛下,此时情况危急需陛下亲自决断。”

杨庆很直接地说。

“难道那些逆贼要弑君?”

崇祯意外地说。

“不是,臣昨日与南京来接驾的韩赞周,顺天巡抚宋权,李自成部下大将李过及李来亨,于宁远以北大破建奴并夺取宁远,此时宋权与李过以数万大军固守宁远,锁断了多尔衮南下之路,臣生擒建奴大将鳌拜于城外凌迟,并斩建奴之首级数千于城外堆起京观,吴逆破胆,正商议弃城而逃投奔建奴。

只是他们欲以陛下献于建奴。”

杨庆说道。

“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崇祯恨恨地说道。

“此时一是陛下冒险,由臣背着想办法出城,只是难保安全,臣一个人的确可以来去自如,但再背一个人就很难了,城内巡逻警戒的皆是建奴,一旦被发现臣只能说誓死护卫陛下与陛下同生共死。二是陛下随吴三桂出城,臣出城集结李自成所部精骑,于中途设伏横击,但吴逆随行者尚有数千建奴,此战必然是一番血战,战乱之中臣仍旧不敢保陛下万全。三是陛下随其而去,臣率领锦衣卫伺机于中途营救,但臣仍旧不敢保万无一失,毕竟多尔衮大军尚在宁远,相距不过两百里而已,一旦陛下落入多尔衮手中,臣再想营救就难了,故此需请陛下决断。”

杨庆说道。

他其实是没安好心的。

这无论哪一个选择,崇祯都有可能死在混乱中,但对他来说崇祯死了比崇祯被带到沈阳更符合他心意,一个死的崇祯是不会有以后那些麻烦的,而且崇祯死在乱军当中只能算在多尔衮头上,那么继任者就很难与咱大清和平了。

君父之仇啊!

不过也不是绝对会这样。

毕竟无论哪个选择其实也都有救出的可能,两种可能只能说是五五分,这样也算是他对崇祯仁至义尽了,实际上按理说他不来是最合理的,就让吴三桂带着崇祯逃跑,然后让李自成的人横击,那么就算崇祯死了也与他无关。

而这样无疑是给自己添麻烦。

但他还是想尽可能地救出崇祯。

这个皇帝如果能够到南京那他就是救驾第一功臣,前程自然不用说,虽然他粗鲁不懂礼节,而且对公主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他是一个好打手啊,他会成为崇祯对付文臣武将的重要武器。

更别说还有他对崇祯的几次救命之恩了。

而换别人无论是太子还是福王,他都不可能成为新君的亲信,如果换太子的话,说不定还会把他踢到一边,毕竟是他主谋让太子当人质的,虽然当时太子已经在李自成手中,但这种事情上很难说太子会不会记恨他,至于福王登基,那么再想维持明顺和平就很难了,福王和李自成可是杀父之仇,同样作为明顺和平的主要策划者,他还有可能遭到清算,而崇祯继续当这个大明皇帝于公于私对杨庆都是最好的结果。

“朕纵死沙场,亦不能再受辱于建奴!”

崇祯拍案而起说道。

“汝速归,带兵在城外等候,若吴逆敢挟持朕出城,汝即以兵横击,朕纵使死于战场亦不负太祖。”

他紧接着说道。

“臣遵旨!”

杨庆赶紧说道。

然而就在这时候,外面骤然间传来了隐约的鸟铳射击声,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紧接着更加密集的射击声就传来。

杨庆愣了一下,他迅速冲出房门几下上了屋顶,然后就看见城西方向密密麻麻的火光闪烁,在一片漆黑的古老城市中分外醒目,下一刻隐约的喊杀声传入他耳中,他迅速转过头看着总兵府后面的街道,紧接着一群明军士兵突然从小巷冲出,和一队巡逻的清军展开了混战……

“杀,杀建奴救圣驾!”

山海关副将高中选拎着刀在亲兵护卫中高喊道。

内讧终于开始了。

其实这也很正常,吴三桂的确可以投降咱大清,他这些人本来就是刚刚从宁远一带撤回的,那些将领们原本的产业也都在关外,同样亲戚朋友也有一大堆在清军中,他们投降后不但产业失而复得,而且此时遭受严重损失的多尔衮也会敞开怀抱欢迎他们,至少吴三桂也得是三顺王级别的待遇,毕竟他手中有一支真正战斗力丝毫不输于清军主力的精锐。

但山海关军不一样啊!

他们全都是冀东的卫所兵,他们抛弃老婆孩子和家园去投咱大清?

开玩笑嘛!

拿清军士兵的人头将功赎罪才是正理。

包括他们的首领高第也一样,高第和李自成算起来还是半个乡亲呢,他是陕西榆林人。

就在这边高中选率领士兵和清军激战的同时,原本负责迎恩门守卫的冷允登率领大批士兵开始向总兵府推进,并且与清军在大街上展开激战,因为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冷允登转眼间淹没了不足一百清军,向着总兵府直扑过来。而也就在这同时,原本驻守在鼓楼上的关宁军手中大炮开火,但让杨庆意外的是,关宁军轰击的目标同样是清军,一队刚刚冲出总兵府,试图阻截冷允登的清军瞬间被背后的炮弹打得血肉飞溅。而远处威远门内战火同样燃起,那里也应该是关宁军负责防御的,也就是说关宁军也加入了对清军的战斗,甚至就连城墙上都出现了鸟铳射击的火光,尤其是与长城相连,作为长城东南方向最主要制高点的靖边楼直接燃起大火,连同里面驻守的清军一起变成矗立夜幕的火炬。

整个山海关转眼间战火纷飞。

想想之后杨庆也明白了关宁军的选择。

吴三桂的突围仅限于他的那些亲信家奴,因为后者是骑兵,也就是所谓的关宁铁骑,但绝对不包括占关宁军大多数的卫所兵,后者是步兵,匆忙出城也是被李自成的骑兵宰割,而且这些人的家属都在城内,他们可以跑但他们的家属肯定没法跟着跑,然后留在城里被作为逆党家属抄家灭门,更何况他们还根本不可能跑得出去。

这样算起来用清军和吴三桂的人头换取赦免反而更划算。

说到底还是利益决定的。

就像原本历史上关宁军因为利益跟随吴三桂降清一样,此刻关宁军同样因为利益毫不犹豫地出卖他!

“这真是极好的!”

看着转眼间陷入一片战火中的山海关,杨庆心满意足地感慨道。

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铜皮管子,然后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下面的垂着的引信,随着火焰向下喷射,一朵礼花骤然飞向天空在漆黑的夜幕上炸开……

(更新问题,前些天叔叔去世,母亲忙丧事累着了身体不太好,白天主要是我看孩子,只能晚上写点,所以暂时每天一章,周六周日两章,具体到什么时候恢复两更也不好说)

第五十七章 杨庆何在

杨庆和李自成当然不会对这种情况没有准备,事实上杨庆进城的主要目的就是看城内会不会内讧,而李自成的大军则做好了趁机进攻的准备,一旦城内真得发生内讧,那么由他发出进攻信号一举拿下山海关。

此刻随着这朵礼花的炸开,顺军的总攻立刻开始。

山海关四面早就待命的超过十万明顺联军同时向这座要塞发起了冲锋……

而这座要塞的防御已经崩溃。

山海关城墙上那些关宁军士兵和清军,甚至和少数忠于吴三桂的家奴正展开激战,通过高第部下的散播,他们已经知道吴三桂准备逃跑,而他们要是跟随不但很难突围成功而且家人全都得抛弃,这种情况下关宁军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当然是砍了清军的人头换赦免。甚至就连大多数吴三桂的家奴都是同样选择,他们跟着吴三桂无非就是为了银子,但要说他们对吴三桂有什么真正忠心,这个就完全是扯淡了,为吴三桂抛妻弃子那就更是扯淡了。

而山海关內高第部下的军队和部分关宁军向总兵府猛攻。

就连城内一些文官都带着他们的家奴出来争取将功赎罪,虽然其实是他们把崇祯绑架来的,准确说吴三桂是被他们忽悠上了贼船的,但这种时候他们又摇身一变成了救驾的,话说他们这种堪称天赋技能也的确令人惊叹了,只是可怜吴三桂这时候也只剩下满腔的悲愤无言了!

说到底现在就是树倒猢狲散了。

在确定多尔衮的援军被打回去后,这山海关内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在准备着用吴三桂和清军的头颅换取赦免了,他们能够坚持到现在,就是靠着对多尔衮的那点幻想在支撑,现在幻想破灭当然先保命要紧。

可怜残余的四千清军就这样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原本参与劫持崇祯的李希沆首先打开了迎恩门,紧接着从西面进攻的高一功率领大军进入山海关。

李希沆以乡音热情相迎。

他俩一个米脂一个庆阳虽然远了点,但此时都在冀东勉强也算是乡音了,然后这个前山永巡抚还没等说完,就被汹涌而入的顺军骑兵给淹没了,很显然高一功没兴趣和他叙什么乡情。

而高第亲自打开了威远门。

然后从城北进攻的刘芳亮也跟他以乡音叙旧了,而且是真正的乡音叙旧,毕竟高第和李希沆不一样,那是真正手中有兵有将的,话说他俩乡音更近,理论上他们真算是乡亲了,毕竟米脂和榆林几乎就是紧挨着了,就这样高第完成了他身份转换从此归属秦王麾下,放心大胆地带领着他的部下为秦王王师前驱,和冷允登高中选等部合围总兵府。

知道大势已去的艾度礼率领望洋门的清军迅速撤退。

吴三桂跑得比他还快,在知道高第动手后他就带着一批最忠心的部下和几个亲信将领逃离总兵府,跑到了东罗城和这里的清军继续死守,等待艾度礼率领的清军一起突围。

他们对面是刘宗敏。

很显然突围也不容易,但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而被关宁军和山海关军分割在城内的一支支清军同样拼死血战,但也毫无悬念地在紧接着汹涌而来的顺军面前被淹没,杨庆就这样站在屋顶上,就像欣赏一场大戏般,欣赏着这座城市里的战火,欣赏着局势的瞬间逆转,欣赏着吴三桂和艾度礼的末日,但很快他的麻烦也来了……

“陛下,建奴来了!”

下面骤然传来一声尖叫。

杨庆低下头,正看见黎玉田拎着一把雁翎刀,带着几十名关宁军士兵惊慌地跑进了院子,在他们身后金维城率领大批清军蜂拥而至。

“杨庆何在!”

崇祯中气十足地站在门前高喊。

黎玉田愕然抬头。

就在此时最近的一名清军士兵到了他身后,下一刻他就看见头顶一个黑影骤然落下,然后他下意识地随之转过头,就看见从天而降的杨庆还没等落地就准确地抓住那清军的刀,夺刀的瞬间膝盖落在那清军胸前,一百多斤重从天而降的力量集中在不足半平方分米的一点,那清军士兵没有丝毫停滞地喷出一口鲜血向后倒下。

整个膝盖都明显陷入他胸腔的杨庆连头都没抬,刚刚夺过的刀猛然向右一横扫,另外一名清军的人头立刻坠落……

“黎巡抚,又见面了!”

杨庆转头微笑着说道。

黎玉田和那些关宁军士兵傻了一样看着他。

下一刻他就像扑击的猎豹般跃起,径直撞向带领清军而来的金维城,在一刀割断第三名清军咽喉的瞬间夺过其手中刀,双刀在手的杨庆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地速度在涌入的清军中诡异穿行,伴随他的穿行两旁所有清军士兵全都捂着脖子倒下。

“带陛下回房!”

看着两旁墙头上出现的清军,杨庆头也不回地高喊道。

黎玉田瞬间清醒。

杨庆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挡住几百清军的,艾度礼和吴三桂已经准备跑路,但他们无论如何也必须把崇祯带走献给多尔衮,这可是他们将功折罪的好机会,他和那几十名关宁军以最快速度簇拥着崇祯返回房内并且堵死房门。

至于外面就全交给杨庆了。

“快,弓箭手!”

对面的金维城在大批亲兵护卫中愤怒地吼叫着。

他真没想到自己如此倒霉。

撞上谁不好却撞上这个恶魔,但他也别无选择,必须得抢走崇祯,他们回去也没好结果,多尔衮肯定要治他们罪的,如此惨败,不但阿济格被五马分尸,近万八旗精锐损失,输了大清国运之战,多尔衮要不找个出气筒才怪呢,而且也必须得找个出气筒,这也是多尔衮的替罪羊,毕竟多尔衮后面还有盛京的诸王,要想避免成为多尔衮目标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崇祯给他。

说起来他们这些人也是要拿崇祯回去当救命法宝的。

在他催促下清军前赴后继般向前进攻着。

但杨庆实在太凶残,背后就是崇祯藏身房间的他,就像鬼魅般在清军中不断掠过,然后他掠过之处必然有清军士兵捂着脖子倒下。

在他面前无一合之敌。

无论那些清军士兵如何进攻,他们落下的武器都会在间不容发间被他避开,然后他手中那双刀的刀刃就会以避无可避的速度划过,切断和他交战的清军咽喉,还没等后者死尸倒下他就已经以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出现在另一名清军面前,不等后者做出反应那刀刃就已经划开其咽喉。

甚至很快就已经没有清军士兵敢于同他交战了。

金维城悲愤地看着自己部下的士兵被他一个人赶得仓皇而逃。

“都停下,回去杀了他!”

他徒劳地尖叫着。

好在这时候第一批增援而来的弓箭手赶到,紧接着对准杨庆射出了一支支利箭。

杨庆以极快速度举起一名刚刚被他抓住的清军,十几支箭几乎同时落在其身上,不过还是有两支箭落在他身上,他连看都没看自己中箭处,大吼一声将手中死尸抛出,然后同时向前猛然蹿出,瞬间到了金维城面前,在那些亲兵本能地四散奔逃中,一下子掐住这家伙脖子举起。

而这时候那具死尸刚落下。

金维城后面的弓箭手被砸得一片惨叫。

下一刻杨庆把金维城向上一抛骤然间右腿弹出,狠狠踢在他胸前,金维城惨叫着喷出一口鲜血,伴随他的这个动作横飞出去,背后四名幸免于难的弓箭手刚刚射出的箭全落在其后背,然后还没等那些弓箭手躲开,带着这些箭的金维城就砸落。

而也就在这同时,高中选带着部下出现在了清军的后面,一看这场面他都下意识地愣了一下,紧接着醒悟过来,毫不犹豫地杀向那些清军。

杨庆背着手傲然地看着他们的厮杀……

这场大战终于落幕了。

在持续一个多月可以说拼尽全力地努力之后,他终于还是实现了自己的目标,把清军挡在了山海关外。

至于以后……

那就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了。

多尔衮是肯定不会放弃对中原的野心的,但那就是李自成需要解决的事情了,同样李自成也不会放弃对江南的野心的,他现在只是为了避免腹背受敌不得已和江南士绅合作,但只要他能够打败多尔衮,彻底解决自己背后清军的威胁,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直扑江南。

山海关之战是结束了,但大明的战争还远没有结束。

甚至就连山海关外的战争,同样也还远没有结束,毕竟李过和宋权还坚守在宁远,李自成不可能不救李过,崇祯也不能不救宋权,这场围绕山海关的大战在山海关的战场是落幕了,但在山海关外的战场还没有,李自成同样也需要宁远这个前沿要塞,所以他接下来还要继续同多尔衮的战争。

至少在山海关外这片缓冲区的争夺分出结果前,这场大战还不能算是真正的结束……

呃,已经开始了!

远处一片漆黑的角山上,代表清军到达的烽火骤然间亮起。

第五十八章 杨庆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山海关东罗城服远门。

“快,都他玛快点,老子怎么就这么倒霉!”

刘宗敏咆哮着。

在他身旁那些抬着飞梯推着云梯的士兵蜂拥上前,越过被填平的护城河直冲城墙,他们前方服远门瓮城和两侧城墙上,蚁附登城的顺军正在背后鸟铳手弓箭手掩护下,奋勇地向着上面攀爬,然后在上面清军和部分吴三桂家奴的攻击下坠落……

他们遭遇了顽强阻击。

这里是吴三桂和艾度礼突围北逃的唯一通道,因为艾度礼和部下暂时还没到,而且作为他们献给多尔衮礼物的崇祯也没抓来,所以提前到达的吴三桂也只能在这里死守,一旦这里被攻破,那就根本没有逃出生天的希望了。山海关是以东城墙与长城串接起来的,东罗城相当于突出在长城外的一个突出部,而其他方向的城门全都在长城內,这是他们突围的唯一选择。吴三桂自己的实力也不足以突破外面刘宗敏的拦截,必须和艾度礼合伙才行,话说他的手下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直到现在还跟着他的也不过才千把人而已。再加上原本守卫东罗城的清军总共也才不到两千,也亏得这里地方很小,所以原本驻守的关宁军就不是很多,在他到达后那些造他反的关宁军终究没敢迎战,而是选择了沿城墙逃向关城。

不过哪怕吴三桂此时只有不到两千人,刘宗敏也很难短时间內打开这座小小的城堡。

毕竟吴三桂是真拼命了。

此时的他甚至亲自下了手,这个原本历史上打得康麻子心惊胆战的家伙在服远楼上,举着弓箭不断射杀着下面进攻的顺军……

“大炮,把老子的大炮拉上来!”

刘宗敏暴怒地吼叫着。

他这里没有红夷大炮,因为他不是主攻方向,原本他和唐通驻守关外只是为了封锁山海关,阻断吴三桂同外界联系,抵御袭扰的屯齐,并不负责向山海关的进攻,主攻方向是城北威远门和城南望洋门,另外还有沿着长城线的,所有红夷大炮全都集中第一主攻方向的望洋门外,不过刘宗敏这里弗朗机还是不少,很快十门弗朗机就被推过来。

“轰,轰死这狗日的!”

刘宗敏看着服远楼上的吴三桂恶狠狠地说道。

说完他立刻后退。

虽然他很想亲自来点火,但这样做可是很冒险,话说大明工部制造的弗朗机是什么德性他清楚的很,别没轰死吴三桂,先来个炸膛把自己给炸死了。

那些炮兵立刻点火。

伴随着炮口喷出的烈焰,十枚实心弹立刻呼啸飞出,瞬间就撞在了高耸的服远楼上,不过因为炮弹太小,虽然打得城楼上碎块飞溅,但却并没造成太严重的损伤,吴三桂在那些碎木和砖块的飞溅中,以同样的狞笑看着外面的刘宗敏。

“刘宗敏,看看你后面!”

他突然间高喊道。

两人相隔不过百余米,他的喊声刘宗敏还是勉强能听见的,这个老土匪立刻转过头,紧接着露出了一脸惊愕,因为此时就在他身后,北边绵延的群山的黑色中,一点火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亮起……

“烽火!”

他身旁的部将惊叫道。

而也就在这同时,后面作为他驻防基地的威远城上,报警的钟声骤然响起。

刘宗敏恨恨地看着吴三桂。

“摄政王,摄政王的大军到了!”

吴三桂则像发疯一样尖叫着。

“撤退,结阵,准备迎敌!”

刘宗敏则同样发出尖叫。

正在进攻服远门的顺军立刻如潮水般退却,迅速后撤到威远城下,背靠这座小城上的大炮开始列阵,而原本在南翼城的李自成同样率领顺军冲出长城,冲向威远城的南边以沙河为阻隔列阵,北翼城原本要进关城的田见秀立刻撤回同样出长城在刘宗敏左翼列阵。

还没等他们列阵完成,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无数火把的亮光出现。

多尔衮的大军终于到了。

虽然到的只是多铎的前锋骑兵。

为了这场国运之战他们完全孤注一掷,多尔衮为了这场战争损失太多,如果不能成功的话,回到沈阳他也没好果子吃,济尔哈朗,代善,刚刚被他打倒的豪格,这些人统统不会放过他。作为一个失败者回去,他就连摄政王的地位都很难保住,同样八旗的将领也没人再服他,那些阵亡士兵的亲属也仇恨他,一个没有带回胜利反而带回无数耻辱的老大,还有什么资格继续当老大?

强者为尊!

失败者只能被唾弃!

所以他选择了孤注一掷,没有停下进攻宁远而是直接从城外越过,毕竟他不知道山海关发生了什么,如果他能在内讧之前到达,那么他仍旧会是胜利者。

尽管李过随即率领骑兵出击,但终究还是挡不住汹涌而来的七万八旗,多尔衮只是留下了一万后卫牵制他,然后主力继续向山海关狂奔,宁远城内的宋权不但没有出兵帮李过,反而趁着李过离城的机会,和张慎言弃城而逃退回觉华岛。

唐通的步兵面对多尔衮一触即溃。

尽管他手下有三万杂牌顺军步兵或者说投降的明军,却在多铎的一万前锋面前崩溃,随后他带着一帮残兵败将涌入了最近的沙后所。

北上的明军也是如此。

两万明军步兵在和宋权同来救驾的前宣化总兵唐钰率领下同样一触即溃。

准确说连触都没触。

唐钰是因为贪污被革职在家的,因为南方增援而来的将领都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也不熟悉地形,所以懿安皇后重新启用他带兵,很显然这个家伙的确是实战经验丰富,简直是太丰富了,唐通那边还没崩溃呢,他就已经带着部下以最快速度转进逃到了高台堡,让开大路任由清军通过……

“这完全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啊!”

杨庆站在镇东门城楼上,看着下面血战中的东罗城感慨道。

这的确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很显然有人还是想着让李自成和多尔衮来个两败俱伤,而让他们两败俱伤只能是决战山海关,李自成拿下山海关后多尔衮不可能还蠢到继续和他决战宁远,那里对多尔衮又没什么战略意义,所以想要让他和李自成决战,然后给李自成放放血,那就必须让多尔衮到山海关。

至于这场大戏的策划者……

宋权不战而逃已经告诉了杨庆是谁。

他可是原本已经准备好死守宁远,但张慎言到了宁远后一夜之间他就改变计划不战而逃了,话说宋权可是文官,而唐钰所部全都是江南的援军,留守觉华岛的方国安同样没有任何反应。他们实际上已经达成了一致,就是让多尔衮到达山海关与李自成决战,最后就算李自成获胜也必然损失惨重,这样也就没有能力再继续南下了,如果李自成打不过多尔衮……

那明军再投入战场好了。

连觉华岛上的,再加上唐钰率领的,还有宁海城留守的,另外还有唐通这个墙头草惯了的,还有李过的精锐骑兵,这些全加起来不下十万大军,从背后给多尔衮再来个致命一击就是了。

这可是两全其美。

既可以消耗李自成的实力,又不用担心多尔衮入关造成不可掌控的变数。

唯一的问题是崇祯可能得有点危险,毕竟他们这么做的时候城内还没出现内讧,多尔衮加吴三桂的实力,仍然要超过李自成。

但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牺牲一下崇祯有什么大不了,大明无非就是换个皇帝而已。

再说以那些文官们的头脑,基本上也能猜出杨庆把鳌拜在山海关前凌迟会带来的效果,他们比杨庆和李自成更了解山海关城内那些都是什么货色,要说高第之流这种情况下还不动手那完全是不可能的。

当然,这只是杨庆的猜测。

也有可能明军纯粹是被多尔衮的大军吓得。

但无论如何,决战山海关外的局面已经形成,而此时东罗城内残余的敌军就成了必须迅速解决的威胁……

“为什么要逼我出手呢!”

杨庆就像那些武侠电视剧里的装逼犯一样自言自语着。

说完他在身旁刘芳亮愕然的目光中,纵身一跃跳出城楼向着激战中的东罗城内坠落,还没等落地手中巨大的狼牙棒就抛出,这件造型夸张的兵器带着一种怪异的呼啸声在半空旋转而下,瞬间砸在了一队正在向顺军冲击的清军骑兵中,为首将领的脑袋立刻在撞击中消失,然后带着他脑浆和鲜血的狼牙棒继续向前砸出一片血肉飞溅。

就在同时杨庆踏着飞溅的尘埃落地。

落地瞬间一名清军骑兵到了他面前,手中没有任何兵器的他,双手抱拳没有丝毫犹豫地照着那马头砸落,那战马悲鸣一声立刻跪倒,马背上的清军骑兵立刻被掀飞,但还没等飞出马头就被杨庆双手同时抓住右脚,然后硬生生把他给拽住紧接着向前一甩,那倒霉的清军骑兵惨叫着倒飞回去,一下子砸落在后面的骑兵中。

“杨庆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杨庆骤然发出了狂暴的怒吼。

城楼上的刘芳亮瞬间石化……

第五十九章 就像过去对吴三桂一样对他

杨庆刚装完逼,对面数十支箭就几乎同时到了,但此时换了一身重甲的他无视这样的攻击,仿佛狂化的犀牛般硬生生用肩膀撞击向前……

最近的一匹战马直接被撞翻。

紧接着另一名清军骑兵的刀狠狠砍在他后背,但却连他那件自制的风衣式棉甲都没砍开。

而这家伙的里面还有一套山文甲,山文甲的下面还有一身精制的锁子甲,这还不算棉甲里面缀满的铁片,总重量超过一百二十斤的这套棉铁复合甲是他步战的标准配置,这倒霉的清军愕然地看着自己卷仁的刀。而就在这时候杨庆回过头咧嘴一笑,仿佛择人而噬的猛兽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向下狠狠一拉,那清军立刻发出胳膊脱臼的惨叫,随着他的力量倒下,还没落地杨庆的另一只手握拳轰在他面门,链甲手套的撞击中那清军脸上鲜血飞溅直接昏迷。

杨庆把他随手往地上一扔,骤然间纵身跃起,恍如蛤蟆功的火云邪神般撞在一名清军将领胸前。

后者惨叫一声向后倒下。

两人同时落地。

那清军将领还在地上翻白眼时候就被杨庆双手抱住脑袋,猛然间拧断了脖子。

杨庆扔开死尸,抬手抓住一支刺过来的长矛猛然回夺,但却意外地发现没夺过来,他抬起头看见那个报怨做人要讲良心的伊孙正憋红脸奋力与他拔河,杨庆很干脆地松开手,伊孙差一点从马背上坠落。

不过他终究还是稳住了。

这家伙能当到梅勒章京了自然也是身经百战的,实际上几年前他甚至刚参与过对雅克萨城达斡尔人的征讨,在稳住的瞬间长矛再一次直刺杨庆的胸前,就在同时另一名清军将领手中骨朵猛砸杨庆头顶,而杨庆背后第三名清军将领则下马举起连枷狠狠砸向他肩膀。杨庆猛然转身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避开伊孙的长矛,而骨朵擦着他后脑勺掠过,那连枷却擦着他胸前落下,然后他的右手一把抓住了那连枷的木柄夺过,那原主被他拽得上前一步,还没等直起腰,杨庆那带着铁尖的战靴就刺进了他的下颌,他的脑袋以一种诡异角度昂起。

而杨庆手中的连枷呼啸飞出,准确砸在那使骨朵的清军将领面门,后者没有丝毫停滞得倒下。

杨庆再次抓住了伊孙的长矛。

后者就像脑子抽了般,咬着牙双手紧握长矛,憋红了脸和他较劲,仿佛那长矛就是他的生命般。

既然这样杨庆也就不抢他的了。

杨庆右手握矛,左手猛然向矛杆中间一压,长矛立刻向上弯起,在矛杆的折断声中矛头折回一百八十度送进了伊孙的咽喉,后者茫然地看着自己颌下的长矛,似乎直到现在也没明白它是怎么背叛自己的,在他的迷茫中杨庆从他身旁走过,抄起了地上那柄之前当暗器使的巨型狼牙棒,随手向后一落砸烂了伊孙的脑袋……

此时城外的大战也拉开序幕。

伴随着一个被阴云笼罩的清晨到来,最先到达的多铎顾不上休息,在匆忙完成列阵后首先发起进攻,径直冲向背靠着山海关东罗城的刘宗敏。

刘宗敏右翼李自成率领的主力骑兵立刻向其侧翼横击。

但紧接着多铎后面的另一支清军出现在地平线上,顺军不得不转换目标。

而这时候田见秀所部也同样完成列阵向多铎横击。

清顺之间被杨庆硬生生扭出了一个个转折的大决战,最终还是在山海关下正式打响。

不过和原本历史上那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李自成总兵力十万。

但他还需要分出两万留在山海关对付东罗城內残余清军,否则后者会直插刘宗敏后背,实际上能够投入的只有八万。

清军总兵力七万。

但多尔衮还留下两万后卫,李过的骑兵同样在攻击他,唐通和宋权虽然作壁上观,但也不能无视,必须同样有人警戒他们,实际上能够投入的是五万,而这五万也不是一次性投入,必须在最少一个上午的时间內分批到达,真正最先投入战场的只有多铎的两万。

不过李自成手中的骑兵也是两万。

他手中总共也就是三万骑兵,被李过带走了一万,这还幸亏李来亨带着的那两千多人回来,杨庆的努力并没有使李自成实力增强,他只是把清军的实力大幅削弱,同样减去了关宁军这个加分,最终使得双方在真正的兵力上接近。虽然李自成手中还有大量杂牌,但在野战之中杂牌的作用有限,甚至有时候还会因为溃败而坏事,这些杂牌最多能够抵消多尔衮在精锐方面比李自成多的优势,所以双方如果各自兵力全部投入,仍旧只能说势均力敌。

好在清军的到达需要时间。

而顺军的加入战场只需要越过一道长城,至少此时李自成需要面对的仅仅是多铎的前锋,至于两军的体力相差无几,顺军刚刚经历了对山海关的进攻,虽然进攻顺利但也折腾了半晚上,清军是长途奔袭,多铎一天一夜狂奔两百里,同样也很疲惫。

这只是交战双方的。

实际上这片战场上可不只有这两家。

他们以外还有明军。

加上刚刚到达的韩赞周所部,山海关明军总数是三万,但至少目前这些明军依然作壁上观,就连向东罗城进攻的明军也只有杨庆自己一个人,韩赞周,黄蜚,王之仁这些正保护着崇祯以最快速度撤往宁海城以便跑路。除了明军以外山海关內还有三万关宁军,他们此时正在茫然无措中,他们的首领已经换成了黎玉田,这个前辽东巡抚带领着辽东近三十万口内迁,这些里面的青壮年就是关宁军,在吴三桂被他们抛弃后关宁军自然以他为主。

而他……

“这是霸王复生啊!”

黎玉田站在镇东门城楼上,一脸感慨地看着抡起狼牙棒,就像犀牛踏入羊群般所向无敌的杨庆说道。

他们现在没人管了。

明军在清军到达后,立刻撤出山海关內的战斗,护着被营救出来的崇祯逃离山海关直奔宁海城,所有参战的两万明军全都撤离,去宁海城和那里留守的一万明军会合,至于接下来估计就是看热闹了。至少在李自成惨败前他们是绝对不会参战的,李自成惨败后他们估计想参战也不敢,而李自成若是胜利他们就更不会参战了,实际上他们应该更愿意从背后捅李自成一刀。崇祯被救出就代表着双方战场上合作的结束,明军再继续为李自成提供帮助那就是脑抽了,对他们来说李自成与多尔衮互相放血简直堪称完美。

他们得多傻才会帮李自成?

至于杨庆属于他们的代表,他一个人就代表明军和李自成联合作战,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好歹李自成还是顶着大明的旗帜。

顺军也没空管他们。

高一功和刘芳亮再加上高第所部正血战东罗城,哪有功夫管他们这些人啊!

所有关宁军都没人管了。

他们正在山海关关城內和自己的亲人一起,看着这场仅仅一墙之隔的十几万人大战,蓦然发现自己居然成了决定战局的力量,真得,他们加入哪一方就能让哪一方赢。虽然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卫所兵,但也还有至少三千绝对精锐的原本吴三桂家奴呢,帮清军只要杀进东罗城重新找吴三桂就行,然后李自成绝对全军覆没,帮顺军同样杀进东罗城干掉老主人就行,然后杀出去加入战场多铎跑快点大概能保住条命。

跑慢了估计也就和他哥一个下场了。

“黎巡抚,咱们帮谁?”

一名军官小心翼翼地问。

跟随吴三桂的都是关宁军几个高级将领,毕竟他们就算投降李自成也有很大可能被清算,但中下级军官没这方面担忧,而作为巡抚的黎玉田在入关后一直负责他们家属的安置,自然而然成了他们的主心骨。这个原本历史上山海关之战前投降李自成,然后被派去和马科一起进攻四川从此湮灭于历史的辽东巡抚,本身也有一定才能,带着三十万男女老幼从宁远一带内迁,然后还在山海关一带安置得井井有条,这在明朝文官里面已经是真正人才了。

“帮谁?帮他!”

黎玉田指着所向无敌的杨庆说道。

“我们不能投建奴,建奴赢了的话不会放过咱们,咱们可是刚刚砍了他们一堆人头,现在不算账以后也要算的,多尔衮不算这个账那些被咱们杀了的清军亲属也会以后捅咱们刀子的,咱们也不能投降李自成跟着他在北方,北方到处饥荒哪里能容得下近三十万张嘴?咱们和咱们身后的老弱妇孺们,唯一的生路就是向南。

那里能养活咱们。

他虽然只是个锦衣卫,但就凭这救驾第一功臣,以后少不了一个指挥使,而他也需要外援。

咱们是他最好的选择。

既然如此咱们为何不跟着他呢?”

紧接着他说道。

“明白,末将这就带人去帮忙!”

那军官点头说道。

“去吧,告诉兄弟们,就像过去对吴三桂一样对他,他估计也会像过去吴三桂对你们一样对你们。”

黎玉田指着杨庆说道。

(今天两章)

第六十章 你去死吧,我会照顾好你的女人!

杨庆并不知道后面的情况,他依旧挥舞他那柄巨大的狼牙棒,沿着直通服远门的大街不断向前……

踏着遍地的死尸和鲜血向前。

没有什么能挡住全力开动的他,那横扫而过的狼牙棒将他前方所有敢于阻挡的敌人都在瞬间砸成烂肉,无论人还是战马都一样,就连清军推过来阻挡他的盾车都被瞬间砸得粉碎。他就像史前霸王龙般乱入了现代塞伦盖蒂大草原,什么狮子花豹斑鬣狗统统都是渣,犀牛大象也一样在他那醒目的獠牙前仓皇逃蹿……

谁能与其争锋?

而在他身后刘芳亮率领的顺军精锐清洗他经过的所有街巷。

向着两旁分流开的凶悍老兵们就像顶入河口的潮水般,顶着顽抗的清军淹没每一条街巷每一座宅院,阵亡的同时也不断砍下一颗颗带着鼠尾巴的头颅,而杨庆就是他们的旗帜,他们的锋刃,他们所仰望的方向……

实际上杨庆背后也的确和倭国武士一样插了一面旗帜。

一面红色旗帜。

不要看倭国古代战争电影中一堆人背后插着旗子很搞笑,实际在战场上这是极其有效的创意,这对于将领的指挥调动非常有利,在没有望远镜的时代,没有什么能比这种方式更一目了然地掌握战场情况了。

当然,杨庆就纯属装逼了。

他这和薛仁贵在战场上穿一身白袍一个性质。

像他这样如苍蝇群里一只知了般耀眼的大将,怎么可能像王思政一样专门穿破衣敝甲,让自己淹没在人海,然后打了败仗死人堆里都没敌人稀罕割脑袋,他要学就得如薛仁贵般让所有人都看见。那面醒目的红色旗帜插在背后,让他以一种无比招摇的方式在大街上带着顺军精锐们杀戮向前,而在两旁的城墙上,高一功和高第所部同样不断向前,同吴三桂那些最忠心的家奴还有清军疯狂地厮杀着。而他们身后的镇东门城楼和两边与长城连接处的牧营楼,临闾楼等处各种火炮,更是疯狂地对着服远门轰击,甚至就连几门红夷大炮级别的重炮都推到了城墙上加入炮击行列。

它们硬生生轰塌城门堵死出城的通道。

“杀,杀回去!”

服远门前艾度礼调转马头吼道。

他前方的服远门完全被坍塌的城砖和夯土堵死,一群试图清理开通道的清军瞬间被炮弹打成碎块。

他们已经走不了了。

这是他们离开这座要塞的唯一通道。

其实就算服远门没塌也走不了,刘宗敏当然不可能不管后背,城外还有五千顺军在列阵等待,如果没有后面的顺军粘着,他和吴三桂以骑兵列阵于內然后杀出,是有可能冲开刘宗敏的拦截逃出生天的,但现在根本没戏,他已经被顺军牢牢粘住,那些正在和顺军激战的部下,只要一掉头转眼就会被淹没。

吴三桂那里同样如此,他在城墙上同样苦苦支撑,根本没有能力干别的。

既然这样索性拼了。

“杀,死也要拉着这个狗贼!”

他看着那面越来越近的红色旗帜吼道。

紧接着他催马直冲杨庆。

在他身后原本准备冲出城的至少三百清军骑兵,同样带着决死的信念冲向杨庆,既然他们已经不可能活着离开,那就拉着这个五马分尸阿济格活剐鳌拜的恶魔一起下地狱。

他们的冲锋让前方清军立刻避开。

三百骑兵就这样在可以容超过十匹马并行的街道上,带着马蹄践踏石板的响声,如同带着岩石的山洪般撞向他们的敌人,虽然他们还不知道这个敌人血洗了他们的老家,把他们的亲人和家园烧成灰烬……

他们是锦州驻军。

但仅凭阿济格和鳌拜的仇恨也足够。

“你不会抛弃我吧?”

杨庆看着决死冲锋的艾度礼,对他身旁一名顺军将领说。

因为这样的街道混战并不适合骑兵,所以跟随着他沿大街向前的全是顺军的步兵,实际上拼死抵抗的清军也绝大多数没骑马,在这样的环境骑马作战随便几辆大车就能堵死,相反步兵可以最大限度在前锋布置更多人,然后以更大的密度作战。

结果现在反而麻烦了。

虽然艾度礼反杀是不可能了。

这时候杨庆背后街道上密密麻麻全都是顺军,超过两万顺军跟着他涌入这座不大的城堡,别说是街道上了,就连两旁的小巷和宅院内,都涌入大批顺军清洗溃逃到里面的清军。三百骑兵的决死冲锋最多也就是撞开正面这些,然后会被顺军的海洋淹没,对于实际战局不会有任何影响,不过杨庆会倒霉的,因为他是在最前面的,要是身旁这些顺军步兵像明军抛弃顺军一样抛弃他,那他可就真得悲剧了,三百狂奔的骑兵会在瞬间把他淹没。

“我们不是官军!”

后者鄙夷地说。

“那我就放心了!”

杨庆满意地说。

很显然顺军对于明军这时候撤走也充满不齿,话说之前并肩作战时候多少还有点感情培养,但现在又彻底没了,不过这关头屁事,他就像打棒球一样,双手横握那柄已经变成血红色的巨型狼牙棒一动不动等待着,而在他身旁的顺军同样支起了密密麻麻的长矛,和他一样一动不动地等待冲击。

“你叫什么?”

杨庆突然像话唠的小贱贱一样问道。

“闭嘴吧!”

那将领抓狂一样咆哮着。

几乎同时清军骑兵的洪流到了不足五丈外,紧紧靠在一起的战马恍如骑墙冲锋般,马蹄的急剧起落中铺路石板发出闷雷般的响声,一支支伸向前方的长矛反射寒光,马背上决死冲锋的八旗精锐发出一往无前地呐喊声,冷兵器时代最令人望而生畏的一幕就这样急速拉近,下一刻将是生与死铁与血的撞击……

“来吧,杀个痛快!”

杨丰亢奋地吼叫着。

他身后密密麻麻支起长矛的顺军同样发出亢奋地吼声。

下一刻……

三匹并排向前的战马骤然从不足十米外的巷口冲出,依靠着近五十公里的时速瞬间撞穿这道原本一往无前的洪流,后面止不住的清军骑兵不断撞得人仰马翻,然后在那巷口全身重甲的骑兵源源不断冲出,撞进一片混乱的清军中用他们的马刀疯狂砍杀。不仅仅是这处巷口,在这街道两侧所有巷口,所有宅院的大门处,同样的骑兵源源不断冲出硬生生撞进清军,就像一柄柄斩落的刀般将清军骑兵的洪流斩成互不相连的一段段,并且迅速将其淹没在流淌的鲜血中。

真正冲向杨庆的只有包括艾度礼在内二十骑,他们在顺军的长矛林前不足两米处停住了。

艾度礼愕然地回头。

他傻了般看着自己瞬间就消失了的铁骑洪流……

“交给你了!”

已经摆好造型的杨庆,说完笑咪咪地放下狼牙棒,将这件恐怖的武器斜支在地上,然后趴在柄端看着茫然失措的艾度礼,而他身旁那顺军将领毫不犹豫地一挥手,长矛的丛林在杨庆两旁分开,紧接着合拢向前。艾度礼苦笑着回过头,下一刻至少三支长矛同时刺进了他的身体,他胯下战马嘶鸣一声立起,然后他被长矛推落马下,紧接着一名顺军上前割下他的头颅,而他的那十九名部下,同样转眼间被移动的长矛丛林淹没。

这时候数十骑在杨庆旁边一处院门内出现。

“将军,末将奉黎公之名帅关宁军前来听候将军调遣。”

刚才黎玉田身边那军官,走到杨庆跟前毕恭毕敬地说道。

“你叫什么?”

杨庆趴在狼牙棒柄端问道。

关宁军的参战在他预料之中,像黎玉田那么精明的人是肯定不会做出错误选择的,关宁军也不仅仅是这些士兵,他们身后还有近三十万内迁的家人,这些人全都在山海关,他们必须为自己的妻儿考虑,他们必须得做最保险的选择。之前跟着吴三桂也是如此,在那时候他们和清军联合是最保险的选择,这一点必须得承认,尽管对民族是犯罪,但吴三桂在山海关投降清军是他和他这个军事集团的最合理选择。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就算关宁军重新再倒戈一次,跑出去帮多尔衮也并不能保证稳赢,毕竟还有数量比他们更多的明军还没有参战,而且他们刚刚杀了大堆清军,以后也很难避免不会被秋后算账,哪怕吴三桂会饶过他们,也同样很难保证以后会不会想起来再借其他理由算账。

这样做危险性太大了。

但他们加入战场打清军,那么不论是以顺军名义还是明军名义,都是可以确保稳赢的。

这个选择题并不难做。

“末将高得捷。”

那军官毕恭毕敬地说。

“去,告诉吴三桂,我给他留一个全尸,他自己了断吧,还有,李自成还没杀他爹,我会劝李自成以后也留着他家人性命的,顺便也再告诉他一声,圆圆在我那里,我会替他好好照顾的!”

杨庆挥了挥手说道。

第六十一章 挖空了心,耗尽了力,却输给了天意!

既然关宁军给面子,那么就给吴三桂一个体面点的死法吧……

毕竟还得照顾一下圆圆的感受。

好歹这也是她前主人,说前夫过分了点,她还没这种资格。

虽然直到现在杨庆和圆圆还继续保持着纯洁的男女关系,但圆圆也已经公认算是他的人了,懿安皇后正瞪大眼睛等着他俩哪天滚到一张床上,然后好立刻赐婚杜绝他染指坤兴公主的企图,现在他还不得不把圆圆当妹妹,强忍着无视一个美女在自己身旁晃来晃去……

话说杨庆忍得也很辛苦啊!

高得捷很想问问你之所以这么拼命也要把吴三桂弄死,是不是就因为你已经给他戴绿帽子了?

当然,这个也得忍住。

那是吴三桂的绿帽子又不是他的绿帽子,再说杨将军能给吴三桂戴绿帽子那是本事,他还想过给吴三桂戴这顶绿帽子呢,只不过没敢付诸行动而已,此刻高得捷眼中不由得又浮现出圆圆那美丽的身影……

呃,他赶紧带着手下转头走了。

吴三桂此时已经被逼到服远门城楼的废墟中,带着最后还有百多名部下负隅顽抗,应该说他还是有一定魅力的,毕竟都这种地步了,还能有一百多人跟着他血战不屈那是真得忠心耿耿了。

但这也已经毫无意义了。

至于其他那些忠心的家奴其实绝大多数都投降了。

顺军和杨庆的原则一样,清军就杀其他投降就吸纳,作为一支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军队,他们对吸纳俘虏一向痛快,既然这样吴三桂那千把手下当然意思一下对得起吴家的优待就行,谁也不至于真得为吴家卖命到死。尤其是随着艾度礼的全军覆没,城内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剩下只是那些顺军和增援而来的关宁军一起清洗逃散的少量清军而已,就连部分吴军的将领也已经投降,说到底这场战斗的结果已经很明确,投降虽然也不能保证活命但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就这样高第和高一功的部下,沿着城墙从两个方向分别挤压过去,向着服远门城台做最后的进攻,而同样关城镇东门两边所有大炮也都将炮口对准这片了废墟。

吴三桂的最后一刻即将到来。

至于他的全部希望所在,至今依然和李自成的大军在决战中,而且战斗的规模随着清军不断到达,还有顺军的不断增援而扩大,这种双方投入总兵力快要超过十万人的大决战,一般来说就是打上一天,甚至于打上几天都很正常,但无论决战的结果如何,至少吴三桂是等不到他的多尔衮了,实际上战场甚至正在远离山海关,明显顺军占据了上风。

高得捷很快到了城墙上,找到了实际的指挥官高一功。

他转达了杨庆的意思后,高一功很给面子地下令暂停进攻,虽然双方不是一家,但杨庆的悍勇无敌还是得到了顺军上下的尊敬,高一功当然不介意给他这个面子。紧接着高得捷独自走向服远门城台,很快到了吴军的防御圈外,自知已经没有任何出路的吴三桂随即把他叫了过去,在经过短暂的谈判后,随着吴三桂的命令下达他那些最后的忠心部下纷纷放下了武器,黯然地接受失败的结果。

然后小吴的身影出现在了正对杨庆的城门废墟上。

此时他还只能用小吴来形容。

实际上他才刚三十出头,应该是三十二岁,白皙通侯最少年,哪怕吴伟业给他吹逼多少也还得有点可吹的,那也算得上仪表堂堂,一身血染的战甲,手扶着刀柄站在残破的城楼废墟前,背衬着阴云翻卷的天空,在海上吹来的猎猎风中颇有一种悲壮的诗意……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真倒霉。

原本他已经接受了李自成的官爵并且准备投降,但却在那些文官的蛊惑下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然后又因为清军的增援而抱了太多幻想,其实也不能说幻想,如果没有杨庆作梗的话整个借兵剿寇的计划还是会实现。李自成直到现在能够动用的兵力,也依然没有超过全盛时候的多尔衮和他联手,同样如果不是杨庆带着懿安皇后先举起护国讨逆的旗帜,江南来的援军未必会插手,最大的可能就是像现在这样作壁上观。那么最后他无论是做大清平西王,还是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明权臣,都会得到堪称巨大的收获,一举从一个小小的,被抛弃在宁远的牺牲品,变成位高权重的成功者。

但可惜……

“挖空了心,耗尽了力,却输给了天意。”

杨庆就像个地头休息的老农般拄着狼牙棒,站在血流成河的大街上,如西门庆看着武大郎般开心地唱着。

很显然他的心情比较愉快。

和沦为失败者的吴三桂相比,他无疑是真正的成功者。

“你这狗贼何时掳走的圆圆?”

吴三桂咬着牙喝道。

“别胡说,我们是情投意合,情投意合你懂不懂,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叫爱情,你是不懂这种事情的,再说了我也不是掳走她,我们是私奔,私奔你懂吗?”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们这对狗男女!”

吴三桂咬牙切齿地说道。

很显然他也被杨庆给骗了,真以为他俩早就背着自己勾搭,然后趁着李自成攻破北京的混乱干脆携手做亡命鸳鸯。

“你看你这就很没风度了,我们这明明就是李靖和红拂女,多么传奇的值得千古歌颂的佳话,你为什么就不能祝福我们呢?你为什么就不能选择原谅呢?别忘了我还得给你爹和家人求情呢!话说你也不想看着吴家被秦王满门抄斩吧?”

杨庆说道。

他这说的倒是真的。

吴襄一家至今还被李自成关在附近的永平府大牢里。

实际上李自CD快把他们给忘了,原老李留着吴家满门是期待吴三桂能够主动投降的,但现在山海关到手也没这用途了,李自成愿不愿意杀就是一个心情而已,如果没人求情杀了也就杀了,估计也没人求情,有可能为他们求情的都刚刚挨过夹棍呢!但如果杨庆为他们求情的话,李自成肯定会给这个面子,说到底他们死活都无所谓了,而杨庆可是老李最想拉拢的青年才俊,哪怕杨庆不会转而投到他的麾下,至少之前的阻击战,山海关的大战,这些事情上老李还欠着他人情呢!

既然这样杨庆还是很愿意做一回好人的。

这样不但可以安慰圆圆,也可以同时安慰一下关宁军上下,好歹吴襄也是他们的老上司,这里面还有一大堆原本吴家的家奴呢!既然杨庆求情救下了他们老上司老主人一家的性命,他们也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打着对他感激的旗号跟着他混了……

什么?他们少主人是他逼死的?

胡说,吴三桂完全是咎由自取好不好!杨将军给他体面的死法,帮他照顾宠姬,救他亲人,这是多么的高风亮节!我们跟着杨将军那完全是出于感恩之情!

这就可以了!

关宁军可是个宝啊!

这些人比黄蜚强多了,完全可以鼓动崇祯把他们带到南方,然后安置在江北一带用来对付左良玉。

反正崇祯也需要这样一支军队。

而且把他们留给李自成本身也是对崇祯的巨大威胁,崇祯是不会那么傻,但把他们带到南方,让他们在江北找块地方屯田,却可以把他们变成崇祯镇压南方的武器。尤其是制衡左良玉这个早已经尾大不掉的事实上军阀,崇祯可不想哪天左良玉大军顺流东下然后拿他当傀儡,历来偏安江东的君主最大威胁从来不是北方,而是占据上流之势的荆湖军阀。

崇祯到南京不但需要一支强力的锦衣卫,同样也需要一支忠诚的军队做后盾啊!

“那就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了!”

吴三桂忍着怒火说道。

“诸位都听见了,他可是把圆圆送给我了!”

杨庆心满意足地说。

四周一片很配合的喊声。

然后杨庆毫不犹豫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吴三桂咬着牙看着他,然后回过头看着远处依旧鏖战的战场,他无可奈何地仰天长叹,紧接着从旁边拿出一根绳索,一边绑在残破的箭垛上一边做了个绳套套在自己脖子上,就在此时高得捷把一直跟着他的王永吉给拖了过来,老王面如死灰地看着战火逐渐熄灭的山海关。

“王公,你让我借兵剿寇,今日落得如此地步,你就与我一同上路吧!”

吴三桂举起刀说道。

紧接着他大吼一声斩落。

随着他手中那宝刀的落下,王永吉这个借兵剿寇的总策划者人头坠落城墙,在他的鲜血喷射中吴三桂狂笑一声纵身跳下……

“唉,这是何苦呢!”

杨庆猫哭耗子般看着吴三桂挂在城墙上的死尸唏嘘道。

然后他抬起头看了四周。

四周所有人都在默默看着这一幕。

“都看什么?出城杀建奴啊!”

他骤然间大吼一声。

(今天还是两章)

第六十二章 咱大清的好奴才

“撤,立刻撤退!”

刚刚到达战场的多尔衮,驻马高坡看着远处汹涌而来的关宁军,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在那里一面红色旗帜分外醒目。

哪怕望远镜里看不清那旗帜下的面容,光凭那站在一辆双马拉着狂奔的战车上,挥舞着一柄巨型狼牙棒做指挥状的夸张风格,多尔衮也知道自己的那个老对手到了,而且他也知道这些关宁军并不是来帮自己的,最多不超过一刻钟,那些跟随在战车后面的骁勇骑兵们就会加入到对他的战场。

他可是很清楚这些人。

这可是关外战场上,目前剩下的唯一能与他们野战的明军,虽然这些人经常不战而逃,但那只是他们习惯性自保而已,单纯战斗力上这些人并不输于他部下的八旗满洲。

一个无敌的猛将,再加上数千明军里面堪称最精锐的骑兵……

这是压垮他的最后一击。

“阿浑,咱们后面还有三万人,不能就这样撤了啊!”

多铎不甘心地说。

“撤退,没有再打的必要了!”

多尔衮说道。

“可是……”

多铎还想挣扎几下。

虽然他也知道这其实是最明智选择,别说杨庆和关宁军的加入,就目前双方战场上的兵力对比,他们也无法打赢李自成,后者的战斗力和明军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尤其是那两万最精锐的骑兵,虽然和八旗满洲相比仍旧差一些,但也已经超过了八旗蒙古,骑兵的对战中他们丝毫没有优势。步兵的战斗中,他们的盾车重步兵也无法攻破顺军的长矛阵,而后者还有火炮的优势,实际战场上他们甚至居于劣势。

原本还指望后续的赶到,但现在后续就算赶到也很难了。

关宁军和原本城内的顺军加起来,兵力可是他们后续的整整两倍。

但他真得不甘心啊!

这是大清距离入主中原最近的一次,难道就这样放弃然后继续世世代代在关外继续忍受那苦寒?

“没有什么可是,撤退,我们已经失去这次机会了,再打下去只能流更多的血,我们流不起,撤退,先回去恢复元气再说,机会总会有的,今年没有明年也会有,明年没有后年也会有的,只要我八旗健儿实力仍在,只要南边还有人需要我们,我们就永远不会缺少机会,但如果我们的血流干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多尔衮说道。

“摄政王英明,关內士绅思慕我大清如久旱之望甘霖,李自成倒行逆施纵然猖狂一时终有授首之日。”

范文程堆起笑容说道。

下一刻多铎一拳打在他脸上……

“狗东西,你当初难道不是这样说的吗?”

多铎一边骂着一边又第二拳打过去,可怜范文程一介文人,哪能受得了他的老拳,仅仅两拳就已经满脸是血了,一边惨叫着一边不断跪在那里向着多铎求饶。

“大胆!”

多尔衮一脚踹开多铎喝道。

“范先生,你没事吧?”

他紧接着对范文程说道。

“摄政王,奴才没事,豫王伤心英王不能为其报仇,奴才给他出一下气也是做奴才的本分,别说只是打几拳,就是把奴才打死了,只要能让豫王一解心中之苦,奴才也是甘之如饴的。只是这仗真得不能再打了,咱们损失的兵力已经太多了,咱们人少兵源不足这是咱们最大的软肋,李自成损失了回去一个月就能补齐他的军队,咱们损失了就得靠时间来弥补。

咱们损失不起!

此时李自成势大,咱们只能避其锋芒!

但关內士绅不可能忍受得了他的暴政,李自成说过要均田免粮的,他真要那么干的话那些士绅还不得跟他拼命呀!崇祯去江南后也不可能再与他合作,李自成在暂时没了咱们的威胁后也不可能不向南扩张,他们两家同样少不了以后要起冲突的。李自成对咱们的辽东不会有兴趣,他只是害怕咱们在他向南的时候攻他的背后而已,此战之后咱们大不了与他和谈,先哄着他安心南下,咱们再趁机养精蓄锐,然后静观关内之变。”

范文程口齿不清地说道。

紧接着他吐出几颗被多铎打掉的牙齿然后恳切地说:“摄政王,机会总会有的。”

的确,他们的机会总会有的。

只要南边那些汉奸还在,他们就总会有机会的。

这一点多尔衮也很清楚。

那些关內士绅不可能真忍受得了李自成,晋商也不可能忍受贸易断绝带来的损失,他们只是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毕竟时间还是短了,山海关之战从开始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多天,李自成进北京也不过才一个月多点,像关中河南这些地方的士绅都未必能知道山海关的大战。

但很快他们就会知道大清曾经试图来救他们于水火。

大清会成为他们的希望。

如果李自成不改变对他们的态度,他们终究会有忍无可忍的一天,那时候就是大清再次南下的机会。

“这中原,终究是我大清的!”

多尔衮折断马鞭恢复了踌躇满志说道。

骤然间他头顶雷声炸响,紧接着大颗的雨点落下,一阵狂风刮过他那顶福临御赐的黄罗伞盖直接倒下。

紧接着战场上的清军迅速开始撤退。

但李自成也不会就这样放他们顺利地离开,他同样很清楚如果能一举全歼清军那么连辽东都是他的了,价值低归价值低,有可能的话吞下总不会有什么坏处的,而且就算不能全歼,他把清军的血放得越多以后长城线就越安全,他就有能力筹备下一步对江南的作战。此刻随着关宁军的到达,尤其是杨庆和那些吴家家奴的加入战场,他的实力暴涨,部下的士气同样也暴涨,就在清军撤退的同时顺军也发起了全线进攻,不过也就在这时候,酝酿了一个早晨的雨终于下了起来,狂风暴雨中双方超过十万人奋勇厮杀……

“玛的,这鬼天气!”

杨庆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无语地看着晦暗的战场。

现在已经完全打乱了。

因为狂风暴雨的干扰,再加上大雨中视线模糊,双方将领都完全失去了对战场的掌控,哪怕杨庆也因为冲得太快,和自己的绝大多数部下都失去了联系,现在身边剩下的只有高得捷等不足一百骑,超出这个范围以他的视力都不知道是谁。

就像原本历史上一片石大战被风沙干扰了一样,这场大战居然被暴雨给干扰了。

“将军,往哪儿?”

高得捷一刀砍翻自己对手喊道。

杨庆在关宁军中收获的可不只是他这一个猛将,另外还有吴国贵,至于吴三桂造反时候其他那些名将这时候都不在关宁军,夏国相不知道其出处,李本深是高杰的人,和高杰一起这时候还在淮北,马宝是李自成的老营,刚才和杨庆并肩作战的就是,王屏藩是奉天人,不可能在这时候的关宁军中。吴三桂后期造反的部下并不纯粹是关宁军老底子,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有他在关內作战中招降纳叛以及配属给他的绿营,至于这时候他身边的那些主要将领年龄都不比他小,甚至绝大多数都比他大。

他是少年有成,这些人可都是熬出来的副将参将之类。

吴国贵算后期仅存的老将。

而高得捷这时候只是中级军官。

“往哪儿?当然是往北!”

杨庆看着手中的罗盘说道。

紧接着他向北方一指,他脚下的战车立刻向前,高得捷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带着百余骑跟随,两名跑散的清军很不幸撞到了他们前方,杨庆从马车上抄起两把小斧头甩了过去,在叫好声中准确砸进他们的面门。

实际上这时候清军也乱了。

因为雨中不辨方向,再加上看不到指挥的旗帜,绝大多数清军都已经这样跑散,杨庆虽然只有百骑,但遭遇的也绝大多数都没头苍蝇般乱蹿的小股清军,超过千人级别的根本就没有,甚至超过五百人的都罕见,这样的天气里无论旗帜还是鼓角指挥范围统统都不会超过五百人级别,绝大多数都是几十百十人,而且很多连方向都跑错了。

“玛的,这是自杀吗?”

杨庆看着这两名清军后面突然冒出来的十几骑清军愕然道。

他们居然在往山海关跑。

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他解决,高得捷率领骑兵立刻冲上去,而也就在这同时,杨庆突然发现自己右侧的雨雾中有些异样,他立刻举起望远镜但紧接着又扔开,这种初级版的东西还不如他的眼睛好使,他随即跳下马车向那里走去,很快视野中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人影。

这些人和他一样在向北。

他是顺军里面冲得最快的,所以这只能是清军。

杨庆也没招呼高得捷,自己一个人拖着那柄狼牙棒,在大雨的掩护下悄然开始了冲锋,几乎就在同时随着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那片人影突然间清晰了许多,然后一柄在雨中收起的黄罗伞盖和两面同样收起的旌纛赫然出现……

第六十三章 多尔衮,你还缺我一个蛋

“快,这鬼天气!”

多尔衮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骂道。

话说他的中军同样跑散了,这样的天气里也没法不跑散,雨雾再加上阴云低垂的晦暗,让三十丈外就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了,那些士兵在战场上就靠旗帜的指引,这样的天气什么旗帜也白瞎,而且没有罗盘根本不辨方向,他手中肯定不会没有这个,但不能指望那些牛录们人手一个罗盘,几万人马在这样的情况下全线撤退,而且还是在数以十万计敌人的不断攻击中……

结果完全就放了羊。

不过从某种这场大雨也帮了他。

因为这就意味着顺军不会一路不停追杀下去。

原本对他来说最危险的就是撤退过程中,李自成大军不依不饶地追杀,那样弄不好会崩溃甚至全军覆没的。

这场大雨阻挡了李自成。

他这边放了羊,李自成那边肯定也放了羊。

这样他在后面还没有投入战场的部下可以从容撤退,虽然还有李过的骑兵在后,但随着宋权不战而逃退往觉华岛,李过也不得不回宁远守卫,毕竟对于李自成来说,宁远的战略意义巨大,李过也不能冒失去这座要塞的危险。至于中后所的唐通,高台堡的唐钰这些人,根本就不在吴三桂的考虑范围,他和这些人交战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很清楚那都是什么货色。他的北边尽管理论上还有近十万敌军,但真正能够对他构成威胁的也就是李过那点人,其他那些根本没胆量,而且也没有动力拦截他,要不然他怎么敢越宁远南下山海关呢!

以他的头脑当然明白明顺两家的合作是个什么情况。

宋权的不战而逃,宁海城明军的作壁上观,都已经告诉他明顺两家的合作关系已经结束,现在他需要的只是以最快速度远离山海关,然后等待天晴重新收拢部下,与北边的部下会合继续北撤。

然而……

“摄政王!”

后面的沈志祥突然一声惊叫。

多尔衮愕然转头,在他右边的雨雾中,一个诡异的黑影出现,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清晰起来,同时清晰起来的还有重物在地上拖行的声音,那声音里伴随着金属与砂石的摩擦……

“快走,是杨庆!”

他仿佛心有灵犀般尖叫一声。

紧接着摄政王发疯一样猛抽了一下他胯下宝马,而也就在这时候,空气中传来一声诡异的呼啸,下一刻一柄巨大的狼牙棒旋转着划破雨雾,甩着飞溅开的雨水,恍如一条从天而降的恶龙般一下子抽上了他身后扛着黄罗伞盖的侍卫。

后者的脑袋瞬间消失。

他肩头御赐的黄罗伞盖折断。

余势未衰的狼牙棒紧接着砸在另一名侍卫身上,和他的死尸一起坠落在地。

紧接着杨庆那恐怖的面容从雨雾中浮现。

多尔衮的战马嘶鸣一声蹿出,下一刻杨庆以快逾奔马的速度一肩膀撞上了沈志祥的战马,那匹同样在鞭打中嘶鸣着开始蹿出的战马,就像被攻城棰撞上般向着左侧猛然间倒下,马背上的沈志祥立刻被压在马下。就在同时两名亲兵手中长矛刺出,全身重甲的杨庆连理都没理,纵身一跃跳过倒下的战马猛然踏在沈志祥胸口,手中带链甲手套的拳头,狠狠打在了咱大清续顺公,原大明东江镇副将的脸上。还没等沈志祥惨叫响起,第二拳紧接着落下,然后在几乎眨眼间,杨庆的铁拳以带着残影的速度,在血水飞溅中落下了八次,随即他纵身向前扑出,一把抓住了地上的狼牙棒毫不犹豫地向右扫出,两名多尔衮的侍卫立刻被连人带马砸翻。

多尔衮在十几名侍卫簇拥下,最后看了一眼脸都没了的沈志祥,在他生命最后的一刻的抽搐着,他俩哆嗦了一下立刻催马向前狂奔。

杨庆紧接着从侍卫中杀出。

“多尔衮,你别走!”

他就像喊着依依不舍的亲人般向着多尔衮的背影高喊,同时拎着狼牙棒开始了狂奔。

六名侍卫立刻掉头迎战。

然后他们转眼间被那柄造型夸张的狼牙棒砸得血肉飞溅,杨庆带着一身鲜血再次冲出,紧接着最后八名侍卫同时掉头催动战马撞过来。

这样的大雨中弓箭和火器都没法使用了,只能是冷兵器的肉搏,可惜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一个堪称肉搏无敌的怪物,杨庆也没什么花哨的招数,还是照面就把狼牙棒甩出去,他现在已经越来越喜欢这样了。那东西用他的力量甩出,旋转着飞行就跟台绞肉机一样,基本上挨着的立刻就是血肉飞溅,正面三名侍卫全都连人带马一起倒下。紧接着杨庆纵身跃起到了他们中间,拽起一具血肉模糊的死尸向着右侧的两名侍卫砸过去,在后者被砸倒瞬间他又蹿到了自己的狼牙棒旁,抄起来就横扫出去。

这样一连串画风狂暴的攻击结束之后,他和多尔衮之间就已经只剩下了一个文人。

范文程。

杨庆猜也能猜得到。

他手中狼牙棒毫不犹豫地再一次向前全力抛出,但因为距离太远终究还是没能砸到多尔衮。

赤手空拳的他再次狂奔向前。

尽管身上三重重甲,但他的速度仍旧堪堪逼近多尔衮两人的战马,毕竟后者在这种天气里也很难跑快,多尔衮和范文程回过头,看着不断接近的杨庆可以说肝胆俱裂,他们可不认为杨庆赤手空拳就能招惹,沈志祥那血肉模糊的脑袋可不是他用什么兵器打的,带着面前萦绕的那颗血肉模糊的脑袋,他们两人同时拼命鞭打他们的战马。

距离终于开始拉开。

但还没等他们松口气,狂奔中的杨庆突然把身上的棉甲脱了下来,然后速度再次提升。

“摄政王,你也脱!”

范文程焦急地喊道。

多尔衮恍然大悟,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武器全扔了,然后迅速开始脱身上的棉甲,减轻负重的战马速度开始增加,但他后面的杨庆同样也很清楚这时候如何加速,紧接着杨庆就开始脱身上的山文甲。而多尔衮这时候不用范文程提醒,很干脆地把身上所有能脱下来的全脱了,棉甲,头盔,里面精制的锁子甲和札甲背心统统都脱,话说他身上也是层层保护。实际上清军的盾车重步兵也就是这样一层镶铁片的泡钉棉甲,一层锁子甲,条件好的再额外加札甲背心,正是因为这样才能顶着明军的鸟铳进攻。

只不过杨庆的属于特意加厚,另外那层山文甲才是真正主要防护。

那是黄蜚的私人收藏,特意送给他加深兄弟感情的,毕竟两人也是拜了把子的。

可怜多尔衮被逼得很快身上就还剩下一件单薄的衣服了,此外所有能抛弃的全都抛弃,在狂风暴雨中顶着没了头盔的光脑袋和鼠尾巴,哆哆嗦嗦地向前亡命狂奔着,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没能甩开杨庆。

后者同样把身上能脱得全脱了,干脆光着膀子在紧追。

当然,杨庆主要是为了散热。

这样狂奔的散热是必不可少,实际上杨庆身上都有明显的热气升腾。

“摄政王,你先走,奴才跟他拼了!”

忠勇的范文程突然拔出宝剑说道。

“好,好奴才!”

多尔衮感动地说。

范文程立刻停下调转马头。

但已经拉近到五丈的杨庆,突然朝他露出一副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狰狞。

范文程的忠勇烟消云散。

“啊!”

他尖叫一声重新回头,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迅速超过了多尔衮。

“你这个狗奴才!”

多尔衮悲愤地骂道。

也就在同时身后一声怪异的破空声,他下意识地趴在马头,几乎同时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从他头顶飞过,正好擦着他前面的范文程脑袋飞过,后者的右耳朵瞬间消失了。在范文程捂着脑袋的惨叫中,多尔衮吓得急忙回头,正看见后面的杨庆拿着一块石头再次直起腰,但也就在这时候,右侧的雨雾中几名清军冲出,其中一个手中长矛对准杨庆毫不犹豫地掷出。

杨庆一侧身随即抓在手中。

紧接着他抬手向着多尔衮掷出。

多尔衮气急败坏地咒骂一声,同时猛然向着马下扑落,但就在他离开马鞍的瞬间那长矛到了,原本长矛的目标是他的后背偏下,他要是不躲估计会正好截断他的腰椎,但因为他在马背上略微起身的动作,那长矛几乎堪称准确无误地从他屁股下方穿过。多尔衮骤然发出一声都破了音的惨叫,发疯一样从那同时扎进马背的长矛上挣扎向下,紧接着在裤子的撕裂声中带着洒落的鲜血扑在泥水中,好在这时候范文程又出现在他身旁,然后立刻下马脱下儒衫给他兜裆包住流血不止的胯下,和另一名赶到的清军把他抬到自己马背,上马扶着摄政王继续向前逃跑。

而杨庆却被十几名清军包围。

当他从包围圈中杀出的时候,多尔衮已经彻底消失在雨雾中。

“玛的,居然就才留下了一个!”

杨庆在多尔衮落地处的血污中,用刀尖挑起一节肉虫看着上面连着的蛋,一脸不满地说道。

“多尔衮,你还缺我一个蛋!”

他对着前方雨雾吼道。

第六十四章 李自成,你的金手指已送达,请签收

“给!”

杨庆将他此战最大的收获往李自成面前一放,不无得意地说道。

“这是?”

李自成愕然道。

他身旁刘宗敏,高一功等将领同样愕然地看着这个玻璃瓶,瓶子里面泡在药水里的东西他们自然不会不认得是什么。

“多尔衮的!”

杨庆矜持地说道。

“轰!”

一下子整个山海关总兵府大堂上全都沸腾了,别说李自成周围这些顶级大将,就是李来亨,郝摇旗这些次一级的都蜂拥而上,不顾形象地趴在那里欣赏这件特殊的战利品,男人嘛,对这种事情总是充满恶趣味,刘宗敏还直接把瓶子举起来,然后对着门口的光亮仔细欣赏……

“玛的,还没我的大呢!”

他鄙夷地说。

一帮粗鄙的家伙纷纷对比,不过肯定不会有人承认自己更小的。

“秦王,这个赏多少钱?”

杨庆很干脆地说。

“你要钱?”

李自成说道。

“唉,下官身后如今可是背着近三十万张嘴啊,关宁军和他们的家属可是全交给我负责了,虽说皇上肯定不会不管他们,但至少在朝廷理顺前是肯定顾不上的,更何况他们南下也少不了各种花费,这些可都得下官操心!”

杨庆哀叹道。

“哼!”

李自成冷笑一声。

他当然明白杨庆的意思,这就是提醒他,关宁军他不能吞并的,这是已经有主了的,当然,这个主肯定不是杨庆,而是杨庆后面的崇祯。

话说李自成还真就想把关宁军这支力量吞并,但此时双方也的确还不能翻脸,虽然他刚刚打赢了这一战,可同样也损失不小,而明军的实力可无损,宁海城三万,唐钰两万,觉华岛上两万,关宁军估计更愿意跟崇祯,这样又得加上三万多,如果双方撕破脸,他的不足十万人同样需要面对十万明军,而且他手下还有唐通,白广恩等一堆墙头草。

尤其是对方还有杨庆这样猛将。

这个家伙之悍勇可是所有人都见识过的,至少他部下还没有什么人有胆量与之单挑。

“这还缺了一个蛋呢,又不是整的值什么钱?”

李自成拿过瓶子鄙夷地说道。

“一万两吧!”

紧接着他说道。

“呃,谢秦王赏!”

杨庆说道。

这意思就是他同意了关宁军划归崇祯,至于剩下的细节就不需要关心了,实际上关宁军也根本不需要杨庆来养活,这些人内迁也都带着自己的钱财粮食,短期內维持他们的生计没有问题,接下来他们需要的是南下到天津登上漕运船,然后通过水路到淮安,以后肯定会让他们在淮南一带屯田的,比如说合肥巢湖这些地方就很合适,一旦左良玉搞事情这些关宁军就会成为南京的屏障。

他和李自成之间公事就算谈完。

实际上双方本来也没什么公事可谈的了,以后划淮为界各过各,崇祯每年给李自成一百万石粮食算做那几个儿子的保护费。

剩下就没别的了。

崇祯也不会真以为淮河以北还是自己的疆土,李自成也不会真把他当做自己的皇帝,双方无非就是以后隔河对峙如当年宋金一样,最多互相维持通商,毕竟理论上李自成还是大明的秦王和北京留守,大明商人通行南北还是不会受限制的,他也需要维持南北的贸易。

但剩下就是军事上互相警戒了。

对于崇祯来说,襄阳,枣阳,信阳,凤阳,盱眙,淮安这些沿线的重镇,以后全都得部署重兵,随时准备迎击李自成南下。

同样对于李自成来说,也得赶紧解决北线战事,然后完成对北方反抗者的清理,这样的人数量也不少,那些原本的明朝地方官和士绅,也在多处起兵进行反抗,尤其是他控制力最差的山东,很多地方实际上又重新被明朝地方官和士绅控制,接下来他得收拾这些人。还有他内部的军政体系也需要重新理顺,好在作为大明的北京留守他只需要原样复制就行,明朝的制度本身并没问题,只是缺乏强有力的执行而已,看看咱大清也是原样复制然后拔出刀子看着,也就运行得井井有条从没有什么伏阙之类令人无语的事情。

地方各级官员同样如此。

不过李自成仍然需要面对一个很麻烦的事情,就是之前他向老百姓承诺的均田免粮。

税是肯定得收。

任何政权不收税是没法玩的。

但收税也就代表着对民间粮食的搜刮,而北方普通老百姓手中是没有什么余粮可给他的,除非像明朝一样强制性地征税,但这就代表着他过去欺骗了老百姓。

还有均田。

老百姓支持他就是对均田的渴望。

但问题是均田就意味着他和士绅们不共戴天了,仅仅是之前的助饷,就已经导致了吴三桂集团借兵,还有各地反抗蜂起,要知道他没助饷前就连衍圣公都摆出大顺天子牌位准备迎接新君,各地明朝官员几乎望风而降,但助饷之后就遍地烽火了,他甚至已经不得不下令暂停了对士绅的拷掠……

当然,他只是下令了,但那些他任命的地方官可不一定听!

而均田明显更狠。

这相当于在士绅胸口捅一刀啊!

他们的反抗必然更激烈。

可要是不均田的话,他还是欺骗了支持他的老百姓,老百姓之所以在他和崇祯之间选择了他,就是出于对均田的渴望,如果他不能履行这个承诺,那他和崇祯有什么区别?

那老百姓还支持他干什么?

李自成接下来也很麻烦。

他想解决这些也得需要时间,而且解决不好还是会出乱子,所以他和崇祯之间的关系,在短期內是肯定会维持的,接下来就是两家的一个竞赛期。崇祯如果能够迅速完成他在南方的中兴并理清财政问题,训练出足够强的军队,那么明军肯定要北上重新夺回北京,如果李自成能够最先解决了他的内部问题,他同样也会毫不犹豫地南下完成对全国的统一,这些就看双方各自的速度了。

“秦王,下官想给吴襄一家求个情!”

杨庆堆起笑脸说道。

“我会放过他们的!”

李自成很干脆地说。

他当然知道杨庆之前对吴三桂的承诺,吴襄对他已经毫无价值,就算不杀也得全家流放,既然如此那就索性给杨庆个人情,他也知道自己的胜利很大程度上就是靠着杨庆在北线的一连串折腾。

他以后就算南下也得面对杨庆这个超级猛将,而杨庆对他明显也算有好感了,只是人家崇祯有个女儿吊着而他没有而已,此时维持一下友谊,日后战场上好相见。话说他不信杨庆得手后还会继续对崇祯忠心耿耿,这个家伙对崇祯的忠心明显就是维持在没有把人家女儿弄到床上的前提下,一旦得手那忠诚度会直线下降,那么这个超级猛将就有招纳过来的可能了。

话说只要有这样一个猛将在手,李自成真不认为这天下还有谁能挡住自己。

“谢秦王成全!”

杨庆说道。

“秦王,下官也赠秦王一件礼物。”

他紧接着说道。

“什么礼物?”

李自成好奇地说。

“秦王想缓解北方的饥荒吗?”

杨庆说道。

“废话!”

李自成很干脆地说道。

“福建,广东等地正种植一种南洋传过来的庄稼,名为番薯,此物耐旱耐薄地,虽然不怎么养人,但填饱肚子饿不死还是没问题的,此时北方的大旱乃是天灾非人力能挽回,唯有此物可以最大限度支撑使百姓不至于大范围饿死。而且下官可以明确告诉秦王,下官得异人传授,颇懂一些推演之术,以下官推演,这场天灾不会在短时间內结束,很有可能会再持续几十年才能有所缓解,不仅仅是北方就是江南都逃不脱,此物是撑过这场天灾的唯一法宝。”

杨庆说道。

“再延续几十年?”

高一功用颤抖的声音说。

“是的,不仅仅是大明,一直到泰西诸国全都逃不脱,这是持续的天灾期,不过这几年是最严重的,撑过这几年会略微好些,但旱蝗仍旧会不断,想要撑过去就只能广种这个,不过此物不养人,最多只能维持不饿死,故此有条件的还得尽可能种稻麦之类,而山岭薄地可种此物。”

杨庆说道。

“那需要很多种子啊!”

李自成说道。

“不需要,此物蔓生,有种子当然最好,没有的话只需一枝条就可以生根繁殖。福建总兵郑芝龙很快就会到达,秦王可以找他合作,只要有钱可赚他会给您运来此物,不过今年就算运到节气也过了,故此可先少量运来一批试种,明年开春之前让他尽量运来更多。冬季挖窖存储,清明之后种下以稻草之类覆盖保温育秧,麦收之后起垄插秧即可,南北气候差异太大福建等地种植之法未必适合北方,为了保险最好多做试验。一旦成功可大幅缓解饥荒,此物可煮食,可晒干做面粉做饼,甚至可制成粉条之类长期存储,就连此物的枝叶也都可佐粮。”

说话间杨庆都想起自己小时候吃的地瓜面饼子了。

第六十五章 崇祯十七年夏

把地瓜的金手指给李自成开上也就算杨庆对他很负责了。

事实上也没别的办法。

明末这个小冰河期剩下的招除了学咱大清减一多半人口,让原本的不足的变足了之外,也就只能是让老百姓啃地瓜了,李自成这边尤其如此,什么渔猎之类都连想都不用想,就像老李说的,陕西的饥民连苍蝇都吃光了,河里的鱼山里的野兽还能剩下那未免也太夸张了。

海里倒是有的是鱼。

但杨庆可没有大马力拖网渔船。

这是个农业国度,那么也只能向土地要食物。

而要想让土地在这个悲剧的时代提供更多食物,那么也就只有推广地瓜这一个选择,至于什么玉米土豆都省省吧。

玉米是必须得育种的,中国的玉米直到光头佬的时代依然只是一种很鸡肋的作物,除了东三省这种荒地多的地方,其他各省的玉米都只是种在那些山岭薄地补充主要作物,没有人把它真当主粮种植,很大程度上就是育种技术太差,真正解决玉米推广问题是建国后那些乡村里的农业技术员们,直到九十年代初农村种玉米还得先找治种的买种子。

后来就换成种子巨头们了。

所以不先教出育种的这东西根本没法推广,而教育种的那就得需要时间。

北方至今还到处饿死人呢!

那些饥荒中的老百姓等不了那么久的。

至于土豆就更别扯了。

现代真正推广开的土豆,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流传过来的,真以为这个时代的老百姓都不知道土豆这东西能吃啊!只是这个时代流入中国的土豆根本就没什么卵用,也就是当个新鲜物,指望它拯救饥荒那么结果就是更大的饥荒,爱尔兰人用三分之一的人口证明了这一点,中国土豆的真正推广,得到清末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土豆传入。

那是爱尔兰大饥荒之后欧洲人从南美重新引入培育的新一个种系。

这个时代只有地瓜。

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麻哥的地瓜盛世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个必然选择。

实际上就算地瓜的推广也没那么容易,从福建广东这些亚热带地区一下子引到寒冷的北方,绝对不是拿几个地瓜来就能解决,育秧,插秧,冬储这些统统需要技术,它的确是扯根秧子就能活,但产量不一样啊!哪怕育秧不够好都会影响产量的。虽然这些技术都简单到现代人看来根本与技术二字不沾边,但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它们的北方百姓来说,每一个环节都神秘的像男学生眼中的女厕所一样,真以为地瓜就那么容易推广吗?咱大清一直到十全老狗时代,才把这种东西推广到南阳一带。

好在杨庆好歹还能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挖出点东西来,说到底也是吃过几年地瓜干面饼子的。

这一点算是幸运。

剩下就是李自成自己推广了。

紧接着他返回宁海城。

而这时候山海关大战已经算是彻底落幕了,大雨过后的战场上清军遗尸上万,他们的血随着雨水染红了附近的几条河流,然后又染红了海岸,阳光下一片恶臭,但包括多尔衮在内,清军终究还是逃过了全军覆没,如果北线各军全力阻击,那么他们还是会全军覆没,但可惜北线明军继续作壁上观。

这一点也没什么意外的。

崇祯默许的。

无论宋权,唐钰还是韩赞周,全都坐视清军的离开。

唐通倒是拦截了,但依旧是一触即溃,只有李过率领骑兵出宁远真正和清军打了一仗,结果反而吃了一点亏,毕竟清军为了回家那也是真正拼命了的。

最终近六万清军越过宁远回到了他们的地盘。

在这场持续一个月的大战中,他们损失超过三万,决战中一万,阿济格的一万五千人最终逃回去的只有不足两千,至于剩下的则是沿途阻击战中损失的,话说这是三万多青壮年啊,整个八旗满洲蒙古汉军加起来,这样的人也不会超过十万啊!事实上咱大清为了这场国运之赌折进去了近三分之一的青壮年。

而且还损失了一个郡王,一个公爵,三个固山,一个巴牙喇纛章京……

啊,还有多尔衮的一个蛋。

这还不算被血洗的锦州和牛庄。

如果算上这两地和水师战船沿海袭扰的,咱大清总计折进去了超过五万人口,这是真得被打断腿了,反正短期内他们是肯定恢复不了元气的,他们过去的成长很大程度上是靠招降纳叛和掳掠,但这一次什么都没得到,甚至还有奴隶逃跑的,这些损失只能靠时间来弥补。

而且接下来还得内斗。

毕竟多尔衮生死难料,就算是没死他也得对这样的损失负责,豪格系的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唯一令多尔衮庆幸的,是艾度礼死在山海关,这个正蓝旗固山和近五千正蓝旗精锐都死在战场,而且锦州死的也有三分之一是正蓝旗,这样也就扯平了两白旗失去阿济格的损失。

还有粮食的紧张。

这一点接下来会更严重,因为接下来肯定是李自成的封锁。

还有索伦人蒙古人朝鲜人的心里长草,这也是必然的,他们和索伦人刚打完没几年,实际上对索伦部的第三次战争去年才结束,而且这一次他们在蒙古的最大盟友科尔沁部同样在战场上损失惨重,近三千科尔沁勇士倒在了顺军的长矛林前,至于朝鲜就不用说了,后者的仇恨只是被压制而已。

总之他们的麻烦大着呢!

至此明清顺三国杀格局确立,大明朝廷控制淮河以南,但这里面很快就要不包括四川了,大顺或者说大明秦藩控制区南至淮河秦岭,西至河西走廊,北至宁远,宣大,陕北,而这条线以北属清朝,理论上向西到河套一带,不过实际上蒙古各部对其都是依附而已,除了科尔沁各部还算亲密,其他都只是名义上臣服但根本不会听沈阳的命令。

而单独一家的还有张献忠。

他之前向李自成的大顺称臣,但李自成已经去掉了帝号,那么他是否向李自成继续称臣还不好说,不过李自成就算南下,首先也得先把他解决以配合运河线的进攻攻玩蒙古灭宋,所以双方不会是朋友关系,不排除张献忠会主动向崇祯靠拢,毕竟李自成对他的威胁会更大一点,而四川在人口上的劣势也不足以让他对抗李自成。

不过此时的张献忠还没拿下整个四川。

他刚刚开始在四川的攻城掠地,但他拿下四川也只是时间问题,原本历史上这个过程他仅仅花了几个月时间,到崇祯十七年秋末他就已经基本上完成对四川盆地的控制,甚至扩张到汉中和陇南一带。这个速度意味着他在四川也没有遭遇过太多抵抗,基本上和李自成一样所向之处望风而降,事实上真正抵抗他的主要是秦奶奶,但秦奶奶是自保,她在之前为大明贡献了太多青壮,这时候已经没有能力做别的了。

她只能确保张献忠不染指贵州。

而崇祯就算到南京也没有能力在这段时间內向四川派兵增援,这时候距离张献忠攻破CD也仅仅还有不过两个月而已,崇祯到南京一路顺利也还得差不多一个月以上,所以张献忠肯定还是会拿下四川。

但他如果再把蜀王一家干掉,那他就算想称臣也不可能了,哪怕崇祯不在乎蜀王一家的死活……

实际上死光了更好。

对于崇祯来说这些宗室减减丁完全是一件好事,但即便这样他也不可能不顾舆论接受张献忠,李自成那是没办法,那是为自保,然后皇帝不能食言,已经答应了就只能认,更何况还有太子这些人质在,官员们也不敢置太子的生命于不顾逼崇祯食言,江南士绅也怕他南下,所以才上下一起捏着鼻子接受这个结果。

但张献忠不一样。

他威胁不了江南士绅们,蜀王一家也不够人质的资格。

可张献忠如果不拿下四川,然后可以关起门做土皇帝,那么他也不可能找崇祯谈和平,拿下四川才是他向崇祯示好的前提。

总之他那里的事情有些麻烦,最后会如何发展杨庆也很难推算出来。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张献忠割据就割据吧,这个人又不是真的咱大清编小说编出来的杀人魔王,事实上他在四川做的最狠的无非就是血洗了蜀王府,其他那些绝大多数都咱大清文人们的如橼巨笔干的。不过就朱至澍那敌人打上门了才拿出五万两银子犒军的货色,被血洗基本上就是咎由自取了,话说他可是藩王中头号富豪。他那个蜀王不仅仅是他一个亲王,下面还有十九个蜀藩系统的郡王呢,然后在下面还有无数其他各级爵位,这里面最低的奉国中尉俸禄也是两百石,整个蜀王家族繁衍两百多年,积累下的财富根本无法计数。

然后就拿出了五万两。

而且三万给CD守城的,两万给重庆守城的,话说吝啬到如此地步也算是奇葩了。

第六十六章 崇祯皇帝下江南

山海关大战结束三天后,郑芝龙和张名振率领的第二批总计三万迎驾军赶到。

另外同行的还有一支义师。

沈廷扬,张煌言,陈子龙,夏允彝……

好吧,这是小东林们。

或者也可以说是苏松浙东士绅集团,这里面沈廷扬崇明海商,陈子龙,夏允彝几社老大,同样也是复社的,陈子龙某种意义上说也是这时候复社的老大,而张煌言则是浙东土豪,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十几个江东才俊,一个个看着落入阉党爪牙手中的陈圆圆扼腕叹息……

“玛的,说我逼反吴三桂,这不是纯粹血口喷人吗?”

杨庆愤慨地说道。

“杨兄不必介怀,这只是梅村先生一家之言,他只是说陈圆圆被杨兄接走,才使吴三桂误以为被李自成所夺故此一怒借兵剿寇,导致了山海关之战的发生,但这只是他的猜测,就是其他人也都不信的。”

郑成功或者说郑森笑着说。

这是他们文人相聚的宴席上吴伟业说的。

郑森是南京国子监监生,而吴伟业是司业算他老师,虽然江东才俊们都不怎么看得起他这个海盗世家的继承人,但好歹郑芝龙也是都督同知福建总兵,所以有什么事情还是愿意带着他玩的。这次到山海关虽然没赶上大战,可终究也向崇祯表现了他们的忠心,自然要置酒高会讨论一下大明帝国的未来,尽管他们都没什么权力,甚至好几个连官职都没有,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以天下为己任。

然后喝多了就惦记起圆圆。

这样一个秦淮名妓居然落在一个粗鄙的锦衣卫手中简直令他们愤慨。

话说才子佳人那是标配,杨庆这种不通文墨的有什么资格把圆圆据为己有?

然后吴伟业那诗人的丰富想象力就勾勒出吴三桂造反的脉络……

啊,这是为了圆圆啊!

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啊!

但郑森转头就把他卖了。

“一家之言?没那么简单!”

杨庆冷笑道。

斗争已经开始了。

经此一劫之后在崇祯心目中阉党和武将肯定加分,而文臣们却失分不少,尤其是杨庆这个锦衣卫的异军突起和王承恩这个太监的忠贞不二,可以说完全盖住了大明所有文臣的光采,崇祯南下后这两人的受宠是确定无疑的,而这就代表着阉党和锦衣卫这个好不容易才被文臣压制住的势力彻底翻身。

这很显然是不行的。

必须重新把他们打压下去。

王承恩很难撼动,毕竟他的忠心完全可昭日月,但杨庆就不一样了。

不过文臣们都是老谋深算,不会在这种时候动手,这里也不是他们的地盘,必须一步步来,先造势通过这些江东才俊们,把山海关之战的罪魁祸首安在杨庆头上,再渲染一下他不惜和李自成合作也要弄死吴三桂,本身也不是出于对大明的忠心,而是因为他给吴三桂戴了绿帽子,这样他血战救出崇祯的所有功劳全部抹杀……

他哪是为了救皇帝,他分明就是一个急于弄死武大郎的西门庆!

“斗吧,谁怕谁呀,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啊!”

杨庆冷笑道。

这是必然的结果,只是文臣们的反应速度有点快而已。

五天后,天津。

“臣天津巡抚原毓宗叩见陛下!”

就像上次崇祯来的时候一样,原毓宗率领属下官员,毕恭毕敬地叩拜在运河码头,恭迎二次驾临的大明皇帝。

崇祯当然不会走海路了。

帝王之尊不能涉海上风波之险。

之前计划走海路那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害怕走陆路不安全,但如今还怕个鸟啊,三万五千关宁军护驾,加上杨庆的家奴和锦衣卫,还有宋权和韩赞周所统辖部分明军,总计五万大军再加上随行的移民在内三十万人跟随,这样当然要摆出全套皇帝仪仗按照正规巡幸标准沿运河下江南……

第一站还是天津。

“臣天津巡抚原毓宗叩见陛下!”

原毓宗又喊了一声。

然后他茫然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站在面前的崇祯,突然间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因为一张狰狞的面孔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原兄,又见面了!”

杨庆狞笑着说道。

“杨指挥佥事,别来无恙!”

原毓宗带着僵硬的笑容说道。

说话间手在背后悄然做了个手势,而在他身后近万列阵的士兵,在这些士兵前方一面旗帜缓缓挥动,远处树林中一队骑兵的身影出现……

“指挥同知。”

杨庆看着这一幕更正。

他升官了,从指挥佥事升到了指挥同知,这也是对他立了那么一大堆功劳的奖励,不过别的没有了,就是从指挥佥事升到指挥同知,很显然崇祯也怕以后没得加,毕竟他还年轻,二十出头就指挥使以后还怎么加?再说锦衣卫指挥使后期有点虚,相反同知,佥事才是真正实权,崇祯准备着到南京后重设北镇抚司交他掌管。王承恩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赞周提督东厂,指挥使,南镇抚司则从南京的锦衣卫勋贵中任命,反正锦衣卫系统真正臭名昭著的就是北镇抚司,这样可以充分利用杨庆的凶残来执行其意图。

今天这是试试他活的。

原毓宗丝毫不知道自己就是崇祯拿来检验杨庆的,他一边向部下发暗号警戒一边笑着说道:“恭喜杨同知官运亨通。”

“谢了!”

杨庆满意地说。

“原毓宗弑君谋逆,下诏狱!”

他紧接着说道。

他身后四名锦衣卫同时上前。

然而原毓宗却冷笑着站起身,一脸毫不在意地看着杨庆,而他身后那些将领同样站起身,再后面列阵的一万部下也纷纷起身,远处近千骑兵涌出树林。

“杨同知,你说什么?”

原毓宗掸了掸膝盖上的土,淡淡的说道。

下一刻杨庆的拳头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原毓宗惨叫一声,吐出满口的牙齿倒下……

“玛的,还敢在我面前装逼!”

杨庆鄙夷地说道。

四名锦衣卫迅速按住原毓宗。

这时候那些将领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怒不可遏地拔刀,在他们身后一万士兵齐声鼓噪,杨庆闪电般上前两步,双手分别掐住两名将领脖子,一下子将他们同时举到半空,后面那些士兵瞬间闭嘴,一个个愕然地看着那两名将领无助挣扎地身影,下一刻杨庆双手猛一用力,那两名将领的脑袋立刻歪向一旁嘴里冒出鲜血。

他把两具死尸向地上狠狠一摔。

“敢在陛下面前拔刀,想弑君吗?”

他恶狠狠地喝道。

其他几名将领面面相觑,然后看了看地上抽搐着咽气的死尸,没有丝毫犹豫地把刀扔在了地上,以最快速度重新跪倒,后面的士兵们还是继续面面相觑,倒不是说他们对原毓宗忠心,而是他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都没听见吗,都跪下!”

杨庆喝道。

他紧接着抓起地上一具死尸猛然甩过去砸在人群中。

那些士兵唰得全跪下了。

“陛下,逆臣原毓宗归案!”

杨庆转身向崇祯行礼说道。

崇祯满意地点了点头,后面的宋权和张慎言互相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凝重,至于再后面包括吴伟业在内的江东才俊们一个个愤愤不平,原毓宗有没有罪先放到一边,但这种嚣张的行为完全是有辱斯文,好歹人家也是进士及第。而随行护驾或者说监督他们南下的高一功一脸无所谓,崇祯不动手他们也得动手,李自成不可能还容原毓宗这样的家伙控制天津,解决了多尔衮这个外敌的他,接下来最主要目标就是这些北方的异己分子,而这些异己分子里面原毓宗基本上排首位了。

“雨恭兄救我!”

清醒过来的原毓宗,在看到自己精心安排瞬间被瓦解后,立刻换上一副表情一边吐着嘴里血和牙一边朝宋权高喊。

宋权装没听见。

虽然他很想拉原毓宗一把,但这家伙的地没法洗,虽然把崇祯留在北方符合他们这些北方人利益,但也不能做的那么绝,宁可把崇祯弄死在北方也不能让他南下,而且还直接派兵追杀,宋权自认还是一个忠臣,他对崇祯是忠心的,在这种事情上不能犯原则性的错误。

“陛下,原逆之罪是否应查证……”

吴伟业小心翼翼地说。

崇祯带着杀气朝他转过头,皇帝陛下的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狰狞,吴伟业吓得赶紧闭嘴,他很显然不知道当初崇祯被追杀时候憋了多大怒火。

“对,说我弑君谋逆证据何在?”

原毓宗立刻抓住救命稻草喊道。

“证据?啊,对,我们锦衣卫办案是最讲证据了,你要证据我们就一定会给你证据的,把这逆贼先押下去好好伺候着,咱们接着去他家找他要的证据,把他家里所有一切全带走,路上咱们慢慢检查,高都督,这是钦案,你们北京留守司可不能插手!”

杨庆对高一功说。

他哪是找证据,分明就是去抄家搜刮银子,这是告诉高一功别跟他抢生意。

高一功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第六十七章 阉党的崛起

杨庆的找证据,为崇祯的內库一下子增添了十万两白银。

话说这个捞钱速度还是可以的。

至于原毓宗,第二天就因为不堪锦衣卫的荼毒,在专门关押他的船上含恨而亡,他的彻夜惨叫娱乐了崇祯的心情,然后仇也报了,钱包也鼓了的崇祯心满意足地继续南下,前往他的帝国都城。而黎玉田被任命为临时的代理天津巡抚,负责安置正从山海关源源不断海运过来的那些辽东百姓和关宁军,他们将在天津同样登上南下的运河船,前往他们未来的家园。

原本韩赞周郑芝龙等人押运来的军粮转给他们。

实际上还给了李自成五万石。

原本史可法还有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是做连往返再加上交战,十万人至少也得三个月充足准备的,所以前后两支迎驾军共携带三十万石军粮。

这些连黄蜚所部也够了。

但没想到第一批迎驾军刚到没几天就打完了,这样正好调拨给了总计二十四万辽民十万石,这些粮食足够支撑他们走到淮安,而崇祯也已经为他们找好了安置地。就是杨庆给他建议的庐州和安庆两府,另外分汝宁府设立信阳府,毕竟淮河以北给了李自成,这样汝宁府淮南部分只能单独出来,二十四万辽东内迁的百姓将在这三府屯田。以刚刚伤好归队的曹友义为庐州总兵,统领总计三万五千关宁军,而黎玉田则以巡抚庐信安三府职位驻安庆,原本历史上的江北四镇就这样变成了五镇。准确说应该是六镇,刘良佐凤阳总兵,刘泽清淮安总兵,高杰盱眙总兵,黄得功滁州总兵,实际上防区包括滁州和州和太平府,还有原本驻登州的黄蜚所部南迁驻军扬州,很显然他的忠心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这就是崇祯的整个江北防御圈。

沿淮一线是刘良佐,刘泽清,高杰这些崇祯信不过的杂牌,凤阳总督马士英和监军卢九德负责控制他们,这两人都是有一定才能的,而且本身也一直与他们打交道。

信得过的守京畿。

扬州的黄蜚,滁州的黄得功,他们名义上是前三家后援,实际上是督战队防止他们逃跑。

上游交关宁军。

实际上崇祯也知道李自成短时间內不会南下的。

老李光北方的烂摊子也得收拾个三五年,他只是吞下但完全没消化,甚至境内士绅反抗还愈演愈烈,毕竟多尔衮没指望了,他们现在只能想办法自救,还有因为宣化贸易线的封锁,晋商们也在蠢蠢欲动。

而在这期间对于崇祯来说最大威胁是他那个拥兵二十万,几乎已经形同割据的宁南伯。

防范左良玉的任务就交给曹友义和黎玉田的关宁军了。

他们和黄得功算两道防线。

而这次北上的方国安,王之仁等部驻应天周边。

这算是崇祯的第三道防线。

整个三重防御体系无论对北还是对西都算层层包裹,最终崇祯在南京的皇宫里依靠杨庆的锦衣卫和韩赞周的东厂控制中枢,王承恩负责帮他处理政务,剩下内阁和各部就负责干活,这一套也都是杨庆与王韩二人给他谋划的,基本上没张慎言和宋权什么事情。至于以后的内阁首辅,杨庆其实是推荐马士英,但马士英需要镇守凤阳,韩赞周倒是提议史可法,不过遭到杨庆的反对,史可法名气节操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才能就完全不值得恭维了,用他当首辅还不如淮安的路振飞呢!

但最终崇祯还是选择了史可法。

毕竟他得考虑安抚江南士绅,北方人的路振飞,明显不如史可法这个东林党中坚符合后者心意,说到底崇祯这是要到东林党的地盘上当皇帝,他首先要做的是向后者示好,至于以后在南京站稳脚跟了,看史可法不顺眼大不了换人。

最终首辅内定为史可法。

这些任命除了关宁军系统的,其他全都提前以圣旨发出,黄蜚等部已经带着圣旨走海路提前南下,他们到南京最多也就半个多月时间,然后史阁部会在心情愉快的江南士绅帮助下迅速完成皇宫的准备,等待皇帝陛下驾临。刚刚赶到的郑芝龙在得到了一个南安伯的爵位后,带着和李自成之间的一系列秘密协议也心满意足地回师,至于他儿子是个监生,原本崇祯想赐锦衣卫籍,让他跟着杨庆当千户慢慢成长,但郑森终究还是没逃过对科举正途出身的梦想,然后他准备继续回国子监学习考进士。

既然这样崇祯也就只好勉励他一番拉倒,不过他依然跟在那些江东才俊里面给杨庆做鼹鼠。

他现在可是杨庆的粉丝。

考科举那是为了正途出身,但可不代表郑成功这样头脑的会真傻到和那些嘴炮们一伙,和这些家伙天天凑一起吟诗作赋相比,明显杨庆那宽广的知识面更有吸引力……

“令尊为何不学荷兰人?”

杨庆端着酒杯说道。

此时他们已到青县,不过崇祯没有下船,所以整个船队都排在运河之上,主要是崇祯下船的话肯定有地方士绅来哭丧一样哀求,在天津和静海都有过,这些家伙在没有盼到咱大清王师之后,又开始幻想着崇祯能够幡然醒悟然后带着大军直捣北京,毕竟李自成还没回来,当然,原本增援山海关的袁宗第进北京了,而高一功率领的顺军骑兵依然在岸上跟随,李自成也怕崇祯这么干。

崇祯被这些家伙烦得头疼,索性停船也不上岸,在外围布上锦衣卫设立防线,那些耆老乡贤一概不见。

杨庆就负责这个。

“杨兄之意是?”

郑森疑惑地问道。

“去南洋抢一块香料产地,然后移民过去自己采香料运回国内。”

杨庆说道。

“不需要。”

郑森笑着说。

“咱们大明商人根本不需要费如此大的力气,第一,咱们大明海商没有能力在南洋与荷兰战舰抗衡。第二咱们也不需要如此,只要海船能把咱们的丝绸瓷器哪怕最粗劣的瓷器,运输到巴达维亚去,自然就能从荷兰人手中换来香料,要什么有什么,然后运回来依然是厚利。第三,实际上此时南洋已经有不少咱们大明的移民在做这个,之前荷兰人没有拿下巴达维亚等地的时候,万丹等香料港一直就是咱们的移民与当地土人合作,荷兰人虽然攻灭那些土人小国,但咱们大明移民依然受其优待。

那么为何要抢呢?”

他接着说道。

“但抢总归会赚得更多吧?”

杨庆说道。

旁边正在表演茶艺的圆圆白了他一眼。

“不,更少!”

郑森说道。

“抢的话首先要与荷兰人打,那么就必须大量制造战船,和他们一样的大型战船,否则就根本打不过,料罗湾一战咱们以数倍优势依靠家门口的便利才打败他们的十几艘武装商船,而真正的荷兰战舰更大更坚固,那么造船的投资巨大根本不是商人能够承受。另外就算抢到一块地方,还得筑城驻守,还得以舰队维护航运,还得与土人纠缠,还得与泰西其他公司战斗,所有这些都得需要巨额的投资,几百万几千万两的投资。但如果是贸易的话,咱们的丝绸瓷器茶叶之类只要运过去就可以换来想要的,在江南采购这些根本就花不了几个银子,茶叶是最劣等的,瓷器是最劣等的,但换来的香料却是最优质的。”

他笑着说。

“那你们郑家岂不是富可敌国?”

杨庆一脸纯洁地惊叹。

“呃?!”

郑森悚然一惊,自己好像上当了!

“这个,也只是赚些苦命钱,这海上风波之险也非比寻常,南海波涛如山深不可测非北方浅海可比,往返往往超过半年,疾病死者不计其数,甚至有时候风浪翻船就全完了,再加上海盗横行,泰西诸国甚至琉球等国商船竞争,最后算算也就是维持而已。”

郑森小心翼翼地说。

“哈哈,你不要害怕,我是不会对你们的银子感兴趣,咱们是兄弟,我杨庆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有些原则还是讲的,我倒是正在谋划一场大富贵,到时候少不了郑家一份,不过暂时还没到时机,到了以后咱们再说!”

杨庆笑着说。

大明版东印度公司没那么容易。

这东西动的利益太大,沿海士绅全指望海上贸易,想要把这块蛋糕一口吞下,哪怕崇祯也得做好不小心掉玄武湖里的准备。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江南可是这些人的地盘。

他们欢迎崇祯只是因为崇祯代表着秩序,代表着旧的体系,代表着他们的一切都会延续,崇祯和大明代表的是旧世界,而李自成不受欢迎是因为他是旧世界的破坏者,如果崇祯也变成旧世界的破坏者,那么江南士绅弄死一个在自己地盘上求食的皇帝算得了什么?大明皇帝在北京时候都没妨碍他们玩阴的,何况这个皇帝到了他们的地盘上。

(从明天开始恢复每天两更)

第六十八章 精神崩溃了

崇祯就这样打着众人回避的招牌沿运河一站站向前,兴济,沧州,东光……

然后很快就走不动了。

桑园。

“陛下,臣宁死不能奉诏!”

大明庆藩奉国中尉朱帅钦趴在甲板上痛哭流涕地说道:“陛下,大明之江山非陛下之江山,乃太祖皇帝之江山,臣与陛下同为太祖之后,宁死不能坐视陛下弃淮河以北,使中原百姓为逆贼荼毒,陛下此时有十万大军山东百万义民,何惧那闯逆,臣请陛下回师,臣与山东义士为陛下前驱还都北京扫清宗庙!”

这就是李自成接下来需要收拾的反抗势力之一。

也是最大的一支。

吴三桂以崇祯名义发出各地起义师勤王的圣旨后,被李自成助饷逼急了的德州,东昌,临清等地以前工部尚书张凤翔为首,奉朱帅钦起兵,趁着李自成山海关大战的机会卡断了运河。

然后现在倒霉了。

高一功的大军就在崇祯后面呢!

他们逃过此劫的唯一办法就是再把崇祯拉下水,所以他们是坚决不能让崇祯过去,这要是崇祯走了,那李自成还不得把他们的脑浆子都夹出来呀!最终结果就是德州,临清,东昌三地组成攻守同盟,连同鲁西北一带其他地主武装齐聚德州,准备在这里做下一个吴三桂。话说他们也是真得走投无路了,尤其是崇祯离开天津后接管那里的顺军对原毓宗保护下的士绅进行了彻底清算,据说光盐商就夹死十几个,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更是让他们没了退路。

话说李自成现在可很需要钱。

他需要赈济灾民,需要扩充军队尤其是组建水师,黄蜚等人南下带走了几乎所有的水师,李自成部下如今没有水师,想要继续维持对咱大清的封锁,那么就必须自己造船重建,还需要从南方引种地瓜,在这笔生意上郑芝龙肯定要宰他一笔的。话说这从流寇变成坐寇之后,李自成也感受到了压力,这君主的确不是那么好当的,外敌,内敌,百姓,士绅,官员,制度等等乱七八糟全都得由他来操心,而所有这一切的前提又是银子。

尽管他抄了几千万两。

但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

他至少今年是不准备向治下老百姓收税的。

因为他很清楚,无论多少士绅官员反对自己,只要老百姓还惦记着他的均田免粮,那么后者就统统都是渣,相反,一旦均田免粮这个旗帜倒下,那么他的基础也就崩塌了,所以至少在今年他还是得高举这面旗帜。

哪怕有所改变也得以后再说。

所以他还是得重新拾起打土豪,之前是因为担心各地反抗愈演愈烈影响了山海关的大战,但现在山海关打赢了,缺了一个蛋蛋的多尔衮再无力南下,没有了后顾之忧那当然是重新对士绅举起屠刀。收老百姓税和打土豪相比,明显后者更符合他的风格,所以原本山海关之战时候被他匆忙叫停的助饷,这时候在各地又开始恢复,反正这些士绅已经是他圈里的肥羊了,不宰那真得就没天理了。

可怜那些士绅真得走投无路了。

崇祯是他们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这时候无论如何不能放过。

“朕之旨已下,岂有食言之理,尔等不欲为北官,随朕南下就是。”

崇祯缓缓说道。

说起来他对这些人还是满意的。

毕竟这些人理论上也是为他而战的,虽然和那些真正对他忠诚不二的相比还是要差一些,但对比那些背叛他的,追杀他的也算对得起他了,尤其是朱帅钦这样的宗室,在宗室普遍都表现如猪的情况下,能有这份魄力也算难得。

“陛下,臣能走,这百姓能走吗?”

起兵临清的兵部主事凌駉说道。

他倒是南方人,他是在山西兵败而回的,原本历史上归南明,后来受弘光命令守归德阻清军,但守军都投降,他愤而自杀。

“百姓依秦王即可!”

张慎言不耐烦地说道。

“陛下,老臣历事四朝,老臣敢问陛下如此,何颜见先帝,何颜见神宗皇帝,何颜见大明列祖列宗!”

张凤翔悲愤地说。

他其实原本还可以历事五朝的,这可是咱大清顺治朝太子太保,话说他此刻心情的确唯有悲愤,不过肯定不是对大明列祖列宗的感情使之,主要是他是本地人,他家就是聊城的,这连跑都没法跑啊!他人跑了家里的几万亩良田总不能带着吧?

“元蓬公,请自重!”

吴伟业厉声喝道。

“陛下不过是南幸还都太祖皇帝旧都而已,何来弃淮河以北之说,难道秦王非大明之臣,难道太子不是还在北京,难道这山东再非大明之地?秦王虽出身草莽,然已洗心革面得陛下之赦,率领所部为大明藩屏镇守北京阻挡建奴,再非过去之流寇。公即为神宗及先帝旧臣,当知建奴为患数十年乃大明世仇,国家用兵数十年未能诛灭,当年建奴入关劫掠山东遭其荼毒,此番秦王归顺,与朝廷联军一战而诛其数万,尔等不思尽心协助秦王使其再接再厉荡平建奴,反而兴兵阻挡圣驾是欲为乱否?”

他紧接着大义凛然地怒斥。

话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脸皮有点厚了,尤其是那李自成洗心革面一出,他自己都有点作呕,但他又必须得这么说,他家是太仓又不是德州,他管山东士绅是不是被李自成夹出脑浆子呢!崇祯南下明顺停战,他们继续在秦淮河上吟咏风月拿着海上贸易而来的白银风流快活才是正理,至于北方士绅的哀嚎他们是不会听见的,或者听见了也装听不见就行。

“狗东西,老夫万历二十九年进士,汝何人?降生否?何敢在此教训老夫?”

张凤翔一口浓痰啐他脸上,毫不客气地骂道。

“呃?!”

吴伟业张口结舌。

的确,人家中进士时候他还没下生呢!

“大明就是尔等东林党坏了,尔等居南方丰饶之地,坐视北方饥荒饿殍遍野,天下大乱盗贼蜂起之时尔等于秦淮河上欢歌宴饮,宗庙蒙尘之时不顾廉耻以北方之民饵贼,以万里河山换尔等之苟安,以千万黎民之尸骨换尔等之升平,尔等厚颜无耻简直令人作呕,尔等欲为南宋,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吾等为张弘范?老夫虽行将就木,但终有一日观汝等之崖山!”

张凤翔恶狠狠地说道。

说完他站起身,也没有再向崇祯行礼,直接带着随从走向船下。

而朱帅钦和凌駉尴尬地看着他。

“陛下,元蓬公也是一时激愤。”

凌駉小心翼翼地说。

崇祯微微叹了口气。

“凌卿,朕南幸之意已决,汝等不欲为北官随行即可,汝等属下之人亦可跟随,若留在北方就安心听秦王号令,还都北京之事就不要再提了,北方如今这样子,朕实有负百姓,秦王若能使北方百姓平安,那就随他去吧!”

紧接着他摆了摆手说道。

“陛下,那德州……”

刚擦干净脸的吴伟业欲言又止。

他的意思是咱怎么过?

德州,临清,东昌三城在运河上串成串,绕也没地方可绕,要想过去就只能一座城一座城地挨个打开,真打倒也没什么,毕竟崇祯后面还跟着关宁军和高一功的三万顺军,可大明皇帝带着自己的军队和贼军合伙,进攻某种意义上说一群大明的忠臣义士……

这,这,这怎么这么别扭啊?

这些人的确算是大明的忠臣义士了!

崇祯也很纠结,他这时候才发现走运河完全是个错误,要是走海路就没有这些破事了,可他也没想到自己在这里还有些忠臣义士啊,他如果真得下令进攻德州,那么大明这个招牌在北方士绅心目中也就彻底臭了。就像张凤翔所说的,既然你们想做南宋,那就别怨我们做那些跟着金军和蒙古军南下的汉人军阀,别怨我们做灭宋者张弘范了。是你们抛弃我们的,是你们把我们出卖的,南宋把我们卖给异族,你们把我们卖给贼,这对我们来说都一样,以后我们跟着李自成南下灭你们的时候就是你们咎由自取了。

而他可是还想有朝一日中兴呢!

他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认命,他和李自成的妥协不过是换取重整旗鼓的时间而已,只要在江南训练出一支精锐之师,他还是要杀回北京的,那时候北方士绅的支持也是必不可少的。

可现在怎么办?

此刻不仅仅是崇祯,这船上所有人都默然不语。

“咳!”

突然间一声咳嗽响起。

朱帅钦和凌駉愕然抬头,看着一直站在崇祯身后的那个年轻锦衣卫。

后者身穿红色飞鱼服,背后就像孔雀开屏般斜插七把刀,那造型看起来也是相当夸张,然后他一脸矜持地再次咳嗽了一声。

“杨庆,此事交给你了!”

崇祯缓缓说道。

“但不能攻城,此辈皆忠义之士,虽阻朕南下但也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

他紧接着补充道。

第六十九章 闯王来了不纳粮

德州,钟鼓楼上。

“你是个疯子,为何我也要跟着你一起发疯?”

高一功说道。

此时他身穿大明北京五军都督府中军左都督的正一品官服,魁梧的西北大汉身材外罩绯袍加狮子补子,头戴七梁冠,看上去也颇有几分衮衮诸公的味道,而在他身后一名锦衣卫不断撞击着大钟,钟声正回荡在这座其实并不很大的靴子状古城。

“我可是给你们帮忙的!”

他身旁杨庆在钟声中说道。

这家伙身穿红色飞鱼服,背后孔雀开屏一样七把刀,这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他打起仗来除非是狼牙棒一类野蛮式武器,否则都会很快损耗,尤其是刀一类的,要不然他怎么就喜欢割喉呢,割喉不废刀啊!砍脑袋用不了几下刀就没法用了,这就是为什么泉盖苏文身配五刀,他那不完全是为了装逼的,到了战场上是真有这种需要,当然,杨庆这是纯属为了装逼的。

“这样一座小城,难道我的大军打不下来吗?”

高一功不屑地说。

“能不打还是不打吧,这天下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杨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高一功默然不语。

“圣旨到,德州军民接旨!”

杨庆骤然间对着下面大吼一声。

而在这座钟鼓楼的下面,是无数因为他俩的突然出现,尤其是突然响起的钟声而匆忙聚集起来的大量百姓。

甚至一队距离最近的士兵也正匆忙赶来。

杨庆和高一功其实是带着十二名锦衣卫化妆进城,而他们的大军依然停留在桑园,这是崇祯的命令,然后杨庆拉着很不情愿的高一功,一起玩这种明显有些疯狂的游戏,反正城里也没人认识他们。至于什么官服和武器的运输完全不值一提,在城门口塞两块银子就解决了,这里可是运河重镇,南来北往什么样的商人没有?话说那些守门士兵谁还没见过几个运违禁品的呀!这种小事无需杨庆操心,他那些锦衣卫可是运河纤夫,对这些事情都清楚得很,实际上他带来的十二个以前全来过德州。

他们一行进城后直接登上钟鼓楼,再换上衣服突然露面,以这种突然性来制造轰动效果吸引城内军民。

然后……

伴着杨庆的吼声钟声停止。

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卷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他展开圣旨大喊一声。

话说他的嗓门可足够大,下面正在聚集的数以千计百姓,全都愕然抬起头看着这个锦衣卫。

守着这个帝国交通大动脉,这里的百姓当然不可能不认识飞鱼服,更不会不认识高一功身上的正一品武官官服,狮子补子代表着的是武官的最高等级,飞鱼服虽然早就已经泛滥,但依旧代表特殊的身份。尤其是在他俩身后还有一排锦衣卫,更是清一色的红色斗牛服,这些家伙全是当初海河上救驾的,统统被赐穿斗牛服,这东西虽然在明末早就泛滥,但最多也是有钱人家贿赂太监求一件,偶尔穿出来装个逼,十几件排列钟鼓楼上,仍旧可以用震撼来形容。

下面所有人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杨庆并没有急于读圣旨,而是一脸微笑地看着那队士兵。

后者正迅速分开人群。

“别听他的,都散开,他是假传圣旨,快把这贼人拿下!”

为首军官焦急地喝道。

下一刻一柄雁翎刀骤然飞来,瞬间穿透了他的胸膛,他愕然地看着胸前的刀柄,紧接着抬起头看着背上少了一把刀的杨庆,然后在四周一片惊叫中倒下……

“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对圣旨无礼!”

杨庆冷笑道。

下面所有人寂若寒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顺天迫近建奴,且瘟疫不断,故欲幸南京借孝陵之威以镇天下,前已下旨昭告天下,今日特旨重申以解山东吏民之惑。李自成者,虽起于叛逆,然已知悔改,愿率所部为大明留镇北方抵御建奴,故此朕以秦藩赐之,以其为北京留守辅佐太子,淮河以北皆奉北京留守司号令,军民皆尊其调度。且北直隶,山东,河南,陕西,山西等地旱蝗不断,百姓饥谨,南方尚有余粮可用,朕南幸亦为此,非是民间之谣言种种,今日一并申明。前者诏各地起义军之旨,乃前辽东总兵吴三桂,前蓟辽总督王永吉勾结建奴,欲引建奴入关祸乱大明,故劫朕至山海关矫诏以惑吏民,随误信者众,然实非朕之本意,今日朕一并申明。各地为其所惑起兵者亦出于忠义之心,故此不予追究,然所聚之兵悉罢,秦王乃奉朕旨意非过去可比,各地吏民不得兴兵相抗,若有其所置官吏侵渔士绅者,可往南北二京诉之御史……”

杨庆对着圣旨不断念道。

话说崇祯无非就是为了面子,不想和贼军一起进攻自己的忠臣义士,然后沾上一个洗不去的污点而已。

小事而已。

来传个圣旨就行了。

德州士绅的确走投无路,可德州军民纯属被裹挟,的确,只能用裹挟这两个字来形容,他们恐怕绝大多数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跟着官老爷们抵御流寇保卫家园而已,官老爷们是不会告诉他们太多东西的。那么就直接来告诉他们好了,告诉他们没有流寇了,李自成已经招安,李自成已经归顺并被封秦王,顺军不是来抢掠,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官军。之前那些都是谣传,都是吴三桂和王永吉想叛国投敌引建奴入关祸害老百姓,所以绑架了皇上假传圣旨骗你们的。

至于现在才是真的圣旨。

这一点毋庸置疑,毕竟皇帝陛下就在几十里外,这德州军民都是很清楚的。

这就足够,不需要太麻烦……

“别听他的鬼话,这些奸臣挟持皇上,他们看北方饥荒瘟疫待不下去了就挟持皇上跑去南京享福,他们把咱们北方的百姓都卖给了李自成,咱们不能让他们走,咱们清君侧,让皇上知道这些奸臣的真面目,皇上不能走,皇上走了咱们就只能被抛弃给土匪流寇祸害了!”

突然间几个耆老乡贤气喘吁吁地家奴搀扶下边喊着边跑过来,其中一个还没跑到地方就因为体力不支瘫倒在地,后面跟着的小丫鬟赶紧上前给他捶着后背。

那些军民愕然地看看他们。

然后再看看杨庆。

杨庆合上圣旨,然后朝高一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后者咳嗽了一声。

那些军民全都盯着他。

“免粮。”

高一功矜持地说道。

“大明北京留守秦王有令,自今日起北京留守司所辖之地,三年内免征一切钱粮。”

他紧接着补充道。

这是李自成刚刚作出的决定,以此来解决各地士绅的反抗,三年足够,三年以后再说,不过均田的承诺暂时还没兑现,话说李自成现在也很纠结,当然,这些与杨庆无关也与崇祯无关,北方这些士绅就是给他玩的。高一功说完,杨庆身后一个锦衣卫迅速上前用本地话翻译,实际上不用翻译也有人听得懂,这地方又不是说闭塞,陕西的商人来这里的也有的是,高一功这时候也不纯是陕西话,他都在河南打了好几年仗了。

下面立刻一片难以置信的寂静。

“敢问将军是?”

一个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明北京五军都督府中军左都督,巡抚山东高一功,啊,我还有另一个身份,我是秦王李自成的大舅哥。”

高一功笑着说。

人群瞬间一片沸腾。

“都督,那秦王以何养军?”

那人激动地问道。

“值此国难当头,自然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们穷人没钱,出把子力气就可以了,这钱自然是由这些有钱人来出,不但是秦王养军的,饥民赈济的钱粮也由他们出,现在你们该知道他们为何要拼死抵抗秦王了吧?那么你们还愿意跟着他们吗?不愿意的就去打开城门,本都督的大军很快即可到达,在此本都督向诸位父老承诺,大军到达之时既是开仓放粮之时!”

高一功说道。

“开门,开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下一刻他骤然高喊一声。

“开门,开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下面立刻一片疯狂地吼声,那些狂欢一样的军民,一下子撞翻那几个耆老乡贤把他们践踏在脚下,然后汹涌着撞向前面的拱极门,并且很快就有更多百姓和那些仓促武装起来的士兵从各处涌出加入其中,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吼声响彻整个德州城,那些士绅和官员惊恐地带着家奴冲出来试图阻止,但却像山洪面前的草棚般瞬间被淹没……

“你好歹也给皇上留个面子,哪怕等我们过去也行啊!”

杨庆无语地说道。

这明显不在计划范围,不过他也算见识到了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威力。

“这关我什么事呢?再说,他的麻烦难道不是也一起解决了吗?”

高一功一摊手很是无辜地说道。

(每天两更)

第七十章 衍圣公

“昏君,你这个无道昏君!”

正对运河的广川门城楼上,张凤翔发出了悲怆地怒吼。

“太祖皇帝,成祖皇帝,大明的列祖列宗们,你们睁开眼看看吧,看看你们的后代是如何在贼人面前仓皇而逃……”

他发疯一样尖叫着。

在远处横亘南下的运河上,载着崇祯的龙舟缓缓驶过,带着后面运载士兵和移民的漕船绵延如龙,岸边护驾的关宁铁骑纵马疾驰,而在这些关宁铁骑后面可以看见汹涌而来的更多骑兵。那是同样护驾或者说监督崇祯南下的顺军骑兵,很快他们将进入这座城市并且接管权力,然后就像高一功承诺的,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此刻无数百姓正欢呼在城下,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张凤翔依然在咒骂着。

在他身旁那些绝望的士绅哭喊着。

他们的咒骂与哭喊,和下面百姓的欢呼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

“我还以为他要跳呢!”

杨庆一边走出广川门一边看着头顶发疯的张凤翔,对和他一起出城的高一功说道。

“跳?”

高一功冷笑道。

“他儿子刚给我送了俩美婢呢!”

紧接着他一边催马一边说道。

的确,张凤翔只是情绪激动控制不住跑来发泄一下,毕竟这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完全有失去理智的资格,而且他也没敢真朝崇祯发泄,这么远崇祯既看不见也听不见,他就是纯粹过来释放一下情绪,就像那些看着别人走了才敢骂街胆小鬼一样。但要说他真对大明留恋到如此地步就扯淡了,他的后路早就已经开始铺好了,既然崇祯已经抛弃他,那当然要另投明主,虽然李自成的确不是什么明主,依然流寇而已,但不是也没别的选择嘛!

捏着鼻子忍受呗!

他在这里哭大明的列祖列宗时候,他的儿孙们早就摆出酒肉等着王师入城了!

至于他骂贼寇……

他都一把年纪了,难道李自成好意思跟他计较?

他难道就不能失心疯一下?

“玛的,怎么没人送我美婢!”

杨庆看着头顶的闹剧,很是不满地说道。

紧接着他催马追上高一功,很快到了运河岸边,后者转头迎向那些顺军骑兵,而杨庆带着十二名锦衣卫登上岸边等候的小船,迅速靠上崇祯的龙舟,然后登船向崇祯复命。至于这个结果也就这样了,反正崇祯的颜面保住了,德州城又不是打开的,这是人家城内百姓自己开的,崇祯的船队也没靠岸过,岸上发生了什么就肯定不知道了,装糊涂谁还不会啊!

南幸的船队就这样越过德州。

至于下一站临清还没等他们到达,就已经被城内开门迎闯王的百姓控制,而第三站东昌同样如此,包括朱帅钦和凌駉在内部分不愿意在李自成手下混的官员纷纷弃职南下。

然后随着崇祯的圣旨传开,山东境内还在抵抗的宗室,南方籍的官员全都弃职而逃。

这样的人数量可不少。

事实上李自成目前真正能控制的也就到济南一带,而且还是因为济南的官员投降,但向东的半岛一带根本就是明朝官员和那些起兵的士绅,还有仅仅打着顺军旗号的农民军甚至纯粹土匪搅成的一锅粥,尤其是黄蜚的水师正式撤离登州后整个半岛基本上秩序崩溃,各种武装多如牛毛,这里面还包括宗室的武装……

衡王朱由棷在青州起兵,并且控制了青州。

另外还有德王朱由栎。

原本历史上李自成根本没顾上管他们。

后来随着清军入关,在山东籍的前蓟镇监军道王鳌永劝降,还有巴哈纳率领的清军威胁下,前者绝大多数投降清军然后和清军一起剿灭后者,包括朱由棷二人也是如此,只不过很快他们就被多尔衮找个借口灭了门。也有部分不愿意降清的明臣选择南下,而部分誓死不降的各派武装最终形成山东抗清浪潮,这些人搞得声势很大,甚至拿下青州把王鳌永剁了,但最终还是被清军和士绅联手屠杀干净。

顺便清军还杀了山东近半人口。

期间还为大清培养出孙之獬这样民族rong合的栋梁之才。

但现在士绅们没等来他们的圣主明君。

咱大清终究还是辜负了他们的期望,然后大明皇帝也不要他们了,现在降临到他们头上的只有李自成的夹棍,话说他们的确可以如张凤翔一样骂街,多少士绅在得到这个噩耗之后都哭得跟泪人一样……

不过他们还是会抵抗的。

他们也不可能放弃抵抗。

但他们的死活已经不在崇祯和南方士绅的关心范围了,后者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哪怕是以前者的倒霉为代价,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死道友不死贫道嘛!士绅?士绅又不是一家,大明南北士绅间明争暗斗又不是一天了,难道还指望南方士绅为北方士绅引火烧身?没道理嘛!原本历史上咱大清初年南北汉臣可是就互相捅刀子捅得鲜血淋漓,凭什么要他们在大明就亲如兄弟?以后崇祯站稳脚跟或许会利用北方士绅牵制李自成,但这时候崇祯可没这胆量,万一后者挟山海关战胜之威南下,就那还没完成的江北防御圈可挡不住他。

崇祯过东昌后继续向前。

而在他后面高一功以李自成任命的山东巡抚名义,带着大军迅速接管运河沿线各城,以开仓放粮赈济那些饥民为手段换取老百姓支持,同时坚决打击所有敢于反抗的士绅,老土匪们砍人头可是毫不手软。就算不反抗的也强制性要求他们打开仓库出钱出粮,一个个李自成任命的官员赶走地方官高踞大堂,派出士兵充当衙役把那些士绅拎来派助饷任务,拿不出来就去大牢挨夹棍。

一路上士绅的哭声和饥民的欢呼,随着崇祯的龙舟前行而不断蔓延。

但龙舟上的崇祯是不会听到。

就算听到了也肯定装听不到,反正他就是不下船,反正两岸锦衣卫严密防守负责挡驾,所有试图向他哭诉的士绅全都被阻隔在至少一里外,而他的圣旨里面也说了,这种事情你们可以去北京或者南京找御史,然后御史再转奏,咱们大明是一个法治国家,一切都得按照程序来,至于以后……

呃,他会责成秦王处理。

北方也是大明的,大明皇帝不会不管你们的!

虽然这北方已经交给秦王来管理,但也是大明皇帝的天下,哪怕秦王也是大明的臣子,如果秦王做得不对你们还是可以上奏嘛!

朕会下旨给秦王让他彻查……

好吧,鸵鸟就鸵鸟吧!

鸵鸟政策还是很管用,眼不见心不烦嘛!

再说这时候的崇祯也早就不是过去的崇祯了,走出皇宫走出北京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什么没见识过,早就不是过去的天真懵懂,在他看来这些士绅从某种意义说是在还债,还欠他的,欠大明百姓的债,哪怕没有还到他手里他也可以说一声活该了,他只要安安稳稳到南京就万事大吉,这些人的哭声关头屁事!

反正崇祯就是缩在他的龙舟里当鸵鸟了。

他就这样又过了东平。

但在济宁他没法当了。

“臣孔胤植恭迎圣驾!”

济宁运河码头上,一个身穿正二品文官服的中年人,带着身后一堆各级官员,毕恭毕敬地叩拜在地,向着走下船的崇祯高声喊道。

“衍圣公平身!”

崇祯上前一步做搀扶状说道。

孔胤植赶紧站起。

他在咱大清的名字孔衍植是后代为避四阿哥的讳所以改的,他的本名就是孔胤植,不过这次因为山海关之战多尔衮的惨败,他也就没有那篇八荒咸歌盛世的奇文可写了。好在他很早以前就摆出大顺天子牌位恭迎了李自成的人,而且因为距离远再加上头脑比较冷静,也没有奉山海关发出的诏书起兵逐寇勤王,所以此时也不需要担心李自成的清算,可以从容面对这场北方的洗牌。

至于以后……

以后有什么大不了?

孔家什么人没跪过,难道还怕再跪个流寇?

难不成李自成还会和对其他人一样把他抓起来上夹棍?这完全就是天方夜谭嘛!无论谁当皇帝,总归还是要给他头顶这个招牌一点面子的,这一点自信他还是有的。事实上他已经助过饷了,在他身后几辆马车正拉着银子主动去送给高一功,像他这么会做人的,当然不会等着高一功亲自上门。那马车里不但有两万两银子,还有他给李自成的颂表,恭贺秦王打败建奴保卫中原百姓,他和孔家将在秦王光辉照耀下咸歌盛世,那两万两银子就是劳军的。

衍圣公还是很识大体的。

不过崇祯也还是必须迎接的,毕竟两边下注才是正理,一边欢迎李自成主政北方,一边对崇祯尽一个人臣之礼,这样以后不论谁笑到最后至少孔家是不用哭的,

“陛下,您清减了!”

孔胤植看着崇祯,就像当初杨庆说那句“陛下,您瘦了”一样充满深情地说道。

第七十一章 圆圆,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衍圣公的深情告白,自然是打动了崇祯,然后皇帝陛下传旨移驾曲阜。

其实这是必然的。

虽然崇祯已经抛弃了衍圣公,但可没抛弃孔丘这个牌位,那么作为大明皇帝路过济宁,顺便去不过百里外的曲阜祭拜一下也就必不可少了,于是包括杨庆在内的锦衣卫和关宁铁骑,紧接着护送圣驾直奔曲阜……

“玛的,老子又不拜孔老二!”

杨庆不满地说。

这样的夏天离开清凉的运河,走陆路长途跋涉可不怎么舒服,此刻不仅仅是他,整个队伍都在烈日下如同晒蔫的病鸡般向前磨蹭。

“孔老二是谁?”

他结拜大哥曹友义擦着头上的汗说。

“孔胤植他老祖宗啊!不是排行老二吗?老大是个残废,不过究竟是不是孔胤植老祖宗还难说,我跟你说他们孔家断了好几茬,都是后来续起来的,五代时候孔末乱孔,孔家嫡嗣都被杀了,剩下一个没周岁的被奶妈抱走,孔末追杀,那奶妈说是把自己一样大的儿子交给孔末杀了,后来后唐明宗李嗣源知道后下旨杀了孔末,那奶妈又抱出一个说孔家的那个嫡子于是就继承了。

但是,如果她献出的第一个是真的谁又能证明后一个是假的?”

杨庆说道。

“呃,这还真不好说!”

曹友义同样兴致勃勃地说。

他们是内官和武官,又从来不会拜孔丘,对于这种八卦绝对热衷。

“还有呢!”

杨庆低声说道:“还有说法现在这孔家其实是胡元时候鞑子的种。”

“还有这事?”

曹友义瞪大了眼睛。

“表哥!”

身后一声娇滴滴的喊声,立刻打断了他俩的谈话。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圆圆趴在窗口掀开窗帘,里面的坤兴公主红着脸看了杨庆一眼。

“何事?”

杨庆一本正经地说。

“表哥,公主头有些疼!”

圆圆似笑非笑地说道。

“等晚上喝酒时候我再给你讲这个!”

杨庆转头对曹友义说道。

后者笑着点了点头催马离开不再当电灯泡,杨庆靠到马车旁,然后看了看坤兴公主脸色,的确看上去很不好,于是便要过她小手试了试脉搏,作为一名神医他还是有很多特权,别说坤兴公主这种身上很多地方他都见过的,就是懿安皇后和袁贵妃有病都找他诊治。

“天热中暑!”

杨庆说道。

这个不用把脉他也知道。

“去,让孔家人弄些稻草帘子,都盖在陛下,懿安皇后,贵妃和公主的车上,然后往上浇新汲的井水,尤其是这车门帘也换稻草帘,但不能太厚必须得容易透风,车顶的可以厚些,再让他们煮绿豆汤加盐加糖给所有随行人员喝,派人去兖州买藿香正气散先备好。”

他叫过一名锦衣卫说道。

“公主,请靠前!”

紧接着他又一本正经地对坤兴公主说道。

后者顺从地和圆圆交换位置。

杨庆立刻伸出手给她按摩,此时没有药也只能这样了,这个家伙的手法还是很老道,很快坤兴公主的精神就好了些,只是俏脸被他按得绯红,紧接着圆圆就迫不及待地从一旁探出了头……

“我也头疼!”

她楚楚可怜地说。

杨庆白了她一眼,又开始给她按摩。

“不知廉耻!”

后面吴伟业鄙夷地冷哼一声。

两张并蒂花般的俏脸,一起趴在窗口对着杨庆,话说这一幕的确是很容易拉仇恨,虽然吴大诗人对坤兴公主肯定有自知之明,但他可是对圆圆心仪已久,原本这次相见还想凭借自己的文采风流,拿下圆圆芳心,没想到人家圆圆根本不搭理他,这让秦淮河上纵横花丛的吴诗人难免心理有些不平衡。

“我倒是觉得此人颇为不凡。”

他身旁的陈子龙笑道。

“朝廷数十年来对建奴战争,未尝有一次真正大捷,多少名臣勇将都折戟于辽东,甚至到最后根本不敢与之交锋统统望风而溃,而此人一出即阵斩阿济格血洗锦州,几千人就敢迎战那多尔衮的近十万大军,还能从容撤退并生擒其大将而归,此等战绩岂不是令之前衮衮诸公汗颜?”

他接着说道。

“不过一介莽夫而已!”

吴伟业依然不屑地说。

“一介莽夫?没那么简单!”

陈子龙说道。

“看他所为的确似鲁莽,无论闯辽东还是塔山阻击战,都似不知天高地厚狂妄任性而为,可为何最后都能获胜呢?侥幸吗?侥幸一次倒是可能,可一次次不断侥幸,那这就未免太匪夷所思了,更何况他如此血战,居然连伤都没留下。”

他接着说道。

吴伟业突然露出一丝笑容。

“懋中兄请再说一遍。”

他说道。

“呃,说什么?”

陈子龙愕然道。

“他没受过伤!”

吴伟业说道。

“此事的确令人惊讶,据说当日凌迟鳌拜之时,城上数十尊大炮攒射间他都从容行刑,数百枚炮弹打得他周围遍地弹坑,而他和脚下马车却毫发无损。”

陈子龙说道。

“这的确匪夷所思,不,这是气运加身啊!”

吴伟业狞笑着说道。

然后前方杨庆突然转头,向着他露出一副灿烂笑容,吴伟业立刻没来由得一哆嗦,不过看了看两人之间距离,又迅速恢复了诗人的从容,很显然就两人目前的距离,杨庆是不可能听到他说什么的……

呃,他错了。

他不知道那家伙有一双堪比狗的耳朵。

“这家伙一向无耻吗?”

按摩完的杨庆扶着马车低头对圆圆说道。

“梅村先生?人家可是江左诗坛魁首!”

圆圆说道。

“我说他人品,他会写诗就不无耻了吗?李绅还写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呢,结果还不是一样一顿饭吃几百个鸡舌头,宋之问诗写得好,还不一样跑去往武则天怀里钻,虽然人家看不上他,难道吴伟业会写诗就一定是君子了?会写诗很了不起吗?难道我就不会吗?家本姑苏浣花里,圆圆小字妖罗绮。梦向夫差苑里游,宫娥拥入君王起……”

杨庆说道。

他还没说完,圆圆的小手就恶狠狠地掐在了他胳膊上。

“梅村先生有何劣行?”

颇有些惊喜的坤兴公主柔声说道。

很显然杨庆居然会写诗,这还是很让她开心的,当然,她并不知道这四句诗原本也是梅村先生写的。

“没什么,他正在编故事,说我有气运加身,所以才在战场上打败建奴救出陛下的。”

杨庆很是淡然地说道。

“他,他想陷害你!”

坤兴公主俏脸一寒怒道。

虽然她单纯,但对于这些皇家最忌讳的东西还是很清楚,历来离间一对君臣最有效的也是最恶毒的手段就是这个,说杨庆气运加身,那这就是以后要夺天下呀!无论崇祯多么信任他只要这类谣言多了,总会在心里生出一根刺的,然后无论杨庆做什么崇祯都会往这方面联想,最终就会真得相信如此,哪怕崇祯真得相信杨庆对自己是忠心的,但也不敢保杨庆会对自己的继承人忠心。

而且杨庆身上的确有很多难以解释的东西。

山海关前几十门大炮狂轰都毫发无损的一幕,可是双方十几万人都看到的。

更别说他受伤很快愈合了。

这一点就连崇祯也知道,毕竟杨庆也不是一回在他面前受伤了。

“我会告诉父皇!”

坤兴公主毫不犹豫地说道。

“清者自清!”

杨庆不置可否地说道。

他是不准备让这个吴大诗人活着回到南京了,不过怎么弄死得看机会,反正前面路还长着呢,从济宁到南京还有一千多里水路呢,哪天找个机会让他掉运河里淹死就行,这种小事完全不值一提。但他和江南士绅间的战争,明显也已经拉开了序幕,接下来这样的谣言抹黑肯定会不断,这些人在没有别的手段对付他的情况下,暂时也只能玩这个了。

毕竟这个是他们拿手的。

先在民间制造舆论把山海关之战罪魁祸首的帽子扣他头上,让他在江南的名声臭起来,防止他在江南获得支持者,然后再散播他的气运加身,离间他和崇祯之间的关系,哪天找个时机诬陷他造反,或者诬陷他别的,挑动起崇祯的怒火他也就可以上刑场了。

这都是套路。

然而这种套路可套不住他。

“跟一个媒体轰炸与洗nao时代来的人,玩这种初级的小把戏,这可真有点不够看的啊!”

杨庆感慨道。

“你会唱曲吧?”

他突然间一脸诡异地问圆圆。

圆圆娇媚地白了他一眼。

“那你会填词吗?”

杨庆说道。

“圆圆姐诗词歌赋无不精通。”

坤兴公主说道。

“那你会写那种牡丹亭一样很长的昆曲大戏吗?”

杨庆问道。

“那可是很费工夫!”

圆圆说道。

“没问题,你有的是工夫,而且不只是你一个人,会填词的穷书生在南京应该很好找,你只是当个总编负责把关及排演而已。我这里有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少女被乡绅恶霸逼得家破人亡,不得不隐藏山林当野人连头发都白了,然后被正义的锦衣卫救出并伸冤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叫……”

杨庆顿了一下。

“故事的名字叫白毛女。”

他带着xie恶的笑容紧接着说道。

第七十二章 你自吹自擂的脸皮真厚

让秦淮八艳之一的陈圆圆当主编排演白毛女……

这个创意还是很让杨庆激动的。

不仅仅是白毛女,其他一些控诉土豪劣绅罪恶的戏曲也可以,还有各种类似的歌曲,甚至快板书,这些统统都可以搞起来,哪怕出连环画都是可以的,这个技术上完全没问题,无非就是简陋一点,然后剩下就是木版画的印刷了,至于赚钱不赚钱这个不需要在意,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的。

但不能一下子推出。

这东西的刺激性太大,需要作为一种反击武器,在他的报复行为掩盖下往外放。

那些士绅们不是造他谣吗?

你们造谣我就往外扔这个,我没有别的太深的意思,我就是纯属报复,我可不是向着你们这个阶级开战,我就是单纯的泄私愤,你们造我谣我就毁你们的形象,扒你们身上那层文曲星的外衣,让你们变成万人唾骂的恶棍,到最后咱们看谁玩过谁,而且就公开光明正大地搞,我本人包场养着戏班子到各地巡演,派锦衣卫保护着巡演,免费派发连环画,教那些小孩唱类似歌曲。

这种事情王承恩和韩赞周会支持的。

那些军方将领也会支持。

只要把所有反派都设置成那些土豪劣绅和文官,那么无论太监还是武将都会推波助澜,他们很乐意在这种事情上添把火,出一口这些年被抹黑的恶气,让那些文官也尝尝滋味。至于崇祯同样不会在意,大不了每一次都把皇帝作为最后为老百姓主持公道的,这样也会在民间制造崇祯圣主明君形象,甚至可以学辫子戏的康麻子,十全老狗之类弄个喜闻乐见的微服私访故事,老百姓肯定喜欢看。崇祯在丢弃北方后也需要重新树立在民间形象,这些对他也有利,总之火力聚焦文官和土豪劣绅,拔高皇帝,阉党,武将形象,让那些文臣在老百姓心目中彻底变成奸恶之徒。

至于后者的反击……

那就随便了,这对繁荣大明文化事业也是很有利的。

再说他们能够做什么呢?无非就是照样做,但做这个他们就被拉到了杨庆擅长的战场。

他就不信吴伟业能写出白毛女。

这些家伙最多也就能写个桃花扇,把怂恿咱大清挖黄河淹抗清义军的侯方域美化成风流才子,但对于普遍不识字的底层老百姓来说,他们闲得蛋疼了也不会关心那些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相反白毛女会让他们感同身受。

当然,不能是原版。

这个必须得进行一番适应这个时代的修改,比如白毛女里面的大春逃跑后走投无路可以投军,然后跟着大军北上救驾,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连砍了三个建奴的脑袋,因此得到了锦衣卫指挥同知杨将军赏识。但他不要杨同知赏赐的银子,就哭求杨同知帮他搭救自己的心上人,杨同知听了他的遭遇后勃然大怒痛斥乡绅恶行,正好此时接掌锦衣卫北镇抚司,于是带着他南下并派出锦衣卫进行彻查。

然后到他家乡后就听说了闹鬼的故事。

什么?我大明朗朗乾坤,圣天子临朝哪有鬼怪敢出来,杨同知亲自带着锦衣卫破庙抓鬼。

然后就是喜儿登场了。

剩下就是皆大欢喜的内容了,杨同知带着大春和喜儿将那乡绅抄家同时又查出诸多恶行,甚至还有rou躏婢女致死,为夺人田产害死人之类的罪行,最后杨同知怒不可遏,请出尚方宝剑砍了那厮的狗头。

什么?

锦衣卫没有尚方宝剑?

谁会关心这个?

老百姓看的是砍土豪恶霸狗头又不是看尚方宝剑……

“你自吹自擂的脸皮真厚!”

圆圆竟无言以对。

她真没见过竟然如此赤luoluo吹捧自己的,尤其还是编故事吹捧,你好歹有点谦虚意识,哪怕你改个王同知李同知,也比直接上杨同知强,你是怕人家不知道那是你吗?

“怎么说话呢!想打屁股吗?”

杨庆不满地说道。

“打呀,你打呀!”

圆圆咬着嘴唇两眼水汪汪地看着他说道。

“呃,你这种表情很像思春呀!”

杨庆同样无言以对。

“你们,你们……”

坤兴公主在一旁听得俏脸通红。

好在这时候衍圣公亲自带着一批家奴,把杨庆要的草帘子送过来,两人迅速停止了打情骂俏,然后杨庆指导他们给马车降温,包括崇祯等人的马车同样加上了这个。话说虽然他没有风扇做不出阿三那种稻草空调,但好在这个问题可以人力解决,让衍圣公召集家奴在前面路边隔一里摆上几桶新汲的井水就行,行驶的马车自然会带来空气的流动。甚至到南京以后还可以造更加科学的,比如搞个人力驱动的风扇之类,拿齿轮变速之后人力也一样可以制造风扇的效果,就像某种儿童玩具一样,至于扇叶用木头雕刻,轴承用铜套,人力不够就用畜力,话说这对大明皇宫来说都是不值一提飞。

更何况南京肯定有储存的冰块,这样空调扇也就有了。

话说这个东西效果的确明显。

马车內的温度立刻降下不少,虽然湿气重了些,但这种天气谁还会管什么湿气不湿气啊!

就连崇祯几个也都很满意。

至于衍圣公就只好满头大汗的伺候着跟随了。

就这样护驾队伍在傍晚前进入兖州府,休息一夜之后第二天接着启程,并且在中午之前到达了曲阜。

曲阜。

“这孔家如此壁垒森严,难道圣贤之地还怕有人侵扰?”

杨庆一脸纯洁地说。

就像昨天晚上跟曹友义一边喝酒一边扒孔家血统问题的不是他一样。

而在他前方宽阔的护城河后面,青砖的城墙横亘,正对道路的石桥后面瓮城城门上,万仞宫墙四个字赫然可见,不过这个是原版,嘉靖朝山东巡抚胡缵宗写的,现代那个是后来十全老狗重写的,而这道瓮城后面就是仰圣门,但这道城门只有皇帝亲临或者皇帝的使者前来拜祭时候才开,它是和孔庙连在一起的。

真正使用的城门还隔着很远。

“侵扰?何止侵扰,烧都烧过,正德朝的乱民不但把孔家烧了,为了泄愤还在大成殿养马呢!”

他结拜大哥曹友义说道。

“呃,难道孔家也有民愤?”

杨庆愕然道。

“那民愤大着呢!”

曹友义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兄弟无需避讳,别看顶着圣贤招牌,实际上一样是男盗女娼,孔家就是这兖州府头号恶霸,咱们跟高一功那些人喝酒他们说的那些官绅恶行,这孔家一样都没少干,别的地方老百姓好歹还能有个官可告,这儿的老百姓连告官的地方都没有,这曲阜县令都是他们家世袭的,当年造反的乱民把大成殿养马,把孔家那些书全烧了,就是从那以后朝廷才给他们重修了这座曲阜城来保护他们。”

“他们家那岂不是很有钱?”

杨庆阴险地说。

“当然有钱,两千六百顷祭田,曲阜良田全是他家的,这还不算他们自己家侵占的,孔家的俸禄,历朝赏赐,他们自己在这曲阜城里还收税,你说他们家有没有钱?”

曹友义说道。

杨庆露出了xie恶的笑容。

有钱就好,他就喜欢有钱的,话说他现在又缺钱了,他现在也是家大业大,光家奴就七百多呢,虽然拿多尔衮的蛋蛋卖了一万,之前阵斩阿济格也得了一万两,另外血洗锦州牛庄时候他的家奴也捞了不少,但仍旧算不上什么有钱人,这次到南京还得花钱,毕竟他那些家奴都得安置。

孔家既然有钱那少不了就得捞一笔了。

这时候前方的崇祯已经到了横跨护城河的小桥前,然后杨庆带着锦衣卫迅速进入曲阜孔庙布置警戒,完成之后崇祯下车带着随行的文臣武将们步行进去祭拜,而那些女眷则转向另一座城门进城前往孔家,她们计划在孔家住三天。至于剩下的就没杨庆什么事了,他的职责只是崇祯的安保,祭拜这样的大事有那一堆随行的文臣操心,虽然这不是正式的大祭,但那也需要一些程序,祭孔在明朝是中祀,但实际上成化以后都是按照大祀标准,也就是以祭祀太庙的标准祭拜。

但无论以什么标准都没他什么事情。

他又不用拜孔丘。

作为阉党他拜的其实是岳飞。

至于关羽……

他也是武圣。

明朝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武庙,据说是朱元璋下令废除的,在那之前武庙祭祀的也不是关羽,而是姜子牙,关羽最多是个陪祭之一,宋朝以后关羽的崇拜就开始增加了,而明朝关羽和岳飞都是官方封的圣人,所以拜哪个随便。但事实上明朝后期因为建奴南侵,异族的威胁日益增加,所以民间更多拜岳飞,就连东厂也拜岳飞,锦衣卫同样也是,而关羽的祭拜当然也存在,但明显不如岳飞受追捧。

估计以后岳飞会更受追捧。

毕竟这时候大明已经事实上变成南宋了,无论皇帝还是民间都需要一个岳武穆出来力挽狂澜。

第七十三章 衍圣公铁骑逐群贤

“这些家伙怎么就不死心呢?”

杨庆坐在太师椅上,守着一张桌子双脚翘在桌上,手拿牙签插着桌上西瓜边吃边看着外面说道。

他脚下赫然是万仞宫墙。

而在护城河对岸,数百名耆老乡贤趴在那里哭嚎,还有人干脆头顶着朱元璋和朱棣等人牌位的,而他们身旁的家奴们则举着各种横幅,血书之类,总之尽情展现他们对大明的忠心。

话说山东忠义们并没放弃努力。

在崇祯到达曲阜后,附近各地的地方官员,耆老乡贤,成群结队跑来堵着门就像哭丧一样,试图挽回崇祯的心意,甚至还有一些地方卫所军官带着部下准备来武装示威的,但他们无一例外被高一功给暴揍一顿。后者哪怕在沿途留下大批驻军,到这里也依然还有一万大军,原本这一万就是要送崇祯到徐州然后接管徐州的,那里是未来顺军控制区前沿,明军则是淮安,中间留出一段算是双方的缓冲区。高一功也怕崇祯在曲阜之行的过程中出现上次被劫事件,杨庆带着三千关宁铁骑护送崇祯到曲阜的同时,他的兵马也控制了兖州及曲阜周边,那些试图以武力兵谏的统统被他揍回去,至于那些哭丧的就无所谓了。

话说对他这也有好处。

事实上他正开心地拿着小本子在一边记黑帐呢!

把这些家伙的名单都记好,等崇祯走后挨个上夹棍就行。

可怜耆老乡贤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上夹棍的道路上排队,因为杨庆的锦衣卫接管曲阜各门,他们也不可能进城向着崇祯倾诉,最后只能堵在仰圣门外,向着崇祯,向着他们的信仰哭喊,话说着大热天也算他们很有毅力了,虽然他们的喊声无论崇祯还是他们的信仰都听不见……

连衍圣公都躲着。

孔胤植很清楚这时候不能露面。

他一露面那就尴尬了,支持这些耆老乡贤会破坏他在李自成心目中形象,这可是孔家安全的保证,以后他还想争取当大顺朝的衍圣公呢,不支持他们就和山东士绅决裂,他毕竟也算山东士绅,互相之间都有利益纠缠的。

同样也会沦为笑柄的。

在这些人的忠义映衬下,理论上儒家的精神领袖,却用献媚于贼寇来换取富贵,这就很让人不齿啊!虽然孔家这种事情经常干,但那都是在和士绅一伙的情况下,以后那些士绅自然会给他家洗地。可现在这不一样,李自成和过去他们跪的那些完全不同,这是完全站在士绅们对立面的,不见面还好,见面那耆老乡贤们肯定希望他能站出来充当山东士绅甚至北方士绅代表。他肯定是要拒绝,他要不拒绝紧接着孔家就该倒霉了,但拒绝就激怒了后者,他们终究是掌握话语权的,回头这些家伙愤怒之下大肆宣扬,甚至干脆给他记录在史书上,那孔家的形象也就垮了。

和崇祯一样做鸵鸟,至少还能保留一丝颜面。

所以衍圣公同样做鸵鸟。

崇祯随行的文臣也一样做鸵鸟。

他们同样无颜以对这些人,这里面多数都是些告老的官员,资历都比他们要高得多,就像张凤翔一样指着鼻子骂他们也得忍着,吴伟业再好的口才面对一个自己没出生时候就中进士的也得闭嘴。

那干嘛来找骂?

“想躲可没门,去,把衍圣公和张尚书,吴司业请来。”

杨庆对身旁的锦衣卫说道。

“他们要是不来呢?”

后者小心翼翼地问。

“不来也得来!”

杨庆冷笑着说道。

的确,不来也得来。

半个小时后,孔胤植,张慎言和吴伟业三人就被锦衣卫架来,吴司业还边走边怒斥这些粗坯,倒是衍圣公涵养更高一些,始终脸上就没断了笑容,话说这能写出八荒咸歌盛世的就是不一样。看着他们走过来,杨庆立刻起身走过去还没等孔胤植反应过来,就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在后面孔家家奴的怒喝声中,直接夹着衍圣公脖子把他拖到了女墙边。

“衍圣公,你这是何意?”

杨庆狞笑着说。

“杨,杨同知,鄙人,不,不明白!”

孔胤植脸憋得通红艰难地说道。

“兄弟是来曲阜做客的,难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兄弟和曹都督带着几千人马这大热天跑到曲阜,是来喝酒吃肉的,不是来受气的,你弄这么一群哭丧的堵在门口是成心赶我们吗?兄弟我的确年纪小,官职也不高,可也不能任由你这样欺负啊!”

杨庆说道。

“杨同知,你不要无理取闹!”

张慎言喝道。

“无理取闹?那就请张尚书出去晓之以理吧!”

杨庆说道。

那些锦衣卫一拥而上,在张慎言的怒喝声中,直接把他架起来,放到城墙外一个大筐子里,张慎言挣扎着还想往上爬,一名锦衣卫拿长矛杆很开心地推了一下筐子,那筐子立刻晃动起来。张慎言吓得赶紧双手死死抱住那绳子,就在同时城墙上的锦衣卫转动绞盘,这个大筐子缓缓落到了城下,还没等完全落地,那些哭丧的耆老乡贤就两眼放光地一拥而上把张尚书包围,只看见后者的手在无数人头中举起来,下一刻就如溺水般消失了。

“把吴司业也送下去!”

杨庆说道。

“杨庆,此辈惊扰圣驾,你身为锦衣卫不把他们赶走岂非失职?”

吴伟业挣扎着喊道。

他才不傻呢,因为张凤翔的抹黑他在这一带士绅眼中早就成奸臣,甚至还有传言就是他蛊惑崇祯的,无数北方士绅都恨不能咬死他,这要是下去,还不得被那些耆老乡贤们拿脚踩死啊!他自知自己的那点战斗力肯定比不上马顺,马顺都没撑住何况是他。

“赶不走啊!”

杨庆装模作样地哀叹。

就在这时候锦衣卫已经把吴伟业放到了女墙上,后者正好可以俯瞰下方,下面的张慎言已经重新露面,只不过衣服也碎了,脸上也多了一道道血痕,正被一堆老家伙抓住了狂喷口水,而张尚书虽然也算才华横溢,但面对这么多同样才华横溢的终究还是势单力孤,只能徒劳地招架,其中一个还拿着靴子要往他脸上抽……

“汝之兵马何用?”

吴伟业义正言辞地怒斥道。

“此辈皆耆老贤达,岂能以刀兵加之?我可是对他们很尊重的。”

杨庆同样义正言辞地喝道。

“放下去!”

紧接着他说道。

“杨庆,你这个逆臣,我与你无冤无仇……”

吴伟业惊恐地尖叫着,然后被一群锦衣卫直接按进筐子,就那么又放了下去,下面那些正围攻张慎言的耆老乡贤里面不少认识他的,话说那也是江南诗坛领袖,当年的榜眼,名满天下的,于是还没等他落地无数怒骂响起。吴伟业抓住绳子惊恐地拼命向往上爬,然后下面一个乡贤就像生化危机里的僵尸般,猛得跳了一下抓住他的衣服直接拽落。紧接着后面的乡贤们舍弃张慎言,向着这个新晋奸臣扑过去,吴伟业还想跳进护城河,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在无数只手的拖拽下被拖进人群消失在无数的大脚下。

“衍圣公,看来还得您亲自出去晓之以理啊!”

杨庆一脸惋惜地说。

下面蓦然间传来吴伟业的惨叫。

孔胤植哆嗦了一下,突然间换上一脸大义凛然说道:“杨同知,吴司业说的难道不够清楚,此辈藐视圣旨惊扰乘舆,汝为护驾之臣坐视其猖狂是何道理!”

“衍圣公的意思是出兵驱逐?”

杨庆说道。

孔胤植犹豫了一下。

外面鼻青脸肿浑身是血的吴伟业终于从无数脚下爬出,但紧接着就被那些耆老乡贤们抬起来扔进护城河,在河水中挣扎着眼看就沉下去,然后这些家伙一个个面目狰狞地看着城上……

“然也!”

孔胤植毫不犹豫地说。

“快,兄弟们,打开城门,骑兵列阵,衍圣公说了以兵马驱逐,咱们都听衍圣公的,对了,这种事情得衍圣公亲自带领,快请衍圣公上马!”

杨庆满意地说。

孔胤植用哀求地目光看着他。

然后他的目光被杨庆无视,紧接着锦衣卫把他拖向城下,而城下数百关宁铁骑列阵,很快伴随着雷鸣般的马蹄声,骑兵的洪流以衍圣公为前锋冲出了仰圣门,冲过了万仞宫墙,径直撞进了那些耆老乡贤中。可怜后者群殴吴伟业的确殴得酣畅淋漓,可就他们那些老胳膊老腿如何能顶得住骑兵?尤其还是可以说这个时代大明最强的骑兵,这三千关宁铁骑可全都是当初那些吴三桂家奴,沿着护城河上小桥冲锋的骑兵,拥着衍圣公就像举着一面旗帜般纵马向前,将一个个耆老乡贤撞翻践踏在马蹄下。

后者惨叫着瞬间做鸟兽散。

“闹啊,我就不信你们闹得过坦克车!”

杨庆鄙夷地说道。

“这样有些不好吧?陛下万一怪罪?”

曹友义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们堵门不会散的,陛下也不可能一直在曲阜,只要陛下出城那么终究还是要面对他们,那么陛下如何做?难道由陛下下旨武力驱逐?这样多好,这是衍圣公干的,陛下什么都不知道!”

杨庆笑着说道。

第七十四章 值此国难当头,衍圣公,委屈你了

的确,杨庆这是在坑衍圣公给崇祯来背锅的。

崇祯不能面对这些人。

但这些人终究要驱赶的,否则崇祯出城后他们还会跟着,并且在沿途不断骚扰崇祯,只要崇祯停下他们就来围攻,就算不能留下崇祯,也可以让崇祯的颜面扫地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昏君抛弃他们这些忠臣,把他们出卖给李自成,反正他们都是些半截入土的,他们没什么可害怕的,如果能够挽回崇祯的心意那就赚了。

如果是以前的崇祯,他们并非没有希望。

这些老家伙里面不少都是旧臣,他们清楚崇祯的性格。

所以最终对他们还是得以武力驱赶。

但武力驱赶的命令不能由崇祯来发出,这些人可是以大明忠臣的身份,他们头上可是顶着大明列祖列宗的牌位,崇祯如果下旨以武力驱逐同样也会颜面扫地的。

那就让衍圣公来背锅好了。

整个事件报到崇祯那里的时候就变成了吏部尚书张慎言,国子监司业吴伟业主动出城晓谕,结果遭到那些耆老乡贤不理智地围殴,然后衍圣公见事情无法控制,不得不命令锦衣卫指挥同知杨庆以武力营救二人。但出动了士兵就难免造成伤亡,虽然救出张慎言却造成了超过五十名耆老乡贤的死伤,另外还有国子监司业吴伟业被殴打致重伤,尽管营救及时没有淹死在护城河里但情况不容乐观。

总之这是一个不幸的悲剧。

但这个悲剧跟崇祯是没关系的。

皇帝陛下当时正在静室阅读孔家藏书,这些不懂事的家伙也没告诉他,他都不知道外面还有人要见驾,更不知道还闹出这种事情,不过皇帝陛下仍旧颇为自责,并且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了处罚,下令出动军队的衍圣公被罚奉三年,次要责任人杨庆被罚奉三年……

“唉,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杨庆忧伤地说。

很显然罚奉三年对他打击巨大。

他是从三品,一个月也二十六石呢!

旁边走过的张慎言冷哼一声。

张尚书其实没受太大伤,虽然对手的确人多势众,但毕竟也都是些七老八十的,而且他的仇恨值不高,实际上他也是北方人,他是山西人,应该算是明末思想家,那些耆老乡贤对他还是手下留情的,最多脸上被挠得严重。但他旁边马车上的吴伟业那就真得情况不妙了,因为张凤翔散播他是首奸,所以耆老乡贤们对他那是真下死手,什么棍子石头的统统往他身上招呼,再加上被打得遍体鳞伤扔护城河里灌了一肚子水,至今还在昏迷不醒当中。

弄不好是缺氧伤了大脑。

所以吴大诗人尽管因为挺身而出为主分忧,最终被晋升鸿胪寺卿,不过看这情况怕是不能再为大明一尽所能了。

“哼!”

同样走过的宋权也冷哼一声。

很显然杨庆已经惹起文官们的公愤了,这个阉党爪牙的嚣张跋扈简直可以说令人发指,吴伟业这样一颗耀眼的新星,硬是让他祸害得半死不活,这怎能不让文官们怒发冲冠。不过他们也没法发难,毕竟他们也明白这是保全崇祯面子的最好办法,哪怕是以文官的损失为代价,但这件事情对于维护皇权来说本身仍旧没什么错误。

最多手段野蛮了点。

可崇祯是不会在乎这个,罚奉三年已经为这件事画上了句号。

“你倒是真能惹祸!”

王承恩看着他们的背影,走到杨庆身旁说道。

他们正在离开曲阜。

崇祯当然要赶紧跑路,这就已经闹出这种事情了,再耽搁下去还指不定出什么事呢,万一衡王这些也带着人跑来那他该如何面对?朱帅钦无非一个奉国中尉,北边青州还俩王呢,他们肯定不会舍得自己的封地,要是他们也来劝谏难道也关门放杨庆?

还是赶紧跑路吧!

“督公,今晚到东平之后,我能不能告假一晚?”

杨庆笑咪咪地说道。

“告假?”

王承恩愕然道。

杨庆负责崇祯安保,事实上每天晚上都得在崇祯屋外,这种特殊时刻他不在外面崇祯都睡不着,而王承恩是崇祯的大管家,杨庆要告假必须得要找他。

但他告假干什么?

王承恩疑惑地看着他。

“督公,据我所知您手上没多少银子了吧?还有,南京的史可法肯定不会给內库准备银子的,韩督公北上几乎带走了南京能动用的所有银子,那么圣上到南京以后,难道还得事事求着户部?卑职有办法再让您手中增加几十万两银子,但前提是您别问我是怎么来的。”

杨庆说道。

王承恩深深地看着他。

忽然间老王仿佛心有灵犀般一转头看着那万仞宫墙,紧接着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瞪大眼睛看着杨庆。

“干不干,您给个痛快话!”

杨庆笑咪咪地说。

“你就是个疯子!”

王承恩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然后他从杨庆身旁走过去,就在走过的瞬间低声说道:“做得干净点!”

“您放心,卑职做事一向干净!”

杨庆笑着说道。

那万仞宫墙下面,衍圣公正带着族人恭送圣驾,原本他应该一直再把崇祯送回到济宁的船上,但因为死了那么多耆老乡贤,所以崇祯特旨让他留下来先处理这些人的后事,就不用再送到济宁了。当然,这绝对不是好事,因为剩下的那些耆老乡贤正等着跟他算账,话说衍圣公的名声彻底臭了,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无法改变他带着骑兵杀戮这些耆老乡贤的事实,这些人身后无论哪一家可都不是善茬。

可怜的衍圣公此刻目光中充满了忧郁。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和他马上就要遭受的劫难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六个时辰后。

还是在这万仞宫墙前。

一个黑影悄然从护城河里浮出,紧接着靠到了城墙下……

“玛的,浪费感情!”

确定了头顶无人的杨庆,说完后退一步抛出手中的绳索,紧接着以最快速度爬上了城墙,然后就像当初在锦州所做的,走到城下向门轴倒油然后缓缓打开了瓮城的城门。就在城门打开的同时,无数黑影从夜幕中冒出,无声地冲过护城河上的石桥冲进了瓮城,而就在第一个黑影进入瓮城的同时,就连仰圣门的大门也被杨庆打开,这些人继续向前进入空荡荡的孔庙。

“将军!”

一身黑衣的高得捷向杨庆拱手说道。

杨庆点了点头,旁边一个黑衣人递上一卷纸,杨庆接过之后展开,上面赫然是整个孔庙与孔府的平面图,这还是他在孔府的三天里手绘的,这三天足够他把孔府几乎每一栋建筑的用途都搞清了。

“都到了吗?”

杨庆看了看四周围过来的军官说道。

四周一片低声答应,数十名身穿黑衣的军官等待他命令……

呃,他要抢孔家。

不,不能说是抢,就像高一功说的,值此国难当头,那就应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孔家有钱就出钱好了,反正他们家的所有一切都是大明皇帝赏赐,那现在也该拿出来为大明皇帝分忧了,如果他们不愿意,话说杨庆也是使得一手好夹棍的,李自成夹得难道他就夹不得?至于崇祯那里……

他这就是给崇祯捞钱的。

南京皇宫里是不会给崇祯准备好银子的。

崇祯到南京依旧穷光蛋一个,然后他要花钱就得找户部要,或者说找史可法和他后面的江南士绅要,那么崇祯就得听他们的话,否则只要他们卡住了崇祯的财政,那崇祯做什么都别想。崇祯想要摆脱他们的控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王承恩的内库必须有钱,而且越多越好,所以杨庆这是在解决他最大的麻烦,那么他又为什么要管呢?

孔家享受了朱家两百多年的恩宠,这时候也该为主分忧了。

至于抢完以后……

这又不是崇祯的地盘,孔家遭遇盗匪洗劫该找李自成,这片地方可是李自成的辖区,皇帝陛下会责成秦王速速查明,绝对不能让衍圣公吃亏的,简直是丧心病狂,居然连衍圣公家都敢抢,难道就不怕孔圣人在天上发怒吗?

“你,这里,你,这里……”

杨庆迅速为他部下分派任务。

他从到孔家的第一天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么干,同样他部下这些军官也早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三天时间里借着保护崇祯,他们走遍了这座巨大的府邸每一个角落,确定好了所有目标,甚至秘密的会议都开过。现在只不过是照着之前订好的计划付诸行动而已,话说这些吴三桂的家奴们,干这种月黑风高的勾当估计也不是第一次了,那套路都熟悉得很。

“都行动起来,go,go,go!”

杨庆分派完任务把那地图一合亢奋地说道。

那些部下茫然地看着他。

“干活了!”

杨庆没好气地说道。

所有军官这才恍然醒悟然后迅速散开,带着他们身后集结在孔庙这片广阔园林中的两千名士兵消失在林木间……

第七十五章 我最喜欢夹棍了

一个时辰后。

孔庙大成殿。

“孔胤植,你可知罪?”

戴着一个黑色眼罩的杨庆,在供桌后面背对着孔丘灵位端坐,看着被押进来的衍圣公,就像电视剧里的包龙图般一拍惊堂木,拖长了嗓音喝道。

在他头顶万世师表的匾额赫然生辉。

他拿下孔府的过程很简单。

孔家虽然身份特殊,但终究不是那些开府称藩的藩王,更不是手握重兵的军阀,保卫这座府邸的无非就是些家奴而已,其实孔胤植的衍圣公在大明也只不过是正二品,比杨庆的从三品略高点而已,当然,他另外还有个太子太傅。就连曹友义说他家是兖州府头号恶霸都有点抬举他了,旁边的府城里还有鲁王呢!论恶霸他还得排鲁王一家后面。此时孔家上下真正居住这座府邸的连奴婢算上,也就比杨庆带的士兵稍多点,两千如狼似虎的关宁军精锐和前包衣还有锦衣卫突然涌入,又是在熟悉府内情况的前提下,想要控制孔府很容易。提前占领各处大门,外面布置上巡逻队防止有人翻墙出去,然后剩下就是瓮中捉鳖了,女人直接锁进房里,男人拿绳子捆着串起来,敢反抗一刀砍死……

其实也没砍死几个。

孔家那些奴仆们没跟着一起趁火打劫就已经是事情太过突然,所以没能反应过来了,他们又怎么可能真正为保护孔胤植一家拼命。

衍圣公难道很受敬爱吗?

“杨庆,你想干什么?”

孔胤植愤怒地咆哮着。

“杨庆?谁是杨庆?我明明是杨丰嘛!”

杨庆笑咪咪地说。

孔胤植此时很想一口唾沫喷死他,你乔装好歹也乔装得有节操点,扣了一个黑眼罩就换人了?你这不但侮辱了我的人格,你还侮辱了我的智商!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敢,因为就在这时候他的儿孙们正一个个被押进来。可怜深夜遭突袭的孔家上上下下,基本上一个也没跑得了,这些恶棍在之前做客的三天里,早就把他们的身份搞清住处搞清,剩下不过是挨开踹门进去连窝端而已。

同时一件件刑具也被抬进来。

这些刑具都是孔府自己的,平常用来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家奴,交不齐租子的佃户之类,此刻正好用来伺候他们。

“杨,杨丰,你到底想怎样?”

孔胤植低声下气地说。

杨庆一本正经地说道:“本大王替天行道,此次路过曲阜,听闻孔氏之后孔胤植,以衍圣公之名横行不法,假仁义之号侵渔乡里,戕害贤达以媚贼寇……”

孔胤植悲愤地看着他。

很显然这个家伙的无耻是他生平仅见。

还戕害贤达以媚贼寇,那不都是被你逼的吗?

杨庆视若无睹地继续历数他罪行。

这些罪行可不是编造,都是他的锦衣卫在附近搜集的。

孔家世袭曲阜县令,或者说曲阜县令由衍圣公保举然后报给朝廷任命,所以在这里衍圣公就是法律。

司法上他说了算。

经济上同样如此。

虽然理论上御赐的祭田就两千多顷,但真要算上那些他们以各种方式侵占的,可以说曲阜境内良田基本上都是他们家的,清末时候甚至都扩出了曲阜,还拥有在城内集市的收税权,从某种意义上说曲阜的老百姓都是孔家的奴隶。单纯两千多顷祭田那就是上万家佃户,这时候的一顷相当于一百亩,而且孔家的都是最好的,通常六七十顷这样的田地就能控制超过两百家佃户。

这已经超出地主范畴达到了门阀的级别,这样的家族想找罪行还不容易?

随便一抓就一大把。

当然,这不仅仅是孔家,这时候所有士绅基本都一样,话说清朝民国地主初夜权的范围可是囊括了这一带的,鲁西南,苏北都很普遍,凭什么要求大明的地主比以后他们的同类更善良?同样凭什么要求衍圣公比其他地主更善良?

可以说杨庆不断列举出的一桩桩全都是曲阜百姓的血泪。

当然,孔胤植并不害怕。

杨庆要什么他其实很清楚,要说杨庆是来替天行道那是笑话?锦衣卫替天行道?锦衣卫替崇祯捞钱才是正理,很显然他迎崇祯来的举动犯了一个大错,让自己的财富展现在这饿狼面前,然后这些饿狼忍不住了。

“孔胤植,你可知罪!”

杨庆读完罪状然后大喝一声。

“鄙人知罪!”

孔胤植很痛快地说。

这无非就是陪这个恶棍玩个小游戏而已,万一不承认惹火了他直接上刑具怎么办?这个恶棍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孔胤植已经领教过了他那种丧心病狂的风格,这时候最重要的是先顺着他,然后进入正题,看看能拿多少银子来满足他的胃口。

“画押!”

杨庆把罪状一拍喝道。

一名手下立刻把罪状拿到孔胤植面前,衍圣公爽快地签名按手印。

他根本无视这东西。

孔家到现在可以说几百年都没有碰过这个了,对他来说罪状这东西和一张白纸没区别,别说这时候,就是平常时候他也敢按手印,按了和没按都一样,孔家几百年前就已经算是凌驾于普通法律之上了,不造反根本没人动他,按完手印之后他若无其事地笑看着杨庆。

“大王,鄙人愿捐银赎罪!”

他说道。

“哦,那也不是不可以!”

杨庆满意地说。

旁边手下递过一个算盘。

他在孔胤植无语的目光中,噼里啪啦拨拉一顿算盘,还煞有其事地拿纸笔记录,然后很快重新抬起头。

“以汝及家人所犯罪行,需罚银一百万两!”

杨庆说道。

“没有,最多十万!”

孔胤植就像被烙铁烫了般跳起来尖叫道。

“大胆,这里没你说话的资格,一百万两乃是本大王判决,你敢不服莫非是藐视本大王的权威?还敢讨价还价,简直不知死活,来人,给我大刑伺候,不,不是那个,直接上夹棍,我最喜欢夹棍了!”

杨庆说道。

四名原本只是拿起板子的锦衣卫迅速上前,把夹棍摆在了孔胤植面前……

“错了,不是夹他,去夹他儿子!”

杨庆说道。

“夹我,为何夹我?”

孔兴燮茫然地说。

很显然以书画出名的他,还是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险恶。

“夹的就是你,把他给我夹起来!”

杨庆喝道。

那些锦衣卫赶紧把夹棍挪到咱大清衍圣公面前,孔兴燮惊恐地躲闪着,但却终究没逃过这些野蛮人的rou躏,然后他就那么挣扎尖叫着,和这件原本和他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刑具发生了亲密接触。而且因为杨庆的恶趣味,并不是像正常一样夹腿,而是和刘宗敏拷掠衮衮诸公时候喜欢的一样直接夹脑袋,而孔胤植哆哆嗦嗦地看着自己儿子的脑袋就那么被夹棍夹住,然后那夹棍开始收紧……

“啊,我知道,我知道银子在哪儿!”

他儿子尖叫着。

“你这个逆子!”

孔胤植捶胸顿足地喊道。

“去,带他去!”

杨庆满意地对高得捷说道。

高得捷立刻从夹棍下把刚夹了一下的孔兴燮拎起来,可怜后者连站都不会站了,高得捷不得不拖着他去找银子了。

那四个锦衣卫看着杨庆。

“下一个,孔胤玉,夹起来!”

杨庆紧接着指着对孔胤植的弟弟说道。

后者毫不犹豫地扑在供桌前……

“我也愿献银子!”

他尖叫道。

“呃,你们好歹让我夹一个,别都表现得这么软弱好不好,你们可是据说孔丘的后代,你们要勇敢一些,夹棍怕什么,不就是夹出脑浆子吗?和你们的尊严相比难道脑浆子就那么重要吗?一点圣贤之后的风度都没有!”

杨庆不满地说。

就在此时一名军官匆忙走来。

“禀大王,曲阜知县孔贞堪率众衙役和青壮正在赶来。”

那军官说道。

“二十万两,二十万两,老夫拿二十万两,然后保尔等离开!”

孔胤植迅速恢复了精神说道。

很显然他有了依靠,话说杨庆在孔家的行动不可能真正保密,总会有人逃出去报信的,毕竟孔府和孔庙加起来周长好几里呢!城内虽然没有军队但青壮年还不少,而且为了抵挡各路农民军都进行过军事训练,县令孔贞堪得到报信之后召集起来就行,不过孔家本身相当于曲阜内城,所以他们想救衍圣公还得攻城,但无论他们攻城结果如何,杨庆都有足够时间弄死孔胤植一家。

孔胤植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宁可以二十万两做交换。

然而……

杨庆冲着他笑了笑。

“二十万不少了,老夫也没多少银子,孔家虽大但开销也大。”

孔胤植哀求道。

“把孔家的粮仓打开,出去告诉那些曲阜百姓,一家一石粮食,到仰圣门外排队等着领取,让孔家那些家奴负责运输,还有孔家的绸缎之类一家赏一匹,另外告诉百姓们,李自成的人马上就会接管曲阜,他们是不会给衍圣公做主的!”

杨庆笑咪咪地看着他说道。

“杨庆,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孔胤植骤然发出了悲怆的嚎叫。

第七十六章 雷鸣般的饥饿面前一切都是渣渣

孔府大门外。

“快上,冲进去救出衍圣公,每人赏银十两!”

曲阜县令孔贞堪挥舞宝剑吼叫着。

在他前方那些匆忙集合起来的青壮扛着梯子,拿着乱七八糟的各种武器蜂拥向前,冲向圣府匾额下紧闭的大门,冲向两旁耸立的高墙,但就在县令大人话音落下的一刻,那墙头上却突然冒出了一个个手持弓箭的士兵,还没等那些进攻的青壮靠近,一支支利箭就从他们手中飞出,紧接着那些根本没有战术可言的青壮们成片倒下。

然后剩下的立刻掉头往回跑。

很显然十两银子并不能让他们为救衍圣公而拼命。

虽然他们很可能姓孔,甚至很可能是孔家远支,另外还有其他跟孔家渊源颇深的姓氏,但衍圣公只有一个,这座府邸的辉煌跟他们早已经无关,既然这样他们闲得蛋疼了去为孔胤植拼命?

难道以后孔胤植还会给他们减租不CD回去,临阵脱逃者斩!”

孔贞堪抓狂般尖叫着。

紧接着他身旁的衙役们就拿着刀向前威逼,那些混乱的青壮们面面相觑,然后又很不情愿地回头,话说这县令大人毕竟官威尚在,扛着梯子的青壮们再一次乱哄哄地发起了冲锋……

但就在这时候那大门打开了。

然后一个脸上戴着眼罩的黑衣人,手持一个铜皮的喇叭筒走出,站在了圣府匾额下,用鄙夷地目光看着那些乌合之众,紧接着把喇叭筒举到嘴边……

“开仓放粮啦!”

他扯长嗓音高喊道。

乌合之众们就像得到什么命令般一下子全停住了,然后拿着武器扛着梯子站在距离大门不过十丈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杨丰大王有令,开仓放粮,所有曲阜百姓,每家一石粮,一匹布,所有人都到仰圣门外领取,另外杨丰大王说了,秦王大军所到之处皆开仓放粮,他这是效法秦王,百姓无须顾虑尽可领取,更不用担心孔家报复,话说大明皇帝都南下了,他们孔家还有谁撑腰?难道李自成会给他撑腰?李自成不来抢他就已经给这块匾额一点面子了,再说我们走后这孔府还有没有,那不是全看你们的心意吗?你们要知道,有时候房子大了很容易失火的。”

他用充满蛊惑的语气继续喊道。

就在同时他身后一队孔家家奴被押出来,所有家奴肩头都扛着粮袋,走到他前面一个个放下,一名士兵拿刀很随意地划开一袋,里面的黄豆瞬间流淌出来,在火光映照下分外醒目,就像一个个金豆子,看得那些青壮们两眼放光。

话说这时候曲阜及周围各地可全都在饥荒当中。

在崇祯做客期间孔胤植还特意搞慈善施粥给他看呢!

当然,只是在曲阜城内。

根据这些天锦衣卫的侦查,无论兖州府还是曲阜,实际上都可以用饿殍遍野来形容,老百姓就连草根树皮都快没得吃,吃观音土吃死的随处可见,而且这场饥荒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从崇祯十三年到现在,整个鲁西南一带就始终在旱蝗反复折腾下,甚至曲阜都遭遇过饥民围攻。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士绅就算知道会出危险也不敢拿出粮食赈灾,因为他们也不知道饥荒会持续多久,这也是高一功摧枯拉朽的原因,他的开仓放粮对于饥荒中的百姓来说无异于仙音,各地饥民全都日夜盼着他的大军早一天到达呢!

虽然这样也只是缓一口气,但谁也不会在乎这一点。

在饥荒中折磨多年的老百姓,只要能吃顿饱饭然后就去死都愿意。

要不然李自成怎么能席卷天下呢,被饥饿逼得快发疯的老百姓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会去拼命,哪怕这希望只是饮鸩止渴也没人在乎。

那么这里也一样。

“都看什么,还不快过来领!”

那人喊道。

那些青壮们犹豫着。

他们当然知道过去领粮食意味着什么,他们也知道这些粮食都是谁家的,孔家几百年积威压在头顶啊,可问题是这东西诱惑力太大啊!城里绝大多数人家都没隔夜粮,皇上来之前都在外面挖野菜草根扒树皮呢!孔家虽然设了粥棚,但实际上皇帝来之前就是米水,而且也就比清水略微见点浑,也就皇上来的三天里才换成真正的粥,皇上一走今天立刻就恢复到了之前的米水。

也就是说明天他们那些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家人还得出去扒树皮。

甚至树皮都快没得扒了。

这粮食的诱惑力真抵抗不了啊!

原本他们其实是渴望着顺军来放粮的,毕竟高一功一路上在各地都是这样干的,甚至最近的兖州也已经开始,可曲阜不一样,曲阜是衍圣公的地盘,据说衍圣公已经和秦王交好,不但给秦王上书而且还送犒军银子,那么很有可能顺军就算来曲阜也不会像其他地方那样开仓放粮……

毕竟曲阜的粮食都在孔家。

而孔家是衍圣公,哪怕李自成也得给点面子。

这样顺军就没指望了。

但现在……

“我看谁敢!”

孔贞堪厉声喝道。

“这是衍圣公家的粮食,谁敢动就是通匪,要满门抄斩的,齐心协力救出衍圣公,我保证每家赏一石粮!”

他紧接着喝道。

那些青壮们还是在犹豫。

“那你们信我们还是信衍圣公!”

那人喊道。

那些青壮们面面相觑,信谁?当然是信他了,难道不信他却信衍圣公?虽然这有些滑稽,但事实上谁都明白,这些家伙比衍圣公更值得相信,因为衍圣公可以食言但这些贼寇不会!这些贼寇是来抢金银而不是粮食。而这样做唯一的危险就是以后衍圣公的报复,但就像他刚才说的,等他们走了,这衍圣公难道不是曲阜百姓手中的羔羊吗?

其中一个终于迈出了脚步。

孔贞堪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拿着剑就要砍他,但就在同时墙上十几支箭飞出,县令大人立刻被扎成刺猬,然后痛苦地倒在地上。

“你们还在等什么?难道你们不想吃饱饭?”

那人高喊道。

就在同时他上前一步,一脚把一袋粮食踢飞。

半空中破裂的粮袋里,大米就像下雨般在火光中洒落……

这一幕的刺激终于让那些青壮们再也忍不住了,就像得到什么命令般所有人同时发出疯狂的吼声,然后抛弃他们的武器,不顾一切地扑向这些装满粮食的口袋,可怜的孔贞堪还没咽气呢,立刻就在无数大脚的踩踏中变成了一团血淋淋的烂肉,甚至就连那些衙役都扔掉武器加入了抢粮行列。

“都不要急,没有分到的都去仰圣门等着,孔家还有十几万石,家家户户都有份!”

杨庆满意地高喊道。

说完他把喇叭筒扔给了一名部下然后转身走了。

高一功会的他当然也会。

在这饥荒之中没有什么能比粮食更容易让人失去理智了,什么官府,什么衍圣公,就是崇祯在这儿,都一样无法阻挡扑向粮食的饥民,在雷鸣般的饥饿面前什么都是渣渣,皇权是渣渣,圣人是渣渣,连他都是渣渣,接下来曲阜的百姓们不会再管别的了,孔家还有十几万石存粮等着他们瓜分,而接下来他需要的是继续自己的工作。

紧接着杨庆回到大成殿。

“你这个狗贼!”

孔胤植哆哆嗦嗦地骂道。

“你又调皮!”

杨庆心情愉快地说。

此时无数个口袋正摆在这座大殿內,所有口袋里全装满了黄金白银甚至各种珠宝,而更多同样的口袋还在源源不断被那些士兵扛来,在大殿外另一些士兵正在往马背上装。这是在那些孔家子弟们带领下,从孔家各处搜出来的,为了避免受夹棍之苦,这些养尊处优的孔家子弟,也就只好破财免灾,好在杨庆只要金银财宝,他们的田地和粮食又不可能抢走。

当然,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粮食也保不住了。

“将军,数量不够啊!”

高得捷说道。

“估计有多少?”

杨庆问道。

“最多不会超过三十万,而且还得算上那些珠宝,虽说咱们的兵肯定都有私藏,但金银这些大块的他们不敢藏,最多也就是藏珠宝,即便这样数量也远远不够一百万,光黄金和白银也就才二十万出头。”

高得捷说道。

“这不可能,他既然愿意拿二十万买咱们撤,那么孔家藏银肯定远远超过这个数字,而且你看这些金银成色都很新啊,孔家哪怕从唐朝往这算也是近千年没有遭过太大劫难,无论宋金还是胡元都没真正动过他们。甚至就连这座孔府都没动过,这样的家族不可能只有这种成色新的,他们的真正银库根本就没动,肯定还藏在某处地下,把孔家除孔胤植以外其他所有人都带到一起,然后在下面堆起木柴浇上油。”

杨庆说道。

紧接着他蹲在孔胤植面前说道:“衍圣公,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要银子就灭门,你要你的家人就掏银子,自己看着办吧!”

孔胤植死死地盯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怨毒……

第七十七章 你们的,全是你们的!

衍圣公还能怎样?

选择屈服呗!

遇上杨庆这种野蛮残忍的恶魔不屈服还能怎样?难道他还觉得杨庆真不会灭他的满门?话说他的儿子孙子乃至兄弟侄子们全都在这儿,这要是一把火烧掉那孔家香火真就断了,以后就算还有衍圣公,也跟他这一支没什么关系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至少杨庆要的只是金银珠宝,而他们孔家的财富又不只有这个,先把这个恶魔送走,有那些土地和头上的官爵,孔家终究还是能恢复的。

但要被灭门了的话那可就全完了。

话说衍圣公还是很理智的。

毕竟那也是写过上剃头奏折,喊过八荒咸歌盛世的人。

最终在孔家满门男丁全都被捆着扔在大成殿前,然后屁股下面堆起木柴浇上油,旁边一圈士兵拿着火把待命后,杨庆得到了他想要的。

四个堆满金银的地窖。

而且一个比一个年代久远。

其中一个地窖里的黄金居然还是唐朝时候的金铤,就像黄金的厕筹般堆积在一个个大石头箱子里,不得不说这孔家到底是传承久远,估计这些东西很多已经在地下待了千年,这都可以拿出来当古董了……

当然,在杨庆手中都一样。

他这种粗人是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历史价值的。

四个地窖轻松达到了他所要求的数字,实际上应该远远超出,但具体多少杨庆也就不统计了,他没那么多闲工夫,按照计划他必须在天亮前完成所有工作然后撤离,天亮后高一功就送走崇祯,然后从兖州赶来接管曲阜了,杨庆之所以这么急着动手,就是为了抢在高一功前面……

后者估计也是想来干同样勾当的。

再说这东西统计得越清楚,衍圣公也就越痛苦,为了衍圣公不那么痛苦,还是别搞得那么太清楚了,总之所有金银珠宝统统装进一个个口袋,基本上都是二三十斤一袋子。然后这些袋子全部装上杨庆部下所骑的战马,一匹马上驮两袋子还是很轻松,而杨庆有两千匹战马,这样算带个几十吨都没问题,衍圣公虽然存货不少但还不至于到几十吨的地步。

装完货的骑兵从北门离开。

仰圣门肯定不能走了,出去容易被失去理智的百姓抢了。

北门的出城路线要短得多,而且还有颜庙这个掩护,就这样随着一队队满载的骑兵离开,孔家的财富也就这样被一点点掏空。

而仰圣门外,那些得到了消息等着领粮食和布匹的百姓越来越多。

不仅仅是曲阜城内的。

这时候实际上已经黎明,城内百姓大量出来聚集,肯定会引起那些早起找食的城外百姓注意,然后杨丰大王开仓放粮的消息在饥饿的城外百姓间也疯狂扩散,无数男女老幼正从那些破败的茅草屋里涌出,汇聚到万仞宫墙前等待他们的狂欢时刻……

“将军!”

高得捷把一个袋子递给杨庆说道。

最好的得给老大。

话说他们这次行动算公差,所有收获理论上归崇祯,但实际上每一个参与的都会有私藏,黄金白银不好藏也没人稀罕藏,但珠宝就不一样了,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石,也不过往怀里一塞而已,但大家藏归藏,作为首领的杨庆那一份子是绝对不能马虎的。

杨庆满意地拿过口袋。

他看了看里面足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好几斤重各类珠宝,然后把这个口袋扔给了旁边一名家奴。

实际上这就是高得捷拍马屁。

杨庆自己也有五百家奴参与行动,这些人早就把他的那份藏好,这种小事用不着他操心,不过这种东西他当然也不会嫌多,谁会嫌钱多呢?再说他收这份子也是让手下安心,他要不收的话,高得捷这些人反而不安了,这些人私藏的可都不少,你不要这是准备以后算账吗?

他得同流合污才行。

“让所有兄弟再各拿三十两黄金在自己身上藏好,但这不是给你们,这是留着给黎巡抚做公用,以备以后不时之需的,回去之后都送到圆圆的船上交由她来保管,等黎巡抚到了以后再交给他。咱们这趟发财也不能忘了其他的兄弟,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行,接下来你们去淮西,肯定还少不了花钱。虽说还有皇上给你们撑腰,但南京那边情况复杂,很多事情皇上也是有心无力,我话就说到这份上,再多的我也不能细说,这六万两黄金应该够你们应付一段时间,撑过明年诸事理顺就好了。”

杨庆说道。

“末将明白!”

高得捷感动地说。

实际上他们也明白这些。

崇祯连北京的衮衮诸公都控制不了又何况是南京,崇祯和他们一样充其量算是一个寄食者,很多事情得看江南士绅眼色,而他们作为北方南迁的同样也肯定得被后者当要饭的看待。辽东百姓又不是没内迁过,当年孔有德为何叛变,不就是内迁被登州士绅当要饭的对待,结果一气之下干脆抢他娘的吗?同样他们南迁也是会被南方士绅当要饭的对待,那么以后军饷粮食供应方面不可能及时,而他们今年已经错过农时,就算屯田也得到明年秋天才有收获,在这之前二十多万男女老幼只能依靠朝廷,而崇祯没有能力对他们供应充足,崇祯自己都得受江南士绅控制。

杨庆此举可以最大限度解决他们将要面对的麻烦。

六万两黄金啊。

这是近六十万两白银。

如果黎玉田操作好了,再加上崇祯最大限度能为他们争取的粮饷,他们自己再有一些财产,这就足够渡过明年的困境了,以后屯田的粮食收获就好办了。

淮西可不是苦寒的辽东。

庐州府那可是自古富庶之地,更别说还有靠近长江的安庆,巢湖沿岸多少良田可以供他们立足,远不是宁远一带所能比的。

“将军,孔家如何处置,以末将愚见……”

高得捷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旁边的衍圣公惊恐地看着他们。

“把他扔到那里面!”

杨庆指了指那些孔家男丁们说道。

四名锦衣卫立刻拎起衍圣公,走向他的那些兄弟子侄,后者依然堆在被浇了油的木柴上,旁边拿着火把的士兵虎视眈眈,可怜孔胤植一下子清醒……

“杨庆,你不讲信用!”

他发疯一样挣扎尖叫着。

“别损坏我的荣誉!”

杨庆就像巴博萨一样勃然怒斥。

紧接着他同样换上一脸xie恶的笑容说道:“我又没说要杀你们,我说放过你们就一定会的,像我这样的好人可是一言九鼎!衍圣公,请您就和您的家人在这里休息吧,这一晚上估计你们也挺累了,兄弟我就告辞了,不用送了,以后要是有机会,再来和衍圣公一醉方休,哈哈!”

杨庆得意地说道。

说完他翻身上了马。

而那四名锦衣卫抬着孔胤植直接扔进了他的家人当中。

高得捷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杨庆,很显然这时候只要有个士兵手中的火把没拿稳就行了,这也并不损坏杨大王的荣誉。

“走,咱们说话算话!”

杨庆说道。

说完他扬长而去。

高得捷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然后带着那些部下,带着马鞍后面一个个装满金银的口袋同样离开。

后面的孔胤植终于松了口气,很显然杨庆还是不敢杀他,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抢他家是崇祯的命令,这一点毫无疑问,被李自成赶出北京的崇祯穷光蛋一个,在做客期间惦记上了孔家财产,所以让杨庆这条恶狗来抢一把。但杀了他就不好了,孔家这面旗帜不能倒下,真要是把他灭门了那崇祯脸上也不好看,这种事情聪明人都能猜出来,崇祯从孔家捞点钱没人在意,可崇祯要杀人灭口那就很令人不齿了,总之孔家的这场劫难终于过去了。

至于损失……

以后慢慢弥补吧!

不行就加租加税,只要土地和权力在手就都好说。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杨庆和高得捷紧接着分开,后者带领部下向北追赶大队部下,而杨庆却向南直奔仰圣门。

五分钟后。

登上万仞宫墙的杨庆看着城外。

“开门,我们要粮食!”

“开门,你们说开仓放粮的!”

……

数万曲阜城内和城外的百姓正聚集在城墙外,高喊着向城墙几个士兵挥舞手臂,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不短的时间,但城门却始终没打开,而后面更多的人还在听到消息源源不断地赶来,一些情绪激动的甚至找来石块往城墙上扔,还有人威胁要撞开城门冲进去,话说他们的热情可是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来。

杨庆的出现更让他们沸腾。

毕竟告诉他们来这里等着开仓放粮的就是这家伙。

杨庆露出满意的笑容。

“肃静!”

他举起大喇叭吼道。

外面的喊声逐渐停下,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黎明的曙光中这家伙背衬朝霞,看上去也是很有几分光环的。

就在同时城门缓缓打开。

“你们的,全是你们的!”

杨庆指着身后的孔府大吼一声……

第七十八章 尼山剧盗杨丰

杨庆驻马在晨光中,回头颇为唏嘘地望着身后的曲阜城……

他给了曲阜百姓选择。

这些人愿意继续给孔家当奴隶那就进去救下孔胤植一家,估计衍圣公会赞扬一下他们的忠义,但指望衍圣公以后减租是不可能,毕竟衍圣公家里刚刚遭了洗劫得从他们身上弥补损失。如果他们不愿意那就过去点火,送衍圣公一家上路然后瓜分孔家剩下的所有财富,甚至包括他们家那几十万亩良田,既然衍圣公不存在了,祭田当然也就无主了,那些原本的佃户们头上也就没有地主老爷了。

李自成肯定不会再立衍圣公的。

理论上他也没这个资格,而目前来讲只有崇祯有资格重新立一个,但崇祯不会在李自成的地盘上立一个衍圣公。

衢州又不是没备份的。

北支的嫡系绝嗣,南支的可没有。

而且在理论上南支也比北支更正统,当年随着宋朝南渡的,可是当时孔家的正牌衍圣公,留在北方的只是其兄弟的后裔,就连蒙古人当年也想过让南支回曲阜,只不过被拒绝了。那么现在北支无人继承,这个衍圣公的位子无非落在衢州孔家,而衢州孔家也不会跑回曲阜,同样崇祯也不会让他们回来,至少崇祯完成中兴重新夺回北京前不会。

所以如果曲阜百姓选择点燃衍圣公屁股底下的干柴,让他一家随熊熊烈火完成升华,那么他们至少在李自成统治期间,是不需要再背负这个寄生虫家族了。

如果他们选择救人……

那他们既然愿意跪着就继续跪着好了。

“将军,咱们为何不直接去兖州?”

高得捷小心翼翼问道。

他们此时的方向还是继续向北越过孔林直奔泗河,而此时崇祯应该已经从兖州启程,如果他们直接向东速度快点,到中午基本上就能够追上崇祯的队伍,虽然所有人的战马上都带着大量的金银,但这几十斤重量并不影响他们的速度,傍晚前他们就能回到济宁与留守的大军会合。

而以他们目前的路线是绕行一个大圈子,今天傍晚是绝对回不到运河的。

“你不怕高一功黑吃黑吗?”

杨庆说道。

“呃,是属下思虑不周。”

高得捷立刻说道。

的确,他们此刻去兖州那完全就是羊入虎口啊,面对几万两银子,高一功会讲交情的,面对超过十万两,高一功或许会顾忌一下杨庆的战斗力,但他们带着的可是超过一百万啊。

高一功不玩黑吃黑就傻子了。

就在这时候,曲阜城内孔庙方向浓烟升起……

“走!”

杨庆心满意足地说道。

紧接着他回过头,催马向北直奔泗河。

第二天上午,他在南旺的运河码头追上南下船队的后卫,然后沿运河南下傍晚到达济宁与等他的崇祯会合。

济宁运河龙舟上。

“陛下,奴婢刚刚得报,曲阜饥民抢粮纵火焚烧衍圣公府,衍圣公一家不幸罹难。”

王承恩说道。

旁边杨庆背着七把刀肃立。

“怎么会有这种事?”

崇祯面无表情地说。

“回陛下,兖州府自崇祯十三年至今连年旱蝗相继,各处州县皆饥,曲阜亦是如此,之前陛下幸曲阜期间,衍圣公为免陛下忧心未曾提及,至于城内施粥亦是临时开设,之前不过提供些米汤吊命而已。陛下走后衍圣公为节省粮食,再次减了粥棚的米粮,重新恢复之前的米汤吊命,而饥民前几日吃惯了粥,一下子又变成不能果腹的米汤,不满之下鼓噪闹事。更兼城内奸人为内应,夜开城门引尼山剧盗杨丰入城,曲阜县令孔贞堪战死,群盗及饥民闯入衍圣公府肆意杀戮,衍圣公率子弟拒战为盗匪所获。

那杨丰生性残暴,令其党羽将衍圣公满门关入大成殿然后纵火。

衍圣公一家皆死于火中。”

王承恩说道。

“就连一个子孙都没留下吗?”

崇祯说道。

“没有,倒是那些女眷皆被随后赶到的高一功救下。”

王承恩说道。

“不想才分别不过两日,竟然已是天人两隔,音容犹在啊,传旨给高一功务必彻查此事,务必将那个杨丰擒拿正法,这些盗匪也太胆大包天了,竟然连衍圣公都敢杀害。不过说起来他也太吝于财物了,那些饥民就是吃粥还能吃多少,若能真心赈济又何至于此,此事可晓谕各地士绅引以为鉴,至于衍圣公让礼部依例追赠。”

崇祯不胜感慨地说道。

好吧,他就这样把衍圣公之死变成咎由自取了。

他身后尼山剧盗杨丰继续肃立。

“那这衍圣公由何人继承?”

王承恩扫了一眼杨庆然后问道。

“北支既然绝嗣,那就由衢州孔家挑个人入继,断不能使衍圣公绝嗣。“

崇祯说道。

好吧,这事情就这样解决了,衍圣公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虽然他全家都被尼山剧盗杨丰所杀,但好在圣上兴亡继绝,又从衢州孔家挑个人亲自做主过继给他,然后继承他的衍圣公爵位。至于新的衍圣公什么时候来曲阜那就得以后再说了,总得先把大成殿修好以后的,更何况这里如此危险,那尼山还有剧盗杨丰没正法,也不适合让新衍圣公过来,无非先留在南京而已。

南京也不是没有孔庙,在哪儿祭拜还不都一样啊!

万一新的衍圣公过来再被那尼山剧盗杨丰给杀害了怎么办?

原本历史上的咱大清衍圣公一家,就这样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当然,他的金银是肯定不会化为尘埃的!

总计黄金十万两,白银一百二十万两,还有价值十万两白银的珠宝,这些统统都落入了崇祯口袋。

话说这些装了整整五艘船呢!

这些船全都是参与行动的锦衣卫守卫,除了杨庆和王承恩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准上去,对外说法是皇家的一些禁物,至于这些禁物是如何从北京城的皇宫里突然转移到这里的,这个就没必要在意了,反正顺流而下的崇祯最多也就是再有十天就到他自己地盘了。

而杨庆和参与行动的人员得到了十万两银子的赏赐。

然后杨庆分了一半给曹友义,王承恩和韩赞周。

同时崇祯晚上起来撒尿,看见夜露寒风中杨同知依然巡逻甲板上,恪尽职守地保卫着自己安全,于是一时间又想起他之前血战海河保卫自己的场景,然后终于把他纳入了爵臣行列。

伯爵。

忠勇伯。

三等伯,不世袭,封地没有,俸禄一千石。

不过这也很惊人了。

毕竟大明除了开国和靖难这两个大封功臣的时间段,其他时候能得到封爵的那都寥寥可数,之前哪怕吴三桂这些人也是崇祯面对李自成兵临城下的危险,为了多拉几根救命稻草,才匆忙之间突击封的,否则这些人一辈子也别指望有这样的好事。即便这样也都得是些真正手握重兵,实力足以影响局势的,像曹友义这样实力不足的都没份,而这里面哪怕最年轻的吴三桂也已经三十多了,独自坐镇宁远多年形同军阀,杨庆不过二十多岁,以一个锦衣卫小旗在仅仅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平步青云般跃升超品大员……

这圣眷之隆令人侧目。

很显然崇祯对杨庆办事如此干净利落也是很满意。

当然,最重要的是杨庆让他一夜之间暴富,由原本的穷光蛋摇身一变变成了百万富翁,得到孔家财富之后,加上之前韩赞周带来的,王承恩负责掌管的內库拥有了近三百万两的资金,虽然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仍旧不算多,但至少让崇祯有了一点财务上的自主权,不需要完全看南京群臣的脸色行事了。

经历北京之劫后,这时候的崇祯把银子可是看得无比重要。

当初在北京跟乞丐一样向群臣借钱而不得的屈辱,时刻盘绕在他的心头,他现在都有点向贪婪发展了。

所以能给他带来银子的就是栋梁。

而且还不只这些。

杨庆还给他解决了衍圣公与李自成同流合污的隐患。

崇祯当然明白孔家是什么货色。

他们的千年传承几乎全靠膝盖软换来的,只要跪能解决的问题孔家从来都不会选择其他手段,而从孔胤植这段时间的表现看,这位衍圣公也明显已经和他那些跪女真人跪蒙古人的祖先一样,做好了在需要时候给李自成披上天命所归外衣的准备。

如果那样的话崇祯就有些尴尬了。

孔家虽然没什么节操,甚至可以说无耻,但问题是他们这面旗帜很重要。

这面旗帜绝对不能落在李自成手中,但此时崇祯也不能把他绑了南下,原本他去孔家做客就是想拉住孔胤植,不过效果并不理想,而杨庆的这手斩草除根却彻底绝了后患。现在北宗孔家绝嗣了,崇祯顺理成章地让南宗孔家接过衍圣公这面旗帜就行了,方式并不重要,入继改封都行,重要的是南宗孔家在衢州,在大明朝廷的控制下,他们不可能跪李自成,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条件,这样大明皇帝就可以始终掌握孔家这张牌。

不得不说杨庆太会办事了!

(今天和明天各一章,家里有点事。)

第七十九章 刘泽清

衍圣公的悲剧的确令人扼腕……

实际上也没多少扼腕的,短期內也就曲阜周围的士绅知道,他们因为此獠媚寇之恶行正切齿,对孔胤植的灭门正幸灾乐祸呢!

话说你也有今天啊!

然后其死因就被肆意放大了。

崇祯编的那个故事在曲阜周围士绅的恶意编排下,已迅速经过以纯粹抹黑为目的的添油加醋,然后以更加丰富的内容广为流传,当龙舟到达鲁桥的时候这里的人们都已经确信真有那么一个尼山剧盗杨丰了。此贼盘踞尼山多年,在曲阜恶名昭彰,因为衍圣公在崇祯巡幸期间施粥糊弄皇上,但走后用米水糊弄百姓,这种守财奴行为终于激起了民愤……

这的确很容易激起民愤。

他要是一直用米水也就算了,先让人吃了三天饱饭,然后突然又让人喝米水那不是纯粹刺激吗?正是因为他的吝啬导致了城内发生民变,大量饥民冲向衍圣公府抢粮食,而此时有杨丰的内应出城招此贼,并趁县令弹压饥民的机会打开城门放其入城,裹挟饥民攻入衍圣公府最终导致了这场悲剧。

好吧,这真是悲剧!

但也仅仅如此了,这年头被饥民盗贼灭门的士绅多着呢!整个河南山东哪个县还没有个几例,衍圣公要不是身份特殊一点,根本都没有人会注意这种事。

但他特殊又如何?

他再特殊能特殊过那些凤子龙孙的藩王?大明到现在光被灭门的藩王都多少了,远的不说,曲阜旁边兖州府城里鲁王一家也都跑光了呢!当初清军攻破兖州时候,他哥哥朱以派和鲁藩多少宗室被杀得人头滚滚?说到底衍圣公的悲剧并不是他一个人一个家族的悲剧,而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里,凤子龙孙们都被杀得像狗一样何况只是一个区区衍圣公。孔家再惨还能比全家都被赶进长江淹死的楚王一家更惨?连皇后都能被迫自杀在皇宫,他那条命难道比皇后还尊贵?

然后真相就这样消失在各种各样的流言当中。

至于李自成那边……

高一功在杨庆和那些饥民后面,把孔家剩下的东西全抢了,据说甚至把孔胤植的几个儿媳妇和小妾之类都弄到自己的床上了,美其名曰保护衍圣公家眷不被乱民所害,就好像他把人家压在床上不算害人家一样,话说杨庆吃肉他总要喝口汤才行,面对孔家那几个被搬空的银库,老土匪可是都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他只晚到一个时辰啊!

这一个时辰就让他与无数金银财宝失之交臂。

他要早来一步就算不能全抢到,至少可以逼着杨庆别独吞啊!为泄愤他把孔家一些雕像上的金漆都刮下来,把孔家的铜器都熔了,既然自己大舅哥都这样干了,李自成肯定也就不好宣扬真相了,再说他就算宣扬也没人信,他有个屁的发言权,依然流寇而已,还有士绅造谣说杨丰是他指使,然后他又贼喊捉贼呢!

总之真凶就这样在各种混乱的流言中心情愉快地继续南下。

下一站徐州。

这时候南方的情况也逐渐明朗。

原本驻徐州的是高杰,这个给李自成带了绿帽子,在潼关卖了孙传庭的老土匪原本被李自成逼到泽州,后来一看李自成奔北京了,他也干脆弃泽州沿黄河南下,并且一路搜罗溃兵实力迅速扩充到自己说三万。

之前北京消息没传到,马士英让他暂时驻扎徐州。

原本历史上他拥立福王南下,史可法让他驻瓜洲,但守着扬州这桌子大鱼大肉,却让他在瓜洲啃窝窝头,那这未免有些让老土匪难以忍受,于是这家伙强行要求进驻扬州,结果扬州士绅齐心协力死守扬州不让他进。这些在清军进攻时候就顶了几天的废物们,居然和高杰在扬州血战一个多月,知道自己攻不下扬州的高杰,在史可法劝说,当然,主要是黄得功的威慑下,最终不得不接受调解北归驻军归德。

顺便在临走前偷袭了黄得功一下泄愤。

最终他在归德被许定国弄死,而他的部下在李本深带领下降清。

不过这些因为北方局势的改变并没有发生,在马士英和卢九德的威逼利诱下,他和所部始终驻扎徐州。

直到崇祯南下。

得到盱眙总兵的任命后,高杰自知留在徐州做军阀也顶不住高一功,毕竟都是知根知底的老兄弟,他很清楚自己在高一功的老营精锐面前就是渣,所以他把徐州洗劫一空然后南下赴任。

崇祯在徐州也没敢下船。

那些被高杰祸害过的士绅们趴在运河岸边向着他哭丧呢!自知无言以对的崇祯依靠关宁军的护卫径直通过徐州,而在他身后高一功率领顺军进驻徐州,到这里顺军就不再继续向前了。他们的驻军线东起海州,沿着邳州徐州宿州亳州颖州一直向西到唐邓最终连接秦岭线,基本上相当于当年的宋金线,明军驻军线沿淮然后连枣阳至襄阳郧阳汉中,但双方关隘不禁商旅自由通行,至于收税什么的肯定必不可少,不过双方都不能阻止商旅的过境。

双方军队过境肯定不行。

大明朝廷也无权任命分界线以北的官员,这条线以北全都归北京留守司和北京六部负责。

当然,理论上北边还是大明。

在大明的官方解释中,北方只是一个特殊的军管区,服务于专职抵御建奴入侵的北京留守,就像一个超大号的军镇,或者说类似唐朝的节度使,而以后大明朝廷打着后勤供应的旗号,每年向北京留守司运输一百万石军粮,给北京的太子等人质交保护费。

宿迁。

“刘泽清何在?”

崇祯面无表情地问路振飞。

后者其实是巡抚漕运,相当于后来咱大清的漕运总督,衙门驻地就是淮安,在崇祯新一批的任命中他的职位暂时没有变化,崇祯的新一批任命主要是拉拢江南士绅,所以绝大多数都是南方官,而他是北方人。不过这个原本杨庆提议当首辅的是这时候南方官员中比较有才能的,他原本历史上很快就因为母忧去职,估计也是弘光确立后南方官员的排挤。不仅仅是他,多数北方官员都被挤开,然后大量启用原本赋闲的南方官,比如水太凉之类,后期南京沦陷后路振飞做过几年南明的官,但最终还是忧愤而亡。

“回陛下,东平伯以所部军情不稳故称不敢离淮安。”

路振飞小心翼翼地说。

“军情不稳,他何来军情不稳?”

崇祯问道。

“东平伯称所部皆山东人,闻陛下南幸,山东皆入李自成之手,心念亲人故多有怨言,他只能尽力弹压,但仍旧不敢保万无一失,故此他还请臣转奏陛下,为保证陛下安全最好不要进城,就算进城也不要让护驾各军进城,免得各军杂处生变。”

路振飞说道。

“呃,他不用这么心虚吧?”

杨庆在一旁很口无遮拦地说。

“哼!”

崇祯冷哼一声。

“臣多嘴!”

杨庆就像个标准奸臣般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缩回去。

事情很明确,刘泽清这个家伙就是想当军阀,他在临清坐视崇祯被李自成暴打,然后北京一陷落就立刻南逃而来,崇祯之前本来就不喜欢他,他这时候当然要提防,万一崇祯带着护驾军进淮安,一道圣旨把他拿下,难道他还指望自己手下那些杂牌军跟关宁军拼命?

他还有这自知之明。

他才不会给崇祯这个机会呢!

这时候的局势很明朗,崇祯就是要做赵构的,他们沿淮这些守将就是挡在一线的炮灰,任何偏安南方的朝廷,都是把沿淮当炮灰的,这样就给了他做军阀的机会。他手上有几万军队,需要的只是一个基地,而淮安就是最好选择,地方富庶可以提供足够粮食,旁边是淮盐主产区,本身是南北交通枢纽,操作好了那粮饷统统不缺,那他当然要死死抱住。而抱住这块肥肉的前提,就是他首先不能被崇祯解除兵权,南下的崇祯肯定是要学赵构收军权自己控制军队,就算不这样也得杀鸡儆猴,找个将领收拾一下以确立皇帝威严。

就像赵构搞岳飞一样。

而他是最合适的。

左良玉没人敢动,刘良佐和高杰都是李自成叛将,都可以保证不会投降李自成,黄得功忠心,黄蜚那就是崇祯的亲信。

那么除了他这种本身崇祯就看不顺眼的,劣迹斑斑的,而且和李自成没仇完全有条件做墙头草的,哪还有别的更适合拿来杀鸡儆猴的?刘泽清才不会傻乎乎自己送上门,你崇祯爱过去就过去,反正我不会过黄河和你单独相处,你要想见我也别带着护驾的军队进城,否则咱们就很难君臣和睦了。

别以为我的数万大军就那么好欺负。

真以为谁还不知道你那个南幸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你回去告诉他,朕就带着三百锦衣卫过黄河!”

崇祯冷笑道。

(今天还是一章,明天再恢复两更)

第八十章 请让一让,我赶着去抄家呢!

三百锦衣卫……

这就完全可以了!

这就足以证明皇帝陛下对东平伯的爱护之心,毕竟这也是北京城破前一天所封的,如果不是杨庆出现,这将是崇祯朝所封最后一个爵臣。

淮安清江浦。

“臣刘泽清叩见陛下!”

大明左都督,太子太师,淮安总兵东平伯刘泽清恭迎圣驾……

带着五千士兵列阵恭迎。

话说他还是没有完全放心,毕竟他对崇祯做过什么,他自己都是很清楚的,李自成直捣北京期间,距离崇祯最近的援军不是吴三桂而是他,距离上算虽然他远一些,但他的大军是沿运河乘船而上,和必须陆路步行的关宁军不一样。北京城破之前他就已经在临清作壁上观了,而崇祯让他增援正定的圣旨也被他无视了,沿着运河最多不超过十天时间就能到达北京的他,直到李自成兵临北京也没动,可以说他在临清坐视了北京被攻陷的整个过程。

然后紧接着跑路。

要说崇祯不想弄死他?

那这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崇祯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

“朕于北京日夜望卿而不见,不想今日终与卿相逢,世事无常,倒也令人唏嘘。”

崇祯说道。

“陛下,使社稷蒙尘,臣罪该万死!”

刘泽清低着头说道。

“那你为何不去死?”

崇祯冷笑道。

“呃,臣留此微薄之躯正欲为陛下扫清妖氛光复旧京,奉陛下还宫以逆贼之首献于宗庙,待山河日月重光之时,臣当归罪有司以待圣裁。”

刘泽清说道。

说话间他手按住了刀柄。

这情况可不妙,很显然崇祯的冲动出乎他预料。

好在他也不是没有准备,他的这个动作让他身后的近百亲兵全部露刃以待,而两翼列阵的刘部士兵中间,一支支鸟铳伸出枪口,刘泽清也直起腰看着崇祯,尤其是看着崇祯身后那个背插七把刀的锦衣卫。原毓宗的悲剧他可是很清楚,但他也不是原毓宗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好歹他也是疆场宿将,虽然基本上都是打败仗,但他自认也是很有战斗力的,此时杨庆距离崇祯比他更远一点,那么他足以抢在前面将崇祯控制住。而且这时候崇祯的护驾军都在北岸,过黄河的只有三百锦衣卫,而他就算光这里的也五千,这样的实力对比足以控制局势,哪怕崇祯身后那家伙真如传说中一般,只要能抢过崇祯后者也就没什么本事了。

“不用了,你自裁吧!”

崇祯说道。

“你的罪行自己清楚,朕会赦免你家人的,毕竟你还有点廉耻,没有和那些逆臣一样卖朕以求荣。”

他紧接着说道。

他是肯定不能让刘泽清活着的,如果说南方他想杀的人排排队,刘泽清这个见死不救,坐视李自成攻破北京的家伙,肯定是要排前三的,就算没有不让他带兵入城这件事,他也准备好了到淮安就将其拿下,从这一点上说刘泽清的小心完全是正确的。

崇祯可不是宽宏大量的人。

以前不是,现在黑化后就更不是了。

现在的崇祯最想干的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他这口恶气可是憋了都快半年了。

“陛下,臣……”

刘泽清悲怆地高喊一声。

但就在高喊的同时,早就蓄势待发的他骤然间拔刀蹿出,他旁边的路振飞惊叫一声扑出,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是扑到了刘泽清身后,而刘泽清瞬间就到了崇祯身旁,他那雁翎刀直奔崇祯脖子。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先把崇祯挟持住再说,然而让他有些茫然的是,面对直奔自己的雁翎刀,崇祯居然面带冷笑一动不动。

刘泽清的心中立刻有些发毛。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下一刻他眼角的余光中就感觉右侧寒光一闪,紧接着脖子上一股冰冷的感觉刺入,而那距离崇祯不足一尺的雁翎刀,和他那撞向崇祯的身体,就仿佛被钉子钉住般,一下子静止在了空气中……

“卿欲弑君否?”

崇祯看着他冷笑道。

刘泽清痛苦的目光斜视身旁,那个据说阵斩阿济格的锦衣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右侧不足三尺处,而此人的左右手中各有一把雁翎刀,右手刀插在他脖子上,左手刀插在他那握刀的手臂上,两把刀就像两个长长的钉子般,带着那双臂的力量硬生生遏制住他冲击的力量,直接把他钉在了空气中。

“东平伯,弑君就只能满门抄斩了!”

那锦衣卫遗憾地说道。

下一刻他右手雁翎刀向外急速抽出,而随着抽出的动作,被截断颈椎的刘泽清脑袋以诡异的角度垂下,伴着喷射的鲜血,原本钉在刘泽清右臂的雁翎刀带着血光向右横扫,他的头颅立刻坠落,紧接着死尸栽倒。

而那些亲兵全都被震慑住了。

他们一个个惊愕地看着刘泽清那鲜血不断从脖子上流淌的死尸。

整个清江浦一片寂静。

“陛下,东平伯忠心耿耿……”

一名刘部将领突然悲怆地高喊。

崇祯抬手示意他闭嘴。

而就在此时数十名锦衣卫抬着一个个箱子走上前,在那将领和五千刘部士兵愕然的目光中,将一箱箱白银径直倒在了刘泽清的死尸上,一座银山就这样很快堆了起来,然后彻底掩埋了刘泽清的死尸。

“罪只刘泽清一人,尔等南下以卫社稷者皆忠义之士,赐犒军银二十万两,全军暂归路振飞统辖,朕到南京后将于汝等军中酌情另择一帅。”

崇祯站在银山旁淡然说道。

那将领咽了口唾沫。

“刘泽清背恩负义,临阵脱逃,致使宗庙蒙尘罪该万死!”

紧接着他大义凛然地高喊道。

“臣等誓死追随陛下!”

然后他带着所有官兵全部跪倒高喊。

在山呼万岁声中,旁边路振飞多少有些茫然地看着崇祯,很显然皇帝陛下的变化有些让他一时不适应,他记忆中的崇祯可没有这种杀伐果决,这样的事情以前的崇祯是绝对干不出的,就那优柔寡断的性格,哪会干出这么漂亮的事情,而且以那时候崇祯的性格,估计也不会如此没风度地直接倒银子,很显然北京之变让皇帝陛下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成长。

他已经跟不上皇帝陛下的节奏了。

不得不说这经历苦难之后就是不一样,不过这种改变对于衮衮诸公来说是好是坏这就很难说了,江南衮衮诸公要的只是一个傀儡,要的只是过去那个很好哄的皇帝,但这个明显不是,这一次江南的衮衮诸公怕是要失算了。

不过这关他屁事。

他又不是江南的衮衮诸公。

他是北直隶曲周人,崇祯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只需要尽自己臣子职责就行。

“路公,请让一让!”

然后他身旁突然多出了一张大脸。

“忠勇伯快请!’

路振飞立刻清醒过来忙说道。

他可是从王承恩那里已经听说了这个目前炙手可热的锦衣卫,曾经提议让自己当内阁首辅,虽然这肯定是不可能成功的,但素不相识能这样看重他,他也不能不领这份情,至于张慎言所说的那些恶行,那个关他屁事,脸上被挠成花的又不是他。

“路公,刘泽清家在哪儿?兄弟赶时间去抄家呢!”

杨庆说道。

虽然崇祯说过赦免刘泽清家人,但那可是在他企图弑君之前。

这弑君之罪别说家人,就是九族都得一起砍了,所以抄家的工作刻不容缓。

“快,给忠勇伯带路!”

路振飞立刻对一名官员说道。

好吧,虽然崇祯拼着肉疼,在杨庆建议下拿出二十万两银子,解决了斩杀刘泽清后,其所部三万人马的安抚问题,但紧接着杨庆又从淮安城內刘泽清的府中给他抄出三十万,最后崇祯居然还赚了十万。当然,原本他应该赚更多的,只是一万两黄金和数量不祥的一批珠宝又被负责抄家的杨庆和他的抄家团瓜分,这些混蛋干这种事情可是已经算老手。不过遗憾的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刘泽清的那数十名美姬杨庆实在无福贪墨,最终只能忍痛割爱分给了关宁军和刘部的那些将领,然后忠勇伯义薄云天之名算是在军中传开。

这个小插曲并没太过耽误崇祯的行程,紧接着皇帝陛下继续南下,只不过已经到了自己的地盘,所以护驾军的规模锐减……

主要是关宁军离开了。

曹友义和吴国贵率领三万关宁军步兵和大批家属,在淮安向西转入淮河前往寿州再南下庐州,沿途都是水路,而此时北边的黎玉田也已经完成所有南迁辽民的装船,这支绵延千里的船队将在年底之前把所有南迁军民送达目的地,他们的事情就不需要再由崇祯操心了,崇祯的船队在三千关宁铁骑和一千锦衣卫,七百杨庆的家奴护卫下,沿着运河继续南下。

或者说继续抄家。

话说抄家这种事情可是很容易上瘾,哪怕崇祯也是如此,这南方可是还有很多家等着他们去抄呢!

(恢复两更)

第八十一章 抄家,抄家!

抄家的确是会令人上瘾的。

这可比崇祯当初可怜巴巴向群臣借钱来得轻松多了,那次他总共屈辱地借到了不足二十万两银子,但现在仅仅抄了原毓宗,孔胤植,刘泽清这三家他就得到了多少?

三百万啊!

这些狗东西全有钱!

就自己这个皇帝没钱!

孔家的财产惊呆了他,可怜孔家的所有祭田,学田全是御赐的,孔家的府邸,保护他家的曲阜城,这些也全都是大明皇帝给修的,不用孔家一文钱,就连日常维护都有朝廷给钱。逢年过节还要给他们家赐物,还给他家免税,那两千多顷祭田是不交税的,然后这个狗东西家光金银珠宝就达三百万两,如果算上田产房产之类的,那岂不是奔着千万?这他玛想想自己以前给他家的赐物崇祯就想骂街……

闹了半天自己就是个傻子啊!

自己就是个棒槌啊!

自己就是个哈儿吆!

连原毓宗家都抄出了十万两啊!

他之前仅仅是一个兵备道啊。

刘泽清从临清跑路,然后按照南京兵部的命令移防淮安才不过两个月啊!两个月他就搜刮了三十万啊!

抄家!

继续抄家!

关门放杨庆!

高邮,蝶园。

“这个老东西很会享受啊!”

盛夏的荷塘边,合欢树下杨庆坐在藤椅上喝着芬芳的茉莉花茶,看着身旁姹紫嫣红的花园中那些成群翩飞的彩蝶由衷感慨道。

当然,就是哭喊声很煞风景。

在他不远处大批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正押着一些男女老幼走过,他们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就像不时抽在他们身上的鞭子一样,撕碎这座园林的如画美景……

这是王永吉家。

作为和吴三桂并列的首犯,虽然王永吉已经在山海关被老吴拉着一起共赴黄泉了,但这种谋逆大罪肯定是要诛九族,虽然诛不诛暂时崇祯还没确定,这个要说诛的确也过分了,毕竟老王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剿寇。实际上杨庆并不主张搞这种株连式地杀人,他一直蛊惑崇祯,想让崇祯把那些逆党统统流放,比如流放到海南岛去开发石碌铁矿,在钢铁冶炼技术不发达的时代,一座这种高品位铁矿的价值无与伦比。

不过崇祯还没点头,主要是崇祯也知道哪怕流放,史可法这些人也未必接受。

可这抄家是必须的。

无论流还是杀,抄家都是最起码。

然后皇上大驾正好路过高邮,已经正式获得任命,执掌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忠勇伯顺便就来办了,毕竟换刑部的话,抄到的就入户部了,不会落在崇祯手里,不过杨庆也没想到王家这么有钱,光一座私人园林就占了数万平方米。

“爵爷,这是王家财产清单!”

高得捷把账簿递给他说道。

“嗬,这老王也挺有钱嘛!他不是据说为官清廉,他爹不是据说只是个教书先生吗?”

杨庆看着账簿说道。

“爵爷,您真会说笑,咱大明哪有为官清廉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王逆都坐到蓟辽总督了,管着半个北直隶加辽东,加起来在册的几十万兵马,那些总兵每年吃空饷交给他的份子也不下几十万两,光辽东每年都孝敬好几万呢!他都根本用不着自己贪,下面的人贪了有哪个敢不给他份子?

他爹是个穷教书先生有什么大不了?

话说圆嘟嘟家当年也穷,可抄家时候就算金银全被他弟弟卷走潜逃了最后也还五千多两呢!至于他弟弟到底卷走了多少,还有负责抄家的侵吞了多少,这个就无人知道了!

要不咱们当兵的苦呢!

为将的贪终归有个限度,否则上了战场有人射自己黑箭就麻烦了,吃空饷也不能没限度,终究还是要有一天带兵上战场,总不能就带个花名册去吧?但这些控制粮饷控制监察权随时可以请出尚方宝剑的文官不怕,为了满足从宫里到朝廷到督抚道这层层大爷们,为将的也就只能对着下面兄弟敲骨吸髓了,您看这花园雅致,这底下可没少了咱辽东将士们的尸骨呢!”

高得捷说道。

“把这些拿去给兄弟们分了吧!”

杨庆拿起笔,在账簿上改了一个数字然后颇为唏嘘地说。

“多谢爵爷!”

高得捷感激地说。

“咱们这样其实也不好!”

杨庆很有些负罪感地看着自己改完的账簿说道。

“爵爷,您这是少的,其实锦衣卫抄家至少得是您的三倍,卑职对爵爷忠心耿耿,有些话可能不好听,但爵爷您这样,会让其他人很难做的,您对皇上忠心耿耿,可您终究也是要在官场混的,咱不能惹人厌是不是?”

高得捷小心翼翼地说。

“这样啊,那就再改一处吧!”

杨庆说道。

他还真就不太懂这些规矩,他手下的锦衣卫也都是新人,其实也都不懂这些,老王那些人肯定不能教他做这种事情,幸亏还有高得捷这样懂规矩的,既然这样那就干脆别让别人难做了,难怪这几天韩赞周总是说些别有深意的话,很显然是在暗示他抄家的时候侵吞的少了。

“爵爷,外面大批秀才堵了门,不让咱们押着人出去!”

一名锦衣卫走过来说道。

“呃,这是要搞事情啊!”

杨庆放下正在改数字的笔说道。

的确是要搞事情!

当他和高得捷走到王家大门前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包括上百名青虫在內的数千人,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堵住锦衣卫,双方因为语言不通都混乱地互相喝骂着,一些衙役和迎驾的当地卫所兵就在远处看热闹。

“你们想干什么?”

杨庆喝道。

他这具身体也有语言挂,基本上还没有他听不懂不会说的,不仅仅是各地方言,就连各国语言都懂,他这具身体特殊之处太多,杨庆也懒得多想,反正都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不过那种生来就知道炼钢造枪炮火药的本事他是没有的,他知道的只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些,所以给他一块土地他就能征服世界的能力肯定没有。要不然他惦记着造劈山炮和大抬杆呢!他倒是想造七五小姐造马克沁,可是他真没那本事,造劈山炮和大抬杆是因为他知道那些工匠造这个毫无压力。

“王家何罪要灭其满门?”

一只青虫挺身而出义正言辞地喝道。

“逆党难道不是罪?”

杨庆说道。

“引建奴南侵者吴三桂也,铁山先生不过为其挟持,更何况就算铁山先生欲借兵剿寇,源其本意不过以闯逆犯驾宗庙蒙尘,欲效法当年唐肃宗借兵于回纥以平安史之乱故事,所忠者依然大明非叛逆,挟持陛下血溅御衣者张若麒也,亦非铁山先生本意,虽有矫诏之罪其人已死,何至祸及亲人株连九族?”

那青虫说道。

“对,铁山先生借兵剿寇乃是为了大明江山,若清兵南下灭闯逆,大明何至于失中原!”

“铁山先生乃大明忠臣!”

“铁山先生是冤枉的!”

……

那些青虫们义愤填膺地高喊着。

杨庆无语地看着他们,话说王永吉要是地下有知,也终于可以欣慰地瞑目了,他终究还是有翻身之日。

很显然随着局势的改变,清顺两家攻守之势的转换,咱大清在江南士绅心中已经由可能的威胁,变成了可以牵制李自成的盟友,毕竟有清军在北方牵制李自成,他们这里就可以保证绝对安全。而之前清军强,万一南下席卷中原接下来一样也是他们倒霉,所以他们支持李自成在山海关和多尔衮的决战。可当多尔衮惨败失去了南下入主中原的能力后,获胜并得到北方的李自成就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那么咱大清在江南人民心目中的形象也就需要扭转,同样王永吉的借兵剿寇就成了忠于大明的举动,可以和郭子仪向回纥借兵收复长安相提并论了!

反正借兵剿寇已经失败了!

那么王永吉就不是挟持圣驾引异族入关的奸臣,他是为了剿灭贼寇收复北京向异族借兵的忠臣。

他是大大的忠臣。

这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这样的忠臣蒙冤而死,已经足够令人痛心,如果再被抄家,那就完全堪称千古奇冤了,一向有坚持正义聚众对抗朝廷传统的青虫们,绝对不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当然,这只是个发难借口。

实际上这是一个下马威,江南士绅们给崇祯的一个下马威,很明显他们也发现了崇祯的异常,这个皇帝明显不是过去那个,他们要的是一个过去那样好哄的傀儡,而不是现在这个行事果决,仗着身边有打手就任意杀戮的向bao君化发展的。虽然杀刘泽清他们举双手赞成,但要打着逆党旗号在江南士绅间搞清洗,那他们就不能忍受了,他们必须得让崇祯明白谁才是这片地盘的主宰。

皇帝?

皇帝也不行!

北方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无论是那些投降李自成的,那些劫持圣驾的,都不应该再进行清算,北方发生的那些事情到此为止。

一切都画上句号了。

你要是再继续揪着不放,甚至以此来抄家灭门,那这就是想自己找不痛快了!

第八十二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既然如此……

“回去喝茶!”

杨庆很干脆地对高得捷说道。

“呃?”

高得捷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很显然这不符合杨爵爷风格,以这位爷的脾气难道不是应该抡起大棒一顿狂砸吗?这怎么换风格了?难道他对这些秀才们还有什么尊重?

“史可法来迎驾了!”

杨庆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的确,史可法率领南京群臣已经到达扬州迎驾,他们原本应该在那里等待崇祯的到达,但皇帝陛下和锦衣卫在高邮遭到闹事的青虫阻挡,那他身为首辅就得来解决了,他如果连这点小事都不能解决,那这个首辅也就干脆别干了!

话说下马威应该不是史可法的意思。

这一点杨庆可以确定!

倒不是说因为史可法的历史形象,事实上他的历史形象除了扬州殉国也就没有别的了,而是因为这个人相对比较迂腐。

或者说他有点读书读傻了。

这一点从原本历史上皇位之争可以看出,尽管事实上的东林党首领水太凉坚决反对,但实际主持南京六部的史可法还是尊重了皇位的继承规矩,选择了东林党也就是他本身所属的这个政治势力所反对的福王。然后就算弘光继位后他受到受到排挤,也只是到扬州督师以示回避来对待,这是一个因循规则,没有胆量打破规则的人,简单点说就是他严格遵守那些伦理纲常的东西,所以扬州失守他也选择了最符合伦理纲常的自杀以殉主。

这样的人不会玩这个的。

他或许会在崇祯面前死谏,但他不会对崇祯玩这种阴谋。

当然,这并不妨碍杨庆坑他,事实上接下来史可法将是他的主要政敌,把史可法搞下去符合他的利益,大不了搞下去后,给这个南明的标志性悲情人物一个安享晚年的下场。现在既然南方士绅要给崇祯来一个下马威,那就反将一军好了,如果史可法这个老东林和江南士绅心目中理想的首辅解决不好这个麻烦,那么崇祯就把他干脆撤职,连这个都处理不好,那要你这个首辅何用?

“去,让人准备酒菜,还有那池子里鱼都挺肥的,我看见还有几只鹿,那咱们就别客气了,弄些木炭架起烤架,让兄弟们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再让王家那几个姬妾唱个小曲,咱们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杨庆说道。

“卑职这就去办!”

高得捷立刻眉开眼笑地说道。

杨庆挥手让他离开,然后看了看对面那些愕然的青虫们,紧接着也转身走回王家大门,顺手拉过了旁边一个哆哆嗦嗦的少女,在她惊恐的尖叫声中身后大门被两名锦衣卫关上了,留给外面那些青虫的最后画面,是他嚣张地把人家搂在怀里。

怒骂声立刻在门外响起。

门内的杨庆起头看着旁边俯瞰整个蝶园的奎楼上,那里一个五六十岁的文士正在用望远镜窥视他。

他向着对方露出xie恶笑容。

紧接着他竖起中指,就在对方愕然的目光中,把那少女扛在肩头大笑一声向前面的房间走去……

崇祯得到报告后,迅速明白了杨庆的意图,同样也明白了这件事背后隐藏的东西,这的确就是一个针对他的下马威,既然这样那就反将一军好了。原本已经准备前往扬州的龙舟被崇祯叫停,高邮士民阻圣驾,这龙舟还怎么往前走?高邮士民阻圣驾难道是扬州百姓不欢迎圣驾?扬州百姓不欢迎圣驾,难道是江南百姓都不欢迎朕幸南京?朕很惶恐啊,朕也很不安啊,为什么江南百姓不欢迎朕呢?朕很迷惑啊,所以朕暂时不走了,在不搞明白江南百姓欢迎不欢迎这个问题之前朕也没法走了,朕总不能逆民意而行硬要去南京吧?

实在不行朕也就只好去凤阳去跟老祖宗们一起混了!

然后南京群臣匆忙赶到。

首辅史可法,除了随驾而来的吏部尚书张慎言以外,剩下南京的户部尚书高弘图,礼部尚书顾锡畴,接史可法的兵部尚书张国维,刑部尚书解学龙,工部尚书程注全部到达,另外还有其他一些官员及南京的一帮勋贵,如刘孔昭之类。这里面除了高弘图籍贯胶州算北方人,其他全都是南方的,顾锡畴昆山,原本历史上没投降,被一个总兵以私怨所杀。张国维东阳,鲁王兵败后自杀殉国,解学龙兴化,南京城破投长江自杀,程注湖北孝感,可以说这个朝廷给足了江浙士绅面子,足有一半是南直隶和浙江的。而史可法虽然是北方人,但他是当年东林党旗帜左光斗的门生,完全可以算江浙士绅自己人了,也就是说包括首辅在内他们掌握朝政绝对优势。

这个面子给的的确足,但是……

面子给足了,你们也别得寸进尺啊!

“史阁部,在下就问一句,陛下的圣旨能不能行于南直隶,若能,那这是怎么回事?若不能,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在下与五百锦衣卫被困整整一天一夜,一天一夜来饥渴折磨都奄奄一息,还得忍受着外面士子和刁民谩骂,乃至于还有人试图纵火焚烧,在下以困顿之躯浴血才得脱身,你看看我身上这血!”

杨庆拎着沾了不少喝剩下的鹿血的衣服愤慨地显摆着。

“我战场杀建奴时候都没这样啊!”

他紧接着一脸委屈地说道。

他此时的确看上去有些困顿,毕竟他一天祸害了四个美婢!

“忠勇伯言重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明乃陛下之大明,圣旨乃天下之所尊,南直隶又岂会例外,士子阻锦衣卫抄王家,只是为王永吉鸣冤而已。”

解学龙说道。

“王永吉有何冤?难道不是他主谋挟持圣驾引建奴入关?”

杨庆说道。

“王永吉的确有罪,但终究也是为大明社稷,虽然做错了,但究其本源仍旧是对陛下的忠心,他只是提出了借兵剿寇,但他没指使张若麒劫持圣驾,那是张若麒自作主张,而兴兵软禁圣驾者吴三桂,王永吉只是没有能力阻挡而已,不过他仍罪不容诛,但他已经授首正法,还以此株连其家人何以显示陛下的仁慈?”

解学龙说道。

他俩一个兴化一个高邮估计也少不了有点交情。

“我只问一句他有没有罪?”

杨庆说道。

“其罪不可恕,其情可原!”

解学龙说道。

“他有没有罪?”

杨庆继续逼问。

“有!”

解学龙回答。

“按照大明律他是否算大逆罪?”

杨庆说道。

“算!”

解学龙犹豫了一下说道。

“大逆罪是否株连九族?”

杨庆说道。

“是,但是……”

解学龙还想辩解。

“解尚书,法律只有是或者不是,没有但是,您既然是刑部尚书,就请不要跟我说什么其情可原之类,法律之所以是法律,就在于它是不可违反的铁律,犯了罪就必须依法处置。若法律皆讲什么其情可原,那这法律意义何在?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是藩王宗室犯了法也一样要依照大明律处置,这是太祖皇帝制定的,谁也无权违反,王永吉也没资格例外!他既然犯了罪,而且还是犯了大逆之罪,那么他就必须得依照大明律来处置,而大明律明确规定了,大逆之罪株连九族,那么就得株连九族,你说无以显示陛下仁慈,那请问是陛下的仁慈重要还是太祖的大明律重要?”

杨庆说道。

“呃?!”

解学龙无言以对。

倒不是说他们辩不过杨庆,关键是他们没有为王永吉辩护的理论依据,无论是不是王永吉主谋劫持圣驾,他在山海关上而且还是矫诏的内阁首辅这是确凿的,那矫诏的圣旨是铁证如山。

那么他就是大逆罪。

同样他也就得诛九族。

“陛下,北京之事不过权宜之计,闯逆犯阙使皇后罹难,此仇可谓不共戴天,王永吉虽做错了,但他所尽者依然臣子之责,若借兵剿寇之计真得成功,大明未必尽失北方,以此论之王永吉无罪,其身死已属可悯,若再株连其家人就可哀了。”

都察院右都御史高倬说道。

“那你的意思就是陛下错了?”

杨庆说道。

“陛下当然无错,但此一时彼一时,当时陛下身陷险境,不得不与闯逆虚与委蛇,此时……”

高倬说道。

“此时又如何?我需要提醒诸位,李自成是主动归降陛下,李自成是当着北京数十万军民的面主动向陛下请降,他的秦王乃陛下所赐,到现在为止他依然还是大明的秦王,陛下委以北方之任,留其辅佐太子镇守北京抵御建奴南侵。王永吉吴三桂等逆党为一己私利,煽诱吏民离间陛下与秦王,将陛下南幸之举,污称为陛下为秦王所逐,以此引建奴入关。我大明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成祖扫北使鞑虏授首,而王吴逆党欲引建奴入关使华夏之地重染腥膻,若其成功则置太祖成祖于何地?此时诸位反而为其辩护,鄙人很费解啊!难道诸位就不怕孝陵震怒吗?”

杨庆说道。

“呃?”

高倬也闭嘴了。

第八十三章 铁拳无敌杨爵爷

这个话题谁也不敢接啊!

李自成必须是大明秦王。

他必须是主动归顺大明,当着北京数十万军民,自己叩拜在崇祯面前接受崇祯册封的秦王,谁也不能再揭他以前的身份,否则崇祯就变成被人赶出来的丧家犬了,哪怕大家心知肚明也不能说。不说那就依然是皇帝陛下幸南京,大明南北二京,他爱在哪个京城住是他的自由,不存在被强迫的问题,同样李自成也不能再是打进北京逼死皇后的流寇。

谁说他是打进北京的?

他明明是进京输诚的,只是被那些误国奸臣阻挠而已。

于是他不得不带着十几万大军辗转千里去北京,就为了告诉皇上他对大明忠心耿耿,最终感动了皇上接受他的归顺,然后封他为秦王,既然他是大明秦王那吴三桂和王永吉借兵剿寇就没有任何正义性可言,变成了单纯的叛乱,同样也就死有余辜了。

也没有什么其情可原。

大明立国的基础就是太祖皇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你们再把鞑虏引进来置太祖于何地?

哪怕是借兵剿寇也不行啊!

太祖顺天应人起兵血战灭胡元扫清华夏之地腥膻,你们这些后世大臣再去把鞑虏请回来置孝陵于何地?哪怕就是借兵剿寇也不行,这种大明的内事还需要依靠鞑虏,你们让太祖颜面何存?太祖当年驱逐鞑虏岂不是成了笑话?

这是政治正确!

再纠缠王永吉的问题就是孝陵震怒了!

同样既然王永吉的罪行确定,那么士民围堵锦衣卫也就错了。

“王逆非只挟持朕,且欲与吴逆以朕献媚多尔衮,将朕送往沈阳交于建奴,此前朕以其为旧臣,故未曾言明以存其一丝颜面,不想今日诸卿还为其所惑,朕也只好言明。此逆非只引建奴入关这一罪行,且欲卖主求荣叛国投敌,其罪不容诛,至于其家人虽然依律当诛,但朕初至南京不宜杀戮太多,就流放吧!王永吉九族抄家流放琼州昌化,于昌化设监,由锦衣卫派员监押,至于高邮士民围堵锦衣卫之事,史卿立刻劝导使其散开,朕不想再看到这样的误会发生,若再有此事所有参与之士子革除功名!”

崇祯说道。

“臣遵旨!”

史可法说道。

“史阁部,请!”

杨庆趾高气扬地说道。

很显然崇祯的决定让他心情颇为愉快,这样就可以开石碌铁矿了,尤其是这铁矿还归锦衣卫,这倒也不奇怪,毕竟只有他说昌化有铁矿。

石碌铁矿,台湾硫磺。

近代军工这是必不可少的。

但硝石还是没着落,这时候从智利采购肯定是不行的,那个得十九世纪才开发,所以只能继续依赖传统方式,可传统方式的主要来源是硝洞,而硝洞绝大多数都在四川,那里已经归张献忠,崇祯的控制区硝洞有限。当然,这个问题用不着他操心,毕竟他是锦衣卫又不是工部尚书,他只要控制石碌铁矿能炼出优质熟铁可以造枪管就行,硫磺矿可以拿来向郑家示好,那里本来就是他家的地盘。

而硝的制造就只能依靠工部的那些文官们了。

再说这只是未来布局。

他现在还顾不上考虑这些,现在的他抄家才是第一位的,话说他的五百抄家团和超过二十万两银子的各种财物还被堵在蝶园呢!另外还有四个被他祸祸了的美婢也被困在里面。

虽然公主还没到手。

但是……

古代还有一种叫通房丫鬟的生物啊!

为了避免王家那四个年轻美丽的小丫鬟落得官卖为奴的下场,他也就只好勉为其难地一边和喝鹿血一边拯救她们了,话说他憋了这几个月也的确憋得很辛苦了,既然通房丫鬟并不妨碍他攻略公主的大业,那就完全没必要再忍着了。

然而……

史可法出面也不好使啊。

“诸位,诸位,王永吉勾结建奴挟持圣驾证据确凿,锦衣卫抄没王家乃是圣旨,诸位都散开吧!”

蝶园门前史可法高喊着。

“史阁部何出此言?铁山先生为国借兵剿寇何罪之有?阁部为浮丘公弟子,难道坐视忠臣遗属罹难?陛下与闯逆休战不过权宜之计,那贼寇终究是贼寇,铁山先生不过失计错以吴三桂为忠义受其所累,朝廷纵不能以忠义褒奖,亦当还其清白,又何故牵连其家人,岂以淮扬无忠义耶?”

一名青虫义正言辞地质问。

“诸位,王永吉终究是欲引建奴入关的,太祖驱逐鞑虏遂有我大明三百年江山,其欲使华夏重染腥膻,无论其本意如何都是错的。”

史可法说道。

“借兵剿寇自古有之,郭子仪借兵回纥再造唐室,铁山先生无非效先贤故事而已何错之有?”

另一名青虫立刻说道。

“诸君欲置孝陵于何地?”

史可法说道。

“阁部欲置十二陵于何地?”

一青虫质问。

“若借兵剿寇有失孝陵颜面,难道十二陵皆入贼寇之手,就可保朝廷之颜面了?铁山先生之计若成,则大明社稷重光,孰轻孰重?”

他紧接着说道。

“若建奴欲染指中原,岂非开门揖盗?”

史可法虚弱地争执着。

“难道如今中原就是大明的?结果无非一样,若建奴欲染指中原,正好使其与闯逆两败俱伤,我大明坐收渔利,岂非强于如今闯逆独霸中原狼顾江南?”

一青虫说道。

……

杨庆坐在后面太师椅上,手中端着茶杯,后面两个刚刚被他滋润过的小美婢俏脸粉粉地给他捶着背,然后他就那么看着史可法被围攻,很显然史阁部有点招架不住了,毕竟青虫们嘴炮的战斗力强悍,而且史可法本身也根子也软。话说作为东林系一员他本身也想挽救王永吉一家,但问题是崇祯的圣旨已经很明确,他又不得不来从某种意义上说为虎作伥。这样面对青虫们义正言辞的指责,他真得很难放开手,要知道原本历史上得知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消息后,他和江南士绅可是兴奋地给老吴晋升公爵,真心想着老吴能借兵剿寇的。

“唉,史阁部也难啊!”

杨庆看着史可法瘦削地背影感慨道。

然后他对着奎楼举起茶杯。

那里上次的文士再次出现,实际上这个人一直在,他就像个指挥作战的将军般,在这座据说宋朝修建的楼上关注着蝶园前的战局,看到杨庆举杯的动作,他放下望远镜,同样举起了一旁的茶杯。

杨庆笑咪咪地一饮而尽。

“史阁部,您请让一让!”

他站起身对史可法说道。

史可法愕然回头,紧接着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史阁部,那儿有个您的朋友,您看看是不是该过去打个招呼?”

杨庆把一个望远镜塞给他,然后指了指奎楼上,史可法疑惑地举起望远镜,楼上那人迅速转身,不过他的背影还是进入史可法的视野,史可法的脸色立刻一变,很显然还真是他老朋友,而也就在这时候杨庆把自己的官袍脱下来,递给了后面的小美婢……

“至于这里,您还是交给我吧!”

他拍了拍史可法肩膀说道。

正在思索什么的史可法,并没有注意到他说什么,而他说完后径直走到了一名青虫面前,然后露出一副择人而噬的狞笑,那青虫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过后面密集的人群迅速给了他勇气。

“你,你要干什么?”

他警惕地说。

“干什么?干你娘!”

杨庆狞笑着说道。

下一刻他右手拳头毫不客气地一击勾拳,准确地落在这青虫脸上,那青虫惨叫一声嘴里的血和牙齿同时喷出,还没等后面的惊叫响起,杨庆的左手拳头已经到了他另一边脸上,然后这家伙剩下的牙齿也基本上全都喷出来,不过杨庆还是控制了力量,否则一拳就能把他砸死,但即便如此两拳之后这青虫也昏倒在他脚下。

“阉党杀人啦!”

后面一名青虫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但紧接着杨庆的拳头就到了他的脸上,而且还是正对着嘴,这家伙的嘴立刻变成烂肉,下一刻他惨叫着喷出满嘴的牙,而就在同时杨庆的另一只拳头轰出,却落在他身旁一个同伴的脸上,那家伙的鼻子在鲜血喷射中立刻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扭曲……

举着望远镜的史可法,转头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杨庆就像头rou躏羊羔的怪兽般撞进青虫中,那双拳头一刻不停地狂轰,拳拳见血地不离那些青虫的脸,每一拳的落下都是毁容的结果,嘴唇被打烂,鼻子被打得扭曲变形,满口的牙一个不剩,甚至还有下巴都被打得严重变形,明显的颌骨粉碎性骨折的。总之随着他在青虫间势如破竹地前进,那些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统统变猪头,一个个倒在雨后的泥泞中,抱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脸惨叫翻滚着,真就如同一群泥里打滚的猪一样。

而也就在这时候,王家的一段院墙轰然倒下,里面数百锦衣卫挥舞着双节棍,呐喊着汹涌而出……

第八十四章 高风亮节杨爵爷

“一群废物,君子六艺都学到狗身上去了?”

杨庆鄙夷地说道。

说话间他还抬脚踢了一下旁边一只正在哀嚎的青虫,后者的下巴都被他打成粉碎性骨折,不得不说这读书人就是缺钙,这骨头强度也太差,估计不进行手术是很难把那些碎骨头整理好了,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就算长好这张嘴也合不上了,也就能往里倒点粥,想要吃鸡恐怕有点难度。

其他也好不了多少。

这个混蛋的拳头都是招呼在青虫们的脸上,全都是照着让他们以后没脸见人的标准揍。

但打死的肯定没有。

这一点杨庆还是有所收敛的,打死的话崇祯也很难做,但如果只是打毁容那就不值一提了,而这样比打死他们还让人印象深刻,毕竟打死往土里一埋很快就被遗忘,但他把人家打成这个鬼样子,以后他们会像一堆招牌般时时刻刻提醒别人杨爵爷的凶残。

“你,你……”

史可法指着他悲愤无言。

杨庆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史阁部恨恨地放下手,扶起地上一只被打伤的青虫,后者用血淋淋的嘴呜咽着,一边哭着一边用手指着杨庆控诉其罪恶,然后突然间喷出嘴里的鲜血和最后两颗牙齿。而在现场四周同样一片鬼哭狼嚎,那些在蝶园吃喝了一天的锦衣卫们正抡起双节棍,生龙活虎般追打那些青虫,后者虽然也带着些家奴,但这些家奴明显和这些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粗坯有巨大差距,在双节棍的暴打下,他们哪还顾得上管他们那些少爷们,全都一样哭嚎着抱头鼠窜呢!至于维持秩序的衙役和本地的卫所兵们继续看热闹。

“还敢不服?”

杨庆凑到那指着自己的青虫面前,扬了扬那砂钵般大的拳头很凶残地威胁道:“信不信我再给你补一拳?”

那青虫立刻尖叫一声,直接晕倒在史可法的怀里。

“还敢装死?”

杨庆鄙夷地骂道。

史可法深吸一口气,颇有些沧桑地扶着那青虫站起身,连看都没看杨庆一眼,带着脸上的沉痛与自责,把他交给身旁的随从,然后缓缓走进那些哀嚎的青虫中,一个个把他们扶起来交给随从们送往医馆救治……

他当然不可能感动杨庆。

这个恶棍在那些锦衣卫簇拥中带着四名美婢,抬着从王家抄出的各种财物,如同凯旋的将军般,踏过那满地的鲜血,在两旁畏惧的目光中就这样离开了蝶园,最后一个离开的锦衣卫关上大门直接贴上了封条,要是在南京或许杨庆就抢占了,但高邮就算了,留着以后拍卖吧!

凯旋的杨庆最后看了一眼奎楼上。

然后他再一次伸出中指。

“这个阉党简直丧心病狂!”

奎楼上原本历史上咱大清弘文馆大学士,少保兼太子太保陈之遴恨恨地说。

他在大明是没什么前途了,这个崇祯十年的榜眼,因为他爹顺天巡抚陈祖苞在清军入侵时候失职下狱,结果在监狱自尽,因此激怒崇祯,将他革职并永不录用,不过也让他逃过北京一劫,而他的好朋友陈名夏却落在李自成手中,这时候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史道邻简直无能!”

他身旁决黄河版本之一的主角,前开封推官,原本历史上骂马士英祸国的东林党主要喉舌,左良玉清君侧的主要推动者,左梦庚降清的主要鼓动者,为咱大清带路攻陷福建的主要带路党,亲自为咱大清手刃抗清的族兄的好奴才……

好吧,他头衔太多了。

总之明末的一朵奇葩黄澍同样愤愤地说道。

“跟这些阉党客气什么?咱们没兵马吗?牧斋公,若早依我之计,请宁南侯二十万大军南下迎驾,又何至于在此坐视阉党猖狂?牧斋公,你总是对皇上报有幻想,难道你还以为皇上是过去的皇上?看看他一路南下都做过什么?衍圣公一家死得如此蹊跷,从北京几乎空手南下的皇上,手中那些金银又是从何而来?尼山剧盗杨丰?我怎么就没听说过有这样一号?”

他紧接着冷笑道。

“君臣大义岂可废?”

默默看着杨庆竖中指的钱谦益叹息道。

水太凉并没有起复,他之前已经被革职在家,原本历史上弘光继位后为了笼络东林党启用他为礼部尚书,但崇祯对他没什么好感,所以他并不在启用的名单当中,至今依然是赋闲在家。这一次是和陈之遴一同前来,正好遇上崇祯抄王永吉家,于是再加上黄澍凑在一起,指使高邮士子围堵锦衣卫,他虽然并没什么官职,但事实上相当于东林党魁首,陈之遴同样名满天下,他俩一起出手鼓动些青虫太容易了。

“君臣大义?”

黄澍冷笑了一声。

他们三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杨庆嚣张地离开。

可怜王永吉二十年宦囊就这样便宜了崇祯。

杨庆的抄家团这一次总计抄出了三十万两的各种财物,另外还有数万亩良田和好几处宅邸的地契房契,当然,不包括某些部分,而这些统统没入了王承恩的內库,话说老王就像个守财奴一样开心地看着自己日益膨胀的内库,看杨庆的目光都像是看黄金。

至于那四个美婢当然早就直接送到圆圆的船上了。

她们名单在老王那里划去就行。

而王家的九族也在接下来迅速被锦衣卫统统抄没,奴仆官卖,九族亲属无论男女老幼统统装船押往海南岛流放,锦衣卫北镇抚司在昌化单独设立昌化监,杨庆特意调了两百家奴跟随南下,这些家奴同样编入锦衣卫,以后抄家流放的尽量都往那里扔,开发铁矿需要的是数以万计的劳动力,为了节省投资就只能靠他们了。

“任重而道远啊!”

杨庆站在船头感慨道。

或者说这抄家真得不能停啊!

“忠勇伯何事感慨?”

他旁边的刘孔昭笑着说。

这是诚意伯,刘伯温的后代,南京勋贵中仅次于徐弘基的,他现在的职位是督师操江,相当于长江水师的统帅,黄蜚理论上归他节制,除此之外还有黄斌卿以吴淞总兵身份率领另一支水师驻军崇明,再就是张名振以芜湖总兵率领水师驻芜湖。督师操江下属就这三总兵巡防长****依然是黄蜚所部,毕竟黄蜚的水师里面有不少是跟着杨庆打过辽东的,这些人的战斗力在明军中已经算得上强悍。而刘孔昭以勋贵作为其统帅驻南京,不过实际上就是个牌位,南京勋贵们早就废了,吃喝玩乐当然是高手,要他们指挥军队那就扯淡了。

不过他们对杨庆倒是比文官对杨庆要亲近一些。

毕竟他们同样也不喜欢文官,事实上勋贵与文官的斗争绵延已久,只不过现在勋贵集团早已经被打趴下了而已,但这一次又给了他们机会,毕竟南京城的经济很大程度上说控制在他们手中,这些家伙被当猪养了两百年,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成功的,而已经被封伯爵的杨庆此时和他们也已经算是一个阶级了。

虽然杨庆不是世袭。

而他们都是真正与国同休的。

但二十多岁的三等伯,只要不出意外变成与国同休的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这已经踏入他们这个勋贵的行列里了。

“我在想这扬州城里如今有多少人?”

杨庆看着越来越近的扬州城说道。

“百十万吧?万历年间扬州府八十万口,但这是税口,八十万口真正人数就得两三倍,但这些是民,还不算奴婢,隐户,军户之类,如果加上这些的话整个扬州府三百万是有的,算到扬州城怎么也得六七十万。而这些年北方天天打仗,南逃的官员百姓很大一部分都留在扬州,毕竟他们这么多人都得吃饭,只能选择那些粮食供应最充足之处,而扬州是整个江南粮食北运的集中地,没有比这里粮食更充足的了。还有滞留在此的商人,这样算起来整个扬州新旧二城塞了至少百万人,这还不算住在城外的。”

刘孔昭说道。

“那你说要是把这些人全杀光会怎样?”

杨庆说道。

“忠勇伯真会说笑!”

刘孔昭说道。

杨庆笑了笑,转移话题问道:“这扬州多美女吧?我可是多次听闻那扬州瘦马之名。”

“忠勇伯有圆圆难道还贪心不足?”

刘孔昭很猥琐地笑道。

这个话题明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别胡说,我们可是纯洁的男女关系,没见我们都兄妹相称吗?我和圆圆可是清白的,只是不忍她落入李自成那些土匪之手,所以才把她救出来的,据说刘宗敏进北京后就找吴襄要她,若不是被我冒着生命危险救走,这时候说不定就被刘宗敏祸害了。”

杨庆说道。

他倒是没说假话。

“竟有此事?忠勇伯怜香惜玉之高风亮节真是令人敬仰啊!”

刘孔昭感叹道。

“要说这扬州瘦马,我倒是还有几个,忠勇伯如此怜香惜玉,那就请忠勇伯代为怜惜她们了!”

他紧接着笑眯眯说道。

“这,这,我岂能夺人所爱,诚意伯此事休要再提!”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

刘孔昭愕然地看着他,并没发现坤兴公主的座船正在背后缓缓驶过。

第八十五章 美人,来十个大腰子

扬州。

“三弟,三弟?”

哈喇子都快流出来的杨庆,在黄蜚的喊声中蓦然清醒。

“玛的,还没扯完犊子!”

他无语地扯过身旁小丫鬟的袖子擦了擦嘴,然后活动一下身体,看着前面荷塘边几个文官依然在继续的高谈阔论,他们正在研究到底什么地方的泉水泡茶最好喝,杨庆睡着前就已经在研究了。而另外一桌上宋权和几个文官正在研究扒灰公的大作,不远处一个名妓正在抚琴,悠扬的琴声配着炉中香气让杨庆的眼皮又要沉下去,不得不说这精致的生活不适合他,就像桌子上同样精致的菜也不是很符合他胃口。

“小美人,去给我弄只烤羊!”

他对那小丫鬟说道。

后者目光中立刻露出一丝隐约的鄙视,不过还是福了福然后款款地走了。

“她这是什么态度?”

杨庆愕然道。

“三弟有所不知,烤羊这种东西是上不了盐商酒席的,扬州盐商吃羊都只吃羊唇,而且只吃羊唇一小块,其他肉都被视为腥膻不可食的秽物,这样一席通常得耗费上百只羊,此时你在郑家影园吃烤羊,下人们不心里笑话才怪呢!”

黄蜚笑着说。

他和杨庆还有曹友义重新叙了交情,曹友义大哥,他老二,杨庆三弟。

“那再给我烤十个大腰子,七分熟!”

杨庆朝着小丫鬟背影喊道。

小丫鬟脚下一趔趄,纤细的小腰肢一扭!

“郑主事,你这小丫鬟挺不错,能不能送给兄弟啊?”

杨庆笑着转头对着那群文官们喊道。

其中一个愕然回头。

“忠勇伯喜欢那是她的福分,等宴后在下就派人连卖身契一起送到圆圆姑娘那里。”

他仿佛一时间没清醒过来,但迅速又换上笑容说道。

“谢了。”

杨庆满意地说。

“今天晚上就吃她了!”

紧接着他低声笑着对黄蜚说。

黄蜚同样笑得很猥琐。

这里是新任吏部主事郑元勋家的影园,他是去年才中的进士,而且和他侄子郑为虹同科,当然,郑家叔侄的特殊之处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爹郑子彦是盐商祭酒,相当于后来咱大清的商总。郑氏兄弟乃是目前扬州盐商之首,在中了进士后更是成了官商一体的士绅首领,而这是他代表扬州士绅在影园宴请随驾的文武官员。杨庆作为崇祯身旁炙手可热的三巨头之一自然也在宴请之列,不过王承恩并没有来赴宴,实际上王承恩基本上不接受任何外臣宴请,他是几乎跟崇祯形影不离的。

韩赞周倒是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总理盐务的大太监杨显名。

这个是扬州盐商的太上皇一样角色,常驻扬州替皇帝监督这座盐业核心城市的所有盐商。

“一席百羊,只吃羊唇,这些家伙还真奢侈啊!咱们皇上过的日子和他们相比那就是个要饭的啊!可怜咱们皇上连肉都舍不得吃,衣服还都得缝缝补补,而他们一顿饭耗费一百只羊就为了道菜?这真该让咱们皇上来看看,看看咱大明的盐商是多么奢靡,话说他们是怎么赚的这么多钱?”

杨庆感慨道。

“就咱们朝廷的盐法,弄头驴当盐商都能富可敌国!”

黄蜚冷笑道。

“要说咱们大明的盐法,于国而言就太祖洪武爷的最好,盐商从内地运粮到边镇,从边镇领盐引,再到盐场支盐自己运卖,不但边镇不缺粮,还逼得商人自己去边镇开荒,这兵有粮野有人,什么鞑子来都不怕,繁衍下来用不了多少年就与关內无异了。”

他紧接着说道。

“那为何不行了呢?”

杨庆虚心地问。

“朝中衮衮诸公赚不到钱啊!

盐引是从边镇发出的,就算有油水可捞也是边镇捞,没有中间的朝中衮衮诸公们什么事啊!

然后他们想办法弄成了到户部纳粮支引。

这就好办了,那些皇亲国戚,各部官员,宫里公公,统统抢先下手各凭关系把盐引先占了,再由他们倒卖给商人渔利,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左手接了盐引右手给那些盐商,就能把盐利捞走一多半,甚至后来因为狼多肉少还大量虚开导致盐商在盐场支不到盐,越来越多盐商干不下去。

他们干不下去输边的粮食就少了,边镇就开始饿肚子了。

但这样还是有点粮食的,毕竟只要有盐商经营,就仍旧需要输粮才行,他们后来多数粮食都是在边镇屯田,然后跟户部过个数,这些粮食依然就近送到了驻军手中,虽然在边镇的屯田产粮少,但对于盐商来说这也没什么,毕竟他们的目的是换盐引,他们把屯田的损失从卖盐的利润上找回了。

但最后改成折色法就彻底坏事了。

盐商拿银子换盐引就行了,他们不再需要粮食换盐引了,那么他们在边镇的那些屯田就没有任何用处了,这些屯田本身产量就低,那些盐商也不可能愿意把产业放在关外,于是那些屯田全都废弃,边镇除了当兵的屯田收获外,就只能完全依靠关内运输了。

当兵的就再也吃不饱饭了!

至于现在的纲盐法,那就根本与当兵的无关了,这就是设计了给朝中衮衮诸公们躺着赚钱的,不在纲內的商人无权领引,而在纲內的商人只要后台不倒就可以世世代代垄断盐利,盐场几文钱的盐,出了盐场最低也是几十文的价,最少也是十倍之利啊,这就是躺着赚钱。

到如今不过几十年工夫就都富可敌国。

把这扬州盐商家财搜一搜,恐怕不会比李自成在北京拷掠出来的少。”

黄蜚说道。

他虽然是扬州总兵,但毕竟也是初来乍到,而且此时南方也没陷入兵荒马乱当中,武将虽然势力有些增强,但也还没到压过文官的地步,尤其是扬州这种近畿,仍旧还是维持着过去的秩序,这样他就很难向盐业伸手,所以他看这些盐商的财富也是很愤愤不平。

和这些家伙的穷奢极欲相比,他们这些从北方回来的,那是格外地受刺激。

“这得弄一弄啊!”

杨庆端着酒杯感慨道。

这的确得弄一弄,不弄盐商完全天理不容。

“怎么弄?”

黄蜚立刻来了精神。

“这盐商里有什么鸡蛋上的缝隙吗?”

杨庆说道。

“盐商目前分两派,一派是西北的,这是旧的盐商,过去输粮时候山西和陕西商帮控制盐业,但折色法之后徽州盐商崛起,这时候已经隐然压倒了西北的盐商。不过后者从洪武年间就干这个,在扬州的实力庞大,尤其是还控制着向草原和建奴的贸易,故此也不是那么容易认输,双方之间斗得厉害,去年因为商籍还闹得很大。而郑家就是徽商,他虽然是扬州人,但实际上籍贯徽州歙县长龄,不过兵备道马鸣录是陕西人,他是西商的首领。”

黄蜚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文官说道。

“西商也就是晋商了?”

杨庆问道。

“可以这样说,实际上也包括陕西商人,但主要还是山西的,咱们在渤海上查禁的那些南方海船,都是受这里的西商控制,不过他们的主要商路还是从汉江北上到赊旗店换陆路去山西,然后从山西出雁门关向北经宣化再向北。”

黄蜚说道。

“他们这商道可够远的!”

杨庆说道。

“还不只呢,西北商帮甚至把茶叶都能卖到西域去!”

黄蜚说道。

事实上晋商的足迹远达俄国,当然,这个不在杨庆关心的范围,他需要的是如何制造个机会,把扬州的这些晋商一锅端了,徽商暂时还得留着,他们目前还有用处,贸然弄掉这些徽商,会造成大明其他地方的食盐供应出问题,但晋商就不一样了,他们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李自成有长芦和淮北盐场,他不会傻到给崇祯的地盘送银子。

淮南盐场原本也是只供应淮南和江南,那么打掉陕西和山西盐商就不会造成什么麻烦了,而且这个行动肯定会得到徽商的支持,打掉他们,抄家的银子归崇祯,留下的市场归徽商,这样就可以做到皆大欢喜了。事实上盐商在目前的条件下还是有存在必要的,理论上食盐国营是最好的,但目前的大明根本不具备这个条件,皇权不下县的时代,想官营这种东西的唯一结果,是制造一大堆贪官污吏。

而且低下的效率还会影响偏远地区的食盐供应。

盐商至少可以解决供应问题,但需要扩大供应源,让各省都能拥有就近的食盐供应源,比如说湖北的井盐,江南沿海扩大盐场数量并且改革制盐技术增加产量,从而改变盐商集于扬州的局面。最终变成各地都有类似的交易中心和各自的贸易网络,这样扬州盐商的畸形繁荣也就可以落幕了,要不然这奢靡之风会愈演愈烈的,大明可不需要一群一顿饭吃一百只羊的家伙。

“爵爷,您要的烤腰子!”

身旁小丫鬟那柔柔的声音响起。

杨庆满意地看着她把十个烤腰子放到自己面前,然后趁机拍了一把她的小屁屁,在那熟悉的惊叫声中,很是开心地拿起一串递他二哥……

第八十六章 家无余财杨爵爷

“穷奢极欲啊!”

崇祯冷笑道。

杨庆当然要回来刺激他,可怜这位大明皇帝,因为要展示勤俭节约的圣主明君形象,刚刚拒绝了扬州知府给他准备的山珍海味,并且对其严厉训斥,结果转头就知道他拒绝的那些东西在扬州盐商们看来简直就是猪食……

知道他脾气的扬州知府,当然不会真给他准备奢侈酒宴。

但两人对节俭的认知明显有点误差。

“陛下,扬州盐商奢靡已久,但在无更加合理的盐法前,奴婢以为暂时还是别动他们,此时四川已乱,川盐难以出川,淮北,长芦两大盐场皆入李自成之手,朝廷所赖者惟有淮南之盐,而沿江各省淮盐运输销售皆在扬州盐商之手,轻率行动必然使内陆盐荒,盐荒则生民变,陛下初幸南京此时还不宜冒险。”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说。

他当然知道此时的崇祯肯定动了杀机。

崇祯没说话。

很显然还没平息怒火。

话说他在北京时候,平常是真连肉都不吃的,衣服也是缝缝补补,严格按照文臣们所说的圣主明君标准控制自己的享受,一道菜用超过一百只羊,每只羊只吃嘴唇一点肉,这在他看来简直就已经罪该万死了,尤其是这一路上他早就见识了民间的饿殍遍野,仅仅盐商这一道菜就能养活多少饥民啊!

北方饥荒到如此地步,盐商却依然如此穷奢极欲,想想李自成所说那些连苍蝇都吃光了的情景……

这他玛纯粹是造反有理啊!

“陛下,徽商的确暂时不宜动,但盐商可不只有徽商啊!”

杨庆阴险地说道。

“说下去!”

崇祯说道。

“陛下,山海关之战期间,臣与黄蜚所部封锁辽东湾,查获多艘晋商海船,皆运粮以补给建奴,更兼臣攻破锦州之时,在锦州所焚之建奴军粮中多数皆江南所产之米,以此可知山西在南之奸商,始终不断以江南之米走私辽东。想那辽东苦寒之地,朝廷当年屯田之时粮饷不断,驻守将士尚且不免饥寒,建奴若无此辈汉奸之助恐怕尽皆饿死又何能为患数十年?而江南晋商皆集于扬州,此辈之奢靡岂非尽皆我辽东将士之血?此事若不彻查恐英魂亦难安于地下。”

杨庆大义凛然地说。

当然,他的意思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抄徽商暂时的确不行,但不是还有晋商可以抄吗?晋商已经没用了,山西又不是咱们的地盘,有事也是李自成去头疼。

“汉奸?你这个词用的好!”

崇祯说道。

“此辈皆我汉人之奸徒,朕若继续坐视其逍遥法外,又何颜以对死难之将士,此乃锦衣卫职责,尔掌管北衙当速办此案!”

他紧接着说道。

“臣遵旨!”

杨庆立刻说道。

“你在南京尚无住处吧?”

崇祯说道。

“臣家无余财,南京的房子据说贵的很,再加上南迁之民众多,房价飙升堪称寸土寸金,臣哪里买得起,正准备到南京后让圆圆找旧识赁一处暂居,陛下想来也知道她在南京的熟人较多,估计租金还能便宜些。”

杨庆厚颜无耻地说道。

不得不说他能说出家无余财这种话也算不要脸了。

“不用向朕哭穷,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把多尔衮那东西卖了一万两吗?”

崇祯笑道。

“带他去找魏国公,就说朕买魏国公一处宅子,算是给他的赐第!”

紧接着他对王承恩说道。

杨庆赶紧谢恩,然后随着王承恩一起退出。

“你这是准备要让这南幸之路上一路哭声啊!晋商所为尽人皆知,但你可知这晋商后面有多少朝中的王公大臣?商人只是水面的荷叶,这些人才是水下的根茎,荷叶剪除无非复生而已,晋商没了他们大不了再扶植浙商闽商粤商,而你反而为自己惹来一堆仇敌。咱们也算患难与共了,咱家的命也算是你救的,这些话咱家还是得跟你说清楚的,南京不是咱们在北方可以任意而行,以你的性子以后得小心那些明枪暗箭了。”

王承恩边走边说道。

“督公放心,卑职就不怕这个!”

杨庆说道。

“那你好自为之!”

老王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话说老王还是够意思的,这话肯定不是崇祯让他说的,崇祯巴不得杨庆像疯狗一样替自己到处狂咬呢!

这是老王的肺腑之言了!

不过很显然老王还是低估了杨庆的疯狂,这家伙现在真就像一只疯狗一样亢奋,他才不怕什么以后的明枪暗箭呢!他现在脑子里只有抄家,尤其是抄晋商的家这就更让人心中充满***了,至于以后的明枪暗箭,那个更不在杨庆的考虑范围,多尔衮的千军万马他都不在乎,晋商背后那些王公大臣又算个屁,这些人还能怎么着他?暗杀他根本不怕,唯一的杀招无非就是离间他和崇祯,就像吴伟业计划中的,但真以为他是宁可上风波亭也老老实实的岳武穆呀?真有那么一天的话,带着关宁军清君侧这种事情他也是完全干得出来。

明枪暗箭?

一狼牙棒统统敲碎!

他布局设计把关宁军弄到淮西可不光是警戒左良玉,从安庆顺流而下到南京可用不了几天。

更何况黄蜚手下也是他的盟友。

就算黄蜚不干,他只要一句话,那么黄蜚所部核心的,那些跟着他血战辽东的精锐会毫不犹豫地拿下他二哥然后来听他指挥。

他不是岳武穆。

紧接着他和王承恩到了魏国公徐弘基那里,然后赐第这种事情不值一提了,老徐可是南京头号大地主,南京城里豪宅无数,崇祯实际上就是慷他人之慨,王承恩一说这事那老徐就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在把自己的家奴叫过来咨询一下……

好吧,他房子太多自己都记不清多少了,只能找家奴咨询。

然后杨庆有了自己的伯爵府。

秦淮河畔一处五进大宅正式转入了他的名下。

紧接着杨庆返回住处。

此时的崇祯已经不需要他每天晚上在外面才能睡着觉了,毕竟这里已经是扬州,崇祯再小心也不至于小心到这种地步,杨庆刚进门,就看见圆圆正没好气地坐在屋里,而一个管家模样的正满脸堆笑地站在一旁,另外还有那个被他预定要吃的小丫鬟,后者换了一身新衣,低着头看上去忧伤地站在那里捏着手绢。

“小的郑安见过爵爷!”

那管家模样的上前行礼说道。

“无需多礼!”

杨庆摆了摆手说道。

紧接着他走到那小丫鬟面前,伸手挑起她下巴,很满意地看了看她那惊慌的神情,这才背着手走到太师椅前坐下,接过婢女递上的茶,喝了一口之后说道:“回去代本爵谢谢你家主人,另外转告他,本爵奉旨掌管锦衣卫北衙,不日就要到南京,人家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我这第一把火都想不起烧哪儿,皇上对本爵委以重任我却无从下手,这惶恐得很啊!说起来我与你家主人也算一见如故,上次带兵血洗锦州时候,在锦州抓了几个商人,他们说是你们郑家的人,那时候我也不知道郑家是何人,干脆也就一起砍了,如今才知道郑家原来就是你们老爷啊!早知道我就留着他们的狗命了!”

郑安俩腿一软立刻跪下了。

“冤枉啊,爵爷,我们郑家和建奴之间绝对没有生意往来!”

他喊道。

“那他们怎么说是郑家?”

杨庆一脸纯洁地说道。

“不过也的确有些不对,那些人明明就是山西口音嘛!”

他自言自语道。

“爵爷明察,我们郑家要么用扬州的伙计,要么用徽州的,怎么可能用山西的伙计?我们徽商和晋商根本不是一路人,那些晋商的确有与建奴勾结的,但我们徽商对大明可是忠心耿耿。”

郑安小心翼翼地说。

“可他们给建奴运的明明是江南产的大米啊!而且还是用海船运的。”

杨庆说道。

郑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爵爷,这个小人可以回去帮爵爷查探一下。”

他说道。

“那就有劳了,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这陕西山西二省已经划给秦王做封地了,有些事情不能再像过去一样了,那里的百姓也好商人也好,都已经算是秦藩之民,虽说都是咱们皇上的臣民,但终究还是有些区别,就像我跟你家主人算兄弟,但他们只能说是远亲,这个,我说的意思你明白吗?”

杨庆说道。

“小人明白。”

郑安用力点了一下头。

“明白就好,你们郑家既然是这扬州盐商之首,对这秦藩在扬州的商人想来也都是熟悉的,若是知道他们有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可千万别碍于情面知情不报,若是敢为其隐瞒以后被本爵查出来,那时候可就别怪本爵不讲情面了。回去转告你家主人,任何一个大明臣民,都有为国除奸的义务,对于那些私通建奴,甚至与建奴走私贸易的汉奸,也就是我汉人之奸徒,必须发现一个检举一个,锦衣卫北衙的大门随时为那些忠义之士敞开!”

杨庆说道。

“小的这就回去转告我家主人严查!”

郑安咽了口唾沫说道。

第八十七章 恶魔的巢穴

这就可以了。

至于如何选择,那就看郑元勋和他身后那些徽商们了。

但杨庆想不出他们拒绝的理由。

西商的后台已经完了,他们的主要后台就是陕西和山西籍的官员,但此时这些人绝大多数都随着北京的易主,留在李自成的手下成了秦藩官员,或者干脆就被刘宗敏和各地老土匪的夹棍夹死。即便是在南方的也成了无根浮萍,因为以后重新开科,短时间也不会再有北方籍士子参加了,也就是说北方籍官员不会有新的血液补充了。官场就是这样,北籍官员没有了后续,注定是要被南籍官员欺压的,原本历史上弘光登基后多少北籍官员被挤到一边,而同样北方籍商人没了这些后台就是落水狗而已。

打落水狗那是皆大欢喜。

就算晋商身后还有一些因为利益纠缠,选择支持他们的王公大臣,可徽商背后的势力更强,更别说他们还会得到崇祯支持……

而成功后他们可以独霸盐业。

为什么不干呢?

原本历史上他们就是胜利者,哪怕扬州的血洗导致了郑家衰落,紧接着同样是徽州人的江家也迅速崛起,然后在整个咱大清期间,扬州盐业始终控制在徽州商人手中,说扬州盐商,实际上更严格说是徽州盐商,扬州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实是徽商的殖民地。

杨庆只是在必然的结果上推一把。

“你现在真像个戏台上的奸臣!”

圆圆没好气地说。

杨庆同样没好气地伸手一把拉过了她,紧接着往旁边茶几上一按,连站都没站起来就坐在那里左手按着她的后背,让她以一种羞耻的姿态趴在并不高的茶几上,然后扬起右手打了一下她的小屁屁……

“啊!”

圆圆娇羞地惊叫一声。

……

“那个,天色已晚,贤妹该歇息了!”

一阵诡异的寂静后,杨庆一本正经地说。

趴在那里俏脸红红地等待他后续的圆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三年,我就看你能不能忍住!”

紧接着她起身咬着牙说道。

然后她扭着小屁屁趾高气扬地向外走去。

杨庆看着她的背影哀叹一声。

的确,他就算能把公主搞到手那也得三年后的,话说周皇后可是刚死也就不到半年,坤兴公主得给她妈守孝,太子可是在秦王主持下,刚刚严格按照皇后标准在北京给周皇后举行了葬礼。她没留在北京,那就已经是迫不得已,当然,主要是无论崇祯还是杨庆,都怕她留在北京哪天被李自成的亲信祸祸了,虽然老李据说不好这一口,但他手下那些可都如狼似虎般,这么一个美丽的公主留在他那里极其危险。

那么坤兴公主就只能在南京为周皇后守孝了。

然后这就苦了他。

张嫣可是还没放弃拆散他和公主的努力,圆圆身边几个侍女可全是张嫣派来的宫女,就瞪大眼睛等着他俩有什么苟且之事,然后张嫣再以最快速度赐婚让圆圆变成他的伯爵夫人,从而绝了他染指公主的企图,而两人之间的这种斗争得持续到公主服孝期满。

三年啊!

“你过来!”

哀叹完的杨庆对那都看傻了的小丫鬟说道。

“你可要小心,别弄个耳目来!”

圆圆突然回头娇媚地说道。

“放心,为兄别的不好说,但要说这收服女人,那棍刑之下自认还是没谁能扛得住,来,小妹妹,过来告诉爷,郑元勋是怎么交待你的?你要不说我可就用刑了!”

杨庆笑咪咪地对那小丫鬟说道。

圆圆恨恨地一跺脚,然后咬着牙转身离开。

而那小丫鬟惊慌地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身也想逃跑,但紧接着杨庆就跳起来,一个饿虎扑食扑到了她的后背……

杨爵爷棍刑当然犀利,这可怜的小丫鬟很快就什么都招了。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像这种送婢女送歌伎小妾之类,基本上都是带有一定的安插耳目性质,作为目前崇祯身边三个最亲信的内臣之一,外臣谁还不惦记着弄个人在他身边,像他主动要这就完全属于惊喜了,郑元勋要不抓住这种好机会就是傻子了。当然,这种小事完全不值一提,杨庆其实也不怎么很在意这种事情的,他无非就是找个乐子当施棍刑时候的助兴而已,话说这种好事完全可以继续下去,他就不信有什么女人能顶住他的棍刑。

心情愉悦的他第二天随着崇祯继续南下。

庞大的船队很快出瓜洲进入长江,在水师战舰护卫下浩浩荡荡走完崇祯南幸之旅最后一程,并且在第二天到达南京下关码头,而此时南京的官民几乎倾城而出,等候在码头迎接圣驾。

背插七刀的杨爵爷,护卫大明皇帝就这样驾临南京。

接下来的一天在繁琐的礼仪程序中过去……

事实上接下来几天都如此。

帝王驾临新都,其实更准确说是旧都,而且还是一个埋着开国皇帝的旧都,当然不会是一个简单过程,光一个祭拜孝陵就得一番折腾,而杨庆在这期间始终扮演贴身保镖角色。用他那背插七刀的形象,五马分尸阿济格活剐鳌拜手刃刘泽清的传奇,另外还有随行的三千关宁铁骑,为崇祯竖立起皇帝陛下的威严面,提醒南京的臣民,皇帝陛下依然是可以生杀予夺的皇帝陛下。

至于崇祯自己当然是要扮演圣主明君的仁慈面。

总之杨庆仿佛旗帜般,一直这么矗立了大半个月才终于可以忙他自己的事情……

“这不行!”

杨庆站在自己的锦衣卫北镇抚司官衙前,很是不满地看着没有任何特色的大门说道。

此时锦衣卫指挥使依然没任命。

主要是崇祯曾经答应过他,到南京后就任命他当指挥使。

但现在崇祯只能食言了,因为这明显会拉仇恨的。

南京锦衣卫籍勋贵可是一大堆,比如徐家就有两个世袭指挥佥事,其他各勋贵家也都有锦衣卫世职,虽然他们没什么本事,可他们的身份依然在那里,所有人都盯着这个指挥使的职位,如果任命杨庆为指挥使,很容易会引起勋贵们的公愤,既然这样崇祯索性暂时不任命,而是让他继续以指挥同知掌管北镇抚司。

南镇抚司暂时还没设立。

这个机构算是锦衣卫的内部纪律机构,但此时并非必要,而且崇祯此时也是一堆事情缠身,顾不上管这些不是必须的机构,而东厂则正式挂牌,韩赞周提督东厂。

这两个机构实际上就足够。

韩赞周作为原本的南京守备太监熟悉南京一切,他的东厂就是负责监视官员的,杨庆的北镇抚司负责抓人拷打外加抄家,准确说前者是情报机构而杨庆是bao力机构。主要是宦官势力严重受损,韩赞周和他在南京的人都没有执行bao力手段的能力,这些家伙作为地头蛇的确熟悉情况,但他们的战斗力就完全不值一提了。相反杨庆的锦衣卫就不一样了,这可是能和清军野战的,连同那些被编入锦衣卫的前包衣,此时留在杨庆手中的依旧还有一千人,其他那些除了设立昌化监以外,都被分出去在各省建立情报站,甚至还有部分干脆派到了北方李自成的控制区。

但一千人也足够了!

一千隶属北衙的精锐在南京基本上是横着走的。

而这里是其大本营。

但这个大本营只是原本南京锦衣卫的一处普通官衙,在外观说和其他那些官衙并没什么区别,完全不符合北镇抚司这种恶名昭彰的形象,更不符合杨爵爷的审美观……

“北衙是干什么的?”

杨庆对着他的手下训示:“北衙是要让所有人望而生畏的,是要让人看着就心跳加速,手脚发软,还没等进门就站不稳的,要阴森,要恐怖,要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让人哪怕盛夏里靠近也会冒冷汗,隔着三尺就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罪,甚至要让这条街成为他们心目中的禁区,而这像什么?这是午后消遣的茶馆吗?居然连卖菜的都无视你们,这简直有辱锦衣卫的形象!”

“爵爷之意是?”

那手下小心翼翼地说。

“把墙加高到一丈,另外再砌一道内墙,中间留出一丈宽的甬道,然后在里面养几只野狼,对外放出风,就说咱们是拿犯人喂养野狼的,另外在四角建起碉楼,比城墙矮一尺就行,碉楼上要架起弗朗机炮。把这个大门直接拆了,然后找石匠来修成拱桥那样的石拱,在石头上雕刻出獠牙和各种骷髅头,大致上让整个大门就像张开的大口,至于门扇漆成黑色的。门口也别立这些石头狮子了,弄两个铁笼子,那铁笼子就不用刷漆了,里面装受刑的石人,雕刻得和真人一样,弄得凄惨一些最好泼些血,每天都泼一些,反正猪血羊血都无所谓……”

杨庆带着他恶趣味的兴奋指着大门畅想自己的恶魔巢穴。

旁边手下想象一下那形象立刻不寒而栗。

第八十八章 我大明岁入六百万

既然杨爵爷喜欢,那就必须得照着他的标准改,然后新的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就照狼窝的标准开始了改造。

不仅仅是外面。

里面同样也要进行改造。

尤其是各种刑具必须配齐,话说都是锦衣卫了当然必须得齐全,不但得有中式的刑具,杨庆还充分发挥他作为穿越者的优势大量引入欧式刑具,比如说审讯椅,铁娘子,梨花杵之类,就连钉人的十字架和穿刺桩都得竖起来,这也算是洋为中用嘛!至于他是如何知道这些东西的……

他是一夜顿悟的。

真得是一夜之间顿悟。

也不知道是觉醒了什么特殊能力,总之某天早晨一觉醒来时候,他就已经可以把这些东西的图样画出来了,就连构造复杂的梨花杵都不例外,尽管他在这之前最多也就是知道有这些东西,话说他现在都已经真得有些怀疑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神仙了。

“爵爷,此物倒是颇为有趣!”

高得捷拿着个梨花杵在把玩中笑得很猥琐。

他和三千关宁铁骑被崇祯留在南京充当禁卫军,毕竟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在明军系统算拔尖的,而且不会受南京的官场影响,实际上也转入锦衣卫籍,但不归杨庆指挥,而是王承恩负责指挥,单独设立军营驻扎在城内,和归五军都督府及兵部指挥的京营区分开。

而后者就是王之仁等迎驾军为核心再加原南京京营改编。

崇祯的目标以天子六军的标准,把这个新的京营扩编到十二万,从而作为崇祯中兴大明的依仗,毕竟他也知道江北各镇多半都是只听将领的,而他需要的是真正自己控制的。这六军根据杨庆的建议按照戚继光的兵法训练,实际上明军不缺最适合他们的兵法,在目前水平下根本不需要什么欧洲的那些东西,只要根据戚继光的兵法能够严格训练并保证粮饷,明军依然可以吊打周围所有敌人。

哪怕依然用火绳枪。

当然,火器质量必须得保证。

但无论是整编军队还是采购装备,这些都需要大量资金,虽然崇祯已经有了三百多万,但三百多万远远不够,崇祯现在非常缺钱,所以他对抄家和杨庆一样热衷,要知道整个他目前控制区,岁入其实只有六百万两……

这个数字是真的。

大明朝廷目前来讲岁入就六百万。

这点钱别说让他重建京营,就是养活江北各军都只能说勉强。

这时候的大明朝廷实际上没多大点控制区了,扣除云贵广西福建这些根本不可能带来多少收入的地方,还有因为之前战乱被毁的湖广,剩下也就是南直隶和浙江,江西三省能提供税收。至于闽粤的海关收入不值一提,因为这时候大明的海上贸易基本上全走私,有郑芝龙这些家伙,谁还傻乎乎给朝廷交税?盐税不值一提,大明一年盐税一百万,全国的,而淮盐就几十万,每年解到南京户部的税收总共也就六百万,这个数字原本历史上弘光登基后史可法也给他算过,同样那时候也是刚刚够养活各军。

不得不说咱大明就是个悲剧。

六百万啊!

扬州盐商们一年的利润就得最少九百万啊!

大明皇帝陛下以整个江南的税收,加起来居然还赶不上这些家伙的利润。

而这一次因为关宁军的南下,明军数量实际上是更多的,这甚至已经超出目前户部能承担,要知道光左良玉那里,每年就得支走一百万两,实际上哪怕史可法和高宏图真心实意帮崇祯,朝廷也拿不出钱来了,就连第一批关宁军及其家属的安置,都是王承恩从内库掏的。

崇祯不抄家根本就不可能组建他的新京营。

所以说崇祯到达南京只不过是一个开始,他未来的麻烦多着呢!

“你这个yin棍!”

杨庆夺过梨花杵无语道。

“这是刑具!”

紧接着他重申。

“下次用到此物时,卑职请爵爷务必叫上卑职,爵爷学究天人,卑职虽愚钝不能望爵爷项背,但能跟着爵爷学得一二分亦此生无憾!”

高得捷一脸严肃地说。

“啊,那就成全你吧!”

杨庆满意地说道。

话说这东西他其实不是给女犯准备,所以外形做了一点修改,这是专门用来对付男犯人的,不过也备不住高得捷这种货色,就喜欢看这个对付男犯人呢!

“爵爷,外面有个叫江国茂的盐商求见爵爷,说是要检举私通建奴的汉奸。”

这时候一名锦衣卫禀报。

“江国茂?”

杨庆意外了一下。

“让他到这里来就!”

紧接着他说道。

很快一个五十左右,身穿青衫的男子就被带了过来,此人明显有点不适应这里的气氛,尤其是那崭新的审讯椅,打开盖子的铁娘子,还有堪称琳琅满目的其他各种刑具,看得他走路都明显有些腿软,不时擦一把头上的冷汗。很显然他基本上都能明白这些东西用途,尤其是那正在试验的审讯椅下面,还有几个锦衣卫在塞木炭呢,几个尖利的三棱刺都烧得有些发红了。

“生员见过爵爷!”

他小心翼翼地行礼说道。

“你是秀才?”

杨庆意外地说道。

说话间这家伙还在玩着手中的梨花杵。

随着他转动手柄,这件崭新的刑具就像绽放的花朵般缓缓撑开。

“生员虽进过学,但才疏学浅一直未能再进一步,只能弃学从商,跟着亲友来扬州贩盐为生!”

江国茂擦着冷汗说。

作为一个商人,他的头脑还是足够清醒,此物既然在这里,那肯定也不是什么玩具,那造型明显是可以插进身体某处的,然后杨爵爷这动作也展示了插进去以后干什么,他现在甚至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某处有些疼了。

“说吧,你想检举什么?”

杨庆满意地说道。

“生员检举山西商人张氏,常年在扬州收购粮食,以贩运山东为名,走私至辽东补给建奴,且不只是张氏一家,其他山西籍商人亦多涉于此。此辈无视朝廷律法,走私资敌遂使建奴数十年间为患大明,乃至于攻入直隶山东,杀戮我大明无数百姓。正是依靠这走私贸易,那些沾满我大明百姓鲜血的金银,皆入于晋商之手,成就其富可敌国,生员久读圣贤之书,明忠奸之分,实在无法坐视其继续逍遥法外,故此甘愿冒险出首。”

江国茂说道。

“此事当真?”

杨庆问道。

“千真万确。”

江国茂说道。

“但没有物证啊!”

杨庆说道。

“此事易尔,张家有两艘海船即将从松江启程北上,其目的地乃是辽东之盖州,船上尽皆松江之米,只要将其拿下,船上有张家伙计,然后严刑拷打自然会招供,这样物证人证就齐全了。另外据生员所知,张氏历年走私的账簿,皆在其妾室之手,若能以雷霆手段查抄张家,抢在其烧毁之前拿到,他们也就无从抵赖了。而且张家只是参与走私的晋商之一,若能撬开张氏之嘴,那扬州之晋商多半都逃不脱,此辈在扬已逾两百年,个个都积累得家财万贯……”

江国茂像个奸臣一样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本爵乃为国执法,难道是为了抄家吗?”

杨庆义正言辞地喝道。

“生员胡言乱语,请爵爷恕罪!”

江国茂赶紧说道。

杨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并不会介意的,然后他低声问道:“你估计一下这些家伙全抄了的话,大概能抄出来多少现银?”

“这个,晋商喜欢把银子运回老家装在大缸里埋地下,故此其家财只有部分在扬,但此辈非只盐业和粮食贸易,扬州的钱庄,当铺之类亦为其所把持,若真得将其一网打尽,再将其产业官卖,那么千万两可得,此辈商铺皆获利丰厚,民间商人多欲得之。”

江国茂说道。

“有这么多?”

杨庆愕然道。

“若无千万两,生员甘愿领罚。”

江国茂说道。

“那咱们就得好好计划一下啊!”

杨庆阴险地说道。

扬州盐商资本估计三千万,西商与徽商各占一半,这是在本地流通的,并不是这些家伙藏在老家的,所以估计个一千万并不算多,尤其是这些年西北持续战乱,盐商们赚的钱估计也没来得及运回老家。

那这就足够让崇祯下定决心了。

真要把晋商一网打尽,肯定会闹出大乱子的,在扬州搞出民变之类事情绝对不可避免,原本历史上郑元勋就是死于西商和徽商的斗争,他是在高杰围攻扬州期间试图调停,结果被乱民以卖扬州的罪名群殴而死。但实际上是西商首领的扬州兵备道马鸣录在幕后操纵,而马鸣录则与史可法一起死在扬州,最终以清军血洗扬州结束了双方的斗争。

战后的扬州盐业就直接没西商的事了。

重新回到这座城市的徽商完全掌控扬州盐业。

这时候杨庆也想起这个江国茂是什么人了,他就是十全老狗时代扬州盐商之首江春的曾祖,从他儿子江演开始到江春,江家三代盐商首领,十全老狗南巡之时,江春甚至与别人合伙,一次向其捐献白银一千万两。

(弘光朝岁入六百万,这是国榷记载史可法给弘光算军费时候说的。)

第八十九章 苏醒的锦衣卫

剩下的就很简单了。

江国茂负责当带路党,带着三百锦衣卫直奔松江,去把张家的那两艘船拿下作为物证,不过这样的商船都有武装,而且那些水手都相当强悍,在当地甚至有可能还有同党。三百锦衣卫可不一定镇得住,为了避免意外发生,杨庆干脆给他们从江边叫了水师战船,黄蜚的兵对他比对黄蜚都忠心,十二艘战船和一千水军立刻护送锦衣卫顺流而下。

这就足够了。

松江是吴淞总兵黄斌卿防区,他不会插手锦衣卫办事的。

同时杨庆也给黄蜚去了密信。

后者接到信以后,很干脆地下令封锁扬州,至于打着的旗号是……

闹饷。

户部没给他们发军饷。

当然,户部的确欠着他们不少的军饷,史可法和高弘图为了养活各镇的军队还有给崇祯修缮皇宫,现在已经都快囊空如洗了,不仅仅是黄蜚,就连王之仁等部都欠着饷。毕竟就那么一年六百万,无论怎么精打细算都是肯定不够的,再说朝廷欠饷那是天经地义,大明朝的军队什么时候发足过饷?真要细算起来没有一支军队的饷不是欠着的,不过黄蜚并不缺钱,他在撤离登州时候,把当地士绅基本上洗劫一空,反正他不洗劫最后也是便宜了李自成,实际上这家伙不只是洗劫登州,他南下在过海州前一路之上到一处抢一处。

所以他的部下都并不怎么缺钱。

而且扬州毕竟是商业枢纽,无论粮食还是盐之类都供应充足。

但他们在扬州仍旧颇受刺激。

扬州士绅明显不会对他们这样的粗坯有什么敬意,黄蜚虽然是扬州总兵但所部只有很少获准驻扬州,绝大多数都在扬州兵备道马鸣录反对下,不得不在瓜洲驻扎,以防止在扬州城内扰民影响了盐商们风花雪月的好心情。

黄蜚部下早就想搞事情了。

在杨庆授意下,打着闹饷的借口两万大军涌入扬州,迅速控制了所有城门和各处要道,堂而皇之地封锁扬州禁止城内任何人进出,然后在扬州城内开始搞事情,比如说抢劫个店铺打砸个官署之类。甚至还有一队乱兵冲进扬州著名盐商张家勒索,因为没有见到张家主事的,愤而冲进人家的后宅抢掠其姬妾,把各种能找到的财物都洗劫一空,临走时候居然还点了一把火,好在家奴扑救及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可怜张家跑到马鸣录那里哭诉……

当然,哭诉也没用。

马鸣录自己都吓得不敢出官衙了。

而且不只是张家。

实际上黄蜚和杨庆早就研究好了借着这个机会狠狠捞一把,虽然以后抄家的时候还可以捞,但毕竟比不上这种混乱中的洗劫来得干脆,所以那些乱兵不只是抢了张家,一大堆商人都受害呢!

然后就是皇上震怒了。

得知消息的崇祯立刻召见史可法和高宏图痛斥。

黄蜚忠心耿耿,所部可是最早举旗护国讨逆的,整个山海关之战他们全程参与了,其中数千士兵还是参与过塔山阻击战,为救驾立下赫赫之功的,这样的忠义之师都欠饷你们这是干什么吃的?你们这不是让将士寒心吗?他们浴血奋战把朕救出,到这里你们居然连军饷都不给足,你们这不是打朕的脸吗?

甚至懿安皇后都召见了史可法。

话说她可是当初亲自率领过黄蜚所部护国讨逆的,而且当初杨庆许诺到南京后补发历年所欠军饷,这件事也是她来背书的,这相当于她违背了承诺,无论如何朝廷不能让这些有功将士寒心啊!

史可法还能怎么办?

他和高宏图只能把一笔原本要给左良玉的军饷挪用。

至于左良玉那里……

那个只好史可法亲自写信安抚了,再说左良玉独霸湖广也不缺钱。

然后由王承恩亲自带着军饷前往扬州安抚。

很显然他的面子必须给,在得到了部分军饷还有皇帝陛下的圣旨慰勉后,那些封锁扬州的士兵打开城门,这场总共持续五天的风波才得以平息,惶恐不安中煎熬的扬州士绅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在这种乱世里什么兵变闹饷当兵的抢掠都司空见惯,江北的兵头们谁还没干过?刘泽清都把淮北洗劫一空,在淮安抢女人报私仇随意杀害路过的官员,这些什么没干?高杰南撤路上烧杀抢掠就像蝗虫所过赤地无余,既然他们都是这个样子,那凭什么要求黄蜚就是老实孩子?

总得来说扬州盐商们损失也不大。

无非就是被抢了些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的浮财,烧了几个园子抢走些姬妾婢女之类的……

锦衣卫北镇抚司。

“爵爷。”

高得捷拎着那梨花杵带着意犹未尽的激动从刑室走出,而那梨花杵上还带着正在滴落的鲜血,在他背后的刑室內依然传来凄惨的哀嚎。

“怎么样?”

正在喝茶的杨庆说道。

“招了!”

高得捷说道。

他身后一个锦衣卫把供状递上。

杨庆接过满意地看着。

就在这时候,一个脸色刷白的女人哆哆嗦嗦地被带出来,还没等被带到杨庆跟前,就吓得尖叫一声扑倒在他脚下,不过这个女人并没受刑,她只是在里面观摩了一下,很显然即便只是观摩,她也已经感同身受,趴在地上就像畏伏在老虎面前的兔子,冷汗在她白嫩的脸庞不断落下,在石板的地面上汇聚。

杨庆看着她的俏脸,然后放下供状从高得捷手中接过梨花杵,在那里阴森森地转动着手柄。

那女人哆嗦得更厉害了。

“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吧?”

杨庆说道。

那女人哆哆嗦嗦地点头。

“其实这东西是我跟红毛人学的,而在红毛人那里,这就是专门用来对付女犯的,不过爵爷我这个人心慈手软怜香惜玉,一般不会用它来对付女人的,尤其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可是别人就不一定像我这样怜香惜玉了。”

杨庆说道。

“爵爷,给我,我最喜欢这个了!”

高得捷在一旁迫不及待地说。

同时他还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那女人。

“妾身招,妾身什么都招!”

那女人看着他那仿佛变tai恶魔一样的神情,毫不犹豫地磕头哭喊道。

这就是闹饷的主要目标。

她和江国茂所说的那份账簿全都由那些闹事的乱兵,在江家的伙计带领下从张家直接带出来,要不然非得放火呢!

话说杨爵爷哪还需要麻烦着搜查,像什么搜查令之类的更不符合他风格,另外锦衣卫抓人,实际上按照规矩得刑科给事中签字的,也就是驾贴,没有驾贴根本无权抓人,刑科给事中不签字,皇帝都没办法,把锦衣卫描述得无法无天完全是那些文官抹黑。

大明有着完善的文官政府,一切都是有程序的。

但杨庆可没兴趣走什么程序。

而且他的锦衣卫真到扬州这么干,还得面对盐商手下的盐丁,甚至还有扬州从上到下各级衙门的衙役,这些人给拖延点时间,张家就把该藏的全藏好,他去根本搜不到任何想要的。他要强行搜查马鸣录首先不干,兵备道本身是按察司副使,到扬州拿人走程序得经过他,杨庆不会把事情搞得如此麻烦,直接让黄蜚搞兵变多简单?两万大军把扬州封锁起来搞突袭,不但想要的东西都拿到,而且也避免了盐商们得到风声转移财产,这也是少不了的,扬州四通八达,这些家伙把银子装上船有的是地方躲,必须得关门打狗才行。这时候黄蜚虽然解除封锁但却趁机强行入驻控制了扬州,各处城门依然在其控制下,哪怕晋商知道崇祯要对付他们,想跑也已经不可能了。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

杨庆满意地说。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江国茂和前往松江的锦衣卫押着几个人走进来,为首的年轻男子一看这女人脸色就变了。

“爵爷,一个没跑了!”

江国茂邀功般上前说道。

“这个女人赏给你了!”

杨庆说道。

“谢爵爷赏!”

江国茂激动地说道。

那女人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她给张家掌握账目肯定也熟悉所有生意渠道,和江国茂正好合成一对狗男女,后者接收这些生意,她继续维持锦衣玉食,这个结果无疑是非常令人满意的,不得不说爵爷是好人,把她的未来都考虑到了,既然这样她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她紧接着就换上一副娇媚的笑容,然后对杨庆说道:“爵爷,妾身愿为爵爷指证张家所有勾结建奴的罪行。”

“你这个yin妇,张家哪里对不起你!”

刚押到的那人怒吼道。

“交给你了!”

杨庆把手中梨花杵递给高得捷说道。

“谢爵爷!”

高得捷接过说道。

“来,小兄弟,过来我跟你玩个好游戏!”

他紧接着走过去,揽着那年轻人肩膀,看着其还算英俊的面容,把梨花杵放在其面前笑咪咪地说。

第九十章 咱锦衣卫文明执法

事实上这位张家忠仆一样没能熬过锦衣卫的酷刑……

毕竟菊花绽放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小妾和账簿,这名负责走私的伙计和已经装船的粮食,这就已经凑齐杨庆需要的了,紧接着杨庆以此奏明崇祯,当然,那小妾变成心怀忠义趁着扬州兵变的混乱,带着账簿主动逃出检举的了。对此皇帝陛下那当然震怒,这就是叛国罪了,大明律谋叛和谋逆都是一个等级的罪行,然后他的抄家旨意就迅速下到了刑科。刑科都给事中李清是扬州兴化人,估计和徽商之间已经有所勾搭了,接到圣旨后立刻签了驾贴,然后还没等杨庆带领锦衣卫到达,黄蜚的士兵就已经将张家及其在扬所有亲族全部困住。

张家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想跑他们都已经没法跑了。

杨庆到达后直接抄家。

张家可以说无一漏网,在扬州的所有成员一锅端,总共抄出不算商铺和其他财物在内,光金银珠宝就超过了一百万两,而且查封的各处产业估值也不会少于百万,然后……

然后朝野震惊。

“陛下,张氏为守法商人,其先为神宗万历朝首辅,岂能因几个下人诬告株连九族?”

马鸣录悲愤地高喊着。

张家其实是万历朝接张居正的首辅张四维后代,他们家已经当了差不多两百年盐商,从张四维爷爷辈就已经富甲一方,后来张四维在朝中当首辅,他弟弟张四教在扬州当盐商那可以说逍遥得很,张四维的两个儿子也都进士及第,张家绵延到现在可以说享尽荣华富。

没想到突然间就被端了。

朝野哗然啊!

尤其西商更是群情激愤,数千西商及雇员堵了马鸣录衙门,还有人上血书请愿的,作为兵备道虽然其本职是军务,但兵备道不是官衔,他的真正官衔是按察司副使,以按察司副使巡视兵备,当然有维护地方司法的职责。

那么也就责无旁贷了。

不仅仅是他,这时候朝中不少官员勋贵也在上书,对锦衣卫的草率行动进行指责,话说张家那好歹也是忠臣之后,张四维对纠正张居正的恶政可以说功不可没,多少被张居正迫害的贤良之臣在他当首辅期间被重新启用,虽然当首辅时间只有一年多,但对于拨乱反正起了重要作用,他的后代怎么可能勾结建奴?

有人检举也不行啊!

江国茂是盐商,和张家本来就是生意对手,他巴不得搞死张家呢!

至于物证……

那个算什么物证?

那船是在松江又不是在盖州。

船员说是驶往盖州难道就真得驶往盖州了吗?在它没到之前就不能说它是给建奴送粮食的。

至于人证……

一个妾室有什么发言权,无非就是个奴婢而已,要赶过去奴告主不但官府不受理,而且那奴婢还有罪呢!至于那些伙计屈打成招为求活命什么不能说?

至于账簿……

伪造的!

这些恶奴为了陷害主人在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指使下伪造的,绝对是伪造的,要是在张家搜出来的那可以说是他们家的,但这就是一个yin妇交出来的,那不是伪造的是什么,甚至就连那小妾是如何偷人被发现趁机逃跑,为避免被张家抓回去,故意伪造账簿诬告张家的故事都开始流传,不得不说这些家伙反应也够快的。

“陛下,此事不如交由刑部审讯也好安民心。”

解学龙小心翼翼地说。

“解尚书,这通敌叛国的案子,还不劳刑部费心,既然咱们锦衣卫接手了当然要严查下去!”

杨庆说道。

“锦衣卫酷刑之下无罪也屈打成招!”

马鸣录鄙夷地说。

“哈,说的好像刑部和按察司都没有刑具一样,要说起来兄弟用刑比按察司差远了,咱们锦衣卫一向文明执法,可没把人打得血肉模糊不辨人形,不信咱们把两家的囚犯拉出来比一比,看谁家的犯人看上去最惨!”

杨庆说道。

这话他倒是理直气壮。

“都无需再吵,张氏既然是名臣之后,的确不应草率行事,但此案既然已由锦衣卫负责,那也就不必再转到刑部了,还是继续由锦衣卫审讯,但其祖于朝廷有功,审讯之时慎用酷刑决不能屈打成招。若张氏之罪查实也决不能轻饶,其祖为名臣,其后更当忠于大明,若世受国恩却私通建奴则罪加一等!此案可为定例,日后有官宦之家通敌叛国者,若查实一律罪加一等,另外但凡通敌叛国案,以后皆由锦衣卫北衙负责。”

崇祯不耐烦地说。

他当然不会让张家落到刑部,这种世宦之家盘根错节,关系网恐怕遍布朝廷,若交给刑部的文官肯定会给张家开托的,那他接下来还玩个屁。

“陛下……”

马鸣录还想努力。

“陛下,宁南伯世子觐见。”

王承恩在崇祯身旁说道。

崇祯示意马鸣录闭嘴,后者无可奈何地停止挣扎,然后和解学龙一起退出大殿。

这里其实是武英殿,史可法虽然对皇宫进行了抢修,但一来没钱二来没时间,只是对一些状况还算好的进行了一番修缮,到明末南京的皇宫已经相当破败,毕竟也是两百年没怎么住人,也就是些太监在这里进行些日常维护,而且之前还遭受过一场雷电引起的火灾,最终适合崇祯办公的也就一个武英殿,其他的几个大殿因为没钱就连维修都暂停,崇祯身边也没多少人,他现在也不是很在意这些。

“陛下,臣告退了!”

杨庆在解学龙等人走后才告退。

“回去快一些,拖久了朕也不胜其烦!”

崇祯叹了口气说。

“陛下放心,就是石头臣也会让他开口的。”

杨庆说道。

张家被抓的那几个必须开口,他们不开口如何牵连所有晋商?张家这时候并不是晋商的头号,在扬州的晋商阎,范,李等家都丝毫不输于张家,不过其后期代表人物之一亢家这时候还没发迹,三年不下雨,陈粮有万石的亢百万是清初。至于八大皇商在扬州的实力并不强,他们的主要生意在北方,扬州的盐商范家也不是范永斗家,范永斗是长芦盐,淮盐范家是老牌盐商蒲州范世奎一系。但无论南北晋商都是一个网络,这个网络从金融到日用百货到粮食食盐再到钢铁之类统统互通,比如张家的粮食就是运到盖州由范永斗的人接手,后者在咱大清信誉卓著。

商业是就是这样。

没有孤立的商人,实际上就连徽商也不干净,只是后者挤不进北方市场,但晋商在江南采购粮食一样得与他们合作,要不然江国茂对他们知道得那么清楚?

崇祯的目标就是所有在南方的晋商。

或者说他们的银子。

一家就到手百万,全干掉的话千万毫不夸张啊!

“你办事,我放心!”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

杨庆随即退出武英殿,但刚走出不远,就迎面看见一个年轻武官和一个年龄稍长些的文官,在小太监带领下走过来……

“这位可是宁南伯世子?”

杨庆笑得很灿烂地说道。

那武官愣了一下,旁边小太监赶紧提醒,他也迅速换上一副同样的笑脸上前一步行礼:“晚辈左梦庚见过忠勇伯!”

左梦庚是代替他爹来觐见,至于他爹说张献忠余贼未平,所以不敢远离战场,当然,主要是被杨庆斩杀刘泽清给吓的,左良玉可不想做下一个刘泽清,实际上因为这件事其他几个军头也都格外小心。不仅仅是左良玉派儿子来觐见,高杰,刘良佐都一样没自己来,只有黄得功很爽快地自己来见了崇祯,说到底这些混蛋屁股底下都有屎,都怕崇祯像对付刘泽清一样对付他们,很显然杨庆这个打手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

“贤侄客气了!”

杨庆一边搀扶他一边说道。

左梦庚眉头一皱,他自称晚辈只不过客气一下,实际上两人年龄差不多,但杨庆和他爹一样是伯爵,所以才客气一下的,没想到杨庆倒是认得干脆,这就以他的长辈自居了。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

“这位是?”

杨庆看着他身旁那文官说道。

“都察院巡按湖广监察御史黄澍见过忠勇伯。”

后者满脸堆笑地行礼说。

“黄,啊,我记起来了!”

杨庆恍然大悟般说道。

黄澍脸色微变,还以为在高邮时候被他看见了呢!

不过紧接着他就恢复了正常。

他不知道杨庆其实是想起了原本历史上他那光辉事迹,话说弘光朝历史上这个小官留下的形象也太让人印象深刻了。作为东林党喉舌骂马士英骂得大义凛然,然后却被宗室检举贪污,紧接着以最快速度逃亡左良玉手下,鼓动左梦庚杀了追捕他的锦衣卫,最终使得犹豫不决的左良玉下定了清君侧的决心,左良玉一死他又毫不犹豫地鼓动左梦庚降清,给了弘光朝可以说最致命的一击。南京沦陷后,他的族兄,明朝最后一个武状元在家乡组织起义军抗清,已经留了鼠尾巴的他带着假发回去声称支援他族兄,然后清军到达后毫不客气地给了他族兄背后一刀……

这表现令人叹为观止。

他几乎可以和孙之獬一南一北并称咱大清两个奴才的楷模了。

(今天有事,一章)

第九十一章 狼穴

感慨着黄澍那为民族rong合而努力的传奇一生,杨庆返回到他的狼穴……

北衙已经在民间被称狼穴。

毕竟每天晚上那些野狼的嚎叫都回荡在南京城,再加上他拿犯人喂狼的恐怖传说,这座依然还在改造中的官署不可避免地成为南京百姓恐惧的所在,过去经常路过的卖菜小贩彻底绝迹了。就像杨庆说的,北衙所在的这段街道完全变成恐怖禁区,隔着十几丈都能感受到那阴森恐怖,顺便还破坏了秦淮河的旖旎,可想而知那些画舫上文人雅士吟咏风月时候突然耳畔一声狼嚎是多么煞风景。

据说一位外地士子初来乍到不知道还有这种刺激,搂着妓女吟诗时候突然狼嚎响起……

结果居然吓尿了!

尽管有御史愤而弹劾,但依然没有什么用处,崇祯隔着远又根本听不见,再说杨庆愿意在衙门养什么宠物是他的自由,大明律哪一条规定不能养野狼当宠物了?

根本就没有嘛!

既然没有法律禁止,那你们弹劾个屁。

杨爵爷明明奉公守法好不好!

扰民?

你们自己胆小罢了!

为什么我们锦衣卫天天在那里住着就没有一个害怕的?堂堂七尺男儿被狼嚎吓尿裤子,就这还有脸提?那孔夫子周游列国时候,别说野狼,估计就是老虎都遇着过,人家孔夫子都泰然处之,你们这些徒子徒孙们居然被一声狼嚎吓尿裤子,简直就是儒家之耻!

好吧,那些御史也干脆放弃了继续弹劾,既然不能阻挡,那就选择与狼嚎相伴吧!

“爵爷,您看这个行吗?”

大门前当初从山海关带来的,那个给他一起活剐鳌拜的刽子手,指着门前两个锈迹斑斑的铁笼子问道。

笼子里各有一个受刑的石头人在无语问苍天,其中一个剐了一半,而且形象就是照着鳌拜,这也是为了显示爵爷赫赫之功,而另一边的形象则是多尔衮,只不过做大字被吊状,浑身都是雕刻出来的鞭伤,下面自然只剩一个蛋,这也是告诉来别人杨爵爷究竟对他做过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

这两个石头人也算是杨庆对自己光辉岁月的怀念了。

或者也可以说炫耀,反正御史是没理由因此而弹劾的,这也是大明的赫赫战功啊!

“不错!”

杨庆满意地说。

然后他从手下那里拿过一桶热气腾腾的猪血,直接泼在了多尔衮的石像上。

“这样就更完美了!”

他一边欣赏着一边说道。

这些石人下面是空的,底下是接入秦淮河的排水沟,多余的血直接落下去流走了,除了石人身上和笼子上沾的,其他地方不会留下,否则长年累月这样干最后把自己大门变成粪坑他也受不了,实际上多泼些时间久了变成腐黑色也就不用再泼了。

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杨庆心满意足地进了衙门。

“还没招吗?”

杨庆问手下。

“爵爷,这些家伙硬得很。”

那手下说道。

“他们不是硬,而是对外面还抱着希望,他们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咱们不敢对他们用酷刑,硬扛着就是保所有晋商,这些晋商和他们后台的官员肯定会想办法营救,但要是按咱们的要求卖了这些人,那么也就不会再有人救他们了。”

杨庆说道。

他现在要的不是张家这几个主要成员招供他们走私,他们走私已经算证据确凿,抄张家时候抄出一堆可以算铁证的东西,他或者说崇祯现在要的是这些人把所有晋商都拖下水,然后凭借他们的口供来一场大狱。一个张家根本满足不了崇祯胃口,实际上刚吊起他的贪欲,崇祯要的是扬州所有西商的财富,这是崇祯想要实现扩军,想要完成他的京营六军的唯一办法,除此之外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短期内弄到一笔巨款。

他除了晋商暂时也没有别人可抄。

他还能抄谁?

抄勋贵?

南京的勋贵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的基础,他能迁都南京,就是因为这里有那些与国同休的勋贵。

这些人是他的根基。

哪怕这个根基已经腐烂,但终究还是朱家的老臣。

抄江浙士绅?

如果说那些勋贵是他在南京的政治基础,那么这些士绅就是他在南京的经济基础了,抄这些人的结果就是大明朝廷经济崩溃,而且后者也不是好抄的,他要抄江浙士绅就得面对左良玉清君侧的二十万大军,另外还有沿海各地官员的群起响应。

那么剩下还有谁?

他就是抄海商还得冒郑芝龙割据福建的危险。

他连抄盐商也都只能抄西商。

这还是因为西商的根基已经算是被毁了,他可以获得徽商的支持,而徽商后面实际上是江浙士绅,是南方籍官员,他可以利用南北官员间本身的矛盾来实现目标,否则的话他连西商都不敢抄。哪怕是皇帝,他也不是想抄家就抄家的,尤其还是这种对一个利益集团的抄家,如果不是西商的基础被毁,地盘落在李自成手中,就像当初在北京的时候,崇祯要是敢抄晋商那结果就是咱大清和蒙古各部王师南下,宣大军喜迎王师,为王师前驱直捣北京。

他也就在南京敢抄晋商。

而且这还是因为他身边有杨庆这样的恶犬,可以迅速实现他的意图不用担心出意外。

话说杨庆办事还是他放心的。

“诸位,”

杨庆笑咪咪地说道。

此时他坐在刑室內,面前六个吊起来的男人,这是张四维的一个曾孙和五个玄孙,这是在扬州的,实际上张家多数成员在蒲州,估计这时候已经投降了李自成,至于其结果这边也不是很清楚。

那六人全都仇恨地看着他。

“阉狗,想杀就杀,何须惺惺作态!”

其中一个大义凛然地说。

杨庆毫不在意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道:“诸位,想必你们应该明白你们的结果,不用幻想会有人营救你们了,你们很清楚是谁要弄你们,无论你们招供不招供,结果都是抄家灭门。但皇上念你们祖上是名臣,所以才给你们一个机会,如果你们把那些同党都供出来,并且当堂指正,那么你们就可以得到赦免,然后和你们的家人一起遣送回原籍,最多也就是个禁锢而已。可你们居然不领情,这就未免太伤皇上心了,话说你们为什么这么傻呢?你们就算死保那些同党,结果也一样是灭门,相反你们把他们都供出来,却可以保住一家人的性命,我实在想不出你们有什么理由拒绝这种好事。”

“阉狗,你就别做梦了,我们关圣故里,世代忠义,岂会为虎作伥牵连无辜!”

另一个冷笑道。

“啊,我明白了!”

杨庆恍然大悟般说道:“你们其实是害怕老家的亲人遭到其他晋商家族的报复!”

那六人脸色同时一变。

的确,杨庆猜得没错,晋商各家在扬州的,充其量都是分支,但其家族全都在山西,他们如果出卖其他晋商,后者遭到崇祯的清洗,那么结果就是他们在山西的家族同样遭到其他晋商家族的清洗,无非就是土匪灭门而已,他们在这里保后者,不但他们的家族不会有危险,而且还会获得其他家族的感激,然后张家的荣华富贵依旧可保。

牺牲他们,保全的是家族。

毕竟山西已经不是崇祯地盘,崇祯没能力把他们在山西的族人也一起抄了,这些世家大族并不在乎个人的生死荣辱,他们真正在乎的是家族的延续,和家族的延续,家族的辉煌相比死几个族人不值一提。

更何况他们这些人通常都会把妻儿留在老家,在扬州被抓的不过是些姬妾和庶子而已。

这些人死了就死了吧!

他们的嫡子还在就行了!

然而……

“你们或许不知道,我与李自成的关系其实也很不错。”

杨庆笑咪咪地说。

“如果皇上给秦王一道圣旨,要求秦王协助锦衣卫查办张氏家族的叛国案,然后我再给李自成去一份私信告诉他在你们家抄出多少银子,我想李自成会奉旨的。”

他紧接着很开心地说道。

“你,你……”

张四维的那个曾孙悲愤地指着他。

他们都是聪明人,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样的结果,他们在扬州的资产就逾百万,那他们老家的地窖里藏着的更多,崇祯要他们的银子,李自成当然也喜欢他们的银子,如果杨庆给李自成蛊惑一下,尤其是渲染一下他们家族的豪富,那本来就在北方到处抄家的李自成要能忍住才怪呢!崇祯的确没有能力灭他们家族,可李自成完全有这能力啊!这个老土匪都不知道灭了多少家了,晋商虽然投降得快暂时躲过这一劫,但那是李自成不知道他家族有几百万两银子啊!

李自成要是知道的话,不把他们张家一锅端才怪呢!

这个阉狗真阴毒。

“害怕了吗?”

杨庆笑咪咪地说道。

“害怕就把这些人统统给我放到你们的通敌叛国名单里!”

紧接着他脸色一厉,把一份名单拍在桌子上恶狠狠地说。

(今天还是一章,家里重修浴室,下月一号上架)

第九十二章 装逼的时刻到了

话说这些盐商又不是什么信仰坚定的革命战士,无非就是没有找到他们的命门而已,只要找到了,他们的防线也就瞬间崩溃。

要么灭族!

要么卖别人!

这个选择题其实并不难做。

在杨庆做出他们最怕的威胁,同时以崇祯的名义承诺,一旦他们出卖其他晋商,那么就由崇祯下旨给李自成,对除了他们张家以外,其他所有被卖的晋商家族全部抄其老家灭其族,另外提升张家为秦王长史……

按规矩藩王长史得皇帝任命。

虽然秦藩情况特殊,长史肯定没有任何权力,但作为一个类似于外交官的职位,以沟通崇祯和李自成之间的关系,这个还是必不可少的,之前的秦藩长史是方岳贡,这个大学士没投降,只是在城里被抓了,但他家也没搜出多少银子,所以得到崇祯和李自成共同的赞许。

不过理论上长史应该是左右两个。

张家的要求就是从他们家族挑一个,这样张家就成了崇祯在北方的代表,自然李自成得保护周全,好歹这个面子得照顾一下,话说他们也知道崇祯就算发圣旨到李自成那里,人家理不理也得看心情。为了防止意外他们必须得有保证,要知道他们这是在拿整个家族来赌,他们在这里出卖那些晋商,后者在山西的族人不灭他们满门才怪,他们得要一个安全保证,否则他们左右都是灭族,在这里硬顶着至少还能博一个义名。

这个没问题。

崇祯才不在乎这个呢!

只要能把在扬州的西商财富全部弄到自己手中,皇帝陛下别说给他们一个安全保证,就是把死了一甲子的张四维追封爵位然后让他们世袭都行。

很快一道圣旨就被杨庆带到狼穴给他们看了。

这就可以了。

得到了想要的之后,张家几个毫不犹豫地把杨庆那张名单上所有人加入了他们的同党,这里实际上绝大多数都是真同党,这些人历年和建奴的贸易他们都知道,现在无非就是给崇祯详细列出。至于他们不知道的那就编呗!这种事情都不用杨庆指导,他们自己都懂,然后洋洋洒洒的一大本口供迅速写了出来,紧接着杨庆呈送到了崇祯手中……

扬州。

“快,快跑啊!”

挹江门内的大街上,无数惊恐地喊声响起,数千人组成的洪流,连同他们的车辆和马匹一起撞向城门。

“快跑啊,朝廷要杀尽北人,想活命的就快跑啊!”

“快逃命啊!”

……

无数混乱的喊声,让恐慌的瘟疫就这样急速蔓延,甚至这里面不光是山西和陕西的,要知道这些年逃避北方战乱的北方人不断南下,其中很大一部分可都滞留扬州。尤其是本来就属于商业区的新城內,更是几乎汇集了能从运河南下的所有地方的人,此刻这些喊声制造的恐慌,正在这座城市里不断蔓延,让更多人加入逃难队伍,就连打砸抢烧的都出现了。

“这他玛是谁走漏消息!”

城门上黄蜚擦着头上的汗咒骂着。

实际上也不需要走漏消息,那些晋商也不是傻子,这情况明显有些不对,都是靠脑子吃饭的,他们猜也猜出崇祯要下刀了。

他们有这觉悟。

扬州盐商一年利润近千万,大明全国盐税一年一百万,从扬州盐商手中交出的最高纪录在万历年间,那时候才仅仅六十七万,话说他们买个妓女都得上万呢!圆圆当年标价可是千金,这么多年大家就这么玩傻子,在富可敌国的奢靡中,看着大明在饥荒中糜烂,在一席百羊的饕餮盛宴中,看着北方的饿殍遍野,以前是崇祯待在深宫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不报复才怪呢!尤其是这时候崇祯那么缺钱,而他们又是最适合宰杀的肥羊。

不宰他们那崇祯就真傻了。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先离开这扬州城

出了扬州至少还能选择逃跑,天下这么大,他们生意都能做到西域去,有的是地方可躲,哪怕跑到左良玉的地盘都行,他们和左良玉关系还是不错的,再不行就是去张献忠那里都行,原本历史上其实陕西商人就都去了那里。而要是继续被圈在扬州,那就跟圈里的猪羊一样等着刀子落下了,但黄蜚的兵从上次闹过兵变后,就已经把扬州彻底控制,哪怕后来王承恩调解解除封锁,他们也依旧控制着各门,并且每天晚上不断巡逻,和大批徽商手下的伙计一起在城门口盘查,所有试图离开的晋商无一例外被挡回……

这就更明显了。

这摆明了就是准备瓮中捉鳖,只不过等崇祯的圣旨而已。

既然正常手段已经出不去,那就干脆用不正常手段吧,那些晋商在这里经营超过两百年,这座城市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们想制造一场民变那简直易如反掌。

然后黄蜚就麻烦了。

“都督,怎么办?”

城门前一名军官抬头喊道。

在他前面数百名当初参加过塔山阻击战的精锐士兵,正在用盾牌和长矛组成厚厚的阵型,堵在挹江门内阻挡那些试图冲击城门的乱民,但后者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他们已经明显有点不堪重负,而且不只是这里,其他各处城门也都有类似的情况,只不过这里人最多而已。

话说这得开炮才行!

黄蜚纠结地看着自己两旁那些弗朗机。

炮口已经对准了街道上。

但开炮的话……

“后退,立刻后退,否则以造反论处!”

他举起铜皮喇叭吼道。

“别听他的,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就是准备把咱们关在城里再抢咱们的银子,这些兵痞上次抢过一回尝到甜头了,要不他们这些天怎么不准带着金银出去?他们就想杀了咱们抢银子!”

人群中有人高喊。

恐慌情绪左右的乱民哪还有头脑分辨真伪,再说黄蜚所部的确是搞过兵变的,这是有不光彩纪录的,再说这年头乱兵洗城劫掠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他们这些逃难的北方人本来就是经历过兵荒马乱的,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此刻在谣言鼓动下完全失去理智,紧接着伴随各种恐慌的喊声开始向前冲击士兵防线。

“准备!”

黄蜚喊道。

他身旁那些炮手立刻准备点火。

他和这些士兵也不是在乎什么人命的,话说都血洗过锦州的,这些家伙可不会对炮轰乱民有什么心理负担。

“点……”

黄蜚举起手刚要喊点火,身后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愕然回头。

“三弟,你可来了!”

他如释重负地说道。

杨庆点了点头,然后随手拿过了那铜皮喇叭。

“静一静!”

他骤然吼道。

他的嗓门本来就够大,再加上那形象也够醒目,下面的乱民立刻停住纷纷望着他。

“圣旨到,皇上有旨,扬州盐商阎李等家罔顾圣恩,勾结建奴,走私粮食以资敌,着锦衣卫指挥同知杨庆擒拿归案!此乃圣旨,扬州百姓无论土客皆无需惊慌,陛下欲诛者卖国之晋商而已,无关他人之事,何来朝廷诛北人之说?难道陛下非北来?难道我等与黄总兵所部非北人?”

杨庆吼道。

人群立刻冷静了许多。

“别听他的,跟这种阉党爪牙有什么话可说?”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高喊。

杨庆没有丝毫犹豫地从背后拔出两柄特制雁翎刀,紧接着从城墙上纵身跃起,一下子落在了下面一匹马背上,猛然一踩之后再次跃起,密集的人群给了他极大便利,眨眼间在接连三次起跃之后,他就已经到了喊话那人的面前,后者惊恐地转身就跑,杨庆一下子跳到他一旁的马车上,随着转身的动作右手雁翎刀横扫,那家伙的人头立刻坠落。

“再有谣言蛊惑人心者斩!’

他拎着滴血的雁翎刀站在马车上吼道。

几乎就在同时右侧破空的声音响起,他下意识地向后一仰,一支箭贴着他面门飞过,而也就在同时第二支箭到了,避无可避的他直接用左臂向外一推,那箭准确射中他前臂,因为距离近甚至贯穿前臂,箭头差一点撞在他脸上才停住。

人群一片惊叫。

杨庆站直身子冷笑着看着不远处的一座小楼,楼上窗口两名弓箭手正在第二次拉开弓……

“开火!”

城墙上黄蜚吼道。

骤然间四门正好可以打到那里的弗朗机同时喷出火焰,其中一枚炮弹正打在那窗口,被撞起的碎木打得两名弓箭手立刻倒下,紧接着城下一队士兵就冲了过去。

杨庆看了看面前人群。

他举起了自己被箭贯穿的左臂,抬手一刀削断了箭杆的尾部,然后在四周一片愕然的目光中,抓住露在外面的前端缓缓抽出。

四周立刻一片惊叹。

那些就喜欢这种桥段的百姓用尊敬的目光,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抽出了箭,但紧接着他又把那箭抛在地上,随手撕开了自己带血的衣袖,将受伤的前臂高举在头顶……

尊敬的目光很快变成了敬畏。

因为那伤口正以缓慢但却明显的速度在愈合……

(恢复两更)

第九十三章 少年,咱们一起清君侧吧!

杨庆的装逼结束了这场混乱。

毕竟眼看着他手臂上的贯通伤在短短一柱香时间里消失,这种事情还是很令人震撼,话说这很容易往神仙方面联想,大明皇帝有杨爵爷这样传说仙人弟子……

虽然他没说过。

但以大明小说市场的繁荣,闲人们都自动脑补了,话说这时候连封神演义都出版了,类似的故事早就广为流传,值此大明危难之际,杨爵爷奉师命下山匡扶社稷,这是多么喜闻乐见的内容。以前只不过是那些传说,比如他炮弹如雨中活剐鳌拜之类的,但现在看着那以肉眼可见速度恢复原状的胳膊就不再是传说,同样此刻有杨爵爷出来说话大家还乱个屁,皇上要抄盐商关咱们屁事,大家赶紧散了一边喝茶看热闹吧!

话说这同样也是喜闻乐见啊!

这扬州城里无论土著还是外来的,有谁不喜欢看盐商抄家呢?

半小时后。

“快,别让这些汉奸跑了!”

黄蜚兴奋地高喊着。

紧接着和他三弟相视一笑,看着就跟对死玻璃一样。

而在他们前方数百名士兵在几个锦衣卫带领下,撞开对面一座豪宅大门,就像他们以前在锦州合伙血洗时候一样亢奋地冲进去,然后里面惊叫尖叫等混乱的声音响起。甚至还有大批家奴手持武器冲出来想抵抗的,但可惜在这些经历过辽东之战,甚至和八旗精锐都能在野战中硬抗的士兵面前,只有械斗经验的家奴明显不够看,转眼间就被砍翻然后践踏在脚下。然后那些士兵就像闯入大观园的梁山好汉般摧毁了盐商财富堆积的梦幻泡影,在那些公子小姐抱头鼠窜的哀嚎声中踏碎他们那建筑在饿殍尸骨上的所谓锦绣繁华。

“天街踏尽公卿骨,內库烧成锦绣灰!”

杨庆亢奋地吟诵着。

“我就喜欢这调调!”

他一脸xie恶地对黄蜚说道。

“要不然还是李自成的日子过得痛快,想想他在北京把那些王公贵族锁进大牢拿夹棍夹出脑浆子,这样的日子真得令人神往,三弟你是不知道我们过去受了他们多少气啊!别说是朝廷的王公大臣,就是地方上有功名的士子,我们这些武将都低人家一头啊!哥哥我在登州虽然是正二品都督同知,可在一个从四品的知府面前都得陪着笑脸,一个兵备道都能把哥哥当狗使唤啊!”

黄蜚感慨道。

而此时这条街道的不远处,另外一座同样豪宅的大门內,他的士兵正押着一群哭喊挣扎的男男女女从里面走出。

“昏君,无道昏君!”

其中一个老者悲愤地仰天长啸。

“神宗皇帝啊,你睁开眼吧!我阎家世代忠良,何负于大明,竟然遭此横祸!”

他哭喊着。

旁边一名锦衣卫很不耐烦地一鞭子抽他身上,虽然不是很狠,但他还是立刻恢复了正常,赶紧低下头老泪纵横地走着,在他身后的宅院里,那些粗野的士兵正在抬出一箱箱金银和绫罗绸缎。

抄家这种事情就很简单了。

晋商们其实是得到情报,知道崇祯要动手了。

这种事情泄密是必不可免,就大明皇宫的保密水平,那基本上可以用千疮百孔来形容,还不知道多少宫女太监被收买,更别说这份圣旨还得先送刑科交给刑科给事中,要知道这些盐商绝大多数都有官皮,而在这个过程中什么秘密也不可能保住。要不然杨庆也不会提前跑来,他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撇下后面的锦衣卫独自赶来,就是为了避免这些盐商狗急跳墙,在城内制造民变搞出太大的事情给文官提供攻击他的借口。

话说晋商们也的确是这样干的。

他们的计划是鼓动起乱民当炮灰冲开各处城门,然后他们在武装家奴保护下趁机冲出去,这些家伙手下都有数量不少的武装家奴,而且还是和那些私盐贩子战斗磨练出来的,当初倭寇进攻扬州时候,就是被晋商的私人武装击退。此刻这些私人武装就是他们的法宝,只要他们能出城上船拿就万事大吉,扬州水路四通八达,小船有无数水道可钻,无论北去洪泽湖还是南下长江,哪怕东去通州都是广阔天地。

所以他们其实已经在各处豪宅內把该带走的全打包好了。

他们就等乱民冲开城门,然后再把火一点,最快速度冲出扬州。

然而……

他们等来了锦衣卫。

“还世代忠良,世代蛀虫罢了!”

黄蜚感慨道。

“年利千万,交六十万的税,还是世袭的生意,你们在这里锦衣玉食,老子在辽东挨饿受冻,老子还他玛得保护你们,天下哪有这样不公平的事情,现在咱们也该好好算一下这笔账了!”

紧接着他又说道。

话说他的怨念明显很深,此时这个东江镇依旧忠于大明的代表人物,基本上也就是那些跟着清军血洗江南的绿营一样心态了

“杨庆,你们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候,带着一队士兵的马鸣录不顾黄蜚所部的阻拦,冲过来对着他们咆哮道。

“名单上有他吗?”

黄蜚问道。

杨庆煞有介事地打开名单。

“有!”

紧接着他说道。

“玛的,我早就看他不顺眼!”

黄蜚说完狞笑着转过身。

“你要干什么?”

马鸣录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说道。

“干你娘!”

黄蜚骂道。

紧接着黄总兵抬脚把马兵备道踹翻在地,然后一脚踩住抡起巴掌抽了过去,话说他跟马鸣录积怨已久,事实上大明的兵备道和总兵几乎都是仇人,前者的职责就是监察总兵,而且基本上是一对一的监察。可怜马兵备文采自然没的说,但要说战斗力和黄蜚肯定是没法比的,虽然也伸出胳膊想抵挡,因为双方力量上的差距,还是被黄蜚一巴掌抽脸上,后者惨叫一声嘴里的血就涌出来……

“看看这些阉党,真猖狂啊!”

不远处一座酒楼上,黄澍看着这一幕愤慨地说。

他身旁左梦庚默然不语。

“诛武将,抄文臣,利晋商之财而灭其门,咱们这位皇上一步步这都是谋划好了的啊!那刘泽清虽不能说无辜,但也仅仅是怯战而已,闯逆大军就是北京都挡不住,他那点人增援又能怎样?全军而退至少还能保住淮河天险,陛下踏足淮南即诛之,未免有些太严苛了。

至于王永吉就完全是冤沉海底了。

借兵剿寇原本就是最好的办法,若借兵建奴,南北夹击则闯逆可灭,何至于使其荼毒中原,而陛下惑于阉党反以为罪,使王永吉忠臣蒙冤身死诛灭,仁人志士无不扼腕。至于晋商诸家,则完全是构陷了,什么通敌叛国,此辈在扬州与建奴远隔数千里如何可通,此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是利其财而已!不想仅仅十几年,阉党祸国之事重演,这大明朝又要走到缇骑四出的乱世了!

这外寇未平内患又起,我大明危矣!”

黄澍继续感慨着。

左梦庚还是没有说话。

“陛下正编练六军十二万京营,之前是没有钱,如今抄了扬州的晋商至少可得近千万,就算不能全都用上也足够把这支大军练成,十二万啊,其中至少五万是在山海关打过仗的。提督操江下属三总兵还有近五万,其中黄蜚所部近半是在战场上直面过建奴铁骑的,甚至还有数千是跟着这个阉党在塔山阻多尔衮的,这可都是真正的精锐。

淮西还有曹友义所部三万,这可是之前的关宁军。

陛下将其放到那里目的何在?

还不是为了防备上游,而上游又是何人?

南京还有高得捷的三千骑兵,这可是关宁铁骑,吴三桂手下最精锐的,这些人如今完全已经沦为阉党爪牙,除了杨庆和王承恩,其他任何人都无法调动,这两人让他们杀谁他们就杀谁。这样算算最多到明年这时候,陛下直属的各军加起来就达二十万,这还不算黄得功所部至少三万,原刘泽清所部三万,刘良佐和高杰与卢九德交好,几乎可以算阉党了,他两部加起来不下十万,这样仅陛下能够调动的堪战之兵就近四十万。

这还不算其他各地的官军。

世子,你难道不明白这对宁南伯意味着什么?

宁南伯的确是忠臣。

可就算是忠臣,不也还有个岳飞的下场吗?当年的岳飞在哪儿?宁南伯此时所处之地,所处之形势,难道不就是岳飞当年所处?

陛下惑于阉党,已经不是过去的陛下了,阉党之奸恶也不是那秦桧能比的,看看这个杨庆之恶行,与当年的魏忠贤有何区别?他们能容得下宁南伯?若明年此时,陛下一纸诏书征宁南伯入朝,宁南伯就不怕莫须有?世子就不怕做下一个岳云?咱们愿意做大明忠臣,可也不能坐以待毙,任由阉党祸国啊!”

黄澍语重心长地说道。

“黄兄之意呢?”

左梦庚说道。

“先下手为强,趁其羽翼未成,宁南伯大军东下清君侧!”

黄澍说道。

第九十四章 圣主明君的堕落

左梦庚最终还是一言未发。

然后在外面晋商们的哭喊声中,宁南伯世子拂袖而去。

黄澍依然欣赏着街道上的画面。

他其实是这场清洗的获益者,他是徽州人,家里同样有人在扬州以贩盐为业,不仅仅是他,他身后的江浙士绅们都是获益者,否则就不会有江国茂的首告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依然要鼓动左良玉清君侧。这样的皇帝他们是不喜欢的,今天崇祯可以缺钱抄晋商,明天没了晋商可抄,他再缺钱就得对江浙士绅下手了,事实上也算下过手了,王永吉一家可是他们的一份子,只不过这种针对性抄家不是真正动他们的利益,毕竟崇祯抄王永吉家合理合法。

刘泽清与他们无关。

抄刘泽清是江浙士绅欢迎的。

抄晋商也是他们欢迎的。

但抄完这些之后,崇祯再想抄家就没有别人了,只能对他们下手,这一点江浙士绅们很清楚,也就是说崇祯的原则不变,他们终究会等来如狼似虎的锦衣卫。

这不行!

他们必须得让崇祯清醒一下,让崇祯回到圣主明君的道路上,否则他们就真得换一个皇帝了,不过他们依然不能跳出来直面崇祯,最好的办法就是忽悠左良玉动手,只要左良玉东下清君侧,无论成败他们的目的都达到了。左良玉成功不用说,肯定要来诛阉党将崇祯当傀儡,他们以大义玩平衡,左良玉就算不能成功,他们也可以借此把责任推到杨庆头上逼迫崇祯杀掉这个疯狗。只要没有杨庆这个爪牙,崇祯也就没那么猖狂了,皇帝陛下的膨胀很大程度上都是源于这个爪牙的强悍战斗力,没有杨庆当打手光王承恩和韩赞周是没用的,说到底这里是南京而不是北京。

这里是江南士绅们的地盘。

但他们必须得抢在崇祯完成京营六军的组建之前,如果崇祯手中拥有了这样一支直属军团,再加上曹友义等江北忠于崇祯的各镇,左良玉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自取灭亡的。

所以他们必须挑拨离间才行。

至于左良玉会不会干……

他有的选择吗?

崇祯组建京营的目的,基本上和赵构收岳飞韩世忠等人的兵权一样,就是为了避免武将做大威胁他的统治,大明的乱世已经让军头们事实上藩镇化,别说是江北各镇了,就是郑芝龙在福建都形同军阀。而这里面目前来讲唯一能够威胁大明江山的也就左良玉了,任何偏安东南的政权,都不能容忍上游军阀出现,王敦,桓温这些人早就证明了上游军阀的威胁。

这同样也是赵构弄死岳飞的主要原因。

无论岳飞忠心不忠心,他处在一个特殊的位置,那么他就必须得被除掉。

左良玉的位置和岳飞没有区别。

而左良玉的表现与岳飞对赵构的忠心也不是一个级别。

岳飞一次次血战把赵构从险境救出,而他却坐视崇祯差一点死在北方,赵构都能毫不犹豫地弄死岳飞,凭什么崇祯不能把他弄死?就凭他割据湖广坐视李自成攻陷北京的恶行?崇祯可是有仇必报,刚一踏足淮南就毫不犹豫地斩杀了刘泽清,左良玉在北京沦陷过程中的表现难道比刘泽清更好?

崇祯之所以不动手是因为不敢。

是因为左良玉有数十万大军。

崇祯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如果京营六军完成就不一样了。

那时候他只需要一纸诏书征左良玉入朝就行,就像当年赵构对付岳飞一样先调离所部,然后分化瓦解摆平那些部将,当一切都完成,剩下只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也不用莫须有,对付岳飞得莫须有,对付左良玉那有一堆的罪名可以随便选用,没了兵权的左良玉还能怎么样?

引颈就戮呗!

如果不想这种事情也很简单。

先下手为强呗!岳飞要是能够先下手为强,那也就不会父子蒙冤了!

当然,那样他也就不是武圣了!

但左良玉估计不会想当武圣的,那么他需要的只是抢在崇祯的布局完成之前动手,在东林群贤帮助下起兵清君侧,沿着长江顺流而下直捣南京。

剩下的就看他本事了!

“成王败寇!”

黄澍冷笑着说道。

杨庆当然不会知道,已经有人对他的暴行忍无可忍,开始鼓动忠义之士起兵清君侧了。

他抄家正抄得酣畅淋漓呢!

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里,他就根本没离开扬州,和黄蜚所部很干脆地关闭扬州所有城门,然后在那些徽商提供的帮凶指引下抄晋商,不过仍旧只限于盐商和粮商,茶商丝绸商之类都不动。他必须控制对经济造成的影响,盐商基本上都是些世袭的官商寄生虫,这些人的清洗对经济造成影响有限,而且徽商会迅速接管他们的市场,毕竟这个市场也就是长江中下游这一点。

而且还有着发达的交通。

但直通西域的丝绸和茶叶贸易还是离不开晋商的,毕竟徽商不可能赶着驮队一直走到俄国。

实际上明末真要说对晋商进行彻底清洗也是不行的。

那会对经济造成严重伤害。

这些家伙掌控着丝绸之路和蒙古草原的所有贸易,虽然他们走私粮食和钢铁给咱大清,但必须得明白他们卖的其实绝大多数是茶叶,那些赶着驼队辗转万里的西北商人们维持着亚洲内陆,甚至欧亚大陆的东西方陆上贸易,江南无数人要依靠他们吃饭,他们是不可缺少的。

不过光盐商也足够了。

毕竟最有钱的就是这些盐业蛀虫们。

在持续了一个月的大抄家中,杨庆和黄蜚给崇祯以极快的速度聚敛了超过一千万两白银,至于他们和韩赞周等人瓜分的就不用提了,事实上后者的和崇祯的没有区别,这些内臣的财富和皇帝的没有区别。皇帝要抄大臣的家需要罪名,但拿走太监的财富只需要一句话,就像魏忠贤都九千岁了,崇祯一句话什么也就都没有了,所以杨庆分给他们与分给崇祯也没区别。

实际上这一次也抄了一个太监。

原本总理盐务的大太监杨显名被韩赞周亲自拿下。

这个家伙的财产有多少杨庆都不知道,反正老杨被赐死,而财产全都进了内库。

这一千万里面不光是单纯抄出来的金银珠宝,另外还有拍卖晋商店铺和房产的,甚至包括他们的田产,他们的船队,他们的奴仆,总之除了他们家族的人被郑芝龙的船运往海南岛外,其他一切统统拍卖,由杨庆亲自主持,原本韩赞周还想争一下拍卖权,但杨庆就像机枪一样喷出各种拍卖的花招后,他很明智地放弃了这件明显金光闪闪的好事……

他都根本听不懂啊!

不过好像真得很厉害的样子啊!

然后徽商,浙商,闽商等南方商团就像嗜血的鲨鱼般,从各地蜂拥而至瓜分晋商的尸体。

就连郑森都买下了超过五十万两的资产。

不过他的收购一定程度上是他爹向崇祯示好。

反正又亏不了。

这些资产都是附带好处的,收购这些东西的同时,也补入了盐商的名单接替那些晋商,所以哪怕超出正常价格也无所谓,郑森用二十万两银子买一座实际上也就值十万的园林,结果就是郑家得到每年一万引的食盐专卖权,和这些盐引相比多花十万两根本不值一提,要知道这是两百多万斤,用不了两年就能把多花的赚回来。

而崇祯负责对付那些大臣的抗议。

杨庆关上扬州城门,根本不放衮衮诸公进门,崇祯在皇宫则装聋作哑以他不知道具体情况为由,跟那些大臣们玩躲猫猫,甚至还很没节操地装病,把这些进谏的大臣丢给王承恩去继续拖延。而王承恩则说圣上龙体欠安,他一个太监哪有权力管事情?就好像崇祯案头的奏折不是他处理一样!总之他们这对无耻的君臣就这样把衮衮诸公当猴耍,为扬州城里的杨庆和韩赞周竖起隔离墙,任凭他们在扬州肆无忌惮地折腾。虽然获得了巨额财富,但却让衮衮诸公们彻底失望了,很显然这个当年被他们欢呼为圣主明君的皇帝已经彻底堕落,走到了他哥哥那宠信阉党的老路上,与群贤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众正盈朝的时代也越来越远……

“众正盈朝?”

杨庆冷笑道。

“众正盈朝能有这个吗?”

他紧接着说道。

而在他面前是一座逐渐加高中的巨大银山,无数银锭,银币甚至干脆银砖正一箱箱不停倒下,那些抬着箱子的锦衣卫川流不息,为这座银山增加着体积,而运银的队伍从这座银山向外绵延,一直绵延到下关码头,绵延到长江的运输船上。

五百万现银。

他用五百万现银在皇宫里堆起一座夸张的银山。

而在银山的四周,提督京营宋权,京营六军中已经完成的三军总兵方安国,王之仁,刘肇基,再加上各自部下将领,全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座银山在自己面前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第九十五章 有钱就是圣主明君

“诸位,陛下是否圣主明君?”

杨庆直接跳到银山上,对着周围那些京营将领喊道。

“圣主明君!”

那些将领一片亢奋地吼声。

那银山在阳光下辉煌耀眼,照得他们身上一片明亮。

的确,只要有银子那就肯定是圣主明君,如果没银子……

没银子那玩个屁!

五百万两白银啊,按照重量也得接近两百吨啊!此刻以这种夸张地方式堆积着,没有什么比这更容易收买人心了,什么承诺都比不上这个,什么语言在这个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话说这些京营并不保险!

因为他们本身多数是南方人,他们和江南士绅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文武之间的矛盾,还有士绅对于丘八们天然的鄙视,让他们之间关系并非那么亲密,但也不是就对立的,士绅想收买他们并不难。崇祯要想获得这些将领和士兵的忠心,单凭头顶上的十二旈冕是不够的,他得拿出银子给这些人衣食无忧的生活,给他们的家人衣食无忧的生活,否则人家凭什么为他卖命?

皇帝?

皇帝也不行啊!

要像过去一样,军户们都变成农nu要饭的,那谁还真心忠于他就是傻子了!

而现在就足够了。

“圣上有旨,京营各军每兵赐永业田五十亩,此田非官田,而是士兵私田,永不纳赋,另于军中设官学,京营士兵子孙入官学,皇上派人教其读书,无需花任何钱,设医所,士兵及其父母子女免费就医,设居养院,阵亡士兵父母子女无人赡养者,皆入居养院由皇上养着……”

杨庆继续喊道。

这全是他给崇祯出的主意。

简单地说他就是要把京营变成崇祯的八旗,虽然八旗奴隶制属于文明的倒退,但必须得明白,这种制度可以短期內隔离他们和士绅。

这就足够了。

虽然咱大清的经验已经证明,他们腐化堕落,由凶悍的蛮族部落勇士变成绿营一个水平,其实也就几十年,基本上保质期连三十年都没有,但三十年对于崇祯来说仍旧足够,哪怕皇帝陛下再保守的计划中,三十年也够他重整河山中兴大明了。

而且崇祯其实也没付出多少。

江南和淮南的官田有的是,这些人本身也都是这一带卫所兵,无非就是把他们耕种的那些官田变成他们自己的,他们由原本军队的农nu变成自耕农,而且还是不用交税的自耕农。原本他们的收获可是绝大多数要上交,他们的负担甚至超过普通佃户,再加上官田大量被官员和勋贵侵占,很多军户甚至都没有能够养活家人的土地,最终不得不选择逃亡。

而现在崇祯直接把土地赐给他们。

然后还在这些军户的内部实行义务教育,免费医疗,另外再加上养老院和孤儿院,总共无非十二万人,崇祯就等于收了十二万户家奴,而抄家的收入支撑两三年没问题。

话说崇祯也是拥有千万巨款的。

十二万户的各五十亩土地足够养活妻儿老小,毕竟这都是江南富庶的水田产量不是北方能比的,而崇祯负责的只是给他们按月开军饷,另外承担教育医疗和居养院,这些加起来用不了太多,十二万人的军饷每年也就两三百万两,崇祯的财力就算以后没有新的收入养他们四年也毫无压力。

事实上有两年就足够。

两年时间就足够这支军队真正成长起来了,剩下的银子可以为他们配备更精良的武器。

这一点很重要。

话说虽然训练是按照戚继光的兵法,但装备肯定不能用虎蹲炮,这个得换上劈山炮,同样大抬杆和保证了质量的火绳枪也必须配上,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解决,只要给工匠增加工钱,另外完善质量监督体系。尤其是把责任人制度完善,出了问题先罚主管官员,不受文官体系的干扰,锦衣卫和东厂直接盯上,不合格产品按照编号往上推,从上到下全都罚,这也就差不多足够了。

由虎蹲炮改良的臼炮也得有,甚至就连木管引信的开花弹也不能少,更重要的是还得配上掷弹兵,杨庆扔炸药包的战术已经流传甚广,据说就连李自成也已经开始培养掷弹兵了,毕竟这个对付咱大清盾车重步兵很管用。

如果有可能的话能造出燧发枪最好。

但这个估计够呛。

明朝的自生火铳是转轮打火,这个东西很不可靠,哪怕在欧洲历史上也没有真正大量装备,欧洲各国也是这个时间段才开始大量抛弃他们的火绳枪,然后换马汉发明的燧发枪。但是必须得承认,明朝的火器技术已经落后很多,虽然明朝拥有很多理论上不输欧洲的火器,但在枪炮这最重要两项上已经全面落后,只是明朝紧跟欧洲的步伐没有停止而已。所以此时南京的工匠能不能造出燧发枪使用的弹簧片仍旧很难保证,这不仅仅是一个工匠技术的问题,钢铁工业的关键除了技术还有原料,大明没有瑞典那堪称神级的铁矿石,就大明的低品位铁矿石需要更先进的技术才能达到同样的水平。

百分之七十品位的铁矿石,和百分之三四十品位的铁矿石是不一样的。

所以杨庆才惦记石碌铁矿。

但这座铁矿想要开发出来需要的时间不会很短,首先得把那些流放的苦力们运输过去,并且将他们安置下来,然后还得在昌化的热带森林里找到矿脉,其次还得清理开地表的植被和泥土,然后才能谈开发。

两年是不够的。

两年也就能把苦力们安置好。

五年能挖出铁矿石就不错了。

所以短期內杨庆只能给崇祯提供咱大清版解决方案,用劈山炮和大抬杆这对组合,而这对组合经过曾剃头的证明也是最适合南方水网和山地作战的,同样崇祯的京营和曾剃头的湘军一样,在制度上都是源于戚继光的兵法,这样也最适合改造,至于这支京营的战斗力……

那关杨庆屁事!

这是崇祯的军队又不是他的。

至少十二万京营暴打左良玉和那些江北军阀毫无压力,而即便面对清军也足够一战,后者也就是在东方战场上对烂无可烂的卫所兵装逼,对上李自成实际上也只能说稍强。原本历史上山海关之战不提,哪怕山海关之战后清军也不是碾压李自成,甚至在陕西战场上还有可能吃过亏,但这样的事情是不会被记载的,无论咱大清修的历史还是遗民们的私人记载,都不会记载这种事情,但通过清军在陕西的作战过程记录,就可以推断出一些明显掩盖了的东西。

而更别说放在世界范围了。

放到世界范围的话……

古二爷会把他们踩在地上摩擦的。

湘军化的明军足够应对他们,这一点辽东战场上的戚家军已经证明,尽管人数少而且被猪队友卖得孤军奋战,但浑河畔的戚家军在没有了戚继光严重退步后,依旧让数倍优势的清军打得极其艰难。

这就足够了。

难道杨庆还真心全力以赴帮助崇祯?

别闹了!

兔死狗烹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现在崇祯的确离不开他,需要他当打手抄家捞钱,但一旦崇祯完成布局确立地位,清理掉威胁,肯定要重新缓和与士绅之间关系,然后回到主圣臣贤的时代,重新恢复到文官掌权的时代。这是一个封建帝王必须的选择,武将可以抢江山,但文官是不可能的,崇祯终究是一个封建帝王,他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住自己江山,现在非常时期当然不能继续搞过去那一套……

话说赵构最初也是放权给岳飞和韩世忠等人的,但局势稳定后第一件事依然是重建文官体系。

崇祯也不会例外。

当局势稳定后,崇祯必然选择与士绅和解,而他与士绅和解就必须把杨庆踢到一旁平息后者怨气,话说踢到一旁还是轻的,把他的所有官爵都罢了也是完全可能,如果崇祯真得确定了军事上的绝对控制权,就是给忠勇伯来个风波亭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杨庆也要留一手。

他不能真心实意地毫无保留地帮崇祯提升军事实力,崇祯实力越强他就越有风波亭的危险。

他忠心不忠心都一样。

再说崇祯也知道他的忠心其实一点也不纯洁……

他有个屁忠心。

当初一肩膀把崇祯撞飞的时候崇祯就已经知道他不是忠臣了,更别说他与李自成之间的眉来眼去,崇祯心中的忠臣只有一个王承恩,韩赞周都比他强,他的忠心只是色令智昏,只是因为被自己女儿迷住了,或者这也算爱情吧!崇祯有时候也很庆幸,要不是有这个女儿,估计当初自己连北京城都出不了,好在一来还有个守孝期,二来原本公主预订的驸马因为全家投降李自成已经被废,三来公主今年只有十五岁,这样算算他们君臣俩的蜜月期还是可以维持三年的。

至于以后……

以后谁又能知道呢!

杨庆不无唏嘘地看着四周那些欢呼的将领们。

第九十六章 杨爵爷要种田

对扬州晋商的清洗,终于暂时解决了崇祯财政的困境……

当然只是暂时的。

毕竟谁都明白抄家这种事情不能当主业,好歹也是三百年天子,人家李自成在北方都已经不抄家了,大明皇帝却接着茬抄南方,那这三百年天子和流寇之间还有什么区别?大明以后还是得靠税收,然而一年六百万的岁入,这无论如何是不够的,所以必须还得考虑增加税收,在编练京营的同时,崇祯也还在天天和内阁纠缠扩大税收的问题,比如说恢复一条鞭法。

但这遭到大臣们的强烈反对。

大臣们对于恢复一条鞭法没什么兴趣,他们倒是对崇祯的横财感兴趣。

实际这一次朝中大臣们就对崇祯进行了持续一个多月的围攻,想要从这笔横财里分一份子,就连各地巡抚之类都上书,对于抄家的财产都进内库隐晦地表示不满,毕竟按照规矩这得入户部才行,虽说是锦衣卫抄的,可这得按照程序来是不是。

当然,崇祯才不管呢!

他就当守财奴了,反正银子已经进皇宫,难不成还再送给户部?

不仅仅是朝廷的文臣,各地的军阀同样眼红,一千万啊,这个无论谁都会眼红的,就连左良玉都上书对户部挪用原本给他的军饷非常不满,要求史可法给他补上,另外还有抄家时候还让他损失了几十万,这个朝廷应该赔他,朝廷抄晋商他非常支持,可他和晋商之间也是有生意往来的,你们不能让我也跟着受损啊。

可怜史可法上哪儿给他弄银子?

这得皇上出啊!

但皇上不出他也不能进宫去抢啊!

另外还有高杰和刘良佐,这两个混蛋也派人来哭穷,他俩最近在淮南不断接收北方逃难来的地主武装实力迅速扩充,光刘良佐自己所部就已经奔着十万,高杰所部也得五六万,朝廷给的粮饷的确不够。

高杰那里尤其紧张。

毕竟原本历史上这时候他还在攻扬州呢!

这个老土匪为了逼崇祯给钱,甚至派人跑到淮北和高一功搞摩擦,然后危言耸听地吓唬崇祯,说根据他的情报李自成要大举南侵,为了保卫淮河防线,皇上你得给我钱啊!没钱我的兵不听话啊!同时他还演戏让士兵闹饷,话说黄蜚闹得我就闹不得吗?黄蜚封锁扬州难道我就不能封锁盱眙断淮河运输吗?

总之他们就像狼群般盯着崇祯手中的这块肥肉,全都想着狠狠地咬上那么一口……

当然,这与杨庆无关。

他是锦衣卫,他只负责抄家,但崇祯怎么使用这笔横财与他无关,而且银子就在皇宫里,崇祯守不住是自己无能,倒是他的横财得好好打理了。

“两百万两!”

圆圆抱着账簿激动地说。

那俏脸红红的也是很亢奋,就像个看着佃户交租的地主婆一样。

“才两百万啊!”

杨庆多少有些不满意地说。

这是他的所有财产,包括在孔家洗劫的,这段时间抄家所得,还有收的部分hu赂,什么?他还受贿?废话,大明朝的官哪有不受贿的?光郑芝龙就送了他五万呢!这是投桃报李的感谢,郑芝龙一船地瓜坑了李自成五十万两银子呢!

还有李自成送的。

这个倒不能说贿赂,而是技术咨询费,一万两银子换去了杨庆手写的地瓜种植储存手册。

还有徽商送的。

光江国茂就送了一万两呢!

作为首告的奖励,江国茂得到了每年两万引的专卖权和张家在扬州的房产,这就意味着他每年都能赚十几万两银子,正式跻身扬州顶级盐商的行列中,投桃报李自然得给杨爵爷送银子。

“两百万还嫌少?”

圆圆抱着账簿惊叹道。

和大明那六百万的岁入相比,两百万的财产的确很夸张。

“两百万很多吗?李自成攻破莱州光一个土财主家就抄出两百万!咱大明就这点财产连前百都排不进去,话说咱们得想办法赚钱才行!”

杨庆阴险地踱着步子。

他必须得赚钱,因为他背后还有几十万人要养活,他要避免崇祯踢开他的时候,他一下子变白手起家,就必须经营自己的地盘,养一支属于自己的势力,这个势力自然是关宁军。黎玉田已经到达安庆,南迁的辽民在这家伙带领下全部到达他们的安置地,总共三万两千官兵和二十二万亲属,全都分散在从信阳到安庆这片背靠大别山的平原,他们仍旧作为朝廷的军户在巢湖以西进行屯田。

这些人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同样也是这些人最好的选择。

实际上这些人完全被史可法和朝廷衮衮诸公们遗弃,他们在淮西没有获得朝廷任何粮饷,江南士绅们连山东河南的移民都不欢迎,又何况是这些从遥远的辽东来的,淮西士绅甚至还有和这些人发生械斗的,不过因为战斗力差距,迅速被这些相比他们来讲过于剽悍的辽民揍老实了。

此时这二十五万军民全靠之前洗劫孔家的收获,再加上王承恩从內库拨的军饷,另外还有杨庆的援助才没有挨饿。

而这个过程还得持续一年。

因为错过了节气,今年他们没有任何收获,最多也就是把冬小麦抢种下,但一直到明年麦收前都不会有收获,而且未来杨庆还要和崇祯处理京营一样在他们中间搞义务教育,搞免费医疗和养老院孤儿院之类,这些可都得花钱,以后想抄家也不是那么容易了,崇祯再继续抄家就该内战了,所以必须得转入正常的赚钱中,他必须得搞可持续发展,而且必须得搞暴利行业……

烟草?

这个不行,虽然技术上没有任何难度,但问题是……

崇祯禁烟啊!

崇祯严禁种烟和吸烟!

原因很简单,种烟会使得农田减少加剧饥荒,不得不说这个皇帝还是真关心百姓的,只是没什么卵用,和江浙的桑树面积相比烟草不值一提。

所以烟草肯定不行了!

开银行?

他的资本倒是足够,但可惜开银行得有士绅支持,江南士绅恨不能把他剥皮抽筋呢!他开银行谁会理?人家那些钱庄都是吸引这些富豪们才能做大,他开银行谁会搭理?说不定还会遭到钱庄团围殴,毕竟这些人弄不死他,弄他的产业泄愤还是可以,除非他能弄到发钞权,但这同样也是不可能的,他一个伯爵还没那资格,这个得王承恩才能弄到。

海上贸易?

他还不想自己与郑家的友谊到此为止,话说郑芝龙可是正在向着他在外面的重要盟友发展。

造镜子?

这个已经有了,事实上欧洲已经往大明出口玻璃镜。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会造啊!

他开了体能挂,语言挂,医术挂,但没开工业挂啊!他连造玻璃都不会,唯一知道的是沙子熔化,但问题是这东西大明早就已经懂得了,他都根本不用开挂就可以知道,那天工开物上写着呢!这本书好几年前就出版了,宋应星本人也还活着呢!

不得不说他对那个可能存在的神还是充满怨念,在这样一个工业文明拉开序幕的时代,却给他一具中古时代横行的身体,而不是给他这个时代穿越者最需要的科学技术,这不纯粹就是玩他吗?不说给他开大工业挂,哪怕让他知道如何烧水泥也行啊!当然,对此他只能说是怨念了,不过好在他还是想到了一种生财之道,而且这个生财之道对军队也有好处,同样对增加大明的食品供应也有好处……

很简单。

造军粮吧!

罐头,鱼罐头,无论海鱼还是淡水鱼,统统都可以拿来做罐头,然后用这些罐头来替代部分军粮,同时还可以增加士兵的营养。

尤其是海鱼。

以这种方式将原本只有沿海才能吃到的海鱼引入内陆,甚至引入军队中,减少对粮食的需求以缓解饥荒,守着巨大的舟山渔场,却不能真正有效利用,那未免也太浪费了。大明的渔民不是无法提供更多海鱼,而是因为在没有冷藏技术的时代,海鱼无论打多少都没有意义,离开海岸五十里,基本上也就只能吃咸鱼了,而咸鱼可不是海边渔民随便腌的,因为他们自己腌咸鱼的盐得专门购买交了税的。

海边渔民可没资格自己晒海盐。

抓住是要杀头的。

他们腌咸鱼得专用含税的盐,而且打多少鱼买多少配额的盐,后来好像是麻哥时代为了避免混淆,还把这种盐染成红色,这样腌咸鱼走私食盐这种好事就别想了。

话说刁民们总是低估官老爷的智慧。

可是造罐头都没那么容易,因为他还是得烧玻璃瓶子,这东西的价格目前来讲比鱼要贵得多,不过军用品的话就好办了,而且可以回收,另外实际上瓷罐甚至陶罐都可以,这个视保存期而定。好在这种玻璃瓶子不需要什么超越时代的技术,这个时代的工匠可以解决,他需要的只是一座大型工场,然后拿到户部的军粮供应订单。这个还是很容易,且不说户部尚书高弘图是北方人,理论上杨庆也算北方系,双方还是比较好说话,而且就算户部不买,这时候那些军头们也会给杨爵爷面子。

这样他就可以当官商一起吸大明的血了。

第九十七章 圆圆姑娘的会客厅

当然,像赚钱这种小事情不可能由杨爵爷亲自出马……

交给他的管家婆就行。

话说如今圆圆可是懿安皇后的干女儿,后者无儿无女,那是完全把她当做女儿宠爱的,有这尊大神在头顶上罩着,还有杨庆这个恶名昭彰的特务头子庇护,这就完全具备横行霸道的资格,而且在这南京人脉还广……

“这都是谁家的?”

杨庆愕然地看着自己家门前的一辆辆马车。

话说他这个一家之主,堂堂大明忠勇伯,锦衣卫指挥同知,在南京城里可以止儿夜啼的恐怖人物,居然在自己家毫无存在感,如今都快门庭若市了却连一个客人也没见着。

这不得不说真悲哀。

“回爵爷,这都是来探望圆圆姑娘的旧友!”

旁边家奴说道。

“男的?”

杨庆问道。

“呃,爵爷说笑了,自然都是女的。”

家奴说道。

就在这时候,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了他家门外,紧接着里面一个雍容的轻熟女被侍女搀扶出来,不得不说圆圆的旧友成色还是很高,此女姿色虽然比不得张嫣,但也是丝毫不逊于圆圆的,而且年龄介于两人之间,比圆圆略长,比张嫣又年轻得多,可以说正如花朵绽放一般,气质典雅仪态温婉……

“此女不错!”

这家伙摸着下巴笑咪咪地说。

后者也看到了他,但并没有上前拜见,而是走向侧门绕到后宅,圆圆单独自己一个小院,服侍的侍女都是张嫣派来的耳目,像这种来拜访她的女客除非撞上了,就没必要单独过来跟杨庆打招呼,毕竟她也不是杨庆的姬妾。

“这位是钱夫人。”

家奴说道。

“钱夫人?”

杨庆眼前瞬间浮现出一个叉着腰的泼妇形象。

“前礼部尚书钱谦益续弦的,听说也是这秦淮名妓出身,以前来过一次了。”

那家奴说道。

“还有谁来过?”

杨庆问道。

“那多了,比如保国公府中的一个歌伎,还有一个女道士,还有媚香楼的一个妓女……”

那家奴说道。

“这个妓女还接不接客?”

杨庆带着一丝小兴奋问道。

“早就闭门谢客了,据说和前侍郎侯恂的公子相交,不过侯恂和秦王有仇,传闻当年是他在开封放水淹过秦王的大军,结果侯家在归德被李自成给抄了,虽然侯恂南逃到南京但也家道中落,而且陛下对他颇为厌恶,估计起复是无望了,侯公子也没钱给她赎身,两人就这么吊着,坊间传闻侯公子还花她的钱呢!”

那家奴说道。

“靠妓女养着?”

杨庆惊悚地说。

“这不戏文里常有吗?落难公子痴情妓女,然后有朝一日公子高中金榜题名迎娶归家,估计那女的也看戏文看傻了。”

家奴说道。

“还是小白脸吃香啊!”

杨庆感慨道。

李香君估计得浪费感情了,只要崇祯还在,侯恂就别想翻身,这家伙和左良玉关系密切,崇祯是不会在自己的朝廷安插这样一个人的,而且他也的确厌恶侯恂。

实际上崇祯厌恶所有东林党。

毕竟他很清楚大明朝落得如今这个地步,东林党在这里面扮演着重要角色,史可法等人是没办法,但那些原本被解职的东林党成员,他是能不起用就尽量不起用,比如水太凉直到现在也赋闲在家,史可法举荐了好几次都没结果。那些江南的还得照顾一下江南士绅感情,侯恂这种家在李自成控制区的,基本上也就是在南京当寓公了,只是这样让李香君浪费青春这未免有些可惜了,这得找个机会拯救一下。而且不仅仅是李香君,话说秦淮八艳还有好几个呢!比如说和吴伟业关系不错的汴玉京,这时候吴伟业还脑瘫呢!估计也没法和她吟诗了,以后改成杨爵爷和她yinshi应该也是不错的。

“这是圆圆的会客厅啊!”

感慨着自己名义上表妹那丰富的交际圈,杨庆上马离开自己家,一路上鸡飞狗跳地到了狼穴,但刚一到就被崇祯召唤到了皇宫……

崇祯又遇上麻烦了。

话说杨庆如今可以说就是崇祯的救火队员,专门负责解决那些皇帝陛下解决不了的麻烦,不仅仅是这家伙的武力,这家伙那阴险狡诈而且xie恶值满满的头脑也越来越重要,从拍卖盐商资产这件事,崇祯就已经不再单纯看重他的武力,事实上他现在越来越像狗头军师,毕竟崇祯身边其实没多少脑子足够好使的。

这一次崇祯的麻烦很简单。

一条鞭法。

“陛下,何不更干脆一些!”

杨庆说道。

“何意?”

崇祯问道。

“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绅一体当差纳粮。”

杨庆说道。

旁边王承恩惊悚地看了他一眼。

话说这的确是干脆了,一条鞭法只是一定程度上摊丁入亩,这是要直接全面的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实际上就夺过了官员的钱袋子,至于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就更狠了,多少士绅就仗着头顶功名免税,这一下子要真搞起来他们不发疯才怪呢!光一个重新实行一条鞭法,就已经引起满朝大臣的反对了,而且这还是在一条鞭法并没有明确废除,崇祯只是把原本被官员们抵制而名存实亡的内容落实,而杨庆后面加上的那两条,尤其是第二条实际上是把一条鞭法的一个重要漏洞补齐,第三条则是把一条鞭法里没敢碰的东西加入。

这完全是要搞事情啊!

王承恩支持崇祯恢复一条鞭法,是因为这里是江南,当年这里推行一条鞭法还算稳定,没有闹出过太大的乱子所以可以试一下,但杨庆这套拋出去那就是激起所有官绅同仇敌忾的节奏啊!崇祯会变成所有官绅眼中的昏君的,

“陛下,您别听他的,咱们光恢复一条鞭法就行了!”

他迫不及待地说道。

杨庆笑咪咪地看着他。

王承恩狠狠瞪了他一眼。

但崇祯却没有说话,很显然皇帝陛下有点动心,他找杨庆是要这家伙出主意逼着群臣就范,之前他在朝中提出的这个提议遭到一致反对,但他真得很想搞一搞,崇祯也知道单靠抄家的钱维持不了多久,他如果不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大明终究不可能靠一千万两银子就能完成重生,他得真正从根源上解决没钱的问题。

一条鞭法是以他的智慧能找到的最好选择……

崇祯其实不是个聪明人。

话说他要真是聪明人也不可能落到如此地步,以他的头脑想不出太新的东西,而一条鞭法是可以直接拿来用的,但杨庆的话,却一下子给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火耗归公这一点他倒不是怎么很重视,他其实不一定知道这里面的有什么猫腻,但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结果他是知道的,李自成当年质问他的话可经常在他脑子里响起,既然都是他的臣民,为什么老百姓纳粮而那些官绅却不用交?如果他们也交税的话大明的岁入绝对会暴涨的,话说孔家的财富让他瞠目,而孔家财富不就是因为两千多顷祭田根本不交税吗?而这大明像孔家一样,因为各种各样特权不交税的官绅有多少?进士,举人,秀才全都有免税田,少则几百多则几千而且不包括他们的隐田,甚至很多人还得朝廷给钱粮。

还有宗室勋贵免税的土地。

还有地方豪强诡寄在这些家伙名下的土地。

如果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大明岁入暴涨是绝对的,甚至他的财政实现收支平衡都是有可能,可以说困扰他一辈子的问题一下子解决,唯一的问题是……

朝中官员不可能答应啊!

他们怎么可能答应,这意思就是让他们掏钱了,这些家伙可以说家家都有大量免税的田产,虽然理论上有限额,但实际上是无限额的,因为他们有一大堆办法让自己在官府记录上的田产不超过限额。隐田这种事情困扰的不只是大明,事实上历朝历代都是士绅对付朝廷的重要手段,大家都是当官的,大家都不想交税,你替我隐瞒我替你隐瞒,这样就可以皆大欢喜了。

再不然就找个利益纠葛比较深的藩王挂名,这样就可以快快乐乐剥削那些佃户维持风花雪月了。

如果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呢?

谁也逃不掉啊!

再把各地土地丈量一下把隐田全都清理出来,那大明财政一下子翻翻都是毫无压力的,这样美好的前景让崇祯的两眼都快放光了,他根本听不见王承恩的话了。

“内阁反对如何处置?”

他看着杨庆说道。

“陛下,内阁不会答应的,此事不但不能成,反而会伤君臣之和,杨庆年轻鲁莽不知轻重,陛下别听他在这里胡言乱语,杨庆,你别胡闹,此事可不是儿戏!”

王承恩焦急地说道。

“办法有一个,就是不知道陛下有没有这个胆量。”

杨庆说道。

“哼,朕也算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北塘血溅满身都没怕过,朕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让朕害怕的招数!”

崇祯冷笑道。

“那个,臣可就说了。”

杨庆小心翼翼地说。

“说,不说朕治你罪!”

崇祯说道。

“关门,放李自成!”

杨庆笑咪咪地说道。

第九十八章 少年,你的脑洞有点清奇啊!

“你说什么?”

崇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问道。

“关门,放李自成!”

杨庆笑得很开心地说。

“陛下,您无论怎么跟他们谈,他们是都不会同意的,他们就算辞职就算找士子伏阙就算鼓动地方士绅闹事,也绝对不会同意的,他们绝对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改革,要么陛下发圣旨,谁反对的让臣带着锦衣卫抄家。

杀他个人头滚滚。

不过那样他们估计会清君侧。

如果您不想出现这种局面,那么也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让李自成兵临长江,让那些士绅们知道,如果不改革不解决财政问题,那么李自成就会打过长江,就像他在北京一样把江南士绅通通夹起来助饷,那些士绅要么接受陛下的改革,要么等着李自成来抄家灭门,那时候他们会做出合理选择的。”

他紧接着补充道。

“李自成如何肯听陛下的?”

王承恩说道。

“很简单,诱之以利啊!”

杨庆说道。

“李自成缺粮食,非常缺,据我所知至今北方还有地方出现饿死人,就连北京城里都粮食紧张,他用打土豪的方式,的确最大限度缓解了饥荒,但这种方式无法改变北方粮食产量不足的事实,他迫切的需要更多粮食,甚至他手下的商人已经开始在南方购粮了。根据臣所获得的情报,至少有十万石粮食通过海运从江浙到了天津,这些都是沿海商人走私给他的,此前按照约定咱们给他的一百万石已经有五十万在宿迁完成了交割,而他依然还自己购粮,这就代表着他对粮食的需求依然迫切。

那么就简单了。

我们选一个地方囤积一批粮食。

就在江北。

然后跟他们约定让他们打过去抢,最近高杰不是搞事情,派人越界袭击了高一功,李自成还在要解释吗?那就别给他解释了,让他的人南下进攻就行了,但他们不能进攻淮安,他们就算进攻,咱们也不会在淮安放行,这样避免他的南下破坏运河沿线,就让他从高杰或者刘良佐的防区突破,然后用粮食诱使其继续南下。

他们在沿途肯定会大肆对淮南士绅进行抄家灭门的。

我们渲染其惨状。

然后在差不多的时候,臣率领精锐对其进行反击,陛下再以大义责之迫使其撤回淮北,等他们走后陛下再以朝廷财力不足,无法抵御李自成为理由,下旨进行改革,估计那些被他们砍下的士绅人头,会让江南士绅们捏着鼻子同意的,而且我们还可以把责任推给高杰或者刘良佐,顺便把他抄家以解决这些越来越放肆的家伙。”

杨庆阴险地说。

他的脑洞之清奇把崇祯和王承恩全都惊呆了,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津津有味地设计着引寇入侵。

但这的确是好办法。

没有什么比李自成的夹棍更有效的手段了,引李自成的军队南下,但控制住淮安这个关键点,另外凤阳最好也保住,毕竟那是中都,这样剩下的选择就是高杰的防区,正好他又去撩拨了一下高一功,而且还危言耸听吓唬崇祯说李自成的大军要南侵,那就直接弄假成真好了。

李自成在北线目前从东起分别是高一功,袁宗第和田见秀三部,高一功运河路,对路振飞和高杰,袁宗第对凤阳刘良佐和信阳的关宁军,而田见秀对湖北的左良玉,另外唐通,白广恩,马科三部被赶到汉中去和张献忠争夺。后者尽管在CD称帝,但却被新任四川巡抚马乾夺回重庆,而且原本退到遵义的大学士王应熊等部的反攻,也夺回川南不少地盘。张献忠率领部下向北扩张开始与李自成争夺汉中,目前他的实际控制区以CD为核心,说他控制整个四川有点夸张,他只是控制着都江堰灌溉区,就连川东北也是马乾控制着。

这就看出清军的栽赃了。

因为张献忠死的时候最多只有半个四川。

马乾的最初控制区是达州,然后夺取重庆,再夺取内江,然后他就一直镇守在内江没动,这个云南籍的四川巡抚,是原本历史上在永历元年清军攻陷内江后殉国的。而此时李自成打着奉旨讨贼的旗号,以李过坐镇西安驱使投降的三总兵南下对张献忠,与反攻的马乾形成南北夹击。

至于李自成的主力依然在河北。

因为这里可以最近获得海运的和崇祯交保护费的粮食。

粮食对他是最重要的。

同时他的主力还得警戒多尔衮,后者的伤已经好了,而且在大玉儿的支持下依然是摄政王。

但豪格复出。

而且豪格和济尔哈朗结盟。

之前沈阳甚至有过一番激烈内斗,但对于大玉儿来说,多尔衮终究比豪格更令人放心,所以她依旧支持多尔衮,最终没有演变成八旗内战。

不过因为距离远,杨庆目前能得到的那边情报就这些,还有一点就是清军最近正在逼迫朝鲜给他们提供粮食,毕竟他们粮食不足,这一点他们甚至比李自成还艰难,李自成可以得到南方的补充,而他们就连买粮的路都断了。甚至据说还有清军进入朝鲜境内洗劫,包括洗劫了人去当粮食的,接下来弄不好朝鲜还得挨第三次清军的入侵。多尔衮想弄粮食,想弥补前期的损失,目前也只有这一个小羊羔可宰了,毕竟清军包衣里面朝鲜人数量也不少,损失了数万人口的咱大清,想快速补充人口去朝鲜抢人也很正常。

再说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而在山海关之战后,清军事实上在辽东是龟缩防御的,清军连锦州以南全都放弃,相反李来亨单独率领一万顺军坐镇宁远,重新接管了原本明军的关外防线,甚至还向前推进到连山,多尔衮提心吊胆就怕李自成继续向北进攻锦州。

这样李自成除了和张献忠争夺汉中这个局部战场外,其他就没有什么大的军事压力。

南下抢一波完全可行。

如果高一功和袁宗第东西两个战略方向渡淮强攻,那么高杰和刘良佐绝对撑不住,这俩都是被李自成暴打的惊弓之鸟,面对李自成老营精锐们的上阵,他们几乎可以说百分百逃跑。而曹友义可以在信阳坐观卖一卖队友,然后高一功突破淮河暴打高杰,并且撵走高杰一路南下,最好让他打到天长六合一带,再被黄得功和黄蜚截住,杨爵爷拿着圣旨跑去以大义责之痛斥其目无朝廷。他再说自己是被高杰逼得,这样最后大家把责任推给高杰拉倒,高一功带着一路洗劫的收获和朝廷赏赐的军粮回去,顺便给江南士绅留下一堆灭门的两地士绅。

崇祯就可以拿这个吓唬江南士绅推行新法了。

要么接受改革,要么哪天李自成的大军攻破长江天堑,然后把他们统统抄家灭门。

江南士绅们会知道如何选的。

“陛下,您想干脆利落地推行新法使大明开始中兴,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否则您就得和内阁还有各地官员无休止地纠缠,而且还纠缠不出任何结果,或者就冒一场内战的危险。臣可以向您保证,只要您推行我所说的改革,那么必然会有一场内战,规模倒是无法预料大小,有可能只是地方官员叛乱,或者拥戴某个宗室起兵,或者是哪个手握重兵的镇将来一场清君侧。

但那样的话局势会失控的,因为无法预估规模,甚至局势崩溃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让李自成的人南下,这个是可控的。

臣可以保证这一点。”

杨庆说道。

李自成这时候没有完成一统江南的准备工作,他现在主要心思是赈济灾民巩固他的统治,但他也不介意捞点外快,所以只要在六合或者天长囤积三十万石军粮,就足够把高一功的大军吸引过来。

而且还可以顺便洗劫。

话说这一带靠着洪泽湖可都是良田,那些老地主家存粮还是很多的。

但他们不会贪得无厌的,时机没到。

崇祯犹豫着。

他也知道这样做的确有效。

但这样做他面子不好看啊!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这时候还有个屁面子可丢,都让人从北京一路赶到南京了,而且这一次还可以找个替死鬼,是高杰故意挑起战端,顺军虽然南下都快到长江了,但毕竟还是在皇上大意斥责下撤回了,他们还是尊重皇上权威的,顶多这也就是个镇将闹兵变的性质而已,如果不考虑目前双方关系,这样的事情在这几年的大明其实真不算什么事。

关键是效果真得很好啊!

江南士绅绝对会害怕的,改革只是让他们少赚一些,但李自成打过长江那可就是倾家荡产甚至连命都没法保了,这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通过改革来保命更重要,毕竟命没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但是……

这怎么想怎么别扭啊!

皇帝陛下引贼寇南下,目的居然是为了吓唬自己的大臣,逼迫自己的臣民接受自己的旨意。

这也太诡异了!

第九十九章 咱大清还没亡!

到最后崇祯也没说干不干……

当然,作为一个懂老板心思的好员工,杨庆也知道这种事情他是肯定不能明确表态的,好歹也是大明皇帝,勾结贼寇杀戮自己的臣民,入侵自己的土地这种事情也未免太诡异,至少他是不能明确说干不干的,没有装模作样怒斥他胡言乱语,这就已经算他是崇祯的心腹了。

但这并不重要。

反正道他已经给划出,崇祯走不走就随便了!

不过这件事真很值得期待啊!

关门,放李自成,让顺军南下兵临长江,吓得江南士绅屁滚尿流,这情景想想就让人有一点小激动,话说虽然到南京时间短,但他也已经很有把那些豪门贵族都拎出来上夹棍的欲望了。这座城市的奢靡和北方那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的景象,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秦淮河上那些拿着走私的海上贸易利润,拿着免税特权积累的财富,拿着官商勾结获得的金银的达官贵人风流才子们日夜笙歌,画舫的旖旎灯光让这座城市彻夜不眠,穷奢极欲的宴席在一座座优雅的园林里纵情狂欢。

这里就像这个时代的天堂。

而这个天堂建筑在无数饿殍的尸骨上,那秦淮河里托起画舫的,不是那清澈流水,而是那些在苛捐杂税和最高可达八成的地租压榨下贫民血泪。

这个天堂门外就是地狱。

可他却无可奈何。

他也只能用那些狼嚎发泄一下。

如果能够真正吓唬他们一下,那也算是聊以慰藉了。

崇祯应该不会拒绝的,毕竟他真没别的办法,这些天他和内阁之间为了一条鞭法纠缠一个多月,最后还是没有任何结果,而这仅仅是一条鞭法,而杨庆的后两条更狠,如果说前者还有争取的可能,那两条就没有任何可能,而后两条尤其是最后一条,恰恰又是解决崇祯目前困境的最有效方法。

没有什么比这更有效了。

这可是四阿哥给咱大清续命的法宝。

否则就康麻子留下的那个烂摊子,最多十全老狗就得是第二个崇祯。

崇祯低挡不住这样的诱惑。

怀着满满的恶意,杨庆离开皇宫返回狼穴。

刚进门他就得到个好消息,就像他之前预测的,多尔衮以朝鲜国王使者无礼为理由发起第三次侵朝,实际上准确说是抢粮食,这时候朝鲜的秋收刚过,正是最好下手的时机,而且如果不狠狠抢一把,今年冬天沈阳恐怕就得出现大规模的饥荒。

他们也别无选择。

然后少了一个蛋蛋的孤蛋王雄风不减,和当年他哥哥一样暴打朝鲜,一路之上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般直抵平壤,估计现在已经打到汉城了,毕竟杨庆的消息是以商人名义到朝鲜的锦衣卫送来,哪怕顺风顺水也得半个月,而半个月时间对于清军的速度来说,足够一气推进到汉城了,估计李倧这时候又得在江华岛上抹眼泪了。

但这与大明何干?

朝鲜现在已经不是大明属国,李倧早就向咱大清称臣,什么时候他重新向大明称臣这才与大明有关,这时候多尔衮如何虐他都与大明无关,不过那时候他们就得付出点什么,大明对属国的政策实在太好了,好的都有些不合理,必须得改变一下才行,这些家伙以后再想享受大明的保护,那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个消息得报告崇祯。

但用不着他亲自报告,这对崇祯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派人去报告王承恩,然后王承恩爱不爱报告就与杨庆无关了,忠勇伯在狼穴处理了一下他的公文,紧接着又跑到了城外的训练基地。话说他的锦衣卫可不只是抄家,在计划中未来这是当特工的,要精通各种暗杀,爆破,下毒等特种作战手段,甚至包括了狙击,虽然狙击步枪这个真没有,但是……

“这东西比鸟枪好使!”

杨庆拿起一支钢臂弩说道。

准确说是铁臂弩,事实上杨庆也不知道这种用精心挑选的铁矿石,并且用木炭冶炼出生铁水,接着不停搅拌到实在搅不动,然后反复不停锻打挤出杂质,然后再重新渗碳的东西算钢还是铁。

但质量还是可以的。

杨庆其实没有进行技术改革,这个时代大明工匠就是这样炼熟铁。

他只是把焦炭炼生铁的过程改成了木炭而已。

在没有足够除杂质的技术之前,用木炭冶炼是保证质量的唯一选择,虽然这样成本高而且效率比焦炭低得多,但好在他不计成本。再说欧洲直到近百年后才换焦炭,这时候一样也全都是拿木炭冶炼,不要把这个时代欧洲想得多先进,支撑欧洲大航海时代的钢铁业都是木炭,另外再加上优质的铁矿石,十八世纪才开始使用焦炭。

单纯技术上讲他们并不比大明先进。

“爵爷,请!”

一名老工匠毕恭毕敬地说。

然后他把一支弩箭双手递到杨庆面前。

他和一百名各类工匠,是杨庆单独找工部要的,在这座基地单独有他们的工场,所有产品直接由锦衣卫试用,产品检测不合格三次的,整个工序的人全都打回工部,话说在这里他们的工资是在工部能拿到的三倍,回去那可就没这样的好日子了。

这就保证了质量。

杨庆拿过弩箭装上,瞄准前方靶子,但紧接着放弃转而瞄准五十米外停着的一只鸟,随着扳机扣动,弩箭飞出眨眼间正中目标,四周立刻一片吹捧的喊声,杨庆心满意足地把这个递给一旁的锦衣卫。而此时两旁五十名锦衣卫正在练习射击,在这座训练场的其他地方,更多的锦衣卫同样在他设计的各种器械上挥洒汗水,话说他可是定期考核的,不合格的直接会挨鞭子的,而且是那种一鞭就能皮开肉绽的鞭子,相反表现好的则直接赏银子。

“你们有没有办法在这个弩上装一个千里镜?”

他看着热火朝天的场面说。

“千里镜?”

那老工匠愕然道。

事实上明朝已经开始自制望远镜,兵部尚书张国维手下有个叫薄钰的不但会造这个,而且还装在大炮上用于观瞄。

“对,千里镜,而且要在千里镜的里面刻个十字交叉的线,但线要很细很细,而且这个千里镜的中轴要与弩的中轴线平行,也就是说我可以通过这个千里镜瞄准目标,让射出的弩也要正中目标。”

杨庆说道。

他的脑洞对这个时代来说的确有点清奇。

那老工匠都懵了。

“爵爷的意思是,可以用这个来瞄远的看不到的目标?”

一名年轻工匠小心翼翼地说。

“对,你们可以去想一下,如果有谁能做出来,那么赏银千两!”

杨庆说道。

既然是狙击弩,那当然必须得有瞄准镜才行,虽然这的确脑洞大开了点,但万一能成功呢?倒不是说用它真得狙杀远距离目标,而是这样可以保证成功率,狙击自然是要奔着一击毙命去的,这东西的初速保证了五十米內的准确性,但问题是那些弩手不行啊!看五十米的人无非就是那么一小点,哪还能确保瞄准致命部位?说白了能射中躯干就属于高手了,这可是要用来执行暗杀任务的。

有这个拉近距离就不一样了。

把脑洞丢给这些工匠,杨爵爷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话说他其实可以造来复枪的。

这东西并不难,这时候欧洲其实已经有了,当然,肯定是拿锤头砸子弹的,这东西最早好像是一百年前就在欧洲出现,他要让这些工匠想法在鸟铳里刻几条膛线,绝对是能够办到的,至少比起给弩上装瞄准具更容易得多,后者明显就是脑洞了,世界上第一支加瞄准具的步枪得到十九世纪中期,而大量装备的得一战前夕蔡司公司搞出专用瞄准镜。

但是……

他可不想被人爆头啊。

弩的初速再快,无非也就是每秒百米以内,就他这种弩初速肯定不会超过百米,而且弩箭目标大,以他那强化了的视觉和听觉,几十米內弩响绝对能听到,同样飞行末端的弩箭他也能勉强看到。

这个东西是他能够躲开的。

但来复枪他躲个屁!

听到枪声基本上子弹就到了,如果几十米內伏击他,估计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话说杨爵爷很清楚这时候多少人想把他爆头,他可不想哪天自己辛辛苦苦造出来的线膛枪,成了结束自己生命的东西,就这他就已经遭遇过上次在扬州的刺杀了,这些天他脑袋上的帽子都换成专门制造的笠盔,而且笠盔后面还有带铁板的屁帘,而且身上也都天天穿着两毫米厚锻铁板渗碳的胸甲,就连小弟弟前面都有一块,也就是四肢他不在乎,所以没有什么特殊防护。

他也很怕死啊!

虽然他确信头顶应该有个神仙罩着自己,但他也不敢保证这个神仙有没有空全天候保护。

所以来复枪什么的省省吧!

不到他实力强到可以在周围布上几百侍卫的程度,他还是要尽量克制一下别给自己找麻烦,能玩冷兵器还是尽量玩冷兵器吧!

第一零零章 这是一个阴谋

崇祯没有让杨庆久等,当天晚上老王就溜到了忠勇伯府。

“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王很直接地问。

“督公,大明走到今天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是陛下不勤政爱民?

这一点想来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和先帝相比咱们陛下用兢兢业业来形容毫不过分,和神宗皇帝相比陛下简直就是那些大臣所说圣主明君的楷模,可为什么神宗皇帝时候我大明东平倭寇南灭播州西定宁夏,先帝虽然有辽东建奴为患但却依旧天下安宁,而到咱们陛下手中就天下大乱甚至连北京都不保了呢?

很简单。

陛下没钱!

神宗皇帝有钱,因为张居正给神宗皇帝留下了一个丰厚家底。

这个家底丰厚到足以支撑三大征。

先帝有钱。

因为魏忠贤能给先帝弄钱。

群臣骂他越狠越意味着他对先帝越有用。

而有钱就什么都好说,军队有粮有饷就能打仗,当兵的就一个要求,能吃饱饭阵亡了家里老婆孩子也不会饿死,这就足够让他们奋勇杀敌,反之他们就一触即溃。饥民闹事也很简单,朝廷拿出钱粮赈灾,如果当年西北有几十万石粮食哪怕熬些米汤给那些饥民,也不会出李自成张献忠了,天灾有什么可怕?西北旱灾打不出粮,那就组织他们移民四川,宋朝四川多少人口?此时我大明四川才多少人口?整个陕西的人口全移到四川开荒都能容纳。

那么还会有流寇吗?

但陛下没钱。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被那些贪官污吏玩坏了,陛下也没有一个可以盘剥官绅以供內库的魏忠贤。

陛下身边有的是什么人?

是教陛下加税给贫民,不要与民争利少收商税的衮衮诸公,然而结果呢?加税于贫民使得饿殍遍野盗贼蜂起,少收商税结果陛下借二十万两都借不到,李自成抄一个穷省穷州土财主抄出两百万,扬州一城光晋商的财富就两倍大明的岁入。

这是过去。

那现在又如何呢?

大明有改变了吗?

没有。

大明没有任何改变,还是过去的老样子,最多陛下手中有了点无根之水的钱财,但这些钱财的唯一价值就是能让大明缓一口气,而大明依然是病恹恹的垂死之躯,想要大明真正起死回生就必须得一剂猛药。改革,改掉那些不合理的东西,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让陛下手中重现一个辉煌盛世,哪怕需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甚至哪怕需要流血,自古无不流血之改革。”

杨庆很是慷慨激昂地说。

“陛下欲做圣主明君,而不是千夫所指!”

王承恩没好气地说。

“哪个夫?官绅还是贫民?”

杨庆说道。

“但陛下终究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王承恩说道。

“错,天下乃陛下之天下,陛下乃万民之主,岂独那些士大夫?那些士大夫喊圣主明君有什么用?换一个皇帝无论异族还是贼寇,他们照样会这样喊,难道您在承天门上没听见他们这样喊李自成?陛下需要的是让这天下万民皆高喊圣主明君,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圣主明君,否则就是假的,陛下登基之初衮衮诸公们就是这样喊,结果喊了十七年后,陛下就从北京到南京了。

得老百姓都喊圣主明君,那才是真正的圣主明君。

否则就是现在这样了。

李自成和手下那些饥寒造反的党羽可没人喊什么圣主明君,如果当年他们也视陛下为圣主明君那又怎么会造反?”

杨庆说道。

王承恩默然。

他很显然脑子还是有点转不过来。

不过这些东西也的确有点超出他的理解范围,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这种进步的世界观,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后者代天牧民,这才是这个时代人的世界观,把泥腿子提高到和士绅一个级别这还是有点夸张,哪怕那些思想家也只是喊士绅与君主一个级别,杨庆这还没说泥腿子和君其实也一个级别呢,否则这时候王承恩该怒斥其大逆不道了。

思想的转变总是最艰难的。

好在此时的形势的确给了杨庆有力的帮助,士绅高喊的圣主明君被高喊着昏君的老百姓撵得仓皇南逃,这个问题崇祯应该感触颇深。

这样就可以进行思想渗透了。

杨庆直到现在还没怎么关心过崇祯的思想进步问题,接下来他就要在这方面下手。

首先借着崇祯在北京之劫中受到的冲击,让他在思想上把民提高到士绅同等级别,这并不是很难的,崇祯关心的只是自己是不是凌驾于民之上,但士绅和民之间谁高谁低他不会太在意。而且衮衮诸公们也的确就喜欢把自己和民混淆起来,比如说指责皇帝与民争利,他们就不会说皇帝是与绅争利,那么就让崇祯的思想上发生彻底改变,让他确立他的臣民都是平等的这种观念。他满足士绅的要求让他们喊自己是圣主明君,结果就是贫民被激怒然后李自成跑到北京把他赶出来。

只要崇祯的思想上确立了这样一个原则,那么杨庆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改革了。

四阿哥大法只是开始。

这同样没什么卵用,四阿哥一死接着一样被玩坏,然后十全老狗中期就算是造反不断了,到十全老狗一死紧接着就白莲教大起义了,咱大清基本上崩坏,完全靠那些汉人士绅给撑着了,话说那些贪官污吏的智慧,在玩坏一个对他们不利的政策方面可以说是无穷的,四阿哥大法充其量就是续一波命,要想真正的改变得玩更狠的……

得玩土地国有化。

或者说玩贾似道那一套。

公田法。

这才是杨庆的最终目标。

虽然老贾臭名昭著,但必须得明白他的公田法是中国古代一个很伟大的创举,哪怕他还是失败了。

但杨庆依然可以借鉴。

以皇帝名义收回所有土地,然后打着王政复古的旗号,实行均田制分给所有老百姓,后者不需要交田赋而是向国家交地租,当然,口号上喊着是给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有土地都是皇帝的,所有农田也都是皇帝的。只有皇帝赏赐,而不存在耕地的买卖,每户都有类似唐朝的永业田保证基本的生活所需,这样也就不存在土地兼并的问题了,想靠土地发财的省省吧!勋贵可以实封,想发财就向工商业发展,依然还想当地主就去开拓殖民地,去殖民地爱开多少荒地开多少都算地主的,但在大明本土就是均田制。

至于有了土地没人进工厂的问题……

现代农民都有土地,阻挡住他们进工厂了吗?

这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只要能够从外面弄来粮食,无论购买也罢抢也罢,总之只要使外面的粮食源源不断涌入,把本土粮食压制在一种除了填饱自己肚子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用处,卖一石粮不一定换来一把镰刀的程度,那些老百姓终究还是会走向工厂,或者加入到小商贩的行列中,去追求更加优越的生活。

至于没法和欧洲那些工业奴隶竞争的问题……

大明短期内根本不会面对欧洲工业品冲击,那得工业革命以后才出现的,而这时候大明的丝绸茶叶和瓷器是卖方市场,双方之间根本就不存在竞争,郑家卖到巴达维亚的茶叶和瓷器绝大多数都是最劣质货,但即便这样欧洲人照样趋之若鹜,双方根本就没有竞争可言。

而均田制下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大明千万自耕农,会在欧洲工业品威胁中国之前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而且有了熟悉原本历史上工业发展脉络的杨庆,大明的工业技术肯定会超越欧洲。

不就是蒸汽机嘛!

此时杨庆的确造不出蒸汽机,但他就不信折腾二十年,他还造不出这种初级的机械。

瓦特最初的蒸汽机汽缸是怎么造出来的?镗床?错,是拿铁板包在加工好的圆木段上拿小铁锤一点点敲出来的啊!而且是铁板,反正不能说是钢板,就是杨庆现在的做法炼出来的那种其实他也说不清算钢还是铁的东西,直到一八五几年贝塞麦转炉发明前,欧洲人的钢铁都是这个!而瓦特的蒸汽机是如何进行密封的?橡胶密封圈?错了,是他玛的麻绳,你没看错,就是麻绳来密封汽缸的!这样初级的机器如果他努力二十年还造不出来,那他干脆一头闷死在圆圆胸前吧!

只要进入蒸汽时代,那么大明经济无论怎么玩,都是对整个世界的碾压。

老王沉默了好几分钟,看得出心情也是颇为沉重,他当然不会知道杨庆正有预谋地牵着崇祯在昏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眼前这个家伙虽然口无遮拦,但说的也的确是事实,只是有些过于直接,过于肆无忌惮,比如说给魏忠贤洗地,话说崇祯都只是心里想想啊,但是……

这话粗理不粗啊!

他长叹一声然后站起身。

“你好自为之吧!”

他黯然说道。

“督公,请放心,我这个人虽然有些胆大妄为,可至今好像还没出过什么问题!”

杨庆笑着说。

第一零一章 幽灵的威胁

王承恩虽然什么没说就走了,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放手去干吧!

反正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事情崇祯是不能明确说同意或者不同意的,一切都领会精神,杨庆来做这场大戏的总导演,但只要不演砸了,那么皇帝陛下就会按照他的设计配合下去的,至于演砸了,那也跟崇祯没有任何关系。

领导都是这个样子的!

既然这样杨庆也就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囤积军粮这个不值一提,放到天长就行了,那里是盱眙总兵高杰的防区,而户部给他的军粮原本是从运河转淮河运输过去,为了保证战时顺军南下锁断淮河航运不至于断粮,那么有必要在他后方设立一座军粮基地,这个基地当然天长最合适,这件事情没必要杨庆负责了,某一天崇祯观看江北布防图的时候突然想到就行,他本来就跟光头佬一样,喜欢在军用地图上指手画脚。

而高杰所部是隶属于凤阳总督马士英的,军需调度都由马士英这个崇祯的亲信来负责。

崇祯自作聪明地发现漏洞。

司礼监大太监王承恩把圣意转给凤阳守备太监卢九德,后者转达给凤阳总督马士英,马士英当然要秉承圣意赶紧表现一下自己的负责任态度,然后户部调拨给高杰的军粮,直接转到天长囤积起来。

不会有任何人产生疑惑的。

这只是前沿一次正常的,合理的军事调整,谁也不会去联想更多的东西,实际上南京的衮衮诸公们也不会关心这种小事,沿淮各镇对他们来说就是些炮灰而已,他们给钱给粮后者给他们确保江南的歌舞升平,但后者如何确保就跟他们无关了,秦淮河上吟咏风月的他们闲得蛋疼了也不会去关心这种小事。

这是崇祯负责解决的。

而杨庆负责跟高一功密谋……

徐州。

“我为何要相信你们?”

高一功说道。

“如果我的人打到长江,你们从两面夹击再把淮河一堵,那我岂不是全军覆没在淮南?”

他说道。

“你还不相信我?”

杨庆忧伤地说。

“我相信你,然后让你捞走几百万两就给我留下点渣子?”

高一功冷笑道。

看来他对此事还满腔怨念。

“呃,没那么多,也就几十万两而已,你不是还弄了一堆女人吗?听说孔胤植的孙女被你当了小妾,那可是孔夫子后代,这样算算她给你生的儿女也是有孔夫子血脉的,你可以回去光宗耀祖了!”

杨庆说道。

“哼,你喜欢的话我分你一个?你也回去光宗耀祖一下?”

高一功说道。

“这个就没有必要了!”

杨庆尴尬了一下说道。

不过高一功的顾虑也很正常,这样行动至少得五万以上规模,而且肯定都得是李自成的精锐,这样五万人渡过淮河孤军深入,万一崇祯布下了陷阱一下子吞掉,然后趁势向北渡过直插袁宗第侧翼,那么崇祯的控制区扩张到河南山东都是可能的,如果崇祯豁出去那几个儿子不要了,以明军实力是可以北伐的。

李自成毕竟四面受敌。

尤其是还有很大一部分军队被牵制在了汉中战场和关宁一线。

而崇祯不一样。

从淮安起,明军在淮河线上陈兵二十五万,第二线还有近十万,这还不包括京营,京营三军六万,还有上游左良玉所部最少二十万,也就是说明军可以用于向北进攻的总共可达六十万,当然,战斗力就另说。而顺军在沿淮线上只有二十万,河北能够南下的也是二十万,也就是说能够用于对南方作战的是四十万,战斗力实际上多数也是堪忧的,真正能打的核心最多也就不超过十万。

应该说双方已经势均力敌。

那么如果被骗到淮南的几万精锐然后被吞掉,那么双方之间的形势立刻就改变,尤其是整个防线的侧翼会洞开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种好事太过于诡异了。

这完全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大明皇帝邀请自己的敌人进攻自己就为了吓唬自己的臣民……

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老土匪们完全跟不上这对无良君臣的想象力啊!

“你爱信不信!”

杨庆很干脆地说。

“总之我把道划出来了,你们走不走随便,三十万石军粮就存在天长城内,你们相信我们的诚意,那就打过淮河来取,你们不相信我们的诚意那么就当我没来过,话说你们横行天下的勇气哪儿去了?不会是当官后好日子消磨,被女人把勇气都吸干净了吧?”

他紧接着鄙夷地说。

这种事情的确没法保证什么,双方不可能存在互信,只能看李自成有没有这魄力。

“听说汤若望正在蛊惑秦王?”

杨庆紧接着说道。

高一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汤若望的确正在蛊惑李自成,准确说李自成此时很迷惘,所以老汤带着雅威想趁虚而入让秦王投入主的怀抱。

李自成很明显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治理国家,他目前已经完成打土豪,基本上各地能清洗的都清洗了,依靠着巨额财富他依然维持免税,各地的农业生产都在逐渐开始恢复。但在治国方面李自成仍旧没有拿出合理的东西,依旧还维持着明朝那套东西,但李自成并不相信这些东西,毕竟他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对那些贪官污吏的手段清楚得很。

他现在不收税无所谓。

但以后呢?

他该如何改造国家,如何能让自己的帝国完美,如何不出现贪官污吏侵渔百姓,土豪劣绅敲骨吸髓?

他的手下没能力帮他。

他手下那些老土匪们水平还不如他呢!打完土豪全迷惘了,就像某个快乐时刻结束后,那种亢奋感消失后的索然无味一样他们都迷惘了,而那些投降的文官他又不信任,虽然他仍旧任命了不少降臣,尤其是去年考出来的那批进士,这些人很多都得到了他的任用,另外还有一些举人。

但他也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货色。

他暂时可以用这些人,但这个过渡期以后呢?

他也不知道啊!

蹲在秦王府大殿上的秦王迷惘啊!

呃,他喜欢蹲着。

据说原本历史上在北京皇宫里他坐在宝座上就不舒服,反而蹲在宝座前更舒服。

然后汤若望这些传教士就开始趁虚而入了,他们以帮助顺军制造枪炮受到李自成青睐,并且开始拿雅威来忽悠李自成,顺便向他介绍欧洲的政治体制,准确说是他们编造的政治体制,也就是政jiao合一,想蛊惑李自成做洪天王,然后像在巴拉圭一样在东方建立他们的地上天国。

这些家伙一向都喜欢这么干。

向一个国家最高层渗透,然后逐渐控制这个国家的一切,到最后再架空君主事实上成为这个国家的真正统治者,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在欧洲后期遭到除普鲁士和东正教的俄国以外几乎所有国家的一致驱逐。就像三个火枪手里面的阿拉密斯,在第三部铁面人里就变成了耶稣会会长,策划以铁面人在财政大臣富凯的舞会上李代桃僵取代法国国王。但他最后还是失败,在波托斯的以死保护下逃离美丽岛,然后在海上被法国战舰抓获,当他亮出代表耶稣会会长的戒指后,法国战舰的舰长立刻背叛法国直接把他送往当时还庇护耶稣会的西班牙。

虽然这是小说,但这确实就是这时候欧洲的耶稣会。

他们就像现代传说中控制世界的共济会一样,但共济会是不是这么干还不好说,耶稣会在这个时代的欧洲可是真这么干的。

杨庆可不想被他们摘果子。

他辛辛苦苦把这大明江山搞成这个样子,不能最后便宜了梵蒂冈,他得把李自成拉回来,这其实才是他亲自跑来的主要目标,他要像关心崇祯的思想进步一样关心李自成的思想进步。

“我想送给秦王一件礼物。”

杨庆小心翼翼地说。

“什么礼物?”

高一功疑惑地问。

“一本书,一本他目前最需要的书。”

杨庆说道。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这本书很薄只能说是一本小册子,而在这个小册子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六个红色的楷书大字……

天朝田亩制度。

当然,这不可能是原版。

这是杨庆的魔改版,说白了就是他设想的公田制具体化,必须得明白一点,现在的李自成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帝王,他和崇祯没有本质区别,只是他因为出身问题,所以更加容易改造而已。而他现在最缺一套治理国家的原则,那就把这个给他好了,同时让李自成在北方进行试验,如果他在北方能够成功,那么就可以进一步忽悠崇祯进行类似的改革了。

同时用它来叩开李自成心扉。

然后开始对他进行思想上的渗透让他逐渐远离雅威的招唤……

“你到底算哪一边的?”

高一功无语地说。

“哎呀,这个问题我也很茫然!”

杨庆颇有些忧伤地说道。

然后他眼前又浮现出坤兴公主的身影。

第一零二章 剃发易服

我到底是哪一边的呢?

这个问题的确很难回答啊!

带着无限怅惘杨庆就这样离开了徐州。

高一功并没给他明确答复……

老高也无权决定。

这种事情必须得上报给李自成由老李来决定干不干,而且就算干也没那么简单,必须得沿淮线上所有顺军共同行动,袁宗第佯攻凤阳,上游警戒曹友谊的关宁军,南阳的田见秀佯攻樊城和枣阳,牵制住左良玉的湖广军,把整个战线上其他明军全都拖住才能动手,不可能让高一功真得孤军深入。

万一这是坑他们的呢?

如果是沿淮线全线进攻就不怕是坑他们了。

刘良佐那种货色是绝对挡不住袁宗第的,区区淮河也挡不住顺军骑兵,崇祯要是敢坑他们那么袁宗第就该进凤阳了,然后什么也别管直扑合肥。话说汤若望这段时间可是帮李自成铸了不少大炮,李自成在各地抄家的铜几乎全都投入到大炮的铸造中,顺军此时大炮的比例甚至都超过了明军。尤其是红夷大炮级别的重炮据说已经多达上百门,超过一半在沿淮各军手中,袁宗第手中就得二十门,轰开庐州城毫无压力,只要他们拿下合肥就该崇祯倒霉了,在巢湖边上造船南下的顺流出濡须口直下南京,大运河开通前北方打南方都是这么干的。

孙权和曹操合肥大战,淝水之战,钟离之战……

无数血流成河的大战全都是为了争夺这条进军线路,只是大运河开通后有了更好选择而已。

李自成也得调兵遣将以防万一。

他们必须得做好充足的准备,是不可能仅凭那点可怜的互信,就傻乎乎杀过淮河的,至于崇祯不是坑他们……

那有什么大不了?

无非就算一场实兵演习呗!

既然如此杨庆就没必要留在这里等消息了,再说这种事情也不需要答复,什么时候高一功杀向盱眙就算是答复了。不过他也没回南京,这时候南京也没什么事情,他的主要职责是给崇祯抄家,短期内崇祯还没有新的目标,皇帝陛下短期内还不饿,毕竟扬州晋商这一把还能顶一段时间。至于那些小事也用不着他这种级别的亲自出手,抓人什么的他的锦衣卫又不是王承恩不能调动,崇祯的安全也有高得捷的关宁铁骑,只要不出皇宫就用不着他保护。

他紧接着跑到了庐州。

然后在庐州他和驻守这里的曹友义还有从安庆赶来的黎玉田,三人一起跑到了信阳。

那些辽民是分散安置,但绝大多数其实都在信阳府境内,主要是这一带靠近前沿,而且之前顺军曾经占领过,那些地主要么逃亡南下至今不敢回来,要么干脆被顺军给杀了,基本上可以说是赤地千里,有大量的荒地可以耕种。实际上也不只是战乱造成的,很大一部分还是不堪压榨逃亡的百姓丢弃的,至于逃走的百姓……

当然是躲进山里了。

明朝后期棚民问题可是相当的严重。

那些老百姓宁可舍弃平原的良田跑到山里与野兽为伍,也不愿在外面忍受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压榨,不得不说后者之凶残远超虎狼,而南迁的辽民不可能占用那些本地人的土地,只能是原本的官田或者直接自己开荒……

但开荒也得有合适的地方。

别以为淮南就是乐土,实际上淮河最狠的冬天里冰冻一尺,这个悲剧的时代别说淮南了,就是江南都有太湖封冻的记录,所以就算开荒最好也得在那些荒废的农田上开荒,真跑到荒山野岭开荒只能饿死,这样算起来也就只有这一带最合适了。

要不然就得去湖广了。

不过这也正好方便了他当自己的老巢,接下来他准备在这里种玉米种地瓜种土豆,总之种这些未来的主要作物,尤其是把这里当玉米的育种基地,让那些辽民充当这个时代的种子巨头。然后他们培育出来的玉米种,可以向北边的李自成控制区出售,毕竟北方更需要这个,不过这些都是明年开春以后的事情,现在还正开荒呢,而且马上就要进入冬天了。既然这样正好趁着冬天闲人比较多,在这里搞一项可以赚钱的大工程……

他要烧水泥。

不过他并不会烧水泥。

他对于这东西能知道的就是石灰石和粘土大致配比,然后再加不知比例的煤粉和铁矿粉磨好配料加水混浆,然后放到石灰窑里煅烧,至于煅烧温度这个问题忽略掉,反正他又没温度计。

剩下就是慢慢试验呗!

反正最早的波特兰水泥就是这么烧出来的。

没理由他烧不出来啊!

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里,他都是待在信阳,守着一座石灰窑反复不断地试验,烧坏一炉再换一炉,水泥配料的磨细就用石磨,拿锤子敲碾子碾碎然后上石磨一点点磨,没有机器就用牲畜做动力,反正又不用在乎价格,他烧这个的主要目的,是替代这时候高档建筑砖石粘合主要使用的糯米,那东西抹墙哪赶上给人吃?

就在这一年冬天第一场雪降下的时候,他也终于烧出了第一炉合格的水泥。

不过成本是真高。

“这东西谁用得起啊!”

看着眼前的几十桶水泥,曹友义惊叹道。

这东西烧制倒不是很麻烦,无非就是烧窑,烧窑又不是什么高科技,一千三四百度毫无压力,烧瓷器的窑温起码也得这个数,可烧制以前配料的磨粉和烧成后的磨细就麻烦了,很显然在没有蒸汽机之前搞这个东西的成本那不是一般的高,完全可以用奢侈品形容。产量也不是一般低,他们努力一个月的成果也仅仅是这么几十桶,而且这东西在这个时代的包装也很麻烦,因为除了木桶不可能有其他可以确保防潮同时又有足够强度的包装,塑编袋没有,布袋那价格更恐怖,这年头穿不起衣服的人都有的是,纸袋也没有,牛皮纸可不是这个时代技术能解决,麻袋就不提也罢了。

只有木桶完全合格!

而且这还不算运输成本,从这里运到南京也是辗转千里。

不过……

“曹总兵,这是忠勇伯为了皇上能尽早修好皇宫,又避免耗费粮食想出的替代之法,银子算什么?忠勇伯对陛下的忠心和心怀百姓的赤子之心才是最重要的。”

黎玉田拍了拍他肩膀说。

“嘿嘿!”

旁边杨庆的确笑得很阴险。

这个就是卖给崇祯修皇宫的,后者的皇宫至今就修了几处勉强能够用的宫殿,整个皇宫绝大多数地方都依旧一片破败,如果崇祯能够解决士绅一体当差纳粮的问题,财政暴涨之后肯定要修的。但修这个得耗费大量粮食,那砖的粘合全靠糯米汁,不用水泥替代得消耗大量糯米,现代修复西昌古城墙,九百米就需要耗费糯米五十吨,这还仅仅是包层砖,而且只是象征性用一下,肯定少不了在一些地方用水泥,而南京那么一座巨大的皇宫,无数宫墙无数殿阁得用多少?

上万石都有可能。

皇帝陛下心念百姓,连烟草都不准种植,哪能这么浪费粮食?

这样正好可以用节省粮食的噱头忽悠崇祯买他的天价水泥,一斤水泥按照一斤糯米的价就行。

这就可以维持生产了。

而且皇宫都用这种好东西,民间那些富豪肯定有追赶潮流的,最好让崇祯下一道圣旨,禁止盖房子用糯米当粘合剂,这样就可以逼着人们来买水泥,这粮食能省则省,毕竟也是活命的东西,看多了北方的饿殍后,杨庆此时对粮食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而且这里的辽民可以向着工人转变了,虽然这种工业有些简陋,但它毕竟也开始了工业啊!

而且以后终究能够找到降低成本的办法。

比如说把磨改成水力,甚至改成风力,总之只要有利可图总会找到办法的,一年两年不行,那几十年总可以了吧?等搞出蒸汽机,搞出真正的工业化生产工艺就简单了,话说欧洲的水泥从最早十八世纪中期提出理论到波特兰水泥发明花了一个甲子呢!任何一种新产品发明都只是开始,剩下还需要在漫长岁月里一点点进步,这个过程百年都不算长。

总之只要解决有无的问题,剩下的就慢慢来了。

“爵爷,陛下急召!”

一名狂奔而来的锦衣卫突然在他身旁下马行礼说道。

“何事?”

杨庆说道。

很显然李自成那边有动静了。

不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高一功把报告送去,他那里做出决定,然后向沿淮各军发出命令,这些军队就位做好准备,这些加起来一个月已经是效率非常高了。

然而……

“朝鲜使者到南京重新称藩并求救,建奴大军已经攻陷汉城,并渡江攻陷江华岛,在朝鲜境内大肆杀戮,屠城无数,朝鲜国王不得不南逃罗州,建奴在朝鲜以屠城为威胁强迫其民剃发易服。”

那锦衣卫说道。

“呃?!”

杨庆愕然。

第一零三章 诱饵

南京。

“朝鲜既已背叛大明,我大明何须再救!”

兵部尚书张国维说道。

群臣一片附和。

很显然他们都没兴趣出兵救什么朝鲜,大明都自顾不暇了,哪还顾得上管李倧的死活,之前朝鲜向建奴称臣就代表着已经背叛了大明,大明也就没有义务再保护他们。

出兵可是要花钱的。

“但朝鲜向来忠顺,只是为建奴所迫,朝廷无暇救援,故此不得不屈身建奴以求存,期间亦曾多次暗中帮助我军,且神宗皇帝救其于倭寇之手,陛下又何忍弃之?更何况建奴若得朝鲜则得其水军,日后如当年倭寇般南下袭扰我大明沿海反而为患,若此时出兵救援,使朝鲜国王得以立足,则可杜绝日后之患。”

吏部左侍郎吕大器说道。

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朝鲜水军实力还是不弱,而多尔衮手下最缺的就是水军,一旦得到朝鲜的水军那么他们肯定要学倭寇,向大明沿海进行劫掠,以此获得更多钱财和粮食。

这可以说是毫无悬念的。

多尔衮在朝鲜除了人什么也得不到,他要想弄钱弄粮只有抢,而山东沿海根本没有可抢的,他不当海盗南下还能怎样?

那时候大明就得疲于奔命了。

相反帮助朝鲜,让李倧继续在南部立足牵制多尔衮,后者就肯定没能力南下袭扰了,而且此时朝鲜水军都跟着李倧撤往罗州,准备必要时候继续跑路呢!明军的救援也避免了他们向多尔衮投降,没有他们光多尔衮自己是肯定玩不了海盗的。这一点其实这些大臣们都明白,在倭寇袭扰之前,高丽海盗一直袭扰南宋沿海,直到蒙古人统治才杜绝,大明建立后,高丽变成大明藩属的朝鲜,这些朝鲜海盗也没有再滋生,但倭寇里面仍然不乏朝鲜人的参与,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才是主力,此时穷困已极的多尔衮得到这个基地后,要是不组织海盗团南下洗劫江浙沿海那就傻子了。

但关键还是一句话……

没钱。

大明财政养活目前各军都捉襟见肘,哪还有钱组团去救李倧。

“杨庆,你说呢?”

崇祯转头问一旁的杨庆。

他紧急叫回杨庆就是当参谋的,崇祯对于这家伙的头脑还是信赖的,他总是会给自己带来惊喜。

杨庆其实也有些纠结,他倒不是在乎以后多尔衮袭扰沿海的问题,那个并不是很难解决,郑芝龙会教他们做人的,郑家才是沿海老大,多尔衮想玩海盗问过郑芝龙了吗?荷兰人都得看他脸色,何况是朝鲜那几艘破船。

他担心的是剃发易服啊!

他也没想到多尔衮这么会玩,居然在朝鲜搞剃发易服。

根据他得到的情报,多尔衮做法也和原本历史上咱大清的做法一样,要么剃发易服,要么他们就屠城,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而且已经屠了好几座,同样也和咱大清一样,选择拉拢士绅与其合作,然后像收编绿营一样,收编朝鲜军队当爪牙,迅速完成对朝鲜半岛北部的统治,甚至已经开始向公州进攻,目标明显是整个朝鲜。

一旦多尔衮吞并朝鲜,那对李自成可就很危险了。

朝鲜的人口啊!

哪怕经历倭国入侵,还有前两次清军入侵,朝鲜人口仍旧远远超过了八旗,哪怕倭寇入侵时候朝鲜人口锐减到原来的六分之一,汉城还照样接近四万户呢,这时候整个朝鲜几百万人口毫无压力。

要是多尔衮整合这些人口,那可就相当于高句丽复生了。

然后多尔衮还可以凭借实力整合蒙古各部,这要是放任下去,用不了几年南下入侵的,就不是原本历史上的八旗加绿营了,而是整个北方的各种虏们,那时候李自成还能不能顶住就很难说了。

但救的话……

“陛下,臣以为得救。”

他说道。

“忠勇伯,朝廷粮饷维持现状尚且不足,若再跨海千里援朝,与建奴在陆上交战将耗费多少?神宗皇帝援朝之战耗费八百万两,建奴战力甚至远超倭寇,八百万两绝对不够,忠勇伯又欲从何处弄这些钱?”

张国维说道。

“那要是我说咱们不但不花钱而且还能弄到钱呢?”

杨庆笑咪咪地说。

“忠勇伯难道不知,那朝鲜乃穷困之地,每年李氏收入仅能自给,神宗援朝就连军粮都得从太仓千里运往朝鲜,忠勇伯还想从朝鲜弄钱,怕要失望了。”

张国维说道。

“不,当然不是从朝鲜。”

杨庆笑得很开心地说。

紧接着他从老王那里要过他凭借记忆手绘的地图,这样的地图他画了了不少呢,反正大明也没什么比例尺,无非一个大致轮廓方位而已,至少东亚和东南亚很多地方他都能勉强画出来,像倭国四岛,朝鲜半岛,琉球,台湾,北边库页岛这些都有。

这就已经算是机密级别的了。

一般人根本没资格看。

“这里,一座小岛,离倭国海岸近百里,距离朝鲜差不多相当于从太仓到朝鲜一样远,沿着咱们北上的黑潮航线到朝鲜后不靠岸,黑潮可以直接把船推到那里,那里大概有崇明岛那么大,至于人口军力就不知道了。我唯一知道的是,倭国人一年在这里采超过五十万两黄金,另外还有上百万两白银,按照我大明的金银比价,拿下这座小岛一年所获金银,就能够神宗皇帝援朝的花费。”

他指着佐渡岛说道。

他的跳跃性思维惊呆了崇祯和那些大臣们,当然,佐渡岛的金银产量同样也惊呆了他们。

一座岛出大明一年岁入啊!

“不会是风闻吧?”

史可法说道。

“绝对不是,倭国金贱,大明一两黄金可换最少十两白银,而在倭国这同样一两黄金最多可换五两白银。

且其货币以金币为主,泰西之人甚至称倭国为黄金国。

若非其有大金山,何至于此?

而且不仅仅是佐渡岛的金山和银山,在这里,倭国的石见还有其国最大的银山,每年产银同样相当于我大明岁入,当然,这就是倭国本土了,暂时咱们还没有能力登陆,但登陆夺取佐渡岛完全可行。只要在朝鲜的釜山建立一座基地,在那里驻扎水师训练做远征准备,同时帮助李倧在朝鲜南部立足,完成准备后以五千精锐登陆就足以夺取佐渡岛。然后在佐渡岛和釜山分别驻扎水师,以战舰往来控制海上,倭国人反攻就据其于海上,即便海上无法阻挡,陆上筑城也足以守上几个月。

从釜山乘着黑潮到那里不超过十天航程,随时可以调遣大军增援。

只要此岛在我大明手中,区区援朝花费又何足挂齿?

无非一年的产量而已。”

杨庆说道。

他就不信这些家伙能忍住这种诱惑。

不过本身他的计划也不是没有可行性,这时候倭国的水军早已经不复当年都能与大明玩海上决战的实力,德川幕府手中只有保护濑户内海,保护大阪财富之地的盐饱水军。甚至德川幕府已经开始锁国,在日本海上也只有对马藩负责与朝鲜的贸易,其他大名甚至不准与外国贸易,同样这些大名也没有什么水军,这样明军只要拥有釜山港,再拿下隐歧岛,在能登半岛夺取据点,就可以一直跳到佐渡岛。

然后在这条线上修棱堡。

釜山,隐歧岛,能登半岛,佐渡岛,四座棱堡就足够。

四座棱堡之间以水师战舰连接,一个最大的天然优势就是对马暖流,这道黑潮的支流可以把战舰从对马海峡一直送到佐渡岛,虽然回程没有这样好的条件但回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依靠对马暖流从釜山起航的舰队可以最快速度增援这四座棱堡。

剩下就是挖金矿了。

而且不只是金矿,那里还有鹤子银山,佐渡金山本来就是后者的伴生矿。

而佐渡金山最高纪录一年产四十吨,仅仅这些就已经超过了此时大明一年的岁入。

当然,这个计划会耗时很长的。

十年内根本没什么希望,另外大明还必须投入巨资维持战争,倭国是绝对不会容忍佐渡岛金山落入别人的手中,那可是德川幕府最重要的财政支柱,他们会疯狂地反扑,和大明进行旷日持久的战争,战火甚至会延伸到朝鲜,延伸到江浙沿海,但是……

那关杨庆什么事?

他要的只是明军援朝,另外大明踏出殖民的脚步。

战争又有什么大不了?这种海上的战争会让大明水师重新回到曾经的东亚霸主时代,然后战争刺激起的军事技术进步,锻炼出的优秀士兵,会以全新的姿态迎战已经开始向北扩张的欧洲殖民者,至于朝中大臣们会不会干……

他们的确是儒家信徒。

但是……

儒家信徒也扛不住黄金啊!

“忠勇伯,你不会是夸大其词吧?一座金矿一年产大明一年的岁入,这也太过于匪夷所思了吧?”

礼部尚书顾锡畴说道。

“陛下,请召南安伯世子。”

杨庆对崇祯说道。

“传旨,召南安伯世子!”

崇祯对王承恩说道。

第一零四章 抗清援朝

这种事情必须得有郑家参与。

杨庆的设计中并不是大明朝廷来进行这个计划,而是以股份制,把大明版东印度公司先搞起来,至于方式也很简单……

“陛下占三成股本。”

乾清宫內杨庆带着亢奋说道。

“但陛下不需要任何投资,佐渡岛的土地,土地上的矿产,由陛下授权给这家公司进行开发,包括人口管理也同样由陛下授权给这家公司,这三成利润就是公司给陛下的进贡,但陛下得负责为公司提供保护。至于剩下七成以股票方式在大明境内募股,第一期募股五百万两,然后借给户部用于援朝及夺取佐渡岛,等佐渡岛金矿到手后,户部以应得税收加利息偿还,税率可以暂定为两成,这样陛下与户部得一半利润,另外一半按照比例分给股东。

至于如何开采冶炼运输金银这个朝廷就不管了。

接下来朝廷要做的很简单。

首先援朝,帮助李倧顶住多尔衮的进攻,甚至反攻夺回汉城,实在不行也得到汉江,只要这样才能锁断这个咽喉避免建奴自汉城南下,要知道朝鲜南部可是以后咱们的主要基地所在,若建奴不时南下袭扰可就无法立足了。

至于再向北就另说了。

一旦完成这个任务,使李倧可以完全控制汉江以南,我们在南边的基地有了足够的屏障,那么就可以跨海远征倭国了。

第一步从釜山出击先拿下隐岐岛,在岛上修筑要塞,驻军以备以后沿途补给,第二步从隐岐岛向北攻取这里,轮岛,同样在这里修筑要塞驻军,第三步从轮岛向北进军佐渡岛,还是占领并修筑要塞,釜山驻军一万,隐岐岛驻军两千,轮岛驻军三千,另外五千驻扎佐渡岛,以后登岛的矿工也可以作为后备军。

水师主力驻扎釜山。

另有一支分舰队驻扎佐渡岛。

倭国水师尽在东部,需要出下关才能进入西部,这里将是水师与其决战之地,只要堵住这一带海上就可以阻挡其北上,佐渡岛的水师足以对付小规模的海上进犯。而倭国是类似春秋时期的分封制,佐渡岛是德川幕府的,其他诸侯虽然以德川幕府为尊,但不会为其拼尽全力,我们在隐歧岛和轮岛的驻军可以袭扰逼迫这些诸侯作壁上观。

不过还有一点,我们的水师必须建造新式战船。

澳门葡萄牙人造的那种。

水师所有战舰必须全换成这种。”

杨庆说话间看着郑森。

“就是借鉴红毛人的船型,但改成我们大明海船的帆,速度比我们大明的海船更快,所需水手更少,而且可以装最多二三十门大炮,臣父所部就有不少此类战船,海上交战虽比不得红毛人的大舰,但也不会差太多。”

郑森向崇祯解释道。

实际上也就是欧洲人称呼的戎克船,或者中国称呼的老闸船,鸭屁股船。

郑芝龙早就在大量使用这个,郑家舰队最大的戎克船无论吨位还是火力,都已经达到欧洲这时候刚刚开始流行的巡洋舰水平,这东西发展的巅峰就是太平天国时候大量使用的红单船。这也是目前情况下杨庆能找到的最好选择,这种真正意义上的海上争雄中,这个明显比明军的那些老式战船靠谱,尤其是哪怕以后面对欧洲战舰时候,这东西也可以当做巡洋舰或者护卫舰使用。

崇祯淡然地点了点头。

他其实不知道郑森说的是什么。

不过他已经明白了,杨庆这就是空手套白狼,他是一分钱不用往外掏的,以佐渡岛金山这个诱饵吸引江浙士绅掏钱,这钱转手借给朝廷造新式战舰组建援朝军,并且以他的旗号北上救援李倧,大明皇帝存亡继绝的美名到手。明军北上控制朝鲜在建奴身边竖起炮口,避免多尔衮利用这个跳板南下袭扰沿海,至于夺取佐渡岛成功不成功并不重要,反正他也没掏一分钱。就算不成功那五百万赔了也是户部的事情,那又不是皇帝陛下借的钱,最多他时常督促一下户部别忘了还人家的债,户部要是还不上……

我会再督促的。

但如果成功了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年就采相当于大明岁入的金银啊!

他分一半啊!

户部的和他的区别不大,毕竟户部的钱越多,他从內库掏出补缺口的也就越少。

这可真是惊喜啊!

而那些大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他们的并没有从这里找出任何不对的地方,事实上他们根本不懂杨庆说的绝大多数东西,他们唯一能明确的就是一座金光闪闪的金山,这一点郑森已经以他爹的名义向他们明确保证了,佐渡岛年产多少他不知道,但倭国的黄金绝大多数都来自那里是确定无疑的。

而且郑森还现场掏出一袋子倭国的小判金来。

这种相当于大明不到半两,但在倭国算一两的椭圆金币,是德川幕府财政的根基,同样佐渡岛等金矿也奠定了倭国闭关锁国的基础,毕竟他们对外几乎没有什么可需要的了,所以杨庆就要戳他们的心窝子,逼着德川幕府为争夺佐渡岛把流干血。但这些大臣们同样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只知道杨庆没有骗他们,一座每年产出相当于大明岁入的金山银山在等着他们,而他们的对手是几十年前就被明军踩在地上摩擦过的倭国。如果是登陆倭国本土或许会过于冒险,可这不是在倭国本土,这是在距离倭国海岸百里之遥的大海上,一支实力足够的水师,就能轻松保卫这座金山。

而倭国水师……

好吧,当年露梁海战的老兵估计还能有活着的,毕竟过去才不到五十年,而且当时多数是江浙水师,他们对这个问题最有发言权。

乾清宫大殿內一片沉默。

“陛下,臣代父认购一百万两股份。”

郑森突然说道。

“给南安伯世子记上!”

崇祯满意地对王承恩说道。

后者赶紧拿出账簿记上。

“陛下,那这,这个公司如何进行经营?何人来管理?”

顾锡畴说道。

“朕不会管的,之前忠勇伯已经说过了,这个公司算民间商号,朕也只是这商号的参股者,故此商号的掌柜人选及重大事务的决定,皆由股东商议,众股东共组一个叫董事会的机构,需要的时候召集起来一同商议。朕会派一名內臣替朕参加,户部也会派一名官员参加,但无论这名內臣还是户部官员皆无决策权,由所有股东按照持股比例决定,若超过五成赞同某一决议,朕纵然在那反对的不足五成之中也必须同意。”

崇祯说道。

“诸位,泰西之人皆以此法决定其商号事务,红毛人在南洋亦非其国之主所遣,而是其东印度公司之武装商人。”

郑森在一旁补充道。

“而且不只是红毛人,准确说他们的国名为荷兰,他们不但商号事务如此处理,甚至其国君主都是这样推选出来的,他们称之为共和国。

此外泰西诸国中的英吉利,葡萄牙,丹麦同样是武装商人。

他们其实也都不是其国君主所遣,全都在其国君主支持甚至参与下,以股份制公司为组织的武装商人,他们泛舟东来,跨越五万里辽阔大洋,依靠大炮火枪之利灭国无数,在沿途建立无数要塞,通过贸易和抢劫获得无数财物。

诸位知道荷兰人仅仅通过台湾一地每年获利多少吗?

四十万荷兰盾。”

杨庆说着拿出一枚准备好的银币。

“马剑银币,每个接近一两,而这四十万只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湾一座岛上的收入,整个荷兰东印度公司每年在南洋和台湾获利最少两百万这个,而荷兰东印度成立之初,总股本也只有两百五十万。

一年他们就能赚回投资。

赚钱能力与盐商相比毫不逊色啊!

诸位,财富都在海外。

我们以为大明地大物博无所不有,但却不知道在大明以外还有无数财富等待着我们,这个世界纵横八万里,我大明才多大,海外无主之地有的是,那地下金山银山同样有的是,只要出去就唾手可得,泰西之人从两百年前就开始了开拓世界的步伐。

而我们却在这里一无所知!”

他感慨道。

那些大臣们依然在沉默,很显然他们还是无法做出决定。

就在这时候,一名小太监走到王承恩身旁说了几句话。

王承恩脸色立刻一变。

“陛下,凤阳总督马士英急奏,北军袁宗第部乘冰夜渡淮河进犯中都。”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大殿上群臣立刻一片哗然。

甚至还有人露出明显的惊慌之色,话说淮河北岸那数十万顺军可是他们头顶最恐怖梦魇,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衮衮诸公们的恐慌,尤其是这个消息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毫无征兆,真得堪称是晴天霹雳了。

“慌什么,这些逆贼还没到长江呢!”

崇祯一拍桌子怒喝道。

他身旁的杨庆岿然肃立,和王承恩以极快速度交换了一下眼神……

第一零五章 老子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滁州。

“忠勇伯,这样不妥吧?”

黄得功看着手中圣旨愕然道。

“刘良佐部有十万大军,而袁宗第渡河之军才不过四万,短期內中都可保无虞,滁州为南京屏障,一旦高一功突破盱眙,骑兵不出两天就可至江北,我军不可轻动啊!且以鄙人所见,袁宗第部倒像是佯攻,高一功倒像才是北军进攻的主力,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他紧接着说道。

忠勇伯亲自向他传旨,让他率军去救援凤阳,但很显然他对于这份圣旨不是很苟同。

当然,他猜的完全正确。

顺军的计划就是以袁宗第所部佯攻凤阳,将他吸引到大明中都,为高一功的南下清场,后者突破高杰防线直扑天长,拿下天长后继续向前饮马长江,从这一点上看黄得功还是一个合格的将领,他能一下子看出这个局还是很令人意外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顺军的剧本就是他眼前这位忠勇伯写的啊!

而这个剧本的后半部分是宋权率领京营三军迎战于江北,黄蜚所部从侧翼威胁逼迫顺军停止向前,然后崇祯的使者带着圣旨以大义怒斥,于是高一功畏服天威,并以被高杰所逼做辩解,皇帝陛下顺坡下驴以擅开边衅的罪名把高杰撤职解决这个不听话的军阀,高一功带着收获心满意足地返回,进攻中都的袁宗第同样撤退。

一个完美的剧本。

绝对不能让黄得功给破坏了。

“靖南伯,凤阳乃中都,皇陵所在岂能冒险,若皇陵有失谁敢担此责?”

杨庆板着脸说道。

“皇陵已被张献忠所毁。”

黄得功低声提醒他。

不得不说这个家伙也的确是个大嘴巴口无遮拦,这种事情能说吗?难道杨爵爷不知道崇祯的祖坟都被张献忠烧了吗?难怪原本历史上他连诏书都敢撕。

“这是圣旨,靖南伯欲抗旨?”

杨庆恼羞成怒地喝道。

“忠勇伯,鄙人只是据实所说不想看到逆军饮马长江惊扰南京!”

黄得功说道。

突然间一名军官狂奔而至,还没等停稳就跳下战马,一脸凝重地向着黄得功行礼说道:“禀都督,刘良佐弃凤阳不战而逃奔合肥,马士英和卢九德退保临淮。”

“呃?!”

杨庆和黄得功全傻眼了。

“还不快去!”

两人傻了足有半分钟,杨庆才爆发一样喝道。

黄得功也瞬间清醒。

“快,各营集结增援临淮,玛的,花马刘这个废物!”

他不无悲愤地怒吼着。

这也用不着纠结顺军饮马长江之类的事情了,袁宗第拿下凤阳转头再拿下兵力不多的临淮关,盱眙的高杰毫无悬念会崩溃,袁高二部合兵就不仅仅是饮马长江了,估计连扬州都得被拿下。

“玛的,老子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他身后的杨庆低声骂道。

当然,匆忙召集部下准备出动的黄得功是听不见这话的。

话说顺军的确按照剧本干了,可杨庆却没想到明军没按剧本啊!

袁宗第率领四万顺军趁着冬季严寒淮河封冻,踏着坚冰渡过淮河佯攻凤阳,原本他是不需要打下的,他只是给崇祯调走黄得功这个唯一妨碍计划的家伙提供一个借口。毕竟黄得功是高杰的后援队,一旦盱眙危急他是肯定要提前北上天长的,这个家伙的战斗力要想守住天长还是没问题,他要是不调开整个戏是没法演下去的。然而让人无语的是袁宗第刚一渡河,凤阳总兵刘良佐就不战而逃,抛弃了大明中都,而且所部居然还有近万人投降了袁宗第,凤阳总督马士英和守备太监卢九德在混乱中逃到临淮关并与守将牟文绶固守临淮。

但原本预计中弃城而逃的高杰却坚守在盱眙,至今还没有逃跑的意思。

估计此时高一功正在骂娘呢!

“没一个省心的东西!”

杨庆在狂奔的战马上喟然长叹。

此刻他正和黄得功一起向合肥狂奔。

他来传旨时候调用高得捷五百骑兵,而黄得功所部也有五百精锐的家奴骑兵,两人的目标是挡住溃逃的刘良佐阻止其进合肥。

老刘明显是不安好心。

他是想抢这时候江北除了扬州淮安以外剩下最好的地盘,这家伙在凤阳拥兵十万,无论如何不战而逃是不正常的,他想换一个更好的地盘是真的。必须得明白,这时候这些家伙实际上已经是军阀,保存实力并且抢最好的地盘是他们最喜欢的,原本历史上这些家伙为了争驻扎扬州差一点火并呢。而此时江北各镇地盘最差的就是刘良佐,凤阳出了名的穷,可以说除了朝廷的军饷很难有其他好处。

刘良佐明显想跟左良玉学。

他借着袁宗第的进攻,弃凤阳南下挤占曹友义的防区,把这一带最富庶的合肥和安庆控制在手,那就可以像左良玉一样舒舒服服地发财了。

至于崇祯那里……

他有十万大军,崇祯还能把他怎么样?

左良玉能割据武昌,他凭什么不能割据合肥安庆?惹火了信不信他带着部下出巢湖奔南京去讨说法?

说到底江北这片地方就是预备当战场的。

他们这些全是朝廷的炮灰,无论他还是他部下招纳的那些北方南逃而来的杂牌们都明白这一点,朝廷要的只是他们在这里当屏障,但本身这片地方如何衮衮诸公们并不在乎,既然这样那就凭本事抢地盘了。有土斯有财,有财斯有兵,有兵斯有威的道理,民国时候军阀懂,这个时代的军阀们同样也懂,刘良佐堵在凤阳这个又穷又危险的地方当炮灰,哪天顺军南下第一个挨刀,明显不如抢一块又富又安全的地方当土皇帝更舒服。

庐州和安庆就很好。

曹友义无非就三万关宁军,而且一半在信阳前沿,合肥实际上只有万把人,他完全有能力将其吞并。

但这就是作死了!

那合肥和安庆可是杨庆的禁脔。

“在那儿!”

黄得功突然喊道。

杨庆抬枪头看着远处,晴空下漫天尘埃为蓝色天幕染上隐约的混浊。

“走!”

他挥鞭喊道。

“忠勇伯,花马刘可不一定给我面子!”

黄得功提醒他。

他和刘良佐关系还算可以,原本历史上刘良佐还想亲自劝降他,很显然他以为忠勇伯这是要借他面子劝说刘良佐……

话说他还是太不了解忠勇伯了。

“那他就得给这个东西面子!”

杨庆狞笑着说,

说完他从旁边副马上拎过一个长木箱,然后打开从里面拎出两柄造型诡异的武器,交叉在胸前很是陶醉地欣赏着。

此物并不算长,实际上不足半丈,但却是通体钢铁所制,应该是铁管制成的柄,前端就仿佛镰刀龙的利爪般,三根钩状利刃下抓,中间一个短剑般的三棱锥直向前,左侧还有一根略短的如戟枝般的三棱锥横伸,整个造型就像一个弯起食指无名指小拇指,伸开大拇指,中指向前的手……

好吧,这是挝。

或者说他魔改版的挝。

方天画戟已经满足不了他的审美了。

而且方天画戟也不够耐用,毕竟戟杆还是会损坏,另外方天画戟是长武器,这东西并不适合密集的混战,太长的戟杆经常会出现抡不开的尴尬情况。

剩下的武器里狼牙棒最好用,可狼牙棒太重。

于是最终他选择了李存孝的武器来作为自己马上混战的标配。

这东西的柄其实是钢管的,只不过里面又镶了木头,而前端虽然看着狰狞恐怖,但也只不过是些变形的破甲锥,这样两柄加起来也就才不过六十多斤,可刺,可抓,可凿,可砸,几乎堪称完美的马上混战武器。

“这个比你的面子大!”

他很诚恳地说道。

说完他骤然催动战马。

就在胯下战马的狂奔中,他右手铁挝呼啸落下,带着碎木的飞溅瞬间掠过路旁的一棵大树。

黄得功紧随其后。

看着那树干老黄立刻寒了一下。

那树上连树皮带树干整个被撕去了一尺见方的一块,最深处足有三指,就像一个不规则的毒疮般触目惊心,四道深浅不一的爪痕清晰可见,这要是抓在人躯干上,那别说开膛破肚了,整个身子都得被撕掉半边啊!他用惊悚的目光看着杨庆背影,和两旁亲信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深吸一口气紧跟在了杨庆身后。

几分钟后他们迎头撞上了刘良佐的溃兵。

“换马,列阵!”

杨庆带住战马,一举右手铁挝吼道。

他身后五百关宁铁骑立刻换上了随行的战马列阵,这支骑兵实际已经是真正的重骑,就连铁甲都是工部特制的,全是大片的甲叶,双臂没有披膊,而是和身上衣服一体的铁臂手,大片连缀起来的铁甲从肩膀延伸到手腕,从外观看更像是后来郑成功的铁人军。

五百骑兵列阵后完全一片钢铁的寒光。

就在同时黄得功部也完成列阵。

他们就不能算重骑了。

所以黄得功很懂规矩地把自己的部下放在了两翼。

一千骑兵就这样完成列阵,在寒冬的旷野上静静等待,人和战马呼出的水汽在铁甲的寒光中飘荡,而在他们前方干枯的灰色中,一道隐约的黑色仿佛海水的潮涌般带着漫天尘埃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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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章 我不饶该死的人(求首订,四更)

很快不计其数的溃兵,就像密集的蚁群般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这就是杂牌啊!”

杨庆说道。

的确,这些是真正的杂牌!

刘良佐所部真正的核心实际上就不足两万,而精锐就更别提了,所谓的十万大军里面,剩下绝大多数都是从北方南逃的地主武装,崇祯弃北方后,大量零零散散抵抗李自成的地主武装选择南逃,这些人成分复杂装备混乱,甚至很多也就是有支长矛或者一把刀,既没有统一的军服旗号也没有统一的盔甲……

实际上绝大多数没盔甲。

他们与其说是士兵还不如说是群流民,之所以跟着刘良佐,就是因为他那里有饭吃,而同样如果可能的话能带着他们抢钱抢女人就更完美,要是能屠个城那就很幸福了。刘良佐这么干很大程度上也是越来越养不了他们,毕竟凤阳那地方根本就没什么人口了,本来就是穷又加上战争破坏,能跑的都跑光了,收税都没得可收。

原本历史上就是这群蝗虫跟着清军血洗江南把花花世界杀成鬼域。

比如说江阴之战就是刘良佐所部全程参与的,而且还厚颜无耻地现身说法劝阎应元等人投降,结果被阎应元给骂了一顿,此刻估计他们也准备好了到合肥快快乐乐地抢一波。

杨庆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催动了战马。

而在他身后列阵的骑兵同样控制着战马缓缓向前,并且在马背上端起了一支支丈八长矛……

这是骑墙冲锋。

杨庆以体现军威为名忽悠高得捷花几个月训练出来的。

高得捷所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崇祯的禁卫军,他们驻扎在南京保护崇祯,后者出巡时候跟随护驾,那么军容肯定是第一位,全部重甲是为了体现军威,骑墙向前也是如此。这个肯定看上去足够帅,这些丈八长矛上甚至带着小三角旗,此刻五百骑兵分三列紧靠在一起,端平了长矛如墙而进,那种精锐军团的气势立刻展现出来,就连两翼黄得功的部下都成了他们的陪衬。

正在涌来的溃兵立刻停下。

这些盔甲不齐武器混乱的杂牌们慌乱地看着这支真正的铁骑。

很快双方不足百丈。

杨庆举起右手的铁挝。

他身后三道骑墙同时停住,那些就连脸都包裹在铁甲中的士兵们控制着胯下战马,静静地看着对面混乱中的近万人马,而对方一支不足三百人的骑兵也在簇拥着一名老将冲出。

“刘良佐何在?”

单骑前出的杨庆喝道。

“广昌伯在后,这位将军是?”

那老将同样上前说道。

“杨庆!”

杨庆说道。

“忠勇伯杨庆?”

那老将愕然道。

“然也!”

杨庆一捋小胡子说道。

那老将没有丝毫犹豫地掉头向后转眼又钻回骑兵中,直到钻进去三重才停下重新掉头,而那些骑兵密密麻麻阻挡在他前方……

“忠勇伯,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便行礼!”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很显然杨庆也算恶名昭彰,谁都知道刘泽清的悲剧,在双方关系不正常的情况下,和杨爵爷说话一定要保持足够距离,另外也要和他保持足够多的障碍,否则的话最好想想刘泽清是什么下场。

“你是何人?”

杨庆饶有兴趣地说。

“末将前援剿河南总兵许定国,因不愿在闯逆治下为臣,故此率领本部兵马南下,目前在广昌伯部下为将。”

那老将说道。

“你怕我杀你!”

杨庆冷笑道。

“忠勇伯说笑了,末将何罪之有?”

许定国说道。

他其实是趁乱带领豫东一带地主武装自保的,但崇祯弃淮河以北之后他们肯定无法在李自成的大军面前立足,要么投降李自成要么南下,反正现在没有清军可供他投降。而他和原本历史上被他所杀的高杰有仇,自然也就只有刘良佐这一个选项,最终许定国率领所部近万杂牌南下加入了刘良佐部下,刘良佐弃凤阳南逃,他这种杂牌肯定放在前面当炮灰。

“临阵脱逃岂非罪?”

杨庆说道。

“忠勇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何必相逼,再说末将有没有罪,恐怕也不是锦衣卫能管的。”

许定国说道。

就在同时他身后的步兵结阵向前。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杨庆冷笑道。

“忠勇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许定国在人墙后说道。

杨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控制着胯下战马开始后退,许定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而旁边一名将领悄然挥了挥手,两旁列阵的步兵弓箭手拉开弓小心翼翼地瞄准,数以千计的步兵弓全部准了后退的杨庆,双方一万多人无一出声,全都默默盯着他的后退。

很快他退出弓箭的射程。

许定国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很显然他的压力也不小,毕竟杨庆算得上凶名远扬。

事实上这些军头们就怕这样的,摆开阵势两军厮杀他们倒是不怕,反正死的都是那些炮灰,只有不出意外他们都不会有事,可这种直取中军的斩首他们是真惹不起啊!

“快,去禀报刘良佐!”

他转头对那将领说的。

就在这时候,突然间他四周一片惊叫。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转回头,就看见杨庆拎着两把铁挝从马背上纵身跃起,落地瞬间以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向着他开始了狂奔。

“放箭!”

许定国吼道。

所有弓箭手同时松开弓弦,近千支利箭直奔杨庆,与此同时两旁家奴也催动了战马,迎头撞向了狂奔的杨庆,一个人冲向千军万马的场面震撼了所有人,就连后面的黄得功都看傻了。因为骑兵在杨庆冲击的正面,两翼弓箭手射出的箭全是侧向,而达到极速的杨庆根本不可能瞄准,就在那些箭几乎全部落在他身后的同时,骑兵的洪流淹没了他孤零零的身体。

“杀!”

慢了半拍的黄得功举刀怒吼。

但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不但是他愣住了,对面的许定国也愣住了。

因为就在这时候,淹没了杨庆的骑兵洪流中,一具仿佛被猛兽撕咬掉半边的残破死尸骤然飞出,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具拖着内脏的死尸同样飞出,下一刻在漫天飞洒的血雨中,杨庆那浑身浴血的身影如巨龙出水般腾空而起。紧接着他落在了一匹无主的战马上,然后身子在半空中一拧,两柄铁挝横扫,那半尺长的勾刃分别抓进了两名骑兵的头颅。仿佛饿虎的利爪勾住两只兔子般,在那战马不堪重负悲鸣着倒下的同时,那对铁挝硬生生将两具死尸的头颅撕下,还勾着一颗头颅的右手铁挝随即砸落,那横伸如拇指的三棱锥一下子凿进了一名骑兵头顶,紧接着向外一撬脑阔掀开……

“停!”

黄得功立刻止住了那些已经开始冲锋的骑兵。

他一冲那些溃兵就放羊了。

他太清楚这些乌合之众是什么货色,此刻他们的士气已经被毁,一冲立刻就崩溃,而这些人一旦溃散为盗那反而是更大的麻烦,相反如果不冲的话,他们还可以维持秩序,剩下只是安抚改编而已。

“杨爵爷一人足矣!”

他对一名军官说道。

的确,杨庆一人足矣!

他那狂暴的画风惊呆了许定国部下的士兵,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杀神的身影,而许定国的那些家奴骑兵已经在惊恐地四散奔逃,他们当然不会有什么真正忠心,这些乌合之众战场上都是一触即溃的。在人喊马嘶的混乱中,重新落地的杨庆双臂张开,平伸双挝在混乱的骑兵中狂奔向前,在尖叫声中不断撕开一匹匹战马,或者撕碎一名名骑兵的身体,带起一路血肉飞溅。

“许定国临阵脱逃,罪不容诛!尔辈胁从无罪,原地待命,勿为自寻死路!”

他的吼声同样向前。

“杀了他,你们这群狗东西,快杀了他!”

许定国发疯一样吼叫着。

同时他不顾一切地掉头,挥刀砍向那些阻挡自己逃生之路的部下,然而一切都是徒劳,那些听到了杨庆吼声的骑兵纷纷停下,和那些步兵一样看着杨庆的身影直冲而过,转眼间到了许定国的身后。

许定国还根本不知道呢!

正在砍路逃生的他忽然发现自己两旁的目光全是嘲讽,他下意识地转回身……

“你还觉得我不能杀你吗?”

杨庆说道。

“爵爷饶命!”

许定国突然间从马背坠落,一头扑倒在他脚下。

“饶命?我不饶该死的人!”

杨庆说道。

下一刻他双手铁挝从左右同时落下,六根半尺长的勾刃瞬间没入了许定国的后背,然后双手同时一拉,那勾刃三根向左三根向右交错着分别勾住了许定国的脊椎两侧。

许定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个原本历史上设局杀高杰并投降清军,使得南明在淮北唯一防线崩溃的罪魁祸首,茫然地仰起头看着杨庆……

“为,为什么?”

他艰难地说道。

然而回答他的是杨庆双臂同时用力向外一分……

第一零七章 这叫尚方宝剑(第二更)

许定国那被撕碎的尸体,让他的部下全都跪倒在地。

“老黄,这里交给你了!”

扛着两柄铁挝的杨庆,看着这片畏服的头颅后面,那汹涌而来的千军万马说道。

刘良佐到了。

“你不会还想这样干吧?”

黄得功惊悚地说。

“为什么不呢?”

杨庆回过头向着他展露一脸灿烂的笑容说道。

下一刻他纵身跳上了身旁的一匹战马,双挝全都交到右手,左手猛然一提缰绳,那战马嘶鸣一声立起,马背上的他长啸一声,紧接着催动战马狂奔向前,在黄得功和所有士兵惊愕的目光中,单骑直冲向那带着漫天尘埃遮蔽了原野的步骑兵。而在这片尘埃中刘良佐的旗帜赫然出现,就在同时数以千计的骑兵前出,在旷野上展开一个巨大的钳形,就像一只怪兽张开爪子般抓向了这只蚂蚁……

蚂蚁继续向前。

就在进入骑兵弓射程的一刻杨庆左手摘下马鞍旁的盾牌,紧接着从马背纵身跃起,落地瞬间密集的利箭就到了。

护住脸的他无视攻击。

利箭如冰雹般打在他身上,穿过外面的飞鱼服棉甲撞击里面的铁甲发出清脆的声响,无法穿透这道障碍的箭一支支挂在他身上,下一刻凭借声音判断出距离的他大吼一声,手中盾牌骤然飞出,紧接着拿过左手的铁挝张开双臂如张开双翼般腾空而起……

一名骑兵仰起头,愕然地看着头顶一跃三米的杨庆。

紧接着从那双脚下径直冲过。

在他后面第二名骑兵赶到,手中锥枪直刺下落的杨庆,但就在枪头被挡开的瞬间,一片黑影如泰山压顶般遮蔽了他的视野……

踏在他胸前的杨庆大吼一声。

后面正冲锋的骑兵肝胆俱裂,没有丝毫犹豫地向两旁分开,紧接着跃起的杨庆一下子落地,双挝一展向前狂奔,右侧一名军官手中锥枪突然刺出。杨庆连看都没看他,右手铁挝向上一抬,就在那锥枪从背后掠过的同时勾刃穿透其铠甲,在他的惨叫声中抓入他腹部,随着杨庆的狂奔瞬间撕开了他的半边躯干,里面的内脏一下子涌出。杨庆左侧一名同样准备突刺的军官没有丝毫犹豫地撒手,那锥枪坠落的同时惊慌地一勒缰绳,最大限度远离这个杀神。

杨庆势如破竹般向前。

在他前方无人敢敌,那些刘良佐部下骑兵纷纷四散……

他们也是明军。

而杨庆的威名早已经在各军泛滥成为传奇,这完全就如大明的战神一般,这些士兵跟着刘良佐抢地盘当然是很乐意的,这年头当兵的谁不想烧杀抢掠?

但迎战这个杀神?

他们还没对刘良佐忠心到这种地步。

军阀的军队就像沙子啊!

转眼间杨庆就贯穿了这些骑兵的阵型,在他前方密密麻麻的鸟铳手并排而立,燃烧着火绳的龙头随时准备落下,而在这些鸟铳手后面,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正阴沉脸看着自己,甚至在他前方,还有密密麻麻的刀牌手组成了人墙,两翼更多步兵举着长矛如墙般向着他挤压……

杨庆没有减速。

“开火!”

那将领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

那些鸟铳手们纷纷扣动扳机,但也就在同时,杨庆一头扑倒在前方一片洼地,密集的子弹在他头顶呼啸而过。

他如猎豹般骤然蹿出。

“开火!”

那将领发疯一样吼叫着。

第二排鸟铳手们扣动了板甲,鸟铳前端一道道火焰喷射,火光中子弹射出,然而他们的目标却再一次扑倒在地上,紧接着子弹掠过的瞬间他又一次扑出……

实际上杨庆已经中弹。

但这些明军制式的鸟铳全是粗制滥造的劣质货,子弹威力很弱,他的飞鱼服是棉甲,里面是一块块加厚的渗碳铁板而且是前后都有,躯干是胸甲骑兵那样的胸甲,这样的子弹根本无法击穿。他只是脸上没有保护,但他头顶的笠盔和后面的屁帘也同样不是这种子弹能击穿的,所以只要他不是直面火力,那基本上毫无压力。低着头的他就这样如猎豹般一次次不断扑出,每一次都是鸟枪的子弹掠过之后,落点全都是低洼处,在对面刘良佐部下惊慌的目光中,他转眼间就拉近到了不足十丈。

那些鸟铳手吓得一哄而散。

他们的子弹打完了,他们对刘良佐那点可怜的忠心,也不足以支撑他们血战到底。

杨庆全速冲锋。

刘良佐没有丝毫犹豫地掉头。

那些挡在他前方的刀牌手同样惊恐四散,但也就在同时,八杆实际上已经算是抬枪的超大号鸟铳出现,不过是装在三脚架上,这东西在军中叫做九头鸟,装备数量不多,但在没时间架起火炮的情况下,这也是仓促遭遇中能够动用的最重型武器了。

退到后面的刘良佐脸色明显轻松了许多。

“忠勇伯,何必呢!”

他说道。

杨庆同样也停下了。

这东西的确不是他能硬扛的,如果打在脑袋上会一击毙命的,就算不是命中要害部位,几两重的弹丸也会轻易击穿他身上的铠甲带走他大块血肉,如果打到四肢上会直接给他打断的,他可不认为自己也拥有断肢再生的能力。

“广昌伯,临阵脱逃可是死罪!”

他说道。

“临阵脱逃?连皇上都临阵脱逃了又如何责怪我们这些当兵的?皇上拋弃北方之地,抛弃这些忠义之士,他们为求生而南下,兄弟不过带着他们混口饭吃,忠勇伯何必苦苦相逼?你们在南京锦衣玉食,总不能让我们在前线吃糠咽菜吧?贼军凶悍,我们的确挡不住,不得已退守合肥,也是为了避免贼军染指江南,难道这样也有错?再说,我有罪无罪也不是忠勇伯能处置的,算起来你的官爵还在我之下吧?锦衣卫又如何?你一个锦衣卫指挥同知敢杀我这个都督,咱们俩谁才是有罪者。”

刘良佐冷笑道。

这家伙够狡猾的,一番话先让部下从临阵脱逃的负罪感中摆脱,然后挑起他们对崇祯的怨气,再搞得自己很委屈一样,接着告诉他们杨庆根本没权力管他们的事。

“多谢广昌伯提醒!”

杨庆突然换上一脸灿烂的笑容说道。

“忠勇伯客气了,你我如兄弟一般何须如此?不如各退一步,兄弟人困马乏,先到合肥暂做修整,重整旗鼓然后再反攻夺回中都,忠勇伯以为如何?”

刘良佐说道。

很显然这时候该顺坡下驴了,反正他的目的就是合肥,只要进了合肥城,哪还用再管杨庆?他在凤阳是真养不活这么多手下,原本历史上弘光主要靠他拥立,他自然是要钱要粮都随便,但这时候是崇祯,崇祯重视的只是京营,操江,还有从北边带来的关宁军,对于这些没有参与救驾当初坐视他在北京倒霉的并没有什么太多好感,刘良佐好在有马士英和卢九德这两个崇祯亲信照顾,所以还不至于匮乏,但问题是他那些收编的杂牌多数没有编制,包括许定国其实也没有编制,许定国其实是革职在家,原本历史上弘光登基后为了保住河南这个屏障,把当时已经自己组织武装的许定国重新封官,但崇祯都丢弃河南了还管这些家伙干什么?

刘良佐舍不得这些可以增强他实力的杂牌军,这些人多数又都没有编制,只能靠他自己想办法养活了。

但凤阳那地方能想什么办法?

收税都没得收!

没人口收个屁税,当年连皇陵都被张献忠烧了,能跑的都跑了,没跑的也被裹挟入伙,大臣给崇祯的奏折里都能形容为千里无人烟了,当然也不可能收到税,抢劫都没得抢,他想做下一个左良玉,就必须得有一块足够富庶的地盘,这个地盘当然是合肥安庆,这一带除了这两府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他必须得把这两地抢到手。

而这一次是他最好的机会,他不顾马士英和卢九德这俩可以说他在朝廷最主要依靠,弃凤阳不战而逃就是志在必得,当然不会因为杨庆阻挡而停下。

当然,骗一下还是必须的。

“忠勇伯,你是不是先回去等我的好消息啊?”

他堆着满脸笑容说。

杨庆笑了笑。

紧接着他叹息一声,然后把一对铁挝插在脚下,从腰间缓缓拔出了佩剑,举到自己面前欣赏着剑锋……

“广昌伯,你认识这个吗?”

杨庆说道。

刘良佐脸色剧变。

“开火!”

他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

八杆九头鸟后面,那些士兵立刻扣动了板甲,就在枪口火焰喷射的瞬间杨庆全力跃起,子弹的呼啸在他脚下掠过,落地的同时他再一次跃起下一刻到了那些士兵跟前,已经打完子弹的后者惊慌四散,杨庆第三次跃起转眼到了刘良佐面前,后者手中锥枪猛然刺出,杨庆猛然向下一拽紧接着一跃而起,在半空中那宝剑化作一道寒光……

在向着天空喷射的血箭中,刘良佐的头颅坠落。

“这叫尚方宝剑!”

落地的杨庆擦拭着剑锋淡淡的说道。

第一零八章 士绅挂路灯(第三更)

“你居然有尚方宝剑?”

黄得功站在刘良佐的死尸旁,愕然地看着杨庆手中宝剑。

这的确是尚方宝剑。

话说杨庆实际上就是整个江北战场的总监军,为了确保那些根本不知道内情的文臣武将们,不至于脱离剧本演砸了,作为这场大戏总导演的杨庆必须得亲自监督……

话说这事可就三个人知道。

难不成还让崇祯或者老王跑来现场指挥?

可杨庆作为锦衣卫肯定没有指挥军队的权利,也没有监察各级官员和将领的权利,那是督抚道才有的,就连监军太监其实也得通过皇帝才有权处置军中的将领,只有文官的督抚道才有权,但要斩将领那就得必须有尚方宝剑了。

既然这样那当然得给他尚方宝剑。

“罪只刘良佐一人,尔等皆听命而已,无需心怀疑虑,各部暂听靖南伯号令,就地整军准备反攻中都,不得继续南下骚扰地方,所需粮饷由本爵筹措,再有临阵脱逃者,刘良佐与许定国就是其下场。尔辈皆北人,南来生计无着,然寿春有芍陂之利,自古为丰饶之地,日后屯田足以自给,辽民在信阳尚且安堵,难道那信阳比得上寿春?”

杨庆拎着尚方宝剑对那些拜服在面前的刘良佐部将说道。

“末将遵命!”

这些人都很老实地领命。

刘良佐的人头还在一旁,也由不得他们不老实啊,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这种杀神谁敢招惹?

“那我自己的人怎么办?”

黄得功愕然道。

他其实是被杨庆硬拉来帮忙的,但没想到把自己给帮上了。

“你的人我来替你指挥,你还怕我抢你的兵吗?”

杨庆没好气地说。

“忠勇伯说笑了,都是朝廷的兵马,什么你的我的!”

黄得功很开心地说道。

杨庆当然不可能抢他的兵马,人家杨爵爷在南京快活着呢,怎么可能跑来跟这些粗坯们混在一起,而他暂时接管刘良佐所部,以后基本上这支大军也就归他指挥了。其实除了他也没人能镇住这些乱七八糟的杂牌,这种兵痞们就得他这样的老兵痞才能震慑住,这样就等于他平白得了几乎自己过去两倍的兵力,这种好事当然要开心了,虽然黄得功的确没想过要当左良玉,但作为将领谁不喜欢自己部下兵马多一些?

“这里交给你了!”

杨庆随即上马说道。

他去接管黄得功所部,正好拖延些时间让他们走慢点,避免影响整个计划。

毕竟高杰这时候还没跑……

呃,这结论下早了。

杨庆撇下了他的五百骑兵,然后带着四匹副马一路换乘,狂奔四个小时后到达定远,在这里他没有遇到从滁州北上增援临淮关的黄得功部下,很显然后者的速度有点拖沓了,但他没想到却遇上了从临淮关溃败而来的马士英。

“倒戈?”

杨庆惊愕地说。

“忠勇伯,你应该说叛变!”

马士英一脸忧伤地纠正他的说法。

他和卢九德没能阻挡住刘良佐的不战而逃,只好带着督标几千人仓皇逃到临淮关,与临淮守将牟文绶准备固守,袁宗第夺取凤阳后要么南下合肥要么东出临淮抄高杰的后路,只要他们能守住临淮关,阻挡住袁宗第,那么整个战局还不至于崩溃,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还没等袁宗第兵临临淮关,关上守军就倒戈了。

话说杨庆的剧本完美,但他却高估了明军将领的节操,同时也高估了明军士兵对崇祯的忠心。

很显然他们更喜欢开门迎闯王。

实际上有之前刘良佐所部近万人投降袁宗第的例子,杨庆应该想到临淮关那些本地穷得叮当响的卫所兵,对于保卫大明不会有太大兴趣,尤其是这里面对淮河前线,对于北方的消息知道得比较清楚,李自成打土豪抄士绅家,然后给贫民免粮,而那些旧卫所军户直接取消军籍赐官田变自耕农的好消息,早就已经通过那些商人传到淮南……

和这些相比皇上算个屁啊!

“这真是个忧伤的故事!”

杨庆感慨道。

话说此刻的他恍惚间有一种仿佛穿越了三百年,变成另外一群人的感觉,站在这个对他们来说同样忧伤的地方……

这真是一个忧伤的故事。

好在这没脱离他的剧本。

否则他还得想办法怎么让高杰弃城而逃,毕竟高杰不逃跑的话,高一功就没法南下了,话说前者的表现也超出了杨庆的剧本,他居然坚守盱眙这也未免太毁三观了,但他虽然向崇祯展示了忠心,却搞得大家都很麻烦,杨庆还正愁着怎么才能让这场戏能够按照自己的剧本演下去呢!

现在不用这么麻烦了!

这临淮关一开高杰绝对得跑路,他要是再不跑路就变成困守孤城了,虽然高杰居然没不战而逃,这已经算是他的节操出乎杨庆预料了,但他也绝对不可能出乎杨庆预料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他要是在高一功和袁宗第合围下还能死守盱眙那他就得名垂千古了,反正高杰的节操是不会夸张到如此地步的。

既然临淮关已失,杨庆也就没兴趣再去了,他和马士英还有卢九德,再加上牟文绶带着五千残兵败将在定远暂做修整,很快和黄得功部下的马得功及田雄二将会合。这两个原本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家伙,在没有黄得功亲自督促的情况下明显没什么战斗的勇气,从滁州到定远他们居然走了整整三天,好在杨庆目前就需要这样的节奏。

然后他们又面临两个选择。

一是反攻临淮关以牵制袁宗第,二是直奔盱眙增援高杰……

好吧,他们选第三条。

还没等他们在定远喝着酒听着曲,舒舒服服地决定好是选一还是选二,高杰就给了他们第三个选择,话说高杰的节操终究还是没有超出杨庆的预料,在得知袁宗第攻破临淮关后他毫不犹豫地弃盱眙逃跑。这样一来杨庆唯一的选择就是退回滁州,避免高一功的大军饮马长江,而黄得功虽然迅速解决了刘良佐部下的听话问题,并且带着他们英勇地北上准备反攻凤阳,但还没等到达凤阳,就得到了崇祯明显很有光头佬风格的圣旨调令。

立刻赶回滁州。

凤阳已经不重要了,别让高一功的大军饮马长江才是最重要。

可怜黄得功只好一脸幽怨地掉头回滁州。

这时候南京和扬州已经是一片风声鹤唳。

说到底盱眙到南京也就是那么两百来里路啊,而且几乎没有任何险阻,完全是通衢大道,一旦这个点突破,李自成的骑兵最多两天就饮马长江,和当年拓跋焘一样站在瓜步山上装逼了。这个恐怖的消息在江北像瘟疫般蔓延,滁州六合仪征一带士绅惊恐地拖家带口蜂拥向长江岸边的渡船,仓皇逃离自己家园,扬州外围士绅们同样屁滚尿流地撇下他们的一切涌向扬州城。而扬州城内的盐商们则第一时间登船离开这座城市,逃往肯定更加安全的南京,还有那些更聪明的干脆进运河南口继续南下,他们搞得整个长江两岸一片黑云压城的恐慌。

当然,他们还有逃的机会,天长的士绅们可连逃得机会都没有。

高杰没有退守天长。

他没机会了。

高一功部下可是有近万骑兵。

而且这些家伙对于抓住这个给李自成戴绿帽子的家伙满怀热情,话说把他献给李自成绝对算惊喜,高杰很清楚以步兵为主的自己,向南逃跑的话走不到天长就得让高一功的骑兵淹没,所以他很聪明地直奔衡阳。

也就是现代的金湖。

这地方突入洪泽湖的水网中,地形复杂最适合步兵抵御骑兵,而且随时可以越过封冻的直河跑到更安全的宝应。

至于天长……

“挂起来,把他们统统挂起来!”

天长城内高一功开心地说道。

在他身旁那些如狼似虎的顺军士兵,从一座座府邸内拖着那些来不及逃走的地主老财快快乐乐地走出来,甚至还有扛着他们钱财和女人的,整个天长城内完全一片狂欢,四处洗劫的顺军士兵和那些趁火打劫的贫民,在这座优雅的城市里制造处处浓烟,各种各样的惨叫哀嚎哭喊声充溢在所有街巷。而得到大明北京留守司五军都督府中军左都督的命令后,紧接着那些地主老财就被士兵们用一根根绳套套着,然后吊起挂在了街道两旁所有适合他们的位置,什么树杈,檐角之类的统统挂上,就像一串串风铃般挂满街道妆点这座古老的城市。

只不过铃声是垂死的惨叫。

“贼,你们这群贼!”

县令大人在顺军士兵的拖拽中发出悲愤地怒吼。

“把他挂在城门上!”

高一功用马鞭指了指他说道。

那些快乐的士兵们立刻拖着县令大人走向远处的城门,县令大人的嚎叫和两旁挂着的士绅们,在浓烟滚滚的城市构成一副末日的画面。

“做人要讲信用!”

高一功看着这一幕满意地说道。

“说杀光他们就一定要杀光他们!”

紧接着他说道。

(下午还有一更)

第一零九章 卿欲使朕为李自成否?(第四更)

下关码头。

“快,都快点!”

杨庆一脸焦急地催促着。

在他身旁那些京营的士兵一片混乱地拥挤向前方渡船,在宽阔江面上一艘艘满载士兵的渡船匆忙驶向对岸去增援前线,而在这些北行的船只中间不时错过一艘艘载着难民的小船,伴着风中江水的波浪挣扎而来……

高一功逼近六合。

而且他在天长把所有士绅官员统统吊死路边的恶行,已经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家伙渲染为屠城,并且在长江两岸肆意散播,而且还加上了诸如黄得功各军大败,贼军三十万席卷而来之类纯属虚构的成分,反正这种混乱中此类谣言不用特意制造都会自动产生。此刻在南京的各处城门,逃难而来的江北难民和恐慌逃离南京的豪门贵族正互相拥挤着,搞得仿佛要末日来临般。

崇祯已经下令京营三总兵所部全都渡江增援江北。

而且他很罕见地下诏保证皇帝陛下将与大明百姓共存亡,就算逆军渡江他也会像在北京一样血战到底保卫太祖陵寝。

他这哪是下诏啊!

他纯粹就是在制造恐慌啊!

你要血战到底别拉着我们,我们可不想和北京那些家伙一样最后全上李自成的夹棍。

这诏书一下立刻连官员都有跑路的了。

话说杨庆也没想到,崇祯的大明一盘散沙到如此地步,江北是不断出现的倒戈士兵,开开心心迎闯王的百姓,而江南则是抛弃皇帝跑路的官员和士绅,难怪原本历史上清军一来这座城市的防御就崩溃,这纯粹就是沙子堆的啊!亏得之前他还觉得给崇祯捞了一笔巨款,这大明肯定多多少少有所改变,结果现在看看……

这还不如原本历史上呢!

原本历史上至少没有老百姓欢天喜地开门迎清军的。

这幸亏李自成不知道。

要是李自成知道是这个情况干脆来个四十万大军下江南,那他还真就能再把崇祯赶出一座都城。

“忠勇伯,江北战况如何?”

宋权在不远处喊道。

“都打乱了,谁知道怎样,不只是高一功所部,袁宗第弃凤阳和临淮然后与高一功合兵,他们两军加起来再算上那些投敌的官军,估计不下二十万,看来是想直取扬州,黄蜚已经退回扬州准备固守,据说淮安和信阳也遭到逆军进攻。”

杨庆喊道。

“左良玉奏报,田见秀部十万攻樊城!”

宋权说道。

“我还是进宫劝陛下幸杭州吧!”

杨庆说道。

他俩大嘴巴在这里毫无避讳,旁边那些凑过来打听消息的官员士绅可全听见了。

这个恐怖的消息瞬间让他们都傻了。

“快跑啊!贼军打过来了!”

一个老家伙突然尖叫一声扭头就跑。

然后码头一片惊恐的尖叫。

杨庆和宋权愕然地面面相觑,老宋那也是聪明人,紧接着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杨庆拔出尚方宝剑,没有丝毫犹豫地纵身跃起,瞬间出现在了那老家伙的面前,然后手起剑落将其头颅斩下。

“尚方宝剑在此,敢散播谣言者斩!”

他拎着滴血的尚方宝剑对那些被吓住的乱民恶狠狠地吼道。

后者一片寂静。

杨庆威胁般瞪了他们一眼,紧接着上马直奔城门,他后面那些乱民们面面相觑,然后毫不犹豫地继续尖叫着拥挤逃窜,宋权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登上前方渡船,带着一脸毅然决然率领他的大军赶往传说中濒临崩溃的战场,去为保卫大明都城的最后防线血战到底,而那些逃窜的乱民则把皇帝要跑路的消息在南京城内散播,然后制造更大的恐慌。

至于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先回家去溜达一趟然后什么也没干就再奔皇宫,就在他进入皇宫的同时,忠勇伯已经安排圆圆跑路的消息也传播开。

话说这就是实锤了!

他可是刚刚从江北回来的,最清楚前方战况的。

乾清宫。

“一群废物!”

皇帝陛下雷霆震怒。

一帮文武大臣寂若寒蝉。

“陛下,不是臣不尽力啊!臣到江北后就得知刘良佐不战而逃,立刻与靖南伯前去阻拦,不想刘良佐竟刀兵相向,臣一番血战才将其斩杀,紧接着留靖南伯安抚其部,臣独骑追上救援临淮关的靖南伯所部,结果刚到定远就遇上了从临淮关溃败的马士英所部,还没等重整旗鼓反攻临淮,就得知高杰弃了盱眙,臣虽有心杀敌终究无力回天啊!”

杨庆说道。

“朕何负于刘良佐,竟敢不战而逃!”

崇祯怒道。

“陛下,据其部将所言,刘部多是南渡的义民,此辈不愿在北方,皆渡淮依其而存,但凤阳地贫无以为生,朝廷又不给其粮饷,就连刘良佐所部都已经欠了两个多月的,士兵吃不饱饭自然毫无战心,逆军一到立刻崩溃。”

杨庆说道。

“粮饷呢?户部的饷银呢?”

崇祯朝着高弘图吼道。

“陛下,户部岁入有限,早已经是入不敷出,此时库內惟余银五万,各军饷银皆有拖欠,非只刘良佐一部。”

高弘图小心翼翼地说。

“朕在北京兵临城下之际,问户部惟余银八万,朕今日在南京于兵临城下之际,卿告诉朕户部惟余五万,朕的钱都哪儿去了?朕富有四海坐拥万里江山,为何朕穷困至此?朕的大明很穷吗?可为何朕又听说那李自成在北京助饷,从北京群臣手中搜刮出了整整七千万两?七千万啊!朕在位十七年,十七年来大明岁入加起来是否有七千万两?这还仅仅是北京一座城的。谁能告诉朕这是为什么?朕为什么这么穷,朕的衮衮诸公们为什么都这么富有?”

崇祯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吼道。

史可法等人战战兢兢无人敢回答。

“陛下,他们其实都不交税的,自然积累得多一些,除此之外臣能想到的就只有他们贪赃枉法了,我大明众正盈朝应不至于贪赃枉法。”

杨庆说道。

“啊,他们都不交税!”

崇祯狞笑着说道。

“朕都穷困至此了,居然还不向他们这些家财百万的收税,朕是不是太傻了?朕是不是很可笑?传旨,从今日开始,无论官员,勋贵,有功名的士子,所有田产百亩以上者,原本依例不需缴纳钱粮者一律同于平民交税,从今日起士绅一体当差纳粮。”

他说道。

“陛下,这万万不可啊!”

解学龙惊叫道。

“不可?卿欲使朕学李自成否?”

崇祯冷笑道。

解学龙吓得赶紧闭嘴。

这是赤luoluo的威胁啊!朕没钱士绅有钱,那朕就取消他们过去的免税特权,你们同意最好,你们不同意那我就只好学李自成了,没事抄抄你们这些官员的家,你们自己看着办,反正朝廷没钱就没法打仗,就挡不住李自成的大军,那时候就换成他来拿夹棍夹你们了。

交税,士绅们少赚一些,朝廷有钱军队能更好保护你们。

不交税大家一起完蛋。

这件事情并不复杂。

“陛下,局势糜烂还不只是因为刘良佐不战而逃,还有各地叛乱,那临淮关就是士兵叛乱丢的,天长县城据说也是地方上贫民打开的,此辈皆惑于李自成在北方的免粮,故此置忠义于不顾,悍然为逆军开门,城破之后也是此辈与逆军同流合污,一起洗劫城内士绅,臣此行多闻民间开门迎闯王之语。”

杨庆很符合奸臣标准地在那里添油加醋。

“忠勇伯难道也让朝廷不收钱粮!”

史可法忍无可忍地怒道。

“这个倒是不太可行,但能减轻一下百姓负担,使其不至于被李自成所惑,终究也是一件好事,那么不收钱粮的确不行,可摊丁入亩总行吧?这样田少的少交,田多的多交,于朝廷收入无损,却最大限度照顾了贫民,对于那些贫民来说终究是好事,他们也能感受到皇恩浩荡。否则其辈惑于李自成,助其为虐,逆军一到他们就开门迎降为其党羽,这对士绅们也不好,天长城里可是数百士绅官员乃至富户统统被吊死在路边,若是李自成的逆军到了这江南,诸位觉得还得有多少士绅官员被吊死在路边?”

杨庆说道。

群臣一片默然。

“咱们将心比心,咱们的确是想过更好的日子赚更多的钱,可那些老百姓也想啊!纵然这南京富庶之地,每天早晨抬出去的饿死鬼也不少吧?若李自成打过来,诸位觉得那些和他们一样濒临饿死的会不会一样打开城门欢迎逆军,然后把我们统统都吊死在秦淮河边呢?

虽说士绅与贫民之间,终究还是不可能一样,但至少也应该想法缓和一下双方关系吧?

总是这样视若仇寇也不好!

大家少赚一点,也该给那些贫民们留口吃的,别让他们走上绝路,最后铤而走险与逆党为伍,说实话咱们大明走到今天,说白了不就是这样闹得?若是北方那些士绅真得能在饥荒时候给饥民留条活路,还会被杀得到处人头滚滚吗?饥民都快饿死了为求生路什么做不出来?他们是死也要拉着那些士绅一起的。

前车之鉴啊!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先贤之叹历历在耳,别真到被吊死在路边时候就悔之晚矣!”

杨庆语重心长地说道。

第一一零章 史阁部,你准备好身败名裂了吗?

乾清宫內一片沉默。

实际上这些都是聪明人,都能看出崇祯和杨庆这对无良的君臣其实是在一唱一和,摆明了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来逼他们就范,让他们接受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当差纳粮的改革。

但他们无力反抗啊!

李自成的大军就压在江北啊!

天长城里所有士绅官员统统遭到了灭门,不但所有男丁全都被吊死在大街两旁,就连女眷都被这些贼寇抢走了,钱财粮食被洗劫一空,其他值钱杂物也被贫民洗劫一空,据说就连各家的地契高利贷借据卖身契之类都翻出来烧了,那完全就是一场浩劫啊!

这还好在只是江北一隅之地。

然而就像杨庆所说的,这要是李自成的大军渡过长江,那这江南还得多少士绅被挂起来吊死在路边?多少衮衮诸公家破人亡?别说可以投降,北京那些不但投降,甚至还出卖了皇帝呢!结果不是一样被夹出脑浆子?李自成这个流寇完全不讲究啊,可以说只要他的大军过了长江,剩下就是血洗江南了!和这相比缴点税使朝廷有钱能让当兵有点斗志,这还是最好的结果了!

和崇祯不定期抄家相比也好多了。

话说从之前崇祯的表现看,他明显就是准备这么干的。

皇帝陛下来江南几个月除了抄家基本没干别的,从万众期盼的圣主明君直接变成了士绅私下非议的昏君,很显然如果再弄不到钱的话,他还是要继续找那些倒霉官员抄家的,而且说不定很快就会落在内阁和六部官员身上,崇祯在北京时候可是换首辅的速度就像女人换衣服。

这样算所有人一起缴税最温和。

可这缴税……

这是真得没那么容易啊!

不能免税还算什么士绅?士绅是什么?不就是靠功名换取免税资格形成的特权阶级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标志是什么?不就是哪怕只是一个秀才也能免徭役吗?如果考上举人什么的那可就发达了,不但不用缴田赋了,而且还有官府的钱粮,再加上那些农户为了免田赋的投靠,提前投资的士绅赠送,就像范进中举后那样,可以说一下子什么都有了。

如果他们也交税……

那他们和泥腿子有何区别?

这是他们高于后者的基础啊!

“但贼兵迫在眉睫,此时谈这些似非当务之急。”

张国维说道。

很显然他还想着能拖就拖。

这种事只要内阁不答应是没法进行的。

就算皇上下旨也无所谓,就算崇祯真得发出圣旨,内阁一样可以封还,大明朝的阁臣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就算崇祯强行下旨绕开内阁,各地官员对于不通过内阁和六部正常程序的圣旨也一样可以拒绝执行。大明拥有可以说完善的文官政府,事实上此时大明文官的权力,丝毫不比欧洲议会制的内阁差,他们只是没有宪法之类法律的明确,但他们在对付君主方面,并不比他们的欧洲同行差。

既然这样先拖着以后再说。

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敢答应,他们答应了然后激怒各地士绅,骂他们奸臣刨他们祖坟都是完全有可能。

这不是夸张。

张国维老家可是浙江东阳的。

他要是同意了向家乡那些士绅收税,别说后者愤而刨他家祖坟,就是宗族定他个奸臣罪名,然后把他逐出东阳籍贯都能干出来。

“张尚书此言差矣,这才是当务之急!”

杨庆很干脆地说。

“如今兵无战心,民无忠心,犹如一盘散沙般,兵利于投敌后随其劫掠豪绅,民利于投敌后不纳粮,敌未到往往兵先叛,贼未至往往城先陷,如此欲拒敌于江北无异天方夜谭,欲克敌必先稳兵民之心,使兵民皆知皇上爱民之心,使兵民皆知跟着皇上会有好日子,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心为大明而战。

否则不会有一支真正为大明血战到底的军队,更不会有一座为大明坚守的城市。

不把民心争回一切都是徒劳。

这才是当务之急。

臣请陛下速下诏书,明确改革之法,并由史阁部前往军前宣旨,晓谕各地百姓使其安心。

百姓终究还是心向大明的。

没有人真得会喜欢舍三百年天子而从贼,太祖皇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自古得国之正者无过大明,李自成一流寇而已,在百姓心中岂能与陛下相提并论,无非为其不纳粮之利所诱而已。若朝廷以爱民之惠政安民,使百姓不再视李自成为救星,那时候又何惧区区流寇,若皇上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无复饥馑之苦,那时就该王师北伐,百姓箪食壶浆以迎了。

而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当差纳粮足以挽回其心。

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太祖若非民心所向何能成就大业?”

他接着说道。

“好,得民心者得天下!

李自成能免粮,难道朕连士绅一体纳粮都做不到?既然都是朕之臣民,自当一视同仁,岂能厚此薄彼?王承恩,拟旨以改革之新政颁行天下!

史卿,由卿携旨代朕过江慰劳各军,內库出银三十万两,一并赏赐各军将士,另外以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当差纳粮之旨传于各地,待击退逆军之后,由锦衣卫护送户部专员前往各地丈量清查田地不得再有隐田,三年内完成摊丁入亩的改革。另外各地宗室之田亦在清查范围,有士绅诡寄于宗室之田直接没官收为官田,接受诡寄之宗室以诡寄之数一律罚缴十年田赋银,另外清查各地卫所之田,有为官绅侵占者一并没官。

朕今日起与民更始!”

崇祯踌躇满志地说道。

史可法站在那里表情复杂。

“史阁部,难道史阁部对陛下之言有异议?”

杨庆很恶毒地说。

“史卿,有异议就说出来!”

崇祯同样很恶毒地说。

史可法深吸一口气,用仇恨的目光深深看了杨庆一眼,然后上前一步……

“道邻!”

顾锡畴欲言又止。

很显然他对史可法还是有深厚友谊的,很想让他冷静一下,让他想想领这份旨的后果。

然而史可法就像个慷慨赴死的勇士们般目不斜视。

“臣,领旨!”

他说道。

他是真等于慷慨赴死。

虽然结果不一定是死,但其实对于他这种爱惜羽毛的人来说,那是比死都难受啊!

他很清楚眼前这对无良的君臣,就是合伙把自己放在牺牲的祭坛上。

他们一个设计阴谋,一个实施阴谋,最后把自己推出去当牺牲品,可想而知他要是代替崇祯去江北对着数十万士兵宣布这样一份圣旨,接着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立刻会由群贤之首变祸国奸臣。

各地那些官员士绅不把他喷死才怪呢!

他可是大明众正盈朝的代表,东林群贤之首,东南士林所仰,大家就等着靠他扫清阉党污秽,重新回到过去的美好时代,然后他来个神转折,这是纯粹对江浙士绅尊严的挑衅啊!可就像杨庆对他的评价,作为一个最标准的读书都把自己读进去的儒生,他受到的教育和他做人的原则,又让他无法推脱君主的旨意,同样他优柔寡断的性格也无法做出朝堂上对抗皇帝这种事。

最终他只能像一个殉道者一样,接过这个肯定会让自己身败名裂的任务。

话说他后退的脚步都踉跄了。

顾锡畴和张国维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发出一声长叹,很显然又一个贤良正直的忠义之士迈入了奸臣的行列。

不过这也对他们是好事。

因为他们可以把屎盆子全扣到史可法头上,以此吸引那些士绅的火力避免后者刨他们祖坟了,毕竟江南士绅刨不了史可法家的祖坟,史可法的家乡在沦陷区呢!另外负责操作此事的肯定是户部尚书高弘图,而高弘图是山东胶州人,这同样也是家在沦陷区的,这样也算不幸中的万幸,总之江南籍的这些官员,还是可以保住贤臣的招牌的。

至于各地士绅是否奉诏……

那个就只有天知道了。

大明皇帝的话在地方上没有那么好使,士绅才是地方的主宰,改革的旨意就算发出,也得这些人老老实实地听才行,如果不听的话就是武力对抗也不是不可能的,总之这圣旨只不过是个开始,结果如何仍旧难以预料。但这个不用他们操心了,史可法和高弘图去顶骂名,他们避免因为反对而承受崇祯的怒火,剩下就是崇祯和地方士绅之间的斗争了,他们置身事外作壁上观就行,反正这又不是他们几个家族的事情。

这是所有朝廷控制区士绅的事情。

昆山顾家,东阳张家都只不过是士绅的一份子而已,那就没必要挡在前面顶雷了。

“史卿,那一切就交与史卿了!”

崇祯很开心地说。

然后王承恩神速般把一份墨迹都干了的圣旨捧出,直接走出来捧到了史可法面前。

杨庆手扶尚方宝剑侍立。

史可法苦笑了一下,然后看了看这份圣旨,他就像看着自己那声名狼藉的未来。

但最终他还是带着一丝颤抖举起双手接过……

第一一一章 他们不同意就去死好了

“史阁部,您这是代替皇上去前线慰劳士卒,您不会一直保持着这种表情吧?”

杨庆问史可法。

这家伙此时完全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和心如死灰般木然的史可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者的枯槁地站在江上凛冽寒风中,恍如那些叶子落尽只剩下灰色枝干的树木,完全看不出多少生机,只是随着船身的摇晃在晃动着……

“身败名裂啊!”

杨庆继续无耻地替他喊出心里的哀叹。

“可我就不明白了,您是给皇上当官还是给那些士绅当官?您的确是个忠臣,这一点毫无疑问,可仅仅做个忠臣就有用了吗?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忠字的确是令人敬佩,可是那个臣字做到了吗?为臣者匡扶社稷,那么作为一个首辅,您为皇上做过什么?您对于改变大明目前局面有任何实质性的举动吗?没有,您只是因循守旧地维持着过去的一切,可正是过去的一切让大明走到了今天山河破碎的境地。

大明不需要因循守旧。

大明需要的是改革。

一场彻底的改革,一场脱胎换骨的蜕变,然后陛下才能实现中兴。

可您不敢。

哪怕您知道大明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您也不敢做什么改变,哪怕您知道改革的结果是富国强兵,您也依然不敢改,而您不敢的原因仅仅只是为了保住自己在那些士绅中的名声,害怕他们骂您是祸国的奸臣。

可您是皇上的首辅啊。

您需要的是对皇上负责而不是他们,您的屁股得坐到皇上这边,而不是坐在他们那边,您需要做的是帮皇上来管他们,而不是帮他们来对付皇上,您需要做的是为皇上从他们手中弄出钱来整军经武,而不是帮着他们继续做咱们大明的蛀虫,任由他们蛀蚀大明的江山。他们已经蛀蚀了几百年,把成祖皇帝时代令四夷畏伏的大明,蛀蚀得今天这样山河破碎,皇上都被赶出都城,而且一不小心还有可能被第二次赶出都城,这样不行,必须得给他们改改规矩了。”

他接着说道。

史可法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你以为有圣旨就能推行新法了?”

他不无嘲讽地说。

“圣旨当然不够,但我还有尚方宝剑,还有锦衣卫和数十万兵马。”

杨庆拔出他的尚方宝剑说道。

“你杀得尽天下人吗?”

史可法冷笑道。

“但我能杀得尽那些敢反抗皇上的。”

杨庆弹剑回答。

“说白了您眼中的民,还是只有那些士绅们,估计那些士兵和贫民在您眼里都是脚下的蝼蚁可以无视,您高傲的目光里没有他们的位置,北京的那些衮衮诸公们也和您一样无视他们的饥寒,然后他们就被这些被他们视为蝼蚁的人夹出了脑浆子,他们死得一点也不高贵,他们死得就像路边一只生满脓疮的野狗一样卑贱。

您想做下一只同样的野狗吗?

反正我是不想的。

我可不想和魏藻德一样被夹出脑浆子扔在路边,然后圆圆被乱兵扒光了骑在马上游街。

皇上也不想。

你们可以继续保持你们的高傲,但我们觉得最好还是低一下头。

所以我们就必须得换一种眼光看这个世界,把这天下万民无论贫贱富贵统统都看在眼中,然后尽我们所能最大限度地均衡所有人的利益,让那些士绅们少赚一些,让那些贫民多口饭吃,让文官们收敛些,让那些为国流血的士卒们多得到些银子,别逼得他们走投无路选择用另一种方式让我们看到他们的愤怒!

至于士绅们……”

杨庆说话间左手突然探出,一把夺过旁边士兵手中长矛,向着江面猛然刺出,伴随着水花的炸开,一条倒霉的大鱼被他插出来直接甩到了半空中,紧接着右手尚方宝剑一挥,这条大鱼瞬间被斩为两段落下。

“他们同意也得同意,如果不同意就去死好了!”

杨庆说道。

被溅了一身鱼血的史可法岿然不动。

“估计您也听不进去,在您的眼中我这个阉党是奸佞的代名词,然而请记住一点,北京沦陷的时候,只有我们这些阉党在保卫皇上,而那些您能够看见的衮衮诸公们,都跪在承天门前请李自成赶紧杀了皇上。我才疏学浅,不知道你们的圣贤之书里如何解释这种行为?”

杨庆擦拭着尚方宝剑不无嘲讽地说道。

史可法依旧站在那里默默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浦口码头。

此时这座码头依旧一片混乱。

那些登岸增援的士兵,争抢船只南下的难民,全都拥挤在江边惊讶地看着这艘打出全套钦差仪仗的官船,看着甲板上实际早已经被军民们熟悉的大明首辅和恶名昭彰的忠勇伯。灰暗的天空背景上点点雪花飘落,紧接着被凛冽的寒风吹得不见踪影,冰冷的江水晃动着不断拍打岸边的薄冰,枯萎的水草在冰雪中瑟瑟着……

好吧,其实也没这么凄凉。

这里的情况很大程度上是自己吓自己的。

尽管高一功与袁宗第合兵从天长南下,但真正兵力其实也就才八万,而且还包括了部分投降的明军,另外还留一部分在北边牵制高杰。

而黄得功合原刘良佐部总计十余万大军列阵于六合以北,正在与袁高二人玩对峙呢,加上京营三军后,他这支大军总兵力达到二十万,只是乌合之众太多,尤其是骑兵差距太大,所以黄得功不敢主动出击而已。袁高二部加起来足有近两万精锐骑兵,而且天寒很多河流都封冻,水网对骑兵的限制大幅削弱,黄得功真不敢主动招惹他们。

但要说他守住六合那是毫无压力。

至于扬州其实只是外围遭到顺军骑兵袭扰,千把游骑过去跟那些在山海关和他们并肩作战过,估计还一起喝过酒嫖过妓的老朋友们打个招呼,顺便杀几个没来得及跑进城里的士绅。至于真正的战斗根本没发生,黄蜚第一时间就把全军收进扬州做防守准备,反正这时候运河封冻早就停运,他在扬州城内喝酒吃肉舒舒服服等杨庆的通知就行,而那种黑云压城的氛围,完全是黄蜚制造出来吓唬士绅掏钱买他别跑的。

这个混蛋不愧为得到杨庆真传。

据说仅仅几天时间他就收了二十多万犒军的银子,毕竟对于扬州的盐商们来说,自己那些精致的园林全都靠他保护了,这种情况下哪怕再看不上这些粗坯们也必须得掏银子。

至于淮安根本没遭到攻击。

那里只是有一万顺军出现在了对岸,路振飞虽然很想出击,从侧翼威胁盱眙逼迫顺军后撤,但他手下那些原属刘泽清的部将们全都阴奉阳违借口洪泽湖封冻,船没法行驶,而且冰太薄无法行军之类借口搪塞,话说顺军两万骑兵都踏着淮河上坚冰过来了,他们的步兵居然不能走,这也未免太过于诡异了。

说白了这些家伙就是准备骑墙。

他们不像高杰一样跟李自成有绿帽子之仇,需要的情况下他们大不了投降李自成,但要他们出兵为保卫大明血战这是肯定不行,反正路振飞一个文人也管不了他们,这些家伙才懒得出来自找麻烦,有崇祯圣旨或者杨庆这样的去逼他们当然要给面子,哪怕出去溜达一圈走走过场也得出去走一圈,可就只有兵部的命令那完全不需要搭理。

话说这也是这一战的意外收获。

崇祯终于知道江北诸军里面,到底有多少是他可以信任的了。

尤其是把黄得功这个难得的忠臣检验出来,崇祯至少可以欣慰他手下还有一个能尽职尽责的了,这对于生性多疑的崇祯来说,真得是一个惊喜,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这些南方诸将里面有谁是他能够真正信任的。

浦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继位以来,十七年间国势日下,外有建奴横行叩关为祸,内有天灾不断饥荒遍野盗贼蜂起,朕虽竭尽所能,但终不能使国势复振,遂至有北京之祸,幸赖忠臣良将之助,终得脱离险境移都南京。痛定思痛,朕每思前过,以祖宗之法虽善,然时移世易,终不能为万世之法……”

码头上史可法宣读圣旨。

而在他面前,数以十万计的士兵难民和官绅全都跪伏在地。

不过很快他们就跪不住了。

“……士绅一体当差纳粮,自今日起,无论有何功名,为何官职,一律依普通百姓例纳粮……”

史可法机械地念着。

所有前来迎接的文官全都傻了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骤然间人群中一声悲号

“史道邻,你敢假传圣旨!”

一名文官怒吼一声发疯一样扑出来,直接扑向了史可法手中的圣旨。

下一刻杨庆的尚方宝剑就横在他面前,这家伙倒也是身手敏捷,硬生生止住了撞向剑刃的动作,然后用冒火的目光看着杨庆。

“让你失望了,这圣旨是真的!”

杨庆一脸诚恳地说道。

第一一二章 捅马蜂窝了

“奸臣,你们这些奸臣,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奸臣!”

那官员瞬间爆发了。

就在同时其他那些文官和士绅也清醒过来,完全被这一记重拳打懵的他们毫不犹豫地涌上前,试图抢圣旨看看到底真假,或者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但就见杨庆手中的尚方宝剑一晃,他们绝大多数都还是立刻就清醒过来,只有一个倚老卖老的乡绅依然试图挤到史可法身旁,并且伸出手想要抓圣旨……

杨庆手中宝剑寒光一闪。

那老乡绅骤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抱着自己没了四根指头的右手栽倒在旁边一名官员身上。

那官员立刻对杨庆怒目而视。

“毁圣旨者视同谋逆,我这可是尚方宝剑!”

杨庆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官员终究还是没敢继续和他纠缠。

“史阁部,此议何人所提,此人包藏祸心欲乱我大明!”

他愤怒地朝史可法喝道。

“此乃陛下首议。”

史可法说道。

这话的确是崇祯最先提出的,杨庆只是提供了一个导火索,然后皇帝陛下以被引爆怒火的方式喊出来,这一点乾清宫当时的衮衮诸公们都看见了,至于崇祯是受了杨庆蛊惑这一点,史可法就算心知肚明也没证据,很显然以他的风格还不至于在没证据的情况下无中生有。

然而他的实话实说却让那些官员们全都被憋住了。

崇祯自己提出来的肯定不能用包藏祸心形容了。

“纵然是陛下首议,亦为近臣奸佞之徒所惑,公身为内阁首辅,当以匡正社稷为己任,对这种乱命为何不封还?”

那官员迅速反应过来逼问道。

“君命不可违!”

史可法木然地说道。

他实际上就是告诉这些人,在这个问题上抵抗是没用的,这是崇祯蓄谋已久的,无论心里如何不满都必须明白,作为一个大臣终究不能违抗圣旨,唯一的选择就是接受,可以在以后想办法挽回圣意,但在圣旨下达的时候只能接受。

“这就是以诤谏闻名的史公?公何颜见左公于地下?”

那官员鄙夷地说。

史可法无言以对,唯有长叹一声。

“与他废话做甚?左右不是收的他家的税,这些北人又岂会真心为我江南百姓着想?什么左公弟子,简直是有辱师门!我等南人的事还需我等自己,我等何不渡江伏阙进谏?此法若行则大明危矣,我等断不能坐视奸佞乱国,有谁愿意同我一起前往的!”

另一名官员振臂高呼。

然后那些官员,乡绅,士子们统统义愤填膺地呼应,紧接着他们撇下史可法涌向江边,准备登船渡江到南京去玩他们最拿手的伏阙,但刚走出没几步,就被端着钢弩的锦衣卫用人墙挡住了。

“诸位,圣旨还没读完呢!”

杨庆说道。

史可法长叹一声再次捧起了圣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权低声问杨庆。

他和那些将领完全懵逼,虽然他也是文臣,但作为南逃的北方官,他和南方这些人并不是一路,而且他和史可法这些虽然籍贯在北却一直在南方做官的也不一样,他从来就没做过南方官,自然也无法融入南京的官场中,哪怕他其实也算得上世代簪缨的豪门,但同样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他成为了崇祯目前最信任的文臣,以提督京营的职位统帅京营三军并负责组建另外三军。

“你的屁股坐在哪一边?”

杨庆很干脆地说道。

“何意?”

宋权问道。

“若你的屁股坐在他们一边,那你就跟着他们一起闹,若你的屁股坐在皇上这边,那就在一边看热闹好了。”

杨庆说道。

宋权赶紧向那几个凑上前的将领们使了个眼色,他们迅速跪在史可法面前不再多事,而那些正义之士们则继续义愤填膺地站在那排锦衣卫面前,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杨庆,就好像要用眼神杀死他一样。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史可法捧着圣旨机械地一条条读着改革内容。

几乎他的每一句都会引起那些正义之士的愤慨。

尤其是火耗归公这一条读出后,那些在职官员就完全骂声一片了。

这就等于他们除了受贿以外最重要的一项收入也没有了,这东西虽然看似不值一提,但实际上是地方官最容易操作的,因为它没有标准,收多少火耗很大程度上由地方官自己说了算。更重要的是,这项内容的关键其实就是补漏洞,补一个延续千年的,专门给官员捞钱的人为漏洞,从以前收粮食时候的雀鼠耗,到改成收银以后的火耗,都是人为设计来给官员捞钱的。

从没有皇帝对这个动手过。

但今天崇祯却对着这个延续千年的潜规则动手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而当史可法把重新进行经界,清查各地隐田,三年内完成摊丁入亩等后续的的内容全都读完后,那场面就已经完全失控了。

这是一把把捅在官员士绅身上的刀子啊!

无论官员士绅全都像疯狗一样怒斥国将不国,一些急不可耐的士绅已经开始喊着民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的口号,向着阻挡他们那些的锦衣卫示威了。

不过硬冲的肯定没有。

话说大家也都是聪明人,知道这时候没必要招惹杨庆这样的恶棍,这些锦衣卫也不可能一直阻挡在码头上,而他们现在只不过是示威,然后点燃起导火索而已,至于伏阙这种事情必须得多串联些人,必须把各地士子统统都鼓动起来,然后直接搞个几千人级别的示威团,那时候乌泱泱一片青色往皇宫外面一跪,那才够壮观够有威慑力。

就现在这点人去了也没意思,一队锦衣卫就能清场。

当然,主要是不够法不责众的级别。

“看看,你看他们这多么像是在耍猴戏啊!”

杨庆看着他们的表演说道。

的确,这些家伙的表演就像是一场搞笑的猴戏!

除了他们总共也就百十个人以外,现场其他所有军民全都在冷眼旁观。

“等江南士绅群起的时候,你就不会再认为这是猴戏了!”

宋权说道。

这些人的确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六合滁州两地的官员和没来得及逃到南边的士绅,他们才几个人?他们除了伏阙也没有别的手段,而伏阙这种招数对付有杨庆这个好打手的崇祯根本没用,曲阜城外铁骑践踏的事情杨庆又不是没干过。真正难对付的是整个江南所有官员士绅,尤其是那些天高皇帝远,完全把持地方甚至拥有私人武装的,圣旨的发出顶多算是吹响斗争的号角,但真正的斗争还得在以后,而且说不定还得持续多年呢!

就是失败都有可能!

“怕什么?难道这些士兵的刀是摆设?”

杨庆冷笑道。

“但他们也有刀啊!”

宋权说道。

“那就看谁的刀更利了!”

杨庆说道。

“把他们统统请过来!”

紧接着他对身旁的手下说道。

那锦衣卫迅速明白了自己老大的意思,紧接着他一挥手,带着部下涌上前毫不客气地把那些官员和士绅拿下,然后直接押到了杨庆面前。

“杨庆,你想干什么?”

其中一名看补子是七品的文官色厉内荏地喝道。

“没什么,本爵奉旨监察江北,受命便宜行事。想本爵此前亦曾与那高一功同行,此人率部护送圣驾南下,一路之上倒也颇为恭顺,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穷凶极恶之徒,对陛下也素怀敬畏,千里同行未曾失过臣礼。此次南侵或许另有隐情,故此想派人去跟他谈谈,问问他为何无故南侵,若真有隐情也可禀明圣上避免一场战火。诸位都是正人君子,德高望重,哪怕是贼寇也都心怀敬意,更兼饱读诗书,凛然之气足以震慑其心,这样的任务除了诸位实在没有别人能胜任,就请诸位为了皇上为了咱大明去走一趟吧!”

杨庆说道。

那些官员士绅全傻了。

话说这个恶棍之无耻之嘴脸简直令他们瞠目。

让他们出使顺军?

天长城门上县令的死尸还挂着呢!

从天长到这儿的路两边那些士绅官员的死尸还都挂着呢!昨天顺军还刚把扬州城外抓到的所有官员士绅统统挂树枝上呢!

“忠勇伯,我是御史,你无权指挥我!”

那官员喊道。

“这样啊!”

杨庆对手下说道:“那就送这位御史去南京吧!”

那锦衣卫赶紧带人把御史大人拎起来。

后者长出一口气,在其他人幽怨愤慨的目光中,跟着锦衣卫上了码头上的渡船。

然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锦衣卫一脚把他揣进长江……

“哎呀,御史大人落水了!”

那锦衣卫很夸张地惊叫着。

“快救人啊!”

杨庆同样很夸张地惊叫着。

然后两个锦衣卫同时跳进了其实也就到脖子的河水,可怜的御史大人刚挣扎着冒出头呢,紧接着就被他俩又重新按进了河水,然后随着一阵气泡冒出,很快御史大人就像死鱼一样漂了起来,那两名锦衣卫这才把他拖回船上,煞有介事地进行急救……

“爵爷,恕卑职救人不力,御史大人不幸淹死了!”

那锦衣卫抬头带着遗憾说道。

“那个,你们还有谁不想去?”

杨庆一脸纯洁地对剩下那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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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都一个鸟样啊

那些官员和士绅最终还是带着满腔的悲愤和诅咒,被一队锦衣卫押着北上去用他们的凛然正气,震慑那个刚刚吊死无数官员士绅,却被忠勇伯形容做颇为恭顺的老土匪了。

高一功会给忠勇伯面子的。

杨庆在码头紧接着向军民们解释了一下这些改革的内容,尤其是士绅一体当差纳粮的意思……

其实也不用解释。

他们看那些大老爷们如丧考妣的样子就知道这是针对谁的,但军民们也没太大兴奋,毕竟他们也很清楚这其实与他们没什么关系,士绅一体当差纳粮是士绅的事跟他们无关。对他们有影响的无非摊丁入亩,但只是把人头税废除加入到了田赋之中,他们该缴的还是得缴,又不是说直接给他们取消了,所以无论哪项改革都没给他们直接的好处,全是针对那些官员和士绅的。

所以对老百姓来说,改革与不改革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甚至不一定算好事。

因为士绅的损失大了,肯定也得往他们身上转嫁,无非就是加租,把原本应该由他们交的变相变成佃户给他们交,实际上不只是自己家佃户,以前那些没有功名护体的士绅除了诡寄田产外,还有一项最重要手段叫飞洒。也就是官绅勾结把士绅的田产分块登记到自耕农身上,最后由那些自耕农替士绅交税,至于那些自耕农不愿意……

土匪灭门。

不得不说他们也很猖狂。

新政肯定会逼更多士绅采取这种手段来转嫁他们的损失。

这是必然的。

唯一值得贫民们欣慰的是,在新政中取消了几项苛捐杂税,这还是在杨庆费尽心机的蛊惑下,崇祯才犹犹豫豫地取消的,这算是新政带给普通百姓的唯一好处。

说到底崇祯新政的目的并不是减轻百姓负担,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增加朝廷收入,他一个封建帝王管屁老百姓负担,那东西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说到底他为的只是自己财政收入能够满足需要。他和四阿哥没有本质区别,四阿哥搞这个目的是为了养活那些越来越养不活的铁杆庄稼们,清末时候光这些寄生虫们一年就得几千万呢,没有四阿哥的改革,懿贵妃把自己卖了都养不活他们。崇祯搞这个同样也是为了养活他那些都已经养不活的军队,他们和那些昏君之流的区别只在于,他们那原本高傲的目光,都很难得地看了老百姓们一眼,知道不能再继续往这些人身上加了。

不是看到他们的苦难,而是看到他们的愤怒。

那么剩下就只能往士绅身上加。

要说他们真正为老百姓……

那不是扯淡嘛!这话要是用在朱元璋身上,那的确还有点对,他是真正想到老百姓的,虽然他手段凶残了点,而且局限于知识水平,他的很多设计因为漏洞百出,转眼就被官绅们玩坏了。

但他是真为老百姓着想过!

至于崇祯还是省省吧!他只是被李自成暴打一顿后,知道老百姓也不好惹而已!另外淮河防线的转眼崩溃的确也让他心惊肉跳,这崩溃可是真崩溃,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他和李自成合伙造假,而是后者真正来个四十万大军下江南的话,这时候他真得已经该考虑再次迁都往杭州跑了。刘良佐的不战而逃,临淮关的倒戈,天长城的开门迎闯王这可都是真的,这还只是李自成派了俩部将的南下,顺军在北直隶的二十万大军根本没动,但这一次李自成同样试探出了他的虚实,那么下一次是真得四十万大军下江南了。

这才是崇祯最害怕的。

不过新政终究还是让军民们得到了一丝新鲜感,至少这意味着皇帝陛下开始考虑他们的存在了。

他们也不敢奢望太多啊!

杨庆一行紧接着赶到六合城内的大营,马士英等人已经从城北的防线上返回,他们同样有些惊愕地听了崇祯的这份圣旨,不过他们的反应也仅此而已了,作为崇祯的亲信,同时也是东林系对立的政治势力,他们对崇祯的旨意唯有接受。

这是他们立足朝廷的基础。

否则那些江南籍的官员早就把他排挤出去了。

至于黄得功这些将领……

“三十万犒军银!”

杨庆直接把一个小箱子放到了黄得功的面前说道:“这是给你和手下诸位将军的,但那三十万两诸位给兄弟个面子,就全都分给下面弟兄吧!毕竟这仗还得他们来打,要是再像过去一样一触即溃,那兄弟我可就真得不客气了,别说你们可以投李自成,你们就算投了李自成,我想杀估计也不会有人能挡住!”

说完他把这个六七十斤重的木箱盖子掀开,瞬间一片珠光宝气晃瞎了周围那些将领的狗眼。

全是黄金和珠宝啊!

话说崇祯前段时间抄家的珠宝都没怎么动用呢!他这个皇帝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好这些东西,不仅仅是他自己,宫里那些妃嫔统统在他严令下以朴素为主,除了他嫂子那边,哪怕袁贵妃甚至坤兴公主等人,佩戴首饰过于奢华都会遭到他的训斥。这些抄家的珠宝全都堆在仓库,现在正好拿来赏赐将领,毕竟这东西真要大量往外出售反而会跌价,但赏赐给这些将领就不一样了,看看他们那激动的眼神就知道了。

“爵爷说笑了,我们又岂是那些贪墨军饷之徒!”

田雄一本正经地说。

“说笑,对,本爵就是说笑!”

杨庆笑着说道。

“但真有贪墨者,我可是真会杀人的!”

他紧接着说道。

那些将领们神情一凛,瞬间想起了他那双铁挝,话说这里面可有好几个原本跟着刘良佐的,那是见识过他狂暴画风的,的确就像他所说,哪怕投降李自成也没用,他真心想杀哪个人了谁也拦不住。

“忠勇伯放心,犒军银咱们一锭也不拿!”

黄得功说道。

“那就把这个分了吧!”

杨庆把这一箱珠宝向他面前一推说道。

黄得功示意了一下,田雄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抱,因为用力不够居然没抱起来,他尴尬地笑了笑,然后重新用力才把这箱子抱起,紧接着抱到一旁,那些将领再也无心管杨庆和黄得功的谈话,直接涌过去欣赏。

当然,分还得等黄老大发话的。

“忠勇伯请放心,有我黄得功在就不会再让逆军向前一步,不过得小心闯逆大举南下,袁高二逆在天长有足够存粮,原本那里就有三十万石,袁宗第在凤阳夺得十余万石,高一功又在盱眙及天长等地掳掠了不少,手中粮食不下五十万石。而他们两部加降敌的叛军还有附逆的乱民,总兵力约十五万人,这些粮食足够他们在天长和盱眙支撑到明年,若闯逆在北直隶的二十万大军趁机南下那真就危险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集各军之力,全力向天长反攻夺回那些存粮。”

黄得功说道。

“我部加京营兵力二十万,黄蜚在扬州四万,高杰在宝应五万,淮安还有三万,黄斌卿部两万,张名振部还有两万,就算不加曹友义部,也是三十六万,另外还有高得捷所部的御营铁骑,超过两倍的兵力,这就足以与逆军决战。”

他紧接着补充道。

“对,怕他们做甚,咱们超过两倍兵力就不信打不过他们!”

马得功亢奋地说。

很显然这箱珠宝的效果明显。

“先喝酒,打仗的事喝完再说!”

杨庆不置可否地说道。

其实他现在心里也有点没底,就明军之前的表现,很容易刺激李自成把假打变真打,高一功得了天长的存粮后,就算李自成无法从北方运粮也足够支撑四十万顺军的短暂突击。

五十万石啊!

四十万人马不说吃俩月,一个半月是足够了。

最好的解决办法的确就像黄得功所说的,集结周围所有明军,全力反攻夺回天长,但问题是这种背信的行为肯定会招来李自成的全力反击,那时候就变成了两家的决战,而无论他还是崇祯都不想这样。后者虽然不一定在乎三个儿子,但明顺决战且不说胜负难料……

其实多半还是输的。

因为兑现了免粮的承诺,再加上李自成的吏治远比大明清明,已经展现出一个新生政权的活力,顺军无论士气还是百姓支持度,都不是明军能比的。

而且就算崇祯胜了也是惨胜,向北反攻是别指望,那些刚刚享受到免粮好日子的老百姓可不答应,明军只能是损失惨重然后无力向前,然后就该左良玉来清君侧了,这段时间东林群贤竞相往武昌跑,这一点杨庆和崇祯都很清楚,尤其是现在崇祯的改革又玩了把火上浇油。

再没有解决左良玉前,崇祯不敢和李自成决战,两败俱伤的结果是江南士绅这个鱼翁得利啊!

所以能不打还是不能打。

这时候的崇祯真得打不起啊!

银子能买来的,最多也就是一时的亢奋,真要到了战场上,这些家伙能不一触即溃,就已经很对得起他们的良心了!

第一一四章 忠勇伯宅心仁厚

第二天傍晚,杨庆派出的使者回来了。

呃,只是部分回来了。

准确说只是他们每个人身体的一部分回来了!

被锦衣卫护送或者说押送前往天长,去劝说高一功撤军的总计一百二十名官员,乡绅和士子,最后就回来了一百二十颗人头,这些人头分四辆马车装载,由那些护送他们的锦衣卫赶着,在漫天飞雪中伴着暮色驶入了六合城,带着苍凉与悲壮缓缓驶过漫漫长街……

不过这些锦衣卫倒是都毫发无损,而且还可以看得出一个个小脸都喝得红扑扑的,那明显是受到了很好招待。

“简直丧心病狂!”

面对这一幕忠勇伯怒发冲冠。

“对,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居然这么不给爵爷面子!”

田雄愤慨地说道。

“打,谁怕谁啊!”

马得功拔出刀来挥舞着喊道。

这俩臭名昭著的家伙,现在很好的代入杨爵爷的哼哈二将角色,搞得杨庆想弄死他们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对,咱们点齐兵马杀过去,这些逆贼简直太猖狂了,真以为咱们是好欺负的啊!老子建奴脑袋都砍过上万颗还怕他们?爵爷,您就下令吧!兄弟们当初跟着爵爷杀建奴都没含糊,今天就跟着爵爷好好教训教训这些逆军,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让他们知道咱们官军也不是好惹的!”

方国安在一旁同样斗志昂扬地说道。

话说塔山一战已经成了他装逼的主要法宝,现在他斩杀的清军数量都已经膨胀到一万多了,不过他部下那些经历过这一战考验的士兵,的确算是这时候京营三军中战斗力最强的。尤其是在士兵得到崇祯的特殊优待,从某种意义上直接变成了崇祯的家奴后,士气得到了脱胎换骨的改变,毕竟他们已经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在严格按照戚继光的兵法训练后,已经在向着当年戚家军的水平靠拢。

而其他那些将领同样一片愤慨。

“诸位稍安勿燥!”

杨庆很是大气地挥手说道。

“这仇是一定要报的……”

他这话还没说完呢,就看见一个身影走到了第一辆马车前,伸出手面无表情地在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上轻轻抚摸着,试图让这颗实际上属于现任滁州知州的人头闭上眼,但可惜因为天冷,这些脑袋其实都已经冻起来了,完全就是一堆冰坨子,被冻住的眼皮无论他怎么合都合不上……

“史阁部,您节哀,何公这也是为皇上尽忠了,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杨庆沉痛地说道。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史可法冷笑道。

“史阁部,您何出此言?我也是为了皇上,为了免一场血战啊!”

杨庆一脸委屈地说道。

“您看这些将士们家中也都有妻儿老小,他们一死就算有朝廷赈济,那些孤儿寡母也都难免饥寒之苦,虽说当兵打仗那是天经地义,但若是能不打仗就解决还是最好的,战端一起白骨满疆场啊。

在下也是为了这些兄弟们着想。

只是在下没想到这高逆如此凶残野蛮,简直令人发指!

不过回来的锦衣卫说,那高逆一开始也是以礼相待,颇为恭顺,只是何知州等人过于心急,居然试图劝那高逆对李自成倒戈一击,他们大概不知道那高逆乃是李自成的妻弟,算得上李自成最亲信党羽,对李自成忠心耿耿的,他们如此一说自然立刻就被激怒,说起来他们也太冒失了。”

杨庆接着不无遗憾地说。

他这倒没说假话。

一开始这些人去的时候,高一功还真以为是杨庆派去,然后他再按照约定把屎盆子扣到高杰头上,这些人回来转告,崇祯这边顺坡下驴就行,本来这边派遣使者过去也是剧本中的一项。结果这位何知州大概误会了他的态度是真对朝廷心怀向往,于是本着奇功一件的心思,开始蛊惑高一功造李自成的反,话说这也算是利令智昏了。

高一功立刻懵逼了。

这是什么鬼?

杨庆怎么给他派个这样的傻子当联系人啊?

他立刻派人出去问那些负责护送的锦衣卫,后者和他的人都是并肩作战过的,此时故人相逢正在外面喝得热火朝天呢!一问之下自然很干脆地说出这些家伙是怎么来的,高一功这才恍然大悟,话说高一功那绝对给杨爵爷面子,毫不客气地把这些家伙都拖出去砍了,然后就这样直接把人头给送了回来。

但要说杨庆从一开始目的就是让高一功杀他们,那还就真冤枉他了。

他只是没关心过他们的死活而已。

反正这些人就是废物利用,高一功不杀他们,那就借他们的口完成这个剧本的后续部分,如果高一功杀他们……

那就杀了好了!

“忠勇伯倒是宅心仁厚啊!”

史可法冷笑道。

“我这个人一向心软,走路踩死个蚂蚁都能内疚好几天呢!”

杨庆厚颜无耻地说。

“既然忠勇伯如此宅心仁厚,那老夫就成全你好了,他们不是没能劝住逆军吗?那老夫就亲自前往,老夫去劝那高一功,决不能让忠勇伯的一番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

史可法说道。

“史阁部,你玩真得?”

杨庆愕然道。

“当然是真的,老夫身为内阁首辅有匡扶社稷之责,可惜一介文人无力上阵杀敌,但还有三寸不烂之舌,虽比不得苏秦张仪,也颇富辩才,亲自去劝慰足以显示朝廷诚意,既然忠勇伯说那高一功素来恭顺,那么想来会给老夫个面子。”

史可法说道。

“阁部,万一那高一功凶顽如故呢!”

宋权急忙说道。

“那老夫能追颜鲁公足迹,死亦无憾!”

史可法说道。

很显然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自知已经算身败名裂的他,就是想用一死来维护名誉,如果他能劝得高一功罢兵当然是好,如果不成那就干脆激怒高一功把他杀了,这样他也就可以做大明的颜真卿了。这样也就足够挽回名誉,不至于让他老师在天之灵蒙羞,毕竟他都以这种方式殉节了,那些士子们也就不至于再在史书上给他记一个奸臣之名。

说到底他还是想不开啊!

说到底他这个人还是对名誉看得比性命都重,最怕的就是在史书上被写成奸臣,为了能得到一个忠臣贤臣的名声,完全可以付出生命代价,这也算是有古贤遗风了,至少在明末这个渣渣辈出的时代,单纯个人品德方面他的确值得尊敬了。

然而……

杨庆就不让他如愿以偿。

他就要让史可法作为一个东林叛徒活着,作为一个东林党耻辱的标志忍受那些士绅们的唾骂,而且还要让他在被唾骂中越来越光辉灿烂,让他在士绅的唾骂中受到百姓的尊敬。然后让那些骂他的人逐渐变成百姓眼里的小丑,让这个此刻已经叛变的东林党叛徒变成百姓心中的伟人,这样东林党在他的映衬下也就暗淡无光了,可以说他这面特殊的旗帜不倒,东林党那帮就始终摆脱不了他的阴影。

“说的好,史阁部有如此高风亮节那庆又何敢退缩,我杨庆愿与阁部同行!”

杨庆说道。

“呃?!”

所有人全傻了。

旁边宋权直接以一种崩溃的目光看着他俩。

“你们这是要闹哪样啊?”

估计他心中正在发出一声呐喊。

“忠勇伯,你当真?”

史可法同样被搞懵了,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杨庆问道。

“史阁部放心,我杨庆别的不说,就是一身好武艺,都能护着皇上从乱军之中杀出,就算那高一功对阁部无礼,我拼着一死也要护着阁部杀出,纵有万一不幸为贼所害,阁部青史留名,庆也要在那史册上记上一笔!”

杨庆大义凛然地说。

“忠勇伯,阁部,二位慎重!”

宋权急忙说道。

“宋公无需再劝,庆心意已决!”

杨庆说道。

史可法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出脸上表情复杂!

话说这的确让他脑子一片混乱了。

按说他应该趁机把这个恶贯满盈的阉党爪牙拖过去同归于尽,反正他就是去求死的,到时候只要拖着杨庆死在高一功的手中,就可以替衮衮诸公除去这个残害正义之士的刽子手,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可问题是杨庆这是为了保护他才主动要去的,这份恩情可以说是毫无虚假的,自己如果这样做就是忘恩负义,这又明显有违他的做人原则,可怜此刻的史阁部真得混乱了。

可怜他哪知道杨庆跟那个高一功就是一伙的呀!

他哪知道这个混蛋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到高一功那里完成后续阴谋啊!

最终他还是没有阻拦杨庆,两人在第二天正好雪停后,离开六合北上前往天长的顺军大本营,一路疾行之后在第三天上午到达,然后被同样懵逼的高一功迎进城中,因为根本没搞明白杨庆到底又玩什么,高一功对他们一行倒是的确符合礼遇的标准,就连史可法那明显的高傲态度都被他忽略掉了。

第一一五章 还没有人敢对我这么说话

“你是想用他来气死我吗?”

高一功说道。

刚刚被他们的冥顽不灵气得愤而离席的史可法,站在夜风中满怀家国之忧仰望星空,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你可以不听他的,但也至少对他保持起码的尊敬,这年头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这孔夫子信徒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崖山十万人赴海殉国,到你们攻陷北京就剩百十个了,假如再有胡虏攻陷南京,恐怕殉国的也就剩下这寥寥几个了,再过个几百年,估计这样的儒生也就该彻底绝种了!”

杨庆端着酒杯说道。

的确,到清末就该祝效华封万国咸喜了。

“敬那些古儒先贤一杯!”

说完他很有神经质风格地将杯中酒倒在了地上。

然后他重新坐回席上。

“你们半个月內必须撤回淮北!”

他紧接着说道。

“这不可能!”

袁宗第说道。

“就是,半个月如何运走这么多的粮食?更何况如今淮河运河全都冻住也没有船可用,全靠陆路运输如何在半个月里把五十万石粮食运走?最少也得两三个月才行。”

党守素说道。

“你们是要把粮食运北京吗?”

杨庆冷笑道。

“泗州城就在你们手中,把这些粮食从这里运到泗州不过三天路程,淮河封冻也不需要渡船转运,十几万人哪怕用手推车推,用马匹驮,半个月也足够运到泗州。你们有两万骑兵和三万匹驮运物资的驴骡,数千辆征用的牛车,后面还有淮北无数等着粮食救命的民夫,说半个月运不走这些粮食你们骗鬼呢!”

紧接着他说道。

“杨兄弟,你这就强人所难了,这都是你嘴皮子说的,真要运输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牛万才说道。

“我不管这些,你们的必须在半个月內撤回淮北,如果你们不撤,那我们就要往外赶了,我们的三十万大军已经就位,就等进攻的命令了,按照约定你们必须得在圣旨过来宣读后立刻撤军,我回去向皇上禀报,来回之间就给你们留半个月。半个月后中使前来宣旨,以撤高杰的职作为他无故袭扰淮北的惩罚,另外赐你们五万两银子作为补偿,然后你们立刻遵旨撤军,否则就视为抗旨,那么我们在外围的军队就开始向天长进攻。”

杨庆说道。

“半个月內我们是不会撤的,最少得两个月后,如果你们敢进攻,那咱们就打好了!”

高一功说道。

“两个月?两个月后秦王的大军该到了吧?”

杨庆冷笑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们不遵守承诺吗?”

党守素勃然大怒道。

“被我说中了吧?半个月时间不足以让秦王集结河北的二十大军,然后南下全面入侵吧?五十万石粮食解决了你们南侵的军粮问题,你们开始想着一举打过长江了吧?亏我还把你们当一诺千金的好汉,原来也是一群阴险小人!”

杨庆说道。

很显然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就战场上明军的表现,很难让他们控制住继续前进的欲望,尤其是旁边还有扬州这座宝库一样的城市,老土匪们恐怕已经对着扬州垂涎欲滴了。

“姓杨的,别以为我们怕你!”

党守素喝道。

说话间他猛然起身,将腰间佩刀拔出,恶狠狠地砍在面前桌子上。

但也就在同时,坐在他对面的杨庆如同扑击的猎豹般从座位上直接蹿出,一下子撞向他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右手就到了他脖子上,带着那扑击的力量掐着他脖子向后狠狠撞在墙上……

“还没人敢对我这么说话!”

杨庆狞笑着说。

最近的牛万才瞬间清醒过来,挥拳轰向杨庆脑袋,而另一边的袁宗第拔出桌子上的刀,径直砍向杨庆掐着党守素的右臂,杨庆急忙松手后退就在同时背后异响传来,他猛然一掀身后桌子,两把刀同时砍进桌子上。此时党守素也清醒过来,拎起一张椅子就砸过来,杨庆双臂前推那椅子立刻在他胳膊上撞碎,但袁宗第和牛万才两把刀也到了。就见他鬼魅般后退半步,两把刀一前一后掠过,紧接着他抓住了前面牛万才的胳膊,后者左臂挥拳打来,杨庆脑袋一歪避开,但袁宗第的刀从他后背划过,在里面的铁甲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杨庆纵身一跃直接上了房梁。

“穿着铁甲来喝酒?”

高一功似笑非笑地抬头说道。

“你们不也带着刀吗?”

杨庆说道。

“你下来咱们继续!”

党守素狞笑着说。

下一刻杨庆的右手一甩,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伴着怪异的呼啸,他手中的刀在撞击声中脱手落地,杨庆的右手再次一甩,一个拳头大的铜锤骤然从地上飞起回到他手中。

“继续?刚才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早就死了!”

杨庆冷笑道。

他拎着流星锤在房梁上舒舒服服地坐下。

“咱们都明说了吧!你们肯定已经向李自成报告,说官军不堪一击,这边军粮充足,你们完全有能力一举打过长江,最次也能打下扬州,估计还没得到回复,不知道李自成会做何种决定,想尽可能拖延时间,如果李自成同意,那你们就继续在这里坚守确保粮食在手,确保泗州和盱眙之间这条渡淮通道在手,等李自成的大军一到立刻向着扬州进攻。

估计那时候运河也解冻了。

拿下扬州你们就可以直下南京了。

但你们也别把我们当傻子。

你们能想到的我们也能想到,三十万,准确说是三十六万大军已经就位,如果你们想打那我们就奉陪到底,半个月后我带他们进攻,你们很多人都见过我是怎么打仗,你们最好掂量一下,你们能不能挡住我和三十六万大军。

还有我是双方的担保人。

你们背约就是对我的羞辱,我会找你们报仇的,我会对包括李自成在内你们的所有将领进行刺杀,哪怕你们打赢了,甚至打下了南京,把这大明朝直接灭了,我也不会停止这种刺杀,直到把你们统统都杀光,那么你们觉得有谁能挡住我的刺杀?”

他很直接地说道。

“你以为你是神仙……”

牛万才指着他喝道。

杨庆手中流星锤骤然化作一道寒光撞过去,旁边袁宗第急忙推了牛万才一把,那锤头在他俩中间呼啸而过一下子打在墙上,碎砖块迸飞中又紧接着倒飞回杨庆手中,他俩看着墙上砸出的窟窿一脸冷汗。

“我不是神仙,但的确可以做到很多神仙才能做到的。”

杨庆拎着流星锤傲然说道。

“咱们都是爽快人,我们遵守了约定,让你们走到了这里,否则黄得功的二十万大军就不是在六合,而是在凤阳向盱眙进攻了,在你们上游的曹友义也没有动,你们不会以为那几千人这就能牵制住他的四万关宁军吧?还有淮安的路振飞那里三万人马也没动,你们是在我们的包围中,是我们遵守承诺才让你们顺利拿到天长的粮食,如果我们不遵守承诺,此时全力进攻你们是等不到援军的,但我们依然遵守了承诺,允许你们带着粮食离开。

我们遵守了承诺,而你们却不想遵守。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好欺负?

如果你们想打,想来一场明顺之间的决战,那么我们奉陪到底。”

他紧接着说道。

高一功等人警惕地看着他,不过并没有回答他,很显然他们还是不想错过这样一统天下的机会,而就在这时候,外面更多的顺军士兵蜂拥而入,一片混乱地举着手中武器注视头顶,房梁上的杨庆突然间纵身跃起,一下子撞开了头顶的芦苇和瓦片到了屋顶上。

高一功等人急忙冲出。

“你们想不想玩个游戏,从今天开始我一天抓走你们其中一个。”

杨庆站在屋顶上说道。

“奉陪!”

高一功冷笑道。

“爽快!”

杨庆说道。

说完他猛然撕开飞鱼服的对襟,然后从左右各抽出一块半尺宽,一尺多长的渗碳板,双臂一展如同凌空扑落的鹰一样,从房顶径直撞向下方。

“开火!”

高一功吼道。

他身旁那些举着鸟铳的士兵立刻扣动扳机。

半空中的杨庆双臂一合,两块渗碳铁板合成一块盾牌护在面前,在子弹的撞击声中一下子撞进顺军中,紧接着双臂分开向左右横扫,两块三毫米厚的铁板瞬间拍飞了两名顺军士兵,下一刻他直面了李自成的养子张鼐。后者手中铁锏立刻当头砸落,杨庆右臂铁板横推瞬间挡开,左手闪电般探出一下子抓住他脖子,猛然转到了他的背后,同时右拳对准他后脑勺一击,就在张鼐昏迷的同时拖着他猛然撞向背后不远处的墙壁。

单薄的砖墙终于没承受住他的力量,在他的后背撞击中轰然倒塌。

“第一个!”

杨庆嚣张地高喊一声,在顺军的混乱中退入缺口。

高一功等人看着那片黑暗面面相觑,然后全都一脸的凝重。

第一一六章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杨庆扛着张鼐在夜幕掩护下急速穿行于天长的街巷,在追捕的混乱蔓延到全城的时候,他已经抢在城墙上巡逻的士兵知道己方一员大将被掳走前,迅速翻越城墙离开这座城市。

第二天晚上他再次潜入。

“戒备森严啊!”

趴在城楼顶端的杨庆,鄙夷地看着下面不远处的一座院子。

那是牛万才的住处。

为了避免成为他的猎物,老牛用足足两千士兵,把自己居住的这栋房子密密麻麻地包围起来,就连屋顶上都站了不少,一个个扛着鸟铳严阵以待,甚至还很夸张的架起弗朗机和九头鸟之类,明显就等着他来自投罗网了,不过也不能说是陷阱,因为牛万才真得在里面。

而且还在被女人伺候着喝酒呢!

杨庆在这里就能听到他明显故意的大嗓门。

“那就先打个招呼吧!”

杨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枚手榴弹。

这是顺军正式装备的,很显然他们在汤若望这些人帮助下,再加上那些得到重用的工匠努力下,装备水平得到巨大的提升,甚至隐然开始超过明军,至少这个手榴弹就是如此。这东西其实就一个装满火药的生铁球,然后装在一个特制布兜里,而且后面还缀着一段绳子,但没有木柄什么的,很显然这些小时候肯定经常放羊的家伙,是从投石索得到的灵感。

当然,也有可能是戚家军的,戚家军也使用这个。

但的确比木柄或者无柄更好用。

他迅速点燃引信。

紧接着他将这个足有三斤重的铁球在头顶转起,然后靠着离心力骤然抛了出去,那铁球拖着一点隐约的火光,转眼到了足有五十米远的屋顶,然后在十几米高的半空中一下子化作爆炸的火焰。几乎压在头顶的巨响和拍击的气浪,让屋顶上的十几名士兵一片尖叫,虽然实际杀伤不值一提,但却让绝大多数士兵都因为猝不及防从屋顶滑落地面。

而下面的士兵同样混乱地惊叫着抬起头仰望天空……

“我要飞得更高!”

城楼上的杨庆骤然间站起,高亢地吼了一嗓子,在下面一队巡逻而来的士兵惊愕的目光中,踏着向前伸出的飞檐狂奔向前,背着身后一个很累赘的装备,瞬间就加速到极限紧接着向前纵身一跃。

下一刻他就像只蝙蝠般滑向那屋顶。

在他背后是一副漆成黑色的滑翔翼。

既然扮刺客就扮得彻底一点,话说滑翔翼这种神器怎么能少?刺客信条里的滑翔翼纯属装逼,但他这个就是真正实用的了,这东西是木制骨架再加上竹片编成用猪皮胶粘接的蒙皮,外形完全采用升力翼的设计。这实际上就是一对真正的平直机翼,但目的当然不是让他真得飞,翅膀太小就算当滑翔机也不够,真正的用途是借助他堪比一战飞机起飞速度的极速,从高处冲刺跃下然后实现短距离滑翔。

这是他本人的专用装备。

而且制作了好几套备用,锦衣卫专门有人给他携带装备。

升力设计与他的速度构成了完美组合,实际上翼展再大些以他的极速是真能上升的,一战初期飞机最快也就和他差不多,更别说起飞速度了,唯一的遗憾是他全速跃出后也就没有了动力,只能依靠惯性维持极短时间的升力,但也足够使他跳跃的距离得到最大限度延长。

而这其实是第一次实战检验。

他就像一颗滑翔制导炸弹般在夜幕上急速划过,还没等下面的士兵反应过来,五十米的距离就瞬间掠过,紧接着在那些顺军士兵惊愕的目光中,他带着这对醒目的翅膀一头撞在了屋顶,然后在滑翔翼撞击屋顶的破碎中,他同样如一颗炸弹般撞碎屋顶落入房中……

搂着俩美女的牛万才直接傻了。

他坐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的杨庆。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杨庆得意地说道。

紧接着牛万才大吼一声,将怀里两名美女同时向前一推,然后转身抄起身旁一根铁锏,但就在他转回身的瞬间,整个一张桌面连同上面的菜肴一起照着他的脸拍了过来,就在他惊叫响起的同时也被一下子拍晕过去。与此同时外面的顺军士兵一片混乱地涌入,然而杨庆和掳走张鼐时候一样,拖着牛万才径直撞开了后面的墙壁。紧接着他转身举起了这个盾牌,一下子出现在外面那些混乱调动的顺军面前,后者略一犹豫的时候,他已经连同牛万才一起撞进他们中间。

下一刻杨庆抡着老牛就像抡着一根大棒般横扫出去。

那些顺军士兵惊慌四散。

从他们中间穿过的杨庆一头撞开了对面墙壁。

但外面依旧是顺军。

杨庆毫不在意,顺军手中能伤到他的只有那些弗朗机和九头鸟,但前者想瞄准需要时间,后者倒是瞄准速度够快,可是火绳点火的,先得把火绳点着夹上才能开火,除非正面全都早就埋伏好,否则想要打到他那还是得逆天的运气。

更何况他手中是这些人的老大。

“天下武功,惟快不破!”

他亢奋地吼叫着。

然后他没有丝毫停滞地举着牛万才继续撞击向前,加速到极限的他就像一头狂暴的犀牛般,瞬间撞穿那些因为顾忌自己主将而不得不混乱躲避的长矛手,紧接着侧身一肩膀撞开第三道墙壁隐入里面的黑暗……

第二天,高一功屈服了。

他没法不屈服。

如果是摆开阵势的交战他并不怕杨庆,可这种令人毛骨悚然地针对性斩首战术他是真扛不住,这还是杨庆自己增加了难度,如果不是抓人而是单纯玩刺杀的话,真就像他所说的,就是他想去北京刺杀李自成也能做到。

这种鬼魅一样的袭击,完全超出了这些顺军将领的想象。

这是杨庆没想杀他们。

要是杨庆真想杀他们,那么这两天的时间,就足够把他们几个主将的人头全摘走了,同样如果杨庆先对他们进行斩首,再以三十六万大军进攻天长,他们这十几万人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也只有全军覆没一个下场,然后明顺之间的强弱之势立刻掉转,他们恐怕就连河南山东都守不住。

在这种情况下高一功只能认输。

“你到底是个什么鬼?”

他颇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此时他们在两军控制区交界,他是以亲自护送史可法返回的方式来向杨庆认输的,反正他也不担心杨庆会把他怎么样,另外也是把牛万才和张鼐换回去,在这个问题上老土匪们还是很干脆的。

“我?”

杨庆多少有些感慨地说:“这有点复杂啊!”

高一功也懒得再问。

紧接着他把垂头丧气的张鼐和因为受伤躺在马车里的牛万才带走了,接下来他们将以最快速度抢运粮食准备撤军,不过仍然不能说就和平了,因为他们还在等李自成的回复。如果李自成真要下江南,那么双方之间的战争还得继续,粮食运到泗州和留在天长没有本质区别,不过应该是不会的,李自成刚刚完成对汉中的占领,正踌躇满志准备打着援川旗号进攻剑门关呢!

虽然理论上那里是崇祯的,但他如果真抢四川,此时崇祯是肯定无可奈何的。

而四川对李自成很重要。

因为四川盆地是这个时代一个非常难得的粮仓,都江堰灌溉区的价值对于目前根本没有稳定的粮食产区的李自成来说无比重要,既然这时候成都平原是张献忠控制的,那么他就不算是抢崇祯的,而明军在四川的控制区只到内江,实力上也不足以继续北进,除非崇祯能够抽调兵力援川,否则根本不可能和他争夺四川的控制权。

但目前来讲这对崇祯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李自成很有希望。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未必有这样的魄力打赢两线作战。

尤其是他背后还有多尔衮。

虽然多尔衮因为后方剃发易服导致的造反不断,暂时被阻挡在忠清道的群山以北,但却通过对朝鲜的掠夺确保了平稳渡过这个寒冬,而且还通过吸纳的朝鲜包衣迅速补齐了之前的损失。

虽然不能说满血复活,但至少已经走出困境。

李自成如果倾其全力南下,那么多尔衮也不是不在背后捅刀子的,这时候的李自成完全可以说是四面受敌,相反崇祯目前来讲却只需要面对他这一个方向上的压力,这场战争对李自成来说并没有真正的胜算,前线将领的确被扬州的花花世界晃花了眼……

但他就未必如此了。

“这,这就完了?”

史可法看着高一功等人背影,恍如做梦般茫然地说道。

“恭喜阁部!”

杨庆突然转回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阁部亲自犯险至逆军大营以大义晓谕,凛然正气使逆军畏服,皆称此前种种不过为高杰所逼,一时糊涂愤而南下,实欲以忠心诉之陛下,非是欲作乱,若陛下能严惩高杰,其辈立刻撤军回淮北。

庆这就渡江向陛下禀报。

不想在于忠肃公之后,我大明再出一位力挽狂澜的救星,简直天佑大明,社稷幸甚,万民幸甚!”

他演技拙劣地高喊着。

“哼!”

史可法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第一一七章 伏阙啦!

史阁部亲临敌营,以凛然正气迫使贼军畏服,最终带来和平曙光的消息……

这个消息没抢到头条。

有人捷足先登了。

“这速度够快啊!’

南京皇城承天门上,紧急赶回的杨庆看着下面乌泱泱一片青色冷笑道。

士子们伏阙了。

不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毕竟他在江北耽误了六天,六天时间虽然不足以使整个江浙士子行动起来,但至少也够应天府,镇江,太平这些地方的士子齐聚南京了。

而他们也足够。

要知道光应天府就几百万人口呢!

尤其是还有国子监那些学生,还有都察院那些疯狗,这些人加起来凑几千毫无压力,几千人往皇城门前一跪那绝对够气势。

南京御街两侧本来就是千步廊的商业街,左右长安门日常都是开放的,崇祯迁都到这里以后一切从简,当然不会再把御街两侧商铺都驱赶出去,这样正好方便了他们到承天门外搞伏阙。此刻数千士子和大批御史甚至各地官员,齐聚在金水桥南岸伏阙请愿,怒斥史可法高弘图等奸臣祸国,蛊惑圣听,企图以新法祸乱大明实现他们那不可告人的目的为闯逆南下制造机会。

不得不说他们想象力也很丰富。

不过他们倒是没把杨庆列入其中,毕竟他们都知道这个阉党的凶残。

“史阁部,不知面对此情此景您有何感想?”

杨庆恶意满满地问他身旁的史可法。

后者懒得回答。

史可法很清楚这是必然的结果,虽然由群贤之首,众正盈朝的表率,一下子变成祸国殃民的奸臣,这种身份的转变让他有些不太适应,但他也只能忍受,而且不仅是现在,以后他都继续背负这个骂名,在千夫所指中忍受着。反正辩解是没有用的,他这并不是是非对错的问题,这纯粹是杨庆所说的屁股问题,这种形容虽然粗鄙但的确形象,他的屁股坐在崇祯这边就等于坐在了士绅的对立面。大明朝士绅或者说文官们,几百年来同皇权进行漫长甚至血淋淋的斗争,无论个人品格如何,所有屁股坐在皇帝这边的,都必然会变成士绅口中的奸臣。

他老师不就是这种斗争的牺牲品吗?

史可法又不是傻子。

魏忠贤和东林党的斗争,不就是皇权和士绅的斗争吗?

魏忠贤坐在皇帝一边。

那他就必须是千夫所指罪大恶极。

至于魏忠贤做过什么,他是不是包藏祸心,是不是真得把皇帝当傀儡,这些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屁股坐在对立面,那他就必须是恶贯满盈,哪怕给他载一个可笑的罪名,杨涟弹劾魏忠贤的二十四大罪状,通篇都是传闻,听说,完全就是跟编逸闻笔记一样,但这依然拿来流传后世。那些文臣士绅难道不知道这东西在法律上毫无价值?难道他们不知道这其中很多纯属栽赃?但他们依然要把它当做魏忠贤恶贯满盈的证据。

原因很简单,魏忠贤的屁股坐在他们的对立面。

同样,此刻他的屁股既然坐到了皇帝一边,哪怕是被迫的,那么他也必须得是千夫所指罪大恶极,他是不是真主谋了新政并不重要,他对东林党或者说江南士绅的背叛才是最重要的。

他是一个叛徒!

所以他才主动去求死。

但可惜的是他却没有死成。

这一刻的史可法真得有点厌倦了,他的心累啊!

“这就是饱读圣贤书的君子们,一动他们的钱财立刻就变疯狗,平日自矜的谦谦风度哪儿去了?不是都视金钱为秽物嫌那铜臭可厌吗?怎么皇上收他们点税就如丧考妣呢?

皇上也没收太多呀!

人家老百姓交咱们大明的赋税都交了快三百年了,怎么到他们这里就不行了?他们比普通百姓多长了张脸是怎么着?不就是多认几个字吗?南京市井贩夫走卒识字的多了?在每一个村子设一座学堂,朝廷直接对小孩义务教育,不出五十年天下就没有不识字的人!他们会写文章?他们的八股文我看还没好看呢!

说到底还是太把自己当回事。

这都是惯得啊!

国家养士三百年,没养出几个真正的有用之才,倒是惯出了一帮子大爷来,青虫,这个词倒是很好地形容了他们,他们就是一群虫子,一群蛀空大明江山的虫子。”

杨庆冷笑道。

青虫这词可不是他发明的,这是胡元时候诗人写的青衣虫,只不过那是诗人自嘲而已。

“你又想怎样?”

史可法警惕地说。

他可是听说过这家伙在曲阜城下用铁骑践踏耆老乡贤的恶行,要是在搞出承天门前铁骑践踏士子这种事情那可就麻烦了,而且看这架势也不是干不出的,御街南侧高得捷的御营铁骑已经在列阵待命了,据说上次践踏耆老乡贤也是这伙骑兵干的。

杨庆向着他露出一副灿烂笑容。

就在史可法惊悚的目光中,他拿起身旁的铜皮大喇叭……

“肃静!”

他大吼一声。

下面立刻一片仰望的目光。

金水桥南可不只有青虫,还有十几万看热闹的老百姓呢!这种热闹当然是必须看的,伏阙这种大戏虽然南京百姓没见过,但那也是听说过,如果能有廷杖的大戏就更完美了。此刻御街两侧的千步廊上都可以说人山人海,杨庆的大嗓门虽然比不得高音喇叭,但依靠着铜皮扩音器的帮助,居高临下传个一百多米还是毫无压力。整个横向的大街甚至御廊最北端一段的人能够听到他的喊声,无论看热闹的百姓还是那些伏阙的青虫,统统都仰望着一身红色飞鱼服的他,当然还有他身旁穿着朝服的史可法。

那些士子的骂声立刻响起。

这奸臣和阉党可都凑齐,就还缺一个真正的太监了,好在很快王承恩就出现满足了他们的要求。

“不能用马踩!”

王承恩很干脆地嘱咐杨庆。

“督公,我是那样的人吗?”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

“你是说你是不会用马踩的人,还是不会听我话,非得用马踩的人?”

老王警惕地说。

很显然他知道杨庆的狡猾,这个家伙经常把一些话歪曲得意义完全不同。

“督公,您请放心,我这个人一向有分寸的,肯定不会拿吗踩的。”

杨庆说道。

他本来也没想拿马踩。

他有更好的手段对付这些人,铁骑践踏还是过于狂暴了,现在的忠勇伯已经改邪归正了,他要做一个文明人。

你的分寸只是在确保踩完没问题的时候才踩好不好!

王承恩腹诽着,不过他也知道杨庆经常搞大事情归经常搞大事情,但这个分寸的确还是有的,并不是那种无脑蛮干的,他匆忙和史可法打了个招呼,就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原本崇祯其实不想掺和,崇祯的最好选择就是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在皇宫里任由外面折腾,但他又实在是太担心杨庆这个一向喜欢野蛮风格的家伙,真得在承天门前搞出铁骑践踏士子这种事情,才终于忍不住派出王承恩特意来嘱咐一下。

“你也算是恶名昭彰了!”

史可法感慨道。

“都是误会,我这个最讲道理了!”

杨庆谦虚地说。

紧接着他再次举起那大喇叭。

“肃静,都他玛闭嘴,本爵锦衣卫指挥同知,兼理北镇抚司,忠勇伯杨庆,在此向南京百姓播报一则江北战场上的好消息,内阁首辅,武英殿大学士史公,冒死亲赴逆军大营,以凛然正气震慑群贼,并以大义晓谕之。逆党高一功,袁宗第等人皆畏服,据其所称此次南犯并非有意惊扰圣驾,实乃因盱眙总兵高杰无故渡淮侵扰其所辖军民,故此愤而南下,欲求见于陛下自诉其罪。不想使圣驾受惊,使南京百姓受惊,实非其所本意,经史阁部斥责,其等皆已知罪,故请阁部代其诉之陛下,若陛下垂恩为其申冤,其辈当立即撤军回淮北。”

杨庆举着大喇叭吼道。

下面一片寂静。

“还没明白吗?史阁部亲自前往贼军大营劝说,高一功等人已经承诺撤军了!”

紧接着他补充道。

下面骤然间一片欢呼。

话说这些天整个南京一片末日来临的紧张,江北已经虚构到三十万的顺军就像夏季暴雨前的阴云般,带着电闪雷鸣压在这座城市的两百万人头顶上,所有人战战兢兢地,时刻担心着噩梦的降临,尤其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散播谣言,几乎南京所有百姓都确信高一功在天长屠城了,这要是顺军打过来可就真末日降临了。

但现在好了。

天空豁然开朗啊!

“史阁部一出,就连贼军都被阁部的凛然正气镇住了,史阁部简直就是我大明的再世于忠肃!”

杨庆挥舞手臂亢奋地高喊。

“史阁部!”

“史阁部!”

……

人群中锦衣卫密探的喊声响起。

紧接着就是万民齐声高喊着史阁部,向这位闪亮登场的大明救星,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了。

然而……

那些正在骂他的士子全傻眼了。

第一一八章 斯文扫地啊

“肃静!”

杨庆对着欢呼的百姓喊道。

御廊內正在从前向后蔓延的欢呼声逐渐停下。

他将目光转向那些青虫。

“史阁部对陛下忠心耿耿,为大明江山不惜以身犯险,免江南百姓战火之灾,实乃我大明之再世于忠肃,尔等污蔑其为奸臣是何居心?”

他义正言辞地喝道。

两旁御廊的十几万双目光逐渐转向了这些青虫。

后者一片寂然。

他们一时间真无话可说,那些领头的御史们,的确给史可法准备好了十大罪状,不过全都是捕风捉影,或者也可以说编造的东西,好在作为御史本来有权风闻奏事,所以就算查明是假的也没事,他自己编个故事就说自己听到的市井流言别人也没法调查。

古代小孩唱歌什么的不都是这样吗?

但问题是这些罪状都是围绕史可法勾结闯逆,故意推行新政祸乱大明,给李自成的大军制造南下机会这个核心内容的,因为他们无法在别的的事情上对史可法攻击。在同意新政之前,史可法可是东林群贤的标志,是江南士林最满意的首辅,攻击他以前所为是打自己脸,因为他们之前可是不遗余力吹捧的,而史可法私人方面同样无可指摘,说他有什么奢靡好色贪污之类都徒惹人笑。

那么只有在他籍贯上做文章。

他毕竟是北方人,已经被黄河水夷平的开封人,但哪怕就算开封被黄河水夷平了,也代表他的家乡在李自成的控制区具备和李自成勾结的基础。

顺便把高弘图再拉上。

老高家是山东胶州的。

就说他俩因为老家在李自成的地盘,所以对崇祯心怀二心,想着引李自成南下做带路党,然后获得李自成的青睐,属于卖江南百姓以求荣,话说干这个那些疯狗御史们都是高手,他们以前都经常干这个。

反正我就是风闻奏事。

反正我没有责任找证据,这是御史的特权。

这样南京朝廷核心中的北方人就可以彻底扫清,南方籍官员彻底控制内阁和六部,应该说这不仅仅是被新政激怒的问题,本质上还是那些南方本土大臣对于北方大臣的清洗,史可法过去是东林党,所以他可以特殊,但现在他已经是叛徒了,那正好可以用来当个典型。

可现在……

这还怎么栽赃他与李自成勾结?

“你们说不出来?那我来替你们说!”

杨庆冷笑道。

“史阁部由你们口中众正盈朝的典范,群贤的标志,一夜之间变成千夫所指的奸臣,甚至要以伏阙请愿的方式来栽赃陷害,是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同意了陛下的新政吗?不就是因为他同意向士绅收税,免了你们几百年的特权吗?

那我就好奇了?

这田赋为何百姓能交,你们就不能交了?

都是爹生娘养,都是大明皇帝的臣民,你们为何就如此不同?你们更高贵吗?北京城里那些被李自成夹死弃尸沟渠的士绅,我看与北京城外饿死荒野的饿殍也没区别!那么你们比那些百姓对大明更有功吗?农民可以种出粮食,工匠可以打造兵器,士兵可以保家卫国,哪怕那些商贩也能保障贸易流通,那么你们能干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你们唯一会的就是写八股文当官,可你们的官是皇上赐予的,你们做的是皇上的官。

那我就更好奇了。

你们吃皇上的,喝皇上的,用着皇上的,你们一切都是皇上给的,那么为何皇上要找你们收点税都不行?”

杨庆举着铜皮喇叭吼道。

“对,凭什么你们不交税!”

“要交都一样交!”

……

御廊上的喊声响起,然后紧接着就变成无数喊声了。

话说老百姓当然欢迎这种事。

虽然新政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多实际好处,但却至少做到了公平,凭什么老百姓交税养活官员,那些官员士绅却不用交?都是爹生娘养,你们的凭什么就该有特权?以前我们人微言轻不敢说,也没有贤臣替我们向皇上说,现在难得有史可法这样心系百姓的贤臣站出来,再加上皇上圣明体恤民情,终于把这个给改了,结果你们立刻就像疯狗一样,非要把史可法栽赃成奸臣,逼皇上再改回去,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嘛!

你们的意思是你们永远比我们高一等才是合理的?

然后立刻就开始有人指责青虫。

而那些青虫们也毫不犹豫地反击。

双方之间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很显然咱大明的老百姓和咱大清的老百姓差距明显,要是咱大清的老百姓哪敢跟这些举人老爷,监生老爷,贡生老爷,甚至于御史大人还嘴,但咱大明老百姓,尤其是江南百姓因为识字率高,再加上这些年经常受到泰州学派那些叛经离道的异端污染,对于青虫们也没太多敬畏。

吵架呗!

谁怕谁呀!

你们学富五车,辨才无双,难道我们市井小民骂街就差了?

你们讲圣贤之道?

玛的,上龟公!

“斯文扫地啊!”

杨庆站在承天门上,得意地看着那些市井无赖围攻青虫们,双方的口舌之争倒也算精彩,不过动手的并没有,这未免有点遗憾。

“你也知道斯文扫地?”

史可法怒道。

这下子可真斯文扫地了,他现在才明白身旁这家伙是多么的恶毒,这个混蛋处心积虑想要毁的并不是什么士绅特权,他纯粹就是在毁文人那高高在上的地位,他这是在一步步把文人拉低到市井无赖相同等级,准确说他是在把大明的所有人,无论官绅吏民士兵工匠统统拉到一个等级。

或者说没有高低贵贱。

可是,这有错吗?

史可法茫然了。

“肃静!”

杨庆再一次举起大喇叭吼道。

他说话很好使,下面的混乱逐渐停止,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他。

“御街正当皇城,尔等在此喧哗扰乱圣听,立刻离开,否则锦衣卫将强行驱逐,自今日起,东西长安门之间单独设立警戒线,警戒线以北任何人不得逗留!”

杨庆喝道。

南京皇城格局与北京一样,都是向南伸出一个很长的御街,左右长安门在北边两侧,而正门是大明门,御街从承天门出直通大明门,这条御街两侧就是千步廊。不同于北京御街千步廊实际上只存个名,南京的千步廊是和南宋御街一样的商业街,无数商铺分列两旁,老百姓随意通行东西长安街购物显示大明盛世,官员进出皇城也是这两个门,不过在门前必须下马步行进入。所以他想封闭这个区域是不行的,那样必须和北京一样把两侧鳞次栉比的店铺全赶走,所以只能在北边也就是金水桥南边单独设立一条警戒线,防止再有人堵了承天门伏阙。

他喊完时候,那些老百姓立刻退回到千步廊的范围,整个承天门前就只剩下了那些青虫们。

“你们还不走!”

杨庆对着青虫们喝道。

“咱们为民请命……”

一名御史振臂高喊。

他身后千步廊上一片嘘声,很显然民们对此表示反对。

“咱们为民请命,为国锄奸,何须畏此阉党,走,咱们继续向前,让皇上听到咱们的声音,让大明都听到咱们的声音,让这些阉党奸臣们都看看什么是忠臣义士!”

那御史脸皮够厚,继续慷慨激昂地喊道。

紧接着他站起身向前走去,那些御史们纷纷起身,后面的青虫们也同样带着坚毅纷纷起身,不过仍旧有一些留在原地,其中有几个甚至站起身离开,但绝大多数仍旧簇拥在一起走上了金水桥。他们很快到达桥北向着承天门逼近,而且纷纷高喊着口号,还有人吟诗的,最前面那个御史高举着一份弹劾史可法的十大罪状,虽然他们可以直接上书,但在王承恩那里就扔一边了,所以必须采取这种方式才能逼迫皇帝亲自接。

“这就怨不得我了!”

杨庆向着史可法说道。

“都准备好了吗?”

他转头对一名锦衣卫说道。

“爵爷,就等您命令了!”

那锦衣卫说道。

杨庆看了看已经全部走过金水桥的青虫们,最前面那个御史甚至已经快要到城门前了。

“那就开始吧!”

他紧接着说道。

“你想干什么?”

史可法警惕地说。

“没什么,只是让他们清醒一些!”

杨庆带着xie恶的笑容说道。

就在这时候身后承天门城楼的一扇扇木门纷纷打开,一队队锦衣卫扛着一根根铅制的管子走出,迅速在城墙的箭垛上架起,就像一排炮口般对准了城外,而这些管子的另一端延伸进承天门壮观的城楼内,里面可以看见一根根仿佛柱子的东西从上面伸下,而这些向外的细管子就和这些巨大的柱子连接在一起。

杨庆得意地看了史可法一眼。

“放!”

紧接着他说道。

“放水啦!”

那锦衣卫对着十几米高的城楼顶层喊道。

一阵怪异的声音从管子里传出,下一刻所有管子几乎同时喷出了水柱,在腊月雪后零下至少五度的严寒中,伴着北风化作一道道水龙跌落在青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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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章 我们都是文明人

“幸好老子早有准备!”

杨庆得意地说。

史可法傻了一样看着下面那些惊慌失措的青虫们,一道道从天而降的水龙在他们中间炸开,甚至直接在他们头顶浇落,水花飞溅中几乎无人幸免全都湿了……

这是寒冬腊月啊!

天上正刮着北风呢!

千步廊的一些角落里还有没化的残雪呢!御街两侧的水渠都已经冻得可以直接滑冰了,在这样的天气里被冷水当头浇落是何种感觉?

而且这水龙还在源源不断落下。

实际上史可法不知道的是,在城楼后面的马道上,担着水的锦衣卫正排着长龙,不停地将一桶桶井水提到城楼最顶层,在那里十个一人高的井口密密麻麻排列,准确说这其实是水泥管,钢筋也可以说铁筋水泥管。杨庆用他生产的第一批水泥,在承天门城楼上浇筑了十个内径半米的铁筋水泥管,准确说是水塔,每一个高十三米,正好落在坚固的城墙上穿过两层城楼地板确保稳定。然后在里面灌满水并且通过人力供水尽量保持水位,依靠气压和深度的压力通过的铅制水管压出,居高临下利用十几米高的高度覆盖整个金水桥北不过三十米的广场……

话说杨庆早有准备。

毕竟大明朝的伏阙那也是有着光荣传统的,而承天门前又是伏阙的首选场所,为避免崇祯纠结于廷杖,又不能让承天门血流成河,那干脆就用最文明的对付此类行为的手段。

“可惜没有高压水炮啊!”

杨庆哀叹道。

山寨版终究不是原版,要是有真正高压水炮就爽了。

“你还不停下,这会出人命的!”

史可法吼道。

“呃,史阁部,我只是放点水洗刷一下承天门前的地砖,和人命不人命的有什么关系?难道拖地也会出人命?”

杨庆一脸纯洁地说道。

“你这会冻死人的!”

史可法吼道。

“他们可以离开啊!”

杨庆说道。

“我已经警告他们离开,但他们却不肯听,那我没有义务为了照顾他们就停止我的本职工作吧?本爵带着锦衣卫奉命前来清理承天门前积垢,当然要以履行职责为先,至于有人不听劝阻闯入,无论何种下场那都咎由自取,假如京营操练射击,有人不听劝阻强行闯入靶场被子弹打死,难道还找那些士兵的责任?”

杨庆说道。

“你……”

史可法明显讲不过他。

“都离开,快离开这里!”

他夺过铜皮大喇叭朝着下面被水浇懵了的青虫们吼道。

十根水管毕竟效率有限,其实大多数青虫还没被浇,在史可法的吼声中他们迅速醒悟,忙不迭地冲向金水桥,这东西毕竟射程有限,过了金水桥基本上就没事了,在这里被继续浇灌是真能冻死的。

然而……

“快去接大老爷们啊!”

千步廊的围观人群中几个声音突然高喊。

下一刻人群一片沸腾。

所有那些围观的老百姓亢奋地蜂拥向前,就在那些青虫们开始逃上金水桥的时候,密密麻麻的人群一下子就堵住了南岸的桥头,甚至顶着青虫们往回推,后者愤怒的吼叫,哀求,甚至哭喊着,都丝毫没能阻挡住百姓们前来帮助他们的热情,他们在这片洪流的冲击中迅速开始向北后退。但北边的城墙上,那些锦衣卫正在开心地抱着一根根沉重的水管,不断将冰冷的井水倾泻在他们头顶,在寒风中那些青虫迅速被浇湿,在零下五度的严寒中体温急剧流失,很快就有人被冻得脸色青紫,在瑟瑟发抖中失去活动能力。

甚至很多都已经废了……

急剧失温可是很严重的。

体格好的人或许还能坚持得时间久一些,但这些青虫手无缚鸡之力全都些要么被秦淮风月淘虚了,要么被常年苦读搞得弱不禁风的,如何能顶住在这样的严寒中全身被浇湿后的急剧失温?

“快停下吧,真会死人的!”

史可法换上哀求语气对杨庆说道。

“不死几个他们如何清醒?”

杨庆冷笑道。

他就是要浇死几个再说,让这些家伙好好清醒一下,让他们知道这新政是不会改变,也免得再有更多人抱有幻想。

史可法无可奈何地看着下面。

在他们身后那些提水的锦衣卫还在不停地往返于水井和城楼间,将一桶桶井水倒入水塔,然后化作一道道水龙从下面喷射,不过人力续水的速度终究还是太慢,哪怕有近千人在供水也不行,毕竟城楼的通道有限而且那些水井的供水也有限,水塔的水压最终还是越来越小,水龙也不断向后收缩,最终收缩到了无用的程度。

“这得修个专用水塔啊!”

杨庆多少带着遗憾说道。

不过修水塔也没什么用,且不说没有抽水机无法供水,就算用管道从城外山上引水也没什么用,因为这种手段只有冬天有效,夏天正好给青虫们降温,但冬天就得考虑防冻了。

那就更麻烦了。

随着水龙的停止,金水桥南岸的百姓也都开开心心地撤退,整个承天门前就只剩下了那些浑身湿透蜷缩着颤抖的青虫,一些身上水不多,还保持一定体力的纷纷扶起那些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包括这些人的家奴也都从藏身的千步廊涌出,各自寻找自己家的少爷扶起。

“还不滚!”

杨庆在承天门上喝道。

那些还能动的青虫们纷纷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但终究还是没敢继续和这个阉党纠缠下去,只能黯然地互相搀扶着离开。

杨庆这种丧心病狂的暴行,导致了近千士子离开承天门后直接躺到了病床上,其中有两百多人奄奄一息,因为高烧不退很难预料结果,其中包括那个带头的御史,他被一条水龙当头浇上。估计平日眠花宿柳的身子也有点虚,实际上是被家奴背回去的,那家奴也没见识,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得先给他把湿透的衣服扒了,结果背回府的时候身上都掉冰渣子了,按照现代说法,基本上可以下病危通知书了。

但是……

这要找责任还真就找不到杨庆头上。

理论上他真没责任。

他洒水清扫承天门前地砖,那水龙就是以这个名义建设的,他洒水不是为了对付青虫们,至于青虫们他已经事先警告了,后者不听那关他的屁事,他该干什么干什么,总不能因为有这些人在,他就不干自己该干的了!

这完全没道理嘛!

这要是军事演习你们擅闯被误伤了还赖当兵的不停止演习?

“你们的脸怎么那么大?”

锦衣卫狼**,杨庆鄙夷地对面前几个青虫说道。

这些是那几个主动离开的,但他们刚一出右长安门,紧接着就被埋伏在外的锦衣卫拿麻袋套走,并且直接送到了狼穴。

“这是大明的国策,你们从哪方面觉得自己有能力改变皇上的决定?”

他接着说道。

“天下事,纵然匹夫之贱亦有责焉!”

一个三十左右的年轻士子说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杨庆直接给他总结出来。

那书生的眼睛一亮,很显然这比他的更简明精练。

“那我就奇怪了,既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为什么你们就不交税呢?”

杨庆似笑非笑地说。

好吧,这是顾炎武,只不过他现在还叫顾绛,捐的南京国子监监生,和郑森算是同学,出身昆山世家大族,曾祖做过南京兵部侍郎,他居然在这些青虫中算是一个意外收获,不过这次南京国子监在京的监生全参与了,他在里面也算是正常,至于郑森因为要跟他爹密谋援朝之事,所以并不在南京。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话说的很好!

那么我想问一下,大明为何到如今这种地步?北都因何而沦亡?

饥荒,盗贼蜂起,朝廷没钱发不出军饷。

那么我很想知道对于这些,你们,或者说江南士绅做过什么?

北方饥荒饿殍遍野,陕西饥民连苍蝇都吃光了,你们这些在江南锦衣玉食,甚至吃一席要费一百只羊的江南士绅做过什么?你们把你们喂狗的那些剩菜给北方饥民,都能让他们活下来而不是填了沟壑啊!

盗贼蜂起,朝廷没钱发不出军饷,李自成兵临北京时候户部就八万两银子,为了筹措军饷陛下连皇后的首饰都卖了,那么我请问诸位,八万两在江南士绅中算什么水平?恐怕中等都不算吧?昆山顾氏家族财产加起来能不能超过陛下找群臣借的那二十万两?

就这你们还不想交税?

就这你们还有脸在这里谈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难不成你的意思是这天下兴亡只有那些匹夫才有责任,而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士绅只需要坐享其成?北方那些士绅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想让士兵为保护他们的万贯家财而拼命,却连饭都舍不得让他们吃饱,他们还想让那些饥民都都做安安饿殍别给他们添麻烦。

然后李自成带着叛军和饥民把他们夹出脑浆子。”

杨庆冷笑着说道。

第一二零章 少年,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付出才有回报。”

杨庆说道。

“我与江南士绅间没有仇,我并不是针对你们,但是,我也希望你们能明白一点,覆巢之下无完卵,朝廷收税的目的是为了强军,只有强军才能确保李自成不会打过长江。

而李自成不会打过长江,这是江南士绅维持锦衣玉食的前提。

那么你们为什么不交税呢?

你们不掏钱,难道让陛下像在北方一样加税于贫民?那样的后果你们已经看到了,就是所有贫民忍无可忍投降李自成,和李自成一起对士绅进行清洗,把他们杀得人头滚滚。如果陛下在江南和北方一样,继续维持士绅的特权,通过加重对百姓的压榨来满足朝廷的财政,结果就是江南百姓和北方百姓一样开门迎闯王,然后李自成的大军杀过长江和他们一起对江南士绅进行血洗。

这是必然的结果。”

他接着说道。

“但优免官员及功名士子岂非大明祖制?”

一个青虫小心翼翼地说。

“大明祖制?哪里来的大明祖制?你是欺负我不懂大明律法吗?太祖定制官员士绅免的可只有徭役,哪里来的免钱粮?目前朝廷所行只不过是神宗时代的规矩,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大明祖制?”

杨庆说道。

大明朝真没有士绅免税的祖制。

想想就知道对官员无比苛刻的朱元璋怎么可能这么大方,他只是给这些人免徭役,但特意还说明了,田赋这些不在其中,明朝的士绅免税是那些文官齐心协力一代代弄到手的。包括像北宋文官忽悠皇帝本朝不杀文官一样,忽悠皇帝说这是大明祖制,忽悠到最后就当真了,尽管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东西,但架不住他们那张嘴能扯,最后把皇帝都搞懵逼不知道自己祖宗做过什么了。

而明朝后期的标准是万历定的。

那时候大明已经完全变成文官政府,都能把皇帝赶到皇宫躲清静了,那些文官当然把制度制定到一个对自己好到夸张的地步。按照万历朝的优免标准,京官一品免税万亩,八品都有两千多亩,外官减半,甚至就连举人都有一千多亩,一个穷秀才都有八十亩的免税标准。

这是标准。

这不算他们的隐田。

事实上做到一品京官基本上就可以完全免税了,一万亩的标准,难道地方官还敢查一品大员家的田产是不是真有一万亩?他就是有几十万亩,在官府的登记上恐怕也不会超过一万。

那青虫赶紧闭嘴了。

都抬出朱元璋来了,那无论后面哪朝的规矩统统滚蛋。

“我请你们来……”

杨庆顿了一下。

那些青虫一阵无语,我们明明是被锦衣卫装麻袋扛来的好不好。

“我请你们来,就是希望你们回去能转告你们的同窗,乡党,好友,让他们明白这收税本质上还是为了保护士绅,皇上和士绅是一家的,皇上不和士绅一家还能和谁一家?保住大明江山就是保住你们的好日子,士绅多掏一点钱,朝廷能够守住淮南,江南还是歌照唱舞照跳,否则的话那就一拍两散了!”

杨庆说道。

那些书生赶紧答应。

能选择主动离开的,肯定都是些聪明人,他们不会不明白的。

至于顾炎武……

“诸位都请回吧,今日也算唐突了,至于顾兄暂请留步!”

杨庆紧接着说道。

那些青虫们如蒙大赦般匆忙离开只留下顾炎武。

后者一脸疑惑地看着杨庆。

“顾兄,看得出顾兄也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兄弟我也时常在想一些新东西,咱们倒是可以深入的聊一聊,比如说你这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杨庆说道。

“这是忠勇伯提出的。”

顾炎武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实际上这八个字顾炎武从来就没说过,他只是说出意思相同,但字数更多的一段话,然后由清末的梁启超概括出来,不过现在变成杨庆给他概括的了,但他这个人的思想,已经算得上很进步了。实际上清末这些借着心学皮的儒生,已经在向着一场思想启蒙运动前进,虽然奇葩比较多,异端也有的是,但本质上他们都是在用思想上的变革来应对变革的时代。只不过他们后来都被咱大清一棒子打死,而已经开始被压倒的奴学,趁机在异族殖民者扶持下重新翻身并将心学直接踩进历史的尘埃中,直到清末才又逐渐从倭国反流回来。

既然这样当然要诱导一下。

“我也只是在听了你的话后那么灵机乍现脱口而出。”

杨庆谦虚地说。

“天下兴亡,兴不用说,那何为亡天下呢?若秦汉相继,于秦而言乃亡国而非亡天下,何者?刘氏亦华夏之民,同文同种无种族之别,此不过赢氏之国亡而刘氏之国兴,于天下而言并无兴亡之变。而亡天下者,如胡元之灭宋也,此为亡天下,何者?胡元非华夏之民,不说华夏之语,不书华夏文字,不祀华夏之祖,于华夏而言乃异族入侵,类似西班牙人之统治吕宋,荷兰人之统治爪哇,建奴之夺朝鲜,以其民为奴隶犬羊,杀其民与杀猪狗无异。

此乃亡天下也!

亡国者,家臣事也!

亡天下者,虽匹夫亦有责焉。

故得国正者,无过于明,何者?太祖起寒微,兴义兵,逐异族,重立华夏之社稷,于华夏之民而言,乃兴天下也!

此乃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那么咱们再论这八个字,这八个字里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内容。

那就是平等。

天下兴亡,无论贵族,士绅还是平民都有责任,既然临难之际无高低贵贱,那么承平之时又岂能有高低贵贱之分?这华夏之地,一切士农工商皆平等,只是各司其职而已,农民种田,工匠制器,商人流通有无,士兵奋勇杀敌,官员维持调度,确保整个秩序的井然,这样才能在外敌入侵之时调动全民的力量抵抗,所有人都只有分工不同,而无高低贵贱区别,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他紧接着说道。

“那君王呢?”

顾炎武很狡猾地问。

“太祖皇帝兴天下,重立我华夏之社稷,后世子孙得太祖遗泽为万民之主难道不对吗?”

杨庆说道。

“那闯逆算什么?”

顾炎武紧接着问道。

“大明若亡于李自成则是亡国,但我等为大明之臣者,当竭尽所能以护朱氏江山,当然,要是你们愿意李自成过来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本爵为大明之臣当为大明尽忠。相反若当初建奴入关,如灭朝鲜一般灭李自成继而南犯,并剃发易服以毁华夏传承那就是亡天下,无论是否朱氏之臣民皆应血战到底。”

杨庆说道。

他才不怕这些说法传到崇祯的耳朵里呢!

他连崇祯都揍过还怕这个?

再说类似的东西也不只他说,那些大臣们经常拿天下乃太祖之天下来教训皇帝们,大明皇帝才不会对这种观念过于敏感呢!

“忠勇伯倒是很直率啊!”

顾炎武说道。

“我这个人一向直率,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只可惜身边也没几个真正有见识的,有些喜欢的东西想找人说都没有,你能说出与我想法类似的东西也算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了,要是有兴趣不妨多到我那里坐坐,咱们坐而论道也是不错的,我也很想知道你们这些江东才俊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杨庆说道。

“那在下就谢过爵爷青睐了!”

顾炎武说道。

他以为杨庆是想借他跟江浙这些世家建立起沟通渠道,毕竟杨庆这样的北人,不可能不和江浙士绅有利益上的纠缠。

然而杨庆只是觉得他还是一个可造之材。

话说这个思想进步问题也得抓起来了,虽然这个时代宣传那些过于超前的东西还不太合适,但平等之类基本的东西,这个还是必须的,另外就是民族观念这个也是必须,还有科学思想这个也得有。而这些事情他肯定不能做,他必须得扶持一个思想家来完成这些,顾炎武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本身亡国和亡天下的区别就是他提出的,这实际上已经开始向现代的民族观念转变了,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观念,同样已经有了平等和现代公民的雏形。

那么就选择他来做这个封建时代的背叛者。

另外他这个人重实践。

他相比起那些浑身透着腐朽恶臭的所谓公子们,完全可以说是一个纯粹的异类,后者在秦淮河上吟咏风月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写天下郡国利弊这样完全面向现实的著作了。

那么他同样也就更注重科学。

事实上苏松一带这些新崛起的文人多数都注重科学,这是徐光启带动起来的,可以说长江口南岸这块三角洲如果不是被咱大清打断,是这个时代大明唯一有希望出现近代思想启蒙的地方。就把顾炎武扶持起来,然后让他带动这一带的潮流,必要时候向崇祯吹嘘他一下,崇祯现在可是求贤若渴,尤其是喜欢这些注重实践的新型人才。

第一二一章 疯狗们的反击

“弹劾我?”

杨庆愕然说道。

“他们不会弹劾我在承天门外洒水致人死亡吧?”

他紧接着换上一脸鄙夷说道。

那个御史在当天晚上因为持续高烧最终还是没挺过去,另外那两百多重病的青虫里面也还有一半没有渡过危险期,很显然他这种暴行是对都察院那些御史们的挑衅,这群疯狗不咬他就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他居然如此把人家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这些御史们不反击才怪呢!

“这个倒是没提,他们弹劾你贪赃枉法,尤其是抄家时候中饱私囊!”

老王笑着说。

这样的奏折到不了崇祯那里。

老王现在相当于魏忠贤,所有朝廷奏折先过他的手,他认为有必要崇祯亲自看的才会转给崇祯,不过相比起天启完全放手魏忠贤,崇祯自己处理的奏折比例高一些。

事实上古代皇帝不可能真像电视里演的亲自批阅所有奏折。

他们都有一个秘书机构。

而弹劾杨庆中饱私囊这种奏折肯定不会转奏崇祯,那中饱私囊的人里老王和韩赞周都有份,事实上杨庆还兼职老王的经理人,毕竟作为崇祯最亲信內臣,老王在皇宫以外甚至连住所都没有,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百万家财放到皇宫自己的那间屋里,这些都在杨庆那里替他打理,两人也算患难与共的,老王很清楚杨庆是不会黑自己钱的。

弹劾杨庆中饱私囊?

那老王自己置于何地?

“黄澍!”

杨庆冷笑道。

这一次带头弹劾他的就是黄澍。

“我这里还有一份检举他的,楚藩一个宗室检举他,在巡按湖广期间向其勒索钱财。”

老王阴险地拿出一份奏折。

“下诏狱,勒索钱财都能勒索到宗室的头上,楚藩遭了那么大劫难,几乎全都被张献忠淹死长江,就还剩下那么几个幸存的,他居然还向人家勒索钱财,这还有没有人性了!”

杨庆义愤填膺地说。

话说李自成和张献忠,基本上已经给崇祯解决了宗室的问题,因为这时候那些藩王一多半都被他俩给弄死了。

蜀王,楚王,庆王,韩王,代王统统灭门,秦晋二王至今还在北京算是软禁着,鲁,周,福,唐等北方各藩也都被杀得多半死亡,只剩下少数逃出生天的流落在江南。而江南各藩好点也有限,就连移藩到湖南武冈的岷王这时候都被流贼给杀了,常德的荣王府同样被攻破,至今荣王和他妈还没找到呢!长沙的吉王倒是刚在广东找到。

实际上剩下保持完整的藩王里面只有江西的益王,淮王,广西的靖江王。

至于桂王其实藩地是衡阳,而且也被张献忠攻破过。

靖江王虽然是郡王,但却是一个等同亲王的郡王,因为这是朱元璋兄弟里面唯一后代的世系,也就是死守南昌顶住陈友谅为朱元璋奠定霸业基础的侄子朱文正后代。

这是朱元璋活着的唯一亲人。

其他多半都饿死了。

尽管朱文正因为一些事被朱元璋软禁到死,但他的儿子依旧被封靖江王。

准确说宗室诸藩没残破的就三个。

剩下的还有封地的也就是江南的寥寥几个王,比如吉,荣,岷,桂等,其他绝大多数就算活着也成了难民,崇祯干脆在南京搞了一个救济所,把这些宗室都养在里面……

这事崇祯其实不管。

他嫂子在负责照顾这些人。

张嫣也算是这时候大明的国母了,自然肩负起照顾宗室的职责。

至于皇后也还没有,袁贵妃依然是贵妃,目前来看崇祯还不想封她皇后。

至于那些死了的宗室,这个崇祯再傻也不会续封,哪怕是各藩还有剩种的他也没兴趣再继续封藩王,朝廷的大臣们同样再傻也不会继续背这些累赘。

在这一点上倒是难得君臣一心。

所以流落江南的宗室里面,要是身上银子多还好说,要是银子少的比如崇祯到南京才放出来的唐王,这时候日子过得就颇为艰难,还是杨庆让圆圆想办法跟张嫣提了一下才稍微宽裕了些。

黄澍的事情就这样了。

他这样的小角色也不需要杨庆来亲自动手,回头安排几个锦衣卫去抓来扔进狼穴的大牢,他招也得招不招也得招,反正对于这个勒索宗室的罪名他必须得认,话说对于这个纯属恶心人的家伙最好让他尝尝梨花杵,先尝完梨花杵再去坐审讯椅,底下烧得旺旺的,如果还能撑住就往铁女人里一关……

那东西不是杀人的。

铁女人里面的长钉在设计上是完全避开要害的,关在里面的人会在长钉穿体的剧痛和不见任何光亮的幽闭中,忍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它在中世纪欧洲可是赫赫有名!

用它来招待黄澍这样的无疑是非常符合其身份,可惜孙之獬在李自成的治下,否则把咱大清这两大好奴才一起弄到狼穴挨个尝那些刑具,无疑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杨庆当然不是为这种事进宫。

他是来领圣旨然后护送中使前往江北向高一功宣旨的。

后者在这段时间已经将天长的存粮多半运到泗州,另外崇祯其实还欠李自成数十万石,这些也重新开始从海路北运,这些粮食在海州上岸,就近救济山东的饥民,由沈廷扬主管海运。也就是说加上高一功抢走的,崇祯在这一年实际上为李自成输送了一百五十万石,这些粮食最大限度缓解了北方的饥荒,再加上李自成的打土豪分粮和直接从南方购买的粮食,至少北方各地大规模饿死人的情况已经基本没有了。

至于江南的负担并没增加。

因为正常情况下淮河以南各省每年向北方运输的粮食,基本上得是这个数字的两倍,现在甚至还减少了很多。

虽然因为四川的粮食输出断绝,湖广因为战乱刚结束还在恢复中,但鄱阳湖周围这个粮仓可没受过影响,洪泽湖区和巢湖周围这几个粮仓同样没受真正影响,哪怕江浙因为种桑已经无法提供太多粮食,一百五十万石余粮对崇祯控制区来说仍旧不算什么。

以后随着湖广的农业生产恢复,这边的粮食供应还会增加。

说到底这里不是北方。

当然,倒霉的也是有的。

至少北方的官员们想和过去一样挥霍无度是不可能了,据说北京城里的旧官员和勋贵们,都已经不得不把自己家的豪宅里花园刨了种菜吃,毕竟李自成如今在北京城里是搞类似于配给制,哪怕这些官员每天也都是按照人头数领粮食的。

饭量大的想吃顿饱饭都不容易啊!

还想喝酒吃肉?

做梦去吧!

杨庆很快到崇祯那里领了圣旨,连同传旨的太监一起出城,登船重新回到江北的大营中,第二天再次启程前往天长,在天长向早已经做好接旨准备的高一功宣读圣旨。按照此前设计的剧本,高杰因无故越境袭击而被撤职,不过他撤不撤都一样,因为接替盱眙总兵之职的是他外甥李本深,高杰只是到南京休养一下而已,他能够坚守盱眙没直接逃跑,这就已经算是难能可贵,崇祯对他还是比较满意的。而高一功所部另外得到五万犒军银,也就是象征性慰劳一下,尽管他们实际上是入侵者,但这样也得意思一下,然后就是高一功和袁宗第等人叩谢天恩感激涕零了。

杨庆和随其北上的黄得功所部,监督着顺军在天长的撤军。

就在圣旨宣读五天后,所有顺军全部撤到了淮北,这场让整个江南风声鹤唳的大战正式落幕。

真正的落幕。

因为李自成的回复已经到了,他拒绝了高一功等人原本提出的集结各部南下夺取扬州的建议。

而且就在给高一功回复的同时,他已经派出了刘芳亮率领三万顺军增援汉中各军,李过率领的关中顺军也已经南下,十万顺军齐聚汉中,准备一举攻破剑门关夺取四川,很显然他在布忽必烈灭南宋的局,对于沿淮线的进攻他暂时还没什么兴趣。

这样崇祯又面对一个麻烦了。

李自成若夺取四川,那他就要陷入顺军的半包围中了。

尤其是李自成打败张献忠后,完全可以让人继续打着张献忠旗号,向南进攻坚守在内江的马乾,甚至继续打着这个旗号拿下整个四川并顺流而下取湖广,这种事情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反正他们和张献忠都是老交情,收降张献忠部下然后让他们继续顶着老张的名,李自成再出一些兵力跟他们合伙,继续向前随便打哪儿都行,后面李自成坐拥都江堰灌溉区给他们提供粮食。他们为李自成拿下川南并出川夺取湖广,什么时候李自成想和崇祯摊牌了,这些家伙无非再公开投降他,然后李自成的大军顺流直捣南京,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

那崇祯怎么办?

他肯定不能出兵打李自成,那样他就替张献忠顶雷了,而且人家李自成还顶着他的旗号,打着为国讨贼的招牌呢!

第一二二章 杨庆式的装逼打脸

“很简单,招降张献忠!”

杨庆说道。

“招降张献忠?”

老王愕然道。

反而崇祯陷入深思之中。

“陛下,招降张献忠是最简单有效的解决办法,可以效仿李自成的例子封张献忠为蜀王,就把他目前的控制区给他,但是在其外划一条界线,张献忠不得再继续南犯,明确其封地不得向外扩张。然后以此传旨给李自成令其停止向剑门关的进攻,如果李自成强行进攻,那就让张献忠坚守,甚至必要时候朝廷派兵打着张献忠部旗号向汉中进攻牵制,

总之就是要让张献忠守住剑门关。

张献忠利于蜀王之位,且惧朝廷与李自成南北夹击,一旦南线确定没有了危险,那么必然与李自成在剑门关血战到底。

他守住剑门关和咱们守住剑门关结果是一样的。

而且可以让川民得以修养。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自古蜀地只适合割据,没有以蜀地为根基还能争雄天下的,故此张献忠对朝廷没威胁,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军阀。

但李自成不一样。

张献忠得蜀强于李自成得蜀,更何况半个四川依然在朝廷手。

除非朝廷能够抢先解决张献忠并控制剑门关,否则这是最好办法,而朝廷目前对那里依旧是鞭长莫及,单纯以马乾的兵力连自保都勉强,只是利用张献忠与李自成争夺汉中的机会才夺回内江。想要解决张献忠必须得大举援川,由朝廷出至少十万以上兵力入川,而且必须强将率领,那张献忠部下能打的可不少,但且不说沿淮线和江防各军都不能动,就算能动也得先过左良玉这一关。

陛下可以试探看看,若臣与黄得功率十万大军西行,左良玉会不会让开大江?”

杨庆说道。

崇祯默然不语。

他真不敢保证,左良玉割据之势已成,就连湖广的税收都被截留,甚至在一些张献忠走后被收复的地方都自己任命官员,朝廷派往湖北的官员反而都不明不白遭遇盗匪死在路上,可以说俨然藩国一样。而且这段时间里招降纳叛疯狂扩军,喊出的号称兵力已达八十万,在武昌时不时搞个演习,几十万人马示威,每年从朝廷还得要走一百多万的军饷,可以说自九江向西就是他的地盘,连朝廷的湖广巡抚袁继咸都不得不驻扎九江。

他几次试探着召左良玉进京都被他推脱。

如果杨庆和黄得功带着十万大军以援川之名路过武昌,那左良玉真得未必会让过九江,万一这支大军来个假途灭虢呢!

有杨庆那就更不可能了。

话说左良玉还得警惕自己变下一个刘泽清呢!

“或者让左良玉援川试试?”

杨庆接着说道。

崇祯冷哼一声对他调戏自己表示不满。

左良玉援川?

是想让他直接做桓温吗?

这个家伙得湖广之地就已经公然割据了,若是再把四川到手,那就不是割据了,而是直接就有夺天下实力了,再说左良玉也不可能去。

他又打不过张献忠!

那么这样算起来,还是招降张献忠最划算……

“但是张逆之罪!”

老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

这个的确令人头疼,烧崇祯祖坟灭楚王,蜀王满门,这一桩桩罪行毫不逊色于李自成啊!封李自成为王那是形势所迫,可张献忠这边没形势所迫,要是主动招降岂不是笑话?崇祯的颜面何存?至于官员反对倒不在乎,那些官员都应该知道李自成拿下四川意味着什么,只要崇祯愿意丟这个人他们是不会在乎的。

“若是张献忠请降呢?”

杨庆说道。

“但他又怎会请降?”

老王说道。

“这个不难,派个人先到他那里讲明利害关系,他应该会做出正确选择的,毕竟以他的实力无法抵抗李自成的全力进攻。”

杨庆说道。

“陛下,奴婢以为倒是不妨一试。”

老王说道。

崇祯微微一点头。

试试就试试,反正试试又没亏吃,如果张献忠真能主动归降,那么皇帝陛下自然宽宏大量,对这种洗心革面的迷途羔羊还是可以网开一面,虽说蜀王有点太狠,但如果张献忠能表现得恭顺一点,比如说承诺以后愿意为朝廷作战之类。

那也不是不可以。

重要的是这真得是完美解决目前局面的办法。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至于说以后张献忠做大,这个不在崇祯考虑范围,他再发展也不可能发展到李自成的地步,只要以后能打败李自成,张献忠在四川那一隅之地,不过是盘菜而已,就像杨庆说的,四川那地方最多也就出军阀,没有以四川为根基还能争雄天下的,张献忠的发展前途和李自成不是一个级别。

“那派何人去呢?”

老王说道。

“陛下,臣倒是有一个人选。”

杨庆突然想起顾炎武来。

“何人?”

崇祯说道。

“国子监监生顾绛,此前因伏阙之事,臣与他相识,闲谈之下此人倒是颇有一番才能,而且学识渊博,不如把此事交给他,他的昆山顾氏,与礼部尚书顾锡畴同宗。”

杨庆说道。

“你是想……”

崇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件事需要大臣们的支持,但崇祯还是不能明说,如果让顾炎武来做这个密使,就等于顾锡畴知道,也就等于朝中其他大臣知道了,当然,不可能是崇祯让顾炎武去,只能是他什么都不知道,杨庆找顾炎武的,大臣们心知肚明就行,而那些大臣们肯定会促成此事,对于他们来说招降张献忠让他挡住李自成,那么就不用担心李自成效法忽必烈了,这样一个免费打手无疑是很划算的。

那么只要顾炎武谈妥,张献忠的使者一到,这边就完全顺理成章了。

“此事就交给你了!”

崇祯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此事就这样决定,杨庆随即告退离开皇宫,回到狼穴后他得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消息,黄澍跑了,这家伙很有自知之明,在上奏折弹劾他之后立刻就找个借口离开南京,据说是跑去武昌了,他之前是都察院巡按湖广监察御史,和左良玉关系密切,跑到左良玉的地盘很显然就不用担心杨庆的打击报复了。

当然,这也没什么用。

杨庆才不信左良玉会为保护他这样一个芝麻官和锦衣卫做对,就是逃到武昌也得抓,紧接着杨庆就安排了一队锦衣卫去武昌抓黄澍。

这种小事就不需要他管了。

杨爵爷巡视一圈后返回,刚回到自己的伯爵府前,就看见一辆马车正在门前停下,紧接着从马车上走出一个翩翩公子,站在那里负手而立,颇为鄙夷地抬头看着门上忠勇伯府四个大字,然后一个妙龄少女从马车上跟着下来,在一身白色皮裘包裹中看着就跟李绮红版郭襄一样,满脸柔情蜜意地走到那翩翩公子身旁。

“不想圆圆绝世佳人,竟然落入这污秽之地!”

那公子很是装逼地感慨道。

“侯郎,咱们是上门做客!”

那少女拉着他的衣袖低声说道。

“此等阉狗之所,岂是我等君子踏足之地,若非欲睹圆圆芳颜,我断不会登此门,做客?一个阉狗有何资格使我上门为客,啊!”

那翩翩公子尖叫一声。

就在同时一根流星锤打在了他的屁股上,他惨叫一声向前扑出,一个狗啃屎扑在台阶上。

“真他玛能装逼!”

后面的杨庆收回流星锤鄙夷地说。

那少女尖叫一声,立刻扑到了那公子身旁把他扶起,好在杨庆还手下留情,那流星锤只是随意抛出,要不然他得整个屁股被打烂,但即便如此也因为嘴磕在台阶上不但满嘴血,而且门牙还少了俩,躺在那少女怀里捂着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很快那血就把那少女的皮裘染红。

“你为何无故伤人!”

那少女抱着他流着眼泪朝杨庆喊道。

“无故伤人?他在我家门前对着我家大门,一口一个阉狗,我揍他是轻的,没把他送北衙让他尝尝梨花杵已经是够宽仁大度了!”

杨庆无语道。

那少女一下子语塞。

“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救命啊……”

那公子崩溃一样尖叫着。

“快,快把侯郎抬上车,直接去何郎中那里!”

那少女抱着他朝后面的车夫喊道。

杨庆咳嗽了一声。

那原本准备上前的车夫下意识地看了忠勇伯一眼,赶紧停下来装没听见,话说这可是锦衣卫头子,传说中杀人不眨眼,天天拿犯人喂狼,在南京都能止儿夜啼的大魔头,谁敢惹他不高兴,你要让他一时不痛快,他是真能让你一世不痛快的。

“不过是破点皮,掉两颗牙而已要不了命,好歹也是个男人,这点伤都如此模样你是还在吃奶吗?”

杨庆鄙夷道。

那少女恨恨地看了他一眼。

“小娘子芳名为何?”

杨庆问道。

“奴家贱名不敢污爵爷之耳!”

那少女冷冷说道。

然后她抱着那公子艰难地试图站起身,但后者明显已经崩溃,在那里捧着嘴只顾尖叫,再加上那尾椎骨挨了一锤估计是骨折了,一起身立刻像案板上的猪一样撕心裂肺地尖叫,直接瘫在她那柔弱的身体上,一下子就压得她向后倒下……

第一二三章 阉狗,我与你不共戴天

“小娘子,你没伤着吧?”

杨庆突然出现在那少女身后一下子揽住她的纤腰,凑到她耳畔摆出一副温柔的嘴脸说道。

“你放开!”

后者满脸羞愤地挣扎着。

“这怎么行,我要是放开那你不就倒地上了吗?”

杨庆说道。

“你不会先扶我站稳?”

少女咬着牙说道。

“哎呀,我也没有力气了,我也浑身发软!”

杨庆无耻地说。

“你,你们……”

少女怀里的公子在只有不足一尺的距离看着他俩打情骂俏,简直是要怒发冲冠,挣扎着想站起来做什么,但他的尾椎骨应该是真骨折了,稍微一活动简直痛彻心扉,根本就站不起来。

“侯,侯郎,你别动!”

那少女慌乱地说。

“对,自己废物就老老实实的,别打扰本爵与小娘子说话!”

杨庆呵斥道。

那公子抬起右手,满腔悲愤地指着他……

“你们这对狗男女!”

他就像撞破好事的武大郎般怒吼一声。

紧接着他眼睛一翻,直接气得晕了过去。

“侯郎!”

那少女悲号一声。

“香君,这是怎么了?”

紧接着圆圆愕然的声音响起。

“杨庆,你还不快放手,侯公子这是怎么了?”

她匆忙喊道。

“侯公子站在咱们家门前指着大门骂我是阉狗,所以我稍稍教训了一下让他懂懂做人的道理,话说他就是那个什么复社四公子的侯方域?妍皮难掩痴骨,连起码的做人道理都不懂还写什么诗文?话说复社老大陈子龙我也见过,没见像他这么无耻!”

杨庆继续搂着李香君说道。

圆圆尴尬地看着他们。

“有劳姐姐叫人把侯郎抬上车,既然忠勇伯不欢迎,妹妹以后就不再来打扰!

李香君深吸一口气说道。

“快,把这只死狗抬走,别再这里污染本爵大门!”

杨庆说道。

两名家奴立刻上前,从李香君怀里把侯方域抬起,就像扔死狗一样很不客气地扔在了马车上,可怜侯公子落下时候疼得惨叫一声又醒了过来,李香君一脸焦急地看着他,在杨庆怀抱中拼命挣扎着……

“爵爷,请放手!”

她哀求道。

“不放,送上门的美味放过是要遭天谴的,圆圆,她还是乐籍吧?”

杨庆说道。

“是!”

圆圆没好气地说。

“回去说一声,就说香君姑娘归本爵了,让媚香楼来人领赎身银!”

杨庆直接回头对那车夫说道。

“小的明白!”

那车夫点头哈腰地说。

李香君直接傻了,突然间她发疯般挣扎,试图摆脱杨庆的怀抱,但很显然她的那点力气不值一提,紧接着就被杨庆单臂拦腰抱着提到半空,她拼命伸出双手朝侯方域哭喊。而后者此时也清醒过来,趴在马车里朝她伸着手喊着,同时还语无伦次地威胁咒骂着杨庆,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就在李香君被杨庆掳走和他身下马车的驶离中,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很快杨庆就抱着李香君进了忠勇伯府的大门。

然后圆圆歉意地看了侯方域一眼,随即同样走进了大门。

“侯方域怎么得罪你了!”

进门的圆圆很不满地从杨庆手中一把扯过李香君。

“他骂我难道不够?”

杨庆把哭得都快晕了的李香君推给她说道。

“可你也不用棒打鸳鸯吧!”

圆圆扶着李香君说道。

“棒打鸳鸯?我就喜欢用横刀夺爱这个词!”

杨庆说道。

“这几天看好她,要是她跑了小心我回来打你屁股,要是媚香楼来人谈价钱就付钱,如果那老鸨不干那最好让她小心点,想来她也不想自己某天淹死在秦淮河里,总之这个女人爷是要定了,爷好歹也是堂堂伯爵,买个歌妓还费那么多话!”

紧接着他说道。

然后没过多久,接到侯方域报案的应天府衙,派出来针对忠勇伯强抢民女一案进行调查的官员,就被以这个理由赶出来了。

她又不是民籍算什么强抢民女?

这顶多相当于是两个客人争风吃醋抢一个妓女而已,至于侯方域被打是因为他指着忠勇伯府大门骂忠勇伯被撞上了,这种行为挨揍纯属活该,至于他和李香君之间的关系,就法律上而言说破天也就是客人与妓女,而且据说还是吃白食的客人,甚至还是花李香君钱的小白脸,忠勇伯抢了李香君至少人家会给钱的。

大明律官员不得piao娼?

谁说杨爵爷嫖了?

杨爵爷明明是买个歌妓,大明律可没说官员不准买歌妓……

不卖?

连她养母一起买了。

正好忠勇伯府还缺一个抛头露面的女人当管家婆,圆圆虽然很能干但毕竟是个未婚女子很多事情其实不适合出头,虽然以前也是歌妓,但现在人家是懿安皇后干女儿,早就已经赐归民籍,那也是正经女人。

她养母不干?

带着去锦衣卫大牢走一圈!

无非是个老鸨而已,哪怕媚香楼不是官妓而是私妓,只要是这一行的,无论老鸨还是妓女都在乐籍,都是理论上的贱民,她们不在民籍,那女人养着她无非就是以后能找个达官贵人当妾顺便给自己养老,和侯方域这种革职侍郎家的没落公子相比,权倾朝野的忠勇伯那无疑是金光闪闪……

好吧,没人会为一个妓女惹杨爵爷不高兴。

四天后。

“好好劝劝她,爵爷我虽说对女人不怎么喜欢用强,但如今她既然已经是我的人了,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五指山,这忠勇伯府她是别想出了,还有,她也别想着逃跑,爵爷我可是锦衣卫,要是敢逃跑被我抓回来那可是要当逃奴处置的。”

在李香君的哭声中,杨庆心满意足地对她娘李丽贞说道。

“爵爷放心,奴家会让她从了爵爷的!”

后者眉开眼笑地说。

“交给你了,回头爵爷有赏!”

杨庆在她屁股上抓了一把说道。

这个风韵犹存的熟妇,媚笑着白了他一眼!

总之李香君就这样落入杨庆魔爪。

其实他不需要这么麻烦,半夜直接强上就行,完全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因为她本身就是他的私有物。

她现在已经由官府的乐籍改为忠勇伯府的奴籍。

必须得明白一点,明朝很多地方相对于宋朝都是倒退的,其中最重要的就算奴婢制度。

南宋后期基本上没有奴隶。

所有的仆人婢女基本上全都是雇用制的,而明朝在这一点上实际倒退到了宋朝早期,毕竟经历了胡元的断代以后,很多好的制度都没能继承下来,尤其是支持朱元璋的很多江南士绅本身就拥有大量奴隶,最后朱元璋也只是下旨禁止平民蓄养奴隶,但那些构成他统治基础的勋贵官员这些他是动不了的。所以到明朝后期奴变已经很常见,之前张献忠在湖广势如破竹般,很大程度上就是大量奴隶加入了他的部下,比如在麻城就是城内数千原本士绅家的奴仆先打下城池,再派使者去邀请他入城。

崇祯到达前就连嘉定都爆发过一次大规模奴变。

当然,杨庆没兴趣管这个。

解放奴隶不是改革,那他玛是geming,他现在能把改革推行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些都得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刚买了新歌妓的忠勇伯心满意足地上班去了。

他不知道此时在南京城内一处宅邸,一个悲愤欲绝的声音正在仰天长啸,对他发出正义的控诉……

“阉狗,我与你不共戴天!”

趴在床上的侯方域发疯一样嚎叫着。

然后他吐出一口血。

“夫君,夫君!”

旁边他老婆惊叫道。

“老爷来了!”

随着外面的喊声,侯恂和另一个儿子侯方夏一起走进来,侯恂铁青着脸上前,直接一耳光抽侯方域脸上。

“孽子,为一个妓女闹出这样的事情,简直不知羞耻,我侯家世代诗书传家,怎么生出你这样的东西,携妓女登伯爵门,还在人家门前指着门骂阉狗,你昏头了吗?那杨庆出了名心狠手辣,多少贤臣折在他手,他不找咱们麻烦就已经不错了,你居然还敢招惹他?”

侯恂怒不可遏地骂道。

“父亲,这杨庆也欺人太甚,想三弟不过是言语得罪,竟然被他打成重伤,简直把我们侯家视如无物!”

侯方夏愤慨地说。

“我侯家,我侯家流落江南岂是往日!”

侯恂冷笑道。

“这南京不能再待了,那杨庆心狠手辣,不会就如此放过我们,皇上惑于这些阉党,也不复北都时圣明,这朝堂也无我等立足之地,继续留在此处徒惹人笑尔,立刻准备一下离开南京。”

他接着说道。

他这段时间努力毫无结果,基本上起复无望,而且崇祯这段时间的行为越来越远离圣主明君的形象,就算起复恐怕在杨庆这样阉党把持的朝廷也不会有好结果,既然如此留在这里的确也毫无意义了,而且他也真怕杨庆挟怨报复,此时他无权无势是惹不起杨庆的。

“那咱们去哪儿?”

侯方夏说道。

“去哪儿?”

侯恂眼前立刻浮现出一个曾经年轻英俊的身影,很多年了,他还是忘不了他,忘不了曾经他们一起渡过的很多快乐时光,现在也只有他那里才是自己,才是侯家最后的港湾啊!

“去武昌吧!”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第一二四章 大明锦衣卫税警总队

“你还抢女人?”

老王笑着说道。

“这纯属造谣,我只是买了一个歌妓而已,何来抢女人之说?”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道。

“秦淮八艳忠勇伯得其二,这也算羡煞旁人了!”

顾炎武笑道。

“别胡说,我和圆圆兄妹相称,我们之间是纯洁的男女关系,顾兄可不要平白污人清白,万一被懿安皇后知道了,兄弟我可是要挨板子的。”

杨庆继续义正言辞地说。

“哈哈,那是在下失言了!”

顾炎武说道。

“顾兄,事情兄弟我得说明白,若张献忠挡不住李自成,后者大军入川得张献忠之众,马乾必然无力与之抗拒,最多也就是退保重庆,则李自成如同当年胡元灭宋一般,成迂回包抄之势,纵然打不开重庆也照样可以南下云南然后再直插湖广。那时候沿淮线,汉江线,三峡,湘江四个战略方向合围,那么我大明就只能是下一个南宋,江南必然遭战火荼毒,且不论李自成其人为何,但其部皆北方人利于江南财富必然大肆屠戮,可以说屠城是必不可少。

但现在朝廷无力西顾。

那么只能想办法借助张献忠,只要他肯主动请降,那么我和王督公可保他一个蜀王。

这对他有利。

他不可能与李自成并存。

就算他在四川投降李自成,结果也只能是如罗汝才般,被李自成找机会除掉,但他投降朝廷不会有这个问题,朝廷需要他阻挡在那里。

这一点想来顾兄无需兄弟多说了!”

杨庆说道。

顾炎武点了点头。

“那兄弟就敬候顾兄佳音!”

杨庆说道。

就这样顾炎武正式踏上了出使张献忠那里的旅程,不过他的时间有些紧张,毕竟从这里到成都可以说路途遥远最少得俩月,而李自成的大军估计已经进入汉中,总之接下来就听天由命了,只能寄希望于张献忠尽可能在剑门关抵抗足够长时间。

如果他没顶住……

那就真得有麻烦了。

如果张献忠顶不住,他手下绝大多数将领和士兵,肯定都会以投降李自成来结束抵抗,然后这两支横行大明十几年的造反力量会完成合流,而明军在川南的防线会在他们的强大力量前瞬间土崩瓦解,紧接着就是新版钓鱼城了。那时候大明可就真得危在旦夕了,哪怕杨爵爷亲征也没什么卵用,他最多赢得一条战线,再说哪怕他能替崇祯守住南京城,也挡不住李自成以百万大军席卷江南,说到底他就这么一个人,再能打也护不了整个大明江山啊!

或者他去冒死刺杀李自成。

但他对崇祯的忠心好像还没到这种地步,如果哪天李自成真要灭了崇祯的话,他直接进宫把公主扛走也比为大明血战到底划算。

“唉,听天由命吧!”

杨爵爷难得叹了口气说道。

“走去看看咱们的新军!”

紧接着他对王承恩说道。

他们的新军……

好吧,其实正式的称呼是大明锦衣卫税警总队。

这个名字是杨庆起的。

税警的意思是税务警备,总队是因为这支新军是以队为单位,实际上就是营,每队五百人,全部使用锦衣卫军械所自制火绳枪,质量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不过没有刺刀,别以为刺刀是简单的装备,实际上那东西的技术要求并不低。一把合格的刺刀,技术水平甚至超过一支火绳枪,因为这个时代刺刀的所需要面对的战场甚至超过一战和二战,一战和二战时候的刺刀可不需要面对铠甲,如果刺刀质量不够那是很容易弯曲变成废物的。

所以还是一人一把砍刀吧!

而且税警总队的任务不是真正的野战,它的任务是保护经界队并且在遇到武装抗税,或者武力阻挠经界之类情况时候进行镇压。

所以不会面对骑兵的。

如果出现以骑兵对抗的,那就该呼叫京营大军出动了,税警总队单纯就是对付那些士绅的家奴,他们雇用的地pi流氓,或者他们收买的土匪,总之这支税警总队的职责就是治安战,说白了就是内卫。所以单纯火枪加砍刀足够,最多预备些长矛带着作为备用辅助品,然后就是劈山炮加大抬杆了,前者相当于三磅炮,后者装半斤的弹丸,另外还有必不可少的就是手榴弹了。而这些火器所用的火药也是锦衣卫军械所专门制造,不但硝经过严格提纯,最大限度经过试验优化配比,尤其是进行颗粒化,总之可以说杨庆能做的都做了。

而士兵直接去山区招那些山民。

这样的人南京附近山区都能找到不少,烧木炭的,采煤的,甚至干脆躲赋税的逃户,他们绝对能对士绅下毒手。

“若朝廷各军皆如此,我大明何愁不能中兴!”

王承恩说道。

在他面前第一支完成组建的税警队正在进行射击演练,那些身穿红色棉甲的士兵分三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装弹射击,他们中间一支支大抬杆喷射火焰,用散弹增加着火力密度,实际战斗中它们的主要任务是攻击盾车之类东西,而在这支横队的两翼,各三门青铜劈山炮不时发出怒吼。

“若都如此就咱们朝廷那一年六百万岁入连弹药都未必供上!”

杨庆说道。

“按照计划咱们需要组建这样二十支税警队,也就是总计一万人,武装这些士兵的投资,严格按照标准训练的成本,还有对他们损耗进行补充,再就是他们日常开销和军费,这一万人就至少得消耗六十到七十万两。大明不算左良玉的部下和其他各省的卫所兵,仅仅用于沿淮和长江,京营这三道防线上的兵力就是四十万,那么每年就得两千多万两。即便这样的军队战斗力强,咱们可以精简淘汰一下,保留二十万算底线,那依然得一千三百万两银子,这还不算如果那样的话火药产量未必供得上。

督公,咱们还是现实点吧!

现在那些当兵的虽然战斗力差但至少他们有口吃的就够了,要真全按照税警队的标准,说实在的,督公,咱们连启动资金都没有啊!”

他紧接着一脸诚恳地说。

他的开销和西班牙人差不多,一个西班牙方阵二十五万杜卡特,也就是差不多三十万两,税警队的军饷肯定低,但西班牙方阵多数都是雇佣兵自己买装备所以军饷高。而税警队的装备是统一供应,尤其是日常训练消耗,那子弹一枚也不便宜,这些武器打多了也就报废了,这折旧损耗也得算,话说他的火器比例远超西班牙方阵,每年相当于两个方阵的一万人六七十万两算良心价了。

“唉!”

老王长叹一声。

很显然这真不现实。

哪怕经界完成,而且对士绅收税完成,在预计中最多也只是让大明岁入能够增加一倍,这还得是左良玉那边不出问题,湖广四川等地也能够收到税的情况下,但实际上这一点恐怕很难,对新政抵触最严重的,必然是湖广江西这些产粮区的士绅。因为淮南的士绅有头顶李自成的压力,知道朝廷钱不够守不住淮河自己是第一个倒霉的,而江浙闽粤士绅有海上贸易的收入,他们并不完全依赖土地,他们有钱可掏,反对也有底线,但江西和湖广的士绅就不一样了,他们的财富完全来源于土地。

尤其是湖广士绅。

他们刚刚经历了战争的损失,手中普遍都没多少钱,正迫不及待想着战后大肆聚敛一番呢!突然朝廷要找他们收税,这些家伙没有点火气才怪呢!尤其是他们还有左良玉这个特殊的武器。

总之这税也不是那么容易收的。

可就算收上税,大明的岁入一下子暴涨一倍,实际上算算还是没什么卵用,因为那六百万岁入,实际上是从地方解到户部的所有钱,这些钱不但要供应军队,而且还要供养皇室和在京的所有官员勋贵。目前实际上是入不敷出的,最多收上税以后变成收支平衡,好了能有点盈余,但要想实现各军税警队化,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哪怕光京营也不够,照杨庆的标准,十二万京营那也是每年上千万两啊!

“钱啊,如何才能弄到更多钱呢!”

老王哀叹道。

“督公,我还有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就是不知道皇上敢不敢!”

杨庆像个奸臣一样低声说道。

“你又想搞什么?”

老王警惕地说。

他可是知道杨庆的风格,这家伙提出的建议的确都有效,而且都非常有效,可也非常让人心跳啊!那是心惊肉跳啊!就跟火中取栗,刀尖舞蹈般刺激。

“我只是提个参考而已。’

杨庆说道。

“说来听听。”

老王终于没忍住,低声说道。

“很简单,学南宋末年的贾似道直接搞公田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都是皇上的,那就都强行收回来……”

杨庆还没说完,他的嘴一下子被老王给捂住了。

“我的小祖宗,这种话千万别说出去,你这是逼着他们造反啊!咱光想办法收点税就行了,这种事情连想都不要再想,大明朝经不起你折腾,咱们就老老实实收税,以后想办法把你说的那金银岛夺过来,千万别再生些事端了!”

老王惊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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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五章 左梦庚冲冠一怒为龙阳

武昌。

“世子今夜欲何处?”

黄澍端坐在马背上,笑着对一旁的左梦庚说道。

“你有好去处?”

左梦庚催马加速说道。

“那是自然,下官这次带了一个妙人来,乃是我自小调教,深谙各种手段,更兼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正欲献出与世子共享!”

黄澍说道。

“有此等宝物你舍得?”

左梦庚说道。

“你我情同手足,一僮而已有何舍不得?”

黄澍说道。

“那今晚就与兄共享!”

左梦庚说道。

说完两人互相看着,紧接着同时大笑起来,在他们的笑声中,伴随他们的马蹄起落,这条繁华的街道上混乱也在不断蔓延,无论商贩还是行人都惊慌地向着两旁躲避,看着他们的狼狈样子,左梦庚和黄澍大笑着催动胯下马,伴着零星落下的细雨,带着护卫的近百骑兵疾驰而过……

“吁!”

蓦然间左梦庚惊叫一声。

就在同时他前方巷口两辆装满稻草的马车突然冲出。

他和黄澍急忙带住战马。

在他们身后近百骑兵的长龙同样迅速停住,四名最近的骑兵以最快速度上前准备驱赶,但紧接着他们停下了,因为那两辆马车上稻草掀开,分别多出三名弩手,一个个手持黑色短弩在不足三丈外对准了他们,包括他们中间的左梦庚。

黄澍下意识地向两旁看去。

第一辆马车的车夫走下来,从怀里摸出一个腰牌举起……

“锦衣卫奉旨办差!”

他举着腰牌一甩身上的蓑衣露出里面的斗牛服喊道。

“世子,请让开!”

他紧接着对左梦庚说道。

黄澍以最快速度和左梦庚紧靠在了一起,后者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无需惊慌,而此时后面的骑兵不断向前,迅速在他们前方排成人墙,左梦庚不屑地看着那锦衣卫。

“我要是不让呢?”

他傲然说道。

“世子,我们奉旨捉拿勒索宗室的逃犯黄澍,与宁南伯无关,世子请不要让小的为难!”

那锦衣卫说道。

“什么圣旨,不过是你们这些阉党栽赃陷害,世子,跟这些阉党爪牙废话什么?把他们统统弄死扔长江,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武昌城可不是你们阉党撒野的地方,宁南伯父子忠心为国,又岂会和尔等阉党同流合污,世子,这些阉党敢到武昌城里撒野,简直视宁南伯如无物!”

黄澍说道。

“趁本世子还没发怒前赶紧滚!”

左梦庚对那锦衣卫说道。

“世子,请看您两旁!”

那锦衣卫笑着说。

左梦庚下意识地抬起头,蓦然间一声破空的呼啸,几乎同时他身旁黄澍惨叫一声,左梦庚急忙转回头,一支弩箭正钉在黄澍大腿上,完全贯穿他大腿并且与马鞍钉在一起。

那些骑兵一片混乱。

他们纷纷摘下盾牌护住左梦庚。

而另外一些则取出弓箭向着两旁鳞次栉比的建筑搜索,但这两旁全是沿街的木楼,根本不知道这箭是从哪里射出的。

“世子,您请让开!”

那锦衣卫继续保持着笑容说道。

左梦庚犹豫着。

那锦衣卫的手向上一举。

下一刻第二道破空声到了,一名举盾牌护卫在黄澍身旁的骑兵手中盾牌猛然向后一推,紧接着贯穿盾牌的弩箭就落在了黄澍肩头,尽管力量已经大幅削弱,但这弩箭依然扎进他肩膀。不过因为那名骑兵下意识收回盾牌的动作,这支还有一截留在盾牌上的弩箭又紧接着被拔出,倒霉的黄澍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即便如此他还没望伸手拉着左梦庚的手……

“世子救我!”

他用一种深情款款的眼神看着左梦庚颤抖着说。

“世子,我们可没说非要活的。”

那锦衣卫笑着说道。

左梦庚转头看着黄澍。

“先跟他们去,武昌是咱们的地盘!”

他说道。

紧接着他一挥手,两名骑兵扶着已经骑不住马的黄澍上前,那锦衣卫一挥手,两名锦衣卫上前接过,黄澍在马背上忍着剧痛回过头,用哀婉的目光看着左梦庚,左梦庚目光坚定地向他点了点头。

“世子,小的告退!”

那锦衣卫说道。

“您最好一刻钟內都别动,否则我可不敢保证其他兄弟会不会失手。”

他紧接着说道。

说完他把黄澍拖下马,直接摔在马车上,两辆马车在黄澍的惨叫声中迅速驶离,就在他们离开的同时,左梦庚后面的骑兵中,数十骑迅速转入两旁小巷,但很显然这些锦衣卫早有准备,当这些包抄的骑兵赶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了那些马车,而车上锦衣卫和黄澍全都消失无踪,就连两旁埋伏的弩手都没搜到……

“封锁各门,封锁码头,封锁所有水陆通道,找到他们格杀勿论!”

左梦庚咬着牙说道。

“世子,这样就和锦衣卫闹僵了!”

一名军官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的确,对方终究是奉旨办差的锦衣卫,既然黄澍已经被抓走,那就到此为止算了,没必要为一个逃犯而得罪杨庆,更何况这还是公然对抗朝廷了。

“闹翻?”

左梦庚冷笑道。

“咱们怕闹翻吗?他们今天可以抓走黄澍,明天就可以直接抓咱们的任何人,这武昌城算谁的?我左家是那杨庆可以随意欺辱的吗?这些锦衣卫必须死,否则我父亲的颜面何存,谁还敢再与我父亲同心?他们不怕哪天朝廷想除他们,就直接让锦衣卫找个罪名以同样方式抓走?”

他紧接着说道。

的确,这不单是他与黄澍私人感情的问题,还是左家割据湖广的权威问题。

左家若不能庇护黄澍,那谁还敢跟着他们混?

锦衣卫抓走的不只是黄澍。

还有那些与左良玉同党的将领及官员们的信心啊!今天锦衣卫抓黄澍时候左家无能为力,那明天锦衣卫抓他们时候左家一样无能为力,那么他们还跟着左良玉混什么?不怕哪天锦衣卫上门吗?倒是倒向朝廷跟着皇帝混更划算,那样左良玉在湖广的割据也就土崩瓦解了,所以这些锦衣卫绝对不能活着离开武昌。

随着左梦庚的命令下达,武昌所有城门全部关闭,阖城搜捕迅速展开……

当天夜晚。

宁南伯府。

大堂上丝竹阵阵,歌声悠扬,薄纱轻衫的舞姬,在炉火烘烤的暖意中翩然舞蹈……

“宁南伯倒是好兴致啊!”

偏沅巡抚李乾德看着身旁的左良玉说道。

后者笑而不答。

“也是,这人生得意需尽欢,莫待那流水落花春去也时空泪垂!”

李乾德举着酒杯故作慷慨地说。

“有话就说!”

左良玉淡然说道。

左梦庚并没有告诉他外面发生了什么,左良玉一直身体不太好也很少出去,所以至今依然不知道自己儿子正在大举搜捕锦衣卫呢!

“鄙人只想问问宁南伯,您准备继续在这里喝酒到何时?刘泽清被忠勇伯斩了,刘良佐也被斩了,高杰刚刚在黄得功与黄蜚的大军威胁下解除了兵权,算算这当初的各镇,也就只剩下宁南伯与黄得功了,那黄得功抱上了阉党的大腿,他倒是圣眷方隆前途无量,只是不知宁南伯是否可以如黄得功般献媚阉党呢?”

李乾德说道。

“我说了,有话就直说!”

左良玉冷笑道。

“那宁南伯对朝廷新政有何看法?”

李乾德说道。

“陛下圣旨,咱们做臣子的当然要听陛下的。”

左良玉淡然说道。

李乾德干笑了一下喝了杯酒。

“圣上惑于阉党弄臣,所为日渐昏聩,这湖广之地新遭贼寇荼毒,各地皆已残破,可以说百业凋敝,正是休养生息之时,不想却又遭新政,这百姓生计越来越难了,南京衮衮诸公皆江浙之人,丝毫不顾我湖广民情只知肆意聚敛,湖广百姓怨声载道啊!”

他紧接着叹息道。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四川人吧?”

左良玉冷笑道。

“下官家乡已被贼据,恐怕亲人早已遭毒手,身无牵挂,自然言无所忌!”

李乾德说道。

他是四川南充人。

“那你就再说些言无所忌的。”

左良玉说道。

“宁南伯有大功于天下,湖广之地**南伯才得以收复,陛下都能违祖制封那李自成为秦王,以宁南伯之功难道不能封一个楚王?李自成为北都留守管淮河以北,楚王难道不能为承天留守管九江以西?若宁南伯封楚王则湖广士绅无不拥戴,宁南伯手握大军威震天下,背后有湘鄂荆襄黔川之地数千万百姓,此后世代为大明捍御上流岂不美哉!”

李乾德说道。

好吧,这就是湖广士绅对付新政的办法。

让左良玉做下一个李自成就行。

拥护他当承天留守,楚王,和北都留守,秦王一样,后者独霸北方,前者割据九江以西,辖区单独行自己的政策与朝廷无关,然后湖广,贵州,四川的士绅们就都不用管新政,继续快快乐乐地不交税了。

左良玉冲着他露出一丝微笑。

“大胆,你是要本爵造反吗?本爵对陛下忠心耿耿,岂是尔等能蛊惑!”

他突然一拍桌子喝道。

紧接着他就准备拔剑……

李乾德瞬间傻眼了。

但也就在这时候,大门突然间被推开,一脸凝重的左梦庚径直走了进来。

“父亲,我杀了几个锦衣卫!”

他说道。

左良玉拔剑的手瞬间停下了。

第一二六章 大明版东南互保

“敢杀老子的人?”

半个月后,狼穴里响起忠勇伯的咆哮。

他的锦衣卫并没全折在武昌。

按照他设计的标准,一个锦衣卫行动别动队是三十人,其中包括了后勤支援组,情报组,行动组,而后勤支援组和情报组是单独出城,行动组负责抓捕并带着黄澍离开武昌。他们的出城并没什么问题,左良玉手下又不是不能收买的,情报组在城墙的巡逻士兵中收买了一支巡逻队,并且将其在城外的家人绑了,以确保他们不会出卖,再趁着他们故意让出的空档,行动组带着被迷晕的黄澍翻城墙离开武昌。

但在码头上被发现了。

混战中八名锦衣卫战死,其他人乘坐早就准备好的快船,顺流而下逃离武昌,然后在江北登岸换到陆路向北穿过大别山,以此避开江上左部的战船,在一番和追杀他们的左部斗智斗勇后,最终还是脱险到达曹友义防区,然后再从安庆登船返回南京,至于黄澍……

“来,请黄御史上座!”

杨庆狞笑着对黄澍说道。

然后他向旁边的一张特殊椅子做了个请的动作,那椅子上一个个朝上的尖刺触目惊心,椅子旁边一名锦衣卫正在底下填煤块,一根烟囱从椅背后面伸出直通屋顶,而椅子旁边露出的炉门里可以看出,那里面红红的炭火正熊熊燃烧……

那烧火的锦衣卫蓦然间抬起头,冲着黄澍露出一丝xie恶的笑容。

“我招,我什么都招,我签字画押!”

黄澍惊恐地尖叫着。

“抱歉,我对那个已经不感兴趣了!”

杨庆冷笑道。

“还东林党,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左光斗时候的东林志士哪儿去了?居然没上刑就要招供,你简直堪称是东林之耻!让兄弟们控制点分寸,这里的刑具尽可能让他多尝一些,最后给他留一口气,再穿到外面那根刺刑桩上看他能撑多久!”

他对负责刑室的部下说道。

“爵爷放心,卑职会让死的那些兄弟在天之灵满意的。”

那部下说道。

黄澍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就像捆绑前的野狗般猛然挣脱控制他的锦衣卫,一下子扑到杨庆脚下抱着他的腿……

“爵爷,爵爷,您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我知道的全告诉您,偏沅巡抚李乾德秘密到武昌找左良玉,我就是受邀过去赴宴的,这事情就连同城的湖广巡抚何腾蛟都瞒着。他们肯定是要密谋造反,湖广士绅对新政不满,早就想着让左良玉给他们当枪使,还有上次在高邮围攻爵爷是前礼部尚书钱谦益主谋,还有陈之璘,爵爷,我知道的全告诉您,东林党的事情我都知道,只要您饶了我这条狗命!”

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着。

杨庆低下头拍了拍他的脑袋。

黄澍露出一副类似于抬头祈求食物的狗的表情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你倒也有些价值。”

杨庆说道。

“小人愿为爵爷做一条好狗,小人还可以为爵爷做内应,东林党的所有密谋都不会避小人的,爵爷放过小人以后他们做什么我都告诉爵爷。”

黄澍带着激动说道。

“想法不错!”

杨庆拍着他脑袋说。

“但是,因为抓你,我死了整整八个兄弟,所以,你还是好好在这里享受你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吧!”

杨庆狞笑着说道。

说完他一脚把黄澍踢开了。

然后他在黄澍发疯一样的哭喊尖叫声中离开,先是去忠烈堂给死的部下上了香,所有锦衣卫北衙行动死亡的都在这座忠烈堂供着,至于供奉的神明自然是岳飞,大明无论东厂还是锦衣卫都供岳飞,拜完之后他才直奔皇宫。这件事情弄不好是要变成一根导火索的,就像原本历史上左梦庚杀锦衣卫变成左良玉清君侧的导火索一样,更何况黄澍还给他带来了偏沅巡抚李乾德到武昌见左良玉的消息。

这就很有问题了。

要知道湖南的文官和左良玉其实感情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明争暗斗,李乾德在没有公务的情况下秘密拜见左良玉……

这是要出事了!

“陛下,长痛不如短痛!”

乾清宫中杨庆说道。

崇祯默然不语。

“陛下,左良玉的问题终究是要解决的,如今李自成已转向四川,沿淮线上暂时没有压力,而这些跋扈藩镇中也只剩下左良玉一个,继续让他在湖广做大时间越久越危险,正好趁此机会将其解决。陛下可以圣旨召其进京,并明确封以五军都督府中军左都督之职,若其进京则分解其部,并逐步向外地调离,由袁继咸进驻武昌统领各军,至于左梦庚不妨先留在武昌继续顶着平贼将军一职,总之只要左良玉能进京一切就都好说了。

若其不肯则由臣率领京营及曹友义部和水师护送袁继咸前往武昌,剩下就是一战而已!”

杨庆说道。

前面其实就是赵构解决岳飞的办法。

当然,左良玉肯定不是岳飞。

所以说这场仗是非打不可,但在哪儿打还不好说,是左良玉逆战于九江还是他固守武昌以时间消耗崇祯的信心,最终迫使明军撤退,承认他的割据权,这个就看左良玉自己的选择了。

“可左良玉有八十万大军?”

老王说道。

“督公太把他那所谓八十万大军当回事了,这里面一多半都是些依附他的流民混口饭,真正打仗别说是战斗力了,当炮灰都不敢用,因为他们肯定一触即溃反而把自己搅乱。其真正可战之兵也就二十来万,但这些里面真正算左良玉核心部下的不会超过五万人,剩下都是些以其为盟主的杂牌军而已,这些人听他的只是左良玉能给出军饷,他每年可以找朝廷要出一百万两银子,一家发十万两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卖了左良玉。

但咱们一定要快!

一旦拖得时间久了,恐怕很难说会生出什么事情来,李乾德此行是想干什么就很难说了!”

杨庆说道。

崇祯还是没说话。

很显然皇帝陛下也很纠结。

他当然想尽早解决左良玉,可就像杨庆所说的,李乾德去找左良玉肯定是要劝后者公然割据,但左良玉并不一定干,毕竟这是湖广士绅拿他当枪使,可朝廷要是召左良玉进京,那结果就是促使左良玉下决心,最终点燃这根导火索。

话说皇帝陛下优柔寡断的性格并没有因为黑化而改变。

“陛下当断则断啊!”

杨庆说道。

“陛下,史阁部觐见!”

这时候小太监进来禀报。

“宣!”

崇祯说道。

紧接着史可法一脸凝重地走进来行礼说道:“陛下,宁南伯左良玉以李自成与张献忠争川,一旦李自成南下则西南动摇,请重设兴都留守,总管湖广及三峡军务。”

“谁来做这个留守?”

崇祯冷笑道。

史可法没有说话。

“传旨给左良玉,准奏,以靖南伯黄得功为兴都留守,总管湖广及三峡军务,并率军十万增援湖广,以备张献忠势穷逃窜出川,召左良玉进京以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领中都留守,总管两淮军务,另调平贼将军左梦庚为京营第四军总兵。”

崇祯说道。

话说没有左良玉的刺激,他还下不了这个决心呢!

“陛下,臣这里还有一份奏折。”

史可法小心翼翼地说。

崇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史可法犹豫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份奏折,然后再次犹豫了一下,这才明显带着毅然的表情说道:“陛下,总督云贵川三省军务,专办清剿张献忠事务,大学士王应熊,偏沅巡抚李乾德及湖广官绅数千人联名上书。以宁南伯左良玉有收复湖广之功,非重爵无以奖励,故请进宁南伯楚国公,以楚国公为兴都留守,总理九江以西军务,为大明捍御上流,依黔国公例世代镇守湖广。”

崇祯毫不犹豫地把桌子上的所有东西全推到了地上。

“他们是想造反啊!”

皇帝陛下面目狰狞地喝道。

“这是大明版东南,不,是西南互保啊!”

杨庆在那里喃喃自语。

不过实际上也没什么奇怪的,必须得知道一点,就是崇祯朝因为楚党和魏忠贤的同盟关系,湖广籍官员其实是很不得势的,也就一个杨嗣昌而已,而无论崇祯南渡还是原本历史上的南明,朝中主要大员里无一湖广人,几乎全都是南直隶和浙江,这样面对朝廷的新政,以农业为主的湖广士绅干脆和朝廷来个割袍断义就没什么奇怪了。

至于王应熊和李乾德是四川人。

他们带个头,作为交换四川同样加入这个西南互保,反正只要朝廷越不过湖广他们就不用担心什么,至于贵州纯属添头,因为王应熊目前就驻遵义,摇控四川战场的马乾和刚刚异军突起的名将杨展。

这样贵州自然加入。

反正这就是个民间请愿的性质。

但对崇祯来说……

“传旨,宣黄得功觐见!”

崇祯说道。

第一二七章 带把的魏忠贤

黄得功紧接着奉诏进京。

他这时候的职务已经变成了凤阳总兵,他本身就是都督,伯爵,而明朝武将在都督以上就没有更高的实权官职了,虽然都督其实也没实权,至少现在已经沦落为一种类似军衔的东西,而实权武将里总兵就是最高,但准确说总兵连官都不算,它只不过是一种职务而已。

而战区统帅是总督军务。

或者说是督师。

但这个是文职,并不是武将能担任的,另外这个也不是官,也只是一种职务而已,比如马士英的职务就是凤阳总督,但他的官职其实是内阁大学士兼都察院右都御史,而总督,提督,巡抚这些名称作为正式官位,明确拥有不同的品阶是鞑清确定的,在明朝这都是以本身官衔的派遣职务。

不过各都留守司是武职。

凤阳的中都留守司,承天的兴都留守司之类都是武职,只是职权范围仅限于各都下属的几个卫,不负责任战区调动,更无权染指民政,而崇祯以李自成为北都留守,实际上就从理论上改变了这个留守司的性质。哪怕谁都知道这种任命的性质,但却事实上突破了两个界线,一是外姓不得封藩王,二是留守司变成了军政总管,类似唐朝节度使的藩镇。南渡之后崇祯耻于提及此事,干脆把中都留守司和兴都留守司全事实上废弃,本来这两地留守司都被张献忠给打散了,承天其实几个月前才被左良玉收复,崇祯只需要不重建,就可以避开这个给他带来心理阴影的名称。

但现在索性撕开这层遮羞布。

就干脆重新设立这些留守司并总督辖区內的军政事务,左良玉不是想当留守吗?那就满足他的要求,但不是给他想要的,而是把他扔到实际上只有一个府的地盘,准确说是半个府的凤阳,因为凤阳府近三分之二在淮北呢!

但那也是留守啊!

左良玉你就去穷到得刘良佐都不想待的凤阳当留守,至于兴都留守这个由黄得功去当……

这摆明了就是调戏左良玉啊!

左良玉当然不干了!

他在武昌截流整个湖广的税收舒舒服服的日子过着,怎么可能去穷得让人落泪的凤阳当留守,就算他带着亲信军队去了,最后朝廷在军饷上卡一下脖子,不用动手他自己就饿死了,等他部下饿得一个个被崇祯拿银子哄走后,那就该他哪天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罪名,然后扔进北衙享受梨花杵了。

这实际上就是逼他动手了。

他和黄得功对调的圣旨到达武昌之后,武昌城内紧接着发生兵变,兵变士兵劫持湖广巡抚何腾蛟,然后金声桓,马进忠,李国英等左部分驻湖广各地的十几名将领纷纷上书,高喊着非宁南伯无以镇湖广。而且指责黄得功种种劣行,宣称他们绝对不会让这样一个无能鼠辈做他们统帅,另外卢光祖部顺流而下突袭九江劫持了总督湖广江西军务袁继咸,并且在九江设置大炮锁断长江。

崇祯第二次派去宣旨的中使,在九江遭遇卢光祖部的阻拦无法通过……

左良玉事实上反了。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喊出清君侧的口号,也没有顺流直下南京,只是以九江来锁断湖广和朝廷之间联系,很显然他只是满足于割据而不是染指南京。

这也很正常。

毕竟他背后那些人要的就是这个。

倒是令人无语的是,原本看起来满怀热情为左良玉请封楚国公的那些地方官员士绅们,这时候全都闭上嘴什么也不说了,很显然这些家伙在挑起了崇祯与左良玉之间战斗后,迅速退到一旁开始看热闹。

左良玉赢了他们赚了。

他们不用再管什么新政,接下来以只需要养着左良玉当打手就行。

湖广财政又不是不能自给。

左良玉输了他们也没损伤什么。

至于之前的上书……

一个民间请愿而已,又不是正式的官方公文,最多王应熊和李乾德因为没看清左良玉包藏祸心,错把他当做了忠臣,我们实在对不起皇上,我们辞职谢罪好了,反正我们的官当得也没多大意思,话说王应熊是前期张献忠攻破重庆时候逃难的,他本来是革职在家的,然后崇祯因为在乡的川籍旧臣里面以他为尊……

他是温体仁时候的次辅。

于是崇祯便任命他总督西南三省军务。

但实际上崇祯就给了他一道委任的圣旨,兵马是一个没有,自己想办法在贵州拼凑,另外还给了三万两银子,剩下如何供应四川战场,也是完全他自己想办法去,可怜王应熊在遵义都得自己掏钱招募士兵,好不容易把川南抢回来了,皇上你又想收我们税……

你考虑过我们的感情吗?

“都是好算计啊!”

杨庆一脸唏嘘地感慨着。

很显然左良玉又被这些家伙当枪使了,不过也不能说谁坑谁,这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左良玉要是不想割据,那他完全可以把李乾德绑了送给崇祯,更别提什么兴都留守,但他既然想割据,那他就只能给那些士绅们当这杆枪。

“三弟,我们这里该如何?”

曹友义问道。

此时他们在安庆。

黄得功的大军已经西进,他率领着包括京营所属的王之仁部一个军两万人,提督操江下属水师芜湖总兵张名振部两万人,他自己下属的马得功和田雄两个总兵四万,另外再加上安庆的黎玉田手下一万,实际上就是曹友义部下驻安庆的,总计九万大军护送代表崇祯亲自向左良玉宣旨的杨庆前往武昌。

如有阻拦以谋反论,这支大军可以就地剿灭。

如果左良玉不肯接旨,那同样以谋反论,不过左良玉肯定不会接,崇祯派杨庆宣旨就是要他别接的……

杨爵爷宣旨那是要命的啊!

“你们,守好大别山各口,别让金声桓等部过来捣乱就行。”

杨庆说道。

对付这种造反的很简单。

雷霆之势直捣巢穴,至于其他方向保证其党羽别造成破坏就行,左良玉部下各军分布在从襄阳到九江的广袤区域,玩大战线进攻不但毫无意义反而增加风险,除了中路长江线上的进攻,其他线上防守就行。尤其是曹友义的防区和左良玉部只是隔着一座大别山,这些辽民刚刚安顿好,现在随着春天到来也该转入生产了,可别再遭到战火破坏了。话说因为暂时杨庆无法给他们搞到太多的玉米种子,所以今年这些人除了传统的水稻小麦之类作物外,同样也得靠着地瓜来维持粮食供应,赶紧打完这一仗正好亲自来指导他们进行育秧。

还有水泥的生产也不能断,崇祯在见识了铁筋水泥管的效果后已经决定开始……

当然不是修皇宫。

崇祯准备用这种东西修桥。

不得不说这个皇帝真得还是很关心百姓的,他要杨庆大量制造水泥然后以水泥和石头,在各地展开一场修桥运动,把那些江南水乡的简陋木桥统统换成水泥石拱桥。

话说他的眼光也很独到。

他一眼就看到了水泥这种东西在目前的大明最大的价值所在,和给他修皇宫相比,用这种产量稀少的东西修桥才能最大限度体现它的价值,这还幸亏铁的产量有限,要不然他该连真正的钢筋水泥桥梁都想到了。这一点上倒不愧是天启的弟弟,还是有一定科学头脑的,所以接下来水泥的生产还必须扩大,这些辽民的任务可是很重,而从事工业生产的前提,就是他们的农业必须能提供超出需要的粮食。

至于推广到其他地方……

杨庆还没那么大方,话说这些可是他的产业。

他很清楚随着一个个势力被清除,朝廷财政一天天增加,崇祯的军事实力一天天增强,他的好日子也一天天到头了,他其实就是个带把的魏忠贤,崇祯用着他当打手,用着他拉仇恨。但一切走上正轨后,他也基本上就该被踢到一边以修复崇祯和士绅之间的感情裂痕了,皇帝终究还得是士绅的皇帝,指望一个皇帝长久和士绅对立是不可能的,他们之间的斗争归斗争,但指望出一个皇帝领导人民翻身做主人是不可能的。

那完全是幻想。

翻身做主人了还要皇帝干什么?

他除非想为这个腐朽的封建时代为奴一百年,否则他和崇祯终究还是要走上对立的,但为奴一百年这种事情,他还没那么重的奴性,还不至于把跪伏在皇帝脚下做狗视为莫大的光荣。

他的心灵还没扭曲到那种地步。

话说现在的他也很迷茫。

但无论他以后怎么做,都必须先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

“忠勇伯,该走了!”

远处的黄得功喊道。

在黄得功身后的长江上,一支庞大的舰队绵延看不到首尾。

杨庆和他结拜大哥道别后,转身骑上马直奔码头,很快和黄得功一起登上了他俩的帅舰,这支庞大的舰队满载着九万大军,沿着长江逆流而上直指九江。

第一二八章 军阀都是渣渣

九江。

“老子大炮锁江,任那杨庆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过这九江城。”

卢光祖得意地说道。

此时这位原本历史上随豪格一起南下四川,扫灭张献忠的咱大清一等阿达哈哈番,正站在九江福星门城楼上,看着面前辽阔大江,滚滚长江水在不过几十丈外浩荡东流,下游无数战船拥挤在江边,但没有一艘敢越过一里外的回龙塔。

因为他这边数十尊大炮正伸出黑洞洞的炮口。

这就是九江城的重要处。

这座经历无数战争考验,在中国古代历史上留下无数印记的柴桑,浔阳,江州城,其实就紧贴长江,几乎可以说走上江岸就是城墙,别说是红夷大炮之类重炮,就是一门千斤弗朗机都能架在城墙上锁断仅仅千米宽的江面……

“听说那杨庆真会飞啊!”

他身旁手下很不开眼地说道。

“飞?”

卢光祖鄙夷地说。

“吹牛谁不会啊!老子我还说当年砍过几百颗建奴的人头呢!他真要是会飞,那就飞过这九江城我看看!”

他紧接着说道。

好吧,他其实是辽东人,当初辽东沦陷时候跟着逃到关内的卫所军官,实际上不仅仅是他,左良玉手下很大一部分都是这样的,比如后来做到咱大清四川总督的李国英,这也是左梦庚降清如此干脆的原因。其实就是没有被黄得功击败或者没有左良玉清君侧,他们这个军事集团在面对南下清军的时候,基本上也是投降的结果。这些从辽东被清军赶出的旧辽东卫所军,在关内当了十几年流浪者之后,发现自己最终还是没逃过这个梦魇一样的恶魔,最终的结果都是放弃了继续抵抗下去的勇气。

黄得功这样的才是异类。

所以黄得功一死几乎尸骨未寒,他部下同样出自辽东的马得功就拿弘光当礼物投降了清军。

“将军,快看回龙塔上!”

突然间一名举着望远镜的部将喊道。

卢光祖赶紧拿起望远镜。

“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紧接着惊叫道。

在他的望远镜视野中,一里外雄据回龙矶的高塔上,很显然多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因为距离远他这望远镜又不是现代军用望远镜,最多只能看出此物比塔顶还大,两端都超出了塔顶的范围,整个看起来就像……

就像一对翅膀。

或者干脆说是一个巨大的风筝。

“他,他,他不会真得会飞吧?”

卢光祖脸色瞬间白了,他举着望远镜战战兢兢地说。

他手下那些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军官,也都一个个脸色紧张。

那当然是杨庆了。

九江城是必须得打开,黄得功的大军已经登岸,并且向九江城东的两座城门发起了炮击,但这种进攻并不是那么容易,这座要塞四周除了水就是湿地,现在已经开春基本上没有了冰雪,进攻的明军必须在冰冷的泥泞中把那些大炮推到阵地,然后和守军进行对轰,但这种方式明显不符合杨庆的节奏,他要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抵达武昌拿下左良玉。

他没兴趣在这里浪费时间。

更何况这样的炮轰还会对城里老百姓造成不小的伤亡,既然这样干脆来简单的吧!

话说这里可是有一个起飞场的。

这里有一座近四十米高的高塔可以供他利用。

不过……

“这距离还是有点远啊!”

锁江楼回龙塔上背着三角滑翔翼的杨庆,很不放心地看着至少一里外的九江城。

他此时背的就不是制导炸弹版的了,这是一架真正的三角滑翔翼,翼展超过了十米,为了尽量减重,就连蒙皮也变成用丝绸层层绷紧并糊好的,为了确保不会断,他其实是通过一根根连接在骨架多个点的绳索吊着两个握把,以便于均匀受力,毕竟他这个不可能达到现代材料的强度,不过这样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因为这是要真正飞行,不是延长跳跃距离的滑翔,而是借助风力的真正翱翔飞行。

这里到九江城太远了。

尤其是他还带着两把凶器呢!

“玛的,不管了?”

他说着双手分别抓紧两边的特制把手,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江风,还有手上越来越强的升力,深吸一口气后沿着脚下向下的塔顶猛然发力,几乎以他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向前蹿出。紧接着就感觉脚下一空,向上的升力带着他直接飞起,因为他的速度快此时获得的是类似飞机起飞的效果,所以他的高度甚至短暂上升到比塔顶还高出一大截。

但随即因为速度下降开始了下坠。

与此同时一股强劲的江风托着他陡然稳住,就像天空中展开双翼的鸟一样以一种平滑的方式掠过江岸,在城墙上卢光祖和部下士兵傻了般的目光中迅速拉近着距离。

“开炮!”

突然醒悟的卢光祖惊叫道。

他身旁一门弗朗机炮立刻瞄准了天空中的杨庆。

好在这些火炮都有一点小小的仰角,居然奇迹般对准了他们的目标。

“飞,我看你怎么飞!”

卢光祖恶狠狠地将点火杆杵向点火孔。

这门弗朗机骤然喷出火焰。

但也就在同时,杨庆在气流推动下略微一偏,炮弹在他身后至少三十米外飞过,还没等这场人类战争史上第一次地空战斗打响第二炮,他就已经像展翼的鹰一样掠过城墙。就在掠过的瞬间杨庆双手一松,那三角滑翔翼陡然失去他下坠的力量带动,立刻被风刮得如同断线风筝般直飞向天空,而杨庆却一下子砸在了城楼上,带着被推开的瓦片从从城楼上滑落……

“只诛卢光祖,胁从无罪!”

半空中的他大吼一声,两把铁挝左右一分,带着浑身杀气落在城墙上。

“快,杀了他!”

距离他十几米的卢光祖发疯一样吼道。

然后那些士兵们犹豫着,很显然他们没有动手的勇气,好在几个他的亲信最终还是举起了鸟铳,杨庆右手铁挝随手一钩,旁边一名倒霉的军官立刻被勾住,就在对面火光喷射的瞬间,这家伙已经被拖到他前方,然后在子弹击打中浑身乱颤。

下一刻杨庆抬脚将这一百多斤重踹飞出去。

就在那死尸砸落在鸟铳手中间的同时,他横着双挝迈着并不快的步伐继续向前,而在他两旁那些士兵无人敢动手。

从天而降的震撼太强烈了。

这些士兵本身就因为各种传闻对他有很深的畏惧心理,此刻他再以如此诡异的画风登场,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很难敢于迎战他,说到底谁都明白,他们这些人无论怎么算那都是叛乱的。左良玉和那些将领们的确为了割据一方,但当兵的跟着谁不是混饭吃,而且在这些传闻中,忠勇伯可都是以爱惜士卒出名的,刘良佐部下原本饭都经常吃不饱,忠勇伯斩杀刘良佐后,他的部下立刻得到了拖欠的大部分军饷。

既然这样大家还是看看好了。

“快,快杀了他!”

卢光祖拽过一名部下向前一推带着惊恐喊道。

那部下咬牙纠结着。

“快,快上啊!”

卢光祖带着哭腔吼道。

不过他自己却在后退。

那部下猛然间大吼一声,举起手中的雁翎刀……

下一刻他突然转身。

那雁翎刀对着卢光祖斩落。

“你,你,你这狗贼……”

卢光祖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歪着喷涌出鲜血的脖子,抬起手颤巍巍地指着他,还没等说完嘴里的血就涌了出来,然后他重重地倒在地上,躺在那里不断抽搐着。

“干得不错!”

杨庆走过来说道。

“小的不敢让此贼污了爵爷的手。”

那家伙卑躬屈膝地说道。

“去告诉其他兄弟们,都别再执迷不悟了,靖南伯给你们带了十万犒军银呢!不赶紧打开城门分银子,在这里傻呵呵地打个屁!那左良玉就是得了湖广,还能给封你们公侯怎么着?跟着皇上才前途无量,皇上新政找那些士绅收了税还不是给兄弟们发饷?你们跟着左良玉护着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杨庆说道。

“爵爷,就等您一句话了!”

那军官激动地说。

“都说爵爷拿当兵的当兄弟,小的以前还不信,今日才知道爵爷真是爱兵如子啊!”

另一个军官同样凑上前说道。

他因为上前拍马屁太急切,没有注意自己脚下,正好一脚踩在了地上的卢光祖胸前,后者抽搐了一下,脖子上又挤出一滩鲜血,然后他终于在无人关注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还不快去!”

杨庆说道。

“小的这就去!”

那俩军官眉开眼笑地说。

紧接着随着这好消息的传开,城墙上立刻一片欢腾,同样其他各处防守的卢光祖部下也纷纷放弃抵抗,痛痛快快地打开城门,外面早就已经等待的黄得功等人率军迅速进入了九江城,当他兑现杨庆的承诺,把十万两犒军银摆在这些士兵面前后,这些家伙立刻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明讨逆的先锋。

话说杨庆带了整整一百万两银子。

他要跟中原大战时候挨个发支票,转眼瓦解对手百万大军的光头佬学习。

不得不说这样的方式效果就是明显,管你以前对谁忠心耿耿呢!

这银子一拍就都听咱的!

第一二九章 国之重器

武昌。

“左良玉,出来接旨!”

杨庆拎着装逼专用的方天画戟在武胜门外跃马高喊。

他进军武昌的路上可以说兵不血刃。

毕竟他既有九江倒戈的卢光祖部下为前锋,又有大量白银开道,沿途各城完全敞开大门,事实上过了九江也就没什么要塞可言了,九江没有挡住他们那其他地方的挣扎毫无意义,就这样还没等被他一棍子打懵的左良玉反应过来,他和黄得功水陆并进的大军就已经兵临武昌城下,甚至就连张名振的水师都已经在北岸夺取了汉口。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毕竟在武昌是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势如破竹了。

左良玉闭门不出。

他的战略很简单,既然九江没能阻挡杨庆,那就干脆在武昌城下拼耐力吧!

反正他城里有的是粮食,那些士绅也可以说和他齐心协力。

杨庆的确不好惹,野战堪称无敌,话说连多尔衮都被打得丢了一个蛋蛋,左良玉自认自己的大军还达不到八旗的战斗力,更何况那黄得功也不是善茬,出去野战胜算不大。但明军又不是说全都是能打的,他在这里和杨庆耗着,而他在荆州,岳阳等地的部下南下洞庭湖从长沙向东攻江西,在承天等地的部下越大别山攻淮西甚至取合肥从江北威胁南京……

这就足够了。

这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像杨庆这样没头脑只知道蛮干的莽夫懂个屁,他知道真正的统帅该如何打仗吗?

事实这也的确是好办法。

他在外面的部下无论拿下南昌还是合肥,结果都是逼得崇祯认输,毕竟他现在干的事情,其实是所有士绅一致拥护的,他们都巴不得有个人为他们出头逼迫崇祯停止新政,左良玉的部下在江西不会遭遇真正的坚决抵抗的。就算有抵抗的也没用,因为明军主力全在江北和南京,江西无非就是些烂无可烂的卫所兵,在他手下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面前,那完全就是渣渣一样,估计别说是一触即溃了就是望风而溃都很正常。

而拿下南昌可以向浙东进攻。

崇祯会立刻屈服。

崇祯承受不了这样的代价。

然而他的计划的确很好,但可惜他的对手那蛮干也不好对付啊!

“左良玉抗拒圣旨,谋逆作乱,罪只左良玉父子,武昌军民为其胁迫者既往不咎,勿为自取灭亡,陛下有旨以银百万两赐湖广诸军,九江之军诛杀叛将卢光祖,皆已反正领赏,尔等尚欲待何时?有诛左良玉父子者赏黄金五千两,赐伯爵。”

杨庆继续喊道。

然后武胜门城墙上火光闪耀,一连串炮弹打在他周围。

那胯下战马嘶鸣一声立起。

“简直自寻死路!”

杨庆冷笑道。

说完他立刻将手中方天画戟向着头顶一举。

后面一字排开的五十门红夷大炮同时发出怒吼,炮弹在他头顶呼啸而过,在武胜门上打得碎砖飞溅。不过这种要塞级城墙没那么脆弱,十几斤重实心弹在飞了近一里后,基本上也就磕碎几块城砖,但如果想再继续拉近距离,那就得面对城墙上大炮居高临下的轰击了。所以在这样的火炮对射中,最好的办法就是选择一处比城墙还高的阵地,但武昌城北是一片浩荡的沙湖呢,就湖岸和长江之间一带最多二里宽湿地,甚至中间还横着一条连接的水道。

这样地方哪有合适的炮位?

当然,这小事不值一提。

杨庆早有准备。

紧接着他将那方天画戟一晃,后面的炮击立刻停止,然后他很有装逼风范地冲着城墙上傲然一笑。

“左良玉,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他嚣张地吼道。

然后他以最快速度调头,催动战马回到己方阵型,并且迅速穿过炮兵阵地,到了另外一处正在架设大炮的阵地上。

真正的重炮阵地。

在这里六门口径超过五寸的巨炮正在临时征用的耕牛,还有无数士兵的拖拽推动下,在不得不铺上圆木和稻草的地面上一点点向前磨蹭,不时有士兵累得筋疲力尽倒下,然后被拖到一旁紧接着另外备用的上前接替。而黄得功带着一脸亢奋,手中拎着皮鞭亲自在一旁监督着,在这些大炮后面,还有一辆辆满载弹药的新式四轮马车,一个个脑袋大的光滑实心铁球摆放着,那些拉车的牛缓慢迈步向前……

这是三十斤长管攻城炮。

或者崇祯亲自命名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

杨庆督造的。

话说他其实不会铸炮,但作为一个现代人这完全就是最基础的物理知识,说白了影响这东西质量的无非就是材料纯净度而已,炮管容易炸膛除了管壁厚度不够外主要就是杂质太多,那就精炼到最纯净好了。以那些工匠精炼的铜再加上同样精炼的锡,通过熔炼试验最终得到延展性最好的配比,然后再让那些工匠以铸造工艺品的精神来铸造出炮管。

多花银子呗!

没有镗床那就以手工方式,把內膛打磨到最光滑和最圆。

而炮弹的铸造同样以铸造工艺品的精神,铸造到和炮膛契合度最佳,甚至为了确保不出问题,每一门炮的炮弹都是专用,这样也就不存在公差问题了……

这就足够了。

前膛炮又不是什么高端技术,大明的炮烂是偷工减料的结果,并非大明工匠没有铸造高档火炮的能力。

这就是个成本问题。

杨庆直接撒出一万两银子一门炮。

话说从葡萄牙人手中买的红夷大炮才一千两一门,那还是葡萄牙人狠宰肥羊,再加上购买者虚报牟利,而他就实打实地一万两来一门,最终结果就是给大明铸造出这六门堪称真正的国崩,炮弹重量三十斤,实际上按欧洲标准都快赶上四十二磅炮了,夸张的二十五倍径,一千米內可确保威力,一里內精度可以保证击中一栋房子。

唯一的缺陷是重达万斤,而且还是一万多斤。

“这要是能轻点就好了!”

王之仁在一旁感慨道。

话说这种堪称国之重器的,自然只有京营才有权使用。

“有长江运河汉江湘江呢,你管那轻重干什么?”

杨庆说道。

话说他手拄方天画戟的形象,在这种恍如拿破仑战争时候的背景中也的确可以说画风诡异了。

尤其是旁边黄得功还穿山文甲,头戴明显装逼用的凤翅盔呢!

的确,他有这好条件啊!

江南四通八达的水网,可以确保别说万斤重炮,他就是弄几门乌尔班也照样可以畅通无阻,无非就是从船上卸麻烦点,但这个可以用专门的运输船解决,一门炮一艘就像浮箱一样的特制运输船,吃水浅到只有一尺可以直接冲滩,配上桨手划船,找个合适的沙滩冲滩,前面迅速人工填木头石头之类铺路,弄个几十头牛从上面向下硬拽……

反正也没有码头能承受它们。

而在南京有专门修建的码头和特制的巨型吊臂,来负责把它们吊装上船,至于南京以外也简单,迅速挖出一个类似船渠的,把那些运输船弄进去,再用牛把它们拖上船。

这就足够保证机动。

至于运到战场的小事不值一提,江南哪座重要城市不是临河?

无非就是渡口到城下那点距离而已。

说话间第一门大炮就位,这片阵地距离武胜门不到一里,实际上准确说应该是五百米,而这也是红夷大炮有效射程的极限外,后者当然不可能真得一炮糜烂十几里。最大仰角射击或许能打几里,但真要说可以有效瞄准的射程也就三四百米而已,这本身也是欧洲战场上火炮最标准交战距离,威尼斯人测试的六十磅炮准确射击的距离也才六百多米,英国人的大蛇铳有效瞄准距离四百码,不过最大射程倒是超过两千。

一直到一鸦时候,英国战列舰也还是在虎门炮台五百米下锚与其对轰。

结果摧毁了炮台自己却几乎没挨几颗炮弹。

但这些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就不一样了。

“爵爷?”

一名军官看着杨庆行礼说道。

在他身旁一名装填手抱着沉重的炮弹塞进炮口,因为契合度高再加上仰角很小炮弹并没落下,另外一名士兵用推弹杆猛推一下才推下去。

杨庆亲自走过去趴在炮管上瞄准。

“点火!”

紧接着他满意地说。

说完他以最快速度跑到十几米外。

那军官拿着点火杆,小心翼翼地将火绳杵进了点火孔。

下一刻伴随一声炸雷般的巨响,在炮口火焰的喷射中,整个大炮猛然间向后一退,后面的支撑深深地犁开泥土,而在火焰和硝烟中,三十斤重的巨大炮弹呼啸着划破空气……

“一,二,三……”

就在杨庆数到三的时候,远处肉眼看见的武胜门城楼上尘埃飞扬,下一刻就像被怪兽猛然啃了一口般,一个诡异的缺口赫然出现,紧接着那城楼的一角仿佛垮塌的积木般塌落。

四周欢呼声瞬间响起。

“呃,没瞄好!”

杨庆却一脸遗憾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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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章 大明之自由女神

“当场付款,童叟无欺!”

杨庆看着面带愕然在仅仅十米外减速的一名骑兵军官说道。

那军官身后所有骑兵都在减速。

而杨庆对面正在涌来的徐勇部下也同样在放慢脚步,很显然他们的节操同样在他那两个振聋发聩的数字冲击下摇摇欲坠,只有徐勇和几名最忠诚的亲兵还保持原本的速度,不过这位咱大清谥号忠节的三等男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慌乱,很显然他对自己部下的节操也很有自知之明……

“别停下,杀了他赏银万两!”

徐勇吼道。

那些骑兵反而干脆停下了。

“第一,他不会兑现,第二,兑现了也得克扣,第三,这是他承诺的左良玉完全可以不认账!”

杨庆微笑着说。

一名骑兵下意识地点头。

很显然他们同样对自己长官的节操心知肚明。

“但我杨庆不一样!”

杨庆紧接着说道。

说话间他居然从怀里摸出了一颗蓝宝石来,然后用两个手指头捏着举到了半空中,那颗都快赶上鹌鹑蛋大的蓝宝石在西垂的斜阳下带着异样的光华,在白云悠悠的天幕背景上散发着无尽的诱惑,就像一个神秘的带着强大吸力的眼睛,在对着那些骑兵发出魅惑的力量,拉着他们的目光全都不由自主地投入它那恍如无尽如黑洞的蓝色……

他们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是我个人附赠的!”

杨庆像女妖一样用带着魔力的声音说道。

那军官骤然大吼一声,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

“左良玉父子谋逆作乱,徐勇助纣为虐,我等皆是陛下之臣子,食大明之禄忠君之事,当血战沙场以报圣恩,何故与此二逆同流合污,兄弟们,随我杀贼领赏!”

他举起长矛高喊着。

“杀贼领赏了!”

杨庆在他身后同样吼道。

“杀贼领赏!”

所有骑兵同时发出亢奋的高喊对着徐勇直冲过去,在他们背后杨庆继续高高举着那蓝宝石,就像高举着火炬的自由女神一样。

徐勇吓得急忙掉头。

但刚掉过头他就发现自己的部下表情诡异,尤其其中还有不少居然已经支起了长矛,这些长矛后面好几张拉开的弓明显在瞄准自己,他色厉内荏地举起手中的刀,但还没等他发出怒斥声,两支箭就突然对着他飞来。他吓得急忙往马头上一趴,两支箭几乎同时在他后背掠过,但他虽然躲过去了,旁边一名最忠心的亲兵却惨叫着坠落马下。

徐勇顾不上再扯淡了,毫不犹豫地向着不远处的护城河冲去。

还没等他到护城河边那些骑兵就到了。

下一刻伴着他的怒吼声,他被狂奔的骑兵淹没。

而城墙上正在观战的左良玉傻了一样看着这一幕,眼睁睁看着他的大将是如何在他的士兵围殴中,被刀砍矛刺鲜血淋漓着倒下的,而远处杨庆那举着蓝宝石的身影带着明显的嘲讽,嘲讽他的不自量力,嘲讽他那些手下所谓的忠诚在金钱面前是如何不堪一击,同样也在嘲讽他自认为坚不可摧的防御是如何不堪一击。

左良玉悲愤地看着他。

他似乎能够看到杨庆脸上那得意的笑容。

他再看看下面。

可怜的徐勇已经被乱刀砍死,那个原本很受他器重的骑兵军官正一脚踢开一名试图争功的,拎着刀过去剁下其头颅,看着徐勇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左良玉莫名地感觉胸口一阵发闷,就像是要喘不过气一样,他的身子不由得一晃……

“开炮,打死这群狼心狗肺的!”

他身旁左梦庚发疯一样吼叫着。

那些炮手们面面相觑。

这情况明显已经不妙了。

朝廷有忠勇伯,有恐怖的巨炮,更重要的是还有的是银子。

而左良玉有什么?军饷都只是勉强能发出一部分,更何况这是造反啊?造反倒也没什么,但得有成功希望才行,现在还有个屁希望,所仗着的无非就是武昌城易守难攻,想跟朝廷拼耐力逼朝廷屈服。可现在武昌城都已经事实上被大炮轰开了,这事实上已经算是失败了,剩下无非负隅顽抗,但左家的确只能是负隅顽抗,他们这些当兵的不一样,他们给左家殉葬岂不是傻子,这年头跟着谁不是当兵吃饭?跟着左良玉无非他对士兵好点,可他对士兵再好也不能为他把命赔上啊!

更何况忠勇伯还这么大方!

那银子是最实在的啊!

左梦庚毫不犹豫地抬脚把一名炮手踹倒,然后夺过点火杆,他并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爹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甚至已经站不住不得不趴在女墙上,脸上带着冷汗显得很是虚弱的样子,而拿着点火杆的他直接走到一门弗朗机旁,紧接着将火绳杵进了点火孔,下一刻伴随着炮声一枚炮弹正打在准备去邀功的骑兵中……

“老爷!”

几乎在炮声落下瞬间,左梦庚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发出的悲号。

他愕然回头。

他爹正在趴在女墙上,对着城外喷出一口鲜血……

而城外的江堤上。

“爵爷,徐逆已授首!”

那军官就拎着徐勇的脑袋走到了杨庆面前,他把脑袋往地上一扔行礼说道。

杨庆带着满意的笑容,随手把蓝宝石拋了过去。

那军官眉开眼笑地接过,他身旁部下一脸艳羡地看着,不过很快他们就不用艳羡了,因为张名振的座舰上一箱箱白银已经摆在了甲板,话说崇祯给杨庆的一百万两才花了不到二十万呢。事实上照目前这节奏,基本上是花不完的,好在杨庆已经和黄得功等人约好了,如果黄得功能让他花不完这些银子就结束这场战争,那么剩下的黄得功几家分了,所以老黄跟他手下那哼哈二将目前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不得不说忠勇伯就是体恤士卒啊!

不过这一次杨庆却没有下令直接分给这些士兵,而是从一名拍马屁的军官手中接过徐勇的战马,然后翻身上马,拎着双挝带着满意地表情看着面前越来越多的倒戈士兵……

“走,杀贼去也!”

他右手铁挝一挥说道。

“李国英和郝效忠也是一样价!”

他紧接着补充道。

那些士兵立刻爆发出了亢奋地吼声。

下一刻杨爵爷一马当先,带着数百骑兵和一千多步兵,径直撞向了李国英的侧翼,后者此时也发现了这里的情况,不过这位原本历史上的咱大清四川总督明显是聪明人,毫不犹豫地掉头率领部下亲信向武胜门逃去,话说他再不跑一旦被杨庆横击截断就真跑不了了,这仗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实际上没有杨庆的横击他也顶不住黄得功的正面进攻。

他跑了郝效忠自然也不会留下。

紧接着咱大清三等阿达哈哈番同样带着部下调头向南,冲向最近的忠孝门。

然后他们的战线瞬间崩溃。

正在和黄得功部混战的炮灰们一看后面的主将都跑了,那谁还继续抵抗就是傻子了,这一万多人绝大多数都以最快速度扔掉武器抱头一跪,然后换上谄媚的笑容看着他们原本的对手,一些头脑清醒的更是直接掉头杀向李国英和郝效忠的后队。

这也算为王师前驱了。

而黄得功一看这情形,同样立刻带着自己部下的精锐们投入战斗。

就连后面御营的王之仁也没忍住,他的部下同样加入,这支严格按照戚继光兵法训练的御营反而更像一支精锐,虽然没有黄得功部下那样全是死人堆里爬出的老兵,带着那种抹不去的杀气,但这些人却更像一支纪律化的军队,在持续近半年的训练后,他们身上已经有了真正意义上正规军的味道,与乱哄哄恍如草寇的黄部形成鲜明的对比。

当然,杨庆是看不到这些的。

他正在直扑李国英。

后者手下跑得最快的已经跑进了武胜门瓮城,城墙上是守军明显是想关闭城门升起吊桥,但这些汹涌而入的溃兵让这种企图变成了徒劳,而且因为守军的举动反而让城门处陷入了混乱,那些急于进城的溃兵和想关上城门的守军之间甚至发生冲突,整个进城的队伍在吊桥上陷入堵塞,还有倒霉的溃兵被挤入据说足有七米深的护城河。

李国英同样被堵在了北岸。

就在这时候,杨庆率领的骑兵终于到了,一马当先的杨爵爷双挝一横径直撞进了溃兵的队伍,带着身后骑兵瞬间完成凿穿,那些被冲散的溃兵纷纷扔掉武器跪倒求饶,紧接着杨庆掉转马头直奔李国英。

后者看看狂奔而来的杨庆。

然后他再看看堵得水泄不通的城门……

“兄弟们,打开城门捉拿左逆父子向皇上献功啊!”

他就像让子弹飞里面那管家一样,一挥手中的刀高喊道。

下一刻杨庆从他身旁掠过,就在他转过头露出谄媚笑容的瞬间,那铁挝的勾刃抓进了他的后背,伴随着杨庆的狂奔,他就像被老虎的利爪勾住的兔子般,一下子被甩到了半空,带着惨叫砸落在桥上拥挤的溃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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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章 大明之自由女神

“当场付款,童叟无欺!”

杨庆看着面带愕然在仅仅十米外减速的一名骑兵军官说道。

那军官身后所有骑兵都在减速。

而杨庆对面正在涌来的徐勇部下也同样在放慢脚步,很显然他们的节操同样在他那两个振聋发聩的数字冲击下摇摇欲坠,只有徐勇和几名最忠诚的亲兵还保持原本的速度,不过这位咱大清谥号忠节的三等男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慌乱,很显然他对自己部下的节操也很有自知之明……

“别停下,杀了他赏银万两!”

徐勇吼道。

那些骑兵反而干脆停下了。

“第一,他不会兑现,第二,兑现了也得克扣,第三,这是他承诺的左良玉完全可以不认账!”

杨庆微笑着说。

一名骑兵下意识地点头。

很显然他们同样对自己长官的节操心知肚明。

“但我杨庆不一样!”

杨庆紧接着说道。

说话间他居然从怀里摸出了一颗蓝宝石来,然后用两个手指头捏着举到了半空中,那颗都快赶上鹌鹑蛋大的蓝宝石在西垂的斜阳下带着异样的光华,在白云悠悠的天幕背景上散发着无尽的诱惑,就像一个神秘的带着强大吸力的眼睛,在对着那些骑兵发出魅惑的力量,拉着他们的目光全都不由自主地投入它那恍如无尽如黑洞的蓝色……

他们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是我个人附赠的!”

杨庆像女妖一样用带着魔力的声音说道。

那军官骤然大吼一声,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

“左良玉父子谋逆作乱,徐勇助纣为虐,我等皆是陛下之臣子,食大明之禄忠君之事,当血战沙场以报圣恩,何故与此二逆同流合污,兄弟们,随我杀贼领赏!”

他举起长矛高喊着。

“杀贼领赏了!”

杨庆在他身后同样吼道。

“杀贼领赏!”

所有骑兵同时发出亢奋的高喊对着徐勇直冲过去,在他们背后杨庆继续高高举着那蓝宝石,就像高举着火炬的自由女神一样。

徐勇吓得急忙掉头。

但刚掉过头他就发现自己的部下表情诡异,尤其其中还有不少居然已经支起了长矛,这些长矛后面好几张拉开的弓明显在瞄准自己,他色厉内荏地举起手中的刀,但还没等他发出怒斥声,两支箭就突然对着他飞来。他吓得急忙往马头上一趴,两支箭几乎同时在他后背掠过,但他虽然躲过去了,旁边一名最忠心的亲兵却惨叫着坠落马下。

徐勇顾不上再扯淡了,毫不犹豫地向着不远处的护城河冲去。

还没等他到护城河边那些骑兵就到了。

下一刻伴着他的怒吼声,他被狂奔的骑兵淹没。

而城墙上正在观战的左良玉傻了一样看着这一幕,眼睁睁看着他的大将是如何在他的士兵围殴中,被刀砍矛刺鲜血淋漓着倒下的,而远处杨庆那举着蓝宝石的身影带着明显的嘲讽,嘲讽他的不自量力,嘲讽他那些手下所谓的忠诚在金钱面前是如何不堪一击,同样也在嘲讽他自认为坚不可摧的防御是如何不堪一击。

左良玉悲愤地看着他。

他似乎能够看到杨庆脸上那得意的笑容。

他再看看下面。

可怜的徐勇已经被乱刀砍死,那个原本很受他器重的骑兵军官正一脚踢开一名试图争功的,拎着刀过去剁下其头颅,看着徐勇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左良玉莫名地感觉胸口一阵发闷,就像是要喘不过气一样,他的身子不由得一晃……

“开炮,打死这群狼心狗肺的!”

他身旁左梦庚发疯一样吼叫着。

那些炮手们面面相觑。

这情况明显已经不妙了。

朝廷有忠勇伯,有恐怖的巨炮,更重要的是还有的是银子。

而左良玉有什么?军饷都只是勉强能发出一部分,更何况这是造反啊?造反倒也没什么,但得有成功希望才行,现在还有个屁希望,所仗着的无非就是武昌城易守难攻,想跟朝廷拼耐力逼朝廷屈服。可现在武昌城都已经事实上被大炮轰开了,这事实上已经算是失败了,剩下无非负隅顽抗,但左家的确只能是负隅顽抗,他们这些当兵的不一样,他们给左家殉葬岂不是傻子,这年头跟着谁不是当兵吃饭?跟着左良玉无非他对士兵好点,可他对士兵再好也不能为他把命赔上啊!

更何况忠勇伯还这么大方!

那银子是最实在的啊!

左梦庚毫不犹豫地抬脚把一名炮手踹倒,然后夺过点火杆,他并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爹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甚至已经站不住不得不趴在女墙上,脸上带着冷汗显得很是虚弱的样子,而拿着点火杆的他直接走到一门弗朗机旁,紧接着将火绳杵进了点火孔,下一刻伴随着炮声一枚炮弹正打在准备去邀功的骑兵中……

“老爷!”

几乎在炮声落下瞬间,左梦庚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发出的悲号。

他愕然回头。

他爹正在趴在女墙上,对着城外喷出一口鲜血……

而城外的江堤上。

“爵爷,徐逆已授首!”

那军官就拎着徐勇的脑袋走到了杨庆面前,他把脑袋往地上一扔行礼说道。

杨庆带着满意的笑容,随手把蓝宝石拋了过去。

那军官眉开眼笑地接过,他身旁部下一脸艳羡地看着,不过很快他们就不用艳羡了,因为张名振的座舰上一箱箱白银已经摆在了甲板,话说崇祯给杨庆的一百万两才花了不到二十万呢。事实上照目前这节奏,基本上是花不完的,好在杨庆已经和黄得功等人约好了,如果黄得功能让他花不完这些银子就结束这场战争,那么剩下的黄得功几家分了,所以老黄跟他手下那哼哈二将目前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不得不说忠勇伯就是体恤士卒啊!

不过这一次杨庆却没有下令直接分给这些士兵,而是从一名拍马屁的军官手中接过徐勇的战马,然后翻身上马,拎着双挝带着满意地表情看着面前越来越多的倒戈士兵……

“走,杀贼去也!”

他右手铁挝一挥说道。

“李国英和郝效忠也是一样价!”

他紧接着补充道。

那些士兵立刻爆发出了亢奋地吼声。

下一刻杨爵爷一马当先,带着数百骑兵和一千多步兵,径直撞向了李国英的侧翼,后者此时也发现了这里的情况,不过这位原本历史上的咱大清四川总督明显是聪明人,毫不犹豫地掉头率领部下亲信向武胜门逃去,话说他再不跑一旦被杨庆横击截断就真跑不了了,这仗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实际上没有杨庆的横击他也顶不住黄得功的正面进攻。

他跑了郝效忠自然也不会留下。

紧接着咱大清三等阿达哈哈番同样带着部下调头向南,冲向最近的忠孝门。

然后他们的战线瞬间崩溃。

正在和黄得功部混战的炮灰们一看后面的主将都跑了,那谁还继续抵抗就是傻子了,这一万多人绝大多数都以最快速度扔掉武器抱头一跪,然后换上谄媚的笑容看着他们原本的对手,一些头脑清醒的更是直接掉头杀向李国英和郝效忠的后队。

这也算为王师前驱了。

而黄得功一看这情形,同样立刻带着自己部下的精锐们投入战斗。

就连后面御营的王之仁也没忍住,他的部下同样加入,这支严格按照戚继光兵法训练的御营反而更像一支精锐,虽然没有黄得功部下那样全是死人堆里爬出的老兵,带着那种抹不去的杀气,但这些人却更像一支纪律化的军队,在持续近半年的训练后,他们身上已经有了真正意义上正规军的味道,与乱哄哄恍如草寇的黄部形成鲜明的对比。

当然,杨庆是看不到这些的。

他正在直扑李国英。

后者手下跑得最快的已经跑进了武胜门瓮城,城墙上是守军明显是想关闭城门升起吊桥,但这些汹涌而入的溃兵让这种企图变成了徒劳,而且因为守军的举动反而让城门处陷入了混乱,那些急于进城的溃兵和想关上城门的守军之间甚至发生冲突,整个进城的队伍在吊桥上陷入堵塞,还有倒霉的溃兵被挤入据说足有七米深的护城河。

李国英同样被堵在了北岸。

就在这时候,杨庆率领的骑兵终于到了,一马当先的杨爵爷双挝一横径直撞进了溃兵的队伍,带着身后骑兵瞬间完成凿穿,那些被冲散的溃兵纷纷扔掉武器跪倒求饶,紧接着杨庆掉转马头直奔李国英。

后者看看狂奔而来的杨庆。

然后他再看看堵得水泄不通的城门……

“兄弟们,打开城门捉拿左逆父子向皇上献功啊!”

他就像让子弹飞里面那管家一样,一挥手中的刀高喊道。

下一刻杨庆从他身旁掠过,就在他转过头露出谄媚笑容的瞬间,那铁挝的勾刃抓进了他的后背,伴随着杨庆的狂奔,他就像被老虎的利爪勾住的兔子般,一下子被甩到了半空,带着惨叫砸落在桥上拥挤的溃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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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二章 宿命

“放!”

就在杨庆甩出李国英的同时,对面城墙上传来一声怒吼。

他立刻抬起头。

瓮城的城墙上一名将领正做挥刀状。

然后……

然后木有然后了。

站在城墙上举着鸟铳的那些士兵们面面相觑,然后看看护城河北岸已经勉强进入射程的杨庆,但就是没有一个扣动扳机的,可怜那将领就像傻子一样保持着挥刀的动作,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们,那崩溃的表情恍如温香软玉中满怀信心准备破门而入,但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个太监一样。

“开火!”

他带着颤音吼道。

那些士兵们继续无动于衷。

“快开火啊!”

他虚弱地喊着。

然后那枪声终于响起了,而他看着对面一道道喷射的火焰,在子弹的冲击中不断颤抖着,最后在一颗正中面门的子弹撞击下栽倒坠落。

“打开门!”

杨庆站在桥头威严地喝道。

“爵爷您稍等!”

一名军官卑躬屈膝地说。

很快正堵在城门內奋力闭门的士兵,恍如泄气的皮球般迅速后退分向两旁让开道路,拥挤在那里的溃兵一下子冲开半闭的城门涌入武昌城,在他们身后杨庆率领着那些倒戈的士兵紧接着冲了进去。而同样原本守卫在这里的士兵也迅速从城墙上冲下,抢在前面给忠勇伯开道,他们到达贡院时候后面的黄得功所部就已经开始进入武昌了。汹涌而入的洪流迅速分散开涌入一条条街巷,就这样在武昌城内开始了激荡,而当汉阳门的守军同样倒戈并打开城门后,就连长江上的张名振部都在汉阳门码头登陆,开始直接冲进这座城市。

武昌正式被攻破。

当然,战斗还没有结束。

因为杨庆他们攻破的只不过是武昌外城,里面还有一座內城,也就是蛇山南边的楚王府,这座王府几乎占了三分之一个武昌城,蛇山就是府城的北墙,左良玉在自导自演了抗旨的兵变后,就很干脆地移居更加易于防守的楚王府,而且在那里驻守了他最亲信的部下。

当然,这只是小事。

对楚王府的进攻根本都不需要杨庆动手,那些倒戈的士兵就解决了,事实上杨庆也不认为左良玉那些所谓的亲信真得会为左家殉葬。

“何腾蛟?”

布政使司衙门里,杨庆看着被解救的湖广巡抚笑道。

后者和几个不愿意附逆的官员都被软禁在这里,其中包括了从北方南逃而来,因为忠心而被崇祯任命为布政使的杨鹗,原本历史上他和哥哥杨鸿一起在湘西募兵抗清时候被土官所杀。他是湖广本省,应该算这时候湖广籍官员里面职位相当高的了,崇祯南渡以后因为绝大多数官员都是江浙一带的,本省为官的情况已经很难避免了,更何况内阁那些江浙大臣也欢迎这种本省为官的改变,所以这项制度基本上名存实亡。

原本历史上也是如此。

比如张国维就在弘光朝当过浙江巡抚。

而湖广的各级官员里面职务最高的是总督湖广江西军务袁继咸,但他被左良玉软禁在楚王府。

剩下还有三个巡抚。

湖广,郧阳,偏沅,后一个相当于湖南,郧阳已经划归李自成,所以郧阳巡抚改为承天巡抚,实际上负责襄阳及随枣一带,不过这些都是临时性质的派遣职务,真正湖广类似高官的就是布政使。

“二位怎么没有得救的喜悦啊!”

杨庆说道。

“多谢忠勇伯!”

杨鹗干笑了一下。

话说对于他们来说,还真不好说是到底希望左良玉输还是赢,尽管他们出于节操没有与之合作,但他们也知道左良玉赢了才是皆大欢喜,无论作为湖广本省的杨鹗,还是贵州人的何腾蛟,心里都明白这场战争其实是他们的家乡士绅发动的,左良玉只不过是被推出来当枪使,如果左良玉赢了,那么他们这些文官和家乡士绅们就都可以继续不交税了。

但现在……

何腾蛟和杨鹗相视一眼,紧接着同时长叹一声。

杨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爵爷,抓住左逆了!”

就在这时候,田雄进来满脸笑容地说。

话说他们的速度也是很快,照这个速度看对楚王府的进攻是肯定没打的。

“那还不赶紧带过来!”

杨庆说道。

“那个,爵爷,卑职怕还没抬到这儿他就得咽气了,靖南伯的意思是您最好亲自过去。”

田雄小心翼翼地说道。

“呃?!”

……

左良玉奄奄一息了。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楚王府的一座大殿內,杨庆不无唏嘘地看着面前明显已经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左良玉。

后者就躺在地板上。

不过杨庆并没有见到左梦庚,据说后者带着一批最忠心的家奴把他爹抬回来之后,往这里一扔随便叫了几个侍女伺候着,自己跑到内宅搜罗一批金银珠宝仓皇逃走,也不能说左梦庚不孝,估计他也明白带着他爹逃跑不用跑出武昌城,他爹就得被折腾得咽气。话说这个结果让杨庆也很意外,他没想到最终左良玉还是这样一个结果,这也算是宿命了,这样也不算坏事,至少对于崇祯来说把左良玉明正典刑还是有些尴尬,毕竟这个人跋扈归跋扈,但还是最大限度保持了自己的节操。

他自己病死是最好的结果。

“我若不如此,早晚也得进你的北衙!”

左良玉虚弱地说。

“忠勇伯听说还是神医!”

他看着杨庆给自己诊脉的手说。

“至少我治不好的病,咱们大明也不会有其他人能治好,话说你这身体就是没有这件事,恐怕也就最多再撑个一年半载,你这完全就病入膏肓了,估计你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那你何苦要快死了还背个叛逆之名呢?”

杨庆说道。

这老家伙其实早就病重了。

“老夫亲人皆无,唯有一子,若不做最后一搏,难道老夫死后皇上还能容得下他?皇上恐怕早就想杀我父子了,只是怕落得个赵构的名声,老夫能如此恐怕皇上开心着呢!如今成王败寇,老夫征战多年生死早已看淡,此刻落得这样结果也认命了。但别以为你们就会有什么比老夫更好的结果,自古以来哪个皇帝容得下藩镇?刘泽清完了,刘良佐完了,高杰也完了,现在老夫也完了,下一个就是你黄闯子了,你忠心也罢不忠心也罢都一样,那岳飞可够忠心了,不也一样有风波亭吗?

等外面的藩镇都清理干净了,那时候就该忠勇伯你这样的了。

忠勇伯所向无敌,军中号为战神,甚至都说你是神仙下凡,你都如此了那又置皇上于何地?功盖天下者不赏,勇略震主者身危,忠勇伯觉得你如今符合哪一条?更别说忠勇伯据说与李自成还颇有交往。

李自成何人?

陛下生死之仇也!

忠勇伯身为明臣,却与他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难道你以为你受皇上重用就不会在皇上心中留下芥蒂了?如今皇上用着你,当然忍得下这些,但当一切都扫平后你还有什么用处?你没用了的时候,你那些让皇上不快的事情自然一桩桩都翻出来了,忠勇伯,老夫好歹也年长些,也算是如今临死前的一番肺腑之言了。”

左良玉说道。

话说他还不知道杨庆甚至都打过崇祯呢!

“忠勇伯,此贼挑拨离间,干脆弄死算了!”

黄得功说道。

很显然他也有点心虚了,毕竟仔细算算原本的南方各镇在左良玉完蛋后还真就剩他自己了,崇祯不可能容忍这些军头存在下去那也是必然的,任何一个皇帝都只有在乱世才允许这种非正常情况存在,只要恢复了秩序肯定首要就是收军头们兵权,京营的设立就代表着崇祯的目标,而他无论心里是不是忠心的,他终究也是这些军头中的一员。

当然,这种想法只能是想法,别说是说出来了,就是听别人说都不能听!

得赶紧让这个家伙闭上嘴。

他紧接着就要拔刀。

杨庆抬手止住了他。

“你说这么多的废话,无非就是想让我们放过你的儿子,然后留着你儿子继续玩寇而已,话说我们倒是没什么,我们和你也好歹并无私怨,说到底就是给皇上办事尽自己职责,你儿子能抓到就抓到,抓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我就怕你儿子自己做傻事呀!你那些在外面的手下们可都等着他的人头来向皇上邀功呢!”

他笑着对左良玉说道。

左良玉脸色一变,突然间剧烈地咳嗽起来,很快就因为呼啸困难而大口地拼命吸气,但刚吸了两口突然间喷出一口血来,那脸色瞬间变得腊黄如纸,他虚弱地抬起手,也不知道是要指杨庆还是要抓住他找一根救命稻草,就那么虚弱地颤抖着,拼命张大嘴拼命吸气,而鲜血则不停地从他嘴里涌出。

很快那抬起的手就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脑袋一歪咽气了。

“就这点心理素质还跟我玩心理战呢!”

杨庆鄙夷地说。

第一三三章 戚家军的复活

左良玉的死亡并没有结束这场战争……

准确说只是新一轮大战的开始。

因为就在同时原本驻守岳州的王允成部已经南下,并且在偏沅巡抚李乾德那欲拒还休的表演中攻陷了长沙,而李乾德南逃衡阳和已经从广西返回的桂王保衡阳,说白了就是等左良玉这边战斗的结果,很显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早已经被黄澍给出卖了,还想继续扮演大明的忠臣,然后就算左良玉败了他也还是大明的忠臣。

而王允成在攻陷长沙后立刻就向进攻袁州。

他这一路目的已经很明确就是南昌,夺取南昌后再继续向东沿广信,衢州一路杀向浙东。

实际上不用这么麻烦。

只要他能夺取南昌,那么崇祯也就只能认输,为了收税再毁了这时候最重要的粮食产地江西,那就完全可以说是得不偿失了,如果再让浙东也遭到战火波及那可就麻烦了,而且朝中那些浙江籍大员们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们可是正等着左良玉的好消息呢!

左良玉若成功,使得湖广等三省摆脱新政,那他们肯定趁机要求一视同仁的。

他们的确没有激烈反对,可不代表他们就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啊!

而江北原本驻襄阳的金声桓同样南下夺取承天。

承天巡抚徐启元被乱军所杀。

他们这一路实际上是要南下增援武昌的,他们的目的是等杨庆在武昌城下师老兵疲后,再与反击的左良玉一起将其彻底击溃,只不过杨庆攻城的速度实在太快,金声桓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一天时间就攻破武昌,估计此时还在承天等着他们幻想中的时机呢,所以接下来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这一路。

此外还有驻守荆州的马进忠。

不过马进忠正在观望,很显然他对于和左良玉同流合污并不是很有兴趣,另外还有惠登相,过天星实际上已经出湖广,他驻军在夔州,他和马进忠一样在观望,而且据说惠登相已经病重,原本历史上他也是这一年病死的。

这两路基本上二十万两搞定。

至于左梦庚最终还是逃出了武昌,他带着大约五千残部,在城外与正纠结该奔那一边的郝效忠会合,居然没出现郝效忠砍了左梦庚反正这样在杨庆看来必然的事情,这样左良玉的在天之灵终于可以欣慰了,他终究还是有一个忠心耿耿的部下的。而他们这一路正在向西逃往岳州,估计是想在岳州等上游的马进忠和惠登相,如果等不到他俩那也就只好南下投奔王允成了。

而他们是肯定等不到的。

其他左良玉部下基本上都在武昌向杨庆投降,至于在武胜门上被乱枪打死的是原本历史上的咱大清河南总兵张应祥。

杨庆把金声桓很干脆地扔给了黄得功。

此时老黄手下的兵力再一次暴涨,他在武昌收编了整整十万左部,再加上九江投降的也归他指挥,老黄也是正经二十万大军,以他目前这样的实力对付金声桓很轻松,后者连能打再加不能打的加起来也不过十万,绝大多数还是不能打的炮灰,毕竟他是襄阳守将,还得防止对面的田见秀趁机南下搞他菊花。

至于马进忠等人那里,杨庆让被解救的总督袁继咸带着二十万两银子去解决。

这个总督主持湖广军务多年,在杂牌中还是很有威信的。

这都是小事。

大事是他绝对不能丢了南昌。

紧接着杨庆率领王之仁部登船顺流直下,因为这时候已经是开春换上了东南风,在鄱阳湖上船行的速度太慢,他很干脆地在九江登岸,带着两万大军强行军直奔南昌,话说王允成那里可是还有个老朋友呢!侯恂父子三人作为监军被左良玉派到了王允成军中,不出意外的话,侯恂应该和屁股疼的侯方域留在长沙,以他的声望镇抚当地士绅,同时以他儿子的屁股展现昏君奸臣的罪行,而侯方夏应该跟随着王允成向南昌进攻。

急行军的杨庆四天后到达南昌。

王允成同一天攻取临江。

杨庆几乎马不停蹄地出南昌抢先到达丰城。

王允成至樟树。

“拒绝投降?”

杨庆意外地说。

“他们不信左良玉已败!”

前去劝降的江西巡抚郭都贤说道。

“那就对了!”

杨庆释然。

他确实疏忽了这一点,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这太快也不全是好事,这时候距离他攻下武昌才不过几天时间呢,而且他的行军距离比左梦庚近得多还有武昌到九江的顺流速度优势,除非左梦庚提前派人以驿马通知,否则王允成这里真得很难知道武昌已被攻陷。

杨庆也疏忽了这一点,没有带几个当证明的降将来。

这事好办!

派人去武昌把左良玉的死尸抬来都可以,因为没有得到崇祯的明确处理,那死尸还没埋呢!估计把这死尸往军前一摆,就算王允成还想打,他手下那些将领和士兵也不会干的。

不过杨庆不准备这样干。

王允成所部总计四万,而他这边的御营王之仁部是两万,另外还有他从高得捷那里带来的五百铁骑,这个实力足够与之一战了,正好也可以检验一下御营的野战能力,这支军队训练了半年,至今还不知道真正的实力呢!

“既然他们要自寻死路,那就成全他们好了!”

杨庆冷笑道。

“忠勇伯,下官是否再调些兵马?”

郭都贤说道。

这个巡抚在原本历史上抗清失败后做了道士,而且还搞过三千道士下洞庭的反清起义,失败后就在修道中终老了,这一点难能可贵,要知道他如果降清的话绝对不会地位低了,因为他是洪承畴的恩人,被洪承畴视为恩师的。另外他有个女儿是出了名的才女诗人,和云南沐家定了亲,不过还没成亲,当然,杨爵爷肯定不会对他女儿有什么企图。可怜杨爵爷现在对所有非贱籍的女人都不敢有企图,生怕被张嫣抓住,别说是这样的巡抚千金了,就是一个普通民女除非被他买了变成奴籍的都不敢染指。

“不需要,本爵和御营足矣!”

杨庆说道。

他才不敢用那些卫所农奴呢!

这些人真上了战场不够给他制造麻烦的,当炮灰都不合格。

既然这样郭巡抚也就不再多事。

第二天两军正式交战。

丰城拖船埠。

“戚家军复活了?”

王允成看着前方惊叫道。

在他前方是一辆辆正在组合起来的偏厢车,这些人力推动的木制战车首尾相连,在返青的赣江边逐渐形成四座四方形的木制城堡,然后四座木制城堡又共同组成一个巨大的方阵,而在这些木制城堡內是一队队待命准备突击的骑兵……

上次他看到这种情景还是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那些被他们坑死的浙军也是这样,用这些车城以几千人硬抗数万八旗的进攻直至全军覆没。

而他们的三万辽军在坐视。

“马队,冲上去,别让他们完成列阵!其他各军进攻。”

他毫不犹豫地吼道。

这时候一个车城已经完成,那些步兵开始在外围布拒马,他很清楚接下来他会面对什么,当年浑河岸边数万八旗就是在这些车城面前几乎打残,遗尸数量甚至超过了战死的明军,那还是野猪皮时代堪称最悍勇的八旗,他可不认为自己的部下有那种水平,无论如何不能让车城组建完成。

“咱们还没列阵呢!”

他身旁监军的侯方夏急忙说道。

事实上他们的后续甚至都还没有到达呢!

“等不了了,这是当年戚家军的车营,一旦合成除了把红夷大炮摆上轰击剩下任何进攻都是送死!”

王允成推开他说道。

“杀!”

他拔出刀翻身上马。

他的最大优势就是骑兵,号称铁骑王的他,手中拥有左良玉部下最精锐的骑兵,整整七千骑跟随他准备一举扫荡江西,但现在刚进江西的大门就遇上了这支仿佛从地下的枯骨中爬出来的军团,话说左良玉可是许诺了一旦夺取江西就把南昌给他的,此刻为了以后的好日子他也得拼一把。

最先到达的三千骑兵立刻向前。

而在他们后面,还有四千骑兵和三万多步兵正在赶来。

“希望还来得及!”

王允成在后面擦着冷汗说道。

算起来他还是有希望的,首先此时就一个车城完成组建,而且还没来得及竖起拒马和撒上铁蒺藜之类,另外三个车城因为行军拖后的缘故都在组建中,只要骑兵能够冲上去,哪怕打不开第一个车城,也可以尽量冲散另外三个车城。这种东西只要别让它组建起来,那么战斗力就直线下降,虽然戚家军还可以组成其他阵型,但都没有这种车城那么可怕,毕竟他有骑兵和数量上的绝对优势,而戚家军的骑兵只是一种辅助作战的轻骑兵,他却有真正的重甲铁骑……

呃,这话说早了,人家其实也有!

“那是什么?”

正在擦冷汗的他,愕然地看着战场侧翼一片金属的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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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帝国的基石

杨庆和五百重骑兵的出现,让那些原本冲向车城的骑兵全停了下来。

这是具装骑兵。

这可是他们这些普通骑兵最害怕的对手。

在一匹匹带着马铠的健壮河曲马上,那些全身明晃晃银色铠甲,脸上覆盖着铁面的前吴三桂家奴,现在的大明锦衣卫铁骑营士兵们,一个个手持带着小三角旗的丈八长矛,就像一道钢铁的墙壁般,横亘在整个战场的侧翼。而在他们前方很风骚地披着猩红色斗篷的杨伯爵,拎着一对恍如镰刀龙利爪的铁挝用傲睨的目光看着踌躇不前的敌军……

“冲啊!”

王允成吼道。

紧接着他夺过旁边的旗帜猛然挥动。

而他身后的鼓手同样拼命擂动战鼓。

但那些骑兵还是不敢继续向前,他们很清楚继续向前的话,已经被传说为神仙下凡的忠勇伯,会带着这支传说中同样被神话的骑兵横击他们。

而他们是挡不住具装骑兵的。

虽然这种古老的骑兵王者时代因为火器的出现已经成为历史,但问题是他们这些轻骑兵没有火器啊,他们手中只有肯定射不穿重铠的骑兵弓,只能砍步兵的雁翎刀,还有只能用于混战的锥枪。而对面是什么?密密麻麻恍如密林一样的丈八长矛啊!一寸长一寸强,骑兵的对冲中他们连对手的马头都够不到,就被这些长得吓人的长矛戳死了,都是玩这个的,他们又不是不明白这一点。

“这群废物!”

王允成愤怒地咆哮着。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机会就这样在诡异的对峙中失去了。

然后第二座车城完成。

随着一架架拒马的摆上,那些原本隐藏在偏厢车內的士兵抱着一个个铁蒺藜冲出,隔着拒马不断拋到了他们的外围,铁蒺藜,拒马,偏厢车的护壁共同组成了三道防线,而一辆辆偏厢车的护壁上,一门门弗朗机伸出了炮口,那些鸟铳手的鸟铳也在护壁上方架起,而在偏厢车两侧,原本镗手变成了斧枪手……

这是一个改变。

相比起镗来,杨庆觉得还是斧枪更合适,所以原本的镗改成斧枪,他们还兼职掷弹兵。

毕竟斧枪是近战的。

在需要他们拿起斧枪前,让他们两两一组扔手榴弹还是不错的。

另外还有一个改变是原本兼职鸟铳手的藤牌手,现在改成了兼职抬枪手,两个人负责一杆抬枪,以此弥补鸟铳投射量的不足,毕竟这东西可以装填霰弹,而遇上盾车时候它换独头弹也比鸟铳强得多。另外相比起固定在车上的弗朗机,他们可以带着这东西随时机动,而且他们也不是刀牌手,事实上他们的另一支武器是双手长刀。偏厢车的防御足以保证士兵防护,而这种长刀无论是对试图翻越护壁的还是试图冲入空档突击的敌人,都有着更有效的杀伤力,尤其是当骑兵突入的时候。

这样事实上一辆偏厢车的正兵和奇兵加起来,就是一共两门弗朗机,一支大抬杆,四把斧枪,两个队长各一支丈八长矛和弓箭,另外还有四只鸟铳,所有士兵都单独还有近战的佩刀。

而这是战术单位的构成。

实际上一个作为车城的旅,另外还有专门的炮兵和骑兵,前者就是相当于三磅炮的劈山炮,再加上改良版虎蹲炮实际上就是臼炮,可以使用木管引信的开花弹,明朝本来就有类似的,只不过是芦管,而且价格太贵一般不用。

劈山炮在整个车城的四角。

而且专门为它们设计了炮车,可以躲在护壁后面,就像装了护盾的现代火炮一样射击。

骑兵只有三百。

他们的职责是战局紧张的时候在需要的方向反击,或者在敌军溃逃时候进行追杀,但平常主要用于侦查,本质上这些旅还是步兵,而四个这样的旅就是一个军,每一个旅方阵一个面就是一个营,必要时候一个营也可以组成一个方阵。这实际上就是把戚继光的战术制度化,由原本仅仅是戚家军的战术,变成一种可以说大明国家标准的战术,就像西班牙人的大方阵,虽然杨庆的确有很多更好的东西,但是,他不能保证大明这些渣渣一样的将领,都能够理解掌握那些新战术啊!

戚继光这套好歹他们都懂啊!

“王将军,怎么还不进攻?”

侯方夏催促着。

“进攻,这还怎么进攻!”

王允成没好气地说道。

这些车营在他前方锁死道路,在他左边是赣江,在他右边是十几里外就是山区,通往南昌的大路就是这一条,他不打开车营就别想往前,而要打开车营,那真就得拼命了,这东西不用人命堆根本不可能。

除非他有红夷大炮。

但这个得从长沙运来,虽然他是进攻南昌的,却根本没想过要真正攻城,南昌的士绅早就联络好了,后者当然也不喜欢新政,他们巴不得崇祯被左良玉暴打一顿,教教这个越来越嚣张的皇帝学会做人呢!很显然王允成还不知道京营的车城也有大炮,劈山炮虽然和红夷大炮没法比,但那些臼炮版虎蹲炮可是能打超过四里的,实际上相当于二十四磅臼炮,拿开花弹轰他的红夷大炮毫无压力。

“将军,难道你就不想进南昌?洪都新府,物华天宝啊!”

侯方夏用带着诱惑的语气说道。

王允成纠结着。

“等红夷大炮!”

他说道。

“那红夷大炮自长沙运到,恐怕杨庆后续大军也到了。”

侯方夏说道。

王允成继续纠结。

“拿下南昌至少可夺百万之金银。”

侯方夏继续蛊惑。

“进攻,列阵进攻,打下南昌,三日不封刀!”

王允成吼道。

他手下瞬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爆发出一阵亢奋地吼声。

话说对于这些兵痞们来说,这五个字简直就如同仙音一般,至于前方横亘的车城完全就被无视了,就连远处的杨爵爷光辉都已经暗淡了,所有到达的各军立刻列阵准备。而杨庆按兵不动,在那里看着他们做进攻准备,到午后的时候所有四万大军全部列阵完成,左步右骑左侧以赣江为屏障,重骑兵结阵阻击杨庆可能的突击,轻骑兵率先发起了袭扰进攻。

数千骑兵狂奔着靠近车城,在靠近中举起骑兵弓向着车城射击。

不过这没什么用。

偏厢车的护壁就像城墙一样阻挡住直射的利箭,向上抛射的落下后根本穿不透棉甲和笠盔,相反那些弗朗机和抬枪的射击却让这些骑兵不断倒下。

很快轻骑兵撤退。

紧接着步兵推着同样包括弗朗机在内各种轻型火炮向前,但还没等他们进入射程,车城四角的劈山炮和城内的臼炮就开始了射击,尤其是那些打三斤实心弹的劈山炮相当准确,一里內那炮弹不断落在王允成的步兵阵型当中,甚至打在他的炮兵中,那些臼炮的炮弹更是落在阵后,直接打在他那些结阵的重骑中。

虽然只是实心弹,但对士气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好在还有三日不封刀的支撑。

很快这些火炮就到差不多可以射击的距离,但也就在这时候,它们也同样进入了那些弗朗机的射程,实际上双方都是差不多的武器,只是京营的质量更好而已,而这就已经足够了。弗朗机,劈山炮甚至还有大抬杆,车城完全变成了喷火的怪物,密集的炮弹不断集中火力狂轰,王允成和侯方夏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前所未有的火力,同样看着他们的炮兵转眼崩溃。

“冲上去!”

王允成终于清醒过来,他发疯一样吼道。

步兵的冲锋终于开始。

蜂拥向前的冷兵器步兵,与热兵器初期的火力,在这片初春的原野上展开了激烈的碰撞,被三日不封刀的洗劫诱惑鼓舞起的斗志,和充足军饷加没有了后顾之忧共同支撑起的战斗意志也同样开始了激烈碰撞。但有限的火力投射量终究阻挡不住汹涌的步兵数量,在倒下了无数死尸之后,很快就开始有步兵踏过遍地铁蒺藜翻越一架架拒马,直接冲击盾车的防线。

杨庆瞪大了眼睛。

最重要的时刻就在这里了。

很快他露出满意的笑容,盾车后的士兵没有溃逃,那些斧枪手迅速开始投掷原始版手榴弹,紧接着在爆炸声中拿起一支支斧枪开始向被炸懵的敌人劈砍。

但后者依然源源不断。

哪怕前面的已经想掉头逃跑,在后面密集的步兵和驱赶他们的骑兵挤压下也只能硬顶着火力向前。

同样那些初上战场的京营士兵们也毫不退缩,鸟铳手和弗朗机手不停地完成着装弹开火的过程,将近在咫尺的敌人射杀,哪怕这些敌人的长矛都快刺到了他们脸上。而斧枪手和双手刀手不断砍翻或者刺穿试图冲进车城的敌人,那些使用弓箭补充射速的弓箭手,就像清军一样在不足五步的距离,不断将一支支利箭射出贯穿敌人的面门……

真正的血战就这样展开。

“这才是帝国的基石!”

远处观战的杨庆发出欣慰的感慨。

第一三五章 不好啦,皇上又落水啦!

南京,玄武湖。

梁洲揽胜楼上,看着春天的湖光山色,大明皇帝陛下心情颇佳。

左良玉终于死了。

这块在他头顶覆盖了大半年的阴云终于消散,虽然战争还没结束,但实际上也只是时间问题,袁继咸的奏折刚刚送到,荆州的马进忠加入对金声桓的讨伐作战,黄得功与马进忠两部加起来近三十万大军合围承天,金声桓就算是不投降也只有死路一条,至于南昌方向有杨庆亲自出手,崇祯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而左良玉的死也彻底结束了大明目前的军阀割据状态,他的帝国终于真正地完全回到了他的手中……

虽然只有半个帝国。

这半个帝国还有各地盗匪为患。

但至少在大明内部他这个皇帝可以真正一言九鼎,而不需要担心哪天某个手握重兵的军阀清君侧了。

当然,还有一个黄得功。

但对于崇祯来说,黄得功是必须得保留的,毕竟在京营完成之前,他还需要一个在江北充当中流砥柱的角色,而京营目前只编了三军,另外三军才刚刚开始组建,因为军费依然紧张,这三军的组建明显放缓。毕竟京营的士兵需要赏赐土地,而他只能从手中的官田赏赐,但江南各地官田被勋贵士绅侵占严重,三军六万人的土地还好办,但再加三军六万人的就捉襟见肘了,毕竟依靠官田生活的还有很多人,这也是他急于展开经界的原因,他需要把更多被勋贵官员士绅侵占的官田夺回来赏赐那些士兵。

而京营六个军也是肯定不够。

他需要十二军甚至于二十四军。

至少二十四军才能满足大明的常备军规模,才能确保他重新扫平天下恢复他曾经拥有的一切,这样一个庞大帝国五十万常备军不算多,而这些必须得有土地支撑,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他已经很清楚这一点。

二十四军啊!

那就需要一千多万亩官田啊!

而且必须是南直隶浙江湖广江西这个范围內的,话说此刻他的脑子里甚至又出现了杨庆那个丧心病狂的公田法……

想到这里他又微微叹了口气。

然后他看着他女儿。

坤兴公主正带着她妹妹在楼下的初春绿色中散步,很显然皇帝陛下也在纠结自己这颗养了十几年的嫩白菜,到底该不该让那头猪拱,按说也不是不可以,但杨庆的所向无敌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啊,虽然大明对驸马跟防狼一样,但杨庆这不是狼,这是虎,大明的那些东西也就是防个狼,但防不住虎啊!

“陛下!”

王承恩突然一脸喜色地走上楼。

“何事?”

崇祯说道。

“陛下,江西巡抚郭都贤奏报,忠勇伯率京营在丰城大捷,京营第二军以两万人迎战叛军王允成部七千骑兵和三万五千步兵,京营第二军仅死伤千余就击溃敌军,斩首五千俘敌三万多,王允成仅余不足两千骑逃走,抓获左逆此前任命的监军,前户部侍郎侯恂之子侯方夏。

另外,”

王承恩顿了一下,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说道:“此战忠勇伯没参战。”

崇祯眼睛瞬间亮了。

这意思是什么?他的京营以两万对四万多,而且还包括七千骑兵,结果仅仅以千多死伤就大获全胜?在这十几年里一次次用烂无可烂的表现刷新着糜烂的下限,把他气得一次次都想吐血,十几年里把他的大明葬送了一多半的官军,居然就这样一下子脱胎换骨了?

这简直堪比成祖时代的京营啊!

“陛下,这戚继光之法真管用啊!”

王承恩眉开眼笑地说道。

“传旨,追赠,不,追封戚继光为伯爵,世袭,寻其后人继承,谥号不改,赠上柱国!”

崇祯说道。

“陛下,其子孙多在北方。”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说。

戚继光几个儿子除了一个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外,其他几乎全都在锦衣卫,应该说明朝皇帝们对他还是可以的,他的凄凉晚年主要是政治问题,作为张居正系统的,在万历朝对张居正的清算中不可能避免,话说他给张居正送礼可不少,但他的儿子们都是和那些勋贵子弟一样,在锦衣卫拥有世袭职位。

“那,那,先封了再说!”

崇祯说道。

“那忠勇伯那边?”

王承恩的意思是,杨庆这段时间也算劳苦功高,是不是咱们也给他升升官啊!

“他?”

崇祯纠结一下。

“他就算了!”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女儿,然后果断地说。

“陛下,是否该回宫了?”

王承恩说道。

他没敢把昨天坤兴公主又偷偷跑到忠勇伯府的事情告诉皇上。

“回宫!”

崇祯心情舒畅地说。

紧接着他在太监们的簇拥中下了揽胜楼,摆出一副慈父嘴脸训斥了一下正在贪玩的两个女儿,这才带着她们和袁贵妃前往码头。

这时候的玄武湖中各洲和四周都是隔开的,甚至湖周围还有围墙和瞭望哨,而且这里也不是皇帝的御苑,崇祯也不是来游湖,他是来亲自查一些东西的,游湖只是顺便而已。这里实际上是整个大明的户籍资料总库,一百七十万册记录全国户籍资料的黄册就存放在各洲的一间间库房,普通人别说是进湖了,就是看都不行,外面理论上有士兵巡逻放哨。

当然,只是理论上。

实际上也就是有那么个制度而已。

但制度上哪怕是各级官员需要查阅也必须得有虎符,然后在太平洲的核查处登记核实,再由太监用船从太平洲送到各岛,户籍的管理人员也是如此定期上各岛晾晒黄册,以这种可以说顶级的安保,来杜绝人为篡改这些作为帝国土地,税收,征兵等基础的资料……

当然,实际上没啥卵用。

明朝后期黄册被篡改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情,这年头谁还不收个贿赂啊!那些管理黄册库的也一样。

崇祯一家很快登上船,连同另外几艘护驾的船一起划向太平洲,也就是太平门外,现代已经没了,小船在平滑的湖面上缓缓向前,皇帝陛下站在船头,眺望着埋葬了他老祖宗的紫金山,一种豪情蓦然涌上心头。尽管他已经当了十七年皇帝,除了在登基的那一年,剩下的十几年里还真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以前他没钱。

而现在他有钱了,如果新政推行开他还会更有钱。

以前他的将军们除了失败几乎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消息,现在他的将军们带给他的是一个又一个胜利。

以前他几乎睁开眼就要面对一份份饥荒的奏折,但现在江南的富足让这个词正在逐渐远去,而随着湖广的彻底平定,这个几乎大明后期最大的粮仓也将发挥威力,那时候估计他就根本不需要再为粮食发愁,彻底和饥荒这个词远离,虽然他抛弃了北方但却也抛弃了沉重的负担。

只要保持这种状态,不出十年他几乎就可以躺赢,无论人口,财力还是粮食,他都对李自成形成碾压。

那时候他就是拿银子砸。

拿粮食砸。

他也照样可以轻松战胜这个对手夺回他失去的一切,更何况他的军队也已经获得重生,两万打四万还包括七千骑兵,居然仅仅死伤千多就获得完胜,这简直让他难以置信,这还是过去辽东战场上几万死伤换不来几颗建奴人头的官军吗?御营能有如此战斗力他又有何惧?三个军的确仅仅能够保证他对南京的控制,那六个军他就可以确保对江南的控制,十二个军他就会拥有对李自成的绝对优势,二十四个军他就能扫平天下所有敌人。

什么建奴,蒙古王公统统都会被他踩在地上。

就像当年成祖一样。

甚至他还可以和成祖一样,派出强大的舰队,就像杨庆说的那些泰西殖民者一样,去征服南洋,去带来数不尽的财富,或者去彻底征服倭国把倭国那些巨大的金矿银矿统统拿下。

他会成为远迈汉唐的一代雄主!

而这一切……

这一切又离不开一个身影啊!

“传旨,给杨庆晋爵为侯,黄得功也进爵为侯!”

他叹了口气说道。

“奴婢遵旨!”

王承恩低声说道。

“再……”

崇祯看了看另一艘船上的女儿,在王承恩疑惑的目光中欲言又止。

坤兴公主抬起头看着他们,忽然间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崇祯一愣,但几乎就在同时,他们脚下的这艘小船忽然间猛得一晃,而站在船头的崇祯身子同样跟着一晃,王承恩急忙伸手抓住了他,崇祯紧接着站稳了身子向他示意没事了。

“你们这些狗东西,怎么划船!”

在王承恩的喝骂声中,这艘小船再次猛然一晃,猝不及防的崇祯惊叫一声下意识后退一步,但他背后就是船外,一脚踩空的他立刻坠落湖面,带着飞溅的水花径直砸进了被浮萍和荷叶覆盖恍如一张绿毯的湖面。

“不好了,皇上落水了!”

就在皇帝陛下被一股力量拽进水下的瞬间,他听到了头顶王承恩那惊恐的尖叫声……

第一三六章 崇祯驾崩

“让开,都让开!”

狂奔的战马上杨庆大声吼道。

前方正阳门前守卫的士兵以最快速度将行人驱赶到一旁,所有人都默默看着忠勇伯的身影如风般掠过,转眼进入了同样敞开的大明门。

崇祯病重。

杨庆是四天前在袁州得到崇祯落水的消息,那时候已经是第四天了,紧接着他将进攻长沙的任务交给王之仁,然后骑驿马日夜兼程依靠自己强悍的体格狂奔一千多里返回南京。但在太平府就遇上了老王派出等他的太监,知道了崇祯病重的消息,虽然这时候已经是春天了,但料峭春寒中一个从没游过泳的人掉在湖水中,而且还呛了一肺满是细菌的污水,虽然抢救得快但也少不了一场严重的肺病。

更何况崇祯的体格本来就因为常年缺乏锻炼而弱不禁风。

只是这落水原因……

“玛的,我说怎么这边对新政的反应这么平淡呢!原来早就憋着大招了!”

沿着御街狂奔的杨庆心中暗想。

的确,江浙士绅和南京的勋贵们对新政的反应过于平静,尤其是后者简直就是毫无反应,要知道南京周围绝大多数土地都在包括徐家在内几个世袭的勋贵手中,尤其是他们侵占卫所的官田也是最多的,南京的那些卫所兵很多都变成了他们的农nu。

崇祯可不仅仅是收税。

还有经界呢!

把各地土地重新进行丈量然后登记再对照户部的资料,与原本南京各卫所属官田进行核对,谁侵占了多少立刻就出来了,就算没有后续的惩罚仅仅是把这些土地重新收回皇帝的手中,对于他们也是惨重损失,更别说他们还得交税,而且惩罚肯定也得是有的,但他们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不如那些普通土财主们至少还搞出了一个伏阙。

这本来就是很不正常的。

之前还有左良玉这个希望,他们都在等着左良玉割据成功,然后再以此逼迫崇祯收回新政,毕竟左良玉若为湖广三省争取了免新政,那崇祯也没有理由只在江浙行新政,但现在左良玉失败了,那他们就得自己动手了。

当然,这只是杨庆的推断。

他直接纵马狂奔进了同样敞开的承天门,然后端门,午门一路狂奔并且在午门遇上了韩赞周……

“皇上情况如何?”

杨庆边走边问。

韩赞周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他是直接责任人,因为杨庆主外他主內,杨庆负责在外给崇祯对付朝臣,对付各地军头,他负责崇祯在南京城内的安全,尤其是南京皇宫所属的各系统都是他管,王承恩只负责当皇帝的秘书长,而这里面包括玄武湖,那里的资料库是由太监管的。

杨庆没有再多问。

很快他到了乾清宫,刚到门前就被里面出来坤兴公主给哭着抱住了。

“公主先放手,我去看看陛下!”

杨庆说道。

坤兴公主擦着眼泪松开手。

杨庆进去后崇祯床前包括太医所有人赶紧让开,这时候皇上依然在高烧昏迷中,杨庆诊脉之后再看看咳出来尿出来的东西就知道基本没戏了,这是肺部感染的脓毒进入血液引起的全身内脏衰竭,放到现代都得让医生们小心对付的东西,在这个连败血症都很难解决的时代他拿什么解决这种败血症的终极升级版?

他很干脆地看了张嫣一眼,向她使了个眼色。

张嫣神情一变。

“都下去吧,一群没用的东西,把公主送回去休息,这里有忠勇伯就行了!”

张嫣摆出国母架势说道。

那些御医赶紧走人,坤兴公主也被几个宫女带走,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杨庆,她,袁贵妃还有王承恩和韩赞周,这基本上算是皇宫里的核心人物了,至于史可法等外臣那个都在宫外等着呢,包括南京的那几个勋贵这时候也都在外候着。

“真没用了?”

张嫣面色凝重地问道。

“殿下,陛下是脏水入肺后引发肺病,脓毒又进入全身血液,继而被血液带到几乎所有脏器,如果臣能早一两天或许还能救回,但此时已经无力回天……”

杨庆说道。

就在这时候床上的崇祯突然一阵剧烈咳嗽,紧接着在一片惊叫声中休克了。

杨庆急忙扑上去一阵折腾。

皇帝陛下终于又开始喘气了。

“下次就很难说了!”

杨庆擦着头上的冷汗说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出事,你们还是太急了,先帝就是让魏忠贤做事太急,结果也是落水,现在陛下又是让你们做事太急,结果也是这样落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那些人哪是那么容易对付!”

张嫣说道。

“殿下,若不如此大明就亡了!”

杨庆小心翼翼地说。

“能弄醒陛下吗?”

张嫣长叹一声说道。

“臣尽力而为吧!”

杨庆说道。

“宣史可法,魏国公!”

张嫣紧接着说道。

韩赞周立刻出去宣这两人,杨庆继续在崇祯身上忙碌着,好在他的医术还是有保证,治不了崇祯只是因为他没有对症的药,但要说让皇帝陛下回光返照一下还是没问题,在他一连串操作下,原本昏迷不醒的崇祯居然睁开了眼,而且就连神智都清醒了很多,这时候史可法和徐弘基也到了。

崇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杨庆。

杨庆缓缓摇了摇头。

皇帝陛下露出一丝苦笑。

“不想朕没死在北京,却要死在这南京了!”

他虚弱地说道。

“陛下宽心,陛下只是小病而已。”

徐弘基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们都先出去,朕想单独跟忠勇伯说几句话。”

崇祯说道。

张嫣挥手让所有人离开,然后她也和袁贵妃一起出去。

“朕死后你想如何?”

崇祯很直接地说。

“陛下何出此言?”

杨庆说道。

“都到如此地步了,你我君臣还虚饰什么?”

崇祯怒道。

“陛下,您有太子啊!”

杨庆说道。

“太子在北!”

崇祯说道。

“但北都难道不是大明之地?秦王难道不是大明之臣?太子难道不是大明之太子?无论目前局面如何,您是大明皇帝,您已经立了太子,而且太子也健在并没有被废,那么一旦陛下龙驭宾天太子继位乃是天经地义,臣是陛下之臣,受陛下知遇之恩,臣只允许陛下的子孙当皇帝,若有人想夺陛下的江山,臣第一个不答应。”

杨庆说道。

的确,崇祯有太子,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皇帝死了太子继位同样也是天经地义的。

“但太子在北!”

崇祯说道。

他的意思是李自成不会放人。

这同样也是肯定的,李自成会开开心心地在北京拥护太子继位,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打着新君旗号逼江南就范,谁敢不听那就是抗旨,秦王的大棒早就饥渴难耐了,那些阴谋弄死崇祯的人很显然忘了这一点。

也可能他们另有准备。

“他无论在哪里都是太子,不过要是太子不愿来南京,那陛下可以选一个代替他在南京行使权力的,臣倒是有几个备选的。首先仿北京例设南京留守司统辖南方,让史可法当留守,现在看他的忠心没问题,当然,以后臣就不太敢保证了。再就是选一个宗室,比如说福王也可以,但臣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干脆自己称帝,其实臣觉得他肯定会这样干的,好在这江山仍旧是太祖子孙的。第三让懿安皇后以监国在南京代行权力,皇帝在北,她以类似太后的身份监国南京也是可以的。第四臣还有一个备选的,陛下以圣旨废除驸马不得干政的祖制,把坤兴公主嫁给我,然后让她代替其兄监国南京,臣会肝脑涂地以报圣恩,而臣对天发誓会扫平北方迎太子还都南京。”

杨庆厚颜无耻地说。

“你在逼朕吗?”

崇祯怒道。

“陛下,臣与公主两情相悦,再说你要确保以后的皇帝还是您的子孙那您就得把她嫁给我!”

杨庆说道。

“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崇祯说道。

不过看他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臣可以跑啊!而且臣还可以带着公主私奔,您应该知道公主不会拒绝跟我私奔的。

她是女人,不能当皇帝,而且您也知道她的性格,所以最后还是得还给其兄,陛下,您应该知道臣背叛谁也不会背叛公主的,您让公主代替其兄监国南京,虽然这种事情没有先例,但谁都知道公主什么都不懂,那些大臣利于自行其是,肯定会勉强接受的,然后臣就可以为陛下,陛下,我擦,你别这时候死啊!”

杨庆惊叫一声扑上去。

很显然他废话太多,就在他畅想自己得到心爱的公主时候,崇祯已经缓缓闭上了眼。

在他的惊叫声中张嫣等人匆忙涌入。

所有人都扑到床前,看着杨庆在崇祯身上的忙碌,但终究一切都是徒劳的了,原本历史上一年多之前,就应该吊死在煤山上的崇祯,最终还是在南京乾清宫他的病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杨庆无可奈何得长叹一声。

“陛下遗嘱何人继位?”

徐弘基一把抓住他迫不及待地问。

“难道大明没有太子吗?魏国公还想何人为帝?”

杨庆义正言辞地呵斥道。

“太,太子?!”

所有人全懵逼了。

第一三七章 父死子继,天经地义

“胡闹,太子在北如何继位!”

史可法怒斥道。

“史阁部,太子无论在哪儿他都是大明太子,大行皇帝在这之前未曾废除过太子吧?既然未曾废除那大行皇帝晏驾之后太子继位是否天经地义?这与他在哪儿有何关系?”

杨庆质问道。

“忠勇伯,说这些有何用?”

徐弘基说道。

“太子是在李自成手中为质,李自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他回来,那么他如何来南京继位?难道让他在北京继位而后这江南群臣听任那李自成挟天子以令诸侯?若那时他奉新君南下讨伐我等以何理拒之?此时的南京虽然没有陛下子孙,但宗室有的是,福王就在这南京,何不以福王继位……”

徐弘基还没说完,旁边王承恩猛然蹿出来给了他一耳光。

老徐一时捂着脸懵逼。

“陛下,陛下,您睁开眼看看!您尸骨未寒这些奸贼就要把您的江山送给别人了!”

老王趴在崇祯死尸上哭喊着。

“魏国公,您听见了?”

杨庆狞笑着说:“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若陛下并无子孙可继承江山那我们当然无话可说,陛下但凡还有一子孙尚在我们就不会允许这大明江山落在别人的手中,哪怕是福王也不行,这皇位只能由陛下的子孙来继承,其他人谁也没有资格,如果魏国公再说这样的话那就别怪我不讲交情了。”

“若忠勇伯能让太子来南京,我们自然无话可说,若忠勇伯不能,那我们也绝不会把大明卖给李自成!”

徐弘基说道。

“都别吵了,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里吵成何体统!”

张嫣怒斥道。

既然她发话那大家只好先闭嘴。

不过目前这些勋贵们的意图杨庆已经大致上明白了,是不是他们弄死的崇祯这个还不好说,但他们想把福王推上皇位是肯定的,而且那些大臣们同样会支持的,南京勋贵事实上与江南士绅是一体的,他们把福王扶上位就可以把杨庆这批阉党统统踢出局,然后什么新政之类统统滚蛋。这是堪称釜底抽薪的大招,所以老王反应才如此激烈,福王继位他就直接和魏忠贤一样给崇祯守陵去了,哪天找根绳子自己了断。至于杨庆最好也不过是顶着个不世袭侯爵回家养老,而且这还是看在他战斗力太强不好逼他狗急跳墙的份上,但哪天找个什么左良玉旧部之类打他黑枪也是少不了。

所以这是绝对不行的。

剩下崇祯的死尸如何处理就不关杨庆的事了。

皇帝的殡葬耗时很长的,他的死尸必须先在梓宫冰着,一直得大半年后才能下葬,在这之前还得先把坟修好,但修坟又牵扯到一个谁来继位的问题,总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谁来继承这个皇位。

武英殿。

“福王,绝对不能给李自成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借口。”

保国公朱国弼说道。

他家还有个名列秦淮八艳的歌妓寇白门呢。

“福王素无贤名,大明国家多难须立贤君,潞王年长德高,非潞王无以继承大统!”

张国维说道。

“福王与大行皇帝乃兄弟,兄死弟及才是正理,潞王乃是长辈,于理不合,更何况福王乃神宗之孙,潞王乃神宗侄孙,这怎么算也轮不到潞王来继承,福王,我等世荷国恩号为与国同休,在此大义上绝无妥协,必须是福王继位!”

刘孔昭说道。

他可是手握兵权的,理论上操江三总兵都是他部下。

“大行皇帝没太子吗?”

杨庆怒道。

他没想到这帮家伙居然自己先吵起来了,不得不说这也算奇葩。

“忠勇伯,此事需权宜一下,咱们都知道那李自成是不可能把太子和诸王放回来的,倒是他在北京拥太子继位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带着大军南下是最可能的,此时咱们应该一致对外,迅速明立新君绝其所望,再奉新君以抵御其南犯,万万不可内部自乱啊!”

刘孔昭陪着笑脸说道。

他和杨庆关系还可以,主要是他知道自己的操江三总兵其实都更愿意听杨庆的。

“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大行皇帝的皇位必须由大行皇帝的子孙继承。”

杨庆说道。

“待咱们扫平闯逆,福王自然还位大行皇帝子孙。”

朱国弼说道。

“景泰还了吗?”

杨庆冷笑道。

场面瞬间陷入尴尬。

“总督凤阳军务,大学士马士英到。”

这时候门外传来喊声。

紧接着马士英一脸凝重地走进来。

老马实际上是内阁次辅,以内阁次辅总督凤阳,在黄得功率军西征武昌后,留在淮西的除了曹友义部以外其他各军全归他统辖,原刘良佐部和原高杰部十几万大军都归他指挥。

“新君何人?”

他很干脆地问道。

“自然是太子!”

杨庆说道。

“荒谬!”

马士英说道。

瞬间杨庆就明白勋贵们的依仗是什么,他们早已经和马士英达成了同盟,是在崇祯落水前还是落水后这个就不好说了,他们自认为手中有刘孔昭的操江三总兵,虽然这三总兵里面黄蜚是杨庆一伙的,但黄斌卿和张名振却是浙江人,肯定还是会倒向南方系。再有马士英的沿淮军,他们可以掌握近二十万人马,而京营在南京只剩下两军,更何况京营士兵都是南方人他们很容易收买,江北还有路振飞的淮安军,但那些原刘泽清部下的将领也很容易收买。

南京勋贵都有的是银子。

这些家伙手中钱财加起来恐怕丝毫不会比北京那些少,而且勋贵集团蛰伏这么多年,此刻终于获得了翻身的机会,他们肯定不会吝啬的,只要有钱收买军队还不容易?

看起来他们在军事上可以掌握绝对的优势。

当然,只是看起来。

很显然他们还不太清楚杨爵爷对军队的影响力,真要打起来黄斌卿和张名振作壁上观都算给他们面子,刘良佐那些旧部估计杨爵爷拎着双挝吼一嗓子就都歇着了,只有高杰所部或许会受他们哄。但京营那些就很难说了,话说京营的兵可是很清楚这些家伙都是什么德性,崇祯的京营三军可是绝大多数都来自南京所属的各卫所,这些人之前可是很多都被这些勋贵当农nu的,是崇祯或者说以杨庆为首的阉党给了他们现在的一切。

更何况杨庆想弄死这些人哪还需要开战,他一个人闯进他们家里一个个掐死就行了。

不过那不符合他的计划。

他这时候正憋着一个特殊的阴谋趁此机会付诸行动呢!事实上崇祯的死对他不算坏事,虽然这样说有点对不起崇祯,但崇祯的死真得从某种意义上说把他脖子上的锁链松开了,他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不过在这之前他先得玩一些必要的程序,一些让皇权逐渐褪色的程序。

大明也该开始近代化了。

这时候的欧洲,距离英国人把国王的脑袋砍下来,也仅仅还有三年的时间了。

这是一个全新时代的开端。

“马公,父死子继何来荒谬?”

杨庆说道。

“李自成乃我大明之敌,自已刀柄授敌岂非荒谬?”

马士英说道。

“有太子而立外人就不荒谬?”

杨庆冷笑道。

“太子若在南,我等自然拥戴太子继位,但太子在敌手,难道还要以太子继位将一个皇帝留在敌手?难道忠勇伯有办法让李自成把太子送到南京来?若真如此我们无话可说!”

张国维说道。

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又迅速统一战线了,毕竟他们在福王潞王问题上的争执只是次要的,而在是否太子继位的问题上是原则性的,东林党只是害怕福王继位后会因为当年他爹被东林党打击一事进行报复,但这个问题只是可能而已,而且并不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可要是北京的太子继位,那这乐子可就大了,李自成会立刻打着皇帝旗号挥师南下。

“懿安皇后到!”

太监的喊声再次响起。

然后紧接着张嫣款款走来。

所有人赶紧给这位其实才刚满三十八周岁,就已经熬死两个皇帝的大明国母行礼。

“还没议出结果吗?”

她不满地说道。

“太后,臣以为太子继位乃是天经地义,张尚书以为该潞王继位,保国公和马公以为该福王,正因此事而争论。”

杨庆说道。

在这个问题上张嫣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发言权,虽然她身份尊崇,但实际上略微尴尬,她是崇祯的嫂子又不是崇祯老妈,哪怕她是崇祯老婆也可以决断,但嫂子就很难办了,而且她已经十几年当牌位,之前还有她娘家人在外面,但这时候她爹张国纪还在李自成那里扣押着,可以说她在朝廷没有任何外援。

尤其是在这江南。

江南士绅对天启可是深恶痛绝。

当年木匠皇帝躲在皇宫跟他们不照面,然后纵容魏忠贤换着花样折腾他们的往事可记忆犹新,哪怕张嫣在崇祯登基和除魏忠贤过程中的确也出过力,但毕竟不能改变她是天启那个昏君皇后的事实。

张嫣缓缓看了看武英殿上的王公大臣们。

“父死子继,天经地义!”

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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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忠勇伯大殿行凶

张嫣的选择很正常。

目前的情况实际上就是各方势力都在结党,张国维为首的文臣代表的是江浙士绅,更精简点说就是东林党,虽然江浙士绅不全是东林党,但基本上也是以东林党来作为代言人的。而勋贵们和马士英结党代表的是非东林系南方大臣,尤其是江浙以外的地方势力,马士英是贵州人,所以东林党骂他时候都说他是獠,他在原本历史上弘光朝被肆意抹黑,就是因为他代表的是这个势力……

在原本历史上他和南京的勋贵们也是一个集团结盟。

但那时候就只有他们两个集团在斗。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

也就是跟随崇祯南下的这帮北方人,或者东林党人所说的阉党。

一个控制宫内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一个控制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兼理北镇抚司协理京营杨庆,一个提督京营挂兵部侍郎衔的宋权,这三个人构成了南迁的北臣集团核心,然后再加上外面的黎玉田等爪牙。这个集团因为崇祯的缘故很是强势,而且有不少原本在南方的北方人也投奔旗下,比如说淮安的路振飞还有户部的高弘图,因为地域的关系,南方籍大臣一直在或明或暗地排挤他们,他们这些侨居的想保证利益只能倒向杨庆一帮……

史可法倒是无党派。

他已经被踢出东林党,但又耻于加入阉党,所以日子过得很苦闷,倒是崇祯对他越发信任了,他一连两次辞职都被崇祯拒绝,可怜史阁部被拒绝一次就更加痛苦几分,他现在已经很痛苦了。

目前的大明朝廷就是这三党明争暗斗。

而阉党是真正忠于崇祯的。

勋贵党或许会对大明忠心,但他们却并不忠于崇祯,他们才不会在乎换个皇帝呢,只要换上的皇帝还是老朱家的,那他们就依旧是与国同休的世袭勋贵,他们的底线仅仅是大明朝不会倒下,皇帝是哪个并不重要。东林党是只忠于他们自己的,他们连大明朝亡不亡都不在乎,皇帝姓什么对他们来说完全无足挂齿,只要还承认士绅们的特权,别说不姓朱了,就是姓孛儿只斤,爱新觉罗之类的也都无足挂齿。

而崇祯死后张嫣这些原本依附于崇祯而存的女人,也只能选择和阉党抱团,只有阉党不倒她们在皇宫里面的地位才不倒。

如果福王继位会怎样?

话说福王他妈可同样也在南京,紧接着就会以太后身份入主皇宫,然后封张嫣一个懿安太后,封袁贵妃一个太妃,从此她俩一边吃斋念佛参禅修道去吧!

你们那小院子外就没你们事了。

潞王继位的话……

那她们更倒霉,她们还得管潞王叫叔叔呢!那潞王可是她们公公的叔伯兄弟,潞王的老婆进宫那是以婶婶的身份,张嫣见了也得行礼,然后婶婶就是哪天看她们不顺眼,直接一句话踢到冷宫她们也得老老实实过去。她们想要继续确保在宫中地位,那就必须得让崇祯的儿子来继承皇位,因为崇祯始终没有立袁贵妃为皇后,张嫣作为唯一的太后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大明国母,袁贵妃就算依然不能封太后,作为崇祯那些女人里身份最高的同样也会确保自己仅次于张嫣的地位。

所以,她们必须和杨庆站在同一个阵营中。

但是……

她们说话没什么卵用。

谁会在乎一个在朝中根本没有任何外援的太后?

历史上那些说了算的太后,是因为她们身后都有人,哪怕北边的大玉儿能凭借手腕确保自己儿子的地位,最主要也不是因为她有本事,而是她身后站着科尔沁部的蒙古骑兵,张嫣身后有个屁!

“太后,事关社稷,岂能儿戏!”

朱国弼说道。

“太子继位难道是儿戏?”

张嫣厉声说道。

“太后,此乃臣等廷议,所议者大行皇帝继承人,太后乃熹宗皇后,位分尊崇,不宜参与。”

朱国弼说道。

“老身为朱家未亡人,朱家之事老身不宜参与?”

张嫣怒极反笑地说。

“太后,您还是请回宫吧,我大明三百年无太后干政者!”

朱国弼很强硬地说道。

“怎么跟太后说话呢!”

杨庆立刻怒斥一声,毫不犹豫地上前一耳光抽在朱国弼脸上,后者猝不及防,伴随那耳光声立刻发出了惨叫,紧接着被那力量抽得身子转着圈倒下,在地上随即吐出一嘴鲜血和两颗牙齿,躺在那里痛苦地翻滚着,因为事起突然,谁也没想到杨庆会来这样一下子,一时间所有王公大臣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朱国弼。

“太后乃熹宗皇后,大行皇帝皇位继承自熹宗皇帝,若非辈分所限,太后就如太皇太后一般,这大明皇位之事太后就有决断之权,谁敢再多言!”

杨庆喝道。

他脚下的朱国弼惨叫着。

“忠勇伯欲大殿行凶?”

忻城伯赵之龙义愤填膺地怒斥道。

很显然这些勋臣还不是很习惯杨庆的风格,主要是他们其实一般不怎么参与朝政,也就在这种特殊时候才有机会跳出来,所以和杨庆打交道的次数很少,没有直接经历过杨庆的凶残场面。这些家伙号称与国同休,但实际上就是摆设,顶着南京五军都督府一堆都督的头衔,理论上相当于大明军队的最高统帅们,但实际上兵部尚书不发命令他们能调动的兵力几乎可以说为零。原本历史上他们借着拥弘光继位的机会倒是获得一些好处,比如朱国弼就把他的抚宁侯变回了老祖宗朱永的保国公……

朱永的保国公只继承一代。

他的孙子就自动退回到抚宁侯了。

但这次是崇祯南下,他们自然也就没有拥立之功了,而崇祯重用的只是那些跟他一起南来的,文官们也不会希望这些被压倒的家伙再爬起来,最终他们还是一群纯粹的摆设,基本上没什么机会参与军政事务。

他们此前和杨庆的交往仅限于喝个酒什么的,但酒桌上那个豪爽大气荤货颇多的忠勇伯,很显然和一言不合就撕人的忠勇伯差距甚大。

说到底他们还是不够了解忠勇伯啊。

相反和杨庆经常打交道的如张国维等人此刻就很老实了,他们可是很清楚当面刺激杨庆得冒多么大风险,没有关张之勇最好别这么干,很显然赵之龙是没有关张之勇的,所以顾锡畴还用颇带幸灾乐祸的目光低着头窥视,等着赵之龙接下来该如何倒霉。

他很快如愿以偿了。

“怎么?忻城伯也想对太后不敬?”

杨庆说道。

“忠勇伯倒是会栽赃,抚宁侯只不过说事实,我大明三百年何曾有过太后干政?”

赵之龙冷笑道。

给杨庆晋升侯爵的旨意还并没有发出,王承恩这几天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哪还记得起这种小事,也就是刚刚才想起来跟杨庆说了,但在没解决权力争夺前还顾不上管这个。

杨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紧接着他扫视了一圈武英殿上所有王公大臣。

“我杨庆是大行皇帝提拔起来,受大行皇帝知遇之恩,与大行皇帝一同从出生入死,可以说我杨庆的一切都是大行皇帝给的,大行皇帝临终前还遗言将坤兴公主下嫁于我,那么我杨庆这条命也就是大行皇帝的。我不会允许大行皇帝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继承皇位的只能是太子,无论太子在哪里都是大明的新君,其他任何试图窃取大行皇帝江山的都是我杨庆的敌人,我的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他说道。

实际上这时候他就是假传遗诏,说崇祯就是让太子继位也可以,反正当时崇祯身旁也只有他一个人,崇祯跟他说了什么别人也不知道,他自己爱怎么编怎么编。但那样的话就不好玩了,这种东西别说只是口头上说的,就是崇祯手写盖了玉玺的,这些家伙不承认也照样可以说皇帝陛下临死前脑抽了,乱命什么的大家完全可以不用理会的。

遗诏?

有人听才是遗诏。

没人听那就是乱命!

倒是坤兴公主这种小事,反而会因为无足轻重而被接受。

“杨庆,谁知道你所说的大行皇帝遗言是真是假!”

赵之龙冷笑道。

“忻城伯欲知遗言真假?”

杨庆上前一步阴森森地说道。

赵之龙傲然地看着他。

骤然间杨庆抬脚一记鞭腿抽出,带着隐约的破空呼啸瞬间就抽在了赵之龙的胸口。

他这可不是刚才仅仅教训一下朱国弼那样的。

此时他是玩真的了。

那还穿着战靴的脚如同猛然落下的拍杆般,撞得赵之龙胸口一下子凹陷进去,紧接着在那巨大的力量撞击下倒飞出去,在半空中才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带着狂喷鲜血拉出的血线,直接飞出近十米远才狠狠撞在了一根柱子上,又被弹得向外飞出近两米,才软趴趴如同死狗一样落下摔在地上。

“那你就自己去问大行皇帝吧!”

杨庆冷笑道。

整个大殿上瞬间一片寂静……

第一三九章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一片死寂中杨庆退到张嫣身旁。

“其实我还有一个可以做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即可以满足我们只能接受太子继位的要求,也可以解决你们对李自成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担心,只不过这个办法有点不合礼法,不过这种非常时期我认为也可以变通一下。”

他换上一脸笑容说。

“忠勇伯请讲!”

张国维深吸一口气说道。

其他人也都清醒过来,至少在这大殿上他们是奈何不了杨庆的,所以此时无论最终如何,都绝对不能在当面刺激他了,就连脸肿成猪头的朱国弼都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再惨叫了,赵之龙那具都变形了的死尸是最好的清醒剂。

“很简单。”

杨庆说道:“坤兴公主代兄监国。”

这下子连张嫣都傻了,她愕然地转头看着这家伙。

“以大行皇帝遗诏,设立南京留守司统辖咱们朝廷的控制区,南京留守司和北京留守司职权一样,当初大行皇帝给北京留守司的种种权力现在也给南京留守司,原内阁首辅改南京留守。但以坤兴公主监国南京,有权任命包括留守在内所有文武官员,此为大行皇帝遗诏,哪怕就是太子继位也无权更改,而在此期间我们于南京整军经武积攒实力,过些年北伐中原夺回北京迎回陛下还都南京。坤兴公主是女人肯定不能当皇帝,也就避免了其他宗室监国南京以后自己称帝篡夺皇位的可能,剩下无非就是公主垂拱于上我们群臣辅佐于下,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诸位以前是什么官以后也是什么官。”

杨庆接着说道。

“荒唐,自古何曾有公主监国者!”

徐弘基说道。

“所以说于礼法上需变通一下,但那规矩都是人定的,礼法也无外乎人情而已,再说咱大明祖制里面也没说过公主不能监国啊,你们要是不满意公主监国那咱们就改太后监国。”

杨庆说道。

“老身不想惹人厌!”

张嫣没好气地看着那些王公大臣说道。

后者部分有些动摇。

杨庆的提议并非不可接受,不过肯定都有风险。

他就是想推他小情人上位的。

这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的,而公主上位他肯定把持朝政,话说坤兴公主对他那还不是言听计从,他想怎么折腾都随便?所以说公主监国那以后就等着这个家伙翻云覆雨,把江南士绅当面团捏吧!

而且这于礼法不合。

自古没有公主监国的。

而太后监国倒是于礼法上没什么问题,自古太后监国的例子多了,可张嫣明显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个女人在当年崇祯登基,除魏忠贤过程中一系列操作也很狡猾的,她监国意味着不好对付,而且刚刚得罪了她,至少她对大殿上这些人不会有好感。不过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杨庆不至于失控,毕竟太后虽然依旧会依靠他,但终究还是会自己考虑一些事情的,不至于完全无保留的纵容他,这样群臣还有和他斗的余地,另外时间久了也未必不能争取回张嫣,她不可能真得给杨庆当傀儡。

至于坤兴公主……

一个十六岁小姑娘那还不是情郎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过选公主也有一个好处。

大明朝驸马是不能干政的,这一点算是祖制了,那么公主服孝期满之后,可以借此把杨庆赶出朝廷,哪怕他依然会在幕后操纵公主但终究不是亲自下手,而大臣们对付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明显比对付张嫣这种什么都懂的老女人容易得多。

选太后。

杨庆把持朝政,但有限地把持。

选公主。

杨庆无限地把持朝政,但期限只有三年。

选哪个呢!

“太后监国。”

张国维说道。

很显然他们还是喜欢保险的。

“老身说了,老身不想在这里惹人厌!”

张嫣说道。

说话间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杨庆一眼。

她才不傻呢!杨庆摆明了是要推坤兴公主的,她掺和这个烂摊子干什么?她要的只是确保自己继续在皇宫高高在上的特殊身份,但对于皇宫以外的权力她没什么兴趣,尽管当年推崇祯上位和除魏忠贤她都出力过,但之后她就不再管外事,安安稳稳地在崇祯供奉下过了近二十年。那时候还年轻气盛,现在早已经是老奸巨猾的年纪,她才不会干这种惹人厌而且有危险的苦差事呢!她一个在南方连亲人都没有的可以说无依无靠寡妇,夹在肯定强势的杨庆和那些虎视眈眈的大臣中间怎么可能好过?一不小心成为双方斗争的牺牲品都有可能。

她才不接这个烂摊子呢!

反正只要是崇祯的儿子当皇帝对她来说就大功告成了。

画蛇添足的事不能干。

“太后,臣是真心拥戴太后的。”

杨庆说道。

“老身不掺和你们的事情,咱们大明的确没有太后干政的!”

张嫣拍了拍他肩膀说。

紧接着她伸出手,旁边的宫女赶紧上前扶着她,然后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杨庆一眼,就那么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款款地走了。

“那就只能选公主了!”

杨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然后对着王公大臣们一摊手说道。

“那岂不是遂了你的心意?若坤兴公主监国,这大明朝岂不是成了你杨庆的囊中物?你说其他宗室监国会称帝窃取大行皇帝的江山,那你一个外戚就不会了?公主监国,你来主政过个十几年这大明还不是你的天下,那时候你就是想篡夺又有何人能制?”

徐弘基冷笑道。

张国维的东林党可以接受,但他们却无法接受,因为他们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公主监国杨庆肯定主政,然后本来就是这家伙提出的新政肯定还会继续,他们不但什么没得到,而且该损失的还得损失,这一点明显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倒是一旁的马士英没有说话。

这对马士英这些与勋贵结盟的非东林系官员影响不大,新政的确会给他们带来损失,但还不至于让马士英选择和杨庆翻脸,毕竟这个是有办法弥补的,如果东林党能够忍下,他也一样能够忍下,而且朝廷财政增加意味着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

所以马士英已经动摇。

但徐弘基为首的勋贵是真没有退缩的余地了,他们退缩就意味着被彻底打回原形再也没有翻身机会,而且以后还得面对杨庆的清算,他们不是东林党身后有庞大的江南士绅势力在支撑,他们有的无非就是头顶的那些招牌而已。

“魏国公,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杨庆很干脆地说。

“忠勇伯也想杀老夫吗?”

徐弘基冷笑道。

“我杀人没有一万几千总是有,再多一个又有何妨?”

杨庆说道。

“忠勇伯能杀老夫,难道能杀尽天下忠义之士?需知这大明皇宫还不是你杨庆的,这南京城同样不是你杨庆的,这大明江山更不是你杨庆的,天下忠义之士你是杀不尽的,老夫有太祖铁券,与国同休,断不能容尔等逆臣肆意妄为!”

徐弘基色厉内荏地说。

其实不只是他,刚刚死的赵之龙也有铁券,明朝铁券发的可不少,趴地上不敢动的猪头朱国弼也有。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既然魏国公说天下人,那我就让你看看天下人的态度,天下太大时间的确来不及了,咱们就以南京城做标准,锦衣卫!”

杨庆说道。

外面守卫的一名锦衣卫军官立刻进来。

“传令,京营所有营旅主官全部进宫到奉天殿前等候,再于普通士兵中挑一百人,另外到城内和城外以士农工商四民为限,每业找一百个人。不能在一个地方找,在南京城内找的沿街道走,走一里找一个,直到每业找齐五十人,在南京城外的以外垣为限同样随意走,走一里找一个,同样以每业找齐五十人为限,把这些人全都带到宫里集中于奉天殿前。至于诸位就先留在这里吧!从现在起皇宫除出去找人的锦衣卫其他任何人不得出去,你们不是说天下人吗?那咱们今天就将此事交由天下人决定,如果四民及军卒愿意公主监国,那谁再敢反对就别怪我杨庆不客气了,若他们不愿意公主监国,那我杨庆也无话可说。”

他说道。

他这就是玩大明版三级会议。

至于结果……

结果不重要,高得捷的三千铁骑就驻扎承天门呢,若结果对他不利的话,这些人会解决剩下的问题,不过杨庆还是希望能最终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从而让大明迈出至关重要的一步。

徐弘基等人也没多说什么。

估计他们同样也不会在意最终结果的,他们现在需要的只是从皇宫脱身而已,无论他们如何对付杨庆都得先从这里离开再说,先以这个四民推选做最后的努力,如果选出对他们有利的结果自然皆大欢喜,如果选出对他们不利的,无非就是先以此稳住杨庆,等离开皇宫再调动兵马准备武力来解决。

此时还被圈在皇宫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第一四零章 这只是开始

奉天殿前。

“我心中完美的大明很简单,那就是公平,公平,还是他玛的公平!”

杨庆举着铜皮喇叭吼道。

在他面前的巨大广场上,那些在懵逼中被锦衣卫抓来的四民代表和京营官兵们,全都静静地抬头仰望着站在高高的台基上的他,在他背后至今还没进行修缮的奉天殿巍峨耸立,就像当年建造它的大明太祖皇帝,而那些王公大臣则一脸阴沉地站在大殿敞开的门內,一片阴暗中恍如无数鬼影,在四周锦衣卫的虎视眈眈中无可奈何地看着绵绵春雨中杨庆的背影。

“那么你们得到过公平吗?”

杨庆大声问道。

“作为农民你们有自己的土地吗?”

他接着问道。

“没有!”

绝大多数农民代表都带着悲哀说道。

这些全是在南京城外随机强行带来的,很多人甚至腿上的泥都没洗净,而南京周围几乎所有除官田以外的土地都是城里那些勋贵的,他们基本上都是后者的佃户,需要承担最高可达八成的地租……

这不是夸张。

江南最好的水田地租真能达到八成。

六成以上是普遍的,越是水源便利土壤肥沃的良田地租越高,那些地主都是精打细算只给佃户留饿不死的一部分,产量高的良田自然地租也得最大限度压榨。

“作为工匠你们得到的银子对得起你们付出的血汗吗?或者说能让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得到温饱,不至于在寒冬哀嚎,在饥饿中哭泣吗?”

杨庆说道。

“对不起!”

那些工匠们同样悲愤地高喊。

大明的匠户们从某种意义上说比农民还要惨,因为后者还有读书出人头地的希望,他们是没有的,匠户以前还得轮班无偿给官府干活,后来改成折银,也就是以交银子方式换取不用轮班,但实际上这样更惨,至少给官府白干活时候可以偷懒,但这样他们必须拼命干活才能赚够银子交给官老爷们,剩下才能自己用来养活老婆孩子。

“作为商贩你们可以不用担心官吏的敲诈勒索吗?”

杨庆说道。

那些商贩们一片默然。

“求忠勇伯给小人作主啊!小人祖传的店铺,被忻城伯府的管家不足一半的价钱强买去了啊!”

一个小贩突然跪下哭喊道。

“赵之龙对太后不敬,已被本爵当场格杀,回头去抄他家,抄出来后还给你!”

杨庆说道。

紧接着一下又跪下好几个,全都哭着控诉忻城伯府罪行,很显然赵之龙也是民怨颇重。

话说锦衣卫当然不会去找那些豪商,这些全都是南京城里的小商贩,甚至还有好几个货郎,这些人平常受官吏敲诈勒索那还不是家常便饭?商人这个行业真正如郑家之类的那种金字塔顶的总共才有多少?绝大多数都是些最底层挣血汗钱的,实际上哪怕稍微有点资产的如果没有靠山或功名的皮,基本上也是任由官吏鱼肉的。

“赵家有何罪行事后都记录,抄家时候一起给你们解决!”

杨庆说道。

“那么我再问一句,你们得到公平了吗?”

他接着问道。

“没有!”

别说这三民,就是那些士兵都喊了起来,也就是那些士子在旁边一脸不屑的表情,傲然看着这些刁民和丘八们,丝毫没有被眼前这个阉党头子的鬼话所欺骗。

“原本大行皇帝就是要一步步给你们公平的,新政就是第一步,首先让那些官绅和你们一样当差纳粮,在这一点上给你们公平,但这只是大行皇帝的第一步,以后还有更多。大行皇帝早已经下罪己诏,对他受奸臣蒙蔽致使天下大乱百姓困苦进行自责,同样他也想好了如何让大明的农民耕者有其田,让大明的工匠们可以丰衣足食,让大明的商人都有钱,让大明的士兵不再受饥寒,但可惜大行皇帝壮志未酬就不明不白落水了。

但大行皇帝没了还有我。

大行皇帝未酬的壮志我来给他完成!

你们愿意太子继位,坤兴公主监国南京,我帮着坤兴公主完成大行皇帝未竟之业的,都站到左边,愿意福王或者其他宗室继位,然后新政取消你们继续和过去一样的站在右边。之前有个人对我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既然你们和那些王公大臣一样都是大明的臣民,那今天就由你们来做出选择。

得民心者得天下。

你们就是民心!”

杨庆吼道。

广场上立刻一片混乱,紧接着所有人开始分左右,转眼间左边就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这个结果还是很让杨庆满意的。

“魏国公,你可满意?”

他回过头对徐弘基说道。

“满意,当然满意,忠勇伯,我们可以走了吗?”

徐弘基说道。

很显然他也就是把这当一个笑话来看的,杨庆搞这种事情在他看来与戏台上的丑角无异,这些屁民决定大明皇位?这简直太滑稽可笑了!他实际上就是想先把杨庆哄住然后离开皇宫部署下一步行动,这时候杨庆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当然,不可以!”

杨庆很阴险地笑着说道。

“诸位请先过来,咱们得向着百姓宣布此事!”

他紧接着说道。

徐弘基向身后使了个眼色,其他几个勋贵不得不上前,连同马士英,张国维等大臣们一同站在杨庆身旁,随即张嫣也被请来,甚至连正守在崇祯灵前的坤兴公主和袁贵妃也一起请到了奉天殿前,向着所有军民正式宣布了太子登基,坤兴公主监国南京的大行皇帝遗诏。

必须得是遗诏。

虽然徐弘基等人很不情愿,但这时候也只能虚与委蛇,以无言的方式默认一切。

然后在杨庆和完全昏昏噩噩的史可法共同主持下,坤兴公主以朝服进入武英殿,正式坐在了御座旁,而张嫣则坐在另一边,实际上她算监督,而御座当然空着,这是给北京的新君准备的,什么时候新君来南京再坐上这张宝座。至于礼法什么的就都放到一边了,公主监国本就不合礼法,这实际上是对理学的羞辱,甚至可以说是对儒家思想体系的羞辱,既然这样干嘛还遵守那些以儒家思想为基础的礼法程序?总之公主殿下就这样在昏昏噩噩中被杨庆推上监国宝座,成为淮河秦岭线以南的统治者。

然后紧接着群臣参拜。

群臣拜完了四民和士兵的代表参拜。

不过也有不和谐因素。

“牝鸡司晨,贻笑天下!”

一名士子代表傲然地站在那里说道。

“带下去,送昌化监,抄他家一起送昌化监!”

杨庆很干脆地说。

“民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

在被锦衣卫拖走的时候,这位勇士奋力地挣扎着。

“你们可以不满,但是,既然你们是少数,你们就必须服从多数,在大明四民都是一样的,没有谁高谁低谁的权力更大,你们在这个国家的地位和一个农民没有区别,同样一个农民拥有的权力也和你们没有区别,所以就算你们不满也得给我闭上嘴接受这个现实,如果再敢对监国不敬统统以逆罪论处!”

杨庆对着剩下士子说道。

后者一片默然,几个原本还站着的也都犹犹豫豫地跪下了。

“疯了,真疯了!”

杨庆身后一个声音低声说道。

杨庆蓦然回头。

兵部侍郎吕大器赶紧缩进那些大臣们中间。

坤兴公主的监国仪式,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迅速结束。

大明,差不多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监国公主就这样诞生。

紧接着那些军民代表领了作为耽误他们生产而赏赐的银子首先离开皇宫,而外面早已经聚集了数十万百姓在承天门外等待,他们在入宫后立刻就有锦衣卫在民间散播消息,大明普通百姓和士兵居然有权来参与皇位的继承,这种堪称开天辟地的大事自然迅速让整个南京为之沸腾。当这些人出去之后,通过他们带着激动的口口相传,紧接着南京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大明太子继承皇位,但坤兴公主监国南京,之前推行的新政照旧,而且监国将完成大行皇帝未竟事业继续为大明盛世而努力。

当然,也有骂牝鸡司晨,国将不国的。

但无论如何,平民居然有权进入皇宫,对皇位归属做出选择,这仍旧可以说是震撼性的,至于结果对老百姓来说并不重要。

太子继位那是天经地义。

至于太子继位后李自成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问题……

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他们哪需要为这个操心,那些王公大臣对这个比他们更担心呢!对于老百姓来说新政能够继续下去,这个才是真正得到好处的,尤其是对京营士兵来说,新政直接获利的可是他们,经界清查出来的官田可都分给了他们,增加的税收也保证了他们的军饷,若是其他宗室继位,那恐怕这新政真得就人亡政息了。

但是……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看着徐弘基等人匆忙离开的背影,史可法说道。

“不,我从没认为这是结束,相反我认为这是开始,我很期待他们接下来的举动!”

杨庆带着阴险的笑容说道。

第一四一章 奸臣与妖后

这当然不会是结束。

徐弘基这些人突然跳出来如此高调的折腾,并不完全是因为被新政逼得别无选择了,毕竟新政只是给他们造成一点损失,但这些家伙全都可以说富可敌国,这点损失他们完全能够承受。

他们更多其实还是野心作祟。

大明的勋贵集团自始至终就是被压制的,土木堡之变后因为损失惨重彻底被文官系统压倒,虽然土木堡之变也死了大批文官,但文官的补充很简单,要多少有多少,勋贵里面真正有能力的可是死一个少一个,从那以后勋贵就一蹶不振,在文官们的一道道制度枷锁下变成了当猪养,但要说这些家伙就这样心甘情愿一直当猪那就天真了,他们同样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翻身……

猪也有梦想啊

北京的那些是没机会了。

但南京的这些可都惊喜地发现天上掉馅饼一样的机会来了。

崇祯迁都了。

南京可是他们的猪圈。

这里聚集着一大堆勋贵,魏国公徐家不用说了,抚宁侯朱国弼,靖难时候建文手下著名的叛徒张信后代隆平侯张拱日,开国元勋李文忠后代由曹国公降爵的临淮侯李祖述,土木堡之变后守北京的孙镗之后怀宁侯孙维城,汤和后代在汤和死后因为长子早死而断了世袭,直到嘉靖年才重新封的灵璧侯汤国祚等等总共加起来近二十家世袭罔替的勋贵。这些人全都一个个家世显赫,哪怕地位最低的成安伯郭祚永祖上也是靖难时候死守永平给朱棣护住后背的郭亮,这些人瓜分了南京五军都督府和南京锦衣卫系统的几乎所有官职,同样瓜分了南京城内绝大多数房产商铺和城外绝大多数的土地。

可以说南京城就是他们的。

现在崇祯来了,那还不是他们翻身做主人的时候到了?

然而他们失望了。

崇祯根本不搭理他们,崇祯的亲信是一同南迁的北方人,而崇祯拉拢的是代表南方士绅的文臣,是外面那些手握兵权的军镇,他们过去是当猪养现在还是当猪养,甚至崇祯还不时从他们那里放点血给别人。

比如杨庆的伯爵府。

再比如京营。

构成京营的那些旧卫所兵原本可都是给他们这些家伙当农nu的,南京各卫指挥使之类职务全在他们几家手中,下面那些军户他们爱怎么使用就怎么使用,比如朱国弼买寇白门时候为了摆排场出动五千卫所兵从妓院到他家列队。但京营成立后这些免费的劳动力就再也与他们无关了,同样过去可以随意贪墨的卫所土地收入也与他们无关了,那些土地都作为赏赐直接分给这些士兵,这样崇祯还搞新政,还要找这些几百年没交税的家伙交税,还要清查他们的土地……

这简直无法忍受啊!

他们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要不断被割肉。

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得反抗。

崇祯的死可以说嫌疑最大的就是他们,东林党反而嫌疑不大,从张国维这些人都不知道勋贵们推福王这一点可以看出,他们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同谋,当然,事后在针对阉党上迅速结成同盟只是必然的。

但东林党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和杨庆死磕到底,他们其实更愿意置身事外坐收渔翁之利,所以张国维等人对太子继位迅速摆明立场接受……

毕竟这意味着皇权更弱势。

他们其实和英国议会那些贵族绅士们一样,他们要的都是皇权不断被削弱,所以英国议会的贵族绅士宁可要女王也不要男王,宁可要外国人当国王也不要本国正统的优良传统,在他们东方的同类这里也差不多。一个女人监国符合东林党心意,哪怕不合礼法,但这个不是什么大事,东林党又不是道学家,他们老大钱谦益可是直接娶妓女当老婆的,而一个在几千里外顶着空头衔的皇帝同样也符合他们心意,他们不喜欢的只是多了个权臣而已,好在权臣终究还是有办法对付的。

而勋贵们就不能接受了。

他们是肯定要反抗的。

而杨庆就等着他们的反抗,话说忠勇伯可是很久没抄家了,如果将南京这些勋贵一锅端的话,估计大明五年內都不用担心财政问题了。

他们可都很有钱。

把这些家伙统统抄了,不说像李自成一样抄七千万,但抄个两三千万应该没什么压力,尤其是他们的土地更是杨庆急需的,因为想要继续完成京营的扩军,他需要大量土地用来赏赐那些士兵,这些家伙的土地正好抄了用来进行扩军,另外昌化那边已经找到铁矿了,现在急需大量的劳动力过去清理山林挖土凿石头……

“不能杀光他们!”

张嫣很严肃地警告他。

很显然太后已经猜出这个家伙是在玩引蛇出洞然后一网打尽了。

“太后放心,臣最多只抄家,像魏国公,临淮侯这些爵位,臣也会让他们保留,从他们的子孙里面找个人来继承,说到底臣对中山王,岐阳王这些开国元勋们还是很尊敬的。”

杨庆说道。

张嫣点了点头。

这些人很多都有铁券的,杨庆踢死赵之龙已经很夸张了,再要是把这些家伙一锅端就过分了,留下爵位找个子孙继承,但把绝大多数财产土地都抄没,再把部分成员流放偏远最大限度给他们宗族减减丁,这也是朝廷对付这些绵延太久而日益庞大的勋贵家族的惯用手段。

“不过太后,臣以为咱们大明的封爵制度,包括宗室制度也都得改一改了。”

杨庆说道。

“怎么改?”

张嫣说道。

让坤兴公主监国只是她为了避免日后夹在杨庆和大臣中间难做而已,但实际上真正的决定还得她和杨庆来商议,不能指望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包括杨庆也一样,他和坤兴公主商议个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但自己终究不能这么干,必须得和张嫣结成牢固的同盟才行。

“实封。”

杨庆说道。

“所有宗室和勋贵实封。

朝廷的制度初期的确可以,但时间久了就像现在这样,财政全拿来养这些什么用没有的家伙了,尤其是那些宗室,他们对朝廷一点用处没有,朝廷却还得按照爵位给他们俸禄,那么给他们的封地是干什么的?

正好趁此机会一并将他们解决。

他们此时绝大多数都集中在南京,只能依靠朝廷养着,干脆按照他们原本的爵位,每人在淮南湖广四川那些战火造成的无人区划一块封地,让他们自己种田去,作为宗室可以给他们免税,但以后咱们不给他们再发俸禄了。而南方的那几个藩也是如此,就以他们的封地为限,自己养活自己去,咱们也不给他们发俸禄,最多给他们免田赋,一个藩明确多少封地数量,他们的子孙以后也不再额外给封地,就从他们自己的封地里面往外分。

不过可以放开他们做官的限制。

他们如果不愿意分,那子孙可以做其他任何行业,包括在朝廷做官甚至带兵都可以,当然,这个得凭自己本事吃饭,不得不说现在的宗室全是一群废物,除了唐王还对得起太祖皇帝血脉,其他那些哪个不是愧对太祖皇帝?”

杨庆说道。

话说他的黑手终于伸向宗室了。

不过张嫣明显有些意动,很显然她对把宗室甩出去自生自灭也很有兴趣。

“这样太过了吧?南京的这些宗室大多什么都不懂呢!他们就算给了地也不会种啊,尤其是那些地方又没什么人口,就连佃户都招不到啊,他们肯定会反对的。”

她犹豫着说。

“他们有反对的资格吗?”

杨庆不屑地说。

“至于不会种地这个也好办,他们不是还都有属官甚至自己卫兵吗?再不济还有跟着他们的那些没有官爵的族人呢!这些人难道不会?实在不会就派个人教他们,大不了太后开恩赏他们一年口粮种子赏他们几头牛,要是他们这样还能饿死,那估计太祖皇帝在天之灵也不会认这样废物一样的子孙。咱们先别宣布,等这些勋贵闹事结束的,他们肯定要弄几个宗室当旗号,太后震怒就可以借这个这个名头宣布此事作为惩罚。”

他趴在张嫣耳边低声说道。

张嫣微笑着缓缓点头。

于是这对奸臣与妖后的组合就这样定下了把宗室踢开任其自生自灭的计划。

“唉,老身为大明也操碎了心,先帝早早走了,没想到大行皇帝也这样走了,老身一个未亡人,不想经连遭两位皇帝之丧,都这样一把年纪了还得为这大明江山而殚精竭虑!”

张嫣捶了捶自己肩膀感叹道。

杨庆赶紧到了她身后,开始给太后按摩肩膀,张嫣脸色微微一红,虽然杨庆给她诊脉也不是一回了,但这种行为还是头一次,不过她终究还是没有阻止,倚在短榻上任凭杨庆的手在自己只穿单衣的肩头按摩着。很快她就伴着那缭绕的香气,在杨庆那高超的手法伺候下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鼻子里还微微发出一丝轻轻的异样声音……

第一四二章 咱大明有皇帝落水的传统

宗室这个负担想甩开其实很容易。

主要是在被当猪养了几百年后,这些朱元璋的子孙们,也基本上都被养成任人宰割的猪了,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说白了就是一群难民被扔在皇城內的几个安置点,以他们所属的封国为区分养在里面等着朝廷发俸禄混吃等死,偶尔出去顶着宗室的旗号就像原本历史上咱大清快亡时候那些黄带子红带子们一样,敲诈勒索点外快什么的。

既然这样干嘛养他们?

无论杨庆还是张嫣都肯定对他们没什么感情。

把他们统统扔到淮南江汉川南这些因为战乱造成的无人区开荒种田就行。

美其名曰给他们移封。

他们原来的封地没有了,太后也不能看着他们不管,那就给他们在朝廷控制区另外划封地,让他们继续和过去一样为国藩屏。

比如说福王。

他的旧封地是两万顷,大概相当于一千三百多平方公里,这是过去他得到的朝廷划给的正式封地,这些土地是可以免税的,准确说是向他交税而不向朝廷交税,那么这些还封给他这些。在霍邱南边划相当于两万顷的地盘给他,算是唐藩移封了,反正大明的藩王移封又不是什么稀罕事,福藩流落在南京的那些家族成员,也别管是什么爵位了统统去那儿。

但那儿没人啊!

那里被张献忠洗过一次,再加上变成前线,残存的老百姓也都跑光了根本没人啊!

那关朝廷屁事!

我们给你封地难道还得负责给你雇人吗?自己想办法呗,反正封地给你们了,爱怎么着随你们自己便,至于福藩另外还有大量以各种手段获得的民田……

那个关朝廷屁事!

那又不是朝廷给的封地,损失了自认倒霉,这个乱世里损失的多了,又不是只你福藩自己一家,要都纠缠这个问题,那朝廷都损失半个大明的土地了又找谁要去?总之你原来封地是多少那么现在就补给你多少,但不是给一个人,而是给整个家族的,这样一千三百平方公里就把福藩这个包袱完全甩出去不管了,而且还可以填充一块原本的无人区,那里西边是关宁军的屯垦区东边是原刘良佐部下的屯垦区,再加上福藩正好补齐沿淮这个无人带。

不去也不行。

藩王不肯就藩你想造反吗?

剩下各藩以此类推。

但这是还有藩王活着的,没有藩王活着的,那也就没必要再封了,不过可以根据其原本所属藩的正式封地的面积,按照原本拥有的爵位,一代代地分割,最后得到他理应获得的封地面积,然后再同样划一块土地去自己开荒种田。比如说之前在临清抵抗的那个庆藩的奉国中尉,他就可以从庆藩原有的封地面积,这样一代代不停往下拆分,最后那几千分之一就是他的份额,朝廷也就给他补这些份额的,肯定不会把庆藩的全算他头上。

这就很丧心病狂了!

比如朱元璋在的时候封的那些,子孙多的要是还有没死的奉国中尉,弄不好百十亩封地都是有可能的,就像周藩几千口人分那些封地,是真有可能一个奉国中尉就百十亩的。

而其原本的俸禄可是两百石。

而这两百石至少得是一个村子的赋税,现在杨庆百十亩地就可以打发了,而且还是百十亩荒地,不得不说真得很无耻,但那些宗室也没有反抗的能力,相比起那些被杀了的,被灭门的他们能活着就是幸运了。再说那两百石其实只是理论上,朝廷军饷都发不出来,崇祯再傻也不会真心管那些隔着不知多少代的亲戚死活,俸禄什么的不是还可以拖欠嘛,真要所有宗室全都足额发放,那大明岁入不用干别的了!

周藩最后可是发展到两千多男丁的。

要是真足额发放,光周藩这些亲王郡王一直排到奉国中尉的,恐怕加起来得上百万石,另外周藩还有两千多女人也是领俸禄的

根本就不可能足额发放。

实际上那些很远的宗室生活艰难的大有人在,他们又不能干别的,就像周藩一样出个城都得打报告,现在杨庆也算彻底让他们得到解放了,哪怕他们带兵都行,比如庆藩的那个奉国中尉完全可以当官,唐王也可以带兵。

至于江南依然尚存的各藩,这个就按照他们手中实际拥有的封地进行免税,但这个范围以外他们自己以其他方式获得的,在完成经界确定了面积后,这些土地一样收税,本身这些土地按照法律也是收税的,只不过都被以各种方式隐瞒了。

但以后不会有这样事情了。

总之这就是杨庆清理这些宗室的计划,至于接下来他就没必要关心那些琐事了,史可法才是真正的南京留守,杨庆只是由他小情人给正式任命为锦衣卫指挥使而已,另外他的侯爵也得到确认,忠勇伯正式变成了忠勇侯,依然还是不世袭。实际上崇祯后来封的这些都不世袭,从爵位名称上就可以看出,左良玉的宁南伯,黄得功的靖南伯之类,说白了就是个荣誉称号性质,包括杨庆的忠勇伯,世袭的伯爵崇祯只封了一个,也就是他老丈人嘉定伯周奎,不过现在周奎也被夺爵了。

至于剩下杨庆要做的很简单,就是等。

等那些勋贵的动手。

“你说大行皇帝落水时候,你看到水下有东西在动?”

杨庆看着坤兴公主说道。

他给张嫣按摩到深夜,直到太后心旷神怡地进入梦乡,才然后赶紧跑来安慰他的小情人,现在的杨庆已经在张嫣命令下暂居皇宫,当然,不是住在后gong,前面三大殿两旁有的是地方住。毕竟如今多事之秋,这皇宫必须得他亲自坐镇,就连圆圆都会很快搬来伺候她干妈,张嫣同样很清楚魏国公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这些勋贵手下可都有的是家奴,再收买些打手甚至军队突袭皇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自古以来这种事情又不稀罕。

张嫣同样也得小心防备。

而只要杨庆坐镇皇宫,那基本上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了,否则她就连皇宫里的锦衣卫和太监都不敢保证,这些宫里值班的锦衣卫里面可同样有大量原本南京锦衣卫籍,还有原本南京皇宫的那些大小太监,他们和勋贵都有着可以说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前者本身就是勋贵组成,所以杨庆在召集四民代表时候首先封锁皇宫。

“我,我看得不是很分明,但那些荷叶和浮萍下面,的确是有两个很模糊的影子,而且那荷叶也一直在晃动着,父皇在落水后紧接着就沉到了水底下,就像有什么在拉他一样。”

坤兴公主低声说道。

“那就对了!”

杨庆冷笑道。

这就对了,已经可以确定崇祯落水是人为的,知道他去玄武湖,找几个水性好的潜入,带着吹好的猪尿泡之类换气囊,或者竹筒芦管之类的东西,这样的季节一个潜水好手就是在水下趴一个小时都无所谓。而崇祯返回太平洲的航线是固定的,那些小船划动的速度甚至还不如人游泳呢!发现崇祯立刻以猪尿泡换气直接在水下潜过去也不用露面,在水下朝那些小船猛得推一下就足够,估计水下的刺客原本是想把他灌死,但那些随行护驾的人赶到的太快,他们害怕无法脱身干脆放弃重新进入水下隐藏。

这种事情没那么高端,杨庆的锦衣卫很多就能做到。

话说这个时代甚至都已经有原始版的潜水器了。

天工开物里就有。

而沿海的采珠人在水下潜泳个几分钟都很轻松。

在这里想找一批潜水高手很容易,而对于那些原本就掌握南京防务,在这里生活了两百多年的勋贵们来说,让他们潜入玄武湖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我父皇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坤兴公主说道。

“大明朝加上大行皇帝在内,已经有三个这样死的了,武宗,你伯父,大行皇帝,那么你觉得这还会是真正的意外吗?谁干的我已经可以猜到,这种事情你不需要操心,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杨庆说道。

“他们怎么敢弑君?”

坤兴公主流着眼泪说道。

话说一个十六岁小姑娘,一年多里父母全没了,这也的确可以用悲惨来形容了。

“利益面前没什么不敢的,别说是暗杀一个皇帝,就是造反把皇室灭门也一样敢,历史上多少皇室都最终被别人灭门,从现在起你要记住,除了我没有其他任何人会真心对你好,除了我其他人都会欺骗你,试图从你手中抢夺权力,试图从你手中骗取他们想要的东西,甚至必要的时候他们还会试图像让你父亲落水一样让你也落水,而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把他们交给我去对付。”

杨庆说着把她搂进自己怀里。

坤兴公主的脸靠在他胸前,在他们身后是崇祯的梓宫……

在梓宫旁还有一双目光在偷窥。

坤兴公主看了自己妹妹一眼,赶紧红着脸离开了杨庆。

第一四三章 你别怕,我不打你

坤兴公主正式监国的第四天,驻防盱眙的原高杰部将李本深,李成栋,以太子在敌手不宜继承皇位,公主监国不合礼法为理由起兵,紧接着南下宣称对太后进行兵谏。

“终于开始了!”

杨庆心满意足地说道。

“看你还挺得意的?”

张嫣无语地说道。

“当敌人隐藏在暗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就像大行皇帝之死一样,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动手,再周密的防范终究有疏忽的地方,这样的敌人必须得让你提心吊胆的全力对付。哪怕敌人只是一个心怀仇恨的普通人,在你不知道他身份前也只能把所有人都视为嫌疑,然后用百分之九十九都会浪费的力量来对付他,而且还不能保证会不会在某个略微松懈的时候,被他从背后给捅上一刀。但他们走到明处那就完全不值一提了,直接过去一棍子敲死就行了,臣别的本事不好说,这杀人还是自认天下无双的。”

杨庆一边给她按摩一边说道。

“那你准备如何应对?”

张嫣说道。

说话间她示意自己的贴身宫女统统都下去,很显然这种秘密的东西是不能让别人听到的,哪怕是自己身边的亲信也不行,谁也不知道哪个亲信被收买了,皇宫这种地方看似高墙耸立,实际上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政治集团面前就跟筛子一样,甚至很多时候一道圣旨没到六部,外面那些手眼通天的家伙就都已经知道了。

“这个得看敌人的数量。”

杨庆说着示意太后趴下,张嫣舒舒服服地趴在短榻上,紧接着忠勇侯给她按摩后背,话说太后已经离不开忠勇侯的伺候了。

“难道这还不够多?”

张嫣说道。

“不够,这才几个啊,不过是几个不值一提的小喽啰而已,正好咱们借着这个机会把那些对咱们心怀不满的,对皇位怀着野心的,甚至那些首鼠两端的,包括对咱们真正忠心的,这一次统统检测出来。”

杨庆阴险地说。

的确,这样的好机会可很难找。

李本深和李成栋只不过是两条小杂鱼而已,撒这么一张大网,总共网到两条小杂鱼就收网,那这未免也太浪费了。

“那你别玩火烧了自己就行!”

张嫣趴在那里冷哼一声。

“臣至今还没失过手呢!”

杨庆颇为得意地说。

就在此时下面的太后突然发出种奇怪的声音,杨庆这才注意到自己按摩的位置有点擦边了,他很随意地抬起手,但张嫣的右手却忽然向后一伸抓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向下一按落在了一个更不该落在的位置,就在同时她的脖子瞬间一片粉色。

“太后,臣不胜惶恐啊!”

杨庆咽了口唾沫说。

就在同时他看着下面这个号称古代五大艳后之一,虽然身份已经堪比太皇太后,但实际年龄才不过三十九岁,却已经当了近二十年寡妇的女人。堪称国母的养尊处优生活,并没有让岁月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没有生过孩子的身体依然最大限度保持着年轻时候的模样,看上去更像一个符合他那现代审美的新婚少妇。

张嫣没有说话,趴在那里脸深埋着继续拿着他的手向下。

她的俏脸一片红晕。

“太后,您松开手,臣换一种东西给您按摩那里!”

杨庆小心翼翼地说道。

张嫣没有松开手。

杨庆无奈地拿起她的手,放在了她该放的位置,下一刻张嫣的身体仿佛触电般颤抖一下,突然间太后猛然翻身咬着嘴唇一下子把他推倒……

第二天。

南京再次一片恐慌。

因为李成栋率领的盱眙军前锋突袭并攻破天长,到当天下午时候他们就已经兵临六合了,在仅仅过去还不到半年后,南京城又一次直面战火,而且这一次更危险,因为在黄得功率领西征军没有返回前,江北是没有第二道防线的,西征军的核心就是原本的第二道防线,也就是说二李的前方只有一道长江作为防线。

“马士英呢?”

武英殿內杨庆愤怒地喊着。

没有人回答他,或者说那些大臣根本懒得回答。

马士英作壁上观。

回到凤阳的马士英带着他部下八万人马作壁上观,坐视一旁同样隶属他指挥的盱眙军南下,很显然他既不想参与也不准备阻拦。

“忠勇侯,二李不足挂齿,忠勇侯所向无敌,何惧此二贼?京营在南京之军尚有四万,忠勇侯率大军渡江一战可定!”

张国维说道。

“我带着京营走了这南京怎么办?”

杨庆冷笑道。

“忠勇侯,这南京有我们呢!”

徐弘基笑着说道。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把杨庆和京营逼走,话说这是阳谋,现在都不用玩阴谋,大家都是千年狐狸,阴谋什么的毫无意义,因为有盱眙到六合这个特殊的攻击线,二李兵临长江是必然的。六合,滁州的守军都被黄得功带走西征了,西边合肥的曹友义来不及赶来,上游的张名振也在武昌,不出意外最多明天李成栋就能站在瓜步山上装逼。

原本可以轻松解决他们的马士英在凤阳按兵不动。

那么剩下只有淮安和扬州的兵马……

“公主,扬州总兵黄蜚告急!淮安总兵柏永馥囚禁巡抚路振飞,率军沿运河南下已到高邮。”

吕大器突然进来说道。

好吧,这两路兵马不可能阻击二李了!

“都是一群乱臣贼子!”

杨庆恶狠狠地说。

“忠勇侯,您再不渡江,那二李的大军可就该拿下六合了。”

张国维说道。

“随他便吧!公主,请下教给黄得功,曹友义,马士英,王之仁等部令其火速赶来勤王!命京营各军入城准备防守,臣当率领京营与南京共存亡誓死保卫公主,待四方大军云集,一举歼敌于城下,另外请公主下教南京周围百姓全部入城以避免为贼寇荼毒。”

杨庆紧接着对坤兴公主说道。

坤兴公主毫不犹豫地点头。

张国维和徐弘基互相看了看,很显然他们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

“难道这就是所向无敌的忠勇侯?”

徐弘基鄙夷地说。

“老夫一年多来听多了忠勇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故事,什么擒阿济格于万军中五马分尸,什么数千之众横扫辽东血洗锦州,什么孤军独挡那多尔衮的十万大军甚至重伤多尔衮,老夫还以为我大明真得出了一个关圣一般的猛将呢!却没想到如此畏敌如虎,居然面对区区五万人和两个无名之辈连迎战都不敢,非得关上城门任凭其惊扰太后,忠勇侯的威风哪儿去了?当初高一功和袁宗第十几万大军都没能看到长江,难道今天忠勇侯还想让二李区区五万人马围攻南京?简直是笑话,大行皇帝在天之灵都不能安息啊!贼军若毁孝陵一草木不知忠勇侯何以面对大行皇帝的在天之灵?”

他紧接着说道。

“忠勇侯,你能收百姓进城,能把孝陵也搬进南京吗?”

刘孔昭说道。

“公主,臣弹劾忠勇侯畏敌如虎欲置孝陵于不顾,坐视贼军渡江惊扰太祖皇帝陵寝!”

都察院左都御史高倬说道。

“忠勇侯,大行皇帝待你恩重如山,如今大行皇帝尸骨未寒,难道你就要让那些贼军来惊扰梓宫,让大行皇帝在天之灵都不能安息?这就是你对大行皇帝的忠心?这就是你对大行皇帝以公主下嫁的回报?公主,臣等断不能坐视贼军南渡,臣请公主下教以京营渡江迎敌!”

猪头还没好的朱国弼说道。

坤兴公主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杨庆。

“你们想逼我吗?”

杨庆怒道。

很显然这些家伙合起伙来逼他做出选择,要么渡江营地把后背给他们,要么承担惊扰孝陵的罪名,回头就算二李不毁坏孝陵,他们也一样可以派人暗中给孝陵放把火然后以此弹劾杨庆,甚至以此串通各地官员逼迫公主退位,身为太祖后代抛弃自己祖坟还有什么脸面继续监国?

“忠勇侯,老夫只想看看所向无敌的忠勇侯是否依然所向无敌!”

徐弘基冷笑道。

“但可惜我们只看到你畏敌如虎!”

朱国弼说道。

杨庆眼睛一瞪上前一步手一指,朱国弼瞬间想起那一巴掌,吓得赶紧后退一步……

杨庆笑着停下了。

“你别怕,我不打你!”

他语气和蔼地说道。

朱国弼毫不犹豫地缩到一根柱子后。

“那我就遂你们心意,让你们看看什么是所向无敌,别以为我真奈何不了贼军!公主,换一道命令吧!臣带着京营渡江迎敌,既然他们想看我是如何所向无敌的,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

杨庆转头对公主说。

公主赶紧点头。

“那,那你要小心啊!”

她紧接着说道。

“公主放心,我视贼军如土鸡瓦狗而已!”

杨庆傲然说道。

那些王公大臣们无视他俩在大殿上的你侬我侬,互相看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只要杨庆和京营走了,那这南京就是他们的天下了。(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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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大明之侠侣锄奸

紧接着忠勇侯在一片欢送中和宋权率领京营第一,三两个军登船驶往江北……

包括高得捷铁骑营的大部分。

南京只留下五百铁骑和两个刚刚组建的税警队。

剩下就是原守备南京的,在京营挑剩下后的那些老弱病残卫所兵了。

而此时李成栋已经兵临六合。

但忠勇侯的威名的确足够,在得知杨庆亲自率军渡江后,李成栋以最快速度退回天长与后续李本深的主力会合,杨庆和宋权进入六合并且向北反攻天长,但也就在同一天柏永馥在高邮士绅配合下占领高邮,马士英依旧作壁上观,实际上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给这些叛军盯着后背,防止对面的顺军趁火打劫。

也算是给大明守住这个关键防线。

毕竟内斗归内斗,还是不能给李自成可趁之机的。

而黄蜚收缩防线退入扬州固守。

这一点算是令人意外,毕竟他手下有四万精锐,完全可以出扬州迎战柏永馥。

而曹友义虽然在同一天得到了勤王的命令,但因为他的主力全在大别山各关口防止湖广的叛军袭扰,所以最少也得四天后才能到达。

此时湖广的战事依然没结束。

黄得功和马进忠两部刚刚夺回承天,他们其实没怎么打仗。

金声桓在得知左良玉死亡后立刻弃承天退回襄阳,但他依然控制襄随枣三地,而且还没有投降的意思,照杨庆估计应该是和北边的田见秀搭上了线,就像杨庆之前猜测李自成若得到四川会做的,田见秀暗中支援金声桓,甚至派顺军换马甲加入金声桓部下。然后以金声桓来给他们始终控制住襄阳这个南下的战略枢纽,等什么时候李自成想对江南动手了,金声桓立刻公开投降并带着大军沿汉江而下。

接下来黄得功,马进忠,曹友义三部的任务就是拔掉这颗危险的钉子。

至于张名振同样无法赶回。

他的水师载着以一万关宁军为核心的五万大军,目前正在前往岳阳,然后南下长沙与正在通过陆路进攻的王之仁会合,对逃到长沙的左梦庚和王允成做最后一击,后者已经被京营第二军打成了惊弓之鸟,不会有太激烈的战斗。

但这是正常情况下。

如果南京这边的混乱局势不能尽快结束,很难保证那里会不会出现意外,毕竟偏沅巡抚李乾德和桂王还在衡阳,如果这边拖久了给他们看到希望生出别的心思,最终与左梦庚合伙那么张名振和王之仁就很难短时间内拿下长沙了。然后他们要是再与广西的靖江王合流就真有些麻烦了,湘桂的战事弄不好会兵连祸结下去,如果杨庆再把他对付宗室的计划公布,有可能的话桂王和靖江王是绝对要抵抗一下的。

总之因为崇祯的死,大明一下子陷入了危机四伏的混乱中。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

杨庆根本不把这些敌人放在眼里。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就是南京城里的这些勋贵们,拿下他们那么他的天空瞬间豁然开朗,只要宰掉这近二十头肥猪,银子,土地,民心什么的统统都有了,如果能够趁机把文官系统也卷进来无疑会很完美。

不过这个可能有点难度。

那些文官可都狡猾得很,有勋贵这杆枪使,他们未必会上套。

夜。

抚宁侯府。

盛开的玉兰树下,一个男装丽人正在抚琴,清幽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仿佛带着一层CG画质般的无暇,那悠扬的琴声在夜的宁静中回荡,在这琴声中是她用女子嗓音唱出的,带着金戈铁马之气的高亢歌声……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阡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好个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老夫如今还没到廉颇的年龄,受此家国之辱岂能忍气吞声,我朱家与国同休,断不能再容那阉狗祸乱朝纲。”

朱国弼一拍桌子说道。

因为他喊的声音太大,一不小心又扯到了嘴里的伤处,紧接着他就捂着脸抽了口冷气,那抚琴的男装丽人恨其不争地看了他那猪头一眼,紧接着将眼前古琴往地上一摔,站起身从腰间拔出宝剑,很是姿势优美地一剑砍断旁边一根拇指般粗的树枝。

“侯爷,该出征了!”

她提着宝剑对朱国弼说道。

朱国弼满脸豪情就要站起,但就在这时候,突然间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贵妇在丫鬟簇拥下冲过来,然后就像只母老虎般扑向那丽人。

“你这个贱货,婊子,你想毁了我们朱家吗?”

她哭嚎着照着那丽人的脸挠过去。

紧接着又有十几个穿着各异年龄不等的女人汹涌而来,一个个哭嚎着冲向那丽人,还有人扑过去抱着朱国弼不让他走的,那男装丽人虽然不是什么芊芊弱质但毕竟好虎架不住群狼。再说她虽然有宝剑在手但终究不能真正砍人,一时间竟然无法挣脱,在那些群雌的围攻中转眼间衣服也被扯破头发也被扯乱,原本清冷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形象瞬间变大街上撕打的泼妇。

“够了,都不要闹了!”

朱国弼爆发一样吼道。

“老爷,你别听这个小娼妇的,这个贱女人想毁了咱们抚宁侯府啊!咱们斗不过忠勇侯的!”

最先动手的女人冲过来哭着说。

然后其他那些妾室一拥而上围攻朱国弼。

“白门?”

朱国弼可怜巴巴地看着那男装丽人。

后者正在掩着被撕破的衣服,那母老虎很阴险地撕开她胸前,甚至都露出很大一块,不过她倒是处之泰然,只是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朱国弼,但仅仅这一个眼神就足够了,这一个眼神就让朱国弼身上的血瞬间燃烧起来,他满脸通红地一下子站起身,抬脚把抚宁侯夫人踢倒,然后伸手抓起掉落的宝剑……

“都滚,男人做事,女人闭嘴!”

他仿佛那个当年驰骋沙场的老祖宗朱永附体般吼道。

那些女人被他的王霸之气一下子震慑住全都傻了眼,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们的男人拔出宝剑,而寇白门露出一丝赞许的表情,同样整理一下凌乱的头发,擦去脸上被侯爵夫人挠出的血痕,提着宝剑和朱国弼仿佛一对侠侣般并肩走去。出门时候朱国弼顺手接过家奴递上的头盔,然后在他身后侯爵夫人和那些姬妾们的哭声中,和寇白门径直走向前院。

而他到前院的时候数百名家奴已经完成武装。

甚至在里面还有两百多名一看就颇为凶悍的家伙,为首一人贪婪地看了一眼寇白门那男装都无法掩盖的绝色。

“侯爷!”

他上前行礼说道。

“胡义士,有劳你和诸位兄弟,今晚事成之后富贵与汝共之!”

朱国弼说道。

“侯爷看得起我们这些草莽之辈,那我们的命就是侯爷的,我胡超手下两百兄弟为侯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人说道。

好吧,这是收买的土匪。

话说朱国弼肯定不能指望自己手下的家奴有太强战斗力,而这江南山林里有的是土匪,太湖里水盗也不缺,门路什么的对于他们这种身份的人不值一提,想找些打手无非就是花点银子,至于混进城更是小事一桩,好歹都是在这里百年的世家,只要愿意没什么是他们弄不进来的。

“走,为国除奸,为民除害,杀光那些阉党,拥戴福王登基,还咱们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朱国弼满怀豪情地说道。

那些土匪和家奴们纷纷举起武器有气无力地跟着喊,就在同时有家奴抬过一箱箱的金子直接摆出来,话说这都要去出生入死了,自然身上能少带些累赘尽量少带些,抚宁侯家有钱,犒赏都不屑于用银子,咱们直接来金子,一人先揣五两黄金,事成之后再领更多。

话说金子到手原本有些萎靡的士气瞬间就暴涨。

“走!”

趁着士气高涨,朱国弼翻身上马一挥宝剑说道。

旁边寇白门同样上马。

两人再次并肩而行,带着这支大军冲出侯府直奔皇宫,而就在同时相距不远的项城伯府中,同样大批的家奴簇拥着项城伯常英俊涌出,两支队伍迅速汇流在一起继续向前,紧接着给爷爷报仇的赵之龙孙子赵承馥也跨马提枪,带着大批家奴和收买的打手赶到加入……

在夜幕掩护下,一支支由家奴和收买的土匪,泼皮无赖组成的军队,就这样从一座座豪华府邸内涌出,在一个个与国同休的世袭勋贵带领下,逐渐汇聚成一支规模超过万人的大军涌向皇城。

目标直指皇城的长安右门。

他们的目标很简单,攻入皇宫以最快速度控制住张嫣和坤兴公主,然后逼迫她们下令以杨庆逼辱太后,胁迫公主,假传大行皇帝遗诏为理由,号召各地将领迅速勤王共诛此贼,然后他们利用之前的一年里,在城墙上大量安置的火炮和家奴军守住南京直到那些勤王的赶到。

第一四五章 喋血皇城

锄奸的大军势如破竹。

其实他们在南京城内也不可能遭遇真正抵抗,魏国公徐弘基就是这支锄奸大军的首领,而他是世袭的南京守备,南京剩下那些老弱病残的卫所兵都被他们徐家统辖了两百年,虽说加入一起进攻皇宫不太可能,但要说攻击他也一样是没胆量的……

实际上他们也没这能力。

这些人都是组建京营挑剩下的残渣,还算军队只是因为他们是军户。

南京城防的近万卫所兵就这样茫然地看着这支大军向皇城进发,然后战战兢兢地退回城墙。

前锋的朱国弼和寇白门手提三尺青锋,左边常应俊右边赵承馥,小赵居然还穿着祖传的铠甲,学着他祖宗赵彝的架势提着杆锥枪,看上去也颇似几分少年英雄。四骑并行在月光下的长街上,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大军,两旁不断有被惊醒的老百姓从门缝里向外窥视,几只被惊起的野狗在他们前面奔跑着不断狂吠,头顶被惊扰了的乌鸦飞过,也算是为他们奏响壮行的战歌了。

“走,为国锄奸去!”

寇白门白衣飘飘,手中宝剑一指前方,对着几个门前看着的青壮说道。

后者吓得赶紧缩回。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她的歌声再次响起。

不过话说她的歌唱得的确很好,放现代那最低也得是天后一级,而此刻有感而唱更是把一曲念奴娇唱得慷慨激昂,就连后面那些怀揣金条的士兵们都蓦然生出无限豪情。

就这样伴着她的歌声,锄奸大军进抵右长安门。

在这里就得强攻了。

大批税警队的士兵混乱地在城墙上跑动着,迅速在城墙上布置好防线,纷纷举起手中鸟铳指向城外,甚至还有几门大炮也在箭垛间伸出炮口,不过这支税警队很没存在感,在这次奉调守卫皇城前,都很少有人知道锦衣卫下属居然还有这样一批士兵。

就在双方互相都能看见的时候,那些大炮立刻喷出火焰,震撼夜空的炮声拉开了大明皇城之战的序幕。

“都别乱!”

呼啸而至的炮弹中,原本历史上咱大清一等轻车都尉赵承馥举枪喊道。

紧接着一枚炮弹打在家奴中,立刻砸出一片血肉飞溅,那些家奴惊恐地尖叫着,纷纷开始准备逃跑,倒是那些土匪还算镇定,胡超拎着把狼牙棒颇有猛将风采地呵斥这些废物,就在这混乱中寇白门催马向前……

“冲啊!”

她挥剑高喊。

“冲上去,打开皇宫每人赏银两百两!”

朱国弼咬着牙挥剑喊道。

这个数字的确比较有效,那些土匪无赖首先亢奋起来,然后再就是那些家奴们,乱哄哄的进攻大军在前面白衣飘飘的寇白门带领下,沿着宽阔的长街扛着梯子蜂拥向前。很快炮弹再一次落下,不过这一次好歹经历过知道这东西其实就是吓唬人,真落下也打不死几个,更何况前面寇白门一个那么美丽的女人都能冲锋在前,他们这些男人岂能退缩?

这支混乱的大军最终还是在一个女人带领下,顶着零星落下的炮弹冲到了对面鸟铳的射程。

然后立刻就倒霉了。

随着城墙上火光闪耀,密集的子弹立刻打在他们中间,就连常应俊的马都挨了一颗子弹,把项城伯直接甩了下来,不过寇白门倒是毫发无损。

“打开皇宫,为国锄奸!”

她挥舞宝剑高喊。

这个女人不但不害怕,反而看上去一脸亢奋,不得不说也是很令人意外。

但可惜现在女人也没用了。

落马的常应俊爬起来就跑,后面朱国弼同样惊恐地调转马头,所有人混乱地拥挤在右长安门外,紧接着他们身后的城墙上,随着火光闪烁第二轮子弹就射出,因为混乱而互相拥挤的人群一下子死尸堆积。

寇白门跳下战马捡起一面旗帜,就像自由引导人民的油画里那女人一样挥舞。

城墙上一名士兵刚瞄准她,才发现这居然是个美女,他赶紧把枪口对准了离她不远的常应俊,随着扳机扣动一颗子弹正中常应俊后背,锦衣卫军械所自制鸟铳威力十足,正在逃跑的常应俊被打得一头扑倒。

寇白门依然在子弹的呼啸中不断挥动她的旗帜。

但她身后所有人都在拥挤着逃命。

“你们这些废物!”

她悲愤地高喊着。

几乎就在同时,一阵奇怪的响声在城门处响起,她愕然转回头,却看见那城门正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飞鱼服的男子正在现身……

“是魏家老三!”

朱国弼兴奋地喊道。

混乱中的锄奸军士气大振,寇白门再次将旗帜一挥,胡超第一个踩着地上的死尸直冲向城门,朱国弼和赵承馥同样冲过去,然后那些原本逃跑的士兵全部冲向洞开的城门。就在此时城墙上也一片混乱,那些税警队的士兵纷纷撤退,沿着城墙迅速退向承天门,但还没等他们到达,大批身穿锦衣卫服饰的就出现在那里,他们没有向进城的锄奸军进攻,却将枪口对着了税警队,后者不得不停下在城墙上和他们对射。

而下面从右长安门进城的朱国弼等人,连同给他们开门的锦衣卫……

锦衣卫又不只是北衙。

实际上南京勋贵们几乎家家都有锦衣卫世职,以徐家为例,除了徐弘基一个世袭魏国公,在锦衣卫里还有从指挥佥事到千户在内好几个世袭职务,他们负责在皇宫里面站岗值班之类工作,事实上相当于鞑清的大内侍卫。

这些人的内应最终使得锄奸军顺利攻入右长安门。

承天门同样被打开。

税警队在右长安门阻击的同时这些家伙突袭并攻上承天门,控制承天门并打开城门。

“杀啊!”

朱国弼亢奋地吼叫着。

紧接着他和寇白门并骑冲过金水桥径直冲进承天门,在他们后面汹涌的大军同样源源不断冲进来,甚至后续的徐弘基等人也带着自己的家奴军冲进城,这支绵延的长龙就这样以朱国弼和寇白门为首,迅速地向前进入皇城。

而税警队迅速放弃了阻击,他们紧接着冲下城墙,从社稷坛穿过直奔端门。

两军隔着一道城墙各自向前。

但朱国弼等人骑着马速度肯定要快得多,还没等税警队到达,他们就已经到了端门,这里只有几十个警戒的税警队士兵,看到他们后立刻举枪开火,但已经到这里了自然不会有人再退缩了。胡超带着手下土匪们顶着子弹奋勇向前,甩出一根根飞虎爪开始向城墙上爬,而沿着城墙而行的部分锄奸军则从侧翼进攻,最终守卫端门的税警队实在顶不住纷纷撤退。

登上端门的胡超,紧接着带领部下冲下去,从里面打开了紧闭的大门。

朱国弼带着胜利的笑容和寇白门对视一眼,然后志满意得地冲进了端门。

接下来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道超过半里长的甬道,或者也可以说广场,因为这甬道宽也超过三十丈,而在尽头处月光下一座同样巍峨的城楼矗立,连同两旁延伸出的部分,就像三个黑色的巨人般守卫着皇宫的最后一道防线,在它们身后就是大明皇宫,或者说紫jin城。

那是午门。

“哈哈,大事成矣!”

他大笑一声说道。

“终于可以救香君妹妹脱离魔爪了!”

他身旁的寇白门同样感慨地说。

然后他俩再次相视一笑,同时催动了战马,带着几乎已经全部进入皇城的庞大军团,径直冲向午门,在他们两旁,徐弘基和刘孔昭等其他那些勋贵们同样催马加速。他们在这片宽度超过百米的甬道里,在两旁城墙的夹峙中向前,和朱国弼等人逐渐靠拢并行,就这样南京城内除常遇春的后代,原本之前和杨庆并列为锦衣卫指挥同知的怀远侯常延龄外,其他可以说悉数到场。

就是本人年纪太大没来的也是其子孙到场。

这支华丽丽的勋贵团纵马疾驰在皇城內很快到达了午门外。

午门一片寂静。

诡异的寂静。

他们突然有些不安地看着两旁高耸的城台,因为此时在阴影中,两边长近百米的城台一片黑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蹿出无数怪兽。

当然,这纯属自己吓自己。

这里纯粹就是没有守军而已。

他们继续并马向前。

很快他们就停在了距离正门不足十丈处,就像冲锋的骑兵一样一字排开,看着前方黑暗中紧闭的城门,看着那背对月光的高耸城台,看着那同样高耸的五凤楼,因为背对着月光,从这边看整个城楼一片漆黑。不过隐约可以看见五凤楼的大门是敞开的,因为后面月光的透入,可以看见在这片微光的背景上,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挡在正中……

朱国弼突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恐惧。

下一刻楼前灯光蓦然亮起。

午门的匾额下,一个人坐着太师椅趴在栏杆上,手中还拿着一个啃了半边的苹果,笑咪咪地在灯光中看着他们……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他很开心地说。

第一四六章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午门前一片寂静。

徐弘基等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灯光中的杨庆,看着这个噩梦一样的对手,在背后五凤楼的黑色背景中,火把的光亮映照下他的笑容看上去分外诡异狰狞。

他们身后一片窃窃低语。

“你,你不是去天长了吗?”

朱国弼哆哆嗦嗦地说。

“去了就不能再回来吗?”

杨庆很开心地看着他身旁的寇白门说道。

就在他说这话的同时,午门正面三道城门同时打开,里面骤然间传来战马的嘶鸣,紧接着伴随铁甲的撞击声和马蹄在地砖的践踏声,三名仿佛怪兽般的具装骑兵从黑暗中出现。而此时午门两旁向外延伸的城台上无数火把突然亮起,火把的亮光中同样的具装骑兵源源不断从城门涌出,在午门前迅速列阵,一支支丈八长矛上小三角旗猎猎,而两旁城墙上则是一名名端着鸟铳的税警队士兵,所有枪口全部指向下面的锄奸军……

“他们不是也去天长了吗?”

朱国弼崩溃一样说。

他说的是那些具装骑兵。

“对付你们还用全部吗?五百就足够了!”

杨庆鄙夷地说道。

事实上这五百铁骑在徐弘基等人得到的情报中,也不应该是在皇宫里面,他们应该在皇城外的军营,所以锄奸军也早有布置,将军营外所有桥梁路口全部堵死,毕竟他们也知道这些骑兵一旦冲起来几乎无人能挡。

然而……

“那军营里是假的。”

杨庆很好心地再一次解释他们心中的疑惑。

朱国弼真得崩溃了。

话说他们哪知道被困住的军营里面的只是一群穿着同样盔甲,没事在里面溜达一下的锦衣卫后勤人员,甚至还包括军械所的工匠,真正的五百铁骑,在高得捷率领另外两千五百铁骑渡江的时候,就已经分批以便装进入了皇宫,包括他们的战马也是以各种如拉车,驮货物等方式进入了皇宫。

至于说那些勋贵锦衣卫……

他们其实是杨庆故意放过就让他们打开城门的,包括那些税警队也是装作不敌撤退的,没有什么战场比这里更合适了,一百多米宽,近四百米长的一片封闭广场,而且没有任何障碍物,完全一个平坦的平面,地上还铺着地砖,这简直就是具装骑兵完美的冲击场,五百骑兵就足以形成一个严密的战线。

剩下就是放开马蹄狂奔。

趁杨庆和朱国弼扯淡的时候已经有两百多骑迅速冲出……

后面还有两百多骑。

“魏国公,您深更半夜带着这么多人杀进皇宫,这是要造反呢还是要造反呢?”

杨庆看着徐弘基说道。

可怜徐弘基毕竟不是他老祖宗徐达,他居然连杨庆只是在给铁骑列阵争取时间都不知道,他依旧傻乎乎地摆出一副忠义姿态,举起手中宝剑指着杨庆……

“逆贼,你假传大行皇帝遗诏,逼辱太后挟持公主,老夫乃中山武宁王之后,世荷国恩,岂能坐视你这逆贼祸乱朝纲,铁骑营的兄弟们,汝等受大行皇帝厚恩,何故为虎作伥,还不反戈一击拿下杨逆,有斩杨逆首级者赏银十万两!税警队的兄弟们,老夫乃魏国公,我徐家坐镇南京两百年,你们是信老夫还是信这逆贼!”

他大义凛然地喝道。

这话刚说完,旁边城台上一名士兵突然扣动扳机,蓦然响起的枪声中一颗子弹正打在徐弘基肩头,魏国公惨叫一声跌落马下。

“老贼,我祖公要不是被你徐家害得家破人亡,能跑到山林当野人吗?”

那士兵悲愤地说道。

说话间还以最快速度装弹准备再次开火。

徐弘基忘了税警队士兵都是从哪儿招的了,他们全都是棚民,什么叫做棚民?因为各种原因逃离家园不得不到山林里搭个窝棚,开点贫瘠的荒地采药打猎,或者给人当雇工开矿伐木等等,说白了就是没有户籍或者说受不了压榨逃亡的逃户。而南京附近棚民主要集中在皖南山区,尤其是以徽州一带的崇山峻岭为主,他们来源的很大一部分,就是被这些豪门压榨到无法维持生计的军户,在明朝后期卫所制崩坏后,卫所军户逃亡已经是普遍现象,而这些人是军籍,逃离卫所就算逃兵,上哪儿都有可能被抓,最终只能躲进山区这种偏远地方当野人。

徐弘基想游说他们倒戈?

还坐镇南京两百年?

那两百年对这些人来说是一代代压抑的仇恨啊!

徐弘基的家奴赶紧把他护住。

朱国弼和刘孔昭面面相觑,他们拿着武器的手都在哆嗦,最初的勇气和豪情已经荡然无存,他们很显然已经掉进了一个陷阱,杨庆这个恶贼设好了圈套等着他们钻进来,而他们全上当了,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他们造反已经是事实,而且他们现在被圈在一个狭长的甬道,四面都是高耸的城墙,只有背后一条逃生之路……

“怕他做甚,我们一万大军还怕他区区几百骑,跟他拼了!”

赵承馥吼道。

“杀,给他们拼了!”

他们身后那些土匪们鼓噪着。

这时候在这些土匪看来除了拼命也没别的办法,他们可不认识杨庆不知道他的凶残,他们有整整一万大军又何须怕几百骑兵?

“侯爷,还犹豫什么?”

寇白门说道。

朱国弼和刘孔昭依然逡巡不前。

“魏国公徐弘基,抚宁侯朱国弼等谋逆作乱,夜袭皇宫,罪无可赦,立刻拿下!”

城墙上的杨庆喝道。

已经完成列阵的五百铁骑立刻向前,排成骑墙的他们平端着丈八长矛控制战马的速度不断加速,仿佛三道钢铁的墙壁,在只有百余米宽的甬道內平推向前,随着速度的加快那马蹄踏出雷鸣般的响声,带着四周的回音瞬间将锄奸军的勇气一扫而光。

就连那些土匪的腿都哆嗦了。

他们连普通骑兵的冲锋都没见识过又何曾见过具装骑兵的?这东西正规军看了都害怕,又何况是他们这些乌合之众?

赵承馥拎着枪哆嗦着。

突然间他尖叫一声调转马头向后狂奔,一下子和后面的士兵撞在了一起,紧接着那些士兵一片尖叫,所有人混乱地掉头,然后同样的情景就像推倒的骨牌般在锄奸军中以极快速度蔓延。但仍旧有些还试图抵抗,举着鸟铳弓箭之类准备射击,就在这时候两旁城台上的枪声密密麻麻响起,呼啸而至的子弹打得下面死尸枕籍。随着这枪声的响起什么都白扯了,一万大军几乎瞬间就如水流冲蚀的沙子般崩溃,整个午门和端门之间所有锄奸军都不顾一切地掉头互相拥挤践踏着逃跑。

朱国弼和刘孔昭同样也加入了逃跑的行列。

只有寇白门没有跑。

她骑着马面对铁骑,勇敢地向一名具装骑兵砍了一剑,她手中那东西说白了就是个装逼的玩具,战场上的剑可不是这样的,砍具装骑兵得双手重剑,她的攻击只是在后者的胸甲上划了一道划痕而已。

但这是锄奸军唯一的迎战。

来自一个女人。

一个奴籍的歌妓。

但那骑兵却让过了她。

三个波次的骑墙瞬间在她两旁涌过,踏着地上被抛弃的魏国公撞向了包括朱国弼在内的溃军,寇白门一脸悲凉地回过头,看着汹涌的铁骑撞翻了朱国弼的战马,看着他坠落并消失在这片钢铁的洪流中……

她举起手中宝剑放到了脖子上。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她哀叹一声。

紧接着她猛然一拉……

呃,没拉动。

她愕然转头看着身旁出现的一张大脸。

“寇白门吧?我杨庆与你有什么仇?”

杨庆捏着她的宝剑问道。

“你这恶贼,强抢香君妹妹,打伤侯公子,害得梅村先生半死不活,如此丧心病狂,岂止是我寇白门,天下正义之士无不欲得而诛之!”

寇白门怒斥道。

“这样一说我的确是恶贯满盈。”

杨庆深有同感地说。

“但我就喜欢你们这种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他带着xie恶的笑容说道。

紧接着他把寇白门的宝剑向外一夺随手扔到一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一下子把她从马上抱起,那手还很无耻地按在某个位置抓了一把,寇白门愤怒地挣扎着,但却依旧无法摆脱他的魔爪,而就在同时两名锦衣卫上前,杨庆随即把她交给这两人。

“把她捆好送到我那里,回头侯爷我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棍刑!还香君妹妹,香君妹妹正等着你去做伴呢!”

杨庆说道。

说完在寇白门小屁屁上猛然拍了一下。

在她羞愤的惊叫中杨庆狂笑两声。

紧接着那两名锦衣卫把寇白门给架走了,她很英勇地一边挣扎一边怒斥着杨庆的罪行,看上去就像一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勇士,而在不远处一堆血肉模糊的死尸中,同样血肉模糊的朱国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抢走,他哆哆嗦嗦地伸出右手,被鲜血灌满的嘴里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那手无力地垂下了……

第一四七章 踏碎这一场盛世烟花

“这又是何苦呢?”

张嫣站在杨庆身旁,一脸感慨地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

初晨的阳光下,无数死尸堆积在原本空旷的广场上,被子弹打死,被长矛刺死,被刀砍下头颅,还有更多是被狂奔的战马踏死,甚至被自相践踏而死,他们的鲜血流淌着,整个午门与端门之间直接一片血色。一些锦衣卫还在死尸之中搜索着受伤的,当然,不是搜出来救治,而是再补一刀让他们结束痛苦,反正活着的也得送昌化当苦力,这种受重伤的根本没有当苦力的价值。

喋血皇城的大戏就这样落幕。

一万乌合之众在两边鸟铳甚至火炮的攒射,在五百具装骑兵的横推中三分之一死在了这里,包括绝大多数参与锄奸行动的勋贵,自认为胜券在握的他们都在整个队伍最前面,结果成为具装骑兵第一轮冲击的目标。那些平端的空心木杆丈八长矛穿过了六个伯爵,五个侯爵,而其中唯一的公爵被子弹打伤后因为没来得及逃跑最终被马蹄踏得血肉模糊。

可怜他们逃都没法逃啊!

这地方完全就是封闭的,四周全是超过三丈高的城墙,后面离着端门近的倒是可以出去,但前面这些被夹在午门还两边城台构成的百米甬道中的,那真是没有任何逃生之路的。

算上死在外面的常应俊,十三个与国同休的勋贵死在这尸山血海中。

算上赵之龙是十四个。

原本历史上南京降清的两公,七侯,九伯,就还剩下了原本在外面负责阻击铁骑营的临淮侯李祖述,灵璧侯汤国祚,他俩在皇城战败后已经溃逃,这时候逃到哪儿去了还不知道。另外东宁伯焦梦熊和成安伯郭祚永下落不明,要么逃出去了要么在死人堆里没找出来,毕竟几千具死尸不是那么容易都分辨得很清楚,尤其是不少还被踩得面目全非了。

这可真是天街踏尽公卿骨了。

“高兴点,至少这南京城现在完全是咱们的了!”

杨庆心情愉快地说道。

“太后,您准备好接收三千万两银子了吗?”

他紧接着说道。

这个数字应该不会差距太大,像魏国公这样的两百多年世家,怎么还抄不出个三五百万的。

张嫣妖媚地白了他一眼。

紧接着太后将一卷刚刚写好盖章的监国教递给他,杨庆没看里面的内容随手接过,趁着身后无人顺便抓了把太后的玉手,然后这才在她娇嗔的目光中从身旁拔出一杆大旗纵身跳下了城墙。在落地瞬间再次弹起准确落在了一匹战马上,他手中那大旗一挥催动了战马,带着身后的锦衣卫直冲向前,而在他身后的城墙上,张嫣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太后忍不住长叹一声。

看得出她的心情也是很复杂啊!

杨庆带着他的锦衣卫踏着遍地死尸冲出端门,冲出承天门,冲出长安右门穿行在这座居住着超过两百万人的城市。

此时城内的战斗依然没有结束。

那一万人也不可能被杀光,就算还有很大一部分投降了,但三千多人仍旧逃出了皇城,尤其是里面还有大量受雇佣而来的土匪,这些家伙必然会在城内制造混乱,甚至还有部分原本就在城外的叛军,在皇城的战斗结束后,剩下就是对城内这些人的清剿了,反正南京各城门全部关闭,他们也不可能逃出去。不过税警队的士兵数量还是太少,总共才两个营一千人,哪怕加上锦衣卫也才不过两千多,而铁骑营不是干追捕工作的,虽然还有一万卫所兵但仍旧远远不够,而且也不乏一些无赖趁乱抢劫的,至少想短时间恢复南京的秩序是不可能。

当然,这只是小事。

“杨庆在此,敢乱者斩,逆党出降者免死!”

杨庆带着大旗狂奔而过。

前面几个趁乱抢劫的无赖吓得赶紧把东西放下,然后跪在街边老老实实不敢动了,原本被抢劫的那家赶紧出来把东西又拿回去。

杨庆连看都没看他们。

他的大旗在清晨的街道上继续不断向前,就在同时十几个参与皇城之战的土匪被追捕的士兵赶出,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杨庆的战马就撞了进去,紧接着后面跟随的百余骑纷纷把他们撞翻践踏在马蹄下。远处在抢劫的几个同样参与皇城之战后溃逃的无赖吓得赶紧跪倒两边,杨庆的骑队在他们面前呼啸而过,后面一队跟出的卫所兵立刻把这些人抓住捆起来。

杨庆的大旗继续向前。

所过之处立刻恢复正常秩序。

不得不说忠勇侯的威名比什么都管用,就连一些溃逃的土匪都选择了跪倒等候处置,他就这样不停狂奔在南京城内,用他的威名强行压住刚刚开始蔓延的混乱逐渐恢复这座城市的秩序。

最终他停在了魏国公府。

“魏国公谋逆作乱,罪无可赦,太后及监国以中山武宁王之嗣不可断,故免尔等族诛之罪,徐氏魏国公之爵不废,以守中山武宁王之祀。”

杨庆对捧着铁券在门前待罪的魏国公夫人说道。

“罪妇叩谢太后监国之恩“”

后者说道。

“关闭府门等候处置!”

杨庆点了点头说。

这样就可以了,好歹是徐达的后人,徐家定魏两个国公,定国公在北魏国公在南,手中都是有铁券的,这东西目前来讲他还是必须尊重的,至少张嫣和监国没资格收回铁券,这个东西就是皇帝想收回也得照顾一下影响。但铁券保的是徐家不灭族,保的是徐家这个爵位不丢,犯罪流放之类是肯定不保的,同样如果一个继承人犯罪,那么皇上钦点另一个人继承也是很常有的是,只要还是徐达后代就行。

实际上他就杀了这些人也无所谓。

铁券又不保谋反,他完全可以给徐弘基定性为谋反,不过那样对坤兴公主的名声终究不好,当年朱棣可都没杀徐辉祖,甚至徐辉祖病死后,连魏国公的爵位都重新给了他儿子,徐弘基以拥福王继位为名本质上仍旧与当年没区别,坤兴公主一个公主监国总不至于比朱棣还狠吧?

当然,主要是他对徐达还是有那么点敬意的。

“忠勇侯,监国欲如何处置我等?”

魏国公夫人问道。

“留一男丁袭爵,其他男丁流放琼州昌化监,女眷统统留京,家产除国公府外尽行抄没,田产留五千亩其他全部抄没。”

杨庆说道。

“汝等无非利我财尔!”

魏国公夫人冷笑道。

“是的,但是你们的贪心给了我们机会,所以没必要怨天尤人,说到底徐家享受了两百年富贵荣华,也算朱家对得起中山王了,但你们这些后代子孙对得起过朱家吗?”

杨庆冷笑道。

魏国公夫人还想再说什么……

“夫人,不要再多说了!”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魏国公夫人转头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中年男子。

“怀远侯倒是聪明人!”

她冷笑道。

紧接着她手捧铁券转身回府,然后魏国公府的大门随即关闭。

“怀远侯。”

杨庆拱手对那男子说道。

“忠勇侯看到老夫是否有些失望?”

常延龄说道。

他是常遇春后代,常遇春的鄂国公没有被继承,但两个儿子分别封郑国公和开国公,一个因罪被削爵一个是建文帝一党同样被削爵,直到嘉靖时候才重新得到怀远侯的爵位。常延龄是原本历史上南京勋贵中唯一一个没有降清的,他在南京沦陷后带着夫人和女儿一家三口种菜终老。同样他也是唯一没有参与这场算是政变的勋贵,不过常家的族人里面还是有参与的,那些给朱国弼开门的锦衣卫里就有他的几个族人。

当然,这些牵连不到他。

“也不算太失望,我对开平忠武王其实还是很敬仰的。”

杨庆很坦诚地说。

“若老夫没猜错,黄蜚在扬州闭门不出也是你授意的吧?”

常延龄说道。

黄蜚坐拥四万大军,其中还有数千跟着杨庆横扫辽东,在塔山阻击多尔衮的精锐,却在柏永馥的三万乌合之众面前闭门固守,这明显是不正常的,话说他可是杨庆结拜二哥,可以说是杨庆一党里面的核心人物。这种可以说他们一伙生死存亡的关头如此畏缩就很难理解了,除非是故意这样做,毕竟杨庆不走勋贵们不能动手,而杨庆必须得在江北最危急时候才能走,黄蜚若一战击溃柏永馥横击二李,那杨庆的戏也就没法再演下去了。

对此杨庆就只能报以呵呵了。

“忠勇侯好算计啊,不,应该说他们太蠢了!”

常延龄感慨一声。

然后他就那么转过身带着无尽的悲凉走了,那孤独的脚步声在石板的长街回荡,就像是南京勋贵时代落幕的悲歌,那萧索的背影恍如曾经那些几百年世家繁华的墓碑……

“踏碎这一场,盛世烟花!”

杨庆那抽风一样的歌声,在身后不远处锦衣卫如狼似虎般撞开另一座府邸大门的背景上蓦然响起……

第一四八章 司马昭之心

到这一天下午的时候,南京城彻底归于平静。

皇城的死尸清理干净了。

只是遍地的鲜血还依然没有清洗干净,实际上不下一场大雨也很难彻底清洗,只有承天门前因为有杨庆的那几个水塔所以得到彻底清洗,避免了大明皇城正门前一片血色。

里面关起门又看不见。

城内的溃兵包括逃跑的李祖述和汤国祚还有郭祚永主动投降,毕竟不投降就真按照谋反算了,那时候他们有铁券也没用,而投降后他们的待遇和徐家一样。

他们三人勒令自尽。

他们想活是绝对不可能的,其他人都死了他们也必须死。

而他们的族人里面男丁流放,统统扔到海南岛开矿,只留下一个男丁南京继承他们那些传自李文忠,汤和等开国元勋的爵位,和那些女眷一起生活,不过允许他们每隔三年回家一个月。而财产只保留一座府邸,准确说是一座抄家后的府邸,其他所有财产全部抄没,房产,商铺,金银财宝一个不留,跟据爵位不同每家保留部分田产,公爵五千亩,侯爵三千,伯爵一千,剩下他们所拥有的包括侵占的在内多达数百万亩的土地,统统收归皇室。

至于对他们家产的清算那需要很长的时间,反正锦衣卫和太监组成的抄家团已经封闭各府。

这个慢慢清算。

而东宁伯焦梦熊的死尸最后在死尸堆里找了出来,他祖上是景泰年间驻守宁远的蒙古将领焦礼,同样也有英宗复位后赐的铁券。

勋贵们的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虽然他们还都保留爵位,但也都是找个不大的小孩继承,然后一堆女人守着这样一个小孩,在她们保留的府邸內,依靠着朝廷的俸禄和保留的那些土地过日子,衣食肯定无忧,他们的俸禄可都不低,哪怕一个伯爵也一千多石,再加上那些田产养活几百口人是足够了,至于权势那是肯定没有了,奢靡的生活暂时也别想了,就像个普通地主一样过日子吧!

至于那些流放昌化的其实遇上大赦也还可以赦免,不过在铁矿开发走上正轨前他们是肯定别想有这样好事了,而且前提是他们没有累死或者病死。

至于铁矿开发……

话说这时候树都没砍光呢!

再说他们回来也就是一帮普通老百姓而已,不会有任何权势可言了。

不过杨庆还是面临一个麻烦。

大明的军事机构瘫痪了。

当然,只是理论上瘫痪了,因为大明军队相当于总参谋部的五军都督府,除了外面那些挂都督名但在外带兵的军镇将领外,负责中枢的所有都督们统统都死光了。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是徐弘基,右都督是朱国弼,剩下那些勋贵也全都是其他四军的左右都督们,他们几个加起来构成了大明理论上的统帅机构,全国所有军队的管理训练全都由他们决定,虽然他们都是摆设,就是兵部发个文他们盖个章转发一下,但毕竟这是大明的军事制度啊!

现在五军都督府一个都督没了!

“那就精简一下!”

杨庆很无所谓地说:“五军都督府加起来足有十个都督,一堆的同知和佥事,这些有什么用?纯粹是浪费银子,干脆点恢复祖制设一个大都督就行了!正好这时候都清空了,也不用再多走一步。”

“谁做大都督?”

张国维紧盯着他说道。

“张尚书,谁做大都督难道是我们做臣子的说了算吗?你们文官难道还想染指军权?这得监国说了算!”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

张国维很想一口唾沫喷他脸上。

你就说自己想做大都督好了,何必非扯上你那小情人?更何况大都督一设军权集于一身,虽然调动权仍在兵部,但这个无非坤兴公主发个命令而已,若杨庆当大都督,那结果肯定就是兵部变摆设,文官几百年努力彻底付诸东流。说白了大明文官强武官弱的关键就在于军权在文官手,五军都督府十个都督成摆设,皇帝的旨意通过内阁到兵部,兵部调动军队然后把命令给五军都督府,五军都督府传令各地卫所出兵。但因为各地总督军务是文官而且有尚方宝剑,所以就算五军都督府不转这个命令,文官的总督军务一样也可以调动军队,调不动就该尚方宝剑出了。

比如倒霉的毛文龙。

这样内阁,兵部,总督军务三级文官构成完整的统军体系,原本应该在这里面的五军都督府成了摆设。

但杨庆做大都督就不一样了。

他只是锦衣卫指挥使是无法给军队直接下命令的,哪怕他让坤兴公主按照他的意思下令,那么内阁和六部六科总督四重文官体系等着阻击,只要一个程序不过杨庆就干瞪眼,话说他现在想抓人都必须得刑科给事中签驾贴呢!

但他做大都督呢?

他可以直接给各地将领下令。

甚至他可以绕开总督军务,如果他蛊惑他小情人,直接将各地总督调走不再任命新的,然后他直接下令给总兵,那文官是没办法的,毕竟总督军务也好巡抚也罢,统统都不是固定的官职,哪怕实际上已经是固定的,但性质上依然是临时派遣。所以坤兴公主把某个总督军务或者巡抚调到朝廷然后不再补缺,这同样文官们也无话可说,大明本来很多地方就没有这一类的官职,那么对那些总兵的统辖权就相当于直接回都督府了,变成杨庆直辖那些总兵们,剩下文官能对付杨庆的就只有军饷了,但问题是杨庆可以动用內库的。

內库的银子比户部多多了。

文官想在财权上控制他根本不可能,最后结果就是文官彻底失去对军队的控制,同样也失去和杨庆斗争的资格。

这是原则问题。

这是没有妥协余地的。

这决定了文官们两百多年的努力是否付诸东流,决定了未来大明是文贵还是武贵的问题。

“忠勇侯,我们的确无权决定五军都督府是否改为大都督府,我们也无意染指军权,但请忠勇侯明白,这是太祖定下的制度,而维护太祖皇帝定下的制度,是朝廷无论文武所有臣子的责任,忠勇侯若欲擅改大明祖制就先过了老夫这一关!”

张国维义正言辞地说。

说完他昂然地走了。

“他,他这是什么态度?”

杨庆对史可法说道。

“忠勇侯,适可而止吧!”

史可法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然后史可法也走了。

很显然杨爵爷的野心过于膨胀已经快司马昭之心了,哪怕史可法已经被东林党踢出,但作为一个文臣在原则问题上还是不能让步的,而且如果杨庆做大都督,那么就不是他专权的问题了,而是他对大明朝朱家江山具备了威胁的条件,作为一个忠于大明的臣子,史可法同样也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以文御武是文官与皇帝共同的原则。

杨庆专权可以。

但只能是有限的专权。

如果他想走得更远,那么无论是为了私利还是为了对大明的忠心,这些文臣都不会继续容忍下去的。

“难道真是我心急了?”

杨庆忧伤地说。

“可是我也没想别的呀?”

他一脸被误解的郁闷说道。

“侯爷,福王在宫外待罪。”

这时候一名锦衣卫向他报告。

“啊,差点把他忘了!”

杨庆说道。

十几分钟后。

“大王,您小心别滑倒了!”

杨庆很是体贴地扶着朱由崧说道。

朱由崧还滑倒呢,他不用滑都已经快倒了,两人此时正在一同走向前面的午门,还没清理干净的午门前完全一片血色,凝固的发黑的血液覆盖了整个空旷的广场,好在只是春天苍蝇还没那么多,但一天的暴晒后依旧不断散发着腐烂的恶臭,走在上面都感觉出鞋底的发粘。

这可是三千多人的鲜血啊!

因为清理需要时间,很多人的血最后都大半流了出来,哪怕只有一半这也是近十吨的鲜血平摊在这里,一些地方甚至还有没清理干净的烂肉。

朱由崧的腿都哆嗦了。

虽然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养尊处优的世子,在这两年的逃难中也见识过不少死亡,但眼前这片恍如血海般的景象仍旧让他两腿发软,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甚至都不敢看旁边的杨庆,后者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头刚刚吃完人的猛兽。

“忠,忠勇侯,逆党没惊着太后吧?”

他嘴唇哆嗦着说。

“哎呀,大王,你是不知道当时那情形之凶险啊!那逆党上万大军连破三重城门,眼看就打进午门了,末将带着兄弟们浴血奋战,都杀得快筋疲力尽了,才最终靠着太祖皇帝神灵庇佑终于杀退逆党保住皇宫。还好没让他们惊了大行皇帝梓宫,惊了太后和监国,现在想想也是一番后怕,说起来这魏国公几个此举真得太突然令人毫无防备,他们还喊着什么要拥戴大王称帝,呃,大王,你怎么了?”

杨庆惊叫道。

朱由崧还能怎么样?

被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脚下的鲜血中呗!

第一四九章 深明大义

福王真得是祸从天降啊!

他可不是什么傻子,原本历史上说他昏庸无道,很大程度上是咱大清和那些东林党合伙抹黑,毕竟咱大清就是以弘光昏庸无道为借口南下的。

他们入关是给明朝报仇。

他们占了北方那是为了拯救被李自成荼毒的百姓……

可他们入侵南方呢?

那就必须得是弘光昏庸无道,天怒人怨,上天借他们的手灭之,然后他们顺应天命来搞扬州十日了,无论弘光是个什么样,他就是天天扶老太太过马路他也必须是个坏人,他就是个宋襄公那也必须是个桀纣之君,这是咱大清南侵的理论依据。同样那些本来就仇视他的东林党,在接过给咱大清编史书的重任后无论是为了满足主子们的要求,还是满足他们内心的那点阴暗,也都只会不遗余力地把这个原则贯彻下去,最后就成了弘光罪无可赦的事实。

至于弘光本来是什么样子……

那个谁会关心呢?

但他这个人要说庸大概还有几分接近,他肯定不是什么天纵奇才,最多只是常人之姿,用国榷里面的形容就是无失德,仅好色而已,但好色这种事情放到一个君主身上真得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要说他昏就未必了。

从崇祯十四年李自成攻陷洛阳他就在不断辗转流浪,这么多年来一次次从死亡的危机逃出生天,基本上什么苦难也经历过了,早就已经成长起来,不再是当年那个纨绔子弟。他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是多么危险,如果崇祯没有儿子那他就是最合适的继承人,崇祯亲叔叔的儿子,大明朝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虽然他还有两个叔叔活着。但桂王这时候已经病重,惠王礼佛不问外事,神宗五个儿子活下来,除了泰昌和他爹及这二王外,还有一个瑞王封地汉中,但在逃到重庆后被张献忠给杀了。

太祖的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泰昌就天启和崇祯两个儿子,泰昌最大的弟弟是他爹,而崇祯同辈中目前也是以他最长。

崇祯没有儿子就得他玩兄终弟及。

但现在崇祯有儿子就不一样了,那么他就是杨庆这些人的头号眼中钉,后者想遥尊崇祯的太子为帝,继续在江南玩没有皇帝公主监国的游戏,和张嫣及一帮太监打着这个旗号把持朝政,快快乐乐当权臣,那最大的威胁就是他这个特殊的身份,如果有可能的话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弄死。

徐弘基等人拥戴他继位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但他没参与,他一个劫后余生刚过了一年安稳日子的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反正徐弘基成功他就当皇帝。

徐弘基不成功他也还能保留一线生机,现在主动来待罪宫门,就是以此来求饶的。

但杨庆的话就是晴天霹雳了!

“忠勇侯,我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啊!小王对大行皇帝忠心耿耿,太子继位也是天经地义,小王虽是宗室但对这皇位绝无染指之心,徐逆等人所为小王一概不知,求太后明鉴,求忠勇侯明鉴啊!”

朱由崧趴地上哭嚎着。

“大王,未必吧?我可是听说大行皇帝晏驾的当晚,徐弘基就去拜见过大王!”

杨庆阴森森地说。

“呃?!”

朱由崧哆嗦了一下。

“要不要我把二位谈话的内容也复述一遍?您不会以为我的锦衣卫那就是个摆设吧?”

杨庆说道。

他还真就知道两人谈了什么。

福王根本不知道自己书房和内室各有一根细铜管,一端在室内接伪装好的喇叭口,一端接到外面的隐蔽处,而安插在他府中的锦衣卫暗探,在知道徐弘基进了他的书房后,只需要躲在那里打开外面同样伪装好的喇叭口,贴上去就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內容。

他的住处可是锦衣卫管着的。

实际上不仅是他那里,其他几个藩王那里也都有。

“忠勇侯,那是他蛊惑小王,小王没答应啊!”

福王真得都哭了。

“但大王也没检举揭发啊?”

杨庆继续阴森森地说道。

朱由崧想爬起来给他磕头,但因为两腿发软,再加地上全是血,反而让自己滑得整个趴在了地上,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求饶,突然间杨庆也蹲下了,在他恐惧的目光中那张可怕的大脸缓缓凑上前,一直凑到了不足半尺完全遮蔽了他的视野……

突然间那大脸变成灿烂笑容。

“哎呀,大王,末将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这地上脏,您怎么在地上趴着,来,末将扶您起来!”

杨庆笑着说。

然后在福王的懵逼中,他直接把这家伙拎了起来,紧接着叫过一旁锦衣卫去准备更换的衣服,就那么扶着两腿发软的福王走进午门,后者几乎行尸走肉般跟着他,在他的摆布中换上干净衣服一起到了张嫣那里。

“叔叔脸色为何如此差?”

张嫣说道。

福王俩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太后,臣真得没有与徐逆等人同谋啊!徐逆是找过臣,欲蛊惑臣和他一同作乱,但被臣拒绝了,臣原本以为他也就作罢了,因他也是世袭勋贵故此没有检举,可臣真得没想过染指皇位啊!”

他哭着喊道。

“这就是叔叔不对了,如今我们就剩下一群女人,叔叔至亲,我们不靠着叔叔靠谁?可叔叔知道他们欲对老身和公主不利却不提醒一下,难道咱们不是一家人?难道监国不是你的侄女?他们勋贵也是外人,你跟他们难道还能比咱们更亲?”

张嫣一脸哀婉地说道。

话说这女人也是演技派啊!

“太后,臣错了,求太后责罚!”

福王磕着头哭道。

“叔叔这话就言重了,人都说长嫂如母,老身是你嫂子,说你几句也是因为咱们都是至亲,又岂会真得责罚于你!”

张嫣说道。

“谢太后恩典!”

福王激动地说道。

“忠勇侯,还不把福王扶起来!”

张嫣说道。

杨庆赶紧把福王扶起来,顺便把他按进旁边的椅子里。

“不过叔叔和诸藩总是这个样子也不像话,好歹你们也是藩王,虽说你们的藩地都被那李自成抢了去,但老身和公主也不能亏待你们,老身的意思是重新给你们各自补一块封地,不知叔叔意下如何?”

张嫣说道。

福王都傻了。

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臣一切都听太后的。”

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只是咱们朝廷如今也就还有这几个省的地方,非比从前了,所以你们之前那些土地不能全补给你们,另外王府什么的也就不给你们建了,你们自己到封地想办法吧,老身一家给你们一万两银子算建府的费用,反正你们现在也没过去那么多人口。至于封地就按照朝廷封给你们的那些补给你们,你们自己后来弄的那些地就不给你们补了,另外朝廷如今的用度也紧张,你们既然有封地了,那么朝廷的俸禄也就暂时停了吧,等以后咱们把皇上迎回来再由皇上决定。”

张嫣说道。

福王迅速清醒过来,这意思就是给他们封地,把他们踢出去不用再朝廷养活了。

这是一个选择题。

他的俸禄是每年一万石,不过福藩剩下还有不少食禄的,加起来两万石总是有的,但拖欠严重,在南京实际上去年他所有人加起来才得到不足一万,而他的封地是两万顷,两百万亩,每年就算朝廷代收到他们手里也是好几万两银子……

这个选择题闭着眼都能做!

“臣一切凭太后作主!”

他说道。

“叔叔真是深明大义啊!”

张嫣感慨道。

福王赶紧堆起满脸笑容。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福王移藩凤阳府,正好也是咱们朱家祖地,以淮河为北界,东界淠河,西界信阳府界,向南至庐州府界,以霍邱为藩城,无论多少全划入福藩,若多了就算老身给叔叔的补偿,若少了叔叔也别和老身计较!”

张嫣说道。

福王瞬间石化了。

霍邱?

霍邱那鬼地方还有个屁人啊,那城里估计都能养野狼了,整个沿淮线除了驻军根本没有居民,也就是凤阳淮安几个交通枢纽有些商人和北方贸易,其他全是驻军在屯田,别说士绅,就是普通老百姓都跑光了,那种鬼地方别说你给我两万顷,你就是给我二十万顷,我也只能养荒草啊!根本没有人种田,难不成我还自己扛着锄头下地?

他这才明白张嫣怎么这么好心。

这哪是移封,这分明就是让他自己开荒啊!

跟重要的是那里还是前线,以后李自成的大军南下,他还是第一个倒霉的。

“太,太后?”

他用凄婉的目光看着张嫣。

“福王,难道你不满意?”

旁边突然响起一个恐怖的声音。

朱由崧就像被冰水浇了一样,瞬间就哆嗦了一下,不满意那就得讨论一下他知情不报,或者也可以说与逆党同谋的问题了,然后他再看着对面张嫣那似笑非笑的面容……

“臣,臣谢太后恩典!”

他一下子从椅子上滑落直接跪倒说道。

第一五零章 战争通牒

“这些人好对付,南边那几个怕是就没这么容易了!”

张嫣看着福王的背影说。

的确,福王这些在南京的宗室怎么拿捏都很简单,因为他们本质上就是一群无家可归的难民,除了头顶的宗室招牌什么都没有,就连吃饭都得靠朝廷的俸禄或者说施舍,让他们去开荒他们也只能去开荒。

但其他人就未必就范了。

“你想说哪一个?”

杨庆说道。

“明知故问!”

张嫣白了他一眼说。

“其他无非益桂靖江三王,桂王还病得快要死了,而且封国也是刚刚收复不久的,江南各王剩下也就这三个还有点反抗能力,这其中唯一具备割据条件的也就一个靖江王,他如果想搞事情那我欢迎之至,这个家伙生生把广西吃穷了,把他家弄掉朝廷就不需要往广西填窟窿了!”

杨庆说道。

的确,靖江王府真吃穷了广西。

广西因为都是土官,财政收入本来少的可怜,一年也就是几十万石而已,这些甚至不够靖江王府那三千多将军和中尉吃的,每年必须从湖广额外给补十几万石才够,甚至还经常从广东给他们那里运银子补充,这也未免也太夸张了点。而且他家仗着本来就天高皇帝远,靖江王府在两广那就天,各种恶行也算民怨沸腾,哪怕当年号称贤王的庄简王朱敬佐也被英宗怒斥了一千多字的罪行,越到后期更是横行无忌,甚至杀兄,杀母,殴打祖母之类都不断出现。

当然,杨庆不在乎这个。

杨庆在乎的是他们一家让一个原本财政能够自给的省,硬生生变成了财政不能自给。

但靖江王未必敢造反。

他手中就一个护卫的军队而已。

虽然原本历史上朱亨嘉真得干过这种事情,但那是在南京沦陷,南明退入两广的情况下,他想和隆武等人争夺帝位而已,目前这种情况下恐怕他很难有这样的胆量。

“这得另想办法引他造反啊!”

杨庆沉吟着。

“你觉得在我面前说这话合适吗?”

张嫣幽幽地说道。

“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些家伙都是吸咱们血的蚂蝗,不清理掉难道还让他们继续吸血!这大明江山就是让他们活生生吸垮的,真遇到事情一个有用的没有,既然这样养那么多废物干什么?他们的确姓朱,但你姓朱还是我姓朱?”

杨庆说道。

“出嫁从夫,请叫我朱张氏!”

张嫣慵懒地笑着说。

杨庆看了看四周,毫不客气地走过去一把抓住她腰带,在她的惊叫声中直接提起来向内室走去,后面的贴身侍女赶紧关上了门……

第二天。

“哭什么哭?又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再说昨晚叫得那么大声明明很快乐,现在又何必再摆出这幅样子!”

杨庆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

他身后的寇白门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坐在床上,抱着两条光洁的长腿蜷曲着身子,阴影中某处若隐若现,低着头在那里不断啜涕着以泪洗面,听到杨庆这话她立刻哭得更厉害了。

“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圆圆眼睛一瞪怒斥杨庆。

紧接着她走过去扶着寇白门柔声细语地安慰。

“哼,晚上我还来啊!”

杨庆冷哼了一声,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定昨晚被寇白门被咬的伤口已经消失了,这才穿上他的飞鱼服神清气爽地走出去,身后寇白门的哭声更大了,也不知道是哭自己的失节还是哭自己的懦弱,不过这个女人还是很让杨庆满意的,到底是常练舞剑的身体素质就是好啊!比张嫣这样的撑不住一个回合的强多了,至于这个女人以后……

她是奴籍。

在朱国弼那里是奴,在他这里当然也是奴,至于朱国弼当年那迎娶奢华场面……

现代有钱人买个藏獒也有那样的。

婚娶什么的不过是自欺欺人,秦淮八艳只有一个是迎娶,也就是水太凉娶柳如是,他们是真正结缡,这一点上水太凉的确很爷们,虽然他在大节上令人不齿,但对女人上还是很勇敢的,要知道这种行为也一样令他受到非议。至于其他统统都不过是被买为姬妾,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更准确说是买为奴,哪怕据说在鞑清被封为诰命的顾横波也只是因为龚鼎孳老婆已经有了明朝诰命,人家耻于再接受鞑清诰命,所以才让给她一个妾室,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龚夫人对鞑清这份诰命的羞辱。

原本历史朱国弼降清后一样因为缺钱想卖了寇白门。

后来寇白门回秦淮重操旧业。

现在无论她还是至今还不肯就范的李香君,在杨庆这里也一样,都不过是些本质上的女奴而已,但给杨庆当女奴……

至少她会很性福的。

杨爵爷剔着牙心满意足地去迎战新的敌人了。

“你的腿挺长啊!”

他无语地看着面前的高一功。

“好歹我也是大明之臣,皇帝驾崩身为臣子岂能无视?不过我真没想到你的手段如此狠辣,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你就血溅皇城把勋贵全杀光,历代皇帝两百多年都没这么干,到你这里居然一锅端了。而且还把个十六岁的女人给弄成监国,好歹你也得顾及一下秦王感受,秦王受大行皇帝之托辅佐太子镇守北京,大行皇帝晏驾太子继位这个理所当然,想来太子不日就会在北京登基,而你们这边却自封监国搞割据,是不是太不把新君和秦王放在眼里?”

高一功说道。

他是秘密来访还穿着便装。

“此乃大行皇帝遗诏。”

杨庆说道。

“你们说遗诏就遗诏了?”

高一功说道。

“对,我们说遗诏就是遗诏。”

杨庆很直接地说。

“那我们要说你们假传遗诏呢?”

高一功说道。

他就是来预先试探杨庆态度,不得不说崇祯的死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对他们来说最完美的莫过于南京这边另立新君,然后他们在北京奉太子继位,以大义讨逆,一举拿下江南。但却没想到杨庆居然玩了这样一手,干脆把崇祯的女儿捧上监国之位,然后承认北京的皇帝,这样奉大义讨逆的借口就没了,就算有逆也被杨庆自己讨了。

他们的嘴一下子被堵在了。

“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也知道我们想干什么,废话咱们不用说,大行皇帝遗诏太子继位,若太子能来南京继位最好,若太子不能来南京继位那就由公主在南京监国,给他守着这片江山。

直到哪天他回到南京。

而在公主监国期间,北京传到这里的任何旨意我们都不会执行,过些天我们会派人北上觐见新君并转达大行皇帝遗诏,那里会对以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做更详细解释,总之我这里就是一句话,以前怎样,以后咱们还是怎样!”

杨庆说道。

“如果我们不答应呢?”

高一功说道。

“你不会以为你的这点小伎俩就真得管用吧?我们想要南下还会在乎你们给不给理由?更何况皇帝终究在我们手中,他说的才算数。”

他紧接着说道。

“那就打好了,我这个人就不怕威胁!”

杨庆说道。

“你为何非要为他们卖命呢?”

高一功说道:“你若跟闯王,你要的同样都可以得到,哪怕你想要那个女人也一样,别说她了,崇祯身边的那些女人都是你的,你若要钱财,算了,你也不是要钱财的,你若愿意跟闯王,我可以保证闯王得天下之后少不了给你裂土封王。”

很显然他们并没把杨庆以外那些人放在眼里。

“你说错了。”

杨庆说道。

“我不会为他们卖命,我只会为你说的那个女人卖命,这是她爹留给她的江山,那么我就得给她护好了,你们无论谁想抢,那都得先过了我这一关,什么富贵荣华对我来说其实都不是大不了的事情,我欲取富贵在哪里都能得到。权力裂土封王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这天下大得很,我愿意的话就是抢一块整个大明这样大的土地也不是什么大事,估计汤若望跟你们说过这个世界多么大,但这些对我都不重要。

那什么对我最重要呢?

她的笑容对我最重要!”

他以很淡然的语气说道。

“就一个缺了一条胳膊,长得也只能算不错的小女人?作为一个老相识我可以对你明说,我们是肯定会南下的,你一个人再能打也没用,你挡不住千军万马,你再强也扛不住一颗霹雳弹,一枚哪怕最小的炮弹。甚至就是一杆抬枪也能把你打死,而我们有无数的这些东西,我们还有超过五十万大军,他们不会像官军一样仅仅因为被你杀了一个将领就崩溃,你若继续与我们为敌,那么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高一功说道。

“值得。”

杨庆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看来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

高一功说道。

杨庆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

高一功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拂袖而去。

杨庆默然地坐在那里。

过了很久他才幽幽地长叹一声然后喃喃低唱:“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覆了天下也罢,终归不过一场繁华……”

第一五一章 急转直下

“诸位,他就是这么说的。”

杨庆说道。

他面前包括史可法在内,所有大臣们全都面面相觑,目光中明显带着凝重。

这时候江北的战事已经逆转。

黄蜚之前不过是按照杨庆的要求故意示弱制造紧张空气而已,柏永馥那三万乌合之众算个屁,如果真打的话这些人连高邮都到不了,但杨庆这边戏演完,他那里也就没必要再继续装下去了,扬州军出城与柏永馥决战,当初那些跟着杨庆突袭辽东的精锐一个突击就打得柏永馥崩溃,这时候已经在追着溃兵杀向淮安。

而京营同样在天长城外的野战中击溃了二李,李成栋被抬枪糊死,据说身中数十弹。

李本深逃回盱眙。

估计他也想做下一个金声桓。

但他是没有任何希望的,两个军的京营已经开始向盱眙追击,在观望了整场战斗之后,马士英的凤阳军也已经出临淮关加入对盱眙的进攻,杨庆已经把原本在南京的高杰送往盱眙去招降了。

老高没有参与这场叛乱。

他其实是被软禁在南京,想参与也没这条件,估计在他出面后,就算李本深还想负隅顽抗,手下那些将领和士兵也不干,总之江北的两路叛军全都已经被摧枯拉朽般打残了,剩下只是最后的收尾而已。但却没想到这场阴云才刚散去,后面漆黑如墨的乌云,已经带着一条条闪电恍如泰山压顶般压了过来……

“这些逆贼!”

张国维悲愤地说道。

“说这些有什么用,说到底还是咎由自取!”

杨庆很有所指地说道。

“他们不是还在剑门关和张献忠在大战吗?他们哪里来五十万大军?”

顾锡畴说道。

李自成的确还没打进四川,川南的马乾和杨展也不是傻子,如果说张献忠是狼,那李自成就是虎了,有张献忠横在北边至少他们不用面对李自成了,所以不用朝廷的旨意,他俩就全都停止向前,和张献忠维持事实上的停战。后者依靠孙可望,刘文秀这些算得上名将,在川北以剑门关为核心与李自成连番交战,成都等地士绅也改变了对他的抵抗,反而在后方支持他的作战……

毕竟张献忠没那么凶残。

张献忠在四川实际上是真心当地盘经营的,本身这些士绅对他的反抗也只是有限度的,他没有和李自成一样几乎制度化地打土豪。

说到底所有人都怕李自成。

无论张献忠,明军,还是四川士绅在这一点上是一致的。

最终川北的战事持续到现在。

依靠着地形上的优势,张献忠所部始终阻挡着李过,刘芳亮等人统帅的顺军,实际上后者不但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反而受了一定损失,毕竟四川那地方,只要齐心协力真打,在实力差距不是很悬殊的情况下,那几乎就没有守不住的,光一座剑门关就能让正面进攻者绝望。

更何况李自成对四川的进攻也只不过是一支偏师。

“李自成重新整军后总兵力最终维持在六十万,原本他在沿淮线上部署了二十万,二十万在北直隶随时南下增援,十万在宣大和宁远山海关,十万在关中和汉中,后来从北直隶调了五万增援汉中,连同关中南下的总计有十五万人用于从汉中和陇南两个方向对四川的进攻。这样他们可以用于南下的是三十五万,但诸位别忘了,他只要停止对四川的进攻随时可以再抽出至少一半攻川军出汉江,另外金声桓那里还有近十万人会加入他们,五十万敌军是肯定会有的。

那么我们还有多少兵力呢?

上游各军肯定无法增援,实际上如果田见秀南下,汉中顺军东出与金声桓一同沿汉江南下,黄得功唯一能做的就是退守武昌。

而沿淮线上我们还有多少人?

京营两军四万,黄蜚部四万,曹友义部实际上扣除跟随张名振进攻长沙的,还有在大别山各关驻守的,只剩下两万可以用于守淮,再就是凤阳的八万,但这八万乌合之众里面有多少可用之兵这个真得很难说。即便加上他们我们也仅有不足二十万,实际上战斗力可以保证和顺军同等水平也就十万,李自成只需要三十万大军攻沿淮线那就绝对守不住,虽然我们的军队在这一年进步很大,但别忘了李自成也没闲着。

根据锦衣卫的情报他现在至少有六万骑兵,我请问诸位,咱们朝廷各军谁能挡住六万骑兵的突击?”

杨庆说道。

事实上李自成的进步不只这些。

汤若望为了争取他投身到雅威的怀抱中,甚至都开始教顺军训练西班牙方阵了,毕竟他不拿出点干货来老李是不可能受他忽悠的,这种战术在欧洲已经使用一个多世纪,汤若望虽然不是军人,但依然对此也有些了解,甚至有可能耶稣会还会为他派来几个真正的军人当教官。

当然,这些说了文官们也不懂。

对杨庆来说,他倒是很想看看代表东方火绳枪时代最先进战术的戚家军车营,对上欧洲火绳枪时代主流的西班牙方阵会是什么结果,但对于大明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除了御营外,其他各军都不可能顶住这个,更何况李自成还拥有压倒性优势的骑兵。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李自成只是刚开始训练西班牙方阵,在这一点上比他的御营差了一些,不得不说因为南北对峙,双方竞相的军事竞赛正在让东方战场的技术含量急剧提升,不过这也意味着战争形势彻底失控。

就连他也不知道会走向何方。

包括北方的多尔衮也在迅速完成对朝鲜占领区的整合,加强与蒙古各部的同盟,甚至开始与西北各部进行接触,准备搞一个以其为首囊括所有异族的大同盟共同蚕食大明。

局势可以说一片混乱。

杨庆正说着一名锦衣卫匆忙走了进来。

“侯爷,黄总兵急报,顺军牛万才部突袭占领淮安,柏永馥残部北逃进入淮安。”

他说道。

所有官员全都下意识地站起来。

“这下麻烦了!”

只有杨庆坐在那里苦笑着说。

“命令黄蜚,退守扬州,命令马士英撤回向盱眙进攻的各军,命令曹友义立刻全速返回信阳,命令方安国和刘肇基,不惜一切代价全力进攻务必两天內夺回盱眙,命令王之仁部立刻撤回南京,留张名振暂停对长沙的进攻,命令黄斌卿部增援扬州。”

他紧接着说道。

这时候也没人再跟他计较什么指挥权了,所有文官默认了他对各军的直接指挥。

“再传令给黄得功,”

杨庆犹豫了一下。

“全军后撤退守武昌!”

他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般说道。

“贼军消息送到北京,闯逆下定决心再下达命令到前线,这总得花个十天时间,黄靖南或能夺回襄阳。”

张国维提醒他。

“来不及了,田见秀不会等李自成命令的,他们只要知道大行皇帝晏驾就明白会发生什么了,他们本来前线各军都如节度使般,哪还需要等李自成的命令,更何况只要不傻都明白李自成会如何选择,若田见秀与金声桓合兵,黄靖南反而危险,他那里一旦出事整个上游就完了!”

杨庆说道。

事实上这时候黄得功已经败了。

武昌。

“出了何事?”

一片混乱的码头上,顾炎武伸手抓住一名认识的官员说道。

“顾老弟,你为何这种打扮?”

那人愕然地看着一身商贩打扮的他,同时看了看他身旁年轻男子,后者并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正在推向城内的那些神威无敌大将军炮。

“我去趟四川,出了什么事?”

顾炎武看着一艘艘靠上码头的水师战船,而江北大批逃难的官员和溃兵正拥挤在北岸码头,等待这些战船过去接他们,远处一队士兵正在奔赴汉阳准备布防,完全是一副大军压境的架势,而他上次路过时候这里还在左良玉的控制下,但他返回途中就知道了左良玉兵败身死的消息,按说湖广的战争就算没结束也该接近尾声了。

“黄靖南攻襄阳的金声桓,被南阳的田见秀偷袭兵败,田金二部合兵二十万南下,黄靖南已经弃承天。”

那官员说道。

“李自成不是休兵了吗?”

顾炎武倒吸一口冷气说道。

“大行皇帝晏驾!”

那官员低声说道。

“大行皇帝?!”

顾炎武一下子傻了,他可是奉崇祯的旨去当密使,可现在出去不过几个月而已再回来崇祯居然死了?

“谁继位?”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急忙问道。

“太子继位,坤兴公主监国南京。”

那官员苦笑着说。

“还算有缓和余地!”

顾炎武长出一口气说道。

“顾老弟,牝鸡司晨啊!”

那官员说道。

“不牝鸡司晨就得是李自成奉旨讨逆大军南下了,公主监国太子继位至少还有的谈,李自成说不定敲一笔就回去,但换别人继位就没得谈了,都是大行皇帝子女,公主监国又不是公主登基!”

顾炎武说道。

紧接着他转回头。

“张将军,你还愿意去南京否?”

他问道。

后者淡然地点了点头。

第一五二章 大明之三国志

“李定国。”

杨庆用玩味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在下为敝主之子,忠勇侯请叫我张定国。”

李定国不卑不亢地说。

“张献忠封王是不可能了!”

杨庆很干脆地说。

“那就是贵方骗人了?”

李定国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大行皇帝还在,他当然有权封王,但现在大行皇帝晏驾,公主只是监国而已,别说是张献忠了,就是那些宗室各藩没了藩王的都没权力再封,更何况是异姓王。”

杨庆说道。

坤兴公主的确不能封王。

监国而已是没这个权力的,主要这也是杨庆堵宗室嘴,不给那些死了藩王的宗室封王的借口,别说是北方南逃的,就连江南那几个死了藩王没有嫡系继承人的藩都被他以这种理由事实上撤了。这个理由很充分,何为监国?就是替别人看着国家,既然不是正主当然没权力封爵,哪怕当年三国时候,刘备在进位汉中王前,也是没有封过爵的,所有官职都是以上表汉献帝的方式封的,哪怕这个上表只是说说而已。

至于杨庆自己的忠勇侯那是大行皇帝死前封的,尽管崇祯封完就死了但那也是正品。

如果再封张献忠为王,那这就有点打自己脸了。

“那贵方欲如何待敝主?”

李定国说道。

“总督!”

杨庆说道。

“忠勇侯,这就是您的诚意?”

李定国冷笑道。

“你们想如何?”

杨庆说道。

“敝主王四川,夔门为界,夔门以西是蜀王封国,一切依李自成的秦国例,汉中归蜀王,蜀王掌大明西南征伐之权。”

李定国说道。

“那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张国维怒道。

“川南川东还是朝廷的,你们是想凭几句话就让朝廷割全川之地?”

顾锡畴紧接着说道。

“忠勇侯,诸位,我想你们还没认清目前的形势,现在不是我们来求着你们结盟,而是你们求着我们,我们才有开价的资格,你们没有。李自成的大军已经快要到武昌了,运河线上他们也已经拿下淮安,席卷江南也不过是指日而已,估计此时李自成在北直隶的大军已经开始南下,现在除了我们还有谁能够帮你们?把四川封给蜀王,四川的明军向蜀王投降,然后蜀王的大军向北攻汉中,继而或攻关中或沿汉江而下,从侧翼威胁李自成,只有这样你们才能继续偏安江南。”

李定国说道。

杨庆默然。

他知道李定国说的对。

之前崇祯有开价资格,因为李自成是攻四川的,张献忠在顺军和明军事实上的两面夹击中,只能选择倒向大明,然后在大明帮助下抵抗李自成保住四川的地盘。

但现在不一样了。

李自成攻的是大明。

大明想要在他的五十万大军进攻中维持偏安,那么必须得拉拢住张献忠,后者就成了大明的救命稻草,人家当然有开价的资格。按理说张献忠要整个四川也是必然,他既然要割据四川那肯定不能只割据成都,四川的特殊之处在于剑阁和夔门的这两大天险,剑阁在他手中可以阻断来自北方的进攻了,那以后来自大明的进攻如何应对?

川南川东都在明军手中,只要双方合作击败李自成,明军若想解决他只需要调几十万大军入川他也就没戏了。

李自成的确是他的敌人。

但大明也是啊!

他必须得到夔门才能确保封闭四川。

“若李自成得江南,尔等岂有独存之理?”

张国维说道。

“是呀,但先死的是你们。”

李定国说道。

那些大臣们哑口无言。

“贵使先去歇息吧!此事咱们以后再说!”

杨庆说道。

“忠勇侯,诸位,天下三分,你们能做个东吴已经很不错了!”

李定国说道。

说完他转身昂然地走了。

“这些贼人真是猖狂!”

张国维说道。

“一群蠢货坏了大好形势啊!”

杨庆叹息道。

的确,如果不是那些勋贵的脑残举动,形势对朝廷完全是一片大好,只要以援助张献忠的形式让李自成在汉中吃一场败仗,那么最少可以保证三年双方无事,三年里所有地方军阀也好叛乱也罢统统解决,足够的财力支撑下崇祯还可以至少训练出六个军的京营,原本的各军也可以进行整编再整编出至少十个军。

近二十个军的戚家军化明军,别说是抵挡李自成,就是北伐逐步收复中原都足够了。

但现在全完了。

内乱未平外敌已至,一下子到了灭国的边缘。

那些大臣同样一片默然。

他们也很清楚这些,说到底这一切都是自找的,如果不是崇祯的突然死亡,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而崇祯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事实上他们同样也都能猜得到,说到底这真是咎由自取了,这猪队友的确是坑爹啊!

“要不答应他们?”

高弘图小心翼翼地说道。

作为户部尚书他其实很清楚,答应张献忠的条件对于朝廷没有任何实质的损失,除了声誉上的,如果和平时期四川的确是财赋来源之一,通常情况下朝廷财政对云贵的支付除了本地收入外,都是从四川弥补缺口,但现在四川早乱了,那里的赋税根本到不了朝廷。而且如果张献忠想要全川,在北边李自成撤军的情况下,仅马乾和杨展是挡不住他的,他俩只不过是趁着张献忠向北的机会,才收复川东和川南的。

如果张献忠全力向南他们还是得败。

然后张献忠还是得整个四川。

甚至张献忠还可以和李自成结盟双方暂时休战,李自成也需要他不趁机向汉中进攻,然后张献忠心无旁骛地全力向南扫荡川南和川东,抢在李自成灭明之前夺取夔门稳定内部关上四川大门割据。当然,这个选择不如和大明结盟,因为大明就算击败李自成的南下,也没有能力继续北伐,依然会在后者的阴云笼罩下,短时间根本没有能力向四川进攻,留给张献忠的准备时间会长得多,相反李自成若得江南会立刻向四川进攻,张献忠的准备时间只能取决于明军的抵抗时间。

明显前者更有利。

所以双方结盟是双赢,不过就是这个封王难办些,毕竟张献忠已经称帝,如果不封王他也很难接受,他本来就耻居李自成之下。

可封王的话……

“但李自成那里呢?”

顾锡畴说道。

坤兴公主无权封王,她监国可以说崇祯遗诏,如果崇祯遗诏就是这样那李自成就算挟天子以令诸侯,南下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但她要给张献忠封王就逾制了,这明显不是监国有资格做的,正好给了李自成最好的南下理由。

“现在难道他们没有南下吗?”

史可法苦笑着说。

这时候其实就连凤阳都失守,李定国来之前,那里失守的信息刚刚送到,在袁宗第的进攻面前,驻守凤阳寿春临淮关一线的原刘良佐部八万大军还是一战崩溃,和上次不同的是他们多少和袁宗第打了一仗,但在袁宗第一万骑兵冲击下做鸟兽散,这些废物们完全已经没指望了,他们在李自成面前没投降,已经算对得起朝廷的军饷了。

马士英再次后撤滁州。

杨庆已经给曹友义下达了放弃信阳后撤合肥固守的命令。

京营虽然依靠高杰的劝降迅速夺回了盱眙,但实际上已经在凤阳和淮安两个方向的夹击中,变成了一个突出部保护着南京的最后一丝尊严,避免被敌人站在瓜步山上羞辱。而方国安的第一军后撤滁州,毕竟杨庆实在不能指望马士英的那些乌合之众,他想守住滁州就只能依靠京营,这样沿淮线事实上已经崩溃,明军除了盱眙这个突出部以外,全面退守到第二道防线。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死守几个关键的点,扬州,合肥,武昌,同时确保正面盱眙的突出部,而这四个战略点只要一处有失基本上南京就没什么戏了。

同样李自成打不开这条线,他基本上也就别想饮马长江。

兵力不足的杨庆只能玩防守。

虽然他还可以自己带兵出击,趁着李自成后续大军没到,反攻夺回沿淮失守的几个点,但一来还是没什么用,因为他没有值得信赖的军队可以防守,他能信赖的就京营和黄蜚,曹友义四军,正好黄蜚守扬州,曹友义守合肥,京营两个军一个盱眙一个滁州带着那些乌合之众固守。至于这些点之间的空隙,这个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南北之间战争这几个点必须争夺是因为控制水运,李自成打不开这几个点就算兵临南京也毫无意义,他不可能带着几十万没有后勤的军队围攻南京。

那是自杀不是进攻。

二来杨庆也怕自己离开南京后面再出什么乱子,他可不敢保证还有没有更多的猪队友,万一再有哪个脑抽的夜袭皇城就乐子大了。

南明的前车之鉴啊。

南明这样敌军兵临城下还内斗的猪队友可大有人在。

但目前局势真得危险了。

在一片沉默中,礼部尚书解学龙匆忙走进来。

“忠勇侯,建奴使者到吴淞口。”

他说道。

“建奴使者?”

张国维的眼睛瞬间亮了。

(昨天走亲戚,我会尽量回到之前的时间发)

第一五三章 嘿 ,鞑子!

五天后。

“这就是建奴?”

李定国站在下关码头,看着一艘缓缓靠岸的水师战船,在那甲板上一群身穿鞑版官服的男子,正与几个文官谈笑风生,其中一个可以看见光秃秃的脑袋上明显少了一个耳朵。

他身旁顾炎武皱着眉头默然。

“这不是范文程吗?”

负责他们安全的锦衣卫小旗突然一脸惊喜地说道。

“真是他,他的耳朵还是当初被侯爷打掉的呢!没想到这次居然送上门来了,旁边那个是谁?是刚林,瓜尔佳.刚林,建奴的国史馆大学士,这个狗东西当初还抽过我鞭子,今天居然来咱们的地盘了,老子得给他送点见面礼才行!”

另一名锦衣卫说道。

说话间他把马鞍旁的弩摘下了。

“他们可是使者!”

那小旗忙拦住他说道。

“怕什么?吓唬一下而已,再说就是失手最多挨点责罚,就咱们侯爷对建奴的态度,你觉得还真会把他们当客人吗?”

那锦衣卫说道。

说话间他已经用上弦器完成了上弦,紧接着抽出一支弩箭装上,那小旗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继续阻拦他,眼看着这家伙竖起表尺开始瞄准,旁边李定国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的举动,尤其是他们手中这种个头不大的钢制手弩,这东西上的表尺和最前面的准星明显很令人新鲜,他挪到那锦衣卫身旁,一起通过这套瞄准装置看着五十米外的刚林……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刚林正在吟诗。

不过此时绵绵春雨中,韦庄的这首诗倒也应景,他身旁陪同的一名官员同样欣赏着雨雾中的南京城,忍不住同样诗兴大发,拿着把装个逼的折扇一边指点江山一边吟诵:“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带绿水,迢递起高楼。飞甍夹驰道,垂柳荫御沟。凝笳翼高盖,叠鼓送华辀……”

“献纳云台表,功名良可收。”

范文程抢先补上最后一句。

三人互相看着,紧接着一起抚掌大笑。

蓦然间一声破空的呼啸。

三人的笑容同时僵住。

下一刻刚林的官帽骤然从头上飞了出去,瞬间就飞出甲板范围径直落向了江面,刚林吓得站在那里哆嗦着,旁边范文程和那文官惊悚地看着他脑门上那道血痕,几乎就在同时岸边的老百姓看着他那根鼠尾巴,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哄笑,就像看猴子般指指点点地看着他,刚林那文士风采在那根鼠尾巴的冲击下荡然无存,他脸上由惊恐瞬间也变成了羞愤。

“大胆,何人敢……”

那文官怒发冲冠般喝道。

不过紧接着他的怒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了那个拿着手弩的锦衣卫,后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那文官阴沉着脸闭上了嘴。

“嘿,鞑子!”

那锦衣卫喊道。

“嘿,鞑子!”

然后无数人欢乐地高喊着。

刚林一脸羞愤地接过随从摘下来的帽子带上,就在同时这艘战船靠上码头放下了跳板,他们一行低着头默然不语地走上码头,而在两旁是不断响起的“鞑子”“建奴”之类喊声,那些闲人们就像看耍猴般看着他们穿过人群走进南京城,直到他们消失在了城门內,李定国这才和顾炎武一起跟着人群返回城内。

而此时皇宫里面,杨庆刚刚接到又一个不幸的消息。

张名振送来的。

靖江王,偏沅巡抚李乾德,以公主监国不合礼法为名,起兵拥戴桂王在衡阳称帝,长沙的左梦庚率领所部向桂王投降并被封为大都督,然后各方纠集十余万大军,以王允成为主将向南带着靖江王的军队一起准备攻取广州。

“这是树倒猢狲散啊!”

杨庆感慨道。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这些人未必有这种胆量。

这时候的桂王并不是永历而是他爹朱常瀛,原本他们父子在张献忠攻破衡阳后逃到梧州,并且一直待在梧州,朱常瀛在这一年底时候病死在梧州。但因为崇祯南渡他们一家在衡阳收复后立刻就被崇祯迁回到衡阳,不过朱常瀛依旧病重,他们父子王府残破家族死伤不少护卫更没几个,实际上不具备造反的实力,应该是因为身份特殊被硬推出来当傀儡的。

毕竟他是崇祯亲叔叔。

他是神宗目前还活着的两个儿子之一,另一个是拜佛的惠王,崇祯就还这俩亲叔叔了。

真正主导的应该是靖江王,左梦庚和李乾德,他们身后是广西和湖南士绅,话说这可是割据的好机会,李自成大军压境,朝廷几乎已经可以说基本没戏了,这个监国政权是没工夫管他们的。一旦南京城破就算杨庆还能带着坤兴公主逃出,也只能向浙东逃往杭州,基本上和他们就是两个世界了,李自成就算追杀,也只会追杀监国这帮人,而他们以称帝的桂王来拉拢住两广湘赣等军,依靠南方水网和山林阻隔一样可以继续混下去。

说到底在他们看来南京是肯定守不住了。

就算守住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要他们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完成对两广和湖南的控制,再联合云贵两省就是割据半个南方,监国政权也没能力在李自成依然压在头顶的情况下还有精力和他们斗,那么他们就可以继续他们的西南互保,而且把互保范围扩大到两广云南。

云南这时候还没乱。

原本历史上是因为南京沦陷,再加上沐天波和云南官员征兵北上防御川滇边界,最终武定土司以朱家皇帝都没了还有什么黔国公为口号,发动叛乱并迅速席卷云南,直到孙可望进入云南,才把这些土司打败,不过沐天波的实力也耗尽,基本上只能依附永历直到一起死在缅甸。但那是这一年秋天,这时候才刚春天,而且因为崇祯南渡那些土司都还老实,南京不沦陷他们是不敢动的,他们和云南汉人实力本来就不相上下,只要朝廷一支援军入滇,有沐天波这样本地几百年的世家一起,什么土司也都闹不起来。

但如果玩西南互保的话,沐天波肯定会支持的。

他也不想交税啊!。

总之大明还没等敌人到,自己内部就已经开始散伙了,不得不说原本历史上南明的失败真没什么奇怪,这都是一帮什么人啊!宗室,勋贵,官员,军阀,士绅,全都是一群真正的猪队友,他们怎么就不想想,不齐心协力打败外敌,最后南京守不住有哪个偏安南方的王朝还能存在?

哪个偏安南方的王朝,能够在没有南京的情况下支撑?

没有。

一个没有。

这座城市就是整个江南的镇石,在北方的进攻面前,丢了南京就是丢了整个江南,从南陈到南宋皆是如此。

“现在你满意了?”

张嫣说道。

话说杨庆不久前还说要想办法骗靖江王造反呢!现在好了,根本不用骗人家自己就主动造反了,不过那时候没有李自成的大军压境,现在李自成的大军可都已经渡过淮河了,高一功率领的顺军已经包围了盱眙展开攻击。淮安的牛万才和柏永馥合伙后同样也已经南下夺取高邮,实际上是接收高邮,黄蜚全军收缩回扬州,等李自成的援军一到,不用说接下来也是顺军浩浩荡荡包围扬州展开进攻,只要扬州一破接着就是南京。

“你害怕了?”

杨庆说道。

“我怕什么?只要我还跟着你那小心肝在一起,你就是浪迹天涯也不可能抛下我,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准备如何应对这么多敌人?李自成,张献忠,现在又加上个桂王,你不会指望那些文官吧?要是李自成说江浙士绅不纳粮,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咱们绑了献给李自成。”

张嫣说道。

“我当然没指望他们,他们不给我捣乱我就烧高香了!”

杨庆冷笑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你不会真得想和建奴结盟吧?虽说与他们结盟是解决眼前的最好办法,但万一再重演宋金海上之盟呢?那建奴仅有关外苦寒之地就数十年打得朝廷束手无策,若再得北方那实力肯定不是目前李自成能比的,咱们挡不住李自成更挡不住多尔衮,如今有李自成横在中间咱们还能保证不会面对他们。”

张嫣说道。

“你觉得我像是这么蠢吗?”

杨庆说道。

“我和李自成没仇,我就是输了带着你们投降,李自成也少不了给我一个高官厚禄,像我这样的打手可是天下难找,你们跟着我虽没有现在的尊贵身份,但至少不会受苦。但多尔衮对我可是恨不能吃我肉喝我血,他可是被我给弄成事实上的太监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满足大玉儿,话说睿王爷不会有个金手指或者好舌头吧?”

这家伙笑得很xie恶地说。

张嫣又不是什么小女生,那脸瞬间就红了。

“那你让那些使者来干什么?”

她拧了杨庆一把问道。

“拿来玩玩不行吗?范文程啊!上次我就打掉他一个耳朵,没想到他这么懂事,居然不远千里把人头也送了过来!”

杨庆狞笑着说。

第一五四章 主子,奴才来世再伺候主子

杨庆不知道的是,范文程其实也很无奈啊!他自从上次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以后,虽然还是救起多尔衮,但也仅仅是免于一死而已,没了一个蛋蛋和一段**的睿王爷看他一直不是很顺眼……

事实上睿王爷看谁都不顺眼。

睿王爷这时候其实俩蛋蛋都已经没了,毕竟以他们的医疗水平,这样的伤没死于感染就是命大,还能保住剩下那个没了伙伴的孤独的蛋蛋是根本不可能的,多尔衮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最后一个蛋蛋也烂掉了。然后什么也没了的他,最近都只能靠假着胡子来像海公公一样寻求心理安慰,这样的情况下很难有什么好心情,像抽别人鞭子,砍别人脑袋之类的事情经常爆发一下,光范文程就已经挨了三回鞭子了,多尔衮让他出使南方他敢不来吗?哪怕这里是杨庆这个恶魔的巢穴……

恶魔正在看着他。

“这不是故人吗?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多尔衮,一晃都一年多了,真是恍如昨日啊!多尔衮身体还好吧?”

杨庆说道。

“摄政王身体一向康健。”

范文程堆着满脸笑容回答。

他很聪明的朝御座上的坤兴公主跪倒,刚林还想不跪,但被他拉着也跪下了,好在他们都习惯跪着,倒也没什么不适应,话说范文程对杨庆的风格还是很清醒的,这样就避免了杨庆借题发挥,

“我那长矛没给他留下什么伤吧?”

杨庆说道。

“没,没有,摄政王天护神佑,自然不会被伤到。”

刚林说道。

“往事无需再提,都是过去了,咱们双方交战数十年,互相之间谁还没个旧事,但既是旧事那就是不必过于纠缠,都应把目光放长远,贵使此来不知欲何为?”

张国维说道。

“自然是为通好而来。”

范文程赶紧顺着话题避免再纠缠多尔衮的蛋蛋。

“我们有何好可通?”

杨庆说道。

“忠勇侯不妨听他说完。”

解学龙说道。

“鄙君与摄政王,以贵我双方虽数十年交战,但此时时移世易,明清南北隔绝,再无交战之可能,故不应纠缠于往事,彻底结束双方之敌对,效宋辽故事共签兄弟之盟约,大清愿尊大明为兄,从此南北守望互助,友好通商,以对共同之敌。”

范文程说道。

“那我们要不同意呢?”

杨庆说道。

“忠勇侯何必执着于往事?明清两国的确有旧仇,但都是过去了,纠缠下去有何意义?”

刚林说道。

“杀我大明几百万军民的仇,你这样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过去了?那他们的在天之灵如何安息?纠缠下去没意义?把你们全杀光,把野猪皮父子的骨头扒出来挫骨扬灰就有意义了。”

杨庆冷笑道。

“忠勇侯说这些有何用?”

刚林冷笑道。

“恐怕忠勇侯还没把我们杀光,那李自成就先血洗江南了。”

紧接着他傲然地说道。

下一刻杨庆骤然到了他跟前,还没等他的惊叫响起,一只手就掐到了他的脖子上,直接把他举到半空,刚林憋得满脸通红,在那里拼命挣扎着试图掰开杨庆的手指,但以他的力量很显然是徒劳的,旁边范文程吓得尖叫一声,一下子抱着头瘫倒,蜷缩在那里变成了受惊的蠕虫。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他惊恐地尖叫着。

“你算什么使者,不过是我大明一个汉奸叛民而已!”

杨庆冷笑道。

“忠勇侯,不要意气用事,联清抗顺才能拯救大明,清军出击攻宁远山海关,李自成必然顾不上南下,若杀了清使就再无和解可能,如今李自成才是咱们和他们共同的敌人!”

张国维说道。

“监国,请阻止忠勇侯!”

解学龙喊道。

“你,你真要这样做吗?”

御座上一身朝服的坤兴公主问道。

杨庆点了点头。

“那你就做吧!”

坤兴公主很干脆地说。

“把他们和所有随员全部拿下,统统带到孝陵凌迟以献太祖,准许百姓前往观刑。”

杨庆把刚林往地上一扔说道。

紧接着锦衣卫上前,在范文程的哭喊中,把他和刚林拖走,然后送往孝陵凌迟。

“忠勇侯,那你为何招其进京!”

解学龙愤怒地质问。

“因为我招他们来就是献祭孝陵的。”

杨庆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些文官们一个个怒火中烧,话说他们真得肺都快被气炸了,闹了半天你在耍我们玩啊!可怜我们还怀着激动心情等着明清结盟,然后清军从背后出击,逼迫李自成撤军呢!虽然复制海上之盟有些冒险,但先哄着清军解决这场危机却是非常划算,以后双方再展开海上贸易,那时候还能通过卖粮食发财。而且有了足够粮食的多尔衮,会继续不断进攻李自成,后者就再也没力气南下了,只要争取到足够时间,朝廷解决了那些地方叛乱然后北伐把建奴和李自成一起干掉就行了。

可你怎么这么脑残?

“诸位,我是不是坏了你们的好事?”

杨庆说道。

那些文臣怒目而视。

“可是就算没有结盟,清军就不会趁机攻李自成了吗?”

杨庆说道。

那些文臣面面相觑。

的确,就算不结盟,多尔衮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那我们为何要背一个骂名呢?难道和建奴结盟,让那几百万死难的军民在天之灵不能瞑目,让那些被建奴杀了亲人的百姓骂咱们,让他们过去的罪行勾销,让他们占据原本属于大明的土地变成合法,让他们由背叛大明的叛奴变成大明的兄弟,这些你们都很喜欢?我们为一个必然的结果付出这么多不需要付出的东西,让我们以后再收复辽东时候,由光复故土的原主人变成侵略者,这个你们都很喜欢?你们都是儒家信徒,知道大义最重要,那么如果你们现在和建奴结盟以后灭他们时候还能再喊大义吗?”

杨庆说道。

“那,那也不用杀使者。”

解学龙说道。

“一个叛奴,一个奸民,查明其叛国之罪属实,不拿来明正典刑难道还继续待以上宾?”

杨庆说道。

“此事无需再说,忠勇侯欲如何退敌!”

张国维阴沉着脸说。

“把李定国带到孝陵!”

杨庆对一名锦衣卫说道。

孝陵。

倒霉的范文程眼神空洞地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看热闹百姓,在他一旁刚林还在咒骂杨庆,而他们身后是所有随行人员,一人一根十字架钉在上面,这种行刑架广受好评,两支手两边一钉,双脚重叠钉住,脑袋往后面拉住,剩下就是动刀了。

“主子,奴才来世再伺候主子!”

他悲戚地喃喃自语着。

旁边一名刽子手拿钩子瞬间伸进他嘴里,还没等范文程反应过来,那舌头就割去了半截,这下子说话都不清楚了,只能跟杀猪般惨叫着。

“玛的,人家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你这千里送人头的算什么?”

那刽子手无语地说。

范文程呜咽着。

然后那刽子手把他衣服一撕,很是熟练地在他胸口开片,就在范文程第一片肉被片下的时候,二十名刽子手同时开始动刀,一场壮观的凌迟大戏就这样在无数观众围观中开始,而这场大戏的背景,则是大明开国皇帝陵寝,三百年前他彻底结束了异族对这片土地的统治,今天他的后人就用异族的血肉来祭奠他……

“自古得国正者无过于明!”

杨庆感慨道。

“起于寒微,兴义兵,逐异族,光复华夏拯黎民于水火,历代帝王何人能及?秦汉魏晋皆华夏內斗,隋唐依异族而起家,宋室欺人孤儿寡妇以取天下,唯有洪武得之最正。我这个人其实不相信什么天命,我从不相信什么皇帝乃是上天之子,但是,如果这片土地上还需要一个皇帝,那么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有谁比朱家更有资格。就算李自成也不行,张献忠更不行,虽然朱氏后人治国无方使天下大乱,但大行皇帝南渡以来,已经在尽其所能地改正,新政就是,以后还有更多为百姓所做的,但有些事情不是皇帝说了就能算,即便是大行皇帝也为此付出了性命。

我可以告诉你,大行皇帝就是因为新政被谋杀的,他不是意外落水而是水下有刺客。

皇帝真不是那么好当。

真心为老百姓做事有时候就是皇帝也得冒生命危险。

你回去告诉张献忠。

总督四川军务,三峡以西全川之地都归你们,承制封拜,他愿意干就干,不干他就自己玩,他干的话我会让马乾和杨展率军听从他的指挥,但他必须向汉中和关中进攻,若他夺取汉中那汉中就归他,朝廷止步郧阳以东。

杨庆紧接着对李定国说道。

“忠勇侯如何保证马乾和杨展还有川南和川东那些官绅听我们的,如果需要我们武力解决,那你们封的官有何意义?”

李定国说道。

“那就是我的事了。”

杨庆笑着说道:“相信我,我既然对你们承诺了,我就一定会做到,我这个人的名声不怎么好,但至少一诺千金这一点是所有人都承认的。”

第一五五章 大明太师中书令秦王李自成驾到

李定国带着杨庆的开价走了,他是带着锦衣卫腰牌,骑驿站的驿马走的,估计有个十几天就能返回成都。

至于结果……

那个只能看张献忠的选择。

他要是聪明人的话会接受的,实际上双方的结盟是必然,李自成吞并江南下一个死的是他,但和大明守望互助,结成同盟然后李自成攻一个另一个就出击牵制,这样还可以争取一个三分天下,这也是他这个实力最弱的军事集团能够争取长时间割据下去的最好选择。

现在就是三国志。

李自成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张献忠和杨庆或者说监国政权相当于蜀和吴,但他可没有全蜀之地,更没有汉中之地,他想趁着李自成南下的机会完成自己到刘备的进化,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接受这个四川总督,迅速接收川南和川东,关闭夔门然后带着那些明军一起向北全力进攻,从李自成手中夺取汉中。坐拥汉中四川的他就足以自保了,剩下就是维持这个格局,相反他如果不接受,那就只能趁这个机会向川南和川东进攻,争取跟着李自成从大明身上咬一口。

但完成对江南吞并的李自成会紧接着从剑阁和夔门两个方向,对他进行最后的扫荡以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

这个选择题并不难做。

至于让马乾投降……

那还不简单?

张献忠统治区行不行新政由总督阁下决定,然后张献忠只要告诉那些士绅不会收他们税,那些士绅会立刻坚定地站在总督旗帜下。

哪怕以后拥护张献忠称帝都行。

这样也算迅速结束四川这场持续的混战了,说到底他们继续这样打下去死的还是老百姓,反正朝廷这边早就得不到四川的税收了,索性做一回好事,让那里的老百姓少受点罪,以后他们愿意割据就割据,就算以后要北伐收复失地,那四川也是排在几乎最后面的。

而就在李定国向西路过武昌的同一天,田见秀和金声桓的联军到达长江北岸开始进攻汉阳。

武昌之战正式打响。

同样也是在这一天,杨庆和南京的官员们,终于等到了必然的噩耗。

李自成南下。

大明秦王,北京留守李自成在北京拥戴太子继位,并以新君旨意恢复中书省,以秦王加太师为中书令,以中书令统领六部,紧接着大明太师中书令秦王李自成率领号称八十万大军护送新君赴南京登基……

大明都城是南京,皇帝陛下自然要在南京正式登基。

而且以后也要继续住在南京。

然后李太师同样带着号称八十万实际上连前线算上,差不多五十万大军也要驻扎南京,而新君到南京了监国自然滚蛋,以后南京六部就归李太师统领,内阁什么的靠边,大明以后由中书令直接统领六部。

锦衣卫什么的继续保留,忠勇侯杨庆还是锦衣卫指挥使,大行皇帝遗诏赐婚有效,坤兴公主服孝期满后,由她哥哥亲自作主让她和杨庆完婚,懿安皇后进位懿安太后,袁贵妃进位太妃,王承恩继续当司礼监秉笔太监,至于东厂什么的就裁撤吧!而当初随崇祯南来的宋权,黎玉田,黄蜚,曹友义等人,统统得到不低于他们现职的安排,甚至四人全都封伯爵。

黄得功晋侯爵。

至于南方文臣就没有提了。

李自成身边带着北京六部呢!他撤销了北京留守司,以刘宗敏总督北直隶及宣大,关宁军务,正式把北京的朝廷全部迁到南京,这样南京六部及内阁自然靠边,史可法倒是得到了一个礼部尚书,高弘图得到一个户部侍郎。

“这是圣旨,监国请接旨!”

原居庸关监军太监,并献关投降李自成,据说作为李自成代表,在后者兵临北京时候,入城和崇祯进行秘密谈判的大太监杜之秩昂然说道。

坤兴公主茫然地看着杨庆。

杨庆示意她等着。

这已经不是他的事情了。

李自成就是通过这份圣旨告诉他咱们还是朋友,投降吧,你的利益不会受到任何损失的,你想娶公主那就把她直接嫁给你,你还是侯爵,你还是锦衣卫指挥使,崇祯给你的一切我统统都给你。至于当初在北方咱们并肩作战的那些也都是兄弟,不用担心你们的利益,甚至他连郑芝龙都没忘记了,老郑是总督福建军务,兼领新设立的南洋通商大臣,估计李自成也听汤若望说过郑一官在南洋的恶名。

可以说杨庆投降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负担了。

既然这样就看热闹吧!

反正有人比他更着急。

“大行皇帝遗诏,秦王及所部不得渡淮,上虽已继位,但为人子者当尊大行皇帝遗诏,上自来可以,但秦王及所部必须止步淮北。”

张国维阴沉着脸说。

这份圣旨对于南京群臣,除了史可法和高弘图,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提及,这意思很明显了,李自成到南京后他们统统滚蛋,可见李自成除了杨庆一伙,对他们根本连拉拢都不屑于拉拢。那么李自成到南京后接着会如何对付江南士绅就不用说了,虽然李自成原本可以先哄着他们,到南京后再翻脸,但老李连哄都懒得哄,这简直就是视他们如空气啊!

“张尚书,我们是传旨的,不是来听你们意见的。”

龚鼎孳说道。

龚大诗人是在北京投降的,咱大清礼部尚书,和吴伟业,钱谦益齐名的江左三大家之一龚鼎孳现在是北京礼部侍郎,和杜之秩一起来传旨,至于他小妾顾横波这时候估计还是带着南下的,毕竟他家乡其实是合肥。

“这就是龚芝麓?”

解学龙冷笑道。

“石帆公,何必呢?识时务者为俊杰,更何况难道来的不是你们也承认的大明皇帝?”

龚鼎孳说道。

“大明皇帝我们承认,但大明皇帝的圣旨总大不过大行皇帝遗诏,大行皇帝遗诏在此,太子继位,秦王世守北京为国藩屏,终其身不得踏足淮河以南,此为铁律,后世大明君主皆不得违背!”

张国维同样捧出遗诏说道。

“遗诏?若尔等伪造呢?”

龚鼎孳不屑地说。

很显然他在李自成手下混得还不错,此时已经完全代入了自己的角色。

“盖着玉玺的遗诏何来伪造!”

张国维说道。

很显然龚鼎孳的圣旨上是不会有玉玺的,这样一份没有玉玺的圣旨在有玉玺的遗诏面前,明显法律意义上不是一个级别的。

当然,这只是小事。

“忠勇侯?”

龚鼎孳看着杨庆。

那意思很简单,现在你也该做决断了,你说这遗诏是这些家伙伪造的就在大殿上把他们弄死,然后痛痛快快迎接新君,你还是圣旨上封的那些官,你没有必要和他们继续一伙,反正他们早晚都要踢进垃圾堆,而你的前途是无比光明。

“我乃锦衣卫,不参与朝政!”

杨庆笑着说。

龚鼎孳皱着眉头转向坤兴公主。

坤兴公主看杨庆。

杨庆继续向她摆手。

龚鼎孳再看看他们。

同样张国维等人也都一脸紧张地看着杨庆,很显然他们也害怕杨庆不管他们了,毕竟李自成给杨庆的待遇足够,这个家伙和那帮北方南迁的可以投降,而他们是真没得选择。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得失去官职,而是李自成南下肯定还是要打土豪,给百姓一定期限免税获得支持,打土豪维持财政,这已经成了李自成的法宝,在北方他就是用这个迅速确立了统治权。

在南方他没理由不这么做。

再说他就是不想这样做,他手下那些将领也不答应,从上次高一功等人南侵以及这一次没有李自成命令就动手可以看出,李自成对他手下这些军头的控制力并不强,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敢自行其是。

他可能不抢。

但这些人肯定会抢。

李自成也肯定没有能力管住这些家伙。

话说他可是带了五十万头饿狼。

他是可以不用打土豪,但这五十万头饿狼,都等着血洗江南来发一场横财呢!更别说还有江南各地那些等着开门迎闯王的,他们会让狼群变成一百万,两百万,可以说只要他的大军渡过长江,那对于江南士绅就是一场灭顶之灾。而现在江南士绅唯一的指望就是杨庆和他的军事集团了,如果杨庆投降李自成,那江南士绅的天就真塌了,那时候就连杨庆一伙的同样也会加入狼群,整个江南士绅的繁华盛世瞬间崩塌。

“诸位,都看我干什么?我就是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哪有锦衣卫指挥使干涉朝政的?”

杨庆说道。

“二位,我们需要商议!”

张国维对龚鼎孳说道。

龚鼎孳和杜之秩互相看了看。

“忠勇侯,秦王可是时时念叨着忠勇侯,说忠勇侯乃是我大明的冠军侯呢!”

杜之秩笑着对杨庆说。

“呃,我自己也这样认为!”

杨庆脸皮也是很厚。

杜之秩和龚鼎孳随即捧着圣旨离开了武英殿,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一刻,张国维,解学龙,顾锡畴和大殿上所有南方籍文官,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杨庆,然后齐刷刷对着他低头行礼……

(中秋快乐!)

第一五六章 这逆贼原形毕露了

“诸位,这是何故?”

杨庆演技拙劣地惊叫道。

“忠勇侯,求忠勇侯以江南苍生为念啊!”

顾锡畴躬着腰恳切地说道。

“瑞屏公言重了,虽然那秦王是流寇出身,此前颇有恶名,但也已改过自新,上次高一功等人欲作乱,不也被秦王严令制止了吗?他就算到南京来也会秋毫无犯的,再说还有陛下看着呢!诸位无需担心,实在不行不还有兄弟我和黄靖南等人盯着嘛!”

杨庆说道。

“忠勇侯,咱们都不是外人,这些话就不要多说了。”

张国维说道。

“你开价吧!”

他犹豫一下很是毅然地说。

“咱们这又不是做生意,哪有什么开价不开价的。”

杨庆说道。

“公主殿下,臣请改五军都督府为大都督府,以忠勇侯为大都督。”

张国维很干脆地说道。

话说这时候其他什么也都别再多管了,拉住杨庆才是最重要的,杨庆真要拍拍屁股带着公主站到李自成那边,他是没有任何损失,最后一样可以抱得美人归,可江南士绅就等着引颈就戮吧,和身家性命,江南士绅的繁华盛世相比,别的都不值一提,给他军权就给他们军权吧!

坤兴公主看着杨庆。

“张公,这可不够。”

杨庆说道。

“忠勇侯还想要什么?”

解学龙警惕地问道。

“很简单,对目前制度进行全面的改革,首辅总揽政务,但内阁不再单纯由首辅和次辅构成,而是由首辅和六部尚书共同组成,一切政务由内阁成员共同议定,不过监国有最终的裁决权。”

杨庆说道。

张国维等人眼睛一亮。

这是好事啊,事实上因为史可法正在迷茫中不怎么管事,朝政就是他们和杨庆一起商议的,现在杨庆不过是把这种方式变成制度,但这种制度对他们是有利的,说到底这是限制皇权的,而限制皇权同样也是他们一直不断努力的,当然,他们也知道杨庆是肯定要进入内阁,但这依然没什么大不了,连大都督都给他了,哪还需要在乎一个阁臣。

“大都督不入内阁。”

杨庆说道。

“呃?!”

张国维等人一片懵逼。

“监国兼领大都督,大都督府下设参谋,组织,后勤,装备,海军等五部,五部总长入内阁。”

杨庆说道。

“那兵部干什么?”

张国维愕然道。

“兵部管各地民兵,将卫所制度彻底废除,原卫所军户全部归入民籍,目前所种的官田根据情况不同以一到四成地租交由其继续租种,最高不能超过四成,至于赋税就不用交了,但其编入民兵,农闲必须接受定期训练,一旦国家需要接到征召令后加入军队服役。以京营的制度在各地保留军旅营各级军制,每军设一都指挥使,旅设指挥使,由原本卫所都司,指挥使等各级军官担任,民兵的训练由其负责,但他们是现役军官就不归兵部管了,由都督府的组织部任命。”

杨庆说道。

那还是没有兵部什么事。

张国维阴沉着脸,很显然照这个改革以后兵部就掌管一堆名单行了。

杨庆就是把军户变民户。

而那些军官是安置那些卫所世袭军官的,防止这些人闹事,军户们得到了巨大的利益,最高不能超过四成地租还是免税的,那些佃户们眼珠子得瞪得血红,恨自己为何不是生为军户,要知道他们最高可达八成,原本最不屑于当的军户立刻变成民间的高人一等。

那些自耕农都没这待遇。

自耕农承担的赋税绝对超过最高四成的地租。

可想而知那些军户该如何欢呼。

虽然那些卫所将领的利益肯定受到损伤,毕竟他们都把卫所兵当自己的农nu来使用,但没有军户支持他们什么也干不了,而且他们既然纳入大都督的现役管理,就杨庆的风格肯定不会少了他们的军饷,所以他们最终都会捏着鼻子接受,但问题是这样兵部就名存实亡了。

“卫所乃是祖制。”

张国维说道。

杨庆把手一摊往北一退。

张国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稳自己明显要失控的心情。

这样军权就完全归大都督府了。

虽然大都督不是杨庆,但谁都明白和是他的一样,而各地文官掌握的军权彻底交出,后勤都归大都督府了总督还怎么控制军权,就连工部的军械制造权都交出,没听见大都督府还有装备部吗?文官再想通过军械制造搂钱也不可能了,文官们剩下也就还一个能影响军队的,也就是户部掏钱的时候,但问题是以后内阁议政,杨庆倒是没把大都督送进内阁,可他一下子送进去五个总长啊!

这他玛海军总长是什么鬼?

六部尚书对五个总长,最多文官再加个内阁首辅,七对五,倒也还给文官留点面子没变成军政府。

可这些都是监国任命啊!

杨庆回头多让他未婚妻任命几个自己党羽的文官就行,黎玉田应该整装待发了,他怎么也得弄一个,加上高弘图这七比五就倒过来了,再加上个摇摆不定的史可法,江南文官系统彻底败退。可要是不同意,那杨庆是真能拍拍手找李自成的,反正李自成已经给他把官封好了,他这样的好打手去哪儿都受欢迎,哪天就是李自成篡位,他也照样少不了个公侯,可江南士绅就得泪尽继之以血了。

“同意!”

张国维几乎咬着牙说道。

他这个同意是真同意,因为就算杨庆这一次击退李自成,最终后者还是会压在江南士绅头顶,然后江南士绅反悔的话杨庆还是开门放李自成。

同意了就不能反悔。

“我还没说完呢!”

杨庆笑着说。

文官们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分割户部,单独设立税务司,各地官员无权收税,由税务司在各省府州县设立税务局负责收税,税务司各级官员不再由科举产生,而是经过单独的税务官考试后任命,考试范围不限户籍,能写会算的都可以报名,税务司主官不入内阁,只负责收税然后上交各地户部分司。”

杨庆说道。

“那还要地方官做甚?”

吏部尚书徐石麒怒道。

这混蛋得寸进尺,如果说之前那些改革内容其实并没有触动文官实际利益,这个税务司那就纯属割他们的肉了,而且还是拿整整四十米长的大刀在割肉……

一下子割没了。

还税务官不限户籍?你是不是想让太监来当?

这还真就是。

杨庆计划中的大明第一任税务司司长早已经诞生,因为内阁制和他与坤兴公主的特殊关系,让司礼监秉笔太监彻底成了摆设,所以最近除了负责崇祯的丧事还没别的事情可干的老王就是这个职位最好人选。剩下就是尽量把皇宫的太监们打发出去,毕竟这些人没什么用了,坤兴公主一个女监国又不喜欢太监伺候,正好可以把这些在刮钱方面恶名昭彰的家伙放出去收商税矿税之类的。

“地方官难道只收税?这就是徐尚书学的圣贤之道?”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

“忠勇侯,此事可以后再说。”

顾锡畴赶紧打圆场。

“对,此时更重要的是如何抵挡李自成的南侵,收税的事情可以暂时先放一放,等击退李自成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高倬说道。

“不行。”

杨庆很干脆地说。

“忠勇侯,大行皇帝待你恩重如山,大行皇帝尸骨未寒,难道你就想让他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

徐石麒怒斥道。

“第一,来的是大行皇帝儿子,这江山交给他有何不可?第二,我杨庆可以明确告诉诸位,我不是什么大明的忠臣,我也从没想过要做大明的忠臣,我自始至终只忠于一个人,就是她,”

杨庆在一片瞠目结舌中指着御座上的坤兴公主。

“我只忠于她一个人,只要她的安全可以确保就行了,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与我何干?如果不是因为她和大行皇帝是父女,我在北京时就会加入到李自成的队伍,事实上我在遇见她之前已经准备去了,之所以血战沙场保护大行皇帝南渡也仅仅是为了她。同样我给你们这些家伙支撑着现在的危局,也仅仅因为这江山是她父亲给她的,否则难道你们觉得我对保护你们的好日子很有兴趣?我倒是对李自成过来拿夹棍夹你们的场面更感趣,我要是带着黄蜚和曹友义的部下一起夹你们,估计他们同样也会欢呼的。

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

伦理纲常护体的衮衮诸公?

错!

你们是肥肉。

对于李自成是肥肉,对于我来说也一样。

你们以为你们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殊不知我现在更想带着我手下的十几万饿狼,加入到李自成的那五十万头饿狼中一起吃你们,你们还跟我讲条件?你们难道不明白,现在是你们求着我和手下那十几万原本可以吃你们肉的饿狼,放弃这样的好事,去跟那五十万头饿狼拼命,然后保住你们的好日子。

而你们这居然还想讲什么条件?

你们的天真简直让我想笑!”

杨庆一脸狞笑看着一帮石化的大臣们说道。

第一五七章 一个国家的诞生

杨庆的突然原形毕露,直接把那些大臣们惊呆了,一个个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那狰狞嘴脸。

“你,你……”

徐石麒指着他哆嗦着嘴唇说。

“我大逆不道?”

杨庆给他补上后续。

“那就大逆不道吧!你们还能怎么样?是不是突然发现你们其实一点用处都没有啊?是不是发现你们那些纲常伦理,你们那些圣贤之道,你们那些制度的罗网,在武力面前统统都只是纸老虎啊?

一戳就破了。

本质上你们依然手无缚鸡之力。

我真得很好奇,唐朝时候那些男儿何不带吴钩,若个书生万户侯的文人,是如何退化到你们现在这种只有嘴炮的地步?你们想用君臣之义拖着我给你们挡枪?那我就告诉你们忠臣从来都不是我的目标?我们之间还是讲利益交换更痛快些,你们想要让我保护你们,那就把头低下,把该拿出来的都拿出来,咱们现在就是一种合作的关系。我的部下保护你们,你们供养我的部下,既然合作那就要有个合作的样子,至少在权力上我们不能有什么差别,武将不会凌驾文臣,文臣也别想主宰武将。

监国依然垂拱于上。

我们共同管理这个国家,你们和你们身后的江南士绅交税来维持这个政权运转,我带着军队保护这个政权的和平稳定不受外界侵犯。

同样保护你们的风花雪月。

这个关系很简单。

那么你们又凭什么非得幻想着我们可以给你们白白卖命?”

杨庆紧接着说道。

“忠勇侯,在此之前的话你没说过我们也没听过,咱们就当这一段从来没有过,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首先内阁和卫所改革我们接受,新政我们同样接受,我们可以保证在新政推行期间地方官员士绅不会捣乱,如果有那就毫不留情地镇压,但税务司的改动实在太大,既然是议政,你总得让我们说话才行。

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税务司依然设立,但只收取商税矿税关卡税等杂税,田赋依然由地方官员收取。”

顾锡畴说道。

“成交!”

杨庆很干脆地说。

他的目标本来就是这些税,农村田赋的征收,牵扯到的是一个复杂的系统,他真要一把拿下,就算这些大臣同意,那些地方官也不干,他们下面还有所属官吏同样也是依赖收税权的。这样实际上就相当于国税和地税区分开,那些官员收田赋,然后按照旧的系统走,他们的俸禄也都来自这里,这样避免了彻底改革必然带来的混乱期,而税务局接管工商税,这些税虽然依旧入户部,但监国这边清楚其数量,而且必要时候监国可以直接从中提取使用。

这其实和魏忠贤差不多。

他手下那些臭名昭著的矿监税监就是税务司的雏形。

而那些文官同样也松了口气,他们终究给地方官保住了最重要的一项。

“还有,”

杨庆突然说道。

那些文官们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设立大明帝国银行。

杨庆说道。

“何为银行?”

张国维疑惑地说。

“你可以视为监国开的钱庄,别人既可以向银行存款,也可以向银行借款,存款可以获得利息,借款也必须支付利息,但利息都不会很高,至少比那些高利贷低得多,另外拥有铸币权和发钞权,可以自己铸造金银铜三种钱,同样也可以发纸币,而纸币与金银铜钱之间任何时候在银行都可以自由兑换。

以后户部的钱全部存入这家银行。

同样户部的支付也逐步由这家银行负责,不过那得银行分部覆盖的地方。

比如户部要给某个地方的官员发俸禄,只需要给他一张凭证或者叫支票让他到本地银行分部支取。

甚至干脆给他们发钞票,他们自己去银行兑换,不愿意兑换的就把钞票当钱使用,反正任何地方任何人都可以拿钞票到最近的银行分部兑换,同样地方向户部缴纳的税款,也可以在银行兑换成纸币,然后直接将纸币送到户部缴纳就可以了,金银币的运输由银行自己内部来完成。”

杨庆说道。

那些文官们一脸苦笑。

这本身倒不稀奇,大明一开始也是宝钞,宋朝纸币也是铜钱本位,存钱贷款在大明早有,钱庄什么的到处都是,但是……

环节啊!

上缴和支付两个环节,本身就是捞钱的肥差啊。

“若银行内部贪污呢?”

徐石麒说道。

“锦衣卫诏狱等着他们,银行的一切资产都是监国的,敢贪墨监国的银子那不是找死嘛!”

杨庆说道。

他的这套改革说白了一是让皇帝或者现在的监国,和文武真正共同决定国家大事,而不是过去皇帝和文臣商议决定,内阁双方势均力敌,监国是最终裁决权,说白了就是明治以后倭国的那套,套用历史名词完全可以称为军guo主义,这个制度无疑是最有利于扩张的,最富有侵略性的。

而杨庆最喜欢的就是侵略性。

至于税务司和银行,说白了就是从地方官手中分权。

地方是文官说了算。

古代都是府州县主官说了算,实际上县衙真正官员们没几个,就县令县丞典史主薄之类,令是进士,其他都是从监生举人之类功名的文人里面任命,但除了县令必不可少,其他经常都可以没有,比如县丞绝大多数县都没有。

至于剩下全是吏。

但无论如何地方是文官和士绅掌控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

杨庆就是逐步分走他们的权力。

税收权是一部分。

以后还要建立现代司法体系,从他们手中分走审判权。

而民兵制实际上就是皇庄,这是针对那些地方士绅的,民兵种皇上的地,是皇上的佃户,又有那些军官的管理,哪个士绅敢搞事情,皇庄的民兵就近征集过去一刀砍了就行。不仅仅是这些,以后所有官田的佃户都改成民兵,这样基本上皇权也就直接下县了,毕竟民兵的现役军官们是由大都督府管着的。

他们是军队系统的。

地方官员管不了他们,而他们可以调离本籍,也避免了他们和地方士绅同流合污。

这样地方官的权力也被分割。

皇权可以直接下到地方。

虽然只是部分的。

而这些皇庄民兵制度如果在以后运转良好走上正轨,就可以向外不断侵蚀那些士绅,最多四成的地租绝对更吸引佃户,如果玉米地瓜之类作物广泛种植,很多原本的荒地也可以变成良田,那么皇庄的四成地租就很吸引人。甚至还可以继续降低下去,比如山岭薄地完全可以一成的地租,或者新开的皇庄荒地几年内不用交地租。要知道民兵不交任何税,他们只承担皇庄的地租,那么结果就是那些原本种基本上很少低于五成地租的佃户,宁可加入皇庄去开荒种新式作物也不会租种士绅的。

除非那些地主们减租。

他们不可能让自己的土地闲置,哪怕他们再不愿意,在皇庄的挤压下也必须得减租,然后土地的利润对他们来说越来越低,最终他们开始让自己手中的钱财投入利润更丰厚的工商业。

但皇庄同样可以搞工商业。

实际上杨庆对这些皇庄未来的规划,就是一种平行于士绅体系的社会,这个社会实行普遍的预备役,不再由旧式文官管理,一切都按照他的规划进行工农业生产,甚至义务教育,并且不断扩张挤压旧的士绅社会。随着时间流逝皇庄的面积不断扩大不断吸引更多百姓加入,最后彻底把士绅的社会挤到边缘,挤到后者在前者压制下完全无力反抗的程度,然后再来一个彻底的改革,也就是他一直计划中的土地国有化把地主踢到历史的垃圾堆。

当然,不是不允许地主存在。

他们可以去殖民地,殖民地没有皇庄。

杨庆的皇庄只适用于大明的这个基本盘,这个范围以外他鼓励那些士绅去剥削压榨,他和这个基本盘的数以亿计自耕农和几千万义务兵,会为他们出去剥削异族提供坚强的后盾。但在大明的这个基本盘是不允许再有土地兼并导致的一次次朝代更迭,一次次血腥内战,只要这个基本盘不乱,不出五十年哪怕仅仅凭借人口数量大明也足够碾死所有对手了。

说到底在这个时代,殖民和掠夺才是正道啊!

欧洲人是用各种手段,把那些最底层的贫民踢到殖民地去。

但杨庆要反过来。

他要把那些可以说对剥削压榨无比精通的士绅,一步步挤出去,逼迫他们到外面去施展他们的天赋。

这是他蓄谋已久的。

但如果没有特殊的形势逼迫,他这个计划根本不可能付诸实施。

那些大臣们谁也不会在这些问题上和他妥协,除非是刀已经架到他们的脖子上了,而现在李自成帮他把这个刀架上了。

“同意,或者不同意,你们只有两个选择,选前者你们继续你们的风花雪月,选后者,那我就和李自成一起血洗江南。”

杨庆说道。(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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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 临时约法

这个还能怎么选?

反正这些大臣们都很清楚,这时候除了杨庆没有任何人能救他们,京营三个军,黄蜚所部,曹友义所部,这三支加起来十四万人马,全都只听杨庆的,而这也是目前大明朝廷所属军队里面所有真正能打的。

如果此时大明朝廷有谁能挡住李自成的大军,那么除了他们以外真没别人了。

同意。

只能同意。

但光同意不行,还得签字画押。

在监国和太后主持下,一份名为临时约法的东西在朝堂上由史可法起草出来,然后各部尚书和杨庆共同签名,紧接着又盖上玉玺变成相当于圣旨的监国教。

根据这份文件,当堂改五军都督府为大都督府,监国兼大都督。

然后监国直接任命五个总长,首先任命的当然是参谋总长,这个参谋总长杨庆就当仁不让了,然后参谋总长负责调动大明朝廷的所有军队,以阻挡李自成的大军。至于其他各总长先打完仗再说,毕竟南京城内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而且这种利益分配也不能漏了黄得功等人。

同样打完仗以后也要组建新的内阁,改卫所制,成立总税务司,建立大明帝国银行,总之当务之急是抵挡李自成,反正军权交给杨庆了,那些文官们也没有反悔的胆量,这种小事不需要太过于计较,玉玺盖章了有着军权的杨庆不至于还担心几个文官反悔。

至于地方上可能的反抗……

那个到时候再镇压。

确定了利益交换后,紧接着重新叫回龚鼎孳和杜之秩,内阁首辅史可法再次以遗诏的理由明确拒绝了接他们的圣旨,同时重申遗诏中关于李自成及所部不得踏足淮南的内容,要求他们立刻回去禀报李自成停止对淮南各镇的进攻,将所部在分界线以南的各军统统撤回淮北。

“忠勇侯,你们确定是要抗旨了!”

龚鼎孳傲然说道。

“没盖玉玺的圣旨何来抗旨一说?”

张国维说道。

“那你们就交出玉玺。”

杜之秩说道。

“玉玺只能交给陛下,若陛下愿归南京,我将率军北上迎驾于淮安,然后在南京皇宫由监国交与陛下,但秦王必须止步清河,渡淮的北京留守司所属各军必须撤回淮北。”

杨庆说道。

“那么秦王也就只能先行为陛下清宫了!忠勇侯,诸位,希望下次再见到诸位的时候,不是在刑场上!”

龚鼎孳环顾四周说道。

紧接着他和杜之秩捧着没送出的圣旨扬长而去。

武英殿上所有人都在默默看着两人的背影,苦苦支撑了一年多点的时间后,这场噩梦还是最终降临,不过算算倒也习惯了,这一年多点的时间其实也没和平过几天。崇祯到南京时候,湖广那边还在打呢,紧接着就是高一功的南下了,然后就是左良玉的叛乱,多灾多难的大明朝就这样在风雨飘摇中晃了一年,现在终于要面对最猛烈的冲击了,是彻底覆灭还是绝地逢生就看这一战了。

“诸位,至少我们还有希望!”

杨庆说道。

那些文臣们强打起精神。

几乎就在同时,韩赞周一路小跑的冲进来,顾不上向坤兴公主行礼就朝杨庆喊道:“忠勇侯,凤阳总督马士英告急,清流关守军不战而降,袁宗第越清流关兵临滁州。”

“呃?!”

……

滁州。

“这些狗东西!”

马士英站在城头,一脸悲愤地看着城外汹涌而来的敌军。

这些不久前还是他部下啊!

而在他身后的滁州城内,完全是一片末日般的恐慌,涌入城內的难民挤在一条条街巷,在雨后的积水中哭喊着争相登上一艘艘小船,一队队匆忙调动的士兵踏着地上的积水从他们中跑过,一个官员正带领着衙役在疏散那些难民。

“督师,这就是您的五万大军啊!”

一身铠甲的刘肇基不无嘲讽地说道。

马士英长叹一声。

他在凤阳时候手下有八万,淮河岸边一战崩溃,就剩下五万退守定远和后面的清流关,结果面对袁宗第的进攻再次崩溃,而上一次在孙承宗等人坚守下使李自成不得不兵败而退的清流关,因为守军的不战而降一夜告破,那里的三万守军连同之前投降的那些,一同加入顺军成了袁宗第的前锋。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悲剧。

这对南京来说同样是个悲剧。

因为清流关被打开也就代表着杨庆的第二道防线岌岌可危。

只剩下滁州城了。

更重要的是把袁宗第的骑兵放进了江北这个突出部。

这个以盱眙为顶点充当南京內裤的突出部,东边是以扬州为核心的水网屏障,西边就是从合肥一直向东北绵延到盱眙的这片山区,而这片山区距离南京最近的关隘就是清流关。同样通过清流关的这条官马大道也是凤阳通往南京的主要道路,清流关失守就代表着这个三角形突出部已经被打开缺口,袁宗第的那一万骑兵就算打不开滁州也一样可以随时袭扰江北,甚至兵临长江制造恐慌。

“都是贼,都是贼!”

马士英恨恨地说。

他当然明白自己手下为什么投降得那么干脆,说到底这些家伙也想跟着李自成血洗江南啊!

他们可全是北方流民。

这些混蛋可是原本历史上进攻江阴的主力之一。

当然,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马士英站在滁州城墙上眼睁睁看着自己以前的部下,生龙活虎般亢奋地杀向自己,紧接着他们后面沿着直通清流关的官马大道,骑兵的洪流汹涌而来,甚至原本清流关及凤阳临淮关等地的大炮,都在这些骑兵后面被推了出来,至少百分之七十以上是之前他部下的攻城大军,就这样开始将炮口对准了他。

“虎蹲炮准备!”

刘肇基举着望远镜,看着正在城外正在推来的敌军大炮说道。

“实心弹?”

他身旁的庄子固问道。

“开花弹,这日子不过了!”

刘肇基咬着牙说道。

在他们身后的城墙下面,十八门看上去像是铜水缸的二十斤虎蹲炮,或者说是二十四磅臼炮,在一块块方形厚橡木的底座上逐渐昂起炮口,紧接着旁边炮兵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个木箱,从里面抱出一颗颗球型开花弹,根据城墙上军官喊出的数字截短引信装入引信孔,迅速将炮弹装入已经装填好发射药的大炮,后面士兵刺破药室里的丝绸药包。

“放!”

庄子固吼道。

所有臼炮骤然喷出烈焰。

十八枚炮弹带着引信燃烧的烟迹直冲天空,瞬间掠过了他们头顶继续飞向高空,飞向四里外,紧接着到达弹道顶点然后继续拖着烟迹落下,但有两枚还没等落地就凌空炸开,下面正在推大炮的敌军一片愕然,全都仰起头看着天空中两朵焰火。

下一刻另外十六枚炮弹纷纷落下。

带着引信的炮弹在泥土飞溅中紧接着弹起,在人群中轰然炸开,用爆炸的威力和四散的弹片收割周围的生命,其中一枚正好在一辆装载火药的马车旁炸开,爆炸的威力掀翻这辆马车的同时引爆了火药,火光中周围数十人瞬间被炸飞,一道黑色烟柱如魔龙般在绿色中升起,四周没被炸飞的敌军士兵惊恐四散。

城墙上一片欢呼。

“继续,先把他们的气焰轰下去!”

刘肇基说道。

他不担心弹药补给,滁州后面有水运支撑,虽然顺军骑兵会对水运线进行袭扰,但此时眼看进入夏天,这里的水网会裹住骑兵的马蹄。

不过他兵力不足。

他的一个军是分两处驻守,实际上滁州仅有三个旅,另外还有一个旅在六合,他原本是这个三角突出部的预备队,是要在周围三个点任何一个被突破后堵上的,现在他只能用三个旅一万五千人,迎战包括投降的凤阳军在内近十万敌军。

而且其中有两万顺军主力。

这任务可是很艰巨。

就在这时候一名锦衣卫逆着逃难的人群狂奔而来,紧接着在城下下马匆忙冲上城墙向他行礼说道:“刘将军,监国教,南京改五军都督府为大都督府,监国自领大都督,忠勇侯任大都督府参谋部总长,江北及大明各地所有军队由大都督府直辖,受参谋总长调动。忠勇侯参谋总长令,京营第二军务必死守滁州,后撤者斩,另有监国行玺之临时约法一份告示各军,凤阳总督马士英革职回南京待罪。”

说完他将大都督府参谋部正式公文,盖着玉玺的临时约法一起递给刘肇基。

他是故意说这么多的。

被他说的内容吸引过来的几个将领一起把脑袋凑到刘肇基旁边,后者一脸疑惑地打开临时约法,很自觉地开始读里面的内容,他读完内阁构成时候那些将领已经露出惊喜,当他读完卫所制改革后,庄子固猛得一拍身旁同伴肩膀……

“玛的,咱们终于熬出头了!”

他带着兴奋说道。

马士英一脸黯然地站在旁边看着这些将领们脸上的笑容。

“马公,这是史阁部给您的私信。”

那锦衣卫把一封信递给他说道。

马士英接过信,没有看里面的内容,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拿着信走下了已经响起欢呼声的城墙。

第一五九章 四面楚歌

就在滁州之战打响同一天,京营第二军终于撤回了南京。

之前这个军已经打到了醴陵,因为北军南下不得不放弃继续向长沙的进攻,然后全速后撤回防南京,但回撤途中三万原本王允成部的降军兵变,原本夺回的袁州再次落到了左梦庚的手中。紧接着就是桂王在衡阳称帝,王之仁在江西巡抚郭都贤苦求下不得不又留下一个旅帮他保卫南昌,毕竟南昌丢了的话,整个江西也就基本上归桂王了,而且抚州的益王,饶州的淮王都蠢蠢欲动,南昌的确也必须得有人驻守。

最终这个军只回来了一万三千人。

不过都是真正的精锐。

毕竟不同于京营另外两个军,他们是从战场上回来的,虽然因为战斗和疫病减员两千,但战斗力是绝对堪称此时明军最强。

他们解决了杨庆后顾之忧。

紧接着杨庆以第二军两个旅接管南京的城防,和守卫皇宫的税警队组成两重防线,再加上锦衣卫在南京城内充当事实上的宪兵,整个南京被杨庆牢牢抓在手中,再也不用担心有人突然夜袭皇宫……

当然,理论上也不会有了。

那些文官在确定利益分配后,应该暂时不会搞事情了,毕竟外面还有李自成的大军压境。

随后杨庆率军渡江北上。

不过不是去迎战李自成,这时候李自成其实刚到东平,老李带着新皇帝朱慈烺和文武百官肯定是得沿着运河进军的,除了运河其他路线也不可能支撑他事实上总计二十万人马沿途的军需。而且淮安和高邮已经在他们的手中了,那么只需要攻破扬州就能直捣南京,此前牛万才和投降的柏永馥合兵六万下高邮,和扬州的黄蜚隔着一百里对峙,等的就是李自成的大军到达,然后合兵二十六万强攻扬州打开这条通道。

接下来李自成肯定把朱慈烺留在徐州,自己率领大军南下为新君清宫。

杨庆不准备北上反攻高邮淮安然后迎战于清口。

他能够动用的兵力就这么点,如果北上迎战,最多也就是带着黄蜚的那总共四万人,其他的都不敢也没法动。

京营第一军和高杰部加起来五万人被包围在盱眙……

这一点上高杰值得肯定。

虽然杨庆坑过他,把他在南京软禁了好几个月,但因为有他送给李自成的那顶绿帽子,他还是对大明无怨无悔的,他和方国安两人在盱眙顶住了高一功十几万人的进攻,而且那十几万里还有原本他的部下,总之他们那里守得可以说不动如山,而且还是在没有任何外部补给的情况下。

高一功是包围了盱眙,没有人能把物资送进城内。

而曹友义坚守合肥。

实际上他的三万人被党守素和张鼐的六万顺军分割开,他带着两万人在合肥固守,副将吴国贵率领一万从大别山防线撤回的退入六安,原本屯田区的辽民要么躲进大别山各寨要么跟随他们被困在这两城。曹友义还能有巢湖上的水运补给,吴国贵就只能孤军奋战了,不过得利于二十万辽民的军事化管理和训练,他们那里倒是都没什么危险,毕竟那二十万辽民就连女人都会用弩和火枪,事实上他们那是真正全民皆兵。

而且那里不是顺军的主攻方向。

上游的黄得功同样处境不妙。

他那里就算是顺军的主攻方向之一了。

这时候汉阳已经失守。

他那里面对田见秀和金声桓的二十万联军,但他的本部只有马得功和田雄的三万多人,剩下全是在武昌接手的左良玉旧部,这些人跟着他打顺风仗可以,但真要面对生死存亡的关头,卖他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汉阳守军就是这样迅速投降的。

现在黄得功全仗着那些神威无敌大将军炮。

他辛辛苦苦把这些堪称大明之国崩的巨炮架在了蛇山,不但周围进攻的顺军大炮全在其射程覆盖下,甚至都能够跨江直接轰击北岸,给顺军炮兵造成了严重的损失,当然,也就仅此而已了,毕竟那炮管是有寿命的,只能在关键时候使用一下,想靠它们打退二十万顺军仍旧不可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马进忠没有投降。

退守荆州的马进忠甚至主动向潜江反攻袭扰顺军汉江航运线,但两人一东一西也只能说是勉强支撑着自保而已。

张名振所部已经彻底放弃了对长沙的进攻回援武昌。

他的水师还是很有优势。

但也不好说,因为田见秀也同样有水师,此前顺军在他们控制的光化大量建造战船,本来就是为以后长江上水战准备,襄阳到手后这些战船沿汉江南下,虽然武昌的大炮锁断长江它们过不去上游,但从汉江进长江又不是说非走汉口。

潜江那里还有东西两条荆河呢。

顺军那些本来就不大的战船,全都出东荆河进入长江然后锁断了金口,在大军山架起数十门大炮封锁长江,连同水师战船一起,在金口共同构成一道坚固防线阻挡后撤的张名振。后者虽然在水上占据优势,但也不是绝对优势,在对手岸舰协防下依然被阻金口,而且就算张名振能够击败顺军水师,他对黄得功的救援力度也有限,说到底他就才五万人马,真正能打的就一万,还有两万心怀鬼胎不知道会不会捅刀子的降军。

他现在只能把降军丢在岳阳。

而他自己带着本部水师和一万配属给他的关宁军攻金口。

这样最终算起来杨庆手中只剩下一支算得上机动兵力,也就是崇明总兵黄斌卿的两万水师。

当然,还有郑芝龙。

但他们也不能动了,因为李自成也有自己的海军,老李在之前的一年多时间里同样建造大量战船,以登州为基地组建他的水军,并且这支水军也在沿着海岸线南下,郑芝龙和黄斌卿得防他们。而且杨庆还很难保证郑芝龙的节操,郑成功的可以保证,郑芝龙的就不好说了,此前因为地瓜贸易这个老海盗和李自成这个老土匪之间可是打得火热。

而且郑芝龙要的只是福建,李自成事实上已经给他了。

这就是杨庆面对的战局。

说四面楚歌一点都不过分。

甚至就连桂王集团也开始向江西和广东进攻了,王允成和靖江王的军队出广西杀向广州,左梦庚的人马和李乾德的偏沅地方官兵出袁州反攻南昌。

杨庆如今处境连中原大战时候的光头佬都不如,光头佬至少主战场还在淮北呢,他的主战场都快退到长江边上了,倒是他和光头佬一样,也有一个杀招,就是再北边,多尔衮和小瘤子一样入关会立刻挽救他,但可惜他把人家的使者全剐了,最终只好自己在这四面楚歌中做大明的最后一根顶梁柱。

所以他也只能防守。

李自成的确有压倒性优势的军队。

但是,他没有足够的粮食,杨庆的目标就是坚守目前防线,阻挡住李自成染指江浙和江西,而淮南湖广都没有太多粮食可抢,那里都拉锯多年了,老百姓能跑的都跑光了,抢都没粮食可抢。也就是运河两岸还有点,但上次高一功把天长官绅挂路灯后,连高邮士绅都跑光了,整个江北还没逃难一空的,就只有泰州向东那片让人头痛的水网了。

在江北是抢不到粮食的。

而李自成本身从北方很难获得粮食,他的地瓜才刚刚开始推广,目前种植区域都没超出顺府呢,他这次南下恐怕也有抢粮食的因素,所以只要能在这条防线上阻挡他两三个月,李自成也就只能选择谈判。

这就是杨庆的目标。

他没想过真正打败李自成,他就那么十来万能打的军队,拿什么打败后者的五十万大军……

呃,这时候得七十万了。

毕竟还有一大堆新投降的,光淮安和凤阳两处就投降了超过十万,高杰那边也投降了好几万,这还不算黄得功和马进忠手下投降的,实际上李自成的总兵力应该超过七十万了,如果再加上汉中正在赶往襄阳南下武昌增援的刘芳亮,要说李自成的八十万大军还真不是号称。

不算金声桓,光这一波投降的明军就得二十万啊。

这真悲哀!

话说杨庆接手的这个摊子也的确够烂的。

他原本以为有充足军饷,有自己的威名,怎么还不得虎躯一震,让那些杂牌们瞬间变成大明柱石,结果后者只回报了他淮河岸边一场战斗,紧接着就被打回原形,倒是加入顺军后一个个争先恐后,就跟原本历史上那些绿营一样,带着对血洗江南的憧憬战斗力直线飙升。

“说到底我还是太傻太天真啊!”

他端坐在战马上叹息道。

此时他前方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上,无数骑兵和步兵共同组成的黑色潮水,带着钢铁的反光,这缓缓吞噬着这片绿色,仿佛夏日暴雨前遮蔽天空的黑云般不断地拉近着距离,那隐约的喊声仿佛越来越近的闷雷……

(上一章把卢象升写成孙承宗了。)

第一六零章 闯王霸业,在此一举

“侯爷,敌军至少五万!”

高得捷举着望远镜一脸凝重地说道。

“你害怕了?”

杨庆说道。

“侯爷说笑了,跟着侯爷别说是五万了,就是五十万末将也敢冲,生死输赢这个不说,至少杀得痛快,不用跟过去一样活得像条狗,哪怕战死了充其量也就他玛的一条死狗,侯爷把我们真正当兄弟,那我们就把这命交给侯爷。”

高得捷拔出刀说道。

“打完这一仗我给你们组建一个骑兵军!”

杨庆拍着他肩膀说道。

就在此时远处顺军开始列阵,四万步兵在正中,一万骑兵分两翼,正中步兵推出一片长矛密林,在一门门火炮后面恍如一道铁甲的墙壁,两翼仍旧是普通骑兵。事实上因为战马偏小,再加上火器的普遍装备,像铁骑营这样的古典式具装骑兵早已经被淘汰,毕竟在子弹面前都一样,而具装骑兵因为昂贵的成本那损失可就不一样了。

顺军阵型正中分开,一名将领策马冲出。

“袁宗第!”

杨庆说道。

说完他同样催动了战马。

“虎蹲炮准备,瞄准敌军骑兵阵型!”

他身后高得捷举刀说道。

旗手立刻挥动信号旗,向两翼发出杨庆编写的旗语,而在他们这支骑兵的阵型两翼,各有一座已经组建完成的车城,在这些车城的中心,总计两个炮队的十二门臼炮分别开始瞄准对面顺军两翼的骑兵。

杨庆的阵型和顺军正好相反。

他是两翼步兵中间骑兵,第二军分出的一个步兵旅,第三军原本驻扎六合的一个旅,两座车城一左一右护住中间的铁骑两翼,但车城各取消了一个边,毕竟中间是铁骑根本不需要守这个边,但在骑兵正前方增加了一道防线。三千铁骑全军出动,已经改成旅的这支特殊骑兵分六个营,六个密集的骑兵方阵排列在偏厢车的墙壁保护中,一万三千步骑最终变成一个巨大的长方形,横亘在绿色的田野上面对五万敌军。

就在所有士兵心怀忐忑准备接下来的大战时候,杨庆已经和袁宗第面对面了。

“你可以杀了我,看看我的部下是不是也会不战而溃。”

袁宗第不无嘲讽地说道。

“我只喜欢杀异族,对你没兴趣!”

杨庆说道。

“那咱们就好好打一仗!”

袁宗第点头说道。

说完他控制着战马后退一步,紧接着调转马头,然后转回头说道:“忠勇侯,你后悔还来得及,你若归顺闯王,位当在我之上,又何必与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

杨庆挥了挥手让他滚蛋。

袁宗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策马回归本阵。

杨庆同样调头返回。

就在他回到阵型的一刻,两旁车营內炮声骤然响起,十二枚开花弹拖着引信的烟迹掠过天空,紧接着在顺军骑兵中炸开。

而就在同时,远处顺军的大炮喷出火焰。

不过这样的野战中肯定不会出动红夷大炮级别的,基本上都是些最多不超过千斤甚至几百斤的小炮,几百米距离內直射的炮弹不断击穿盾车的护壁,带着飞溅的碎木制造着杀伤,甚至落在列阵的骑兵中造成伤亡。同样明军车城上包括劈山炮和弗朗机在内,所有火炮也在开火,炮弹在顺军的长矛林中打出一片血肉飞溅。

后者的阵型开始混乱。

这些都是杂牌,也就是投降的那些,他们自然是要当炮灰的,他们的任务就是在火炮对轰中,尽量消耗对方的炮弹,然后冲锋的时候作为肉盾给后面的主力铺路。

攻城时候他们还得填壕呢!

“他们的骑兵怎么不怕?”

高得捷没在意自己阵型中落下炮弹造成的损失,这样的损失根本不值一提,因为都是轻炮,在这样的距离只要不是被炮弹正中,一般来说就没多大危险,他更关心的是对面挨开花弹的顺军骑兵,开花弹爆炸的火光和巨响中,那些骑兵依然保持阵型,虽然有部分战马受惊但整个阵型没乱。

“我和李来亨一起,用火药包炸崩了多尔衮的骑兵,难道李自成还能蠢到不针对性训练他的骑兵?”

杨庆说道。

这个结果很正常,事实上这时候估计多尔衮也得进行类似训练,想用臼炮轰溃骑兵已经不可能了。

“虎蹲炮调高两度,轰步兵后面。”

他说道。

紧接着旗语发出,所有臼炮迅速调转炮口并调高仰角,炮弹越过正面的炮灰落在后面,而炮灰后面是顺军主力步兵,随着炮弹不断落下,爆炸的火光中原本安全的顺军主力步兵开始出现大量伤亡。说到底二十斤臼炮威力并不弱,至少不会比一枚现代的六零迫击炮弹弱,在密集的步兵阵型中,这东西的爆炸肯定会造成不小伤亡。

面对自己部下主力步兵的伤亡袁宗第终于忍不住了。

随着他的中军旗帜挥动,战鼓声在骑兵和后面主力步兵的逼迫下,炮灰不得不狂奔向前。

他们迅速越过了火炮阵地。

高得捷看着杨庆。

杨庆摆了摆手。

对面炮灰们顶着车城的炮弹,在血洗江南的憧憬中狂奔,很快进入了霰弹射程,然后死尸大片倒下,但活着的继续向前,他们后面就是不断向前挤压的顺军主力,想逃跑也根本不可能,霰弹阻挡不住他们,紧接着他们进入鸟铳子弹和抬枪霰弹射程,更多的炮灰们倒下,但活着的依旧只能踏着同伴的死尸向前。

然后一枚枚手榴弹从车营飞出在炮灰中不断炸开。

炮灰们还是只能向前。

当然,三斤的黑火药手榴弹本身威力也有限,再加上铸铁的质量问题也没几片碎片,更多是吓唬人。黑火药时代想依靠这东西横扫天下还是过于夸张,至少野战中没戏,欧洲人在排队枪毙战术成熟后,掷弹兵也就空有其名了,要知道即便到美国南北战争时候,十二磅山地榴弹炮打出的九磅榴弹也仅仅炸开十片左右碎片。

更别说这些手榴弹顶多也就是算不到四磅了。

这个吓唬人更有效。

但当吓不到人时候,指望它们炸死多少敌人就扯淡了。

爆炸的火光中炮灰们迅速开始冲击车城,车城內近战的斧枪手长矛手双手斩马刀手迅速动手,双方的浴血搏杀开始,而在护壁的掩护下,鸟铳抬枪甚至弗朗机不断在极近距离对着敌人喷射火焰。包括阵型內的骑兵都举起弓箭射杀试图冲击的敌人,甚至就连臼炮都将仰角抬到最高发射药减到最低,一枚枚炮弹不断落在车城外炸开,后者的死亡率直线飙升,越来越多的炮灰开始掉头。

但也就在这时候,密集的敌军人群中无数细小的火光出现,紧接着一个个小布袋拖燃烧的烟迹飞出落在车城內炸开。

车营內立刻出现混乱。

好在弹药都在车上特制的隔箱內所以还没发生弹药爆炸,但顺军掷弹兵的出现依然让炮灰们士气大振。

“侯爷?”

高得捷说道。

“继续等着!”

杨庆说道。

如果连这点考验都撑不住,那他对京营的训练就算失败了,毕竟顺军的手榴弹还不如明军,至少他在火药配比,原料提纯方面做得更好,同样重量肯定明军的手榴弹更好,唯一的威胁在于引爆弹药,但偏厢车的发射药和手榴弹都藏在车上的铁皮暗格里。

除非顺军手榴弹正落在里面,否则是不会将其引爆的。

而这种可能几乎为零。

事实上在最初的慌乱后,明军迅速稳住了,双方以偏厢车为分隔的近距离搏杀,长矛互刺,互扔手榴弹,长柄斧和斧枪互砍,弓箭手近距离瞄准互射,在血淋淋的面对面搏杀中死尸不断倒下,甚至明显地堆积起来,但绝大多数都是进攻者的,尽管不时有手榴弹落下,但明军的伤亡依旧远远少于他们的对手。

毕竟明军的弗朗机,抬枪和鸟铳更狠,装填霰弹的弗朗机近距离一炮轰死一大片。

甚至很多炮灰已经开始逃跑。

而就在前方血战的同时,明军的臼炮炮弹依旧不断在后面督战的顺军主力中炸开,那些顺军主力终究也不是真不怕死的,二十斤臼炮炮弹威力可不是手榴弹能比的,在这些算得上重型的炮弹轰击和那些试图逃跑的炮灰不断挤压下,顺军步兵终于开始撤退。

然后所有炮灰毫不犹豫地向后溃逃……

“出击!”

杨庆吼道。

一辆辆偏厢车迅速分开,一道道铁骑的洪流汹涌而出。

杨庆一马当先挥舞双挝直冲向溃兵,转眼间撞进其中,两把铁挝一分两名溃兵同时被勾刃刺进后背,紧接着伴随战马的狂奔向前被硬生生撕碎了身体,而就在同时更多具装骑兵撞进溃兵中……

远处袁宗第静静地看着。

旁边一名将领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再等等!”

袁宗第说道。

那将领控制着躁动的战马,和身后列阵的数千骑兵一起,静静看着杨庆在战场上一往无前地冲击,看着他和后方车营之间的距离在迅速拉开。

“闯王霸业,在此一举!”

袁宗第突然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提起锥枪猛然催动了战马……

第一六一章 天命所归

从两翼出击的顺军骑兵,就如同两个巨大的凿子般,瞬间楔入明军骑兵与步兵之间拉开的空处。

铁骑旅立刻左右一分。

战场上最壮观的骑兵对冲开始。

而就在同时原本溃败的顺军主力步兵迅速掉头,重新以最快速度结阵组成一个个西班牙方阵,那些溃逃的炮灰从他们两旁跑过,然后以密集丈八长矛组成的一个个小方阵向着明军骑兵迎头撞去。

但明军车城也在瞬间解体。

所有偏厢车四四一组,在那些士兵的推动下,碾过遍布战场的死尸撞向顺军骑兵的侧翼,就在双方骑兵撞在一起的同时,这些偏厢车也进入攻击距离,紧接着重新组合成一个个小的四车方阵,开始近距离用弗朗机和抬枪轰击转向迎战的顺军骑兵。

后者顶着炮火汹涌而至,迅速包围一个个方阵展开攻击。

但这些小方阵就像洪流中的一个个礁石般,在骑兵的冲击中岿然不动,依靠偏厢车的保护,那些步兵在里面不断开火,射杀周围进攻他们的顺军骑兵。

后者明显对此不适应。

他们的弓箭,锥枪,都几乎无法有效攻击车营,就算能够趁着炮弹和子弹装填的机会冲到跟前,也无法越过偏厢车的阻隔,而车城內那些步兵的丈八长矛和斧枪,手榴弹,却可以近距离对他们造成重创。

等明军步兵完成装填弹药,那他们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顺军骑兵就这样无奈地战斗着。

而顺军的西班牙方阵兵同样也开始攻击明军铁骑的侧翼,部分铁骑转向用他们的弓箭射向这些步兵。

后者用鸟铳还击。

但明军骑兵同样对这些密集如林的长矛组成的方阵无可奈何,哪怕他们是具装骑兵,也一样不敢冲这些刺猬,那长矛太密了,就连胯下战马都害怕,而弓箭的射击对于身上都有重甲保护的顺军步兵杀伤有限,但顺军的鸟铳对具装骑兵却是真正致命的。

铁骑营处境和顺军骑兵没区别。

古典战场上的主宰,终于遇到了他们的克星。

整个战场就这样开始了决战。

骑兵对骑兵,西班牙方阵对具装骑兵,车营对骑兵,唯一遗憾的是杨庆期待的车营对方阵并没出现,不过真要出现多半也是方阵倒霉,因为他们没有火炮的配合,是肯定顶不住明军弗朗机糊脸的。双方数万大军就这样陷入大混战,一边是几乎可以说李自成手下最强悍的军团,一边也是同样可以说明军系统里面最强的野战军,在滁州以东就这样打响了东方战场可以说技术含量最高的大战。

火绳枪时代西方战术的代表,对同样时代东方战术的巅峰。

至于结果……

杨庆顾不上管这个。

他带着一个营的铁骑直冲迎面而来的顺军骑兵,两军在狂奔中不断拉近着距离,杨庆身旁具装骑兵逐渐排列成了一道骑墙,在他们后面还有另外两道,三道间隔也就十米左右的骑墙在死尸遍布的战场上横掠而过,一支支端平的丈八长矛带着小三角旗指向前方。

下一刻撞击开始。

超长的长矛,纪律化的编队,再加上人马具装的防护优势,让铁骑营再次碾压了对手,密集的长矛攒刺中顺军骑兵不断倒下,紧接着那些具装骑兵跃过他们的死尸继续向前,而后续第二波次,第三波次在已经被撞乱的顺军骑兵中继续横扫,彻底将他们面前所有敌人踏在蹄下。

但这并没什么用。

他们的敌人实在太多了。

顺军的数量优势足以抵消铁骑营的冲击力,如果是那些杂牌骑兵,这一次冲击就足够,但可惜他们面对的同样是顺军最强的骑兵。

没有溃败的近三千顺军,硬生生堵住了五百具装骑兵的冲击,并且把他们逼入了混战的格斗中,长矛折断的明军迅速换上他们的铁锏铁鞭之类武器,与周围顺军展开血战。不过身上的重甲防护仍旧给了明军骑兵极大优势,尤其是身上的胸甲,几乎免疫一切刀砍,就是锥枪角度不对都会被光滑的表面滑开,除了同样的锏鞭锤之类重型打击武器,别的很难对他们造成实质杀伤。

而这些当年的吴三桂家奴本身实力够强,在南京作为事实上的御林军,几乎顿顿有肉的待遇和杨庆的亲自监督训练,让他们身体素质更是大幅提高,这样的格斗中他们的威力照样堪称无敌。

尤其是他们还有一个无敌的统帅。

杨庆继续势如破竹。

甚至那些顺军骑兵根本不敢真正和他交战,绝大多数都只敢用箭去射他,或者绕过他和他身旁的明军骑兵交战,杨庆就这这样带着他的大旗和不多的几十个骑兵,所向披靡地驰骋在混战的战场上。

很快他就直面袁宗第。

后者带着至少五百骑兵,一直在高处指挥全局。

杨庆不需要充当指挥官,他的后面有第二军副将,后者才是战场的指挥,而他则干他最喜欢干的斩将夺旗角色,之前双方阵前会面不能杀袁宗第,但此时战场上就不一样了。最多看在他为大明血战二十年不屈的份上不杀死,但生擒还是少不了的,只带着几十骑的杨庆亢奋地直冲袁宗第,后者身旁骑兵立刻列阵准备迎战。

杨庆的速度不断加快。

他身旁几十骑以三角阵型跟随着他凶猛地冲向自己十倍的敌人。

然而他的敌人却停下了。

杨庆心中蓦然一动。

情况很不对!

但这时候已经晚了。

就在他距离袁宗第还有不足十丈的时候,看到了后者脸上诡异的笑容,几乎就在同时,列阵的顺军骑兵全部从背后拔出了火枪,三百支簧轮短枪齐刷刷瞄准了杨庆。

“下马!”

杨庆大吼一声。

在狂奔的战马上他纵身跃下。

但他的那几十骑部下却根本来不及下马。

就在同时对面密密麻麻的火光喷射而出,数百颗子弹如狂风暴雨般在不到二十米距离横扫明军,绝大多数都是瞄准了杨庆,这点距离哪怕他身上的铠甲也无法阻挡子弹,哪怕顺军的子弹精度不够,而且他跳下战马的动作也让多数原本应该命中的子弹落空了,也依然有几十颗子弹几乎同时打在杨庆身上……

“杀!”

袁宗第一声疯狂的吼声。

紧接着他拎起一把铁锏催动了战马。

而那三百顺军全部狂奔向前。

然而……

下一刻他们全愣住了。

袁宗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蓝色天空中一道七彩光柱蓦然降下,瞬间笼罩了杨庆和那些倒下的明军骑兵身体,然后杨庆那已经遭到重创的身体竟然在这接天连地的光柱中缓缓升起,越升越高,很快就到了十几米高的天空中,静静地悬浮在七彩的祥光里。

一名没来得及带住战马的顺军骑兵一下子撞进光柱,然后瞬间化为一团血雾消失。

后面的骑兵惊恐地止住。

然后他们纷纷跌落战马,颤抖着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只有袁宗第还留在马上,不过他也已经完全石化,在那里傻了般仰望着半空中的杨庆。

那光柱矗立天地之间。

七彩的光华流转,在蓝色天幕与绿色大地间,向凡人宣示着神灵的威严。

战场上所有人全停下了。

全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半空中的杨庆在这光柱中静静地悬浮着,然后在无数目光注视下他身上的血迹消失了,额头上的伤口消失了,甚至就连身上的污垢,铠甲的伤痕,乃至衣服的破损也都在瞬间复原。然后他的身体缓缓立起,低着头张开双臂,身上的铠甲光华流转,背后的披风猎猎,尽管他低着头而且眼睛没有睁开,但却依旧仿佛如神灵般俯瞰众生。

那些骑兵吓得不住磕头。

而就在同时他下面那些部下骑兵和战马的尸体也缓缓立起,和他一样瞬间一切都复原,甚至七彩祥光中全身铠甲看上去更加华丽,只是所有人都低着头站在他脚下。

“这,这算什么?天命所归?”

袁宗第苦涩地喃喃自语。

他精心设计的陷阱,为了能够解决这个闯王一统天下道路上唯一一块拦路石,他甚至调来了刚刚完成训练的新军步兵,同样刚刚完成组建的第一支火枪骑兵营,才终于成功击杀杨庆。

结果他居然原地重启?

神迹?

天命所归?

这他玛还怎么打?

而此时他部下那些骑兵,甚至整个战场上所有人,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无论明军还是顺军,全都放弃了交战,纷纷跪下诚惶诚恐地膜拜这神迹,膜拜着天命的诞生。

然后他们的膜拜中杨庆缓缓落下,重新落在他的战马上。

下一刻祥光瞬间消失。

而在祥光消失的一刻,马背上的杨庆也重新睁开了眼。

他茫然地看着面前一片跪倒的顺军骑兵,然后环顾四周,看着身后那些原本中弹倒下的部下骑兵,后者同样也在茫然地面面相觑,杨庆的目光越过他们,看着整个战场上数万跪倒的双方士兵,最终转回头看着下马跪倒的袁宗第……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愕然地说道。

(下午有点事,提前发了)

第一六二章 一言不合和掀桌子

邵伯,一座园林的水榭。

“听说你有神仙庇佑,死了都能原地复活?”

李自成饶有兴趣地说。

“秦王,我真得什么都不知道。”

杨庆一脸诚恳地说。

他真得对那天发生了什么一点也不知道,他被一颗子弹直接给爆头了,然后再睁开眼就是周围那跪了一地的两军士兵,其他真得什么也不知道,像他这么老实的人是肯定不会说谎的,话说他还一直以无神论者而自居呢!虽然知道自己的存在很不科学,但死了都能复活还是很夸张,现在连他自己都有些感觉匪夷所思呢!

“你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难道你以为我会因此而止步?”

李自成说道。

这时候袁宗第已经撤回清流关以西,老袁是真被惊着了,再说就算他想打手下士兵也不敢,就那些眼看着神迹降临的顺军士兵,哪敢和这种明显上面有人的敌人继续拼命?

不怕死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修复防线的杨庆基本上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要不然他也心里没底啊!说到底都树倒猢狲散了,要是南京的内裤再被扒开,那别说那些杂牌,就是黄蜚,曹友义,黄得功这些人都不敢保证。说到底他们和杨庆一伙归一伙,但真到生死关头只要李自成开价够高,这些人同样不介意和老李合伙一起血洗江南捞一笔。杨庆手下也就京营因为要守南京的家园,还能跟着他死守长江线,其他一旦长江线岌岌可危是真不敢保险。

但如果李自成和郑芝龙谈好利益交换,他的水军和郑芝龙的海盗团联合进长江,那杨庆也就只剩下一座南京城了。

他总不能真和赵九妹一样往杭州跑吧?

江北是一条心理界线。

顺军兵临长江是一个各地将领重新评估局势的标志,只要顺军站在浦口了,那么此刻战场上还在为大明而战的所有将领都会重新考虑自己的选择。

好在杨庆成功了。

那他就有足够的底气面对李自成了。

“秦王,何必呢?”

杨庆说道。

“您看看这邵伯,之前那也是运河岸边繁华锦绣之地,如今却几乎沦为鬼城,咱们华夏之地打了这么多年,多少这样的繁华之地同样沦为鬼域,您打了这么多年,难道就不能停下来休养生息一下吗?”

他紧接着说道。

“你是指责我们这些人当初没有做安安饿殍,给官老爷们添麻烦了吗?”

李自成冷笑道。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起来造反也是被逼的,但那些不都已经过去了嘛!我们不是都已经谈好和约了嘛!我们已经恢复和平,那就不应该再打仗了,我们都应该珍惜这种和平,话说南渡以来我们可曾食言过?”

杨庆说道。

“那是你们没有食言的实力。”

宋献策说道。

“贵军很能打啊,一万三千步骑对我们五万步骑,而且里面还包括我们刚刚编练的新军,最后我们死伤近万,你们死伤不足两千,这还亏得你们只有三个军,若是你们有三十个军,那是不是该我们在天津这样跟你们说话了?和平?和平不过是给你们整军经武争取时间,这样下去不出十年,恐怕我们这些人也该如建奴使者一样在孝陵被千刀万剐了吧?”

他紧接着说道。

“这个,这个问题我们其实可以谈,比如说签一份协议,我们只允许保留多少万的军队,没必要非得武力解决。”

杨庆说道。

这不是问题。

以后他的民兵化改革完成,仿照一战后德国的例子,保留二三十万军队作为骨干,回头转眼拉出几百万的军队。再说那些杂牌肯定要整编的,杨庆可不想再一开战自己原本四五十万大军,转眼间超过一半投降敌人。哪怕黄蜚这些人的也得整编,全都按照京营化整编,而以京营的士兵待遇,三十万常备军应该是财政能承受的极限了。

毕竟京营化实际上是银子化。

真要三十个军的常备军,监国朝廷的财政就得破产了。

现在不是说他委曲求全,而是他真没资格,别以为神迹降临就真得管用了,李自成这样的人岂会被这个吓倒,这种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早就意志如铁了,杨庆就算真杀不死又能怎样?他能挡住一路顺军的进攻,能挡住整个长江千里战线上的全线进攻吗?他自己杀不死把他部下全杀光不就行了,说到底绝对的实力面前,除非神仙真得下凡否则终究还是没用的。

上次要不是有这至今没搞明白怎么回事的神迹,他其实就已经输了,他的京营的确比顺军强,但强点也有限,至少六万京营是无论如何挡不住顺军的。

后者就是淹也把他们淹死了。

“何须如此麻烦,本王大军兵临扬州还谈什么?”

李自成说道。

“秦王,那您就别怪我用我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了。”

杨庆说道。

说话间他猛然站起。

李自成的侍卫们毫不犹豫地举起簧轮短枪,四周超过一百支这样的短枪一起对准了他,李自成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杨庆尴尬地笑了笑紧接着又坐下了。

“你动手啊?”

李自成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还是不拿生命冒险了。”

杨庆干笑一下说道。

说完他骤然间一掀桌子,紧接着向后倒跃出去,几乎同时所有侍卫全部扣动了扳机,因为厚重的实木桌面给他挡住了正面的子弹,而他向后的速度太快,两侧的子弹全部落空,伴着枪声他一下子跌落在身后的池水。那些侍卫立刻蜂拥而至,但水中却不见了杨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身后这座木底的水榭下方蓦然一声巨响,李自成身后木板的地面一下子被撞开,一块数十斤重卵石飞出,下一刻杨庆带着身上的水草从下面钻出。

李自成身旁侍卫来不及装弹同时拔刀转身,但杨庆双手伸出抓住其中两个向外一抛,下一刻他就到了李自成身后。

“秦王,您看,我总会有机会的。”

他说道。

李自成举起手示意那些侍卫放下枪。

“那你就不怕我的兄弟为我报仇去杀了你那小情人?就算你是杀不死的,我想她恐怕没这本事吧?刺杀这种事情你会我也会,或者我说江南士绅秋毫无犯,恐怕那些大臣自己就帮我灌她一杯毒酒了。”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谈判。”

杨庆在他背后语重心长地说。

“秦王,不如咱们效法春秋时候那些君主来个君子之战怎么样?”

他说道。

“说!”

李自成说道。

“很简单,秦王下令您的所有人马都原地停战,我也会给我们在各地的守军下令停战,毕竟继续打下去死的都是咱们大明子民。您想打南京就必须打开扬州,打不开扬州您肯定没法南下,那么就以您攻扬州的这二十几万大军进攻,我也以扬州的黄蜚所部和我带来的一万京营防守。咱们一个月为限,一个月內您要是打不开扬州就撤军,咱们恢复战前界线,我们依然尊陛下为帝,但南边还是监国说了算,我们每年向北方继续供应一百万石粮食。另外对我们的军队进行裁撤直到保留最多三十万,咱们以后谁也别再挑起战争,我们不会向北,你们也别向南。

如果您打开扬州,那我杨庆带着监国投降,我可以保证不再继续抵抗您。”

杨庆说道。

他这是照顾李自成的面子,因为根据锦衣卫的情报分析,李自成的军粮储备只能维持一个月,一个月內能打过扬州就能从江南各地抢粮补给军队,一个月內打不开扬州那他也只能撤军。否则李自成就得拼命搜刮老百姓,以此来满足他的前线军队供应了,但在地瓜刚刚开始种植的情况下,对北方的搜刮会让他重蹈崇祯的覆辙。

而杨庆可以保证其他地方的战场上尽量少死人,尤其是避免顺军在上游向江西的进攻。

刘芳亮可是到武昌了。

加上他以后,进攻武昌的顺军主力已经超过十五万,而且还有二十多万杂牌,这些人完全可以分兵向江西进攻。而九江的守军也是左良玉旧部,只是因为安庆的黎玉田在手下的辽民中,又拼凑了三千青壮增援九江,再加上江西巡抚郭都贤也增援了京营的一个营,这才勉强镇压住那里的守军,并且坚守在九江瑞昌等地。

但如果刘芳亮真带着一支顺军主力过去大举进攻的话,这支杂牌军就很难保证了。

说到底这段千里长江,就杨庆手中的这点兵力,是真得守不过来啊!

而江西可是粮食基地啊!

那里若是再遭到战火的破坏损失就大了,而且如果留在那里的守军挡不住刘芳亮的话,顺军可就从背后抄浙东了,那样整个大明的赋税区就全都卷入战火了。和这些相比杨庆宁可投降,毕竟李自成只对付士绅,但要是在这一带打起来死的可就多数是老百姓了。

李自成犹豫着。

“秦王,莫非您那么不相信自己军队的进攻能力?”

杨庆说道。

“那就看你的扬州城结实,还是我的大炮更厉害了!”

李自成冷笑道。(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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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三章 扬州十日记

事实上不仅是杨庆心理没底,李自成也一样。

袁宗第不可能骗他。

就是袁宗第骗他,那些参战的顺军也不会骗他,那些步兵可是他在北京亲自训练出来的新军,全是他最亲信的部下,就是为了弄死杨庆才特意调给袁宗第指挥的,这些人向他描述了当他的场景。

李自成也懵逼。

另外虽然他的确能在战场上占据绝对的优势,但这些优势在最初的明军大规模投降过后,就再也没有给他带来新的势如破竹,相反无论在盱眙,合肥还是武昌,统统陷入了苦战。尤其是主攻的盱眙,高一功至今死伤已经超过了两万,但却始终无法攻克,甚至轰垮城墙冲进去了,都能被京营的步兵硬生生顶出来,一定程度上算是负隅顽抗的高杰都自己带着骑兵向外反击。

双方完全在盱眙城下打成了尸山血海。

但依旧没有攻克的希望。

还有武昌。

那里同样也是如此。

就连前线督战的田见秀,都在神威无敌大将军炮的轰击下受了伤,这东西那超远的射程让武昌周围两里内都不敢亮出帅旗,目前是刘芳亮在武昌代替田见秀指挥,而金声桓则在上游堵增援的明军,上游张名振的水师依然在猛攻金口,而马进忠在荆州也不断出击。

李自成在所有战线全部受挫。

唯一成功突破的只有袁宗第,但袁宗第却被杨庆以这种可以说诡异的方式打了回去,现在的李自成也很迷惘,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前景,毕竟这上头有人还是太吓人了,他也搞不清杨庆究竟是神仙护着还是其他什么。但要他就此认输也不可能,他已经到胜利的门口了,就剩眼前一道门槛难道仅仅因为这个就放弃?作为一个纵横天下的枭雄,那这也未免太小看他的胆量了。

这种情况下杨庆的提议反而帮他做出了最终的决定,毕竟这样不用再担心什么未知的东西了。

杨庆是出名的一诺千金的。

如果以这种赌博方式,最终决定了他的胜利,那么杨庆的投降就代表着他是真正天命所归了,从此这大明江山就是他的了,如果输了他也没有太大损失,他还是北方的主宰,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赌一把?

而且李自成也真怕杨庆跟他玩鱼死网破。

他真得挡不住杨庆的刺杀。

这家伙那神出鬼没的手段,让他无论藏在哪里,无论手下有多少人保护都不安全,而且在水榭是杨庆的面对面较量,如果杨庆换种方式玩真正暗杀他几乎就是必死无疑。虽然他也说了杨庆杀了他,他的部下去杀坤兴,但这只是一种口头威胁,就算真那样他还是死了,对他本人来说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杨庆真得上面有人,那他死了恐怕都没好结果,虽然李自成不信什么宗教,但对于人死变鬼归阴曹地府管还是相信的,如果真得被一个神仙庇佑的家伙杀死,然后扔十八层地狱那就完了。

所以这种君子之战更划算。

他可也不用担心什么。

至于一个月攻破扬州……

他有大炮啊。

李自成的大炮的确厉害。

话说一百多门红夷大炮狂轰扬州的场面就是杨庆都叹为观止。

因为城外野战毫无意义,哪怕杨庆全军出动,也顶不住李自成近六倍的兵力优势,而且李自成手下几乎全都是顺军主力,一大堆当初和杨庆在山海关并肩作战的都在。比如马宝这时候就已经是总兵,也就是李来亨驻守宁远没来,剩下郝摇旗等猛将悉数到达,无论杨庆还是黄蜚,都很清楚在城外迎战的结果,就是被这些家伙给淹没,所以干脆收缩回扬州城内玩闭门死守。

然后李自成用两天完成部署。

第三天他就把重炮架在了扬州城外。

和原本历史上清军进攻扬州的时候一样,这些大炮全都架在城西的一座土丘上,原本历史上史可法因为那里有一些官员的祖坟,所以没怎么进行清理,但李自成可不会在乎这个,整个土丘上树木砍伐一空,给他的炮群清理开射界,然后近一百三十门重炮狂轰通泗门。大炮发射的硝烟让不大的小山头完全被笼罩,看上去恍如整个山头都在燃烧,每分钟上百枚呼啸而至的炮弹,在扬州军民瞠目结舌地注视下,一刻不停地撞击通泗门附近二十丈宽的一段城墙。哪怕是包砖的城墙在这样的打击中也毫无意义,仅仅半天时间就硬生生轰垮了这段城墙,然后早就等待的顺军冒着城墙上的炮火迅速填平这段护城河汹涌而入……

但却没有攻进去。

因为迎接他们的是一声天崩地裂一样的爆炸。

杨庆在城内埋了地雷。

巨型的,准确说其实是一个小型地下火药库的超级地雷,冲进城内的数百顺军前锋瞬间被那天崩地裂般的爆炸直接抹去,而且在城内留下了一个六米深的漏斗型大坑,后续数百顺军因为硝烟弥漫中看不清又全冲进了这个大坑,还没等他们往外爬头顶无数手榴弹就落下。

然后紧接着这个大坑被水灌满。

扬州城内就不缺水,这地方只要有个洼地立刻就会被灌满。

第一轮进攻失败。

第四天李自成轰开第二个缺口。

但等在城内的还是一场天崩地裂一样的爆炸……

这种战术无效。

他轰开多少缺口杨庆就在城内制造多少这样的水塘,扬州城内有足够的火药,大明工部这一年最重要的就是造火药,扬州城也有足够面积,经过他亲自计算的爆炸设计,可以轻松完成这样的爆破,然后扬州四通八达的水网可以给他带来足够的供水,最终李自成轰垮城墙却要面对城内五六米深的积水。

他没法进去。

剩下就只有强攻了。

第五天顺军从西北两个方向全线进攻。

超过二十万顺军抬着飞梯推着云梯汹涌向前,踏过填平的护城河蚁附登城,但结果毫无意义,只是徒然丢下近万具死尸……

城墙上可是五万多因为神迹而变成狂信徒的士兵。

这可全是杨庆的狂信徒。

不说那些参加过上次战斗的京营和铁骑,就是黄蜚手下也还有数千最老资格的杨庆狂信徒呢,其他虽然没有跟随杨庆战斗过,但也绝大多数看过他在山海关前是如何炮弹如雨却毫发无损的。

此刻杨庆亲自带领,那绝对是万众一心的。

更何况他们还有无数火炮。

他们还有堆积如山的各种物资。

第六天大雨。

仿佛得到老天帮助的李自成再次下令强攻,但结果同样毫无意义,哪怕趁着火器不能用,冒着大雨的蚁附登城都一样被城墙上的数千钢弩给射了下去,普通弓和弩在大雨中其实也没法长时间使用,因为都是猪皮胶的水泡会软,但钢片和棕弦的弩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一点,普遍使用复合弓弩的顺军在雨中根本无法和城墙上的钢弩对射。

雨中的蚁附攻城还是失败。

从第七天开始,李自成索性以兵力上的绝对优势轮番上阵,日夜不停地进攻,并且将火炮撤到城北集中轰击镇淮门的女墙,以杀伤后面防守的士兵,不顾误伤掩护己方步兵继续强攻。

但结果还是没有用,因为杨庆在城墙上又堆了无数沙袋。

尽管实心弹击碎女墙,但女墙后一个个沙袋避免了碎砖打伤守城的士兵,甚至就连击碎女墙后的炮弹,剩下的那点动能也无法击穿这些一百斤一个的沉重麻袋。话说就连二战的坦克上还都喜欢堆这种东西呢,更别说杨庆还在女墙后堆了两重沙袋,扬州作为盐粮转运枢纽那麻袋还不有的是,实际上在顺军随后的蚁附强攻中,很多守城士兵都是把沙袋抬出去从上向下砸。

一个沙袋横扫一梯子。

效果比容易弹起来的石头更好。

后来杨庆发现这样容易堆高下方地面才赶紧制止了。

这样的进攻持续了三天。

或者说三天三夜。

到第十天时候,顺军的进攻终于停下了。

很显然李自成也受不了了。

十天的进攻让他光战死就超过了三万人,虽然他有近三十万,但三万依然是个恐怖的数字,这是战死,算上受伤的已经损失五分之一了,再这样打上十天恐怕他的部下也不干了。这扬州仿佛一头怪兽般,在一刻不停地吞噬着他部下的生命,相反守军的损失却根本不值一提,防守的力量丝毫没有任何减弱,而且他的大炮在经过持续十天的使用后很多也已经报废。

这时候炮管寿命就几百发。

虽然可以回炉重铸,但很显然战场上是不可能的。

一个月打不下扬州。

李自成是这场赌局的输家。

他现在需要面对一个选择,是违背约定继续全线进攻,以期在某个方向获得突破,还是干脆承认失败选择和杨庆谈判?

这真得头疼啊!

但李自成不知道的是,有人已经在帮他做出选择了,准确说不仅仅是帮他做出选择,甚至从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他的命运,让他的辉煌就像原本历史上一样,成为一道划过天空的流星……(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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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章 咱大清的逆袭

张家口堡。

“快,这些鞑子疯了!”

守备罗让看着外面疯狂进攻的蒙古兵,不断催促着他的部下。

蒙古人的进攻非常突然。

实际上这一年多来,他们和关外的蒙古各部基本上都没有过冲突,双方的互市依然在进行,虽然粮食和铁器出口被严禁,但茶叶,盐之类贸易从未间断,张家口堡的繁荣依旧,而北边的几个蒙古部落只是理论上依附鞑清,因为实力弱小根本不具备进攻长城的能力。

而且也没这必要。

但今天这样数以万计的突袭就完全令人匪夷所思了。

“玛的,这不是口外的鞑子!”

一名军官边开火边吼道。

“你立刻去宣府禀报,顺便催一下过天星!”

罗让说道。

那军官把枪丢给一名部下,紧接着跑下城墙,迅速骑上马向南,就在此时大批拿着武器的青壮从街旁的商铺里走出来,为首的中年男子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那军官随即拱手然后催马继续狂奔向南门。

“想趁虚而入?”

罗让没在意这一点,随即转回头看着外面冷笑道。

“咱们可不是当年的官兵!”

紧接着他说道。

他可是跟着闯王从关中一直打出来的老营,虽然这张家口堡的守军不全是老营,但也至少三分之一,毕竟这里是长城线上最重要关口,就这些连大炮都没有的蒙古牧民,仅仅依靠蚁附强攻就想拿下,那也未免太过于天真了。

这时候那些青壮已经到了城墙下。

“罗将军,鞑子杀退了吗?”

那中年男子拱手说道。

“范掌柜,还留着不少给你们!”

罗让笑着说。

这里是长城线上最主要商埠,虽然现在粮食铁器严禁,但盐,茶叶之类贸易依旧红火,城里商号众多,实际上绝大多数都是商号,这地方种田肯定养不活多少人。而这些商号手中都有武装,无论他们从关內运输货物而来还是千里迢迢运到草原,都少不了武力保护,实际上这些商号伙计的战斗力丝毫不输正规军,也就是火器之类受限制,但冷兵器格斗能力还真不一定是士兵能打得过。

而在这种边塞商埠里,敌人来犯商号的青壮助战是惯例。

关內其实也一样。

当初倭寇进攻扬州,就是晋商的武装伙计把他们打退,甚至还被误认为是西北的边军到了。

罗让对此没多想什么。

那中年人随即走上城墙。

就在他站到罗让身旁时候,身后随他而来的青壮迅速涌上,拿着刀站到了那些顺军士兵身旁。不只是这里,其他还有多支城内商人组织的青壮登上城墙,和那些守城的顺军士兵一起,帮助后者搬炮弹装子弹。

那范掌管默默看着这一幕。

很快登上城墙的青壮数量已经几乎达到了士兵的四分之一。

这里毕竟只是一座边塞城堡,实际上驻军并不多,长城沿线这样的城堡多的是,而且真正的主力在宣化,宣大总督李天琳带着一万顺军驻守宣化,长城线上包括张家口堡在内,各堡另外驻扎一万,总计两万人马归李天琳指挥守卫宣化,张家口,独石口。

而大同一线上还有大同总兵姜瓖的两万,这就是李自成的宣大总督所辖。

而宣大总督和直属留守司的山海关,宁远,蓟镇,密云四总兵,共同构成李自成的北方防线。

之前宣大总督是刘宗敏。

而李自成南下后,刘宗敏以直隶总督身份接管另外四镇常驻北京,实际上因为官职高,张天琳这里也归他指挥,他在北京还有直属三万人,六镇加北京共十二万,这就是李自成走后留守北方,用于抵御多尔衮可能的南下的所有兵力,这个实力还是不弱的,毕竟李自成也知道多尔衮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待着。

然而……

他忽略了另一些人啊!

李自成忘了他的土地上,还有无数对他满怀仇恨,但却在他的大军镇压下不得不埋藏心底的家伙,而他的大举南下,终于给了这些家伙翻身的机会。

“这鞑子像是满珠习礼啊!”

范掌柜突然说道。

“建奴太后的哥哥,科尔沁部的满珠习礼?”

罗让一愣多少有些惊讶地说。

紧接着他举起望远镜,对准了远处那顶伞盖,他的视野中立刻出现了一个中年蒙古王公的身影,不过不够清楚,他急忙向外抽出一节,但也就在这时候,突然间背后有些异样,可以说身经百战的他反应极快,猛然间向前一步。但就在同时前面一个拿着刀看着士兵开枪的青壮,突然间转身手中刀直刺他胸前,罗让大吼一声用望远镜格挡,但就是一个铜管的望远镜丝毫没挡住钢刀,瞬间就在撞击中被斩断,也就在这时候,一柄短剑刺进了他后心。

“你,你想干什么?”

他回过头对着范掌管怒吼道。

“干什么,当然是迎接王爷了!”

范掌柜狞笑着说。

紧接着他短剑在罗让的心脏狠狠搅动着,就在同时几乎所有青壮都挥刀砍向了自己最近的顺军,因为事起突然,那些顺军士兵猝不及防间纷纷被砍倒,尤其是罗让附近的,在那些精心挑选的刀手偷袭下一个都没能够幸免,而在一片惨叫声中范掌柜拔出了短剑。

“你知不知道这一年你们让我们少赚了多少银子啊!”

他看着罗让死不瞑目的尸体说道。

“开门,迎王爷!”

他擦着短剑上的鲜血说道。

那些手下立刻冲下城墙,紧接着打开了城门,外面的蒙古骑兵立刻涌入,然后冲向城墙和匆忙反击的守军展开血战。

“王爷来了,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看着脚下汹涌而入的异族侵略者,范掌柜满脸欣慰的感慨道。

几分钟后,汹涌而入的蒙古骑兵就彻底淹没了整个张家口堡,一个小时后张家口堡守军几乎全部战死,两小时后蒙古骑兵的洪流直扑宣化。不过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因为之前张家口堡的告急,张天琳已经率领七千顺军北上增援,双方很快迎头撞上,张天琳立刻列阵迎战。但率领这支蒙古骑兵的满珠习礼在略微交战后就迅速撤回张家口堡,张天琳随即反攻张家口堡,在天黑的时候到达并且扎营防御,同时派人返回宣化命令留守的柯天相连夜运输大炮增援。

宣化。

“干什么的?”

城门上军官问下面一队举着火把的士兵。

“是我!”

那里面一个人喊道。

“老胡啊,你不是去张家口了吗?”

那军官看着火光中熟悉面孔,又看了看旁边紧挨在一起的陌生面孔疑惑地说道。

“快开门,总督将令!”

那老胡举着令牌说道。

那军官赶紧招呼一下身旁的士兵走下城墙,缓缓打开了城门,就在他打开门的瞬间,老胡身旁一直没出声的那陌生人突然间催动战马,连同他们身后数十骑一起把老胡直接挤落吊桥,还没等开门的军官反应过来就汹涌而入。

那人紧接着抬手一刀将其砍翻,带着那数十骑迅速冲进城内。

因为张天琳北上带走了城内的多数驻军,留守的也从没想过会遭到袭击,这样的夜晚绝大多数都在军营,而那些将领则在自己家中,仓促之间除了值勤的这些,竟然再没有任何守军出来阻拦,而阻拦他们的那几个顺军也迅速被他们杀光。

“发信号!”

原本历史上咱大清太子太保王辅臣擦着刀上鲜血,看着面前的宣化城说道。

他身旁士兵拿过火把,径直扔到了旁边一座房屋的屋顶,那屋顶的干草瞬间被点燃,熊熊烈焰直冲向天空甚至越过了城墙的高度,房屋里的主人一家惊恐地尖叫着冲出。而就在同时,城外的黑暗中无数火把的亮光不断地闪烁,万马奔腾的蹄声如闷雷般越来越近,很快骑兵的洪流出现在暗淡的星光中。

当留守宣化的柯天相一脸惊慌冲出官衙的时候,大同总兵姜瓖率领三千骑兵已经冲进洞开的宣化城,并且沿着一片空荡荡的长街一直冲到了他面前。

“姜瓖,闯王留你一条狗命,又把大同给了姜家,待你恩重如山,难道你想背叛闯王!”

柯天相在部下身后怒吼道。

原本历史上背叛崇祯,背叛李自成又背叛咱大清,可以说能背叛的主子都背叛过的明末一朵乱世奇葩姜瓖,没有丝毫犹豫地拔出李自成赏给他的最新式簧轮枪,立刻对着柯天相扣动扳机,枪声响起猝不及防的柯天相看着胸口涌出的鲜血倒下。

姜瓖的部下立刻冲向前方顺军。

“闯王是给了姜家大同,可睿王爷给的是整个山西啊!你说你这让我如何选择呢?”

姜瓖吹着枪口硝烟说道。

“当然是谁给的多咱们跟谁了!”

王辅臣在一旁满脸堆笑地说道。

“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紧接着同时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而在他们身后汹涌而入的骑兵,迅速在这座居庸关外最重要的要塞分流开,很快一些文官和士绅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好,就带着兴奋涌出来指挥他们的家奴一同杀向残余顺军,而那些普通老百姓,却都只能带着惊恐躲在自己家的门后看着外面的厮杀……

第一六五章 开门,咱们的圣主明君到了

“开炮,轰死这狗贼!”

刘宗敏暴跳如雷地挥刀怒吼。

他前方十几门重炮的怒吼紧接着也响起,呼啸的炮弹瞬间撞击在前方城堡大门上方,然后在坚硬的城砖上打出一片碎块飞溅,让那里原本的三个大字支离破碎……

那三个字是居庸关。

他进攻的是居庸关。

突袭宣化成功的姜瓖紧接着率领骑兵南下居庸关,这里是第三道防线,根本不知道关外发生了什么的守军没有任何防备,八达岭长城的关门甚至直接是被骗开,还没等居庸关守军反应过来,姜瓖就兵临居庸关,然后还是内部的叛乱,关城內早就被晋商收买的军官带领部下做内应,姜瓖一举攻破居庸关。

可怜刘宗敏差点被气疯了。

蒙古骑兵袭扰张家口的报告和居庸关失陷的报告,是几乎同时送到他手中的啊。

这个老土匪暴跳如雷。

紧接着他就亲自带领两万顺军反攻居庸关。

“公爷,贼军跑了!”

突然间他身旁亲信喊道。

他这时候已经被封公爵,朱慈烺继位后自然要大封这些拥戴他的从龙之臣,虽然这样说有些滑稽,但事实就是如此,所以顺军主要将领人人有份都加官晋爵,因为李自成是秦王得陕西山西,所以这些封爵都是直隶山东河南的,而剩下还有一大堆许诺打下江南再接着封。

刘宗敏作为众将之首被封燕国公,是这批封爵里面唯一的国公,其他那些都是郡公,侯伯之类的。

崭新出炉的大明燕国公,愕然地看着居庸关上一片逃窜的身影。

“玛的,这就萎了?”

他啐了口唾沫不屑地说。

“追,老子非扒了姜瓖的皮不可!”

他随即说道。

“公爷,小心有诈。”

那亲信提醒他。

“诈?姜瓖有资格耍诈吗?就他那两万废物,无非再加一万鞑子,李天琳恐怕还没死,这么点时间他们就算偷袭也干不掉李天琳,更何况独石口和龙门关还有张黑脸一万人,追,越快解决越好,这事估计多尔衮也肯定有份,最快速度解决姜瓖,回头在长城上迎战建奴。”

刘宗敏说道。

他不是历史传说中的莽夫,事实上莽夫也活不到现在。

他很清楚这是有预谋的。

这后面肯定是多尔衮,否则借姜瓖个胆子也不敢动,只有和多尔衮联合才有可能,这边姜瓖和蒙古人合伙夺宣大,东边多尔衮攻长城,东西两线合伙南下,就算最后打不进关內也一样可以夺取宣大南下山西。而他要做的就是趁着多尔衮还没到以最快速度解决这边,然后再回去全力对付多尔衮的南下,就算这期间多尔衮南下了,长城四镇短时间也足以支撑,毕竟那里还有整整五万大军,尤其是关外还有李来亨的一万精锐甚至具备向北进攻的能力。

“追!”

刘宗敏挥刀说道。

他的两万大军立刻开动,迅速通过打开的居庸关,向着溃逃的姜瓖所部追杀过去。

刘宗敏的计划的确没问题。

可惜……

他同样忽略了一点。

喜峰口。

“唐总兵,当初你们把摄政王的大军阻挡在了关外,现在结果又如何?”

宁完我挥着折扇说道。

他已经取代不幸为咱大清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范文程,成了此刻多尔衮手下头号文臣,实际上这个名声没有老范响亮的家伙,一直都是咱大清主要文臣。

他对面蓟镇总兵唐钰默然。

这个当初跟着宋权一起勤王的家伙在崇祯南下后,选择了继续留在北方,毕竟唐家是遵化土著,所有产业都在遵化,而他的行为得到李自成青睐,这代表着北方明朝将领对他的真正承认,所以唐钰随后被任命为蓟镇总兵镇守他的老家遵化,但今天……

“唐总兵,摄政王只让我给您一个明确的承诺,大清若得中原,一切依明朝旧例,可不是崇祯在南方所行的那一套,而是完全依大明旧制,士绅官员的一切特权照旧。摄政王不会搜刮士绅的钱财,也不会像崇祯那样向士绅收赋税,更不会像李自成准备做的那样行什么新法均田,简直是丧心病狂,还想均田?让官绅和泥腿子一样自己种田?这是要天打雷劈的暴zheng啊!”

宁完我愤愤地说。

“那发服呢?”

蓟州知州王鳌永说道。

原本历史上咱大清山东总督,在青州被不理解咱大清雅政的刁民所害的王鳌永,因为李自成对文官们的大裁撤,丢了蓟州监军道的职位,不过好在凭借实力还是得到了知州一职。这也是不可避免,李自成手下没多少文臣,只能大量留用旧文臣,比如崇祯十六年的那批进士多数都被任用,还有一些地方上的举人也被任命为官员,原本历史上他也是这样做的。

“发服?”

宁完我意外地说。

“剃发易服只是对朝鲜人,与诸位有何关系?再说,这是我大清臣民荣耀的象征,你看,我就是汉人,我就觉得头上顶着辫子光荣得很,你们就是想剃发易服,那还得看摄政王答应不答应呢!”

宁完我甩了一下鼠尾巴,摇着折扇一脸我是包衣我光荣的自豪感说道。

王鳌永和唐钰交换一下目光。

“那就谈些更实在的吧!”

唐钰满意地说道。

“北京库府任尔取之!”

宁完我笑咪咪地说道。

唐钰立刻站了起来。

他看了看自己部下那贪婪的目光。

“开门,迎摄政王!”

他说道。

“开门,迎咱们的圣主明君!”

王鳌永站起身补充道。

一个小时后。

“臣唐钰。”

“臣王鳌永。”

……

“叩见摄政王,恭迎摄政王南下中原扫荡贼寇,拯民于水火,臣等愿为王师前驱,为大清尽忠。”

王鳌永举着一份刚刚写出来的献表跪倒在洞开的长城关门前高喊。

“王公请起!”

多尔衮下马扶起他说道。

贴着胡子的摄政王,紧接着面带和蔼的微笑,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脑袋,然后不自觉地翘了一下兰花指得意地说道:“诸位都请起,本王此来非为夺中原之地,实乃不忍坐视中原百姓继续受那贼寇荼毒,我大清虽起于关外,然闯逆者,我等共敌也,明室自弃中原,中原百姓无主,我大清当为中原百姓主之,我大清当与中原士绅共逐贼寇,同享太平盛世。”

他那尖细的嗓音回荡在空中。

“臣等愿与摄政王共享大清盛世!”

王鳌永等人齐声高喊。

然后他们迅速向两旁一分,紧接着多尔衮催马进入长城,在他身后是仿佛无穷无尽的骑兵洪流,而两旁唐钰等人纷纷上马,为摄政王前导。

这支军团没有停留。

他们一刻不停地狂奔向前到达遵化,遵化士绅迅速打开城门,箪食壶浆欢迎王师,然后多尔衮的大军继续向前,下一站蓟州,蓟州知州王鳌永亲自为他推开了城门,蓟州士绅同样箪食壶浆迎接王师。而这时候刘宗敏刚刚包围了宣化,在他们的北边张天琳依然在蒙古骑兵和姜瓖部下的围攻中血战,当刘宗敏接到多尔衮入关的报告并将宣化的作战交给从独石口返回的张黑脸,率领部下紧急赶回关內的时候,多尔衮已经开始向着北京狂奔。

他没有遭遇任何抵抗。

尽管长城线上还有四万顺军,但这些人根本反应不过来,距离远的李来亨都不一定能知道他入关。

多尔衮就这样带着八万至少三分之一朝鲜人的八旗军,在夏季的华北平原上狂奔向前,出蓟州后立刻分兵由多铎率两万再加唐钰率领所部一万为前驱向西直扑密云和居庸关,封堵刘宗敏返回的道路,而他率领六万八旗继续杀向北京,沿途不断有士绅的箪食壶浆相迎,甚至还有带着家奴加入的……

不得不说这一年北方士绅过得那个苦啊!

李自成的确不收老百姓的税。

可李自成的军费全从他们身上搜刮啊!说不定哪天那个耆老乡贤就被如狼似虎的顺军抓走,然后找个罪名比如刁民告他们之类扔到大牢上夹棍了,什么时候家里人把钱粮拿出来了什么时候查无实据放人,不交那就查有事实夹死拉倒。

可怜真是泪尽继之以血啊!

尤其是还准备均田。

也不知道那李自成从哪里得了一本妖书,而且还对上面的内容颇为推崇,正准备在承诺的免赋期內,重新对土地进行清查,完成清查后按照这书的内容进行改革,其中最重要一项据说就是均田。虽然他们内部也有很多人反对,毕竟顺军将领很多跟着他也是为了当地主,但据说李自成跟中邪一样,非要坚持推行均田制以兑现他均田免粮的全部承诺。

这真要命了!

现在救星终于到了,谁还管什么其他的,泥腿子开门迎闯王,士绅难道就不能开门迎大清?

多尔衮就这样在一片欢呼中势如破竹般向前,就在多铎和刘宗敏几乎同时到达居庸关,并且在狭窄的山间展开血战时候,多尔衮终于站在了北京城外。

第一六六章 北都人民喜迎王师

北京。

“慌什么!”

直隶总督府內,留守的吴汝义看着一片混乱的场面喝道。

那些文武官员一起看着他。

居中落座的吴汝义淡然地看着他们说道:“燕公大军不过三百里,骑兵兼程两日可回,纵然建奴抢占居庸关阻其归路,尚有关宁两军三万,李来亨骑兵兼程六天可回,他那一万骑兵足以与建奴野战,而这北京城內有兵一万,搜检青壮可得十万,城墙上无数大炮仓库里不计其数的军械,如何不能守个十天半月?”

“但建奴有十万大军啊!”

一名将领说道。

“十万大军?山海关之战后八旗可战之兵最多还有五六万,就算有补充也是些新附的朝鲜人,这样就算真有十万又有何可惧?”

吴汝义说道。

“连大炮都没几门就来攻城?”

他紧接着不屑地说。

事实上在他看来多尔衮根本就不是为了打北京,无非就是和过去一样抢掠些财物粮食而已,清军打朝鲜没抢到多少粮食,那里同样没什么余粮可抢,朝鲜人自己都绝大多数吃不饱饭呢,尤其是因为群山阻隔,再加上占领区反抗不断,至今也没把南边的主要水稻产区拿下,再加上进口几乎断绝,清军的日子越来越艰难。

据说去年冬天甚至把朝鲜俘虏当成食物吃呢!

这种情况下孤注一掷入关洗劫一番避免被饿死,这是很正常的,对于这样的敌人只要固守就可以了,等闯王大军返回,多尔衮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些将领平静了许多。

“说的好,建奴此番不过自己来送死而已,诸位何须在意?”

门外响起喊声。

紧接着一个文官走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家奴,一人手中捧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托盘,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冯府尹。”

那些将领纷纷打招呼。

“冯府尹这是?”

吴汝义疑惑地看着他。

原本历史上咱大清太保,大学士兼礼部尚书,曾经因为一次特殊的*****而闻名,而现在是大明顺天府尹的冯铨,带着一脸神秘笑了笑,然后说道:“好东西,我近日得了几个宝物拿来与诸位分享。”

“那倒是要看看了!”

吴汝义笑着说道。

他俩私交还算可以,冯铨是魏忠贤一党,原本被革职在家的,因为善于钻营攀上了牛金星而被启用。

冯铨向那四个家奴一招手。

后者立刻捧着托盘向前,吴汝义和那几个将领,都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手中的托盘,但就在这时候外面骤然传来一声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吴汝义下意识地站起身,和那些将领同时向外望去。冯铨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几乎就在同时,四名家奴以最快速度掀开红布,紧接着从托盘上拿起了簧轮短枪,就在吴汝义愕然低头的瞬间,对准他同时扣动了扳机。

三支簧轮枪骤然喷出火焰,三枚子弹准确打在他胸前。

巨大的冲击力量一下子把吴汝义推倒在座位上。

大厅內瞬间一片寂静。

“你这狗贼!”

一名将领突然清醒,拔出刀悲愤地怒吼一声。

紧接着所有将领纷纷拔刀。

就连外面的卫兵都举着刀冲了进来。

冯铨却笑着一动不动。

“诸位,我想问一句,你们跟着李自成是为了什么?”

他笑着说道。

说话间他还举起双手做任人宰割状。

那些将领面面相觑。

“真得是为了跟那些泥腿子均贫富共富贵吗?如果真那样的话,请尽管将我乱刃分尸,但在被诸位分尸前我还想说一句,你们真为了那个吗?谁不想家财万贯,良田万亩,姬妾美女环绕,坐享人间富贵荣华?谁不想和那些被你们抄家的豪门贵族一样锦衣玉食?但他们的财富何来?土地,他们都有几万甚至几十万亩土地。那么我就好奇了,闯王会给你们吗?你们为他打下了天下,但他却要把土地分给穷人,那些土地本来应该是给你们的啊?”

冯铨说道。

一名将领手中的刀垂下了。

冯铨带着自信的笑容看了他一眼。

“李自成要均田地,李自成不准当官的贪钱,李自成还要求以后当官的和泥腿子一样交税,那么我就真得很好奇了,你们拼死拼活跟着他打天下是为了什么?权贵不兼并土地,当官的不谈钱,那你们当权贵当官干什么?”

他继续说道。

“你,你休要蛊惑人心!”

一名将领语气无力地说道。

“那就请杀了我,然后和外面的清军血战到底,再为李自成建立起一个新朝,你们不要万亩良田,你们一钱银子都不贪,你们和泥腿子们一起种田交税,穿粗布衣服,守着黄脸老妻过和泥腿子一样的日子。难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难道这就是你们要用血换的东西?你们真伟大,古代圣贤都做不到啊!”

冯铨嘲讽道。

那些将领面面相觑然后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刀。

“或者,你们还有另一个选择。”

冯铨接着说道:“打开城门,放多尔衮的大军进城,然后他会裂土封疆让你们和你们的子孙,都过上和那些被你们抄家的勋贵一样日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世世代代享用不尽,你们可以兼并土地,你们不用交税,你们当官可以想捞多少银子就捞多少银子,这才对得起你们流的血。”

“闯王有几十万大军。”

一名将领很没底气地说道。

“是几十万没有粮食的大军,是几十万没有后勤的大军,难道你们觉得杨庆会给他粮食?再说,你们难道以为你们还有选择?难道你们不想知道刚才那声爆炸是怎么回事吗?

冯铨冷笑道。

东便门。

弥漫的硝烟中,原本历史上咱大清恭顺侯,现在的大明恭顺伯吴惟英张大嘴,在爆炸造成的失聪中愕然看着前方洞开的城门。

准确说不是洞开。

而是整个被炸得面目全非了。

这是五十斤火药爆炸造成的,一个因为某种在他看来不可思议的原因被他的盟友送出来的少年,背着五十斤火药制造的超大号火药包,趁着混乱硬生生撞进了门洞,然后点燃引信制造了这场爆炸,轻松为他们打开了原本应该令他们绝望的城门。

蓦然间无数混乱的声音撞进他的双耳。

“快,再来一个!”

他抓过身旁一个白袍老者吼道。

“别忘了你们承诺的。”

那老者说道。

“放心,你们这么好用的打手,摄政王傻了才不重用呢!不就是给你们和当年蒙古人给你们一样待遇嘛!话说我祖上还是蒙古人呢!说到底咱们和摄政王都一样,咱们都是一家人。”

吴惟华说道。

那老者一挥手。

旁边一个背着同样火药包的少年走上前。

“去吧!”

那老者说道。

那少年坚毅地点头,然后背着火药包,趁着城门被炸开的混乱,就在那些贵族士绅的家奴和城墙上下来的顺军激战的时候,他狂热地喊了一句不知道什么,然后一头撞进了城门洞里还在弥漫的硝烟中。吴惟华和那老者死死盯着那片硝烟,这时候两边的顺军不断逼近,他们那些家奴终究战斗力不足,虽然还有一些盟友的帮助仍旧节节败退,不过吴惟华根本看都不看这些,就在那里死死盯着那片还在向外涌出硝烟的城门洞。

骤然间里面火光一闪。

下一刻天崩地裂的爆炸声带着硝烟和尘埃汹涌而至,如同狂风般从他四周刮过。

吴惟华尖叫着。

而此时城外列阵的清军中,尚可喜愕然看着东便门瓮城的城门处,就像开火的炮口般,从城门洞里向外喷射出火光硝烟和城门碎片,巨大的爆炸震撼着城墙,就连那些正在朝他们开火的士兵都震得一旁混乱。

下一刻巨大的爆炸声震撼他的双耳。

“杀,天佑大清!”

他发疯一样吼叫着。

紧接着列阵的清军蜂拥向前,他们什么都不顾了,盾车都抛弃了,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不顾城墙上射出的炮弹和子弹,全都发疯一样狂奔,很快骑兵就最先到达。就在同时吴惟华也带着人从里面被赶出来,他们迅速放下桥头的吊桥,清军骑兵汹涌而过和冲出来阻击的顺军展开血战,不过后者仓促间数量不多,在这些都快疯了的八旗兵冲击下很快死伤殆尽。紧接着第一批清军就终于冲进了瓮城的城门,而后续更多清军紧跟着源源不断地涌入,北京城就这样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被转眼攻破,异族的铁蹄在时隔三百年后,终于再一次踏进了这座城市。

而此时的城内那些满怀仇恨的士绅和文官,正发疯一样从一条条街巷涌出,用欢呼声迎接他们的圣主明君……

尽管圣主明君的脑袋后面是一根鼠尾巴。

但那也是圣主明君。

“报仇啦,终于报仇啦,李自成,你不是抢我们家银子吗,今天老子让你知道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吴惟华癫狂般尖叫着。

蓦然间一声刺耳的呼啸,紧接着他被一颗抬枪子弹把脑袋

第一六七章 大qing洗的开始

“这难道就是命?”

杨庆头枕着张嫣大腿忧伤地看着手中锦衣卫的情报。

这已是北京沦陷半个月后了。

攻陷北京的多尔衮,没有遭到城内的抵抗,吴汝义被打死后,那些对李自成均田制心怀不满的将领们经过冯铨游说,很干脆地选择了投降多尔衮去做他们的人上人,而不是继续跟着李自成去与泥腿子平等。

尽管他们都是从泥腿子中来。

这没什么奇怪的。

人都一样,更别说是这些没有任何信仰的顺军了,他们跟着李自成造反当然不是为了人人平等,他们想做的不过是新权贵,但李自成在杨庆蛊惑下的均田思想断绝了这种可能,都均田了大家还怎么当地主?那么这些人背叛他,转而投向可以给他们想要的东西的多尔衮,也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至于说忠心什么的,那个就完全可以呵呵了。

从这种意义上说杨庆给李自成的那本妖书是害了他,要是没有杨庆给他灌输的东西,说不定老李还可以挽救,但他那本书让本来就喊出均田免粮口号的老李彻底地无可救药了。

但杨庆真不是想坑他。

他真心想给李自成一个解决问题的指导思想,可惜李自成终究还是担负不起打碎旧世界的重任啊!

他还是杀得太少。

北京沦陷的同时,刘宗敏和多铎在居庸关的争夺失败,多铎彻底控制了居庸关,而北边战场上的张天琳也最终在蒙古骑兵和姜瓖围攻下全军覆没,这支顺军打得很悲壮,他们在后来增加到两万的蒙古骑兵和姜瓖所部一万多步兵合围中,持续激战了三天直到七千人全部战死。

他们的全军覆没让刘宗敏什么希望都没有了,被南北夹击的他与张黑脸合兵一处,杀出一条血路向西逃往蔚州。

密云守军最终选择投降。

然后直隶士绅载歌载舞欢庆他们的救世主到来,各地府州县那些土豪劣绅失意官员甚至不得志士子纷纷起兵,驱逐或者杀死那些李自成任命的官员然后向北京献表归诚。而北京的旧勋贵和文官士绅们,则以最快速度把多尔衮推上了皇宫的宝座与大明断绝关系,甚至就连朝廷各机构都迅速建立起来,短短半个月时间新朝新气象就洋溢在北京城。

这时候就连山东都出现士绅驱逐李自成的官员,或者那些旧官员在士绅支持下向多尔衮献表输诚的了。

至于老百姓……

老百姓还能怎么样?

一年多的时间而已,根本不足以让李自成打下什么群众基础,事实上他也根本没这个觉悟,因为根本没有自己的干部队伍,各地绝大多数还是那些旧的地方官,他带给老百姓的变化仅仅是这一年没收税而已。

但其他没有实质改变。

甚至减租减息之类的都没搞过。

说到底他终究还是能力不够,无论他的急于南下,还是他对士绅清洗力度不足,还有对一些根源问题的忽视,都代表着他能力的有限。

他终究撑不起杨庆的期待。

而李来亨和郝摇旗没投降。

他俩一个控制山海关一个控制宁远,不过总共只有三万人马,核心是李来亨的一万宁远军,这是李自成手下第一主力,由当初跟着杨庆血战辽东的三千骑兵扩充而来,但他们此时也只能固守,然后等待李自成率领的大军返回。不过多尔衮也顾不上管他们,现在多尔衮都已经被汹涌而来的巨大幸福感淹没了,原本只是因为今年冬天估计要撑不过去,所以孤注一掷的军事冒险,居然获得如此巨大成功,就连他自己都跟做梦一样。

真得自己都不敢相信啊!

不过这时候多尔衮也没时间享受这种幸福,他正和那些士绅一起拼尽全力搜刮兵力,准备着接下来和李自成的决一死战。

为了这场大战他不但拉来了所有能拉来的蒙古盟友,而且还在以部分特权,换取那些特殊盟友的支持,这些人的英勇表现已经让他看到了他们的价值,能背着火药包冲锋的打手可很不好找。所以接下来这场大战将是整个北方牛鬼蛇神的大联盟,建奴,蒙古,士绅,朝鲜,特殊种类,甚至还有部分索伦,统统出现在这个以八旗为核心的联盟中,准备好了迎接他们的命运之战,就连晋商都组织起武装商团加入。

而他们的敌人也已经返回。

李自成撤军。

整个长江沿线战斗全部结束,二十八万大军杀回北方,李自成连和约都没顾得上签,至于为什么只有二十八万……

金声桓傻呀?

柏永馥傻呀?

他们干嘛要跟着李自成去北方和多尔衮拼命吗?

更何况李自成连粮食都不够。

金声桓纠集二十万乱七八糟的新附军继续控制襄阳,就连郧阳都被他趁机抢占,急于北归的李自成也懒得和他计较,反正理论上还算他手下,再说这些墙头草跟着,他还怕他们临阵捅自己刀子呢!而柏永馥率领所部向北逃到了沂州当军阀,就连原本凤阳投降李自成的都有很多跑去找他,现在柏永馥也是十万大军。

话说他们也很抓狂。

原本在大明这边混得至少也算衣食无忧,却被勋贵忽悠着清君侧,失败后趁李自成南下想着抱上大腿一起狠狠捞一笔,结果没成想转眼间李自成老窝让人抄了,弄得他们也跟着倒了霉。

另外李自成还在扬州,盱眙,合肥,武昌等地死伤了十万。

他的伤员杨庆接了。

为了让老李心无旁骛地北上抽多尔衮,杨庆接收了李自成的所有五万名轻重伤员,就李自成目前的条件这些人跟着也很难活下几个,他接手至少能保证一多半活下来。

不过老李还是不放心他。

老李怕他背后捅刀子,还是留下了高一功镇守徐州。

原本李自成连北方南下的,沿淮线上的,汉中增援的,总共就是四十五万他自己的军队,扣除死伤的,实际上还剩下三十八万左右。高一功率领五万镇守徐州,顺便镇压那些士绅可能的叛乱,尤其是威慑态度很暧昧的柏永馥。李自成现在对这些投降的官军很不放心,就连汉中的马科等人他都没敢叫回,甚至关中的李过也没调回参战,留在关中震慑这些家伙。

实际上也调不出。

话说南边还有一个张献忠呢!

而袁宗第带着五万撤到洛阳,用于镇压河南士绅可能的反抗,同时守住向关中的通道,大明皇帝和原本随行的文武百官被安置在洛阳。

李自成还舍不得皇帝陛下。

不过他就是把皇帝陛下送回来杨庆也不想要。

这样多好啊!

有个皇帝还能这样吗?

除此之外杨庆还赠送给了李自成二十万石军粮。

话说这一点要是多尔衮知道,该抽冯铨那张乌鸦嘴了,杨庆不但要给他这一批,以后还要尽量给李自成供应,让李自成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抽多尔衮。这一点就连那些文官也支持,毕竟他们也害怕李自成索性破釜沉舟,就不要北方了,就带着几十万大军抢江南,然后把北方丢给多尔衮。可以给李自成点粮食,给他夺回北方的信心,避免他狗急跳墙朝江南发泄怒火,但也不能给多了,不能超过一个月的,反正有运河可以随时给他补给,这样就可以避免李自成拿了足够粮食,反而生出南下的野心了。

不得不说都很狡猾。

杨庆把手中文件一扔,舒舒服服把脸埋在了张嫣那柔软的肚皮上。

“李自成能打过多尔衮吗?”

张嫣说道。

“你希望他们谁赢?”

杨庆闷声说道。

“多尔衮赢了,咱们就得面对南下的建奴了,李自成赢了,估计短时间內也顾不上管咱们了,我觉得最好让他们俩一直这个样子,咱在江南就可以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张嫣说道。

“舒心个屁,桂王还没解决呢!”

杨庆咬了一下她的肚皮说。

“这还不是你想要的?但你不能把桂王杀了,好歹他也是大行皇帝亲叔叔,至于靖江王就杀了,剩下益王和淮王可以说他们与桂王勾结,让锦衣卫找个人出来告他们,还有惠王那里也这样,吉王既然在梧州,那就是算逆党了,也一起废了就行,还有岷王一家,总之江南这些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统统废了。”

张嫣说道。

“怪不得人家说最毒妇人心啊!”

杨庆惊叹道。

“谁叫他们敢说我的坏话!”

张嫣恶狠狠地说。

他俩这点破事其实不可能真正瞒得一点风不透,也不知道是真掌握内幕还是纯粹编造了为桂王称帝提供舆论支持,反正长沙那边对南京的指责内容之一就是张嫣和杨庆有私情,这样一个权臣一个妖后就基本上人人得尔诛之了。

“但他们说的好像是真的啊!”

杨庆从她肚皮上抬起头笑咪咪地说道。

“那是不是本太后该把你这个秽乱后gong的家伙拖出去凌迟处死啊?”

张嫣咬着牙说道。

“不用,太后您亲自行刑,直接用嘴把我凌迟就行!”

杨庆一本正经地说道。

然后两人瞬间滚做一团。

第一六八章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杨庆可不想重蹈李自成的覆辙。

李自成说白了就是没清洗。

北方顺军的构成很复杂,李自成的老营其实只有五六万人,剩下有收编的西北官军,有杀罗汝才等人后吞并的其部下,有各地自己起兵依附的农民军甚至干脆就是想着跟他捞一把的土匪,还有更多是他进军北京期间望风而降的明军,接收北方后收编的地方武装。

最终这些乱七八糟的势力构成他总计六十万大军。

他的老营是忠心的。

他的老营没有一个投降的。

无论郝摇旗和李来亨的敌后坚守孤城还是张天琳部战至全军覆没,都证明了老营对他的忠心。

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这样的情况需要一场清洗。

无论会不会引起不满,甚至留下骂名,铁血手段清洗都必不可少,一个聪明的君主都会这样做,趁着自己的威慑力足够,迅速以各种罪名拿下那些杂牌或者无法保证忠心的将领,以忠心的老营军官取而代之,然后打散旧的编制重新进行整编,必要时候还需要镇压一下小规模叛乱。

反正有他镇压就翻不了天。

但他没有。

他还是过去的老一套。

各将领自己掌握自己下属的,就连那些投降明军将领的部下都依然是他们旧部,最多在重要地区驻扎自己的亲信,但因为南方是主战场,实际上李自成的主要将领都在南边。李自成自己在北方可以镇住,他南下后刘宗敏就做不到了,结果唐钰投降就是整个蓟镇一万守军的大投降,姜瓖叛变就是整个大同两万守军的一起叛变。如果清洗旧将后打散编制重新整编然后以他的老营将领取而代之,那么就算依然有人想叛变,也不可能一下子整个军镇叛变,总会有忠于他的人为他而战。

这是李自成的悲剧之一。

还有就是没有真正学会发动下层百姓。

他的确打击了士绅,但没从根源上打击,士绅对地方的话语权依然掌控着。

他也想着均田,但他却不懂宣传,不懂让老百姓都知道他想做的,结果在这场事实上是士绅和他的战争中,老百姓依旧在做看客。如果这一年里他组织几百个宣传队下乡宣传均田,同时展开大规模强制性减租减息,恐怕士绅们喜迎王师的时候,那些贫民已经在砸断锄刃当长矛了。

前车之鉴啊!

杨庆不能犯这样的错误了。

清洗。

必须进行清洗。

从上到下,从军队到民间,统统进行一番清洗,而桂王的造反正好就是最好的借口,用谋逆这顶帽子来一场大狱。

饶州府治鄱阳永寿宫。

“杨庆,你这个逆臣,太祖皇帝您睁开眼看看吧!就连您的子孙都保不住了啊!”

淮王朱常清悲怆地仰天长啸。

此时这个原本历史上短时间被郑成功拥立过的东武帝,正被几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拖着,扔进他前面一辆紧急赶制的囚车,而在他身后繁衍了几百年的淮藩那些凤子龙孙们,同样在锦衣卫押解下,一个个拖着镣铐哭喊着走出来,不过女人和小孩倒是依旧留在永寿宫中,哭哭啼啼地看着她们的男人被押走。

“卢公公!”

一名锦衣卫将几封书信递给宣旨的大太监卢九德。

原凤阳守备太监因为丢凤阳而被革职,不过好在太后念他自大行皇帝时候就在前线带兵,没有功劳也算有苦劳,所以免了他的死罪,留在宫里伺候太后。

至于他的搭档马士英被革职。

不过老马没下狱,杨庆还是准备以后启用他的,虽然老马有污点,但至少这个家伙可以用来对付东林党啊!

“吆,还真有这东西啊!”

卢九德笑着说道。

然后他举起这些书信,对着周围围观的百姓们说道:“淮王朱常清,身为宗室,于强寇犯境之时,不思为国藩屏,共御外敌,反与桂,靖江诸逆通谋欲危社稷。淮王及淮藩男丁全部夺爵下狱,待查明之后另做处置,淮藩之田产除保留一万亩为各家女眷赡养之资,其他一概抄没。原属淮藩土地之佃户准其依旧租种,但必须编入民兵,以民兵制度不纳任何赋税,根据田地等级减租至最高不超过四成,另外淮藩若有平日之罪行,亦可向锦衣卫检举。”

他这话刚说完四周立刻一片海啸般的欢呼声。

“大王,臣为大王报仇了!”

蓦然间一声怒吼,一个义士拔刀冲向阉狗。

旁边一名锦衣卫一扣扳机,手中钢弩的木羽箭瞬间穿过义士胸膛。

“再加一条,阴蓄死士,谋害钦差!”

卢九德指着淮王对记录罪名的锦衣卫说道。

囚车里的淮王悲怆怒号。

然后两百年的淮王家族就这样被拔了。

旁边是无数的欢呼声,那些兴奋的百姓踏着义士的死尸,用烂菜叶子欢送据说在封地上行使过初ye权的淮王一家踏上前往诏狱的旅程,鄱阳这片可以说大明最重要农业区之一,终于真正回到了朝廷的手中,不用再只是淮王家族的提款机了。

这一点很重要。

要知道即便胡元时候,饶州路的人口甚至超过北方的一个大省。

这里在农业时代的富庶可想而知。

但因为淮王的存在,这里不但很难为朝廷提供多少赋税,反而还需要把当地的几乎所有赋税,都用来养活那几千口食禄的宗室男女,淮王府的拔除代表着的是朝廷每年数十万的税收增加。淮王家族的土地同样也为杨庆增加了至少一个旅的民兵,原本他的手还伸不到的鄱阳湖东,以后再有士绅想搞事情,他只需要大都督府一个征召预备役的命令,派到这里的指挥使就可以带着五千忠心耿耿的民兵过去一棒子打死。

鄱阳湖稻田区四成田租啊。

而且不交任何税。

那些原本的淮王府佃户们会立刻变成杨庆的狂信徒。

而就在淮王一家两千多口有爵位的男丁被塞进囚车,直接押赴南京锦衣卫诏狱的同时,被吓尿了的抚州益王以最快速度把桂王给他的那一堆书信送交锦衣卫,同时自己上表请罪,请求监国处罚,另外以思慕祖宗旧土为名,请求移藩凤阳境内,献银三十万两以助国用。

这样就可以了。

对于懂事的杨庆还是不介意放他一码。

好歹益王家族原本历史上也在抚州起兵抗清过。

然后益藩在淮河与芍陂之间获得了三十万亩的免税荒地,益王带着一家几千口人把他们在江西的百万亩良田献给监国,连同土地上所有佃户一同变成了杨庆的民兵,至于他们家族则跑到封地上去开荒种田了。好在他们的绝大多数家财保住了,而且芍陂以北如果不打仗的话,还算是好地方,他们还有自己的家奴,大家开荒种田终究还是能够自给自足的,相比起诏狱里生死难料,永寿宫几千女眷和小孩抱头痛哭的淮王一家子,这样的结果还算是好的了。

而惠王,也就是崇祯剩下的那个拜佛的亲叔叔,被杨庆以同样勾结桂逆的罪名下诏狱。

后来张嫣开恩把他放了。

不过惠藩在荆州的封地只保留下了一万亩,其他俸禄什么的以后没有,就这一万亩给他吃斋念佛吧,反正惠藩目前也就到第三代,根本没多少男丁,一万亩够养活他家了,至于他家原本的百万亩封地,这个赏给马进忠的部下。

马进忠居然始终不叛变,这一点很让杨庆满意。

他其实是老资格的造反军。

当初荥阳大会的十三家之一,但这样的资历面对李自成的大军压境,不但没有投降,反而主动出击牵制顺军,这也算是难得了,就算不冲着他原本历史上至死不降,跟着李定国始终追随永历这一点,仅凭这场功劳也足以得到厚待。

但他的部下肯定不能保留。

杨庆对这种杂牌没兴趣,而且他部下同样鱼龙混杂,原本历史上他病死后这些部下就逼着他儿子投降了,所以接下来他的近十万杂牌必须裁撤整编到最多一个军。而整编下来的士兵瓜分这些封地做民兵,以后杨庆还要对其他各军进行整编,所有淘汰的统统以这种方式转为民兵,都给他们最好的农田,惠王的土地不够还有蕲州荆王的,再不够还有常德吉王的,前者被张献忠灭了,后者逃跑到了梧州,正好现在也可以算作逆党了。

这样明朝的南方各藩,就剩下了逆党的衡阳桂王,武冈岷王,桂林的靖江王。

但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

在李自成撤军以后,王之仁率领京营第二军再次奔向南昌,同时张名振的水师和马进忠所部水陆并南进下洞庭,三路大军扫荡桂逆党羽合围长沙,完成他们和左梦庚那未完成的约会。另外京营第三军刘肇基部自江西南下出梅岭杀向广州,此前广东各地官员不战而降,迎接靖江王和王允成的大军进入广州,这样杨庆又可以趁机对两广官场进行一番彻底的清洗了,不得不说桂王也算帮了他一个大忙。

第一六九章 屠刀举起,人头滚滚

左梦庚在长沙的抵抗……

他没抵抗。

事实上那相当于自杀,湘江的畅通水运网络,让进攻的明军光大炮就携带了三百多门,虽然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已经炮管寿命到了,不得不运回南京重铸,但红夷大炮级别的重炮依然达到了四十多门。

就长沙城想在三百多门大炮轰击下保住那未免太天真。

左梦庚很干脆地跑路衡阳。

然后明军继续前进,他继续向南跑路,当他跑到郴州的时候,就开始准备真正的战斗了,毕竟这里的水运已经不是那么畅通了,由此可见这家伙还是有点头脑,也知道得拉长运输线最大限度削弱讨逆军火力优势。但可惜他准备战斗的时候,刘肇基所部到了赣州开始进攻梅岭,害怕被前后夹击的左梦庚只好以最快速度向广州跑路。

他的反应速度挽救了他。

在他到达韶关的同一天刘肇基攻破梅岭,然后左梦庚与王允成在广东士绅支持下,死守韶关继续奉桂王为帝准备割据天南。

讨逆军止步于郴州和南雄。

战线拉得太长,后勤有点供养不上了。

当然,主要是杨庆想钓鱼,两广土司的力量很强,这些家伙也得最大限度解决,话说广西一年岁入居然才几十万石这未免太过分了,而这种情况除了有靖江王这家吸血鬼外,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些土司早就已经不交税了。但如果以后以武力,一个山寨一个山寨收拾,逼迫他们交税的话会很麻烦,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制造压力,逼着左梦庚和靖江王这些人把这些土司都拉拢住,让他们把青壮都送到战场上,然后在战场上把他们的血放干,这样再改土归流就容易得多了。

必须得改土归流。

四阿哥都敢干的杨庆是肯定不能落后于他的,但四阿哥的改土归流可是要流血的,这时候的西南土司比原本历史上四阿哥时代要强得多。

得提前给他们放放血。

而到山林蛮瘴之地清剿他们是肯定不行的,必须得把他们引到平原的战场上,这个任务就得由桂王来完成了,就让他们先割据两广,为了抵御朝廷的大军到处拉帮手,最后把这些土司能请的全都请出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民族青壮年都拉到正面战场上来,剩下就是一顿大炮轰死了。

所以还需要给他们点时间。

杨庆还得顺便训练一下西南作战的军队。

车营在崇山峻岭间并不合适,这种战术适合平原战场,但崇山峻岭间不但偏厢车不好走,而且缺乏组合成车城的空间,另外很多战斗都得在树林中进行,偏厢车根本进不去,所以必须得训练专门的山地战型军队。

也就是税警队那样的。

全火器,大量装备轻型火炮,最好还是山民。

这一点很容易。

以平原上的良田和民兵化作为交换,大量吸纳棚民出山,这种人在湘赣交界山区有的是,明朝后期甚至鞑清初期这一带棚民造反常有,他们又不是真的喜欢山里,只是作为逃户没法拥有土地而已。湖广战乱之后有的是待垦荒地,让他们开垦就行,不够还有淮南的,然后给他们定好新开垦荒地几年內连租都不收,这些人会愿意出山的。

这年头山区日子非常苦,得地瓜土豆玉米普及后,山区才能吃上饱饭。

而这些人是最好的山地步兵。

同样他们和士绅也没关系,甚至对士绅极其仇视,有五六个军的这样山地步兵就足以横扫西南两广山区。

实际上那里的土司也没多大战斗力。

哪怕万历年间,这些家伙也是被明军暴打的货,他们的依仗只是山高林密再加上多传染病而已,真要离开这种环境,就是长矛砍刀的明军也一样压着他们打。

湖南的讨逆战就这样暂时告一段落,这场摧枯拉朽一样的战役,实际上也没真正打什么大战,基本上就是一场追击而已,在这场追击中讨逆军收获了一个特殊的俘虏。

而武冈的岷王被生擒了。

他因为位置关系,还没来得及逃往广西就被堵在武冈城內。

“杀!”

杨庆很干脆地说。

虽然岷王家族有一个特殊后代,但他还是不准备放过,事实上至今他还一个藩王没杀,毕竟之前那些多数都是他栽赃陷害,抄人家的家就行,肉ti毁灭有点太无耻了。

但这个可以了。

岷王可是带着军队加入谋反的。

他身旁的坤兴公主没有丝毫犹豫地抓起圣旨,然后在赐死岷王,岷藩宗室全部夺爵的命运裁决上盖章,紧接着拿过第二份命运裁决,这是在长沙被抓的偏沅巡抚李乾德的,他原本想往贵州跑回老家四川的,结果半路上被手下一个军官抓了送给张名振。

“杀!”

杨庆很干脆地说。

坤兴公主立刻盖章。

第三份是侯恂父子的,他父子二人随左梦庚南逃,但因为侯方域身体的脱累,被落在了后面,然后被几个湖南本地士兵抓了献给王之仁,毕竟这些士兵家在湖南,无论如何对南逃都不会喜欢,抓个逆党主要成员邀功请赏才是正理。

坤兴公主看着杨庆。

杨庆眼前浮现出李香君那哀求的目光,然后回味着昨晚她那曲意逢迎时候的感觉……

“杀!”

他毫不客气地说道。

坤兴公主盖章。

不过她一只手抓这玉玺盖章明显有些疲惫,她看了看杨庆,然后直接把玉玺递给了他,杨庆毫不客气地接过,同时顺手抱起她那轻盈的身子,坐在了她的座椅上,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坤兴公主犹豫一下,小脸微红地伸出手搂着他腰,把脸贴在他胸前,听着身后他啪啪的盖章声。

杨庆面前可是有一堆类似的裁决。

这些都是各地附逆官员的。

此前桂王控制区最远时候向东都到临江了,向北也到了常德,贵州官员虽然没公开加入,但基本上也都是暗通款曲,这么大的范围內那些没有起兵讨逆的官员,统统都算在逆党里面。无论他们是不是真参与,只要这个范围内没讨逆的,那就全部以逆党论处,既然是逆党那肯定就得杀,杀过这一茬后湖南官场差不多也就完成清洗了,还有那些参与的士绅,这些同样也得杀,不但要杀,而且还要抄没家产。

然后把他们的佃户同样变民兵。

杀过这一茬之后,整个湖南就完全掌控在手了,哪怕还有些逃过这一劫的士绅,在遍布各地的皇庄和民兵虎视眈眈的目光中,也再也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接着还有两广。

而湖南和两广又构成了对江浙的包围。

这就完成布局了。

话说杨庆真得感谢桂王。

如果没有这场造反,他还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现在就简单了,谋反大罪砍头抄家是必须的,无论谁也挑不出刺,最多说他杀戮过重,最多说里面冤狱颇多,但没有人敢说他不应该杀这些人,谋反不杀不抄家那还有天理吗?

“这样会不会杀很多人啊?”

坤兴公主抬起头,仰起她那俏脸看着杨庆说道。

“所以才叫清洗。”

杨庆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

“用血来清洗!”

他说道。

紧接着他手中玉玺继续盖章,无数颗人头就在他俩的旖旎中随着盖章声落地。

而此时在北方,李自成同样杀得人头滚滚。

临清。

“杀,一个不留!”

李自成看着面前再次投降的地方官员和士绅,带着一脸杀气说道。

“闯王,此前您待士绅过于严苛故此士绅才降建奴,您此番归来,当向吏民示之以宽仁,若大肆杀戮将使其后再无人敢降。”

顾君恩小心翼翼地说。

“错,我以前是杀少了!”

李自成冷笑道。

“若当初我杀尽此辈,就不会有今日的功亏一篑,宽仁?宽仁能换来他们不做墙头草吗?那崇祯待他们够宽仁的,连税都不收他们的,结果又是如何?他们开门迎咱们时候和他们开门迎多尔衮时候有何区别?这些狗东西的骨头就是软的,不杀到他们血流成河他们是不知道怕的。”

他紧接着说道。

前面那些等待的士兵已经迫不及待举起了刀。

“闯王,您别再被杨庆蛊惑了。”

李岩恳切地说道。

“他给您那本书没安好心,历朝开国都是优容士大夫,团结豪绅,哪怕朱元璋亦是如此,杨庆却教您反其道而行,正是欲使您与士绅为仇敌。均田免粮的口号喊一下就行了,臣当初提这个口号是为了哄着老百姓帮您,但却不能真得行于世。历代何曾有过均田,唐朝的均田也不过是人口锐减后荒地太多故此均那些荒地,关中豪强的田地一样是任其兼并。

古之君主行均田制的只有一个,就是篡汉的王莽。

结果又如何?

转眼就身死族灭。

那杨庆故意给您这样一本书,就是为了要让您走上王莽的老路,那多尔衮所行才是得天下的正理,此时改正还不晚,若继续与士绅为仇敌,则自此以北皆视您为仇敌。”

他接着说道。

李自成充耳不闻般一挥手。

前面那些刽子手在一片哭嚎中纷纷刀落,一颗颗官绅的人头落地。

李自成转身离开。

“那就把他们统统杀光!”

他紧接着转头对一脸痛心疾首的李岩说道。

第一七零章 忠勇侯的幸福后gong生活

南北两大屠刀的同时举起,一时间可以说杀得士绅人头滚滚。

当然,后果也很严重。

李自成那里再也没有敢向他投降的官绅了,他再向前的每一座城市都需要用战斗来夺取,甚至他还得分兵应付山东和直隶其他地方士绅组织的武装袭扰,尤其是后者与特殊种类的合流让他前进的脚步越来越慢。

但多尔衮依旧没有加入战场。

入关的八万清军始终在京津一线。

很显然多尔衮也不傻,他很清楚二十多万顺军超出他的抵抗能力,所以干脆用这些士绅武装来消耗李自成的力量,而他在北京以逸待劳,等李自成打到北京的时候,那力量基本上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然后他再进行决战的胜算肯定就大多了,反正那些士绅别无选择,想跟着大清继续过以前的日子,那就必须得拿出实际行动。

多尔衮没傻到白给他们当枪使。

这是一种合作。

既然是合作那就必须得齐心协力才行。

而他趁机在北京继续扩军,继续从北方邀请更多盟友,实际上这时候关內的八旗军已经迅速扩充到了十一万。

唐钰等部全编入八旗汉军。

毕竟有尚可喜这些人现身说法他们还是很乐意接受这种收编,唐钰甚至被封为王,和三顺王一个待遇,其他几个投降的顺军将领也封了公,和被杨庆杀死的沈志祥一个待遇,然后他们在多铎的率领下固守冀东和关宁顺军对峙。

他们的对手李来亨与郝摇旗继续坚守宁远和山海关,并且不时出来吓唬一下做直捣北京状最大限度牵制清军。

另外李自成的水军也已经北上。

这支水军和当初的黄蜚一样控制登莱,并且与关宁顺军保持联系,为他们提供一定的物资支援,当然,物资都是从杨庆那里得到的支援,另外还有李自成掏钱买的,甚至他们还和杨庆过去布置的一样对辽东沿海进行袭击。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对手,多尔衮还有一支由收编的朝鲜水军为骨干组成的八旗水师,实力虽然不敌顺军水师,但依旧偶尔会出来袭扰,甚至袭击登莱的水师基地。

而姜瓖被封平西王,山西算作他们姜家和晋商的地盘,他的军队连同入关的另外两万蒙古军,一起进攻西撤的刘宗敏。

后者处境艰难。

他东边是已经降清的直隶乡绅组织的团练军,特殊种类的神军,多尔衮甚至承诺以后单独在八旗中设立八旗神军。而他西边是晋商在太原等地组织起的商团,因为李自成在山西几乎没有多少驻军,多尔衮入关后早就准备好的晋商迅速夺权,然后组建商团控制太原。刘宗敏事实上被包围在灵丘到忻州的这片狭长山谷,不过这些老土匪倒是很顽强,至今依然在战斗中。

这就是北方局势。

李自成因为凶残的报复性杀戮导致士绅顽强抵抗进军缓慢,

多尔衮则准备与他决战北京。

西边张献忠已经出击汉中,因为北方局势的剧变,原本已经准备接受四川总督一职的他再次反悔,继续要求他想要的蜀王,不过他倒是没敢再向南进攻,毕竟现在杨庆也因为李自成的撤军有了援川的能力,双方在四川维持事实上的停战。

至于他夺汉中就随便了。

那又不关杨庆的事,那里目前实际上是白广恩,马科,唐通这些家伙的囚笼,李自成害怕调他们返回直隶战场会临阵捅自己刀子,干脆命令他们守汉中,李过的五万顺军在西安坐镇不准他们向北擅自撤退。他们向东是金声桓的地盘,后者害怕他们出来抢自己的地盘也封锁郧阳的汉江,向西陇右饭都吃不上,可怜这些家伙在汉中也很无奈,估计最大的可能是投降张献忠。但问题是至少目前为止,李自成的实力并没受到太大损失,如果他再次战胜多尔衮那么唐通这些人要是投降张献忠的话就悲剧了。

所以这些人正纠结苦闷中。

金声桓依旧割据鄂豫交界地带当军阀,黄得功收复承天后暂时也停止了向北进攻,虽然他守住武昌,但损失也不小,至少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回去前他不会进攻襄阳。

倒是柏永馥小军阀做得很快活。

他割据沂海等州,处于谁也不管的状态,因为北边青州等地已经投降了圣主明君,但李自成又夺回临清德州及登莱,山东一带完全处于一片混乱的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中,居然还有举义旗遥遵江南监国号令的,总之就是乱得很。

再算上割据两广的桂王,事实上自保的西南三省,这就是目前的整个大明帝国。

乱。

非常乱。

军阀割据,四分五裂,光皇帝就四个,还有一个虽然没有皇帝称号但事实上依然最强的秦王,江南还有一个同样没有皇帝称号却实力第二的监国,基本上就跟军阀混战时候的北洋后期一样,多尔衮算入关的张大帅,李自成算冯吕布,桂王算桂系那些。

张献忠和四川事实上同样割据自保的马乾,杨展两家算川系……

实际上四川的明军就是形同军阀。

只不过他们是因为没有人管才自己管自己的,他们和云贵两省事实上结成互保的同盟,但仍旧遵南京的监国,不过也没掺和监国与桂王之间的战争,只是偷偷摸摸和桂王勾搭,公开尊桂王为帝的事情没干。反正监国这边要是责罚就随便了,杨庆有本事派十万大军来保卫四川别说处罚,就是把他们都砍了也随便,既然你没能力派兵来支援,那咱们也就这样各管各的好了。

西南三省都是这样。

至于杨庆在这个四分五裂的大明算……

杨庆算了算自己居然是光头佬。

他现在地盘还也真就跟光头佬差不多,不过好在没有心腹大患,但也跟光头佬一样,自己内部派系林立猪队友无数,野心家一堆。

“光头佬就光头佬吧!”

光着膀子坐在自己花园里的杨庆感慨道:“老子能给朱家撑到现在也不容易了,这他玛就没过一天的安生日子,周围除了猪队友就是喜欢背后捅刀子的,除了心怀鬼胎的就是野心勃勃的,这他玛能烂到如此地步,这大明也算得上登峰造极了,朱元璋活过来都能被气死。”

圆圆瞪大美目看着他,估计不太理解他抽疯一样的自言自语,尤其是直呼大明太祖之名更是丧心病狂。

“杨庆,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骤然间一声悲号。

然后拿着剪刀的李香君直扑过来。

圆圆赶紧躲开避免被误伤,杨庆无可奈何地看着李香君。

悲痛欲绝的李香君在知道侯方域被斩首后,跟这个骗了自己身子的狗贼已经不共戴天,在旁边圆圆和寇白门还有那些姬妾的看热闹中,一下子撞到杨庆怀里,拿着剪刀狠狠地扎向了他胸前。杨庆搂住她很无所谓地挪了挪让开自己心脏位置,任凭她一剪刀扎在自己肩膀上,那刀尖甚至扎进骨头卡在上面,然后他带着那剪刀就跟个恶魔般看着她。

紧接着他一把掐住她脖子举高高。

可怜的李香君在他那魔爪的收紧中逐渐开始窒息,两条腿不停虚瞪,双眼翻白,吓得那些姬妾一片颤栗,倒是圆圆若无其事地看着。

很快李香君的脑袋就垂下。

杨庆随即松开手,猛然朝她胸口打了一拳,李香君立刻咳嗽了一下重新睁开眼,瘫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她妈赶紧上前扶着她,李香君下意识地尖叫一声,然后一下子拱进她妈怀里继续不停地哆嗦,很显然死亡的感觉给她留下了严重的精神伤害……

“带回房关起来,今天晚上我要她和上次一样伺候我!”

杨庆喝道。

她妈赶紧扶起她。

“还有,想死随便,你生是我的奴婢,死了也一样是我的鬼,知不知道侯爷我上通九天下达黄泉,你要敢自杀,我就追过去当着侯方域的鬼魂面干你,然后让那些恶鬼干侯方域!”

杨庆恶狠狠地说道。

李香君终于嚎啕大哭起来,然后被她妈赶紧扶走了。

圆圆若无其事地走到杨庆身旁重新坐下,很无语地白了他一眼,紧接着伸手去拔那剪刀,但就在她握住的瞬间那剪刀因为肩胛骨的快速生长被挤了出来,剩下那点还没小拇指甲盖大的伤口瞬间挤出一点鲜血愈合。圆圆拿着那剪刀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她顺手又扎了一下,然后在杨庆的惊叫声中拔出剪刀,两眼放光地看着伤口迅速挤出点鲜血消失。

“你想找打吗?”

杨庆恶狠狠地说。

圆圆妖媚地朝他一笑,紧接着低下头在那血迹上舔了一下,然后吐着舌头朝他示威。

杨庆的手闪电般探出,一下子捏住了她的舌头。

圆圆惊叫一声。

“我有好东西给你!”

她探着头用舌头被夹着的奇怪声音说道。

“什么好东西?***膜?”

杨庆松开手指说道。

“这个真没有,不过你想不想看你的那个白毛女排演得如何?”

圆圆带着幽怨说道。

“呃,你终于把它排演出来了?”

杨庆愕然道。

第一七一章 无产者

“这戏好!”

黄得功看着戏台上古装版的白毛女说道:“这个比那些咿呀咿呀的才子佳人好看多了!”

他现在是武昌行营都统。

杨庆的新内阁已经完成组建,首辅当然还是史可法,虽然他有些迂腐而且不太管事,但杨庆要的也就是一个牌位,而史可法也算元老,尤其是在老百姓心中形象极好,至于东林党虽然把他视为叛徒,但至少互相了解知根知底,基本上也接受这样一个两党的中间人角色。

现在大明就是事实上两党。

杨庆为首的北党。

还有南党或者说东林党。

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两党联合执政。

而东林党得到了内阁文武加首辅在内总共十二席中五个,也就是吏礼兵刑工五部尚书,北党事实上也得到了五个,大都督府四个总长,另外还有一个户部尚书,剩下两个席位是中立的首辅史可法还有海军总长。后者肯定就是郑芝龙,原本杨庆还担心他不愿舍弃福建的军权,但没想到郑芝龙很干脆地答应了,而他和东林党事实上关系密切,不过和杨庆也算关系密切,可以说算是一个骑墙派。

这样内阁北党和东林党势均力敌,但最终裁决权在监国,内阁就算做出杨庆不喜欢的决议那无非就是让他未婚妻直接否决。

当然,这是事情会尽量避免。

大家也都是聪明人,不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是肯定不会让这样事情出现的。

杨庆还是参谋总长。

另外三个总长里面组织部是他的亲信黎玉田,虽然黎玉田是文官,但转为武职也就一句话而已,后勤总长同样也是文官转武职,在淮安被李自成俘虏,停战后又放回的路振飞,他是之前的巡抚漕运,相当于鞑清的漕运总督,干的就是后勤工作。

装备部是黄蜚。

而地方上是军区制,也就是行营都统。

武昌行营都统管上游,凤阳行营都统管沿淮线,衡阳和赣州两个行营都统分别负责对广西和广东两个方向上的进攻,除了黄得功的武昌都统外剩下三个分别是方国安,王之仁还有刘肇基,而西南三省理论上归重庆行营都统管,但因为那里是在朝廷的实际控制范围以外,所以杨庆索性召唤秦奶奶出来当牌位镇着。

这老太太还没死呢!

虽然女人当战区统帅,这未免有些过于夸张,但事实上如果说需要一尊牌位在那里当摆设,还没有哪个比她更合适。

文职的地方官制不变。

但把各省巡抚的制度确立下来。

由巡抚统领包括布政使在内的各司,就像朝廷由首辅统领内阁的各部尚书一样。

军队则全部进行整编,汰弱留强并按照京营标准训练,所有原本的总兵全部撤销,黄得功,黄蜚,曹友义还有马进忠,高杰这些军头的部下统统这样整编为一个个军。黄蜚和曹友义部混编三个军,高杰部一个军,黄得功部两个军,马进忠部一个军,再加上原本的三个军,还有新编四个山地军,一个骑兵军,总计大明陆军十五个军三十万野战部队,另外单独下属一个长江水师,也就是张名振所部的水师。

而海军以黄斌卿的崇明水师和郑芝龙的福建总兵两部整编。

这个是郑芝龙负责的。

他这个海军总长必须按照杨庆的要求在两年内,组建一支不少于五十艘新式战船的海军舰队,然后去把台湾的荷兰人赶出去,这时候热兰遮和赤坎城都建起来了,正好用这一战作为大明海军复兴的标志。

这就是改革后的大明军政系统。

“想看带一个戏班回武昌,在各军挨个演!”

杨庆说道。

他俩此时是便服在一家酒楼上。

而圆圆排演的白毛女,则是在他们楼下街对面买了一座沿街小楼,然后改造成了免费的戏院,就对着大街上的行人公演,不收任何的费用,或者说费用忠勇侯包了。

每天晚上在这里演一场,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要知道这可是夏天。

别说是南京城里了,就是城外老百姓都有专门跑来看的,无非就是太晚出不了城,随便找个地方凑合着睡一晚而已,全当是消暑了,至于反响暂时看不出来,但老百姓爱看的程度绝对让杨庆满意,毕竟这个时代民间也没什么娱乐,以前那些才子佳人的戏很多听都听不懂呢!也就是些士绅爱看,老百姓谁有兴趣?

但白毛女不一样啊!

对于周围农村的百姓来说谁没经历过地主逼租?类似被强抢女儿的都不稀罕,这东西真得感同身受啊!

边看戏边哭的都很平常啊!

接下来杨庆还得向南京以外扩散这场对士绅而言的瘟疫,圆圆已经给他雇佣了十个戏班子,每天不断排演白毛女,接下来他们将在锦衣卫的保护下从南京向外巡演,用这种最直接最明白的方式,把地主与佃户之间的关系血淋淋地展示出来。而且这只是开始,杨庆还有一堆的宣传手段已经在筹划中,李自成就是在这一点上做得太差,或者他根本不懂,但杨庆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他必须把话语权从士绅手中夺过来,而夺过话语权的第一步就是先毁掉他们的形象。

“听说你也是穷出身?”

杨庆问道。

“运货的,家里养几头驴,谁雇着就给谁运东西,有一次给瑶草公姻亲杨龙友先生运货,中途遇上盗贼救了杨龙友先生,才被他推荐给瑶草公从此投军。”

黄得功说道。

“那也算是无产者了!”

杨庆说道。

“无产者?”

黄得功好奇地问道。

“对,咱们大明的所有人可以进行一个金字塔式分类,金字塔就是这样一个样子!”

杨庆说着拿把刀在桌子上直接刻出一个立体的金字塔,然后把它摆在两人中间,在金字塔尖下方削下一小块,又把这个小金字塔拿起来接着说道:“这是皇室,包括皇帝和各地藩王宗室!”

他说完把它放下。

紧接着他又把那个已经变成棱台的金字塔,从上面再削下一截。

“勋贵和官员。”

他拿着说道。

黄得功饶有兴趣地看着。

杨庆再削下一截。

“士绅,包括豪商。”

他再削一截。

“自耕农,小商人,没有功名的小地主,吏,你家原本有土地吗?”

杨庆拿着这一截说道。

“没有。”

黄得功说道。

“那你连这一级都没资格。”

杨庆说道。

“你算雇工,你得在这一级,和佃户,贱籍,工匠,军户,灶丁甚至奴仆乞丐这些人并列,而你们就是无产者,当然,你好歹还有几头驴,另外还有家里住的房屋,所以算这一级里稍好的。但仍然得算无产者,毕竟家有万贯带毛不算,你那几头驴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疫病就死光,那时候你连吃饭都成问题,所以你仍旧算是一个无产者。”

杨庆继续妖言惑众。

黄得功点了点头。

“而过去的大明,你们全都在这个金字塔的最底层,吏可以欺负你,小商人可以压榨你。”

杨庆说道。

黄得功默然点头。

估计此时年轻时候那些官吏抽他的鞭子,那些雇佣他的商人竭尽所能压榨他佣金的回忆,已经在不断从记忆深处浮现。

“但他们头顶的士绅和豪商一样可以随意欺压他们,同样那些官员和勋贵也可以欺压士绅和豪商,然后皇室就是最高了,这样一级级向上,一级托起一级,最后所有的负担全都压在最底下这些人数最多的身上,也就是曾经的你身上。当然,现在的你爬上来了,你爬到了第二等级,但对于那些还没爬上来的,这样的国家公平吗?”

杨庆说道。

“的确不公平,但他们也可以往上爬啊?科举,从军,都是路子,我能从一个雇工走到今天,他们同样也可以啊!”

黄得功说道。

“事实上呢?”

杨庆说道:“你的成功靠的并不是你的能力,而是你生在一个乱世,如果不是生在一个乱世,你还会有今天的地位吗?朝廷军制是卫所制,几乎所有军官都是世袭,升迁全靠在朝廷的钻营,哪怕戚继光也必须得依靠抱着张居正大腿才能成就功业,而他是世袭的登州卫指挥佥事,他本来就在第二层,你一个赶驴的雇工和登州卫指挥佥事之间的差距不用我解释吧?

你的确成功了。

黄蜚他们同样也成功了。

可你们的成功都是因为在这样一个乱世里,你们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

当最底层的必须在尸山血海的乱世里才有爬出的可能时候,这个国家还有太平和秩序吗?太平和秩序就意味着最底层永远在最底层,最底层的想爬出他们贫穷卑微的泥沼就必须先毁掉秩序。

于是李自成诞生了。

于是张献忠诞生了。

大明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我不想以后还是这个样子,我不想辛辛苦苦,用血,甚至用命,好不容易才重新恢复的秩序,重新建立起来的太平,再一次因为最底层的无法忍受而崩塌,再一次变成尸山血海,然后就这样重建,崩塌,重建,再崩塌的一遍遍重复下去。

那么首先我就要毁掉这个。”

杨庆说着将他刚刚重新摞起来的金字塔一下子抹开。

第一七二章 你真不愧是作死小能手

“平等。”

杨庆说道。

“金字塔型的大明是不公平的,和平时期上升通道断绝更是危险,甚至可以说致命的,阶级的固化最终只能逼迫最底层站起来,用一场尸山血海的战争掀翻压在自己身上的所有阶级。

我不想玉石俱焚。

那我就得想办法改变这一切,能够让太平和秩序延续下去,那就得把这个金字塔拆掉,让所有人都站在同样的高度,拥有同样机会,最底层的无产者,自耕农和小商人,大地主和豪商,甚至于勋贵和官员,再没有谁压着谁,所有人都一样,哪怕宗室也一样,在这个天下只剩下一个人可以比别人高。

皇帝。

但皇帝以下皆平等。”

他接着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黄得功警惕地说道。

杨庆不可能是脑子抽疯,闲得蛋疼才对他说这个的,肯定是有着特殊目的的,目前大明军队实际上就两个主要系统,一个是杨庆系统,剩下一个就是以他为首的旧军系统,但杨庆系统拥有绝对优势,他是不可能与之抗衡。而杨庆在朝廷和文官系统又是对手,那么他作为军方的杨系以外势力首领必然成为双方争夺的目标,但他可没兴趣掺和朝廷的这些破事。

“没什么,其实很简单,我就是想把科举改革一下。”

杨庆笑着说道。

大明该开科取士了。

上一科是崇祯十六年,下一科明年二月,这时候大明朝廷控制区各地的士子已经开始在南京汇聚,这也是文臣对他大肆清洗湖广官员保持沉默的原因。

他把湖广官员全杀光又能怎样?

换上的还是士绅的人。

之前湖广还有大量北方省籍的官员,但这一次科举肯定没有北方省籍士子们参加,就算有也寥寥无几,因为战争两广的也没了,西南三省主要是四川多,但四川只剩下半个在朝廷手中,所以数量同样锐减。最终参加科举的士子绝大多数来自南直隶,浙江,江西和福建,最后那个也同样没多少士子,实际上超过六成都来自前三省。尤其是南直隶和浙江,可以说近半士子来自这两省,而这两省本来也是考出进士最多的,那么这次考出的结果就不用说了,恐怕得百分之七十的进士来自这两省。

既然这样江浙士绅管你杨庆杀多少湖广官员呢,反正最后也是给他们腾出官职。

他们心中还高兴呢!

但杨庆可不想给他们做嫁衣。

所以他的黑手终于伸向了文官们的禁脔,他要改革科举制度。

“忠勇侯,我是一个外臣,外臣不预朝政,我只听命令,监国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监国不让我做的我就不做,而且作为镇将,我只接受大都督府参谋部调遣,没有参谋总长签名的命令我一概不听,至于其他的与我无关。”

黄得功说道。

杨庆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可以了,老黄的意思就是他置身事外,这与他无关,有人想让他清君侧他也不会傻到做下一个左良玉。

杨庆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我倒是很好奇,忠勇侯准备如何改革科举?”

黄得功饶有兴趣地说。

“很简单,第一步,这一科的进士不能做主官,需要先做佐官,先分到各地去做佐贰官,让一个没有任何治理经验的人去做一县之尊,对这个县的百姓完全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所以他们要先经过一个实习期,也就是分到各县去当县丞主簿之类,三年实习期满后重新考核,再根据考核的情况任用。”

杨庆说道。

黄得功点了点头。

这不算太狠,毕竟就是过去新科进士通常也先塞翰林院,然后在翰林院里等缺,极少直接任用的,县丞,主簿之类品级虽低但也是官而不是吏。

那些进士们会接受的。

实际上这时候湖广各地在砍了一堆主官人头后,就是那些佐贰官在代理着职务,毕竟这时候翰林院里备用的进士也没有,翰林院在北京,崇祯十六年那科进士绝大多数都要么在李自成手下要么变咱大清官员。吏部原本想启用包括钱谦益在内大批在乡的旧官,但这个得监国特批,杨庆当然不会傻到批准这些人再爬出来,所以水太凉依然在家和柳如是yin诗。

“那么这科以后呢?”

黄得功问道。

“取消户籍的科举限制,所以人都有资格,包括民兵,只要识字的都可以参加,然后分科考。”

杨庆笑着说道。

“分科?”

黄得功一脸茫然。

“是的,一个地方官肯定不能只会写八股文就行了,他得具备多种方面的知识,所以也就不能只考文采,天文地理农田水利甚至算术这个都必须要懂,虽说不能精通,但至少也得懂得,哪怕就是工商业也要涉猎。但要求一个人一下子懂这么多,那也未免太难为他了,所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分科,有考八股文的,也有考农田水利的,还有考工商业发展的,而考出来的都算进士。”

杨庆说道。

“那每科取多少?”

黄得功愕然道。

“都和过去的进士一样。”

杨庆说道。

“那得多少官职才能让这么多进士人人都有官做?”

黄得功很是震撼地看着他。

实际上哪怕三年一科,就过去那些进士也不是都有官做,很多人都得熬很多年穷翰林,而且得花钱给各处打点才能获得一处实缺,现在杨庆要让进士数量一下子膨胀好几倍,这是要让那些穷翰林饿死的节奏啊!

“佐贰官难道不是官?”

杨庆说道。

好吧,他就是准备放开进士的龙头让进士数量淹没官场,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虽然不是他计划中的,他计划中的其实是公务员考试,但那样的话会让文官们和他拼命的,而且目前条件也还达不到。但可以放宽举人标准,放宽进士考试范围,让各种科目的进士汹涌而出,站在同一标准上到各地去当那些佐贰官,再从佐贰官里面提拔主官。虽然吏部可以玩潜规则,只提拔那些他们认为的正牌进士当主官,但那样就等着承受数量更多的其他科目进士们的熊熊怒火吧!

这说白了就是分化瓦解。

必须得明白,江浙算是大明最进步发达的地区,这里的读书人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比如松江那些睁开眼看世界的,比如说顾炎武这样的,要知道这里可是诞生了徐光启这样的。

但八股文和进士数量限制了他们。

杨庆给他们这个机会。

让进士数量几倍暴涨,让那些不擅长八股文,但却更懂那些实用知识的读书人有跻身进士的机会,他们肯定会欢迎的,他们擅长的知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然后会有一大堆懂实用知识的读书人成为进士,和那些写八股文出身的进士一起获得相同的机会,都被扔到地方上当佐贰官,并且通过当佐贰官获得升迁并一步步成为朝廷重臣。

如果吏部歧视他们……

这是必然的,吏部的文官肯定视这些杂科进士低人一等,然后在升迁上卡他们脖子。

但是。

他们也是士绅啊!

他们很多甚至还是世家呢!

就像顾炎武也一样没考中过,但如果他通过其他科中进士呢?考天文地理那些八股举人肯定考不过他,他这个进士唾手可得,当佐贰官他肯定也会当得很好,但如果仅仅因为不是八股文出身就受到吏部的歧视,始终得不到升迁机会呢?他会如何看待吏部这些脑满肠肥压制人才的家伙呢?那些和他一样出自江浙士绅集团,但同样因为这些原因受到同样歧视的杂科进士呢?

江浙士绅集团立刻分裂。

他们的内斗立刻开始,甚至东林党之外新的结党也立刻出现。

这也是必然的。

东林党成为江浙士绅的代表,就是因为东林书院学生为核心,在官场上形成了利益集团,而江浙士绅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选他们当代表,但如果有别的选择,这些士绅终究不是铁板一块。顾炎武这些人背后的家族乡党姻亲朋友们会同样因为他受歧视,而对东林党把持的吏部生出不满甚至反感,然后他们就会抱团成新的势力,开始在江浙士绅集团内部反对东林党。

剩下杨庆就可以在削弱的东林党和这些新势力之间玩合纵连横了。

至于官员增多朝廷负担增加……

那个不值一提,这些佐贰官在很多地方本身都有,只不过以前是由举人监生之类担任,杨庆改成由正牌进士担任,一个县本来就应该配齐各种佐贰官,这样也有利于他以后对地方官制的改革。再说哪怕一个八品县丞也不过月俸七石多点,而且这些家伙在地方上为了争出头机会,肯定还会互相盯着随时准备找对方贪腐把柄,这样也算互相监督了。

当然,黄得功肯定理解不了这么深。

但杨庆又要搞事情他是清楚的。

“忠勇侯,您真不愧是……”

他感慨地想说什么,但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作死小能手?”

杨庆笑着给他一个新词。

第一七三章 又搞定一个

作死小能手就作死小能手吧!

反正这时候的大明,已经基本上没有谁能制住杨庆了,如果不是担心会把江浙这片大明最后一块没有遭到战火波及的净土毁掉,杨庆就是强制性推行公田化也一样会成功……

无非就是多杀点人罢了。

杨庆要是拿出原本历史上清军血洗江南的气魄,东林党什么的完全不值一提。

但这种事情还是要尽量避免。

不过新政已经正式开始在各地强制性推行,对士绅的税收由那些地方官员负责,暂时按照在户籍上的土地征收,至于以后等经界完成再说。

但即便这样夏季的税收依旧大幅增加。

地方士绅的确有零星抵制,但李自成造成的恐惧还没消退,所有绝大多数士绅还是捏着鼻子接受了,至于那些抵制的,各地官员在文臣们的命令下自己就解决了,毕竟那些士绅还有很多办法对付收税,公开抵制是最不明智选择。

而经界同样已经开始。

户部按照杨庆意图组建的一个个经界队,在锦衣卫和税警队的保护或者说监督下,首先从南京开始对农田进行丈量,尤其是那些从勋贵手中强制性收缴的田产,优先进行丈量并分类,然后那些佃户统统编入民兵作为预备役。这样加上之前以卫所田产为依托组建的京营三军,南京周围就可以说固若金汤了,这三军在其他各军完成整编后会撤回,作为驻防南京的近卫军。六万类似皇室家丁的免税自耕农近卫军,数十万皇庄佃户民兵,真得可以说将南京保护得铜墙铁壁一样。

谁来进攻都得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南京的经界完成后再向外推。

首先对各地官田进行清查,估计至少得两年时间,两年后官田清查完成皇庄民兵化也就同样完成,那时候再开始清查士绅的,他们想搞事情也没机会了,哪里有士绅想搞事情就近拉起民兵过去就行。

而作为新政的另外一项,税务司同样设立。

老王作为税务司总长。

他的第一项工作不是以最快速度组建税收机构,而是以最快速度修订新的税法,茶,丝绸,盐等各项商税全部重新修订,同时增开新海关,松江,宁波,福州全部设立海关,海关直属税务司……

“走私是肯定不行的。”

杨庆对郑芝龙说道。

此时他在自己的侯爵府,夏季的夜风中,寇白门抚琴而歌,圆圆坐在一旁表演着茶艺,李香君带着一帮舞姬跳舞,按照文人雅士的品位,这也算得上人生极致了,当然,这主要是待客的,没客人的时候,杨庆会让她们披着薄纱跳的,可怜的李香君在被他roulin后,基本上已经心如死灰般任他摆布了。

郑芝龙笑而不答。

这走私自然是说他,大明第一大走私集团啊!

“但是,可以搞垄断嘛!”

杨庆说道。

“忠勇侯请明示!”

郑芝龙说道。

“很简单,咱们效仿荷兰人,以股份制成立南洋公司,太后,我,还有你们郑家合伙。朝廷授予南洋公司整个南洋的贸易专营权,外国商船自己来大明的贸易不受限制,但大明自己在南洋方向上的出口贸易,全部由南洋公司垄断,包括对外殖民,讨伐那些对大明不敬的番邦,在番邦设立商业据点,这些统统授权给南洋公司。

非南洋公司的,却敢于在南洋做生意的大明商船,统统以海盗论,如何对付海盗就是你这个海军总长的职责了。”

杨庆说道。

“但目前做南洋生意的可不只我郑家一家啊!”

郑芝龙说道。

“收编,以船队入股南洋公司,要么加入南洋公司,要么就退出,既不加入南洋公司还敢干的,统统以海盗论处,但南洋公司只做南洋生意,向北不在垄断范围,毕竟我们不能吃独食,还得给别人留一口。”

杨庆说道。

郑芝龙沉吟着。

对他来说这很难说利还是弊。

南洋的贸易事实上就是他们郑家垄断着,基本上没其他人的事,有也早被他打沉喂鱼了,但却是以非法的走私形式,杨庆的南洋公司事实上是损害他目前利益,他不但要分出垄断的利润,而且南洋公司还得交税,就算税率肯定比外国商船低但也得交税,他过去是不交的。可如果拒绝的话那就变杨庆的敌人,而且杨庆既然盯上了海上贸易,那么最后肯定不会罢手的,他不干有的是人干,比如沈廷扬之类的,如果他想阻止那就只能和杨庆开战了。

他在海上的确不怕杨庆。

可他的根基在陆上,杨庆随便找个借口,让锦衣卫去福建抄家,他自认可顶不住,那时候郑家的二十多年积累就荡然无存了。

就他的实力到了陆地上,随便一个军的京营过去,他在福建哪怕与士绅联合也一样白给,已经当了二十年富家翁的他,明显没有了年轻时候那种纵横四海的勇气,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海盗了,在福建有一堆产业裹着他的手脚,而南洋公司至少给了他以后的荣华富贵……

“那就依忠勇侯!”

他很干脆地说。

“好,南安伯够爽快!那兄弟我送你一座宝山。”

杨庆说道。

“忠勇侯请讲。”

郑芝龙说道。

“台湾北边有金矿,不要问我如何知道的,南安伯只需要知道我不会骗你就行了,位置就在西班牙人修的圣萨尔瓦多城南边的山里,更具体的位置我同样不知道,但我就知道应该不会超过海岸向南五十里范围。另外在那里西南的群山之中,还有一片巨大的硫磺矿,那个应该很好找,有温泉的地方就是,而且硫磺地肯定是寸草不生的。”

杨庆说道。

“但那里是番人之地。”

郑芝龙说道。

“难道还需要兄弟我教南安伯如何去做吗?”

杨庆说道。

“黄金矿脉寻找较麻烦,但硫磺矿就在山林,只要走过去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兄弟就不伸手了,算是对南安伯的一点心意。”

他紧接着说道。

“忠勇侯是怕我不尽心夺回台湾?”

郑芝龙笑着说道。

“福建多山,缺良田,也就是这些年有地瓜,否则恐怕绝大多数地方都得年年饿死人,既然如此为何不向台湾迁移呢?台湾面向大陆这面全是最适宜水稻的平原,而且水源充足土地肥沃气候适宜,全都开发出来养活五百万人口轻而易举,这样的好地方丢给荷兰人,那是对子孙后代的犯罪。”

杨庆说道。

郑芝龙笑着举杯。

杨庆举杯相碰两人各自一饮而尽。

海上贸易问题解决了第一步,但接下来杨庆暂时还不准备把事情搞得更大,他现在只是搞定外销,但真正的根源依旧没动,真正让大明朝廷在海外贸易上几乎得不到收获,根源并不是郑芝龙一家,而是沿海所有士绅都是郑芝龙。事实上大明向南洋的商船并不多,每年到巴达维亚的不超过十艘,荷兰人那里有明确记载,而巴达维亚又是南洋最大的贸易港,可见大明商人主动的南洋贸易规模很小。

真正让大明海关税收流失的,是沿海士绅的小船在近海海岛上和外国商船之间的直接交易。

这个问题郑芝龙不会管的。

事实上杨庆同样也没有能力去管。

哪怕他让海军在沿海不断巡逻也没有任何用,因为他的海军肯定会被拖下水变成走私者,就像咱大清水师和英国人合伙经营ya片一样。

国营也不行。

大明的茶叶本来就是国营。

但事实上全走私,在皇权不下县的时代,什么政策只要士绅不配合都是白扯的,等他把皇庄渗透得遍布江浙乡村了,那时候再动手也不迟,现在无论搞什么改革都会被瞬间玩坏掉的。他现在第一步先把这个大明版东印度公司搞起来,至少这个环节只需要搞定郑家,而沿海那些小的南洋航线海商吸纳进这个垄断集团就行。

大明的海运不存在内部竞争,因为出去的船很少,最主要竞争者是欧洲商船,但事实上荷兰人欢迎大明商船将货物运输到巴达维亚,在那里大明商船都会受到欢迎。

“那么还有一件事。”

杨庆说道:“咱们的援朝军该启程了。”

多尔衮转向关內,给了朝鲜人收复北方的希望,但他们自己是绝对没这个胆量的,正好杨庆也想拉李自成一把,从后方牵制一下清军,那么之前崇祯承诺,但至今没派出的援朝军就该启程了。

“不过还缺一个主帅。”

杨庆紧接着说道。

“忠勇侯的意思是?”

郑芝龙问道。

“令郎如何?若南安伯想让他考状元算我这话没说。”

杨庆说道。

“忠勇侯欲出兵多少?”

郑芝龙问道。

“朝鲜多山,车营不便,更何况我大明同样还在平乱当中,也没有那么多的兵马可用,再说这是朝鲜自己的事,咱们不过是去帮个忙而已,让朝鲜百姓知道大明出兵保护他们了就可以,别说派兵了,就是不派兵光把大明旗帜亮出来,也就足够朝鲜百姓坚定信心了。”

杨庆说道。

“到底多少?”

郑芝龙问道。

“呃,一个营。”

杨庆说道。

第一七四章 杨庆的真实身份

杨庆当然不是真得帮李家反攻夺回北方失地。

他要的只是李家反攻而已。

但即便多尔衮已经将战略重心转到关內,留守朝鲜的两万清军也不是李家能打败的,哪怕这两万里面只有五千正牌剩下的全都是伪军。

必须要明白一点,朝鲜和大明之前一样也都是文贵武贱。

事实上他们的武将更贱。

而多尔衮的入侵和收编让那些朝鲜降军就像原本历史上的绿营一样战斗力暴涨,毕竟跟着一起杀人放火抢钱抢女人是那些将领们都欢迎的,做咱大清的八旗朝鲜明显比保卫李家更快乐。所以留守汉城的五千八旗满洲和一万五千八旗朝鲜,事实上依旧保持着对李家的优势,李家那据说十万大军只能依靠山区固守而且守得摇摇欲坠。

想要他反攻……

那得给他画一个大饼。

先派一个营过去,然后告诉李家后面还有一个军正在陆续海运中,但多尔衮与李自成决战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他可以先反攻。

让这个营到战场上去先获得一场胜利,鼓舞起李家的斗志,让他的那十万大军先反攻汉城,无非就是多死点士兵,李家也肯定不会在乎士兵死多少,然后慢慢隔段时间送一个营过去,保持着他们的斗志,让他们当炮灰消耗清军实力,同时也给朝鲜人减减丁,反正最后是肯定帮他们夺回汉城的。

但时间会久一些。

死的朝鲜人也会更多一些。

至于郑成功做援朝军统帅,郑芝龙没有反对,他也知道就凭自己儿子的文采是考不上进士的。

就这样援朝军启程。

南安伯世子郑森被监国赐名郑成功,然后率领一个步兵营和一个配属的骑兵哨,准确说是一千战车步兵和两百轻骑兵组成的援朝军,在大明海军战舰的护送下,从南京下关码头伴着送行的鼓乐声开赴朝鲜。

“一个营,忠勇侯真是……”

黄得功感慨道。

“无耻!”

杨庆再次给他补上一个词。

黄得功干笑了一下。

“我对救朝鲜没兴趣,我只是对朝鲜人如何死得更多些感兴趣。”

杨庆说道。

“总长,淮安守将奏禀,给李自成运粮的漕船带回五千伤兵,说是李自成请朝廷代为照顾的,淮安守将请示是否接纳。”

一名军官走到他身旁行礼说道。

“接纳,送到扬州的救护站!”

杨庆说道。

他在扬州设立的救护站,目前还有数万顺军伤兵,也不在乎再多接纳一些,实际上伤好的顺军绝大多数也没再回去,只有极少数返回北方,留下来的全被杨庆改编成民兵,然后送到淮南屯田。甚至还有一些跑回去连家人都接来的,说到底和干旱战乱的北方相比,南方哪怕是淮南也算好地方了,因为顺军和清军之间的战争,这段时间南逃的难民数量再一次暴涨,他们全都被杨庆塞到了淮南这片因战乱而荒芜的土地变成民兵。

“李自成打得不顺啊!”

黄得功说道。

的确,五千伤兵代表的是一万伤亡,而这还不算死在路上的,也不算轻伤可以勉强能继续战斗的,如果都算的话,这五千伤兵代表的是至少一万两三千的伤亡。很显然李自成这一次进军北京的道路,并没有上一次那么容易,不得不说这很让人无语,那些在保卫大明江山时候几乎望风而降的官员士绅们,现在保卫异族入侵者时候,居然一下子变成了誓死不屈的勇士。

他们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他们当初哪怕拿出现在一成的力量抵抗,也不至于会有今天啊!

“李自成打到哪儿了?”

杨庆问那军官。

“回侯爷,已经到达北都。”

那军官说道。

“他成蛇成龙,就看这一战了!”

杨庆深吸一口气说道。

北京。

“开火!”

张鼐挥刀吼道。

在他身旁一百多门红夷大炮一字排开对准朝阳门喷射火焰,一枚枚实心弹呼啸飞出,瞬间消失在笼罩城墙的烟尘中,而在同时城墙上还击的炮弹也不断在天空划过,然后在炮群附近打得泥土飞溅。

而同样划过天空的,还有一道道大角度落下的烟迹。

这是臼炮的炮弹。

杨庆友情赞助了十二门臼炮给李自成,不过炮弹得老李自己买,而李自成咬着牙购买了两千枚给他造成过严重伤亡的开花弹,之前从来没拿出使用过,现在全都用于反攻北京,那一枚枚大角度落下的炮弹,在城内爆炸并制造出一道道滚滚浓烟。不过这座城市太大了,这样的开花弹最多只是心理威慑,很难造成太大破坏,别说是区区两千枚黑火药的二十斤开花弹了,就是现代的重炮想毁掉这座巨大的城市也得耗费无数炮弹。

当然,在这个时代,这样的炮击仍旧算得上壮观。

即便在欧洲这也是令人惊叹的。

“殿下,您的力量令人震撼!”

汤若望站在李自成身旁,用他那带着异国腔调的汉语说道。

李自成没有回答。

“但可惜,您的军队没有信仰!”

汤若望紧接着说道。

“您的臣民同样没有信仰,所以当鞑靼人入侵的时候,他们才会可耻地选择了投降,没有信仰的军队没有忠诚,因为他们心中没有对神灵的畏惧没有对死后世界的畏惧,当地狱的烈焰在等待背叛者的时候,他们才会懂得忠诚的可贵。”

他继续蛊惑李自成。

“那你的上帝能告诉我杨庆为什么杀不死吗?”

李自成带着一丝嘲讽说道。

最早把GOD一词译成上帝是利玛窦,汤若望延续这种译法,但后来随着他们在中国传教的中断一直到清末才再次确定,最终昊天上帝专用的上帝一词被雅威鹊巢鸠占。

“他是魔鬼!”

汤若望很干脆地说。

“他是恶魔的爪牙,在欧洲我们通常称他这样的为吸血鬼,他们吸食活人的鲜血,拥有漫长的寿命,强大的力量和敏捷的身体,狡猾,奸诈,通常知识渊博,他们出没于特兰西瓦尼亚的山林,而且用普通武器根本杀不死,必须砍下他的头或者用木桩刺进他的心脏才能杀死。但他们害怕圣水和银器,畏惧十字架,并且在教会的围剿下已经消亡,不过仍旧有一些十分强大的吸血鬼逃走,杨庆很显然是一个强大的吸血鬼,他从东欧的山林中逃到了东方,而上帝赋予您的伟大使命就是消灭他。”

他接着说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杨庆是什么。

如果说杨庆是吸血鬼,但这个家伙在阳光下是可以活动的,这一点令他很茫然,所有黑暗生物明显都是惧怕阳光的,好在他也知道李自成不可能知道真正的吸血鬼是什么样子。

“可我从没见过他吸血啊!”

李自成饶有兴趣地说。

“他们都很善于伪装,会在黑夜里化为蝙蝠,这也可以解释他那些可以飞行的传说。”

汤若望说道。

“看来下次见面我得准备一杯鲜血来招待他了!”

李自成说道。

就在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他四周一片欢呼,李自成急忙抬起头,就看见远处被灰色尘埃笼罩的城墙上,出现了一大片明显的异色,伴随一阵风刮过,一片十几丈宽的豁口赫然出现……

“进攻!”

他拔出刀吼道。

几乎同时列阵的顺军发出海啸般的吼声,以填壕的死兵为前锋,后面全身重甲长刀的突击队,再后面普通的步兵,恍如一片席卷而前的潮水般开始冲锋。而也就在这时候朝阳门打开,东便门打开,东直门打开,反击的清军骑兵汹涌而出直冲顺军,紧接着两翼顺军骑兵向前,双方骑兵很快撞在一起。然后填壕的顺军死兵迅速填出攻击通道,突击的步兵顶着城墙上的子弹炮弹和利箭疯狂地冲向缺口处。

而缺口处密集的清军步兵同样汹涌而出。

步兵的血战开始。

真正的血战。

双方士兵以几乎转身都困难的密度拥挤在一起互相砍杀,扭打甚至用牙齿撕咬,在互相能用唾沫吐到的距离用弓箭火枪互射,死尸一片片不停倒下,后面的人继续踏着死尸向前继续以同样方式制造更多死尸,甚至纯粹以拥挤推倒对手践踏在脚下。

他们的鲜血很快浸透干燥的地面并且开始向着四周流淌。

而在突破口两侧无数飞梯也搭上,举着盾牌的顺军士兵沿着梯子向上进攻,他们头顶的清军和士绅武装则拼死阻挡,在不断落下的炮弹中用各种守城器械攻击着,顺军的死尸也在不断坠落,但在后面还有更多顺军冲过护城河加入对城墙的进攻。

很快护城河被鲜血染红,城墙被鲜血染红,密密麻麻的死尸下方,大地同样被鲜血染红。

这里是大明的都城。

但无论守卫者还是进攻者都不是明军。

至少不是真正的明军,永乐皇帝修筑这座宏伟的城市时候,估计没想过两百多年后,在这里会有这样一场血战,他们朱家两个最主要的敌人居然会在北京展开一场,几乎可以说北京建城史上规模最大的攻防战。

二十万顺军对十万清军。

当然,后者里面只有一半是真正的清军,至于剩下那一半……

第一七五章 那就玉石俱焚吧!

“快,都快点,为了咱大清,为了摄政王,跟那些贼寇拼了!”

冯铨疯狂地吼叫着。

在他前面大批由官员家奴组成的衙役,正如狼似虎般冲进街旁的民宅里拖出一个个女人和小孩,在她们的哭喊声中捆起来。而在这些衙役身后还有无数这样的女人和小孩,就像牲口般串起来,在哭喊中被那些家奴的鞭子驱赶着,一点点地跟着向前行走着。同样在此时北京城內一条条街巷中,那些咱大清的文官们正带着自己的家奴,以同样的方式在阖城搜捕女人和小孩,然后把她们驱赶到……

“让你们进宫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是咱大清摄政王爱护你们,你们这些刁民别不识好歹!”

冯大学士吼道。

她们的目的地是皇城。

准确说是大明门与承天门之间那片狭长的御街,至于以后风吹日晒雨淋怎么办,那个官老爷们不会管的,实际上她们的吃喝都很难说有没有人真心管,毕竟城里粮食不多,光养活军队都撑不了多久。

“老爷,求您开恩,妾身棋琴书画无不精通,愿给老爷为奴为婢!”

一个女人突然扑倒在冯铨脚下哭喊道。

同时她仰起头看着冯铨。

她应该出身不错,虽然脸上满是污垢,但看得出皮肤白净,容貌算得上姣好,两道泪痕更是楚楚可怜,然而……

“滚,贱人!”

年轻时候就感受过男人好处,那也曾经是一个美男子的冯大学士,毫不客气地抬脚把她踹翻在地上,紧接着一名家奴抓着她头发拖到一旁拿绳子捆上。那女人还想哀求什么,但毫不客气落下的鞭子,让她终于明白这世道女人算个屁,没杀了吃肉就算她运气好了,人家想玩女人那里一串随便拖过来就行。

琴棋书画……

蓦然间天空一声呼啸,紧接着一个东西落进远处一座府邸的绣楼,瞬间那绣楼在爆炸中粉碎,硝烟和尘埃迅速升起。

冯铨用阴郁的目光看着那里。

突然间一个年轻男子从院子里冲出,还没等那些同样看着这一幕的家奴反应过来,就拿着棍子怒吼一声直奔他而来。

蓦然间破空声响起。

紧接着那男子胸前被利箭贯穿。

看着他一脸悲愤倒下,冯大学士擦了擦头上冷汗,转过身冲着不远处的八旗军官媚笑着点头表示感谢,在他身后一个女人哭喊着扑到那男子的尸体上,就在同时一个中年男子被家奴拖出来。

“快点,上城墙!”

冯铨说道。

“不去这就是你的下场,你的老婆孩子统统以通匪斩首!”

他紧接着面目狰狞地补充。

那男子看着地上的死尸,看着自己被绳子捆着的老婆孩子,带着悲愤的表情低下头,麻木地站到了一队壮丁中,旁边的清军军官猛然一鞭子抽在一名壮丁身上,另外几名清军踢了几个壮丁,这支壮丁队伍就像行尸走肉般走向城墙。

此时向城墙上缺口进攻的顺军已经被打退。

尽管顺军攻势凶猛但也没用。

因为多尔衮手下还有神军这种特殊种类呢!

数十名神军勇士身上背着火药包冲进混战的士兵中,硬生生用这种无差别攻击炸退了顺军,就连那缺口都已经被清军士兵用死尸和各种木料石头之类迅速堵死。

但顺军依然在大炮支援下继续强攻。

毕竟李自成在兵力上有绝对优势,而且火力上同样也是如此,有着运河和后方杨庆这个物资供应商和大把银子,李自成要什么都能从江南买到。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进攻,为了避免八旗军的损失太大,在冯铨建议下多尔衮很爽快地采取了这种聪明的办法。由那些文官和他们的家奴充当捕奴队,然后抓城里的壮丁当炮灰,把壮丁的老婆孩子关进皇城由八旗军看着,顺军攻破城墙他们就杀光这些女人和小孩。

以此逼迫壮丁作战。

而城里有五万八旗,五万包括神军在内的顺天士绅武装,足够确保对整个北京城的控制。

他们还可以在城内抓出二十万壮丁。

既然这样就和李自成拼意志吧!

用这些壮丁的血肉消耗李自成的进攻力量,而此时各地士绅都在组织自己的武装准备增援北京,实际上就连八旗满洲的主力都调出北京给了多铎,用于以后的反攻,姜瓖和蒙古军也在对刘宗敏进行最后的围剿,只要多尔衮能在北京死守半年,那么不仅仅是这些,就连漠北蒙古的各部都得到其邀请。

虽然有多少会来还很难说。

但肯定会有来的,毕竟那些牧民同样渴望南下发财。

多尔衮就是拖。

他很清楚决战自己毫无希望,哪怕加上蒙古盟友,他的入关军队也不过十万,而且其中三万八旗朝鲜,这些人的战斗力不会比姜瓖这些人的部下更强,剩下全是投降的。这些军队将领肯定和他一心一意,但那些士兵面对他们的旧主能有多少战斗意志就很难说了,而他的优势是那些士绅把他当救命稻草,只要他在北京坚持住或者说拖住李自成,各地士绅都会看到希望起来争取他们的主圣臣贤时代的,同样那些异族也会看到洗劫中原花花世界机会。

总之他的潜在盟友众多。

但这些人都需要时间,需要足够的信心,那么他死守北京,拖住李自成就会给这些人时间和机会。

然后等李自成筋疲力尽的时候反击。

这很冒险。

但多尔衮也没别的选择。

他这次南下就是死中求活,对朝鲜的进攻只是为他补充了兵力,但贫瘠的朝鲜没给他多少粮食,晋商的粮食走私断绝,失去外来补充的咱大清自己产不出足够粮食,去年冬天就是靠吃朝鲜人老弱才挺过来的,今年的严寒和干旱更严重,这样下去他们会被活活困死的。

为了生存下去他们只能向关内扩张求一条生路。

这是一场命运的豪赌。

“但就是这粮食不够啊!”

原本历史上和冯铨死对头的陈名夏说道。

“不够?”

冯铨狞笑着说:“这不是粮食?”

陈名夏一开始没明白,但当目光顺着他看的方向,落在那些女人和小孩身上后,紧接着倒吸一口冷气,他用震撼的目光看着冯铨,然后再也没说什么,带着自己的家奴径直走到前面一处紧闭的院门前,毫不客气地砸开闯了进去,很快里面就传出了女人的哭喊声。

“那就玉石俱焚吧!”

冯大学士挥舞双臂癫狂地吼叫着。

他并没注意到,此时在他不远处的阴沟里,一双眼睛正在污水的恶臭中透过石板的缝隙,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些女人在哭喊中被押往远处的皇城。

在冯铨带着家奴和那些充当威慑的清军走后,这双眼睛的主人小心翼翼地在污水中向前爬行,好在头顶的石板到处都是缝隙,所以里面的空气还算流通,否则这样的环境非把人熏死不可。他就这样一直爬到了这条阴沟的出口,然后在这里等到了夜幕的降临,在确定四周无人之后,推开面前一具泡发了的死尸,迅速进入外面的排水沟,沿着水沟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游动,不时推开一具具挡住自己的尸体。因为粮食匮乏,实际上这座城市每天都有大量的贫民饿死,顺军围城后更不会有人清理,别说这些水沟了,城里的街巷里死尸都是最不稀罕的。

包括一些被清军jian杀的女人。

这座城市在顺军围城后,实际上已经沦为魔巣,如果说李自成进北京后主要折磨官绅,现在清军进城后倒霉的就是平民百姓了。

这个人很快到了德胜门水关。

顺军一直是以对东面各门的进攻为主,其他各面都是警戒而已,这里守卫的清军数量不多,也没什么人注意城内,他迅速隐入水关涵洞的阴影中,这里的水深没顶,甚至还有几具死尸堵在铁棂前。他退到岸边解开背囊,拿出专用的潜水服穿上,这东西实际上是一个密封的头套,上面连着一个皮管,皮管上有浮木可以漂浮,因为皮管长度有限最多也就能在水下一丈。不过用于这种水关足够,潜入水下后他用手很快摸到了淤泥下锈蚀的铁棂,用携带的精制钢锯开始在水下两米深,在加上一尺深的淤泥下锯这些多年没换都快锈成烂木的生铁。

很快一个足够他进出的洞口就锯了出来。

他浮出水面吃奶疙瘩补充体力。

休息够了后扒开淤泥倒退着钻进了涵洞內,露出水面后小心翼翼地扯过后面皮管,而涵洞里面保持内外水位的水闸是半开的,他直接从水下潜过去就到了外面的铁棂前,通过这道铁棂就是护城河。

他按照刚才的步骤很快锯开洞口钻了出去。

城墙上毫无察觉。

他悄然游过护城河,隐入对岸的荒草中,匍匐向前借助荒草掩护一点点远离城墙上的视线,直到出去十几丈才爬起来,收起潜水服躬着腰迅速向前离开了这座城市,十几分钟后他遇上了一队巡逻的顺军士兵。

“锦衣卫北都站站长徐诚求见秦王!”

他掏出腰牌对着那些愕然的士兵说道。

(潜水服《天工开物》里就有,大致上就是那样,不过上面是专人看着,而且能水下看东西,沿海采珍珠用的。)

第一七六章 理想国

“闯王,咱们不能再给杨庆当枪使了!”

李岩恳切地说。

“他很明显是想让咱们和多尔衮拼命互相消耗,而他在后面整军经武准备到最后坐收渔利,无论他给咱们照顾伤兵还是提供粮食军火,无非就是哄着咱们打下去,最终我们和多尔衮无论谁输谁赢他都是胜利者。

咱们不能再按照他的路走。

必须跳出这条沟!”

他紧接着说道。

李自成坐在那里默然不语。

那个锦衣卫给他带出了关于城内的宝贵情报,话说他也没想到这次北京城里的士绅如此强硬,上次几乎可以说轻而易举地拿下这座城市,给他造成了严重误导,之前预计中虽然不会像当初那么容易,但也仅仅是需要一番大战而已。然而现在看起来这不仅仅是大战,而且还得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血战,这对他不利,就算他打下北京也得损失惨重。而他在经过了南下和沿途作战后,实力已经受到了严重损失,不说南下的战斗中各地加起来逾十万的伤亡,就是从徐州返回北京的沿途也死伤超过两万,二十八万大军剩下二十六万,扣除向冀东和保定进攻的,参与对北京进攻的也不过只有二十万。

城内十万守军。

再加上二十万被逼登城防守的青壮。

双方实际上的实力已经没有太大差距,而且人家是防守,如果仅仅五万清军他有十足把握,但现在他已经没有把握了。

“闯王,咱们何必争夺北京?”

宋献策说道。

这时候牛金星作为大明皇帝的看护人撤到洛阳,他就是李自成身边谋士的首领,不过李自成身边也没几个谋士,就他和顾君恩,还有比较有谋略的李岩,剩下就是些光知道杀人放火的武将了。至于原本在北京接收的那些明朝大臣,这时候李自成哪还敢用,跟着南下的都撵到洛阳,留守北京的都投降多尔衮,另外还有汤若望算半个谋士。

这个传教士还是能给李自成提一些有用建议的,只要他不拿上帝蛊惑李自成,那么就算一个合格谋士。

“何意?”

李自成说道。

“北京的价值只在于这是都城,没有这一点就是个边疆军镇,周围既没有良田沃野,也没有充足水源,和西安没有本质区别,尤其是现在连粮食都不够,经历多年战火后人口也没多少了,它又比西安强多少呢?”

宋献策说道。

李自成明白了他的意思。

放弃和多尔衮争夺北京然后撤回到关中去。

“但关中更缺水啊!”

田见秀说道。

“的确,如果说北京干旱,产不出足够的粮食,那关中就更干旱更产不出粮食了,北京至少还可以做到勉强维持,但关中连勉强都难。”

“但咱们有这个啊!”

宋献策拿着一个地瓜说道。

李自成的第一批地瓜推广就是在顺天府,绝大多数在北京周围,他们离开北京前就已经插秧,现在虽然还没到秋天,但返回的他们就已经惊喜地发现地里结满小孩手臂一样粗的地瓜了,这几天顺军士兵的军粮很大一部分就是到处扒地瓜吃。这东西在干旱贫瘠的土地上,产量之惊人仍旧让他们愕然,既然在顺天府一带能有如此产量,那么在渭河平原上同样不会太低了,甚至在秦岭的山区都能种植,以地瓜完全可以维持粮食自给。

“更何况咱们还有皇帝,只要皇帝在手,那杨庆就得每年给咱们那一百万石粮食,他要敢不给咱们就把皇帝给他送回去,看他还如何捧着他那小情人逍遥快活。”

宋献策接着说道。

“但北京不保就是整个北直隶不保,甚至河南,山东都不保。”

党守素说道。

“那就不要了!”

宋献策说道:“我们没必要再继续和那些士绅纠缠下去,他们既然喜欢多尔衮,那就满足他们的要求。

闯王想建人人平等的大同之国,那咱们就到关中去建,咱们有几十万兄弟,关中还有大量遗民,士绅基本上被咱们在之前杀光了,也不用担心什么,向北夺回山西,向南控制汉中,咱们在这块土地上建大同之国。咱们还尊着那朱家天子,但陕西山西乃是崇祯给闯王的封地,这就算是秦王就藩了,让那皇帝下旨西狩,命令杨庆去打多尔衮收复北京,咱们在关中建咱们的大同之国控制洛阳和太行山各口,坐看他和多尔衮拼命。

反正多尔衮肯定南下。

没了江南供应的粮食,多尔衮在北京也养不活军队。”

“但其他兄弟怎么办?李来亨和郝摇旗还在关宁,刘宗敏还被困忻州,高一功还在徐州,我们撤退他们怎么办?”

党守素说道。

“他们很好办,高一功暂时守住徐州维持黄河与运河航运,以后若多尔衮南下就把河南送给杨庆,他撤回洛阳,把杨庆的地盘扩展到黄河,也算咱们对得起他了。刘宗敏那里更简单,咱们肯定要拿下山西,咱们和晋商还有姜瓖的仇肯定要算一算的,张天琳和那些老兄弟不能白死,咱们从北京撤退出飞狐道入山西,正好先拿姜瓖开刀。

灭了他之后再会合刘宗敏南下血洗山西各大晋商家族给张天琳报仇。

然后夺回山西与关中连成片,整个西北全是咱们的地盘,咱们的几十万兄弟守住这两省轻而易举,至于李来亨和郝摇旗海运到天津就行,而咱们的水师可以送给杨庆,以后水师也没用了,从杨庆那里交换粮食,只要他不把河南丢给多尔衮,那这些粮食就可以和唐朝时候一样运输到洛阳,然后从洛阳陆路运输陕州。”

李岩说道。

李自成在犹豫。

很显然他也知道,这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

他的确自信能赢,但得付出难以承受的损失,然后就该杨庆反击了。

说到底这天下三分,他的敌人不只是多尔衮,杨庆也不是不会北伐中原的,他和多尔衮的拼命最后的确便宜了杨庆,退守关中依靠地瓜经营秦晋,让出中原让杨庆和多尔衮斗,自己坐山观虎斗是最好的。

虽然他要丢掉北直隶甚至河南山东。

但这些地方士绅蜂起的反抗,实际上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他收复的只是运河沿线而已,以山东为例沂蒙山区向东除了登莱其他全降清,直隶从保定向南一直到黄河也全都降清,就连河南都有降清的。而包括蓟州在内冀东除了山海关那点地方其他全都降清,多铎在卢龙隔断李来亨和郝摇旗,后者只能通过海上与他联系,所以他就算最终打下北京,对这些士绅武装也要进行清剿。

那时候杨庆能忍住才怪呢!

至于皇帝……

乱军中死三个半大少年还不简单?

他想建立理想中的国度,关中也是最适合的,因为关中士绅基本上被他差不多杀干净了,而且人口锐减后均田也不会遭遇反抗,剩下也就是山西还有些晋商武装,但他的几十万大军压到山西,晋商瞬间灰飞烟灭。再就是还有些特殊种类,但特殊种类同样扛不住他的几十万大军横扫,剩下守住洛阳,守住太行山各口就可以保住这片地盘。

把多尔衮丢给杨庆。

好歹他这边还有个皇帝,以皇帝下旨西狩,他顶着崇祯封的秦王就藩秦晋两省,命令南京的监国负责收复北京,然后以送回皇帝逼着杨庆每年继续交保护费。

每年有一百万石的外部粮食供应,他基本上就能和部下军队再加两省百姓支撑过最初,然后在山西和陕西大规模推广地瓜,不出两年基本上就能自给,此时这两省因为常年战乱和饥荒已经没多少人口,另外他在西安还有不少存粮,这是原本供应汉中各军的,更何况他还可以把这一带的地瓜全带走。

总之这个计划没问题。

就是……

他很不甘心啊!

“闯王,趁着此时咱们实力尚强,多尔衮不敢追击,撤退还没有什么危险,若继续攻城不断损失下去,咱们就算撤退也难保安全了!”

顾君恩说道。

“请闯王速做决断啊!”

宋献策,李岩齐声说道。

“你们之意呢?”

李自成看着其他将领。

“闯王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刘体仁说道。

其他田见秀,党守素,张鼐,贺锦,谷可成,甚至明军出身的左光先等将领纷纷表态,他怎么决定他们就怎么做。

但事实上刘体仁那个去字已经代表了他们的态度。

这些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很清楚北京这样的坚城和一群不准备投降的守军,对于进攻者意味着什么,别的不说就算能打下来三分之一的伤亡也必不可少,实际上次进攻就阵亡超过三千,连受伤的近七千,这仅仅是一次进攻。

尤其是那些背着火药包撞进人群引爆的家伙太让人震撼了。

他们都是流寇出身。

这里面所有人都是跑遍几乎整个北方战场的,他们才不在乎再换个地方呢!而且他们对北京也没感情,他们绝大多数都是西北人,反而对关中更喜欢。

所有人都看着李自成。

“先把所有地瓜全挖出来,就算走也不能把这个便宜多尔衮。”

李自成说道。

第一七七章 猛兽出笼

李自成的突然转向,让杨庆感觉自己瞬间变成了杨白劳。

老李走得很飘然。

事实上这时候他能主动撤军,多尔衮就已经是烧香拜佛了,所以原本历史上顺军被追着打的情况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多尔衮要是敢出北京城就不是他追着李自成打,而是李自成追着他暴打了。

李自成一边继续围困北京,一边把周围的地瓜全刨出……

就连地瓜秧都晒干了。

可以说什么也没给多尔衮留,就连地里其他庄稼都收走了。

他顺便还把周围几个小城攻破……

他有二十万大军,进攻北京的确太难,但周围那些小县城基本上挡不住他的一波攻势,带着红夷大炮的顺军轻松轰开周围各城,然后将里面的士绅全部杀光,将那些老百姓全部强行带走。

毕竟关中人口不多。

他需要移民填充很多地方。

另外尤其是缺女人。

顺军在北京周围大肆抓捕女人然后派兵强行押往飞狐道。

而多尔衮对外面一无所知,他只是在北京城里天天忍受城外飞来的炮弹,偶尔顺军还会发动一下攻势吓唬他,至于多铎倒是知道李自成在做什么,但他也没胆量出来招惹李自成的二十多万大军,尤其是他背后还有关宁的李来亨两军,最终只能坐视李自成泄愤一样在顺天各地制造一桩桩令人发指的惨案。

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个月。

期间就连宁远和山海关的顺军都由李自成的水师运到天津,而原本进攻保定的也撤回,李自成在北京最终集结起了近三十万大军,在杨庆给他的最后一批军粮到达后,带着女人和粮食浩浩荡荡进入飞狐道奔蔚州。

多铎率领部分八旗满洲试图攻击他的后卫,结果却被李来亨给暴打了一顿。

然后多尔衮擦着冷汗和北京士绅欢庆他们的胜利时候,到达蔚州的李自成兵分两路,一路南下直插正在忻州围殴刘宗敏的姜瓖和蒙古军后背,一路向西直扑姜瓖的老家大同。

他是近三十万含恨而来的精锐军团啊!

姜瓖和蒙古联军吓得仓皇南逃。

田弘遇攻破大同血洗全城,无论官绅包括姜家全家一个没剩统统都杀光,姜瓖留守大同的哥哥被直接千刀万剐,然后顺军驱赶城中百姓,南下离开大同,这时候李自成已经与苦战到还剩一万多人的刘宗敏会合了,都已经被怒火烧得快心理变tai的刘宗敏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他的一万残兵为前锋直扑太原。

太原之战已经开始。

“他怎么这样呢!他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呢?”

杨庆很受伤地絮叨着。

他还指望李自成和多尔衮在北京血战半年,然后他躲在后面继续猥琐发育呢,转眼李自成不给他继续当这个肉盾让他自己面对多尔衮了。

“他又不是傻子!”

张嫣无语地说道。

“他血战半年死伤十万打下北京,你这边整编出三十万大军,打出讨逆旗号浩浩荡荡北上,他除了同样西逃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既然最终都是这样的结果,那他为什么不现在就直接去关中,把多尔衮丢给你呢?我倒是很想看看,你究竟该如何应对目前的局势?

话说京营三个军可是有两个在南边回不来,重新整编的各军就完成了三个,据我所知这段时间你光裁撤的军队就超过十万了吧?仗着前面有个傻子给你挡枪,放心大胆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结果一转眼傻子突然不做傻子了,人家学聪明了,而你一抬头对面多尔衮磨刀霍霍了,这真是太有趣了!”

张嫣很没有太后形象地趴在床上开心地笑着。

杨庆毫不客气地给她一下。

“请注意你的身份!”

他没好气地说。

“奴家身份只是忠勇侯的外室,忠勇侯今夜是否垂怜?”

张嫣翻身以手支腮,另一只手拉着他的小胡子娇媚地说道。

“不了,今晚垂怜你女儿!”

杨庆说道。

他和圆圆早滚在一起了。

原本之所以克制,只是因为张嫣做梗,但把张嫣收服后,杨庆已经不需要顾忌这个,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还不知道自己干妈已经先行一步的圆圆日常调戏杨庆,结果被他硬生生按倒,在她惊慌地阻挡中也就那么硬生生地上了。

可怜圆圆至今提心吊胆呢!

“哼,滚去找那个小妖精吧!”

张嫣不满地踢了他一脚说道。

杨庆一把抓住她脚脖子,看了看桌子上的自制钟表……

这东西万历年间就传入中国,以他的知识水平当然不至于不搞个钟表作坊,实际上大明自制的超过欧洲的,甚至已经基本上接近于完善的钟表,事实上不需要杨庆,大明本来就能造,欧洲传教士曾德昭一六四零年返回欧洲所写的中国游记中就记载了中国人自制自鸣钟,而且丝毫不比欧洲制造的差。

“玛的,或许可以让你女儿先等等!”

杨庆看着指针,然后看了看躺在面前的太后,说完一下子扑上去,紧接着太后的娇笑声响起……

第二天从圆圆身上爬起来的杨庆一脸凝重地出现在参谋总部。

“诸位,形势危急啊!”

杨庆对着沙盘说道。

这个沙盘堪称国宝级别,完全按照两淮地形制作,北起黄河南到长江西至秦岭,除了这家伙脑子里突然多出的记忆外还有那些将领的参与,而负责在他指导下制做沙盘的,是刚刚被任命为大都督府装备部侍郎的宋应星。

老宋是江西人,之前是亳州的知州。

他没中过进士。

他是从举人直接经吏部铨选然后任职的官员,从教谕一步步爬到了知州。

当然,必须得明白,他有这样特殊待遇并非他有奇才,而是因为他曾祖是徐阶的亲信,当到和之前史可法一样的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死后被追赠太子太保的宋景,而他老师是布政使,他学校校长是豫章社这个和复社齐名的江西地方社团大佬,尽管这只是一个文学社团,但是……

它是研究八股文文体的啊!

也算世家子的老宋端坐一旁,看着杨总长手拿小木棍,指着沙盘上的一座木制小方城,那方城上一面小三角旗上两个字:

沂州。

“派个人去告诉柏永馥……”

杨庆说道。

“报!”

一名军官突然进来行礼说道:“禀忠勇侯,柏永馥在沂州向建奴献表投降,建奴封其为忠勇公,并以其为山东总督,另外多尔衮任命前蓟州监军道王鳌永为山东巡抚,并由觉罗巴哈纳率两万清军随其南下已至济南。孔氏族人孔兴清自称前衍圣公孔胤植之侄于曲阜起兵,与兖州及东平各地士绅驱逐秦王所署官员向建奴投降,并扬言孔胤植之死乃……”

那军官没敢接着说。

“乃什么?”

杨庆很严厉地问道。

“乃忠勇侯所为,假托尼山剧盗杨丰洗劫孔府杀孔家满门。”

那军官小心翼翼地说道。

“哼,丧心病狂!”

杨庆怒斥道。

“既然如此就不用再跟这些汉奸多说什么了,第四军登陆海州,务必夺回沂州,骑兵军与第五军沿运河向北攻鲁西,务必夺取东平,这个孔兴清敢冒称衍圣公之后并投敌为汉奸亵渎孔夫子之名,拿下曲阜后凌迟处死。”

他紧接着说道。

“那高一功那里怎么办?”

一名参谋说道。

这些参谋都是从各军提拔,其实主要是那些将领的子侄,在军校还在筹建中的情况下,也只能用这种方式突击培养参谋人员了,这也是巩固杨庆与那些将领的同盟了,好在这些年轻人都处于容易xi脑的年龄,杨庆自信会把他们变成自己的狂信徒。

“高一功?”

杨庆说道:“难道他不是朝廷的镇将?此时秦王那里音信全无,他自然也要纳入大都督暂管,命令他和吴国贵一起攻沂州,他敢不听小心本侯给他断粮。”

那些参谋们迅速起草命令。

紧接着这些命令送到杨庆面前,杨总长迅速签名盖章,然后驿马会把他们送到各军。

吴国贵部下由关宁军整编的第四军就在南京整编,直接到下关码头等待黄斌卿的舰队从崇明赶到装船就行,从这里启程到海州用不了多久,那里虽然在柏永馥控制下但肯定挡不住吴国贵。而基本上他到海州时候高一功也该向沂州进攻了,因为粮食供应被杨庆卡脖子,高一功肯定不会不听话的,这样两路大军向沂州进攻,就算巴哈纳到达与柏永馥合兵也没用。

两万清军?

吴国贵一个军两万,高一功全军五万,正好给他俩送菜。

至于沿运河而上的高得捷所部骑兵军,再加薛去疾的第五军,步骑合进鲁西那些士绅武装轻松扫荡,就是再来两三万清军也不怕。薛去疾是黄蜚部下,原本和杨庆一起血洗锦州的参将,黄蜚入大都督府后,他接管其部,原本历史上和黄蜚一起抗清兵败被杀的。

而黄蜚所部和曹友义所部,就整编出了这三个军。

这也是新完成整编的第一批。

不得不说李自成搞得杨庆多少有些狼狈啊!不但两个主力军在南线没回来,剩下要么在整编中,要么已经被裁撤,能够立刻投入战场的也就这三个军和一直在前线的第一军了。

第一七八章 北伐中原

“黄河!”

杨庆指着沙盘说道:“必须推进到黄河,第一军立刻沿黄河北上,既然开封城已经被毁,那就直接抢占郑州好了,不用管袁宗第那里,派人去告诉他,我们不会过虎牢关,但虎牢关以外归咱们了。”

内阁大佬们面面相觑。

紧接着他们全都点头表示满意。

“但是否该迎回圣上了。”

张国维说道。

很显然他们也想捞一笔。

现在杨庆的飞扬跋扈其实就是因为这家伙控制了监国,虽然没有皇帝的日子的确很逍遥快活,但和限制杨庆的权力相比,还是迎回皇帝更加划算些。哪怕目前的局势下,就算迎回皇帝也是当杨庆的傀儡,但终究有了操作的余地,年轻的皇帝肯定不会甘心一直当傀儡的,他们就可以和皇帝结盟与杨庆斗了,现在就是想斗都没法斗啊!人家是订婚的准两口子,他们根本插不进去啊!

“迎,当然要迎!”

杨庆说道。

“大行皇帝山陵已成,陛下理应南归以尽人子之责!”

他紧接着说道。

崇祯的坟只能建在南京了,至于他老婆以后再迁来,按照礼部选址就在钟山上,和孝陵相距不远,突击几个月终于建成,陵号也已经确定为安陵。他一辈子也没过几天舒服的日子,最后更是妻离子散辗转流离还死于谋杀,这也算是让他安息了,至于庙号烈宗,和原本历史上一样这也是张慎言提出的。

只不过原本历史上弘光对他哥不是很有好感,最后改成了不是那么好的思宗。

有功安民曰烈,秉德尊业为烈。

追思前过才曰思。

由此可见弘光对他堂兄的怨念。

至于迎回皇帝……

那个纯属幻想,要是没有每年一百万石粮食,或许李自成会考虑一下接受些交换,但有这些粮食就根本别指望了。李自成又不傻,他能从江南要粮食不就因为手中有这样一个特殊的人质吗?没有皇帝在手,杨庆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每年给他一百万石粮食?

现在李自成更需要粮食,所以只要李自成的政权不崩溃,朱慈烺就别指望逃出魔爪了!

既然这样就做一下秀好了。

“此事该由礼部主持……”

杨庆说道。

紧接着他再次被打断。

“禀忠勇侯,李自成攻破太原并血洗城内官绅及商人,蒙古军向东逃往直隶,姜瓖及太原商团残部向南溃逃泽潞,李自成扫荡山西向南出霍州,并以刘宗敏镇守太原,李来亨镇守蔚州,分兵镇守太行山各关。清虏多铎部南下,北直隶各地望风而降,估计此时已临黄河,袁宗第送圣驾往西安,分兵据守河阳及郑州。”

一名参谋报告。

“望风而降,又是望风而降,两年前他们望风而降迎李自成,如今又望风而降迎建奴,这就是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大明养士三百年,就养出这么一群狗东西?”

杨庆不胜感慨。

那些文臣们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他们现在对咱大清还不是很了解,不知道咱大清的好处,毕竟因为朝鲜剃发易服一事,江南士绅对多尔衮普遍不感兴趣。这些家伙对朱家的确没什么忠心可言,对于投降异族其实也没多少抵触心理,说到底老祖宗又不是没干过,但剃发易服这种事情超出他们容忍的底线了。所以原本历史上长江防线一夜崩溃,但清军剃发易服后却要面对江阴的宁死不降和东南持续多年的顽强抵抗,说到底江南士绅不在乎王朝更迭,不在乎异族统治,但对于文化传承,对于祖宗留下的东西还是很在乎的。

“忠勇侯,凤阳府奏报,敕使至凤阳。”

又一名参谋禀报。

“送来吧!”

杨庆和史可法等人互相看了看然后说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建奴入关窃据北都,张逆北犯欲窥汉中,朕以西方不安,故西巡以安百姓,秦王就藩西安,率部护驾,关东之事悉委之南京监国,南京群臣以监国号令北伐收复北都……”

浦口码头,龚鼎孳宣读圣旨。

不过此时的龚侍郎明显已经没有了上次的豪情,看得出也是满脸沧桑与落寞,毕竟这段时间他受到的打击还是颇大的。上次满怀豪情拥戴新君衣锦荣归,结果新君转眼被逼退甚至老巢被抄,害得他辗转流离又不得不跟着跑到洛阳,一路上不说奔波之苦就连吃饭都不是很充裕。而且因为他投降李自成当爪牙的恶行,他宗族居然开会把他逐出了家族,这对于士绅来说是可以说最严厉的惩罚,基本上可以用身败名裂来形容了,此时此刻居然又再次来南京……

这完全是当展览品啊!

“圣旨无玉玺,臣等不敢领旨!”

史可法说道。

“大行皇帝遗诏,以秦王为北京留守抵御建奴,今建奴窃据北都,秦王当率部反攻夺回失地,何故西奔关中以避敌?纵然形势危急,陛下亦当归南都以安天下,西安非大明之都,乃秦王封地,岂是陛下宜居?且大行皇帝殡期将至,陛下岂有不至之理?请敕使转奏陛下速归南都,臣等将北上以迎!”

他紧接着说道。

“史阁部,陛下已去西安,此乃圣旨,南都群臣尊旨即可!”

杜之秩说道。

“敕使请回,圣旨无玉玺,不辨真假!”

史可法说道。

这份圣旨是给监国的,但他们这些大臣以圣旨无玉玺,拒绝其渡江就可以了,监国没接也就无所谓尊旨不尊旨了,然后以出兵接驾为理由,吓唬李自成送回皇帝,虽然互相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这个程序必须有。

当然,这些都是虚的。

至于实的……

“洛阳算你们的。”

杨庆站在附近一处酒楼上,看着下面接旨的场面,对一同前来传旨的马宝说道。

“我们不会向洛阳进攻,以虎牢关和洛阳以东其他各关为界,泽潞归我们,但以北以太行山各关为界,不过短期内你们必须出兵帮我夺取河南和山东西部,保护住黄河运输线。否则的话就算我想给你们粮食,也不可能给你们运过去,一百万石粮食肯定不能通过陆路运输,必须得走黄河到洛阳,剩下如何运往西安,那就不关我的事情了。至于汉中是我们的,最初的约定里面,你们的地盘也不包括汉中,只是你们没有履行约定而已,但这一次你们得让出汉中。”

他接着说道。

“我们就算让出,你们能接收吗?”

马宝不无嘲讽地说。

“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了!”

杨庆说道。

他当然知道李自成是不可能让出汉中的,但这事情先得说明白,然后就可以继续看着李自成和张献忠争夺汉中了……

这时候最着急的是张献忠。

李自成三十万大军入关中,原本终于得到喘息机会,甚至可以开始向汉中进攻的张献忠,转眼又被打回原形,不得不躲回四川,提心吊胆地等着他的南下了,西线局势再一次回到最初。

不得不说张献忠真倒霉。

而杨庆正等着他上门认输,然后这边就是不承认李自成对汉中的统治,把汉中变成类似现代朝鲜半岛一样大家博弈的牌桌。需要吓唬李自成了,就和张献忠联军北上,反正汉中打了这么多年基本上都快变成纯粹的战场无人区了。

而其他交界维持和平,避免在与清军作战时候,侧翼出现捣乱的。

剩下就是逼迫李自成向西发展。

西边还有的是地方呢!

陇右,河西走廊,甚至河套与河湟一带,这些都是李自成可以发展的方向,此时除了河套一带,其他都是乱七八糟的各种蒙古,叶尔羌,准噶尔,控制藏区的和硕特,这些蒙古基本上都是一盘散沙,尤其是因为信仰不同还互相为敌。这时候葛二蛋可是已经出生,很快他就会被认定为某个佛爷的转世然后送去学佛法,最终让西域的佛教时代绽放出最后的一抹余晖……

然后就彻底完蛋了。

李自成完全可以趁着蒙古各部一盘散沙的机会,不断向西发展释放他的力量,那些蒙古部落挡不住他,这些家伙连火门枪时代的明军都打不过呢!如何对付西班牙方阵化的三十万顺军,尤其是李自成同样也有大量骑兵甚至都开始玩龙骑兵了。

杨庆会支持他向西扩张的。

他好歹还是大明的秦王,好歹还是大明的臣子,他打下的地方自然都是大明的,至于李自成因此而做大……

那更不是问题。

这个时代什么才是王道?

人口,教育,工业化才是王道。

真要是完成对江南的改造,坐拥天下最富庶土地,坐拥超过一亿人口和千万级预备役的大明,根本就不是李自成能抵挡,哪怕就是他把西域那些蒙古全收编,在遮蔽了草原的火枪步兵面前也都是渣渣,所以他尽管在西边发展。

杨庆至少会和他维持十年的和平。

十年后,这个世界上基本就不会有人阻挡得了近代化的大明了,他也不会例外,从他决定撤往关中的一刻就决定了,他已经彻底退出了争霸的舞台,只能作为割据势力等待真正的霸主驾临。

第一七九章 大明四川总督张献忠

明军的北伐进展迅速。

第四军在海州的登陆,没有遭到任何抵抗,那里有柏永馥部一万人驻守,结果看到明军舰队靠岸后一炮未发直接迎降……

说到底他们就是些丧家犬。

这些家伙全是沿淮线上的那些杂牌军,之前在明军系统虽然不说吃香的喝辣的,至少崇祯南渡后靠着杨庆的敛财手段,也始终没让他们饿着肚子,粮饷虽然比不上京营,绝对也说得过去。但自从押错宝,不得不逃到鲁南当军阀后,那就真得要吃没吃的要穿没穿的了,现在看到明军北伐军都两眼泪汪汪相迎,而他们也被杨庆下令就地解除武装全部海运回江南送湖广屯田当民兵。

这种投降惯了的兵不能用。

他们甚至已经投降成本能,无论给他们不给他们足够军饷,战场上面对敌人他们还是首先想到的就是直接逃跑,杨庆的确兵力不足,但这样的军队加入反而会拖累明军。

第四军随即向沂州进军。

而高一功也默默地接受了杨庆的指挥,徐州顺军同样向沂州进军,柏永馥倒是没有跑,他把所部还能集结起来的四万人收缩进沂州城,准备固守沂州等待巴哈纳的增援。很显然沂州这场大战不可避免,经过了脱胎换骨般改造的明军,将再一次迎战这个打了几十年的敌人,而这场战斗也将真正检验杨庆努力近两年的成果。

而第五军沿运河北上,连同骑兵军水陆并进通过徐州,然后向北迅速收复兖州。

紧接着他们拿下曲阜。

按照杨庆的命令,第二次光顾这座城市的高得捷,把曲阜那位胆于敢造谣诽谤忠勇侯的家伙立在孔庙前凌迟,以此祭奠孔夫子的在天之灵。据说这个死不悔改的家伙,还当众指着他说他也是凶手之一,怒不可遏的高得捷顺便把他全家都杀了,当然,这种行为虽然有些冲动,但还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东平却被抢先一步到达的清军给控制,因为杨庆的新政,鲁西士绅们普遍欢迎咱大清,不同于江南士绅对咱大清不熟悉,北方士绅对于江南的事情还是比较熟悉,尤其是崇祯那令人发指的新政。

这明清两家谁是圣主明君就显而易见了,鲁西士绅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咱大清,于是东平被他们迅速打造成抗明的堡垒。

接下来第五军需要强攻东平。

东平必须攻下。

杨庆的这一阶段北伐就是趁着这场堪称剧变,迅速把大明北方防线推进到黄河,但这时候黄河走南道,所以山东一带的北界就是东平。而向东则是沂蒙山区,以穆陵关作为这次向东扩张的界线,这样就形成以山东山区为屏障的防御线。从东平向西一直到黄河转向的铜瓦厢,中间全是一道道横向河道和大大小小的湖泊,同样也可以形成一片军事上的屏障,。

再向西就是黄河的河道了。

然后把沂州,东平,郑州这些地方打造成前沿,把居民全部迁移南下去淮南,防止下次北伐时候清军逼急了扒开铜瓦厢。这种事情虽然可以提前预防,但实际上防不胜防,除非杨庆把河北岸也拿下,然而就他目前可以动用的这点兵力,真得不适合向北推进太远。

而把徐州及沿淮作为第二道防线。

加上长江还是三道。

实际上这是保险做法,但杨庆不认为多尔衮还有实力威胁到淮河,这样以黄河为界估计也是多尔衮计划之中的,清军能得河北就是侥幸,多尔衮又不是没挨杨庆揍过。

杨庆只把黄河与淮河之间清空做战场就行,这一带本来也是饥荒重灾区,天上不下雨旱,下雨多了黄河发大水,而且不论旱涝那蝗虫都年年光顾,水旱汤蝗也就还没有个汤了。河南的饥荒也就仅次于陕西,而且一直是主要战场,人口早就没多少,既然这样没必要让残余的那点老百姓继续受苦,统统组织起来南迁。除了几个主要军镇外,剩下地方能清空就都清空好了,反正南方无论淮南还是湖广都有大量土地可开垦。

这时候淮南已经算安全区,正好下一步搞淮南大开发。

好歹那里比河南强得多。

而且接下来还要搞四川大开发。

“你看,这样多好啊!”

杨庆对二次上门的李定国说道。

张献忠正式取消帝号,大西国皇帝没了,然后向监国朝廷投降,接受四川总督一职,统领四川及汉中军政事务,承制封拜,原本的重庆行营撤销,秦奶奶改遵义行营,统辖云贵两省军队,但是……

“我必须向四川移民。”

杨庆接着说道。

“忠勇侯,当初您不是这样说的。”

李定国说道。

“是啊,当初李自成也没三十万大军南下关中啊?事实上我还能兑现这些承诺,这就已经够慷慨了,如果我现在下令川南各军北上,李自成的大军南下,你觉得你们还能撑几天?我是不想四川再打仗了,当年抵抗蒙古人时候,两千万人口的四川打到还剩下不足一百万,直到如今三百年过去还没恢复到南宋时候的人口,我不想再打下去搞得四川千里无人烟,老虎跑到成都城里做窝。所以我容忍了你们的割据,但是,你们也别以为我是傻子,移民是必须的,北方干旱严寒养不活百姓,而四川温暖湿润且有足够的荒地,那么我必须向四川移民以解决北方的吃饭问题。”

杨庆说道。

移民是必须的。

明朝不是没有解决西北饥荒问题的办法,很简单,官府组织向四川移民就可以了,四川到明末人口也没恢复到南宋最高时候的一半,那里还有足够的土地可以开荒。如果有很好的组织能力,另外再提供一些必须的救济,主要是沿途食物以及到四川后的种子和收获前的救济,哪怕把陕西所有人全迁到四川都没问题。

当然,崇祯要是有这组织力就不至于吊死煤山了。

但杨庆现在可以了。

他已经用北方流民填充了淮南和湖广很多地方,接下来他还要继续向南迁移人口,四川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小冰河又不是一年两年。

接下来还有几十年寒冷期,咱大清初年尽管杀了超过一半人,结果依然每年饥荒不断,而且还是在地瓜已经开始推广的情况下,这种可以说天劫不是说几样作物就能解决。所以治本之道就是向南移民,尽量减少北方人口并开垦南方荒地,尤其是原本不能利用的山地,可以大量种植地瓜玉米一类,以此增加粮食产量再补给北方留下的人口,最终渡过这段最艰难的岁月。

当然,他移的也是民兵。

他必须玩木马计来悄然控制四川。

四川不只是张献忠,川南那几家也形同割据,尤其是杨庆还承诺了不在四川推行新政,那么以后他想对四川动手时候,没有人在那里是肯定不行的。

迁过去几十万民兵就可以了。

“鄙人得回去和义父商议。”

李定国说道。

“没有什么可商议的,张献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杨庆说道。

“忠勇侯,我们不是来乞降的!”

李定国说道。

“错,你们就是来乞降的。”

杨庆说道。

“天下很大,但你们却已经走投无路了,你们很不幸地进入绝境,向北你们不可能打得过李自成,向南只要我派两个军进川,你们也无法再向南扩张。向西是高原,你们到那里连喘气都困难,向东是几百里崇山峻岭连路都没有,你们的确得到一块富饶的土地,但却被封闭在这一小块土地上,那么张献忠不想死在李自成手中只能向我投降。

年轻人。

现实一点吧!”

他拍着李定国的肩膀说道。

李定国默然地走了。

杨庆不担心他们会拒绝,张献忠现在没有拒绝的资格,李自成很快就会到西安,然后他会控制汉中,无论他是否继续南下,张献忠都只能在这个阴影笼罩下寻找一切能寻找到的帮助。

他只有这一个选择。

“你似乎对这个人很特别啊!”

圆圆凑过来好奇地说道。

“我对有才能的年轻人都欣赏。”

杨庆背着手看着李定国背影说道。

“年轻,俊美?”

圆圆表情诡异地说。

很显然杨爵爷对李定国的特殊态度引起她怀疑了。

“需要我证明一下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吗?”

杨庆无语地说道。

“哼,两样都喜欢的我见多了!”

圆圆不屑地说道。

看她表情估计吴三桂就如此,不过明朝这属于雅事,比如侯恂和左良玉之间那不得不说的故事,冯铨和缪昌期的爱恨情仇。据说野猪皮年轻时候好像和李成梁也有过类似雅事,当然,也有说李成梁和野猪皮他妈,总之这是普遍情况,吴三桂养个小奴仆也还正常,杨爵爷这样不通风雅的才不正常。

“他有的你没有吗,我要是喜欢那个何必找男人,更何况你有的他可都没有。”

杨庆笑着说道。

圆圆茫然一下,随即俏脸一片羞红,恨恨地拧了他一把。

第一八零章 二十五年的轮回

沂河西岸。

“这是什么鬼东西!”

野猪皮侄子,正蓝旗满洲固山巴哈纳,愕然地看着他面前四座车城。

他因为年龄缘故,并没有赶上浑河之战,最后的戚家军全军覆没在战场上之后,明军虽然依旧使用偏厢车之类武器作战,但没有了戚家军的组织和训练,已经不可能再现车营的风采。后期随着辽东战场开始比烂,当巴哈纳这一代建奴加入战场时候明军已经是一触即溃了,别说是组个车城抵挡他们,就是列步兵阵型迎战都很少见。

野战几乎就没有了。

只不过是堡垒的防御战而已。

此刻突兀出现在沂河岸边的四座车城还是巴哈纳第一次见到。

“这就是京营,那杨庆在南都训练的新军,您可小心了,这东西极其难破,袁宗第数倍兵力,都没能打开两座车城,这种四方大阵是京营一个整军,几乎就无懈可击。”

他身旁明军打扮的将领说道。

这是柏永馥部下驻莒州的,他虽然没见过京营作战,但对于这支军队还是了解的,他部下一万,再加上两万收编山东士绅武装的绿营,跟着巴哈纳的两万清军组成救援军南下。而此时柏永馥的四万人就被困在南边的沂州城,在这里甚至能够听到那里隐约传来的炮声,不过想要到达沂州首先得打败阻援的京营第四军。这支从海州登陆的精锐军团,在沂河岸边布下了四座车城,共同组成一个巨大的四方阵型,横断了南下的道路。

“哼,明军而已!”

巴哈纳不屑地说道。

“骑兵向侧后,步兵攻正面,炮队向前轰击,车城又不是真得城池,你的人拔除拒马。”

他紧接着说道。

那将领忧伤地看了他一眼。

“你想抗命?”

巴哈纳眼睛一瞪喝道。

那将领无可奈何地拔出刀,和他身旁部下面面相觑,后者用目光示意了一下,然后目光一同转向那些新收编的绿营,那将领满意地点头,于是随着令旗挥动,在那些军官的鞭子催促下,倒霉的绿营被驱赶出来一片混乱地列阵准备进攻,或者说当炮灰消耗明军火力。

巴哈纳不管这些。

他只要有人当炮灰,顺变拔除碍事的拒马就行了,至于炮灰是谁并不重要。

他的炮队首先上前。

这是八旗朝鲜的,事实上他的两万人近半是八旗朝鲜,这些家伙远离家乡,在这里连语言都不通,打起仗来还是很勇猛的,不过他们没有红夷大炮之类重炮,只是些野战携带的弗朗机之类轻型火炮。

在绿营混乱结阵同时,这些大炮从人群中推出,推向距离车营不足百丈外,不能指望它们那也就几百米的射程,能在更远距离上威胁车城。

而在绿营后面是八旗重步兵,一辆辆盾车同样密集成墙,盾车后面重甲步兵,弓箭手,甚至鸟铳手严阵以待。这些就是八旗的老兵了,以八旗满洲和汉军,另外混编八旗朝鲜,这时候八旗的主要作战力量就是他们这样的混编步兵,他们得等炮灰们消耗明军火力。重步兵后面是八旗满洲的精锐骑兵准备在步兵破阵后做致命的一击,而在两翼八旗蒙古的骑兵准备绕向明军侧后袭扰,他们不是冲阵用的,而是骑射远距离攻击。

这套战术他们用了多年,几乎就没有失败过,临阵死兵在前,正兵在后,轻骑袭两翼,重骑做最后一击。

就像巴哈纳说的。

明军而已。

他们击败过无数次了。

二十多年时间里,他们早已经对明军有了根深蒂固的蔑视。

“开炮!”

明军阵型正中吴国贵看着远处那些熟悉的敌人,带着一丝回忆的感慨说道。

随着他这个关宁军宿将的命令发出,身旁信号兵挥动旗帜,四个大方阵內的旅指挥使身旁令旗挥动,集中在正面的一门门劈山炮喷出烈焰。一枚枚三斤实心弹从优质的青铜炮膛內呼啸飞出,带着三十倍径炮管赋予的准确性瞬间撞在清军炮队中。

一门清军大炮立刻被击中。

木制炮架碎片纷飞,沉重的大炮直接塌落,四周炮手在碎木击打中一片惨叫,但那些八旗朝鲜的炮兵们却依然在炮弹撞击的泥土飞溅中,战战兢兢地继续向前。然后下一刻他们头顶的臼炮开花弹也落下了,虽然这东西精度差,但那些或撞在地上弹起或直接凌空爆炸的炮弹,却让八旗朝鲜的炮兵一片混乱。第一次遭遇开花弹的他们,甚至放弃自己正在推动的大炮逃跑,他们的逃跑也带动了那些列阵的炮灰们一阵混乱,尤其是当开花弹也在他们中间炸开后。

“进攻!”

巴哈纳怒冲冲地吼道。

很显然这些废物和他想象中的战斗力还是有一定差距,如果继续这样弄不好会被他们带坏士气。

八旗重步兵立刻向前。

在那些盾车的逼迫下,炮灰们一片混乱地向前,很快他们就横下一条心拿着各种武器开始狂奔,明军的劈山炮继续向他们轰击,实心弹在密集是人群中打出一片血肉飞溅,但身后清军的逼迫让炮灰们依旧只能继续向前狂奔。

就在同时两翼八旗蒙古的弓箭手出击,迅速切向明军阵型两翼。

他们没有遭遇炮击。

狂奔的战马上,八旗蒙古的弓箭手像他们老祖宗一样,迅速和车城拉近距离,他们手中的弓箭已经饥渴难耐了,像三百年前他们祖先践踏这片土地一样,他们也要用他们的弓箭证明他们的时代还没落幕。

然而……

那车城骤然化作爆发的火山。

弗朗机,抬枪,鸟铳,所有火器在一瞬间同时喷出烈焰,狂风暴雨般的子弹和霰弹中,蒙古勇士就像雨后被踹了一脚的小树上水滴般,伴着破空的呼啸坠落,紧接着被身后狂奔的战马践踏在蹄下。活着的吓得急忙转向远离,但这时候距离太近,想跑都不是那么容易了,快速装填的弗朗机虽然射程悲剧,但那个快速装填是真快啊!伴随着偏厢车上炮手迅速提出一个子弹筒,紧接着放上新的,大号霰弹在前后同时喷射的硝烟和火光中喷射,横扫百米外的蒙古骑兵。而后者再次一片混乱倒下时候,完成了装填的抬枪和鸟铳也喷射火焰,持续的枪炮射击更多蒙古骑兵倒下,用他们的死尸告诉他们,他们的时代已经落幕了。

就在这时候炮灰们终于迎来了同样炽烈的火力。

然后他们瞬间一哄而散。

这些绿营都是各地士绅武装收编起来的,他们是真正乌合之众,连那些杂牌军都不如,能顶着炮弹跑到百米內就已经是后面清军赶着了,现在陡然间前方火力十倍级别提升,子弹和霰弹打得前面成片倒下……

还不跑?

不跑就是傻子了!

他们互相拥挤着向两边蜂拥而逃。

然后他们身后八旗重步兵直面明军火力……

“全部换独弹!”

吴国贵说道。

他对清军那是无比熟悉的。

随着他的命令发出,正面所有弗朗机和抬枪全部换独头弹,再加上那些劈山炮,密集的炮火瞬间向着清军的盾车砸过去。铁皮,牛皮,木板三重的重盾挡不住三斤实心弹,挡不住弗朗机的一斤实心弹,也挡不住抬枪的七两实心弹,在这些重弹的击打中碎片飞溅,盾车后穿着四十斤重布面甲的八旗重步兵死尸不断倒下。

不过他们终究不是炮灰。

这些横行东方战场数十年的家伙在炮弹呼啸中,推着一辆辆盾车不断向前,然后又不断倒下。

这一幕让巴哈纳心在滴血。

但他必须打下去。

因为多尔衮的目标是徐州,只有打下徐州,才能确保北方安全,否则一直推进到东平的明军,会随时威胁北京。沿运河北上不出半个月明军就能杀到北京城下,多尔衮就算控制北直隶也没有安全可言,当年徐达就是这样直捣大都的。

好在八旗重步兵终于冲到了拒马带前。

然后……

他们更悲剧了。

强弓重箭五步yan射不管用了。

车城的护壁阻挡他们能用到的所有攻击手段,就连他们的鸟铳都打不穿这道墙壁,虽然明军的鸟铳同样打不穿他们的盾车,但问题是明军的弗朗机和抬枪可以轻而易举做到,双方隔着拒马的短暂对射,让八旗重步兵的损失直线上升。

然后他们终于忍不住了。

悍勇的八旗重步兵冲出盾车,搬开拒马,冒着对面火力开始硬冲,但硬冲的结果是对面那些鸟铳也加入了对他们的杀戮,当丢弃遍地死尸终于靠近车城后,一枚枚手榴弹又从天而降了。密密麻麻爆炸的火光,让冲向车城的清军一片混乱的惨叫,护壁后不怕被自己扔出的手榴弹炸到的明军士兵们,继续用各种火器甚至弓箭近距离射杀混乱的清军。

后者的溃败终于开始了。

紧接着那些偏厢车迅速分开,早就在车城內待命的骑兵汹涌而出,撞进溃逃的清军中,用长矛把他们钉死在地上,用狂奔的马蹄踏烂他们的尸体……

第一八一章 杀建奴啦!

“这些废物!”

巴哈纳看着溃败的步兵,怒不可遏地拔出刀。

“主子息怒,不如暂时收兵。”

他身旁包衣说道。

“收兵?野战之中被明军打得惨败?”

巴哈纳面容狰狞地冷笑着。

很显然这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无法忍受的,更重要的是如果这次战败接下来也就别想再打赢了,那些墙头草们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大清。包括柏永馥,就算柏永馥不投降,他手下的将领也会杀了他投降,然后夺取徐州就成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的梦想。

“杀!”

他紧接着挥刀吼道。

随着他的战马向前,一直没动的正蓝旗满洲精锐纷纷催动战马,迎着溃败的步兵汹涌向前,直冲那些追杀步兵的明军骑兵。

然而……

后者纷纷掉头。

这些轻骑兵们才不会这么傻呢!

步兵军属骑兵的任务只是侦查袭扰另外追杀,骑兵对攻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更何况这些轻骑兵对攻也的确打不过八旗满洲的精锐,这一点包括杨庆也还清楚,他们只是用来欺负溃败的步兵的。所有正在追杀清军步兵的明军骑兵全部掉头,迅速原路返回涌入依然列阵的车城,随着他们的涌入,分开的偏厢车迅速重新完成组合,横亘平原的车城再次矗立,休息了一阵子的步兵严阵以待。

不过此时没有拒马了,带领清军骑兵的巴哈纳,迅速用鞭子抽打着那些溃散的步兵回头。

清军步骑合兵向前。

然后臼炮的开花弹和劈山炮的实心弹紧接着在他们中间落下,爆炸的火光和炮弹的呼啸中清军血肉飞溅。

但却没有乱。

就像杨庆猜测的,被他用火药包炸崩过一次后,多尔衮立刻开始针对这一点训练他的骑兵。

他倒是不知道杨庆玩开花弹,但他知道以后早晚要面对杨庆,话说这仇可是刻骨铭心啊,多尔衮一次次梦中醒来,咬牙切齿地回味那屈辱,他甚至在自己的密室专门给杨庆雕了个木像,用来发泄压抑不住的仇恨,可以说他把杀死杨庆作为自己剩余人生的最主要目标!更何况李自成也在大量装备手榴弹,多尔衮可不想自己再输一次,为了避免战场上骑兵的战马再因为爆炸声崩溃,清军在过去的一年多里经常在骑兵中搞爆破,以此训练他们的战马。

这一次终于得到了满意的收获。

汹涌而前的清军骑兵在炮火中首先冲进弗朗机和抬枪射程,狂奔的战马最多给这些武器两轮射击的机会就开始冲击车城,哪怕手榴弹也无法阻挡他们,甚至很快就有骑兵试图冲击偏厢车之间的空档。

但等待他们的却是一支支长矛和斧枪。

丈八长矛的直刺和长柄斧枪的劈砍中,八旗满洲精锐骑兵的死尸迅速堵死了偏厢车间的空档,后续骑兵受阻的同时,护壁保护中的鸟铳手不断用子弹射穿他们的身体,这样的距离几乎就是弹无虚发,清军最精锐士兵的死尸迅速堆积在车城前。而再次返回的清军重步兵也开始到达,踩着死尸的他们开始攀爬护壁,然而等待他们的是那些明军骑兵的弓箭,下马的明军骑兵用骑兵弓和专用破甲箭不断射杀攀爬时候毫无遮挡的清军。但仍旧有不多的清军成功进入车城,然而等待他们的是近战步兵双手长刀,立足未稳孤立无援的他们迅速被砍下头颅砍断肢体。

在这以护壁为隔断肉搏血战中,那些弗朗机手和鸟铳手有条不紊地继续装填射击,近距离喷射的霰弹和子弹疯狂收割清军的生命。

真正的收割。

这样的距离弗朗机一炮甚至能轰翻七八个。

而在阵型最内部,那些臼炮同样以每分钟一轮的速度,一刻不停地喷射火焰,炮弹越过激战的战线,在后续清军中炸开,爆炸的火光中二十斤臼炮的炮弹横扫四周十几米范围內所有敌人,这种昂贵的炮弹甚至再次吓得部分清军溃逃。

“朝廷怎么对待投降的?”

远处刚刚收拢溃兵,犹豫着是否加入战场的那将领对一名亲信说道。

“据说是缴械编为民兵。”

那亲信说道。

“不杀?”

那将领说道。

“没听说杀,将领据说顶着空头衔领俸禄,带着部下编成民兵到湖广屯田,除了最高四成的地租其他什么税都不交,海州投降的就是如此,其实忠勇侯传说得吓人,但细算一下真不滥杀,但咱们的家财和妻儿都在沂州啊!”

那亲信小心翼翼地说。

他当然明白自己长官要干什么。

“女人有的是,儿子没了还可以再生,更何况根本不需要担心这种事情,只要把这些建奴的人头往沂州城外一堆,城里守军第一件事就是砍了柏永馥投降。”

那将领冷笑道。

说话间他将手中刀向前一指……

“兄弟们,咱们大明好儿郎,何故为建奴卖命,当初咱们在淮安衣食无忧,日子过得逍遥快活,那柏永馥受人引诱兴兵造反,结果落到现在饭都吃不饱,今日正是我等立功赎罪重归大明的好机会,兄弟们,杀建奴,杀了建奴向忠勇侯谢罪!”

他吼道。

四周亲信轰然响应。

然后那些士兵同样精神一振,纷纷举起手中武器呐喊……

这些当兵的又不傻,当初他们在淮安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过的又是什么日子?要是跟着清军有前途还好说,现在一看这情况就明白,清军肯定没什么戏,既然如此为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回到大明?哪怕就是当民兵做皇庄佃户,也比这样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被推上战场当炮灰强啊!

“杀,杀建奴啦!”

那将领挥刀呐喊。

紧接着他带领亲兵第一个冲向了清军的后背,然后不管是他部下还是那些纯粹收编的杂牌,全部乱哄哄一窝蜂杀过去。

这里面很多都未必知道是进攻谁。

战场就是这样子。

几万人这边根本看不到那边,就是有将领旗帜都不一定管用,训练有素的好说,乌合之众就是别人往哪儿冲,然后跟着往哪儿冲,一旦陷入这种混乱里面,别说普通士兵,就是将领都一样。就这样一下子超过两万乌合之众撞向清军后背,一开始后面指挥的巴哈纳还没明白过来,以为自己人品爆发,这些已经没指望的废物突然记起咱大清的好了呢!

直到最前面的乌合之众们把长矛刺进清军身体,巴哈纳才清醒过来。

但这时候什么都晚了。

腹背受敌的清军瞬间崩溃。

“这些狗东西,这些狗东西,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巴哈纳嘴唇哆嗦着咆哮。

“主子,快走吧!”

包衣们在旁边哀求着。

这时候明军骑兵再次杀出,甚至就连车城都自动解体,四车一组迅速向着溃逃的清军追击,整个战场完全打乱了,就连那些原本没想过要倒戈的,都在裹挟中和含愤杀戮他们的清军展开厮杀。

追击溃逃清军的战车,在靠近敌人后立刻四辆组合,用远程武器射杀最近的目标。

整个战场上清军彻底放了羊。

巴哈纳悲愤地看着这一幕,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选择了认清现实,他立刻在包衣们护卫下向北而逃。

然而……

“建奴的中军!”

远处的高坡上,一名举着望远镜的军官喊道。

正在看着整个战场的吴国贵迅速举起望远镜,很快巴哈纳这支清军出现在他视野,同样那中军旗帜下的身影也被他的视线锁定。

“巴哈纳。”

他冷笑道。

“所有重炮全部瞄准。”

他紧接着说道。

他身旁九门军属重炮迅速指向巴哈纳。

这些大炮至今没参战,这是他军部直属的,炮弹重量六斤,实际上相当于九磅炮,但因为使用精炼青铜炮管增长,专门用于压制清军可能使用的红夷大炮,但这场战斗没有红夷大炮,自然就没必要浪费。那些之前就已经对战场范围做出测量,并且根据参照物确定射击参数的炮兵,迅速调整九门大炮的炮口,居高临下全部对准了一千两百米外的目标。

巴哈纳一无所知。

这样的距离甚至他用肉眼都看不到这些带有简单伪装的大炮。

“好了吗?”

吴国贵说道。

“回统制,瞄好了!”

夹着算盘的炮兵营长说道。

明军军长按照宋朝时候官职统统改称统制,与战区司令的都统制相对应,这也是宋朝官职,而之前的总兵称号取消,至于旅长是指挥使,一个标准方阵一个旅,构成方阵的一个面是一个营。

“那就开炮吧!”

吴国贵满意地说道。

九门大炮骤然喷出烈焰,九枚六斤重炮弹呼啸着划破空气。

“什么声音?”

狂奔中的巴哈纳茫然抬头。

下一刻他前方包衣的上半身化作一片血雾,紧接着一枚炮弹打在马前然后带着飞溅的泥土弹起,瞬间又打在他的战马脖子上,带着擦出的血肉正中他肩头。巴哈纳的左臂连同半边身子一下子化作飞溅的血肉,失去支撑的完整脑袋带着脸上凝固的惊愕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折下……

第一八二章 誓死保卫大清

沂河之战的最终结果,是明军斩首五千俘敌三千,两万南下清军只剩下一万两千人向北溃败。

剩下就是追杀了。

不但明军骑兵,就连那些倒戈的骑兵,甚至沂州城外高一功的顺军骑兵都被调来,加入对清军的追杀,他们必须追着溃逃的清军让这些家伙没空进入莒州,毕竟清军进城后难免会杀人泄愤,而这场追击的终点是穆陵关。这个时代将山东一分为二的这片广袤山区,主要就是两条通道,一条自青州南下穆陵关入鲁南,一条自济南南下越泰山向鲁西,封住这两条通道就等于事实上与多尔衮中分山东……

杨庆要的就是中分山东。

杨庆目前没有足够的兵力和财力继续向北扩张,尤其是山东士绅普遍欢迎多尔衮的情况下。

毕竟他在南边还有一处战场。

而黄得功在上游还得警戒金声桓可能的南下,根据锦衣卫情报,多尔衮已经派出了使者,想以楚王来拉拢金声桓。这个家伙会不会接受取决于第一军能不能守住河南,如果第一军和袁宗第没守住黄河,那金声桓降清是必然的,而第一军和袁宗第需要面对多铎的十万清军主力和蒙古军。另外云南土司叛乱,以遵桂王为旗号攻昆明,秦奶奶和沐天波已经要求杨庆派兵救援……

杨庆可以满意了。

他终于利用桂王引蛇出洞了。

但北方的剧变却又让这个引蛇出洞计划成了作茧自缚,不得不说这真就很尴尬了。

就在骑兵追击的同时,吴国贵带着五千颗建奴人头,返回沂州城外堆起京观点燃烈火,然后又毫不客气地将俘虏的两千清军伤兵统统斩首在沂州城下。就在当天晚上沂州城内发生兵变,柏永馥部下的几个主要将领合谋杀了柏永馥,然后打开城门向吴国贵投降,沂州之战就这样以明军全胜落幕。紧接着吴国贵和高一功分兵平定沂州所属各县,而这时候沿运河进军的第五军和骑兵军,也已经夺取泰安,随着高一功部下自莱芜到达泰安州,大明完全光复鲁西和鲁南,清军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据点……

东平州。

“又回来了!”

高得捷看着前方东平城,回味着上次在妓院夜战二女的往事说道。

当然,这里不是现代东平。

这个时代的东平州城是现代的州城镇,同样这个时代这里也不是现代一个无足挂齿的小镇,事实上这里是整个大运河的心脏,号称运河之心的戴村坝就在东平。这座拦河坝逼迫汶河溢出增加运河水量,然后使得大运河越过南旺水脊,没有这里那一连串复杂的水利设施,大运河在这里是无法继续通行的。

当然,这不是清军死守的原因。

他们死守这里只是因为他们没赶在明军前面抢到济宁。

“城里有人出来了。”

他身旁的薛去疾说道。

他俩虽然平级,都是统制,而且杨庆也没说谁领导谁,但薛去疾很自觉地退居副手,谁都知道高得捷可是忠勇侯最亲信的打手,就冲孔兴清被千刀万剐时候的血泪控诉,薛去疾也能猜到孔家灭门案是谁干的。

高得捷收回那点唏嘘,然后看着数十名耆老乡贤走出东平城。

一队明军上前把他们押过来。

“尔等欲何为?”

高得捷问道。

“高将军别来无恙?”

一个老家伙卑躬屈膝地媚笑。

“我认识你吗?”

高得捷意外地说。

“老朽当日在曲阜城外曾一睹将军之风采。”

那老家伙说道。

“啊,你没被踩伤吧?”

高得捷说道。

“侥幸,侥幸!”

当初曲阜仰圣门外铁骑逐群贤的群贤之一尴尬地说。

“咱们也算故人,有什么事直说。”

高得捷说道。

“高将军,大清之入关非是为与大明争天下,乃是摄政王闻得闯逆南下欲侵江南故而捣其后背,以救江南之危而已,此等乱臣贼子非大明一家之敌,实乃天下之共敌,自当人人得尔诛之。明清虽交战多年,但此时摄政王不计前嫌,拯大明于危难,若非大清兵马南下,那李自成如何肯解扬州之围?此乃大清助大明也,不知南京诸公为何反以为罪,竟与闯逆联合而攻大清?”

那老乡贤说道。

“那要这么说此时我们北上了,多尔衮就该滚回辽东去,为何又赖在北京不走呢?”

高得捷说道。

“这个,大明自弃北方,北方百姓无所依靠,为闯逆荼毒,不得不求救于大清,大清南下护佑北方百姓实乃顺天应人,既非夺之大明,又何来赖在北京之说?但大清绝对无意与大明为敌,大清只取闯逆之地,大清愿与大明以淮河为界永为兄弟之邦。”

那乡贤说道。

“也就是说你们请他来的?”

高得捷说道。

“摄政王实乃应北方百姓所请。”

那乡贤说道。

高得捷满意地点了点头。

“把这些汉奸统统砍了,玛的,身为大明臣民,却跑去邀请异族占据大明的土地,这不算汉奸算什么?大明律谋叛者十恶不赦,还敢自己主动出来送死,还把叛国罪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高得捷鄙夷地说道。

“将军,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那老乡贤看着涌向自己的士兵惊恐地尖叫着。

他身旁那些乡贤一片惊恐尖叫。

“来使?你们算什么来使,不过是一群自己投案的汉奸卖国贼。”

高得捷冷笑道。

那些士兵紧接着把这些自己来找死的家伙,拖到了城墙上可以看见的地方,在他们的哭嚎声中,毫不客气地砍下了脑袋……

“诸位,看到了吧?”

城墙上原大明工部侍郎,现在大清的漕运总督刘余佑,看着这一幕义愤填膺地说道:“江南早已是奸臣当道阉党横行,那杨庆凶残暴虐,荼毒江南,杀勋贵,灭宗室,诛功臣,乃至把持朝政秽乱后gong,此等逆臣纵然江南百姓都忍无可忍,明之宗室都不得不起兵讨逆。我等若落入他的手中,恐怕衍圣公惨剧重演,唯有我大清皇帝,摄政王才是圣主明君,才是真正天命之主,今日就是我等效仿那张巡许远名垂青史的日子。我东平吏民万众一心,为大清坚守此城,摄政王亲率十万大军已经南下,不出半月当与诸公凯歌高奏,共沐大清皇恩同享大清太平盛世!”

“我等誓死为大清保卫此城!”

一名官员振臂高喊。

那些耆老乡贤,文官士子紧接着一片义愤填膺地吼声,在他们的吼声中,刘余佑和率领五千清军抢先进入东平的正黄旗满洲固山何洛会互相看了看,同时露出一丝笑容。

但也就在同时,刺耳的呼啸划破空气。

下一刻一个箭垛粉碎。

在炮弹击打中,碎砖如霰弹般向后横扫,最近的几个耆老乡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得血肉飞溅,紧接着更多呼啸汹涌而至,数十枚炮弹不停在城墙上,人群中,甚至头顶的城楼上落下。碎砖飞射,木石坠落,血肉飞溅中城头一片惨叫,那些原本满腔豪情的忠义之士瞬间一片狼藉,然后城墙上那些强行抓壮丁的守城士兵一片尖叫,很快就有人不顾一切地向着城墙下跑去。

“临阵脱逃者斩!”

何洛会愤怒地咆哮着。

但这没什么用。

尽管他有所准备在城墙下布置了清军当督战队,但问题是兵力太少。

山东清军主力是巴哈纳。

他们的目标是徐州,但徐州连同周围是高一功五万顺军主力防守,多尔衮当然没指望就两三万清军能够攻破,必须得先救出柏永馥,得到了后者的号称十万大军后才有希望。何洛会沿运河而进只是牵制,他只是来调动起鲁西士绅的信心然后收集这些乌合之众,再带着他们当炮灰南下与巴哈纳合兵攻徐州。但他没想到杨庆居然编出一个快速突击的骑兵军,他才刚到东平,高得捷就夺取了济宁和兖州。

结果他只能在刚刚进入鲁西就面对明军精锐军团了。

至于多尔衮十万大军……

那是骗人的。

但这是善意的谎言,毕竟守住东平皆大欢喜,那些士绅就不用面对已经被妖魔化的杨庆了,他也的确得到了士绅的支持,然而……

老百姓不管这个啊!

老百姓哪有心情跟着他们做张巡许远啊!他们又不是没见过杨庆,他们又不是没见过高得捷,上次崇祯南下时候,这些人可是在东平住过。人家逛窑子给钱,不吃霸王餐,也不抢东西不调戏妇女,和一进城就什么坏事都干的清军相比,这些人好像才是真正的王师吧?

之前被逼着上城墙就已经很有怨气了,现在对面一开炮,这边还不跑就是傻子了!

督战队?

就五千清军如何督十几里城墙?

整个城墙上被强征的三万壮丁随着炮弹落下,在瞬间就一哄而散,顺着一条条登城的马道,就像倾泻直下的洪水般冲开督战的清军,甚至把他们踩在脚下,然后又直接消失在城内的街巷。

何洛会欲哭无泪地看着转眼间空荡荡的城墙上,就像一个田里种了假种子绝收的老农般无助。(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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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三章 运筹帷幄

何洛会弃城而逃。

好歹他也是清军将领中以头脑出名的,当然很清楚东平没戏了,这也就是还没到晚上,等到晚上肯定有人偷偷开城门,他就五千人,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顶住外面数万明军进攻。

跑路是唯一选择。

趁着夜晚他和刘余佑带领部下打开城门向北而逃。

高得捷得到城里百姓的报告时候已经晚了,他也没有再追击,随即进入东平,留下薛去疾部驻守鲁西,顺便清洗那些汉奸,迁移这一带百姓沿运河南下,东平,济宁,兖州这些地方的百姓全都迁走。清洗那些士绅的财富正好拿来安抚他们,那些老百姓不会有太大情绪,这一带完全是因运河而繁荣,但随着南北之间的战争运河的衰落不可避免,而地形缘故导致这一带始终笼罩在黄河的阴影。不说是清军故意决黄河,就是战争期间顾不上黄河的维护,只要是在北岸决口这一带也是一片汪洋,原本历史上咸丰年间铜瓦厢决口,几乎把这一带变成腐尸堆。

更何况接下来这一带必然变成明清之间主要战场。

而且这里人口也没多少。

崇祯十三,十四连续两年山东大旱的主要灾区就是这一带,汶河,泗河全部干涸,就连运河都干了,老百姓饿死无数,再加上逃亡,战乱,基本所剩无几,估计此时需要迁移的也就几十万。现在正是秋收季节,收获庄稼后用那些漕船一起南运,趁着这个冬天直接运往湖广和淮南去垦荒种田,到明年春天基本上就可以完成安置,然后开始新一年的生产。

杨庆可是在福建收购了大量的地瓜就等着给他们了。

而淮西的玉米也开始种植。

今年他就能获得第一批通过治种而获得的种子,虽然产量不可能赶上地瓜,但在没有水浇的旱田甚至原本根本无法种庄稼的山地,都能生长并得到超过投入的收获。另外还有高粱也是非常适合这个时代的,虽然高粱很早就传入,但直到鞑清中期才在黄泛区成为主要作物,这些作物正好可以组织起来给这些新移民种植。杨庆就是要把皇庄作为新农业的示范推广基地,条件好的地自然种水稻,条件差的种玉米高粱,最差的种地瓜,间杂土豆,南瓜之类,最终把淮河以南平原到山区所有能利用的土地全利用起来。

北方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尽量减少人口使人均土地增加。

解决鲁西战场后,高得捷率领所部骑兵转向归德。

此时多铎率领的清军主力已经开始向河南进攻,明军在河南实际上只有一个第一军,另外还有袁宗第部顺军。即便如此兵力仍旧不足,要知道多铎是带着十万大军南下,其中包括两万蒙古骑兵,还有三万刚刚组建的八旗神军。

那些神军可是很出名。

就连明军都知道了他们在战场上喜欢背着火药包往人群里冲……

“这个很好解决!”

杨庆很淡然地摆了摆手说。

“侯爷,咱们的车营可顶不住这个啊!”

黎玉田提醒他。

这种战术的确对车营有着很大的威胁,连城门都扛不住,何况是单薄的偏厢车,基本上一个神战士就能炸开车城……

当然,前提是他能靠近。

“用这个就可以了!”

杨庆颇为得意地拿着一支并不算长的鸟铳说道。

燧发枪。

在经过两年努力后,锦衣卫军械所的工匠们,终于给他制造出了合格的燧发枪,只是因为加工弹簧的程序复杂,导致了产量很低,至少给军队大量装备还不行。关键就是没有足够优质的铁矿石,哪怕是木炭冶炼然后反复捶打,再经过复杂的热处理,仍旧很难保证弹簧质量,毕竟目前的冶炼手段,很多杂质是无法去除的。

真正大量装备得等海南岛的铁矿石开发出来。

但可以少量装备特种部队。

比如说……

狙击手。

这也是一支线膛枪。

杨庆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纸壳子弹装上火药,然后拿出一颗麻布包裹然后浸油的子弹,在周围将领们好奇的目光中,竖起八棱锻造枪管,把子弹放在枪口,拿着小木棰和通条一点点从枪口往下硬砸……

“这能打仗?”

黎玉田惊愕地说。

的确,这种拿木棰砸通条装子弹的诡异装弹方式还是很刺激眼球的。

“这只是给特殊兵种使用的,别看它装弹费力,但无论射程还是精度都和鸟铳不是一个级别。”

杨庆说着举起装好子弹的枪。

紧接着他就扣动扳机。

距离他们至少六十丈外,一只正在吃草的山羊应声倒下,然后杨庆竖起枪管,颇为得意地吹了吹依然在向外飘出的淡淡硝烟。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杨庆紧接着把枪扔给身旁锦衣卫。

“带着狙击队的兄弟,立刻去河南增援第一军,你们的职责很简单,搜索战场上背火药包的敌人,然后专门射杀他们,如果没有这样的敌人,那就射杀他们的将领,但主要是射杀那些背着火药包的。另外各军所有子弹和炮弹甚至箭和刀矛之类,统统都用猪油擦一遍或者泡一下,要大肆宣传这一点。”

他说道。

那锦衣卫立刻领命离开。

锦衣卫下属第一支狙击队,总计二十四名狙击手就这样投入战场,这种来复枪有效射程近两百米,足够射杀那些神战士,这其实是美国独立战争时候使用的肯塔基步枪,或者说加长了的德式耶格步枪。而后者是十七世纪后期制造,对于大明目前的技术水平没什么难度,膛线和美洲拓荒时候殖民者一样是用勾刀拉的,手工自制的工具,就像刻划一样一根根刻出来,不是真正的螺旋,就是八根斜着的刻槽,很初级但的确管用。

“侯爷,云南那边如何处理?”

马士英说道。

他又重新被起用了,他的新职位是云南巡抚,负责协助遵义行营都统秦奶奶平定云南土司叛乱,但问题是杨庆至今没派兵啊!虽然军事上秦奶奶负责,但他也不能光杆赴任啊!

那会送命的。

半路上指不定哪个山林钻出一支盗匪就把他砍了。

杨庆沉吟一下。

他还真不太想派兵。

云南和原本历史上差不多,还是武定土司武必奎发动叛乱,说是遵桂王,实际上跟桂王没什么关系,纯粹就是为了抢地盘,然后沐天波征调以蒙自土司沙定洲为首的几个土司去打武必奎,目前结果还不知道。

当然,杨庆其实是知道的。

这支联军很快打败武必奎,但沙定洲进驻昆明,然后在昆明突袭黔国公府,沐天波逃亡,沙定洲控制昆明并试图独霸云南,之后也的确打得很成功,但可惜在距离最后成功一步之遥时候被从四川逃到云南的孙可望一巴掌拍死了。由此可见这些土司战斗力之悲催,不过这些还没发生,现在只是这场持续多年的战乱开始,杨庆不在乎土司叛乱,他其实更想的是如何借这机会把沐天波给搞掉。

“给你一个营!”

杨庆想了想说道。

“那里以山地为主,不适合车营战术,就把税警队调一个营给你,你先去找秦良玉,让秦良玉调动贵州的军队去昆明。但你不要参战,你的任务是控制昆明,防止那些土司里面有人心怀不轨趁机搞事情,尤其是那个沙定洲,根据锦衣卫的情报,这个人不似善类。

还有那个沐天波。

这云南是朝廷的,不是他沐家自己的封地,他们沐家镇守云南,但可不是把云南给他当封国。”

“下官明白!”

马士英说道。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杨庆这话的意思。

“那就去吧!”

杨庆满意地说。

云南就交给马士英了,实际上就算没有一个营税警队,仅仅秦良玉的贵州军进云南,就可以阻挡住沙定洲的野心,原本历史上他只是因为知道沐天波没了后台而已。但这一次因为和张献忠的停战,西南已经没有战事了,朝廷能够从贵州调出南下的兵力可是不少,不只是秦奶奶,秦奶奶也是土司,只不过是听话的土司,明朝在贵州还有一堆卫所呢!包括云南其实也有一堆卫所,只是和其他地方的卫所一样都糜烂了而已,只要把这些卫所改革完成,云贵那些土司就是些菜而已。

朱元璋的这套制度其实有很大的优势,但可惜他自己知识不够,留下太多的漏洞然后被后人玩坏了而已。

但本质上是好的。

深入到这些土司区的卫所,用军事化的武装移民,形成一个与土司平行的社会,然后双方错综复杂地混在一起。只要有土司造反,最近的卫所兵迅速武装起来,然后最大限度把混乱封闭在有限的区域內,等到各地卫所军队汇聚,剩下就是直接一巴掌拍死了。

但可惜被玩坏了。

现在只需要修改一下就可以。

不过这时候他还顾不上,这时候卫所的改革才刚开始,朝廷的有效控制区都还没完成呢,更别说这些偏远地方了。

第一八四章 黄河滔滔

郑州。

“这如何可守?”

第一军统制方国安无语地看着他面前这座狭小的土城,没包砖的城墙上多处坍塌,看着就像被大炮直接轰开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

这个时代的郑州,只是一座附属于开封的小州,还没东平大呢,城墙周长只有九里多点,而且还不是包砖的,原本战略上毫无意义,但开封被毁后这里就变战略重镇。实际上开封当年扒开的口子,直到今年开春前才被李自成组织人力终于堵死,原本历史上更是到鞑清顺治四年才堵死,但开封城不复存在,开封连同向南大片区域依旧一片泽国。

这样一来清军南下也就不可能走柳园口了。

那里至今一片烂泥塘。

要么走花园口过郑州,要么走孟津过洛阳,剩下就是避开开封向东南绵延的黄泛区,直接沿运河南下向徐州或者斜插归德。

但清军重点是西线。

因为只有从西线南下才能和金声桓结成同盟,后者在襄阳坐拥二十万大军,在李自成北撤后,实质控制着襄阳和整个南阳盆地。但问题是向北不是他的地盘,多铎率领十万清军南下,目标就是越过黄河向南进攻直到与金声桓合流。

东线柏永馥,西线金声桓。

这两个小军阀是多尔衮最主要的争取对象,一旦他争取到金声桓,甚至就连汉中的那几个家伙都会成为他潜在盟友。毕竟唐通,白广恩,马科这些明朝旧将在李自成手下混得都不怎么样,但因为当初的投降又不敢投明朝,相反他们的家人却都在多尔衮的控制区。到时候一招揽再封个公侯之类爵位,他们从汉中东出接着北上返回北直隶也罢,留在河南当镇将也罢都好说。

话说多尔衮很清醒,他知道目前三国争雄中他其实是最弱的。

杨庆有钱有粮最有前途。

李自成有钱缺粮但军队实力仍旧是最强,至少不比目前杨庆弱,后者军队的确战斗力强,但别忘了李自成有三十万同样能打的,至少在杨庆完成各军整编后还不能说军事上超过李自成。

而且杨庆敌人太多。

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就跟疯狗一样四处树敌。

而多尔衮没钱也没粮。

他在北京什么也没得到,李自成的银子早都运到西安了,粮食带着南下作战了,顺天一带别说粮食,连人都被带走了。其他各地士绅都被夹得没多少钱,就算有点也藏着不肯拿出来了,多尔衮在北京连给官员发工资都没钱粮,他正在和盈朝的众正们一起研究是不是印钞票凑合一下。

但他是最受欢迎的。

当然,不是最受老百姓欢迎。

他是最受士绅,军阀,异族等等等这些牛鬼蛇神们欢迎的。

那是真欢迎他啊!

从他没钱开工资,那些官员都依然在欢呼盛世就可以看出了,为了供应入关的八旗和蒙古军,各地士绅亲自带着家奴挨家挨户逼老百姓给咱大清出爱国捐。敢于反抗的不用清军动手他们自己就收拾了,甚至前几天一个叫孙之獬的,还在北京城内鼓吹剃发易服以示效忠大清的决心……

据说摄政王颇为赞同。

毕竟他在朝鲜这样搞的效果明显。

那些剃发易服的朝鲜人再上战场后战斗力明显上升,毕竟对面的不会区分他们,对于朝鲜国王的士兵来说砍了敌军人头就行,真假有什么大不了的,甚至他们自己都造假,这样剃发易服的朝鲜人为了保命只能英勇战斗。

如果在北直隶这么搞……

但这样会激起江南士绅的敌视啊!

总之,多尔衮对这个问题正处于纠结当中。

还有官员鼓吹汉民八旗制。

也就是恢复成奴隶制,把那些地主士绅统统编入汉军旗,而那些原本的佃户统统变成各地地主的包衣,然后展开一场我是包衣我光荣的思想宣传,让那些佃户把给他们当包衣视为天经地义。说白了这些家伙嫌只剥削佃户的粮食太不爽利,干脆把佃户变成他们的农奴,就像当年跟着蒙古人时候一样,这样他们就不必欺男霸女了,都是自己的包衣,看上谁家姑娘直接上就行。

至于圣贤之道……

那个不就是怎么解释嘛!连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都能解释出来的他们最会的就是这个,甚至已经有文官在给多尔衮编老祖宗了,比如说编到哪个上古华夏君主身上,干这个同样是他们最拿手的。通古斯野人怎吗了?通古斯野人也是可以变成古代圣主明君后裔的,反正文人一张嘴,还不是他们随便说随便写,然后这样写个几百年,把那些真的统统烧掉篡改掉,假的也就成真的了。

对于这个问题多尔衮同样在犹豫。

主要是这样的话,老百姓的反抗会很激烈,万一搞成崇祯一样流寇蜂起就麻烦了。

军阀们对他的欢迎就不用说了。

异族们更是欢呼雀跃。

不说八旗神军这样一下子变成主子的,就是那些蒙古盟友们同样也在欢呼他们终于可以再次踏上中原的土地,享受这里那些没有羊膻味的干干净净女人,不必再忍受一辈子不洗澡的恶臭了。

多尔衮的确没钱没粮。

但他有盟友啊。

他想击败杨庆和李自成就必须依赖这个优势,尽量把潜在的盟友全拉过来,最后变成牛鬼蛇神的大联盟来对抗这两个敌人,否则真要打,他是真没多少希望。

问:

八万八旗军如何统治几百几千万汉人?

答:

多找汉奸呗!

同样杨庆要避免多尔衮与金声桓合流,避免自己上游再次面对沿汉江顺流而下的进攻,也必须阻挡住多铎的大军南下,郑州这座原本不值一提的小城,此刻成了大明最重要防线。

孟津那里不用管。

那里是袁宗第的五万顺军在防守。

他还有一座坚固的洛阳城。

对于那边不需要担心,李自成同样必须保住黄河,因为这条运输线关系到他在关中的未来,没有江南的粮食补给,至少在地瓜大规模推广完成前,单凭关中的农业是无法养活他的军队的。现在第一批运输粮食的漕船已经开始从淮安启程,准备抢在冬季到来前把至少一百万石粮食送到洛阳的仓库,然后从那里经陆路运输到关中。

顺军不但得帮明军守住黄河,而且还要在最短时间內击败南下清军,确保这批粮食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全部通过这段黄河。

再晚黄河就封冻了。

杨庆可不会从陆路给他运粮。

这也是多铎急于南下,而不是等待黄河封冻的最有利时机再南下的原因,他们要阻止李自成获得粮食,没有这批粮食,李自成是很难挺过这个冬天的。

为此李自成还派出了刘芳亮和刘宗敏南北两路进攻泽潞,直指躲到那里的姜瓖和晋商商团。

后者也和他不共戴天了。

被仇恨烧得都两眼血红的刘宗敏,在山西展开疯狂杀戮,晋商各大家族全部遭到血洗,九族没跑的几乎无一幸免,范家除了范永斗和几个男丁带着商团逃往潞安,其他在乡的九族统统被刘宗敏点了天灯。可怜八大皇商还没享受过一天咱大清的盛世就被灭族,虽然这样说有点夸张,毕竟这种商人在很多地方都有分支,但他们在老家的一切都荡然无存,包括没来得及撤走的财富,这些统统落入李自成手中。

血洗晋商的收获,也让李自成的财富再一次暴涨,之前因为要利用晋商搞贸易,所以李自成对这些家伙的摧残有限,但如今撕破脸后就干脆洗得干干净净了。

至于以后的贸易……

他有陕西商人呢!

晋商和陕商不是一家,陕西商人才是丝绸古道的主力,晋商主要向咱大清和蒙古草原贸易,但李自成现在和他们都成仇敌了,双方还继续贸易个屁。多尔衮也不需要贸易,得到北直隶的他,除了粮食以外,其他原本从关內购买的都可以直接获得,比如遵化还有大明工部在北方的最大冶铁基地呢!

事实上多尔衮抛弃了晋商,他和李自成可以说达成默契的太行山为界就是把晋商丢给李自成。

这些家伙已经没用了。

既然没用了,他们的死活关多尔衮屁事,最多看在范永斗这些人还带着商团为大清作战,给他们封一些官职而已,但晋商的时代基本上算是结束了,无论在南方还是北方,他们的数百年辉煌彻底落幕。

“统制,参谋部战报!”

第一军副将吴志葵拿着刚刚送到的战报走过来递给方国安。

吴志葵是苏松水师将领,原本历史上和夏允彝抗清,而且和黄蜚合兵救江阴,但兵败被俘紧接着和黄蜚一起被押到江阴劝降,两人都没劝,最终被清军所杀。不过这一次他是北上迎驾的,返回后作为迎驾军将领在南京接受整编。

“东线打完了!”

方国安看着战报说道:“第四军沂河大捷,炮毙巴哈纳,歼敌近万,骑兵军和第五军攻克东平,接下来该看咱们了!”

“禀统制,建奴开始渡河!”

一名军官在他们面前下马说道。

“走,迎战!”

方国安收起战报说道。

第一八五章 楚河汉界

广武山。

“这就是打靶啊!”

第一军第一旅第一营炮队队正韩常用惊喜的目光,看着脚下滔滔东去的黄河……

当然,他关注的不是山河壮丽。

他关注的是黄河上密密麻麻不计其数顺流而下的木筏,每一个木筏上都满载着清军,在秋季平缓的混浊河水中缓缓而来。然后在艄公的努力下在近一里宽的河面上,完成一个九十度转向,再沿着与广武山平行的河道继续向东……

这就是多铎的渡河大军。

他找不到渡船。

袁宗第肯定不会给他在北岸留下渡船。

清军渡河只能自己造船。

但十万大军强渡黄河也不可能是造个几十艘小木船就行,更何况无论顺军还是明军,也都不可能让他在岸边顺利地造船,他那边没船,但南岸守军可有的是,随时都能渡河去突袭他的造船场。

而且他也没时间去造那么多的船。

像这样的强渡,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上游找一条支流,然后迅速扎无数木筏,趁着夏季的汛期过去,秋季水势平稳,顺流进入黄河再横切向南岸登陆。这样可以保证渡河规模,否则百十条小船强渡,都不够给明军当菜的,就明军的火力往河堤一排,各种火力狂轰,咱大清勇士百十艘小船只能是载着当鱼食。

至于建浮桥更是扯淡。

这又不是冷兵器时代,最多弄几架床弩几台投石机,这个时代谁不带大炮好意思出门?就明军那些大炮的射程,他们在哪儿建浮桥最终也是当靶子。尤其是因为开封被毁和向南的黄泛区,使得他们渡河区限制在了郑州到孟津这么一小段,无论明军还是顺军,都能及时发现他们的行动并迅速调动兵力在河堤拦截。

唯一办法就是借助数量优势玩大规模强渡。

在沁河上游造木筏。

那里正好接山区,有的是原木可以使用,从上游放下木头,在下游扎成木筏紧接着满载几万清军顺流进入黄河,然后在花园口强行登陆,以数量抵消明军的火力,几万人的同时强渡绝对防不了。

但是……

他们得先过广武山下这个特殊的九十度大转折。

“开炮!”

韩常亢奋地吼叫着。

他身旁劈山炮骤然喷出火焰,三斤重炮弹斜向下眨眼飞出四百米,准确打在一艘木筏上,巨大的力量瞬间在清军中打出一片血雾,紧接着又撞在他们脚下的木筏上。然后因为原木的阻挡改变轨迹,带着木屑的飞溅和清军的惨叫弹起,眨眼再次撕碎了两名清军士兵的身体。因为弹起的角度很小它甚至斜飞出去,又打飞了旁边木筏上的一名清军脑袋,这才飞向天空紧接着坠落河面……

“这炮太小了!”

韩常不满意地说道。

“队正,您能把六斤炮拖到山顶吗?”

那炮手一脸纯洁地说。

韩常无言以对,只好一巴掌甩他后脑勺上,但就在同时,那些正在装填的炮兵发出欢呼,就看见他们刚才击中的木筏,突然间四分五裂,上面倒霉的清军纷纷落水……

很显然捆扎木筏的绳索,并不能承受这种突然的凶猛撞击。

“继续开火!”

韩常吼道。

而此时在两里多长的山巅,一个个炮兵阵地上,一门门劈山炮也在不断喷射火焰,呼啸的炮弹不断划破空气,飞越最远不超过一里的距离撞击在河面的木筏上,就像打靶一样把渡河的清军打得血肉飞溅,甚至将木筏直接击毁。在不断的炮击中,解体的原木就像垃圾般漂浮,被打碎的清军死尸泡在河水中不断向外释放着鲜血的红色,那些身穿盔甲落水的幸存者拼命挣扎,但依旧被沉重的布面甲坠着沉入河水,很快就变成一具具漂浮的死尸。只有少数攀附在木头上的清军在漂向下游,甚至被河水推向了岸边,但岸边还有一大堆抬枪和鸟铳在等着他们,就像炮兵打靶一样,那些步兵也在岸边等着打靶,冲向岸边的清军紧接着被射杀在河水中。

在不断怒吼的大炮旁边,那些炮兵就这样欣赏着清军浮尸满河的壮观场面,亢奋地继续着装填,而在他们身后的一条条山路上,用担子挑着弹药的民夫源源不断,甚至还有更多大炮正在被硬生生推到山顶……

或者干脆抬上来。

总共也就五百多斤重,就算抬又有什么大不了。

但六斤炮肯定没法弄到山顶了。

“队正,建奴登陆了!”

突然间喊声响起。

韩常迅速将目光转向西,大批木筏放弃继续向下转而靠岸,数以千计的清军重步兵,直接登陆并沿着秋季低水位的空旷河滩,径直冲向西边不远的广武涧。很显然他们是准备从这条著名的山涧向山上进攻,首先摧毁炮兵阵地再继续向下,说到底多铎也不想让八旗健儿当炮灰。

“调头!”

韩常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所辖的劈山炮立刻掉头,开始瞄准这些清军,与此同时他们不远处的另一处阵地上,那些一直没开火的臼炮发出怒吼。尽管二十四磅臼炮听着挺威猛,但实际比劈山炮还轻,单纯炮身才两百来斤,剩下是一个厚橡木的底座,两部分可以分解,同样可以轻松抬到山顶。

直冲天空的开花弹拖着烟迹的小尾巴很快坠落,就在劈山炮完成瞄准时候,这些开花弹已经落在河滩,并且在登陆的清军中炸开。

紧接着劈山炮的炮弹也到了。

不过清军并没被吓住。

登陆的清军在爆炸的火光中狂奔向前,尽管丢下一路死尸,但仍旧迅速冲向广武涧,很快他们就开始冲击阻击的明军防线。这种山地肯定无法组建车城,但以戚家军战术训练的京营可不只会车城,谁都知道戚家军起家就是一定意义上是山地步兵,作为目前明军头号主力,当然不可能连山地战术都没有。当清军重甲步兵冲到山下准备向上仰攻时候,除了头顶树木间开火的鸟铳手,在他们正面也涌出了一队队超长的长矛手,这些明军组成密集的小方阵,恍如一道道刺墙般推向他们。

没有携带盾车的清军重步兵迅速以步兵阵型结阵,刀牌手在前长矛手在后最后弓箭手。

一道横阵前推。

但他们的长矛太短。

转眼间这道刺墙就撞上他们,重甲无法阻挡沿着山势向下冲锋的长矛突刺,大批清军瞬间被刺穿,前排剩余刀牌手拼命用手中盾牌抵挡住长矛,用刀将这些致命的武器推开。但却没想到长矛的密林中,一个个拿着小盾牌和战锤的明军士兵躬着腰迅速钻出,在头顶密密麻麻的长矛刺击保护中就那么躬着身子冲到最前面,毫不客气地抡起手中带着鹤嘴的战锤,轻松凿穿清军的重型布面甲,深深凿进他们的身体。

清军一片混乱。

他们第一次遭遇这种战术。

丈八长矛比他们大枪长太多……

历史记载清军最长的步兵长矛是四米半,但这些强行登陆的步兵手中都是三米多的大枪,明军丈八长矛五米多,这样的互刺中长度是决定因素。

密集的长矛林瞬间阻挡清军继续向前,他们无法拉近距离用自己的大枪去刺对面的明军,而他们的刀牌手没有经过专门训练,不适应躬着腰钻长矛作战。而且明军战锤手甚至专门挑选身材最矮小的士兵,他们是顺着长矛向前,清军刀牌手就算想低头钻,对面明军长矛手稍微一动就能继续刺他,更何况全身重甲的他们也没那么灵巧。倒是有英勇的干脆夺长矛,可惜明军是密密麻麻拥挤在一起,所有长矛手早就练好了配合,清军抓住对面长矛的同时旁边长矛直接戳脸了。

至于清军后面的弓箭手……

那个毫无意义。

因为在高处还有无数明军鸟铳和抬枪在等着他们,居高临下射击的子弹呼啸中,后面的清军弓箭手不断倒下。而他们的反击,却必须是对弓箭最不利的仰射,别说明军鸟铳瞄准射程超过他们,就是一样射程他们还是被压制。

不过清军的优势也明显。

他们后续登陆的依旧在源源不断赶来,尽管是在实心弹的撞击和开花弹的爆炸中不断丢下更多死尸,但更多清军的木筏还是冲出沁河口然后顺流而下,甚至开始在明军火炮射程外登陆并结阵。

秋季的河滩足够广阔。

当然,明军的增援也在赶来。

黄河北岸,多铎阴沉脸默默看着广武山的战斗,他仍旧自信是最终的胜利者,因为他在兵力上拥有绝对的优势。明军只有一个两万人的军,哪怕拥有火力上的优势,终究抵挡不住一批批清军不断踏上南岸,更何况这两万明军并不全在这里,还有部分被牵制在汜水和下游杨桥。

另外两支清军正在汜水和杨桥两处渡口佯攻,以配合主力出沁水强渡黄河登陆花园口。

这就是多铎的计划。

但现在计划受阻广武山,不过尽管广武山下不是预定登陆场,但只要有足够的清军踏上南岸,他终究还是胜利者……

呃,他的自信有点早了。

第一八六章 决战黄河

孟县白坡渡。

“快!”

顺军军官李虎趴在船头吼道。

在他身后十名士兵拼命划动一支支长桨,满载三十名士兵的小船在河面不断向前,而在他们身旁,一枚炮弹突然落下,激起的水柱化作浪花溅落,船上所有士兵视若无睹地继续划桨向前拉近与河岸的距离。

在他们两旁和身后,是近百艘同样的渡船,在绵延近一里的河段竞赛般向前。

在他们身后数十门大炮怒吼。

红夷大炮的十几斤重炮弹呼啸着掠过头顶,跨越近两里远的距离,在对岸的河滩上落下,落在列阵的清军士兵中,撞出一片残肢断臂。而在列阵的清军前方,同样有数十门弗朗机之类轻型火炮,在向着河面的渡船不断开火,但射程上的巨大差距,让这些轻型火炮也不断被南岸顺军的重炮击中摧毁。

当然,火炮解决不了问题。

清军的火炮阻挡不了顺军的强渡,而顺军的火炮也无法击溃实际超出瞄准射程的清军阻击。

它们主宰战场的时代还没到来。

李虎的渡船突然一震,然后停在了距离河岸还有五丈远的浅滩。

“下船!”

李虎大吼一声。

二十名顺军重甲步兵拿着他们的长矛和鸟铳,迅速跳下渡船,就在他们淌水向前的同时,渡船以最快速度后退,紧接着掉头返回南岸。而也就在这时候,岸上列阵的蒙古骑兵们汹涌向前,马背上的游牧骑兵迅速取出弓箭……

“靠拢!”

李虎放下铁面对不远处同样登陆的另一船部下吼道。

紧接着他的士兵在河水中密集靠拢,而旁边那船士兵顶着已经开始落下的羽箭也向他靠拢,四十名步兵组成一个小小的方阵,然后第三艘船靠岸,小方阵的人数扩大到六十。而此时蒙古骑兵们已经在河滩停下,在不足十丈的距离,用骑兵弓向着他们射出密集的羽箭,很快李虎和他部下的身上就落满了一支支羽箭。但这些羽箭并没有对他们造成真正伤害,四十斤的棉铁复合甲,再加上里面附加的鱼鳞甲,让他们恍如一座座的移动堡垒般,再加上头盔和扣在脸上的铁面只剩下俩眼露在外,全面的防护让这些突击队的重步兵免疫骑兵弓的箭。

“进!”

李虎吼道。

六十人的长矛方阵向前。

就在同时第四艘船到达,那些迅速下水的步兵,很自觉地举着长矛加入,淌水向前的顺军长矛兵,顶着岸上骑兵射出的利箭向前。

不远处一门弗朗机骤然喷出火焰。

密集的霰弹打在他们中间,几名士兵倒下,但其他士兵视若无睹,举着长矛继续向前,没等那门弗朗机再次开火,他们已经踏上河岸,这时候第五,六,七艘船几乎同时到达,六十名步兵下水狂奔而来。李虎带着他的部下不管身后,他们毫不犹豫地带着身上河水,踏着沉重脚步,向着那些蒙古骑兵开始了冲锋。后者同样摘下长矛向前,但这样的河滩上战马没有速度,冲击力不足的骑兵一下子撞上长矛的密林。就像三百年前那些汉人反抗军,用长矛林把他们的祖先赶出中原一样,这些蒙古骑兵在长矛的密林中撞得鲜血淋漓。

“奇兵”

李虎亢奋地吼叫着。

在密集的方阵核心,一个个身穿轻甲的矮个子士兵冲出,一手小铁盾一手战锤的他们,就像穿行丛林的猴子般在长矛林下躬着腰向前,转眼冲到顽抗的蒙古骑兵脚下。

后者看到他们了。

但需要一个人对付好几支长矛的蒙古骑兵们,根本无法攻击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手中带鹤嘴的战锤凿进自己身体,转眼间阻挡长矛林的蒙古骑兵和他们的战马一起,在惨叫悲号中倒下。而李虎的队伍扩大到超过百人,同时不远的另外一处河滩第二个长矛方阵开始组建,李虎带着他的部下踏过蒙古骑兵的死尸,端着他们的长矛继续前推。

旁边的弗朗机还在开火,但此时河滩已经转入了混战当中,霰弹甚至误伤了蒙古骑兵。

而且很快顺军的抬枪手到达。

他们在河滩上两人一组,三支抬枪对准了这门弗朗机。

双方几乎同时开火。

就在清军弗朗机霰弹打得三组抬枪手倒下的同时,抬枪发射的霰弹也打倒了这门弗朗机周围清军。第二个长矛方阵步兵狂奔向前,还没等补充到炮位的清军士兵开火,密密麻麻地长矛就把他们扎成了刺猬。就在这个长矛阵继续向前,和另外一支阻击的清军步兵撞在一起的同时,几名顺军士兵毫不犹豫地调转这门弗朗机的炮口,对着正和李虎所部交战的蒙古骑兵喷出烈焰,密集的霰弹瞬间打得他们一片哀嚎。

而第三,四,五个长矛方阵也在秋季的河滩上组建。

黄河上还有更多渡船到达。

一个个西班牙方阵就这样在黄河北岸组建,然后向着前方横推,密集的长矛丛林面前,无论清军步兵还是骑兵,都显得无所适从,第一次遭遇这种战术的他们,还处于短暂的懵逼中。他们惯用的大枪因为长度所限根本无法与顺军互刺,他们也在长矛林底下钻出的顺军攻击下手忙脚乱,虽然他们有弓箭手,但顺军同样有大量鸟铳手。他们的盾车的确可以有效阻挡长矛,然而顺军手中还有大量抬枪伴随步兵……

甚至还有火炮。

当登陆场扩大到相对安全后,顺军的各种轻型火炮开始登岸,然后迅速架设起来轰击清军,事实上顺军的火器比例甚至超过清军,也就是比明军略微少一些。

三家里面清军火器比例反而最低。

一年半的军备竞赛,让中国战场的技术含量暴涨。

不过清军也有法宝。

“这是什么鬼东西?”

李虎看着自己面前向两旁狂奔而逃的清军士兵愕然道。

在后者让开的通道中,一个全身重甲外罩白袍,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半大少年,脸上带着狂热,骑着马呐喊着狂奔而来,在他身后明显可以看到淡淡的烟迹,两旁清军如避蛇蝎般惊恐远离……

“开火,是rou弹!”

李虎悚然一惊,急忙吼道。

方阵中那些鸟铳手带着惊悚纷纷举枪瞄准,密集的子弹呼啸而出,瞬间打在勇士的身上,这名倒霉的勇士就像暴雨中的荷叶般,在马背上不停抖动着,紧接着那战马悲号一声倒在距离方阵十丈外。

但勇士还没死。

他身上的铠甲太厚,鸟铳子弹只是把他打成重伤,但并没有立刻就要了他的命,就看见他带着对那宝石花园的向往,和对那一堆美丽少女的憧憬,艰难地站起身,爆发出了最后的呐喊,带着身上不断流淌的鲜血开始了义无反顾地狂奔……

李虎和他部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蓦然一声枪响。

那勇士的冲锋戛然而止,他就像被狂奔的战马撞上般带着洒落向鲜血倒飞出去……

李虎愕然转头。

“玛的,有本事你扛半斤重子弹!”

一名抬枪手不屑地说。

就在同时前方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大爆炸声,伴随火光闪耀,硝烟卷着沙尘扑面而来……

“继续进攻!”

一分钟后李虎吐出一嘴的沙子吼道。

很显然这种战术无效。

毕竟勇士数量有限,不可能进攻的清军都不怕死,这种无差别攻击可不会区分敌我,勇士们冲锋时候周围清军肯定不能等着和他一起死。那些蒙古,汉军,朝鲜,包括八旗满洲谁也不信勇士们的神,当然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勇气,结果就是所有冲锋的勇士都被自己的战友卖了,紧接着被顺军的子弹打成筛子。

他们的确是全身重甲。

可再重甲也扛不住抬枪的七两重子弹啊!

清军在白坡的阻击,最终还是随着顺军的不断登陆以失败告终,很快所有北岸防御的清军全部向着孟县撤退,就在他们撤退后,顺军利用手中的渡船开始架设浮桥。与此同时虎牢关的顺军出击,接过原本明军承担的汜水渡口防御,而被牵制在汜水的一个旅迅速转向广武涧,增援这片最主要战场。

但多铎没有撤退。

他在西线的孟县到沁阳一带还有三万守军,短时间內就算袁宗第修好浮桥北上也不用担心。

而真正的关键战场还是广武山。

只要夺取这里打开通道,他的大军就可以源源不断登陆南岸,然后分兵向洛阳进攻,那时候就可以逼迫袁宗第撤回,同样也可以从广武涧出击夺取河阴和荥泽,准备下一步对郑州的进攻。他在广武山下不断加码,越来越多的清军在这片狭窄的河滩登陆然后通过广武山各口,翻越这片不大的山区向后面的河阴进攻。

河阴县城就是现代广武镇。

明军在依旧坚守广武山同时,开始布置在河阴的防御。

战场规模扩大。

从孟津一直到广武山,两百里河段全部变成战场,清军东攻西守,和事实上的明顺联军,展开一场规模超过二十万人的黄河大战,这同样也是奠定未来格局的一场可以说决战。

第一八七章 进击的尚可喜

河阴。

“一土城而已,弹指可下!”

尚可喜傲然说道。

他眼前这座小城真得看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没包砖的古老夯土城墙因为年久失修还多处坍塌,城外的护城河已经半干涸,实际跟没有一样……

河阴过去很重要。

因为隋唐时候河阴是汴渠漕运的枢纽,有著名的河阴仓,哪怕宋朝也算重地,毕竟汴渠漕运向河北和关中的中转同样离不开这座城市,但汴渠废了以后河阴就只剩下个地名了,连县城都挪了好几回,如今这个是洪武年间挪的,原本的县城就在多铎登陆的黄河滩上,洪武年间被决口的黄河水夷平了。

挪到广武山南之后就什么都不是了!

既不是交通枢纽。

也不是军事上的战略要地。

无非就是一座贫瘠的小县城,夯土墙防土匪而已,守城器械更是一个也看不到,除了明军步兵仓促在架起的劈山炮也没有其他火炮……

当然,尚可喜也没有。

在黄河滩登陆的清军最多能抬些轻型的弗朗机,连千斤的大型弗朗机都运不过来。

毕竟他们不仅仅是要在没有码头的河滩登陆,而且还要穿过广武山的那些山沟走到这里,他们的登陆场不是计划中的,是过不去所以被逼登陆的,南边横亘着整个广武山呢!虽然广武山的南北不足十里,但拖着几千重的红夷大炮在河滩的泥沙里挣扎出来,再通过不足十里但却沟壑纵横植被覆盖的山地,这还是过于想象力丰富了。明军都没办法把九磅炮运到广武山,他们还想把十八磅炮翻越山林那不是扯淡吗?

但好在尚可喜需要进攻的也不是宁远山海关。

不过是弹丸小城而已。

“王爷,虎牢关的闯军出动了。”

一名部将报告。

不得不说明顺联合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危险。

“这些螳臂当车之辈,以为凭他们能阻挡住我大清王师?许尔显,金忠清,你二人率所部阻闯军,其他所有人,四面进攻河阴,务必要在天黑前拿下,搬椅子来,本王要坐观奴才登城!”

尚可喜说道。

他的亲信,当年负责联络投降的许尔显,原朝鲜军将领,投降后编为八旗朝鲜并改名的正白旗朝鲜梅勒金忠清,立刻分别率领所部向西南去阻挡从虎牢关而来的顺军。而剩余总计两万八旗汉军,朝鲜,神军四面包围河阴城,向着这座小城开始了凶猛的进攻,准备用数量优势抵消明军的火力优势,一举拿下河阴,夺得黄河南岸的前进基地。尚可喜很是装逼地搬来一张太师椅坐在那里,竖起他的中军大旗,端着茶杯傲然看着三里外弹丸小城。

“这个老家伙真不知死活!”

河阴城墙上,明军第三旅指挥同知也就是副旅长刘世勋,举着望远镜看着尚可喜。

他是南京人。

崇祯十年的武进士,之前隶属黄斌卿部下,但北上迎驾返回后调到京营,原本历史上张名振带着鲁王撤离舟山后,留下他带领几千士兵守卫舟山,最终全军覆没舟山失陷而他自刎殉国。

“用臼炮或者六斤炮轰死他!”

重炮营营长说道。

河阴只有两个步兵营,第三旅原本驻防汜水渡口,顺军接替他们后旅指挥使带领两个营增援广武山,留下刘世勋和两个营驻防河阴。此时多铎在广武山战场已经投入了整整三万清军,那里原本只有一个半旅,兵力上有着巨大差距。明军的一个军是四个步兵旅,另外还有军属重炮营和骑兵营,再加上工兵营,运输营和医疗队之类。这一次是第一旅和第四旅两个营守广武山,第四旅另外两个营和骑兵营守郑州的基地,而第三旅守汜水渡口,第二旅守下游杨桥渡口。

话说方国安也没想到多铎居然如此大手笔。

十万大军强渡黄河。

而他所部加起来也就两万多点。

幸亏有袁宗第出手相助,否则这一次明军真的很危险,但即便这样他的兵力还是捉襟见肘,毕竟加上袁宗第所部,其实也没清军多。这里面广武山正面这道防线必须死守,那么河阴这边就兵力不足了,刘世勋就俩步兵营加随后增援的旅属重炮营,六斤炮的确无法运到山上,但却可以拖到河阴城墙上。

另外他还有旅属炮营的臼炮。

不过……

“别浪费炮弹了!”

刘世勋放弃了轰死尚可喜的念头。

他们已经被包围,除非顺军的增援能够及时到达,否则他们就得困守河阴,弹药可是很宝贵的。

他看了看进入射程的清军,深吸一口气,拔出佩刀吼道:“准备战斗,人在城在!”

“人在城在!”

河阴城上不足三千守军齐声高喊。

而在他们外围,超过七倍的敌军已经开始了冲锋,汹涌而来的八旗汉军,朝鲜,神军们,扛着一张张临时赶制的梯子,拿着各种武器,呐喊着撞向这座小城。城墙上六斤重炮首先发出了怒吼,但不是实心弹,而是大号弹丸的葡萄弹,铁丝网包裹的堪比抬枪独头弹的弹丸,一次可以打出去九枚,一百五十丈內依旧有着足够的杀伤力。狂奔的清军首先遭遇到的就是这种东西,巨大的弹丸可以轻易打断他们的肢体,甚至还能把后面的第二名士兵打死,拿破仑胸甲骑兵最害怕的东西此刻同样让清军在和他们一样哀嚎。

但清军依旧在向前。

丢下一路死尸的他们很快进入不足百丈的距离。

这时候劈山炮开火。

它们打出的是霰弹,而六斤炮同样换上霰弹,随着一个个炮口火焰的喷射,大号铅弹同样喷射,正对炮口的清军成片倒下。

但这依然不难能阻挡他们。

毕竟火炮数量有限,射速同样有限。

然后抬枪加入。

先是独头弹,当清军进入不足三十丈时候,抬枪也换上霰弹,六斤重炮,劈山炮,抬枪,明军火力投射量不断增强,越来越多的清军倒下。最后当他们进入二十丈范围时候,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火光喷射,鸟铳子弹呼啸而至,明军火力达到极限,正在冲过护城河的清军不断倒下,活着的依然在疯狂地向前。

很快第一架飞梯架上城墙。

最先到达的八旗神军簇拥在这架飞梯上开始攀爬,顶着盾牌的勇士很快就看到了他头顶明军士兵,那士兵脸上露出诡异笑容,勇士蓦然间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然后……

后者送给了他一枚手榴弹。

超大号的防御手榴弹,实际上重量达到十斤。

这其实可以算炮弹了,可怜那神军勇士愕然地看着这东西带着火星落下,然后从自己身旁坠落,一下子落在这架爬满神军勇士的梯子下面……

下一刻轰然炸开。

整个梯子上所有人全飞了。

“对,就是这样,一定要节约,要往敌人最多的地方扔。”

刘世勋满意地说。

这东西的确好用,但数量有限啊!

不过即便这样也足够,随着一架架梯子被架到城墙上,然后那些清军蜂拥而上,紧接着一枚枚防御手榴弹落下,再把他们连梯子一起统统炸飞炸碎,进攻的清军傻了眼,他们没梯子如何爬?哪怕这是夯土城墙没梯子也不行啊!所有清军茫然地看着一个个爆炸的火团,看着在爆炸中粉碎的梯子手足无措。然而他们被困在城下可是致命的,因为头顶是一支支鸟铳和大炮,就在他们手足无措的时候,霰弹和子弹可是正在收割他们的生命。

逃跑立刻出现。

不跑也不行啊!

他们总不能抠着夯土爬城墙吧!

随着更多的梯子连人一起被这种丧心病狂的武器炸碎,气势汹汹而来的清军一下子泄气,紧接着就开始像崩塌的沙堡般溃败。

“废物,都是废物!”

后面的尚可喜怒发冲冠。

他把茶杯一摔,站起身挥舞着刀吼道:“进攻,继续进攻!”

但溃败的清军丝毫没理会,事实上这时候他们也没有心情去关心智顺王的愤怒,阴险的明军一直等到他们开始爬城墙才扔这个,让攻城的两万清军一下子陷在城墙上的火力覆盖范围內,每逗留一刻都是在死亡的边缘摇晃,那些清军士兵又不是傻子,不跑难道等着挨头顶的子弹吗?

就连那些清军将领都选择性地无视了尚可喜身旁的中军大旗。

但有人却在关心着他。

城墙上重炮营的营长,一把夺过一名炮兵手中的开花弹,后者在里面插了截火绳,正准备点燃了当手榴弹扔下去。在后者愕然的目光中营长拔出火绳装上木管引信,紧接着塞进旁边的炮口……

“快,所有臼炮瞄准建奴中军旗!”

他趴在这门臼炮上一边瞄准一边喊道。

那些部下迅速明了,六门臼炮全部装弹开始瞄准。

距离三里。

而臼炮射程四里。

但没什么精度可言,能不能击中全凭人品。

那营长拿出算盘,按照忠勇侯亲自教的知识,开始仔细计算各种数据,原本是账房先生出身的他对这个很精通。计算完之后再一次趴在大炮上小心翼翼地调整,而且所有大炮全部由他亲自调整,一直忙碌了大概两分钟,这才夺过点火杆,毫不犹豫地点燃了自己身旁的大炮……

第一八八章 三种制度的战争

“气死本王了!”

尚可喜看着溃败的部下,一脸怒气地重重坐回太师椅。

但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他坐在那太师椅上,仰着头看着天空,那如洗的蔚蓝色里,几点淡淡的烟迹正在落下……

“开花弹!”

他身旁包衣尖叫道。

尚可喜没有丝毫犹豫地爬起来扑向前方,几乎就在同时,一个黑影在他视野中划过,瞬间撞在他前面的泥土中。激起的泥土飞溅中,一个巨大的炮弹翻滚向他脚下,翻滚中不时可以看到一点燃烧的火红色。

“主子小心!”

一名包衣骤然尖叫着扑上去压住那炮弹。

“好,好奴才!”

尚可喜感动地说道。

蓦然间头顶一声怪异的呼啸,他下意识地抬起头,他头顶天空中一团烈焰轰然炸开,爆炸的气浪和硝烟瞬间撞在他身上,尚可喜那颇为健壮的身体就像踢飞的狗一样倒飞出去。而在他被炸飞的同时,那名忠心耿耿的包衣被爆炸的火焰吞噬,被炸飞的脑袋就像重锤般,狠狠撞在还没落地的尚可喜胸口。本来没有被弹片击中仅仅承受气浪撞击的尚可喜,在这颗人头重击下胸口都明显看出了凹陷……

下一刻他砸落地面。

咱大清智顺王在其他开花弹的爆炸中艰难地撑起身子,不远处他的中军大旗正在爆炸中粉碎。

他紧接着喷出一口鲜血。

他一下子又重新跌落地上……

智顺王遭炮击重伤,结束了这一天的战斗,多尔衮总计付出了超过一万的总伤亡,唯一的收获就是在黄河的河滩上获得了一小块登陆场。就连进攻河阴的清军,都在侧翼顺军进攻下不得不后撤结营固守,另外他们还被上游袁宗第攻破了沿河防线,登陆的顺军已经开始准备进攻孟县。

好在他们还修了一道浮桥。

毕竟有那些被阻挡住的木筏,在这个季节的黄河上抢修一座临时浮桥还是没问题的,实际上就算不修因为数量太多,这些木筏也遮蔽了河面。

但桥南是黄河滩。

越过河滩是广武山。

所以这座浮桥意义不大,最多撤退时候速度快点。

多铎暂停了进攻。

“高得捷到哪儿了?”

杨庆说道。

他此时还不知道前线具体的战况如何,毕竟距离太远,送信的快马递送也得两天时间。

“骑兵军最后一份报告是昨天,是从曹州发来的,按照时间算这时候应该快要到战场了,不过沿途遭遇的麻烦不少,虽然没有建奴主力,但一些地方士绅组织的武装,依然有不少袭击他们的。”

参谋说道。

“哼,真把建奴当圣主明君了?”

杨庆冷笑道。

这个结果不算意外,毕竟现在局势已经明朗,李自成在关中已经正式开始了均田,而且图省事完全复制唐朝时候的永业田制度,同样永业田不准交易。反正关中有的是荒地,虽然因为气候只有部分可以耕种,但地瓜缓解了这个问题,因为人口少估计明年开春前,他那里就能完成渭河流域的均田。

山西的均田同时开始。

李自成和他部下的将领们,正满怀信心建设他们的家园,誓要在他们的家乡打造一个理想中的大同之国。

这简直大逆不道啊!

大明也改成了士绅一体当差纳粮的新政。

而且秋税征收已经开始。

之前夏税因为推行进度所限,还只是部分地区征收,但秋税就是除西南三省和两广外,其他整个大明监国统治区的全面征收,再加上税务司也开始运作,南京户部今年的税银将突破一千万两。

比过去翻了一翻。

这仍然只是开始,因为税务司的新税制也只是部分推行,而且经界也刚刚开始,很多地主隐瞒的田产都没清查出来。

如果都按照新税制的话,那么一年仅这片区域,稳定的各项税收就不少于一千五百万,相比起崇祯到江南之初,史可法给他统计的五百万,杨庆的改革完全落实,可以让岁入增长到三倍,这还不算未来卫所民兵化以后皇庄的地租收入,银行和大明版东印度公司的收入。而这些绝大多数都是从地主和大商人身上弄的,虽然南方士绅因为局势所迫,对新政只能捏着鼻子忍受,但北方士绅可都看在眼里。和越来越远离主圣臣贤时代的南方相比,维持旧制度的咱大清就无比光辉灿烂,尤其是对汉民八旗化这一点,多尔衮已表现出同意的可能,那他在士绅眼中越发完美无缺了。

一边是大逆不道的均田制。

或者可以说古代版gongchan主义。

一边是丧心病狂的士绅一体当差纳粮和军人内阁。

或者说军guo主义。

一边是士绅农nu主化。

或者说奴隶制。

那么在这三个不同制度的诡异战争中,士绅们支持谁还用说吗?

当然是奴隶制了!

至于其他的,文化倒退啦,民族啦!忠义啦!统统不值一提,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和看上哪个佃户女儿随便上相比,圣贤书算个屁!再说一边读圣贤书一边上也是可以的,这种事情他们老祖宗又不是没干过。

而现在可是决战时刻。

圣主明君能不能成就大业,就看这场决战的结果了!

“都是垃圾!”

杨庆鄙夷地说道。

“侯爷,赣州急奏,桂逆病死!”

一名参谋匆忙走进来说道。

“谁继位!”

杨庆说道。

“朱由楥。”

那参谋说道。

“给他最后一个机会,投降,然后以庶人身份来参加大行皇帝葬礼,否则他就等死吧!”

杨庆说道。

原本历史上也是先由永历他哥继承桂王爵位,朱由楥死后,永历才接了他哥的爵位,不过两广那边暂时还顾不上,后者也没胆量出击,倒是和他期待的一样,正在到处拉拢那些土司。据说广州朝廷下属军队数量已经扩张到了十万,其中有一半是各地土司拼凑,既然他们这么上道,那就让他们继续吧,把那些土司的青壮都抽干,然后他再动手一巴掌拍死。

现在先凑合着吧!

实际上他就连原本驻衡阳的第二军都调了回来,由两个还没完成整编的军去接替,而第二军调回后从巢湖直接北上增援河南,最终使明军在河南的兵力达到两个步兵军和一个骑兵军。

这也是以后河南的常驻军。

越来越火器化的明军,对于后勤的依赖也越来越严重,兵力再多就很难供应了,这时候为了供应郑州前线作战,沿淮的那些民船就已经全部雇佣了。因为不能确保安全,郑州前线的物资不是走黄河,而是从凤阳向北走涡河和颍河两条线,这两条线最终都能进贾鲁河直达郑州,但因为无法通行大船,再加上逆流,所以运量都不算大。以后就算改由运河和黄河来运输,在还需要给李自成运粮的情况下,也很难运输太多物资给河南。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的军工产能也越来越紧张。

别的不说光火药就够受的。

一个步兵旅各种火炮,鸟铳,抬枪一轮齐射就是几百斤地消耗,更别说那些开花弹手榴弹了。

前线打得酣畅淋漓,后方那些工场的工匠全都累成狗啊,这还幸亏大都督府装备部接管军工,然后有之前锦衣卫军械所的试验制定了更科学的管理……

当然,主要是工匠待遇提高。

事实上这时候大都督府装备部下属的工场全部军事化,那些工匠全部或者军籍或者民兵籍,军籍的可以向上升迁成为将领,那些高级工匠甚至享受高级将领的待遇,给杨庆制造燧发枪弹簧的工匠享受指挥使待遇。正是依靠这一点,大明军工产能和质量才能勉强供应前线,但即便如此,无论火药的材料还是优质铁矿石甚至就连冶铁的木炭,造炮的铜锡,这些统统都紧张,杨庆甚至已经开始在堆硝造硝石,而冶铁也不得不开始使用焦炭。

值得欣慰的是,之前他在锦衣卫军械所制造的水力机械也大量使用。

甚至包括一台水力镗床。

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只是一台对炮管内部进行简单处理的简陋机器,欧洲最早的类似东西,是在十五世纪就出现的,杨庆和宋应星一起设计的稍好一些,但也只是勉强能对青铜进行加工而已。

总之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钱的问题解决了,大明工业规模问题,又成了他必须面对的,这还幸亏只是几万人的作战,要是真得三十万明军齐上,他连弹药都根本供应不上。所以对他来说,在北方前线维持总计五个军不足十万兵力,这就是他能承受的极限,而且这五个军还不能同时面对大规模战争。真要是东线两个军也像第一军这样打,那么连这十万人的弹药他都供不上,这还不是说目前而是以后计划中对峙期的。就目前他的产能和运输能力最多也就保证一个军,多尔衮要是有能力同样来个十万大军反攻东平,那他还真就保证不了,真得得让部分士兵重新拿起冷兵器。

如果南方再同时向北进攻,那他就真得悲剧了。

所以撂句狠话就行了。(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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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九章 官军流寇与建奴的铜瓦厢决战

铜瓦厢。

“恍如昨日啊!”

高得捷不无唏嘘地看着对面列阵的清军。

他的到达让局势瞬间逆转。

多铎迅速撤回北岸。

当然,不只因为他的骑兵军,实际上他才一万多骑兵,一个重骑旅三千具装骑兵,另外两个普通骑兵旅各四千,总兵力一万一,毕竟骑兵成本太高。实际上后者未来要改装为骠骑兵的,但现在杨庆没有燧发枪,只好继续让他们使用弓箭,不过加强训练了骑兵的长矛骑墙冲锋,为了减重获得速度,这些骑兵只有盔没甲,但身上的衣服是多层生丝……

话说这可是能做防弹衣的。

至于成本……

大明又不缺生丝。

但即便如此,一万骑兵仍旧不足以让多铎害怕,毕竟多铎手下光蒙古骑兵就超过两万,这还不算八旗满洲的骑兵。

真正让多铎感受到危险的,是还有一支军队和高得捷一起……

“官军加流寇对建奴!”

高得捷看着他左翼,饶有兴致地说道:“这仗打得真别致。”

在他左翼,在一万骑兵的阵型和黄河之间,是无数西班牙方阵,一个个密集的长矛小方阵,在空旷的平原上排列成巨大的阵型,在这些步兵长矛阵的前方,一门门大炮一字排开。

高一功的五万徐州军。

在李自成北上的几个月里,高一功同样完成了西班牙方阵化,他把徐州正式移交给了杨庆,然后保护着运粮船,和高得捷的骑兵军组成西进军团,沿着黄河逆流而上加入战场。

步骑六万。

至此明顺联军总兵力和清军持平。

他们的到达让多铎不得不放弃进攻南岸,然后亲自率领八万清军迎战。

三方决战铜瓦厢。

“统制,高一功说让咱们先别动!”

一名军官跑来说道。

“那就听他的。”

高得捷满意地说道。

就在同时双方的大炮开火,全都排列于阵型前的大炮,隔着不到一里路相对喷射火焰,炮弹不停在顺军的西班牙方阵和清军的盾车阵落下,然后不停收割双方士兵的生命。

这样的炮击纯粹比拼双方耐力。

因为无论谁主动进攻,都是放弃继续炮击的掩护,这个时代哪怕红夷大炮,也无法超越射击,毕竟就那么点有限的射程。如果战场附近有土丘之类高地还好些,可以在高地架设重炮,但轻型火炮哪怕拿破仑时代,依旧架在步兵前面或者旁边,敌军进攻到了时候炮兵跑路就行。

而铜瓦厢一马平川,除了黄河大堤再无高处。

不过……

高一功有臼炮啊!

李自成从杨庆这个黑心军火商手中,高价购买的最后一批臼炮和开花弹,可都在他手中没来得及北运,此刻二十门臼炮迅速在河堤架设,然后加入了对清军的轰击。

随着一枚枚开花弹在清军阵型中炸开,多铎终于忍不住了。

他不在乎正面炮击。

因为他阵型前都是死兵。

但曲射的开花弹炸死的可全是八旗精锐。

蒙古骑兵最先出击。

他们进攻的是顺军后方。

高得捷看着远处的中军大旗,那里派去的信号兵挥动信号旗。

“继续待命!”

他颇为无语地说道。

他的一万一千骑兵列阵以待,看着蒙古骑兵绕过自己,径直冲向顺军阵型的后方,不过两万蒙古骑兵仍旧留下了五千警戒,毕竟他们也害怕高得捷突然出击,剩余一万五千蒙古骑兵直冲顺军。

但河堤上的臼炮却没有转向,依然继续轰击清军步兵。

列阵的盾车重步兵在正面顺军直射炮弹和头顶落下的开花弹打击中死伤越来越多,很快随着后方指挥的旗号,他们终于同样开始向前,就连阵前的轻型火炮也随之向前移动。超过四万重装步兵,以死兵在前,盾车重步兵在后,恍如一道横亘的城墙般向前推移,四万人践踏地面的脚步让大地都在颤动,他们激起的尘埃在人群中升起。

顺军还是不动。

阵前炮兵继续轰击,结阵的步兵在不断伤亡中默默看着敌人。

而他们背后的蒙古骑兵已经开始了进攻,这些游牧民还是老一套,骑射袭扰,等对手忍不住出现混乱,他们就硬冲混乱处。但很显然这并不容易,这些顺军可都是久经沙场,面对着蒙古骑兵的驰射,后卫的一个个方阵中,那些抬枪手和鸟铳手有条不紊得地射击着,不断把因为铁蒺藜太多而不得不减速的蒙古骑兵射落马下。

相反后者的骑兵弓射出的箭却很难穿透顺军重甲。

双方就这样纠缠着。

而此时正面的清军却停下了。

同样他们的火炮也停下,然后所有大炮在不到两百米距离,同时对着顺军喷火焰,密集的霰弹打在顺军步兵身上,顺军步兵纷纷倒下,但顺军还击的炮弹也让清军炮兵立刻死尸枕籍。

蓦然间那些死兵齐声嚎叫,所有人都向着顺军开始狂奔。

顺军炮兵立刻后撤。

他们拖着自己的大炮,趁着那些死兵拔除拒马的机会,迅速撤退到那些方阵之间的空档,然后重新架起大炮继续轰击,而方阵中的鸟铳手和抬枪手同时开火,不断射杀那些移除拒马的死兵。后者虽然死尸枕籍,但却依然完成了任务,紧接着所有死兵后狂奔而逃,就在同时他们后面的盾车兵开始了向前狂奔。碾过一具具死尸的盾车,以极快速度拉近距离,但在撞上那些长矛林之前,这些盾车又迅速停下,一个个弓箭手从盾墙后面露出头,开始用步兵弓射向顺军。

后者中间一支支抬枪鸟铳继续向外喷射火焰。

与此同时整个方阵前移。

前排那些西北大汉身上都是棉铁复合甲再加札甲或者鳞甲,甚至脸上都带着铁面,浑身盔甲加起来六七十斤,这可不是粗制滥造的,这全是在遵化铁场冶炼并冷锻的。依靠着这些重甲步兵的肉盾,一个个方阵顶着清军的重箭,将双方距离拉近到长矛的攻击范围,用密集的长矛攒刺盾墙上露出的清军。与此同时鸟铳和抬枪几乎怼到盾墙上射击,击穿牛皮铁皮和木板三合一的盾墙,轰击后面的清军士兵,而那些奇兵却从长矛的密林下面钻出,直接从盾车的间隙钻进去与里面的清军刀牌手展开肉搏。

不过后者不只是一重。

清军的盾车重步兵都是多层盾车连番攻击,后面的盾车掩护下另外一些清军依然在射箭,不过有前面盾车的阻挡,他们的箭效率并不高,反而不如那些顺军的抬枪更有效。

实际上双方优势互相抵消。

清军盾车阻挡了顺军长矛林,但顺军重甲步兵抵挡了重箭,哪怕清军的重箭能破甲,破的也是明军那些粗制滥造到连杜松都能被射穿头盔的货色,顺军的冷锻重甲再加棉甲多层防护足以抵挡。同样顺军的火器比例远超清军,哪怕清军的盾车也配有鸟铳甚至轻炮,但和顺军几乎超过一半的火器相比还是差太远。当他们的重箭五步yan射的优势被抵消后,顺军火器威力更大的优势显现,但清军盾车又横在中间抵消顺军最拿手的长矛密集攒刺。

最终双方短兵肉搏反而成了一致的选择,清军刀牌手和顺军奇兵在盾车与长矛林间殊死搏杀。

就连部分顺军长矛兵都加入。

正面步兵就这样陷入血战,混乱的战场上所有顺军和清军都在殊死搏杀着,他们在互相用唾沫都能吐到的距离用弓箭,鸟铳甚至抬枪和弗朗机对射,哪怕孱弱的弗朗机实心弹都能打穿好几个。而在炮火中那些近战步兵凶猛地砍杀着,各种武器带着飞溅的鲜血挥舞着,死尸甚至重伤员倒下紧接着就被无数脚踏烂,然后又不断有更多人倒下。砍断的肢体坠落,流淌的鲜血汇聚,被掀翻的盾车,折断的长矛在死尸间堆积,近十万人的血战让古老的黄河岸边变成屠场,呐喊吼叫惨号伴着枪炮和爆炸声响彻天空。

顺军后方同样在激战。

就在正面清军步兵冲击时候,蒙古骑兵也放弃袭扰开始正面冲击。

不过他们就差多了。

西班牙方阵虽然不能说完克游牧轻骑兵,但至少不输后者,而加上超过一半的火器比例后,那游牧骑兵就是自取其辱了。面对冲击的蒙古骑兵们,顺军士兵只需要依靠重步兵的肉盾用长矛林阻挡住,然后就可以不断用鸟铳和抬枪射杀蒙古骑兵,后者再一次完美表演了他们的时代是如何落幕的。

“他们不会想自己打完整场吧?”

高得捷疑惑地看着高一功那里的中军旗帜。

后者依然没给他出击命令。

他又疑惑地转回头看着对面,他对面结阵的八旗满洲精锐骑兵同样也在茫然地看着他们,很显然敌方对此也很懵逼。

“或许吧?看起来这些老土匪心里有气啊,大好形势一下子完蛋,不得不跑到关中吃沙子,他们大概是想向咱们示威让咱们知道他们很能打,他们输了不是打不过咱们!”

他的副将笑着说。

“呃,那就成全他们吧!”

高得捷说道。

两个家伙得意地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候,正面血战的战场上骤然一声巨大的爆炸……

第一九零章 悲剧的多铎

在正面血肉搏杀的战场上,伴随这声巨大的爆炸声,一个火团恍如地下的炎魔般拱起,将四周所有一切都吞噬在火光中,爆炸的气浪带着硝烟和尘埃横推,又将周围十几丈范围內的一切都炸飞……

全炸飞了。

不论是顺军还是清军。

它的威力以无差别方式横扫一百多名正在激战的双方士兵,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死尸向四周飞射然后洒落。

整个战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无论清军还是顺军全都惊悚地看着这一幕,尤其是爆炸点周围那些,甚至干脆全都停止交战,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头顶如雨点般坠落的残肢断臂……

神战士登场了。

而且是悄无声息地登场。

上次在黄河岸边的战斗后,多铎就知道这东西不能明着使用,毕竟他不能指望所有士兵都有神战士们视死如归的勇气。别说是汉满蒙朝这些不信的,就是神军自己,其实一千个人里能挑出一个敢这样视死如归的就很好了,就这还得找那些年轻容易忽悠的。所以明目张胆地使用,肯定会出现上次那种情况,其他知道的清军全都不战而逃,就剩一个神战士孤零零冲锋,然后被对手轻而易举地射杀。

这样就毫无意义了。

甚至还影响了士气。

所以在这里多铎采取了更聪明的办法,让神战士悄悄向前,在己方士兵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混进激战的战场然后再引爆。

“豫王此计妙啊!”

耿仲明由衷地感慨道。

“哈哈,任他明军还是流寇,本王一炸尽为飞灰!”

多铎得意地说。

然而……

战场上的清军突然间爆发出一片惊恐地尖叫,然后十几个点不约而同地转头向后,紧接着从这些点开始其他无论八旗汉军还是朝鲜统统如垮塌的沙子般向后,甚至就连八旗神军的战线也是如此。在这场大爆炸响过不足一分钟,原本势均力敌的战场上顺军还没跑呢,清军自己先开始了几乎可以说全线溃逃,所有清军士兵以最快速度远离战线,同时用不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己身旁的同伴……

“这些狗东西怎么了!”

急转直下的场面让多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成了狂怒,他难以置信地咆哮着。

耿仲明等将领同样全傻了。

就连顺军中军的高一功和旁边看热闹的高得捷也傻了。

这怎么没炸崩顺军,反而清军自己崩了?

其实很好理解。

多铎把士兵间的信任炸没了!

谁还敢相信自己身旁的同伴?谁知道哪个同伴突然间在自己身旁引爆几十斤火药,然后把自己炸成碎片尸骨无存?清军面对顺军的确可以血战下去,可当自己身旁隐藏着一个随时能把自己炸死的同伴时候,谁还有勇气再继续战斗?

尤其是对于那些在战线最前面的更严重。

这种爆炸甚至是在他们背后。

一想到自己背后很可能有几十斤火药已经点燃引信,那些原本知道自己后背没有危险而无所顾忌的清军谁还敢心无旁骛地战斗?他们和顺军本来就是势均力敌,现在却变成腹背受敌,虽然爆炸是为了击败敌人,但那是对将领而言,对士兵而言战场上厮杀就是为了保命,那些杀他们的才是他们的敌人。

这种情况下还不跑就是傻子了!

多铎只想到了神战士的威力,但却忘了战场上对一支血战中的军队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后背。

如果后背是一个点燃引信的火药包,那这仗还怎么打?

“我们都不敢用手榴弹了,他们居然还敢用rou弹?”

高一功笑着说。

的确,他们就是因为这个才取消了原本应该很好用的掷弹兵。

密集的西班牙方阵里面,几个随时有可能或者因为点火失误在人群爆炸,或者扔出去被前面士兵帽子挡回来爆炸……

这是很正常的。

欧洲掷弹兵带专用帽子就是为了防止这一点。

而且就算扔出去了,也有可能被前面的长矛挂住爆炸,甚至引信制造的问题燃烧过快而提前爆炸,或者投掷失误落在自己前面。这种情况也很正常,混乱的血战中掷弹兵因紧张而失误又不稀罕,欧洲人最后都不得不逼着掷弹兵走出去扔,所有掷弹兵才成为勇敢的代名词,就是因为他们得站在其他士兵前面迎着对面的子弹和霰弹扔手榴弹。

这些都会造成其他士兵的恐慌。

毕竟战场上士兵们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后背出现危险。

杨庆内部对于手榴弹是否继续使用也有争议,好处是他的手榴弹质量好而且不用时候藏着专门的隔箱,另外引信也藏在盖子里,车营中就算扔不远有偏厢车保护也伤不着自己,但即便这样现在士兵们也越来越不喜欢携带。

手榴弹尚且如此,何况是背着几十斤火药的rou弹?

“都督,高得捷问还不出击?”

他身旁军官说道。

他们这里有高一功派来联络的信号兵,可以用旗语传递消息。

“出击,剩下归他们了!”

高一功说道。

而就在同时,多铎也发出了骑兵出击的命令,倒不是说为了取得战斗胜利,他的失败已经是必然,但必须阻挡明顺联军的追击,避免造成更大的损失,接下来需要做的是尽快后撤固守等待多尔衮的增援,避免明顺联军向河北反攻。就在高一功的命令通过旗语发出时候,列阵的八旗满洲精锐骑兵同样开始向前,这支骑兵的总兵力依然接近两万,漫长的骑兵战线迅速开始推移,包括那些蒙古骑兵同样从侧翼加入战斗,几乎超过三倍的兵力直冲高得捷的明军骑兵。

“骑二旅对蒙古骑兵,骑三旅冲建奴步兵,骑一旅跟我冲建奴骑兵!”

高得捷举起长矛说道。

他左翼骑兵立刻斜冲溃逃的清军步兵,他右翼骑兵迎战从侧翼进攻的蒙古骑兵,而伴随他的战马向前,三千具装骑兵全部催动战马,全身铠甲的重骑兵端起他们的丈八长矛。三个冲锋的波次同时向前,控制着战马速度整齐迈步,就像三道钢铁的墙壁般撞向汹涌而来的清军骑兵,然后逐渐开始加速,三千匹精选的河曲马踏出雷鸣般的蹄声,在空旷的平原上越来越快……

多铎默默看着两支相对冲锋的骑兵。

三千具装骑兵啊!

这一刻他的手甚至微微颤抖。

倒不是说害怕,而且他同样被这样的气势所震撼,中古时代最强悍的力量啊!虎纹具装,玄甲军,铁浮屠,无数显赫的名字,在经历了火器时代的断代后,再一次出现在了东方的战场上。

此刻所有人也都在看着这三道骑兵线列……

下一刻,撞击开始。

密集的丈八长矛线列瞬间刺穿八旗满洲精锐们的身体,长矛的长度劣势和松散队形,让清军在骑墙冲锋的长矛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几乎在撞击瞬间数百清军身体就被贯穿。紧接着明军具装骑兵连人带马超过半吨的重量,以超过百里的相对速度和清军那些无甲的战马撞在一起,矮小的蒙古马在全身重铠的河曲马撞击中瞬间被撞翻紧接着被践踏而过。然后明军具装骑兵纷纷抛弃折断的长矛,拔出一支支铁锏砸向前方的敌人,并且迅速分成一个个小队逐渐结成小的菱阵冲向清军骑兵的纵深。

而在他们身后,紧接着第二波次的骑墙赶到。

正因为第一波次分散而茫然的后面清军骑兵,瞬间就被第二波次的骑墙撞翻,然后第二波次同样分散成多个菱阵开始冲清军骑兵的纵深,被他们让出的清军骑兵,转眼间遭遇了第三波次。而第三波次没有分散,因为他们撞穿了清军骑兵阵型,他们踏过遍地清军死尸继续向前,并且拉开距离后全部转向,再一次排列成骑墙撞了回来,而此时那些菱阵同样在混乱的清军中势如破竹……

骑兵混战很简单。

谁的防护高,谁的冲击力强,谁就占据绝对优势。

清军的蒙古马的确耐力强,但跟全身重铠的河曲马对撞,无异于吉娃娃撞金毛,结成菱阵的小队明军具装骑兵都不用打,只需要保持住阵型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就行。更何况这些士兵全都百战精锐,手中铁锏砸清军的布面甲很轻松,一锏下去最轻也是筋断骨折,而清军的攻击却需要面对他们那些连脸都罩住的板甲。虽然比不上欧洲全身板甲,但明军具装骑兵的铠甲也绝大多数都是大块表面渗碳的铁板,实际上胸甲就是以前明军那些劣质鸟铳子弹都打不穿,抛光后的表面一刀砍上最多也就是划痕。

三千具装骑兵的冲击转眼间就这样冲垮了清军骑兵的阵型。

多铎阴沉着脸一把折断了马鞭。

但就在这时候,突然间一声刺耳的呼啸掠过,紧接着他不远处一枚实心弹在他的亲兵中贯穿,瞬间打出一片血肉飞溅。

他下意识地转回头。

在他身后不到半里外的黄河大堤上一门门劈山炮正在架设,而在这些大炮的两旁,是源源不断踏上河堤的明军和顺军……

第一九一章 我可以拍着自己的黑心讲……

南京。

“忠勇侯,您的奇思妙想真是不断啊!”

宋应星站在一座砖塔前,看着塔顶一名忙碌的士兵,饶有兴趣地说道。

那塔顶竖着好几根柱子,柱子上有横木,横木上还有大量附属的零碎东西,这些东西用一根根绳索连接着下面,那士兵正在操作那些绳索,使横木和横木上的那些东西不断变换着位置……

旗语信号。

或者说托架式信号装置。

也叫法国高塔。

简单地说就是利用旗语,采取中转站接力的方式,向远方发送信息同时也接收信息,在十五里外江北还有一座同样的高塔,那里一名士兵正在用望远镜看着这里,然后旁边另一名士兵在重复。未来这样的高塔将继续向北建设,一直建设到郑州,还有一条支线将分向徐州,并从徐州分向沂州和东平,而且同时还将向东建设一条从南京到杭州的,向西建一条从南京到武昌的,向南建一条直达韶关前线的。

不要小看这种简陋的装置。

它可以让拿破仑在巴黎当天就知道普鲁士军队攻破一千多里外慕尼黑的消息,紧接着下达命令组织起反击重新夺回,这种简陋的信息传递装置使用了半个世纪,直到有线电报发明才把它淘汰。

当然,它也有很大的局限。

比如说雨雾天肯定不行,必须改为骑马传送到下一站,而晚上只能用灯光信号,所以也只能发一些简单的信息,还有转发站的士兵容易被收买故意发送错误内容……

基督山伯爵就那么干过。

他收买转发站发假信息最后坑得仇人倾家荡产。

但这并不能改变它的价值,它让大明的信息传递获得质的改变,建成后杨庆不需要再用三四天才能知道郑州前线发生了什么,他在当天就能知道。而浙东沿海发生了什么,他甚至最快不用半个小时就知道,既然他暂时还没有能力建有线电报网,那么就用这个先凑合着吧!

而且不只是发送军事情报。

实际上各地锦衣卫分支机构都可以使用它,发送任何需要发送的紧急情报,保密性非常高,因为这东西发的根本不是汉字,而是直接用字母发送内容,但不是英文单词而是汉语拼音,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信号员不会有任何人破译其内容。

另外还有一点。

依靠这种快速而且廉价的信息传递手段,杨庆就可以办报纸了,他可以说掌握了唯一的新闻发布权,他可以在南京办一份类似某报一样的权威性报纸,通过这种发报机传来的内容发布各地的新闻。除了他谁都不可能最短时间內知道这些事情,也就是说他的报纸发布的就是最信实无疑的消息,那么这份报纸未来将变成所有人讨论国事的依据。

而且还可以在其他城市办,同样通过这套系统传递内容。

这样舆论权就到手了。

江南百姓的识字率还是很高的。

事实上欧洲各国原本历史上在出现这种东西后,基本上能传递的东西都用它传递……

他们建了好几千座。

整个欧洲遍地都是,甚至还有直到现代依然保存下来的。

“我的奇思妙想多了。

这算什么,我还在研究如何用一根铜线,把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瞬间传过来呢!只是需要一些特殊东西暂时实现不了。

你们看。

技术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而你们那些圣贤书却根本解决不了。

话说我就很好奇,你们儒家是如何走到今天这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鄙视其他一切行业的?真以为圣贤书无所不能了?工匠能做的你们做不到,原本还有个君子六艺,现在儒生估计一千个里面没一个能拉开弓的,至于种地更是笑话,你们读了那么多诗书,哪一本教过你们治种子?

既然你们自己很多事情都比不上别人,那为何非要拦着不让别人干只有他们才能干的事情呢?”

杨庆说道。

“呃,忠勇侯,我可没反对您!”

宋应星略显尴尬地说。

杨庆发牢骚是因为他提出的科举改革遭到内阁文臣强烈抵制,甚至一致威胁他要敢科举分科,这些文臣就带着各地地方官总辞职。

很显然他的险恶用心谁都清楚。

现在的科举制,确保了文臣对官场的彻底控制,杨庆的确可以改革可以控制朝廷的权力,但他是在文臣还能捏着鼻子忍受的情况下,本质上新政顺利推行,是文臣在外部压力逼迫下默认甚至配合的结果。如果他继续得寸进尺,文臣们忍无可忍会和各地官员联合起来,把南京变成一座政令不出城门的孤城,他们很容易做到这一点,地方官员都和他们一伙,杨庆不可能把所有地方官抓进狼穴,那会使整个国家瘫痪。而科举制延续就代表着以后这种格局延续,因为官员的选拔权终究在文臣手中,毕竟无论杨庆怎么折腾,都改变不了官员得从士子们中间挑选这一点,他无论怎么改都逃不出文官的牢笼。

但如果按照他的科举计划改革就不一样了。

原本一个来源变了多个。

这一个来源文臣们可以确保掌控。

但多个来源就不是文臣们能够掌控的了,按照杨庆的计划,新的科举将改为文科,农科,财科,工科,医科,兵科一共六科,每科都有各自不同侧重点的考题和举人考取渠道,而且不再有户籍限制。除了兵科考出来只能入军队外其他五科考出来都进官场,都是进士,文科就是过去的科举了,但文科和其他四科进士一样当佐贰官起,并且一样根据当佐贰官期间表现铨选。

这就很丧心病狂了!

以工科为例,那些八股文书生哪个能考过匠户子弟?废除户籍限制后工匠子弟又不是全不识字,人家也不是说都天生愚钝,泰州学派创立者王艮还是煮盐的灶户呢,那些八股文士子哪个敢说学问上压倒这个灶户子弟?

不靠八股文怎么赢?

但最终结果呢?

八股文进士和工科进士一个起点。

一样当官,一样升迁,哪怕吏部可以搞潜规则,但当地方官场充斥这一类杂科佐贰官后,文臣也就无法控制地方官场了。

想架空杨庆?

那好办啊!

锦衣卫去下诏狱,随便找个杂科佐贰官代理,当全国官场充斥这一类佐贰官后,哪怕杨庆就是想来一场彻底的清洗,文官们也没能力抗衡,地方上他有皇庄民兵,官场上他有这些杂科进士,他就建立起一个完全撇开文官的政权体系了。

他这是在跟文官玩釜底抽薪。

那些文官又不傻。

他们怎么可能会答应?

答应了就是自掘坟墓啊!

“宋公,凭良心说,我这是不是为天下所有读书人着想?哪怕以您的才华,一辈子也没考上进士,但如果让您考工科呢?进士对您来说完全就是唾手可得!青主兄,您一辈子连个举人都没考上,但要让您考医科,进士是不是唾手可得?我可以拍着良心讲全是为了天下读书人,这天下读书人有多少,识字的都是读书人,真正从八股文一条路走出来的不就每三年那几个?为何不给读书人多一条路?”

杨庆愤愤不平地说。

宋应星尴尬地笑着,倒是一旁傅青主笑得颇为赞同。

傅青主是山西人。

他是李自成攻下山西后,逃难到南方投奔他老师袁继咸的,袁继咸的总督湖广江西军务一职撤销后,调回来担任工部尚书,杨庆才知道傅青主居然在他身边。于是他打着坤兴公主爱护百姓的旗号,在南京正式设立慈幼局,并且在各地全都设立隶属于慈幼局的慈幼院,资金由公主出,既然有傅青主这样的人才,当然要让他当这个局长。

另外还得利用慈幼局集中培养各地的接生婆。

这一点非常重要。

这个时代新生儿死亡率太高,必须以更科学的手段,对那些接生婆集中培养,甚至由慈幼院专门负责管理这件事,而号称明末清初一代医圣的傅青主无疑也是最合适的。

虽然他们都知道杨庆其实是别有用心,但杨庆的确说出了这些精通杂学的读书人心声。

要知道哪怕宋应星也一辈子没考上进士,哪怕傅青主四十多了也只是个廪膳生员,哪怕顾炎武也只是个监生,还是买的监生,他们的才华绝对算得上此时顶级人才,甚至还都是世家子,傅青主也是官宦人家。但即便这样他们也依然走不通八股文这条路啊,那么如果给他们一条八股文以外的科举之路呢?让他们考工科医科农科别说进士,三甲都唾手可得,那么那些文臣们就成了他们的拦路石,忠勇侯反而成了他们的希望。

就在这一片诡异的沉寂中,一名军官策马而至,将一份公文呈交总长。

“哈,终于有好消息了!”

杨庆看着手中公文一脸欣慰地说。

“诸位,河南大捷,骑兵军和第一军于铜瓦厢大败建奴,斩首一万,俘敌八千,河南是咱们的了!”

他紧接着举起公文说道。

第一九二章 三国杀

铜瓦厢大捷的消息,迅速让南京城一片欢腾……

快三十年了!

从最初的抚顺之战开始,在这近三十年时间里,明军对清军终于取得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捷,尽管战场是在中原腹地,但这终究代表着在交战了近三十年后,明军终于迎来了至关重要的转折……

而且还是完胜。

虽然前线谎报战绩很平常,但俘敌八千代表着这一次没有水分。

俘虏是肯定没法造假的。

因为没有实行强制剃发易服,所以除了编入八旗的降军和神军,北方只有极少数不要脸的汉奸主动剃发易服表示对大清的拥护,民间是很难找到同样的鼠尾巴可冒充,只能是战场上抓获的真正八旗。而这一次除了两千蒙古俘虏,剩下全都是真正的八旗军,哪怕绝大多数仍然是汉军朝鲜和神军,但里面仍旧有一千多是真正的八旗满洲。

这个战果是没有水分的。

事实上也的确真没有,杨庆一向不喜欢部下在这一点上弄虚作假,而且前线的高得捷和方国安也没必要弄虚作假。

这个战果已经足够辉煌,何必再冒着挨处罚的危险造假?

而明军伤亡不足两千。

这个数字也没造假,实际上战死六百伤一千三,其中包括四百重伤和残疾,肯定要退出军队的,具装骑兵在这一点上是必然。当然,高一功伤亡一万多,这个就没必要关心了,那也不是明军伤亡,明军报告的只是骑兵军和后来增援的方国安部两个步兵旅的伤亡。

后者在袁宗第攻破沁阳,事实上已经从西线摧毁清军侧翼后,立刻乘船从黄河顺流而下增援铜瓦厢。

他们的到达结束了战斗。

知道后背没有挡住袁宗第背刺的多铎不得不全线撤退,然后就是明顺联军对清军的追杀,不过多铎最终还是在那些地方士绅的配合下,向北撤到了开州,西线清军撤到卫辉,事实上在卫辉,开州,濮州直到东昌再转向济南这条线形成防线,以准备抵挡明军的进攻。当然,明军没有继续向前,顺军也止步沁阳,所以多铎在后撤大名府后暂时稳定了南部防线,清军无力再次南下,明军和顺军获得了稳定的黄河航道,高一功带着满载近百万石粮食的船队在深秋的寒风中到达洛阳。

至于接下来,无论杨庆还是李自成都没兴趣继续向北进攻了。

运河即将封冻。

剩下无论颍河涡河还是黄河也都将被冰层覆盖,甚至就连淮河都将在这个小冰河期巅峰的年代,被可以通行马匹的坚冰覆盖。

没有后勤的杨庆无法继续进攻。

事实上他正在向北方抢运最后一批物资,以保证前线各军在这个漫长冬天用于防守,为了确保在冬天能够提供一定的运输能力,他正在大量制造四轮马车。同时还在修缮从南京到凤阳,然后从凤阳到郑州的道路,另外也在修缮海州港和从海州到徐州及沂州的道路,未来还得开拓一条海运补给线,但向黄河以北的后勤供应他暂时还做不到。

事实上这场大战胜利是明顺联合作战的结果,单明军自己能守住黄河就不错了。

实际参战的就三万多明军。

但顺军投入了整整十万,这还不算向泽潞进攻的,刘宗敏和刘芳亮两路使得泽潞的四万清军不但无力南下参战,而且还逼迫多尔衮把两万原本要南下的清军转向他们那里,否则刘芳亮就打到潞安出击多铎的战线后背了。

真正打赢这场决战的主力是顺军。

明军充其量只是个配角,只不过对外宣传肯定不能宣传这一点,于是就变成了明军两万大破清军八万,而且只损失不足两千。

但实际上呢?

是顺军五万加明军两万,以死伤近一万五千的代价,才最终取得了这场胜利,如果把整个黄河之战综合起来是顺军十万加明军三万,以死伤超过三万的代价,击败了十三万清军并斩俘四万。清军损失虽然多一些,但只是因为杂牌太多,尤其是仓促武装起来的那些八旗神军,他们的真正战斗力其实还不如以前的明军杂牌呢!

这才是真正的结果。

但没有顺军的话,就三万明军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赢,最多也就是守住郑州。

但李自成肯定没兴趣继续进攻。

他配合杨庆作战的目的只在于黄河上运来的这批粮食。

这是他的救命粮。

现在粮食到手,他还管个屁!

一百万石粮食加上他之前在关中的储备,还有他清洗晋商所得,还有关中等地民间的存粮,基本上就够他的军队和百姓熬过这个冬天了,毕竟关中和山西多少也有些自产,而且手中的大量金银还可以让他从周围蒙古部落换些牲畜。总之他的这个冬天只要不打仗,维持着还是足够,开春之后航运恢复,他还可以继续向杨庆采购粮食,然后一直坚持到明年地瓜收获的季节。说到底他治下这时候也没多少人口,哪怕崇祯二年这两省还没进入毁灭性旱灾前,总共也就是不超过两千万人口,更别说经历了近二十年饥荒和战争摧残,估计剩下能有一半顶天了。

而且他的地盘也不完全囊括这两省。

都只是部分。

杨庆的估计是他的属地人口应该在六七百万,不过军队数量多,所以李自成的军队也在重新改编,按照全民皆兵的方式将战斗力差的改为府兵屯田。他倒是很喜欢唐朝的称呼,实际上也就是杨庆玩的民兵化,只不过杨庆是部分,而他是全面的,所有他统治下的都民兵化。

然后将正规军裁减到二十万以下。

接下来李自成没有太大压力。

他需要的只是防御太行山和秦岭各关口而已,就连向南和张献忠的战争都暂停……

毕竟张献忠投入杨庆怀抱。

而他短期內还需要杨庆继续提供粮食,既然这样就给个面子,至于北方多尔衮肯定没能力向西,杨庆也没兴趣管他,说起来李自成虽然退出中原争霸,但却立刻把自己的置身于一种超然境界,他可以安安心心经营自己的小确幸。

至于多尔衮……

他在移民。

他在趁着冬天到来前,把北方老家的人口尽量向着关内迁移,然后瓜分北京周围那些被李自成清洗过的土地,虽然这些土地寒冷,但再冷也比辽东强啊!这些在杨庆看来完全可以放弃的土地,对于咱大清的铁杆庄稼们来说那就已经是好地方了,哪怕现代年平均气温都差五度啊!这个时代就是能正常生存和不能正常生存之间的区别啊!更何况不只北京,铁杆庄稼们还可以继续向南居住……

实际上多尔衮玩的也是杨庆那套。

只不过杨庆是把皇庄民兵往士绅的世界里硬塞,而多尔衮是把铁杆庄稼们往士绅的世界里硬塞。

都是把士绅的地盘碎片化。

利用自己能够掌控的武装移民贴身监控士绅,实现自己对县级以下的掌握,说到底多尔衮也一样是要和士绅争权夺利,他也不会真老老实实当一个被士绅利用的打手,他和北方士绅同样得争权夺利。因为这次入关的清军和原本历史上相比实力削弱,相反那些降军的加入使得士绅力量相对增强,所以北方士绅在多尔衮面前很有底气,他们是合作者而不是清军的依附者。

双方是平等的。

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让多尔衮按照自己的心意,往他们期待的圣主明君成长。

他们的内斗必不可少。

至此明清顺三国杀格局重新确立。

大明监国控制黄河自铜瓦厢向东到山东的山区这条线以南,和李自成以秦岭太行山为界,但后者保留洛阳及沁阳的突出部。清军退守卫辉,开州,濮州,东昌,济南一线,和李自成以太行山为界,但控制泽潞一带为向西的突出部,另外在北方夺回或者说接收宣大一线,和顺军隔着雁门关对峙,但后者在他们西边控制着陕北这个李自成的老家。

另外清军还和明军在朝鲜半岛进行战争。

郑成功已经到达朝鲜。

而铜瓦厢大捷的消息,以最快速度送到朝鲜,原本李自成的那支水师也归了杨庆,这支水师在杨庆支援下继续控制登州和莱州,归属郑成功的援朝军指挥。

接下来就是朝鲜国王的反攻了。

不过杨庆不准备继续派兵。

毕竟他现在理由充足,他现在也是两线作战,既要在北方和多尔衮保持军事对峙,又要和南边造反的桂逆作战,哪有多余兵力给朝鲜,再说不是又多了李自成的水师吗?好歹郑成功的援朝军现在也超过两万人,足以帮助朝鲜国王夺回汉城,多尔衮都从辽东往关內移民了,对朝鲜早就已经没有兴趣了。朝鲜国王真正的敌人其实是那些八旗化的叛军,说白了接下来就是多尔衮支持的朝鲜北方剃发易服势力,和南方大明支持的华夏衣冠势力之间的战争。

这是朝鲜人内部的战争。

加油吧,李倧君!

忠勇侯会为你鼓掌的。

反正朝鲜人死得越多越好。

第一九三章 梦中的花花世界

南京,大胜关。

咱大清智顺王尚可喜在囚车里颤巍巍抬起头,身受重伤却依然坚持到这里的他长叹一声……

“建奴伪智顺王尚可喜!”

旁边一名军官拿着名单得意地说道。

“汉奸,剐了这汉奸!”

两旁一片亢奋地吼声。

尚可喜其实不是明军俘虏的,他是袁宗第攻破沁阳时候俘虏,在南岸被开花弹炸成重伤的他,当时正在沁阳的后方基地养伤。袁宗第的大军渡过黄河后兵分两路,一路攻破孟县继而攻沁阳,一路以骑兵向北在沁河上游趁着枯水期渡河,绕向背后切断沁阳守军的退路。留守沁阳的镶蓝旗满洲固山,舒尔哈齐的孙子贝子屯齐不得不仓皇东逃,结果跑得太急把他给撇在了沁阳。

当然,也可能故意的。

他俩关系其实并不是很和睦。

清军光顾着撤退,城内有老百姓打开城门,结果袁宗第的大军顺利进城把他给堵住了,使得他成了这场大战中头号大鱼,虽然他是汉军,但那也是一个王啊。

在一片骂声中尚可喜恨恨地看着他后面……

大明叛奴野猪皮即努尔哈赤之侄孙,其弟舒尔哈齐之孙,建奴伪宗室,镶蓝旗满洲固山,贝子屯齐!

那军官接着念道。

尚可喜后面囚车里,逃跑时候马失前蹄,结果摔断一条腿,然后被顺军俘虏的屯齐用阴郁地目光,看着初冬的江南风光。

这才是花花世界啊!

他们梦中的花花世界啊!

细皮嫩肉的美女,满身绫罗绸缎穿得就像夏季里的蝴蝶,人人脸上都带吃饱饭的红润,到处都是收割过的水田,旁边浩荡长江在暖暖的阳光下平静流淌。这时候的辽东可是得大雪封门了,那些商人多少次向他们描述过这片土地的美好,他们又无不以征服这片土地为目标,然而今天……

屯齐同样长叹一声。

在他身下伴随他一路充满屎尿味的囚车颠簸在石板路上。

“建奴正黄旗满洲固山何洛会。”

后面何洛会以同样心情看着远处但南京城。

他是明军俘虏的。

他是在铜瓦厢溃败时候,同样因为战马摔倒而被明军骑兵俘虏,不得不说马失前蹄这种事情太可恨了。

而在这三辆囚车后面,还有十几辆同样的囚车,里面都是清军的甲喇及甲喇以上将领,这里面同样不只是明军俘虏,顺军俘虏的也作为礼物赠送给了杨庆,反正李自成要他们也没用。而在这些俘虏后面,则是数以万计的被俘清军,一个个顶着鼠尾巴被绳索串着,从一艘艘漕船上下来在明军士兵的鞭打中走过大胜关,而且每个清军的脖子上,都还挂着一颗同样鼠尾巴的脑袋。虽然这样的季节不容易腐烂,他们也是在下船时候才刚刚挂上的,原本是在专门的运输船上用石灰之类的腌着的,但一路从河南到这里也都差不多臭了。

可怜这些八旗健儿,就这样穿着他们破烂的军服,赤着脚走在江南的古道上,原本历史上此时他们已经以征服者身份入主这座城市了,但现在他们是以俘虏的身份。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一幕真令人愉快!”

罪魁祸首端坐在马背上得意地说。

“你的手笔够大啊!”

黄得功由衷地感叹道。

话说老黄那也是辽东战场上打过仗的,他当然知道这场胜利是如何令人震撼,明清交战这么多年,其实真正在野战中对清军造成几千人级别杀伤的,也只有戚家军和白杆兵在浑河那场全军覆没的血战,他们让清军付出了和自己一样数字的损失,至于其他那些所谓的大捷……

十个都能吹成几千。

也就几次要塞防御杀伤过几千以上级别的清军。

而这光俘虏就上万了。

一个王,两个固山,而且全是满洲固山。

清军总共就八个满洲固山啊!

这胜利之辉煌,简直让之前所有明军将领全都无地自容啊!

“没你想的那么夸张,这里面真正的八旗满洲就一千多,剩下全都是杂牌,而且至少四千神军,两千实际上不属于八旗的蒙古兵。所有加起来总共是八千多,原本其实是有一万二的,但还有三千多是建奴入关后新收编的,这些人罪不至死,所以被送到昌化挖铁矿了。”

杨庆说道。

这时候的八旗必须区别对待。

主要是里面有不少多尔衮入关后收编的那些降军,这些人都是前官军或者顺军,他们杀了可惜,扔去挖铁矿最合适,至于剩下入关的八旗里面汉军和其他八旗满蒙朝一个待遇,入关后收编的八旗神军也同样一个都不留。实际上神军反而投降最快,这些家伙战斗力也最差,那些新编汉军至少是以前正规军,但他们基本上都是些之前的老百姓,既没有军事素质也没有战斗意志,除了因为特殊原因易于组织,还有能产出神战士这种特殊物种以外,普通神军可以说是清军战斗力垫底的。

连八旗朝鲜都比不上。

“你准备全杀了?”

黄得功惊叹道。

“废话,我不远千里把他们从河南拉回来,不杀难道还养着吗?”

杨庆说道。

这是给崇祯准备的。

大明烈宗皇帝现在已经正式在安陵入土为安了,遗憾的是他的儿子们都没能来参加,只有一个十七岁的女儿和一个芳龄七岁的女儿,剩下就是那些宗室藩王和各地的官员了。但不包括至今还造反的,包括了两家反贼的,李自成派出了目前大明理论上的内阁首辅牛金星代表皇帝前来。据说皇帝陛下和那几个王都生病了不能长途跋涉,所以就无法来参加他们父皇葬礼,只能单独在刚刚改名的长安西都自己搞一个象征性的。

另外张献忠再次派出他义子李定国来参加。

以完全符合臣礼的标准。

实际上张献忠在四川如今还颇受士绅欢迎,毕竟因为他的存在,四川士绅暂时摆脱新政之祸,对于四川士绅来说,以这样的方式停止战争休养生息也能接受,毕竟张献忠和李自成不一样。而马乾和杨展在和他谈判后也分别接受了现实,他们也没别的选择,毕竟他们的靠那些士绅支持,后者利于免新政之祸接受张献忠,那他俩就算不接受也没有别的选择。

但他俩都不愿意跟张献忠。

这也是必然的。

马乾被杨庆任命为贵州巡抚,到遵义去把本来就和他关系不好的王应熊踢回老家,杨庆早想把这个老家伙踢回家了,只是手伸不到遵义,正好利用马乾这个打手。

而杨展被调南京。

这个人不出名,但事实上是很能打的,原本历史上张献忠兵败后,清军可以席卷四川的,但却被他给阻挡住了,他一直在四川坚守半壁到永历三年。他是因为内讧被上次怂恿左良玉造反的那个李乾德阴死的,然后他儿子率军给他报仇但兵败,最后在阆中率领所部向清军投降,他的死使四川再无能抵抗清军的。

所以杨庆把他调到南京,然后单独给了他一个军当统制。

“你是想……”

黄得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紧接着他一脸愕然地看着杨庆。

杨庆拍了拍他肩膀。

忠勇侯带着神秘的笑容转身走了。

黄得功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面前源源不断走过的俘虏,紧接着也催马追着杨庆去了。

尚可喜等人的囚车打头,绵延好几里的俘虏队伍,在整整一个军的明军押解下,沿着石板的古道向着南京城走去,他们就这样一直走到了正阳门外,然后全都在那里等待着。因为时间久还居然给他们一人发了个米饭团子,倒是让这些俘虏多多少少生出了一丝希望,他们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正午,突然间杨庆和大批文武官员从城内涌出向钟山而去,而他们也在士兵的催促中跟在后面。

尚可喜等人一下子想起在孝陵被剐了的范文程来,他们立刻在囚车內挣扎尖叫。

一些俘虏开始试图逃跑。

但两旁的明军手中鸟铳毫不犹豫地开火,打死几百个后,其他那些也就没人敢跑了,他们哭嚎着在士兵威逼下继续向前。不过很快尚可喜等人就发现自己不是去孝陵的,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座距离不远,但规模远比孝陵要小的陵墓……

崇祯的安陵。

当然,那些普通清军俘虏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只是在明军威胁下不断向前走而已。

尚可喜趴在囚笼里惊疑不定地看着前方的陵墓逐渐接近,很快他们就进入陵区,然后沿着神道继续向前走向那座巨大的坟丘。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尚可喜的心中越来越感觉到一种死亡临近的寒冷,已经站不起来的他趴在囚笼內,哆哆嗦嗦地看着这座崭新的陵墓,在他身后那些清军俘虏默默跟随。

尚可喜突然感觉那坟丘下面似乎有些异样。

他挣扎着一点点爬起来。

因为高度增加他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坟丘四周的情况。

然后瞬间他的冷汗就冒出来……

“快跑啊!他们要活埋咱们给崇祯殉葬!”

他不顾一切地朝后面尖叫着。

第一九四章 殉葬

尚可喜的喊声,让后面清军俘虏队伍一片大乱,那些囚车里的的确没法做什么,但那些徒步跟随的可是炸了窝……

这时候他们也看到前面是什么了。

在崇祯陵墓的那座巨大坟丘周围挖了一圈深深的壕沟,就像一道护城河般环绕整个坟丘,壕沟边上挖出的土堆积着,无数拿着铁锹的士兵和民工正等待在那里。这要干什么基本上脑子不傻都能猜出来,话说这些清军估计以前也没少干,此刻自己成了被活埋的那还不赶紧跑?

用绳索串起来的八千多俘虏从前向后发疯一样挣扎逃离。

但这很难做到。

因为他们两旁都是明军,一支支上好子弹的鸟铳毫不犹豫地喷出了火焰,逃跑的清军俘虏不断被打倒,而且这些清军都是用绳索捆住双手互相串起来的,那些被打倒的拖着其他人也根本跑不起来。有些试图撞击监押他们的士兵,然后抢夺他们的刀割断绳索,毕竟这些俘虏战斗力不弱,这种拼命的时候也都爆发了。但他们两旁是刚刚完成整编的第六军整整一个军两万人,数量超过他们两倍,而且全都是全副武装的。这个军是之前高杰所部,然后加上一部分从原京营三军抽调的军官整编,那也都是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全副武装收拾这些捆住双手的俘虏还不简单?

子弹。

枪托。

甚至雁翎刀。

一顿砍砸之后俘虏们血流成河。

数以千计的死尸让那些俘虏又失去了逃跑的勇气。

“都闹什么?”

杨庆骑着马嚣张地吼道。

俘虏们用畏惧的目光看着他,这里面其实有不少见过他的,塔山阻击战时候他那扔几十斤重炸药包的身影可是依然烙印记忆中。

“活埋是便宜你们,按照规矩该把你们千刀万剐,你们老老实实过去是死,闹事也是死,干嘛给自己最后一段路程找罪受?你们都是以前大明臣民,背叛了大明,是你们对不起先帝,现在是给你们一个向先帝赎罪机会,到地下去伺候先帝,给先帝当奴仆。你们原本都是该扔阴曹地府受那惩罚的,现在去伺候先帝,以后也能跟着先帝到天上享福,这对你们是好事,别不知道好歹,现在反抗死了也是在阴曹地府受罪!”

杨庆继续吼道。

不得不说他的歪理真多。

但效果还真有,部分俘虏明显认命泄气了,坐在血泊中嚎啕大哭,毕竟这里面还是有之前跟着尚可喜这些人投降咱大清的老牌汉军,还有一直视大明为宗主国的朝鲜人。

杨庆说他们是背叛大明也对。

他们给崇祯殉葬赎罪,然后死了跟着崇祯一起到天上,否则死了也是到阴曹地府受刑,至于真假……

这东西总得有个幻想。

自己骗自己那也至少好受些。

甚至还有俘虏重新开始垂头丧气地准备走向那壕沟。

“别听他的鬼话,跟他们拼了!”

何洛会尖叫着。

因为还在囚笼里,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重新鼓起士气了。

然而下一刻杨庆从马背上纵身跃起,瞬间落地然后以比战马狂奔还快的速度转眼到了他面前,何洛会还没反应过来,杨庆已经一拳轰在那木制囚笼上。那手臂粗的原木终究没扛住他的蛮力,落拳之处钉子脱开整根倒飞出去,杨庆的右手一把抓住何洛会硬生生向外拽……

何洛会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就砸飞一根木头,那间隙还能有多大?

脑袋也就勉强钻出。

杨庆的硬拽让他的脑袋在两根原木的挤压摩擦中血肉模糊,甚至连俩耳朵都挤掉了,紧接着就是身体同样硬生生从这点间隙拽出来。体格也算壮硕的何洛会,在两旁粗糙的原木摩擦下浑身鲜血淋漓,然后在剧痛中挣扎着被杨庆单手举到半空。

“你们听也是死,不听也是死!”

杨庆狞笑着吼道。

紧接着他把何洛会像摔死狗一样摔在地上,后者抽搐一下,嘴里立刻涌出鲜血,杨庆拎起一条腿拖着何洛会血淋淋向前走去,在那些俘虏颤抖的注视下拖到壕沟边一把扔了下去。

然后他走到尚可喜的囚车前……

“罪臣前皮岛镇副将尚可喜愿追随先帝,服侍先帝以赎罪!”

尚可喜趴在囚车里说道。

“打开囚车,给他把刀!”

杨庆说道。

旁边士兵打开囚车,然后给了尚可喜一把刀,因为他已不能走路,又把他拖到那壕沟前。

“罪臣叩见陛下!”

尚可喜跪在那里,朝着面前坟丘磕头,然后悲凉地看着眼前这壮丽山河,估计在回忆自己一生,他降清的确是被逼无奈,但之后跟着清军为虎作伥就罪该万死了。被逼无奈投降的又不只他一个,祖大寿也投降,但后世没人骂祖大寿汉奸,因为他投降后不论是不被信任还是其他原因,一直没有再出现在对大明的战场上。但尚可喜不一样,不说原本历史上他屠广州百万,就是在入关前他也是始终跟着清军当打手,兢兢业业为咱大清血战的。

这可以说真正的汉奸了。

“唉!”

尚可喜长叹一声。

他紧接着把刀放到脖子上狠狠地向下一拉,伴随大动脉被割断喷射出的鲜血,他的死尸顺着堆积起来的泥土滚落壕沟。

杨庆接着走到屯齐面前。

“我大清将士,有死无降!”

屯齐高傲地说。

“剐了!”

杨庆很干脆地说。

“我,我,罪奴舒尔哈齐之孙屯齐愿侍奉皇帝于地下!”

屯齐瞬间清醒趴在囚笼高喊。

“晚了,拖出去剐了,一定要剐够三千六百刀,至于你们愿意剐还是愿意给先帝殉葬?别说是我杨庆不讲理,我可以给你们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愿意给先帝殉葬的就自己过来跳下去,原因剐的就留在那里等着挨那三千六百刀!”

杨庆喊道。

那些俘虏面面相觑。

这个选择很好做,凌迟至少得受大半天的罪,活埋也就一会儿,更何况凌迟那是尸骨无存,骨头都得挫骨扬灰的,既然早死晚死都得死,那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全尸?

很快就有清军俘虏做出选择,然后旁边士兵解开绳索,押着走到壕沟前,先是给崇祯磕头说明自己愿意用殉葬来赎背叛大明之罪,接着自己下到壕沟里面等着。很快一批批俘虏就这样以自愿殉葬的形式下去,没过多久绝大多数俘虏也都做出选择,不出半个时辰所有俘虏全都选择了去伺候崇祯,很快这条环绕坟丘的壕沟就满了人,剩下就是填土了。

旁边立起的木架上,被凌迟的屯齐惨叫着,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他的惨叫声也算是伴奏了。

“先帝终于可以瞑目了!”

杨庆感慨地说。

崇祯一辈子受建奴的气,死后八千建奴殉葬,这也算是对他最好的告慰了,这个皇帝没多大本事,但也的确想着振作,他在位期间的确民不聊生,但他也的确想老百姓过好些。可惜能力有限,最终什么也没做好,他十八年折腾得筋疲力尽,现在也算是真正安息了。

“忠勇侯行事,的确是痛快!”

他身旁欣赏这一幕的群臣中,一个身材高大,看起来不下两米,一身一品武将服的老太太欣慰地说。

这是秦良玉。

作为云贵两省军队统帅,她当然要来参加崇祯葬礼,不过她的忠贞侯是隆武封的,这时候还没封侯,她之前是都督佥事,崇祯南渡之后加到了都督,也是正一品。杨庆的官制改革取消五军都督府,但原本那些将领的都督头衔仍在,只不过增加了一个大都督而已,其他那些都督全都改成类似军衔的品级称号,不再有任何实际的权力属性,只是将领等级和俸禄的标准而已。

所以秦良玉除了遵义行营都统这个职务外,军衔就是左都督。

“只是杀俘终究不妥。”

张国维说道。

“这怎么是杀俘呢?难道张公没听见他们说自愿追随先帝?”

杨庆说道。

“但以后战场上建奴还会投降吗?”

张国维说道。

他才不跟杨庆讲歪理呢!

这个家伙一堆歪理邪说,完全没法以圣贤之道教化。

“我就没想过让他们投降,建奴之祸根源何在?就是咱们朝廷过去对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杀得太少。

建奴源出胡里改,金国时被女真视为低等贱民,胡里改女真岂可为婚,不过女真人被蒙古人杀绝后他们趁机南迁入居辽东。他们接受我大明的庇护,我大明任命其首领为官,待其恩不可谓不厚,然而此辈终究狼子野心不改,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辈不杀难道留之遗祸子孙?更何况建奴阖族不过几十万而已,加上其他附逆者亦不过百万,青壮不过二十万,就算都不降杀尽又有何难?

杀尽之后其族自灭。

以后对待造反作乱的胡虏,统统斩尽杀绝,男人高过车轮者杀,女人没为奴婢,禁其语言文字,史书禁止记载其事迹,毁掉他们留下的一切建筑雕刻之类,五十年后连其族名都再无人知晓。”

杨庆冷笑道。

第一九五章 庆庆,我给你唱征服好吗?

无论是否存在争议,杨庆将八千清军俘虏活埋在安陵作为殉葬,终究算是为这场堪称辉煌的胜利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至于多尔衮那边的反应……

他有个屁反应。

事实上多尔衮毫无不当言论,而且已经派出使者南下求和了。

“求和?”

杨庆冷笑一声。

多尔衮的求和很正常,毕竟现在明军掌握着主动权,是明军再压着他打,而他只能苦苦抵挡,但黄河以北其实根本无险可守,想抵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军事对峙也是要有地理上优势的,当年宋辽对峙,宋朝在华北平原无险可守,不得不在河北造水长城作为屏障,但这时候多尔衮连造水长城的条件都不具备啊!

就算他想扒开黄河也晚了。

而且就算扒开铜瓦厢使黄河改道北流也没有用,那样最多也就是把向东的鲁西一带变泽国,明军一样可以从郑州向北。

除非继续向上游扒,一直扒到原武一带,让黄河去走禹贡故道……

那就扯淡了!

那会一直淹到天津把整个河北来一个贯通伤的,那些士绅宁可重新投降明朝接受新政,也不会允许他这样做的。

地理上的屏障不存在,军事上被打了个惨败,虽然现在明军暂停了进攻,但那只是因为运河封冻无法运输物资,等明年运河解冻后,杨庆的军队整编也完成,还不继续向北进攻就是傻子了。这种情况下多尔衮只能寄希望于求和来缓一口气,至于杨庆活埋了他八千人这种事情只能视而不见,谁让他是失败者呢!他要是胜利者估计这时候已经兵临淮河甚至踏冰过淮站在瓜步山耀武扬威,逼着杨庆过去给他唱征服了。但现在他是失败者就只能夹起尾巴来屈辱地求和,寄希望于目前天下三分,甚至杨庆还得两线作战的局势,换取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来整军经武……

然后再来让杨庆唱征服。

这不算丢人!

话说多尔衮连蛋蛋都没了,又岂会像那些鲁莽的臭男人般意气用事?

“忠勇侯,建奴看起来颇有诚意!”

解学龙说道。

这段时间文官六部尚书都没有太大的变动,本来杨庆也不喜欢天天换文官,崇祯的一个很大毛病就是天天换那些文官,甚至一个官员还没完成对自己职责的熟悉,就紧接着被他踢开了。当官的长久盘踞在一个职位上的确不是好事,但几个月甚至不足一个月就换一茬就是胡闹了,崇祯南渡后明显改了这个毛病,他死后杨庆也没怎么动这些文官。这时候吏部尚书依然是徐石麒,兵部是张国维,户部是高弘图,礼部是顾锡畴,刑部是解学龙,工部刚刚换上了袁继咸,一个北方人五个南方人,四个东林党,袁继咸不是东林党,但一向和东林党友好。

不过这里面倒是没一个原本历史上降清的。

他们的核心,应该算杨庆主要政敌的张国维自杀,徐石麒自缢,解学龙投江,顾锡畴逃亡途中被一个武将杀死,袁继咸被不肯投降被清军所杀。

这些人和水太凉不一样。

甚至就连他们的子孙都保持了节操,张国维带着大儿子一起自杀,徐石麒大儿子起兵反清被杀,东林党的确出了水太凉,黄澍,陈名夏这些耻辱性的标志,但他们也的确还有一大堆保持了节操的。明朝的灭亡的确很大责任在东林党,但因为那些投降的东林党就把东林党这个名字与投降划等号也是不对的,这个政治集团在这场亡天下的剧变中,不比其他政治集团更好,但也不是其中最烂的。

若说他们是最烂的,把集体投降只有一个例外的勋贵集团放哪儿?

杨庆的确不喜欢东林党。

甚至互为政敌。

但他也很清楚,目前情况下用东林党可以最大限度维持江浙的地方稳定,只要这些人还在内阁,还是作为他的反对党存在,那么江浙士绅就会继续对朝廷抱有希望,就不会和他真正撕破脸。而江浙的稳定是他一切改革的前提,如果这片地方乱了,那他连军队的改革都无法进行,无论资金粮食还是军工生产,他都需要这样一个稳定的江浙做后方,他在四分五裂的大明能拥有绝对优势,靠的就是这片土地的稳定。

所以至少在布局完成前,他和东林党还得是斗而不破的合作者。

很显然现在又要斗了。

“诚意?”

杨庆冷笑道:“建奴会有诚意可言吗?现在打不过了求和,等休养生息几年恢复实力接着南侵,石帆公不会想犯这样的错误吧?”

“忠勇侯,但咱们也一样啊!”

张国维说道:“咱们一样也在整军经武,咱们也需要时间,无论各军整编新政推行还是桂逆叛乱,都需要时间来解决,不接受其求和继续两线作战难道就不是错误?桂逆十万大军可依旧虎视湘赣,允其和谈,议和需要时间,议个两三年不为多,两三年间双方停战,等解决了桂逆大不了再重新北伐而已。”

“那通商呢?”

黄蜚说道。

“既然和谈,自然有所表示。”

徐石麒说道。

杨庆已经明白他们想干什么了。

“明清三十年血仇,无和可谈!”

他很干脆地说。

“请监国裁断!”

他紧接着转头对坤兴公主说。

“父皇在北都为建奴所迫之时尚不肯与其和谈,如今我大明兵威方盛正是一举雪三十年之耻时,又岂能与建奴和谈?”

坤兴公主说道。

杨庆笑看着张国维等人。

后者还能怎么样?监国都做出明确裁断了,他们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文臣们不无遗憾地离开。

杨庆看着他们的背影,然后向韩赞周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走到他身旁,杨庆说道:“老韩,你的人这几天盯紧点,他们恐怕没这么简单。”

韩赞周点了点头。

东厂提督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杨庆的爪牙,崇祯在的时候他和杨庆算平起平坐,但崇祯没了换成坤兴公主监国后,这些太监唯一的选择就是躲在杨庆庇护下,承认其老大地位。老王转到税务司,韩赞周的东厂反而成了锦衣卫的一个附庸,但不同于正在向内卫转变的锦衣卫系统,东厂完全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特务机构,专门负责监察那些官员当然主要是东林系文臣。

不过没有抓人权。

他们只是纯粹密探,抓人审讯由锦衣卫负责。

“你担心他们做什么?”

坤兴公主在所有人都走后,好奇地问杨庆。

她现在已经十七岁,已经不是那么懵懂无知了,尤其是这一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对于朝政也不是一无所知了。

杨庆走到她身旁,坤兴公主向旁边一让,杨庆在她的宝座坐下,紧接着把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然后拿过她面前一堆奏折,一边替她批阅这些奏折一边说道:“他们肯定会和建奴使者私下联络,这一次来的陈名夏是常州人,和他们一样都是东林党。但怕我弄到孝陵剐了,所以先以请求南下让我答应确保其安全,这时候还在东平等着。我们拒绝和谈后,他肯定会秘密南下找这些人,我得知道他们究竟会谈些什么。”

“他们为何非要和谈?”

坤兴公主疑惑地说。

“因为多尔衮的存在对他们有利,收复北都对他们反而没有好处。历来偏安江南的政权,都对收复北方没有兴趣,因为收复北方后政治中心北移,南方人必然失势。就算如太祖般依旧定都于南方,那么南方士绅也得承受北伐,维持北方统治所带来的钱粮消耗。北方几乎就不可能反馈给南方任何东西,但北方缺的粮食却都得南方补,既然这样南方士绅为何要支持收复北方?

让北方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他们既不用承担北伐费用,又不用承担维持北方统治的费用,也不用担心政治中心北移,南方人因此而失势,至于失去北方的国土,那与他们有何关系?

我们需要心怀天下。

但他们只需要心怀一隅就行了。

这就是为什么所有偏安南方的王朝那些名将的北伐,最终全都以失败而结束的原因,南方的士绅们不需要北方,这块土地太富足,不需要向外开拓。但他们却忘了,所有偏安南方的王朝都被北方灭了,除了太祖北伐一统天下,这南方的都是被北方给统了,这块土地虽好却不能自保,只有把自己置身一个统一的庞大帝国时候才能维持其繁荣。

江南的确是这片土地上最瑰丽的花朵。

但可惜孤零零一朵花是经不住风雨的,必须得在繁茂的枝叶中才能维持它的艳丽,没有枝叶的保护风雨随时把它摧折。偏安江南的政权如果不全力北伐,夺取更多土地为自己裹上一件足够厚的屏障,最终结果都是变成别人的肥肉啊!”

杨庆感慨地说。

“不过他们这一次,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

紧接着他说道。

坤兴公主躺在他怀里,已经闭上眼开始进入了梦乡。

“我若北伐成功,那还如何可制?”

杨庆自言自语地说道。

第一九六章 敌人也很重要

“若杨庆收复北都,则如何可制?”

陈名夏说道。

此时他已经坐在秦淮河的一艘画舫上了,咱大清礼部侍郎的老家是常州,复社名士,东南士子的偶像,崇祯十六年的探花,他想潜回江南甚至潜入南京那简直轻而易举。

“诸位,快两年了,难道诸位还没看清他的真面目?”

他看着张国维等人说道。

“他想做大明的摄政王,他不是江南百姓的救星,相反,他是祸乱江南的妖魔!皇庄的地租最高四成,而且不交其他任何赋税,那么诸位可以想一想,当改革完成江南遍地都是皇庄的时候,那些佃户会不会主动投效皇庄呢?而当佃户们都投入皇庄去种四成地租还不交税的官田时候,士绅们的田谁来种?想要挽留佃户就只能降低地租,那么士绅们把地租降到多少才能与皇庄竞争?恐怕超过三成是不会留住人的,但三成地租士绅们还怎么过日子?

甚至还得交税。

那时候他会说卖给他吧!

不卖他就继续这样挤压,挤压得士绅手中土地成为鸡肋,最终无利可图不得不卖,然后江南土地就这样一步步落入他的掌握了。

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贾似道的公田法!

南宋末年那个臭名昭著的公田法。

只不过他比贾似道更奸诈,他没有明着一下子就搞,而是先布局一步步,无声无息地把江南士绅用皇庄和民兵的罗网罩起来,等他把这个布局完成,江南士绅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了。

谁敢反抗?

皇庄的民兵可就在身旁!

所以,诸位需要一个可以制住他的力量,可以对他说不的力量,但大明内部不行,无论军队还是厂卫都是他控制的,而且还有那些北臣与他同党。那么诸位就需要外面的力量,李自成也不行,他现在已经彻底入了魔道,比杨庆走得更远,能够帮助江南士绅的,一是南边桂王,二是北边大清,但南边实力太弱,最多也就是牵制,大清是唯一能为江南士绅制住杨庆的。

大清越强,杨庆就越有所顾忌。

江南士绅也就越有和他斗,限制他胡作非为的筹码。”

他说道。

“那多尔衮越强,恐怕就越有南侵的野心吧?”

袁继咸冷笑道。

“临侯公,他拿什么南侵?”

陈名夏笑着说道:“八旗的人口填不满一个顺天府,堪战的青壮最多拼凑出二十万,还得把那些半大小子一起算进去。所得之地无非就是一个北直隶,经历了饥荒,鼠疫,战乱之后不过还剩几百万人,北京城内人口目前不足三十万。而且还无法产出足够的粮食,城内每天都有人饿死,北方钱财更是被李自成搜刮干净,要人没人要粮没粮要钱没钱,他拿什么来南侵战胜坐拥近万万人口,钱粮充足且拥有数十万新军的大明?

他们要的很简单。

辽东苦寒无法生存,他们想要一块族人的生存之地,这块生存之地他们已经有了,北直隶各地足以容纳他们,那么他们又何必冒着族灭的危险继续向南?”

“这是你猜的还是多尔衮说的?”

张国维说道。

“摄政王说的。”

陈名夏很坦然地承认。

“他想让我转告诸位,他们入关只是求生,绝无染指江南之意,大清所得皆取自闯逆,更无一寸土取自大明,河南之战不过是一场误会,大清至南下目的也只是扫荡河南的闯逆余党而已。大清既然上承金国,所求亦不过金国旧地,不过河南既然已入大明,也就无需再争夺,算是送与大明以表诚意。从此大清愿与大明如当年宋金南北并立和平相处,大清尊大明为兄,从此兄弟和睦,互相贸易,若大明有乱臣贼子欲祸乱江山,大清随时可遵大明之请南下锄奸。”

他接着说道。

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双方以目前实际控制区停战,然后多尔衮尊大明皇帝为兄,至于这个皇帝在长安,南京只是个公主监国这种事情就不值一提了。以后多尔衮愿意给江南士绅当打手,哪天杨庆想搞事情了,只要江南士绅邀请他就会南下以武力威胁,最终内外合伙逼杨庆回到笼子里。但南方士绅得养着多尔衮,或者说得卖给他粮食,没有粮食的话,多尔衮在北方饿死了还当个屁打手,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多尔衮的这个冬天可是很艰难。

原本清军的大举南下,就是想趁机渡淮抢点粮食,他也的确没想过打下南京。

李自成把顺天一带刮得干干净净。

南方漕运也没了。

北直隶到处都缺粮,北京城里天天饿死人,这种情况下多尔衮迫切需要南方的粮食供应,哪怕拿钱买也可以,他手中终究还是有些钱的。但现在杨庆不允许和谈,那么他就得靠走私了,而走私必须是在江南士绅配合和地方官员默许下。

陈名夏秘密南下目的就是这个。

他替多尔衮和这些代表江南士绅的文官摆明关系,让他们知道多尔衮愿意给他们当制约杨庆的打手,换取江南士绅卖粮食给他。

至于以后……

那只能以后再说了。

而且南方还有桂王,只要这些文官们能操作一下,使桂王的势力一直存在下去,与多尔衮南北呼应,一旦杨庆和清军在北线开战,南边桂王可以出击牵制。同样一旦杨庆试图南下灭桂王,则清军就在北线进攻,以这种方式达到两存,始终给江南士绅制约着杨庆,使他不至于搞一些更加丧心病狂的改革。

这是双赢的合作。

江南士绅其实并不反感目前的大明政治格局。

相反他们很喜欢。

没有皇帝,只有女人监国,勋贵团灭,宗室全被踢走,这样的大明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

甚至很难说他们敌视杨庆。

杨庆带给大明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首先安全得到保证,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哪天战火烧到了,第二朝廷更加有序,混乱没有了,第三经济更加开放,一些原本的经济上弊端得到改革。简单得说大明完成正常化就连治安都好了很多,土匪几乎被清剿干净,江南士绅很清楚是杨庆给了他们一个正常化的国家。

他们只是不喜欢杨庆失去控制。

而养着多尔衮这个打手,就可以避免这一点,剩下只是如何操作,反正目前局势很明显,多尔衮是肯定打不过杨庆的,那这样就不妨扯一下杨庆的后腿,让多尔衮恢复一下元气继续在北方威胁江南。

“这些俗务就不要再谈了,今日只谈风月!”

解学龙笑着说。

“那就喝酒?”

陈名夏举起酒杯说道。

张国维等人笑着举杯,这艘雪夜的画舫中,在炭火烘烤的暖意里,一帮名士伴着丝竹声开怀畅饮,他们没注意到,一名侍立在旁的婢女正在心中默默整理他们的谈话内容。

半小时后名士们散去。

那婢女借故离开,踏着积雪上岸很快钻进一辆隐藏黑暗中的马车,直接驶入忠勇侯府后门。

“都是老狐狸啊!”

杨庆感慨道。

他没想到这些家伙如此聪明,居然连他的真正目的都猜到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有当年贾似道的先例。江南人口太多,但土地就那么多,偏安江南的政权都得面对这个土地分配问题,贾似道的改革虽然失败,但他却提出了最有效的解决这个问题手段。

皇庄一出基本上就能猜到下一步。

“侯爷,要不要抓人?”

和那婢女一起来的锦衣卫北镇抚使何坤说道。

他是当初那批运河纤夫里培养出来的,杨庆现在兼着锦衣卫指挥使当然不可能还兼北镇抚司,这些琐碎的职务都交给了亲信。

“抓人?”

杨庆沉吟一下。

“不用了,他们愿意卖粮就卖吧!否则多尔衮一样也得搜刮北方百姓以供应他的人,最终倒霉的还是北方百姓。那些士绅手中的余粮存着也是存着,先让他们卖着,然后盯住了是哪些人在卖,掌握好证据,哪天正好过去抄家!”

杨庆阴险地说。

不卖粮,多尔衮也会把饥饿转嫁给北方的贫民,卖终究让北方老百姓负担轻点,否则就算再饿也饿不到多尔衮的铁杆庄稼和那些士绅,他们就是吃人也不会饿着。这种事情他们又不是没干过,李自成在北京围城一个多月,城里死了好几万平民,这里面估计死于炮弹误伤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剩下怎么死的就很不好说了,反正城里粮食就维持了半个月。

能帮北方百姓一点是一点吧!

反正这边谁走私就是犯罪,而且是通敌之罪,这可是得抄家的,他早就已经下令,民间任何运粮北上过日照的都是通敌,只有军方的补给船可以运粮到登莱。这样江南那些士绅走私粮食从多尔衮手中赚的银子,最后也可以通过抄家捞到自己手,这样的好生意为何不做?

“至于你……”

他紧接着看了看那婢女。

“去后面找圆圆,她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杨庆说道。

第一九七章 乱则斩

“忠勇侯,朝廷欲如何对土司?”

秦奶奶很直接地说。

此时她们刚刚结束张嫣的赐宴。

秦奶奶准备返回遵义了……

这时候遵义其实属于四川,包括石柱土司也是,但之前杨庆和张献忠划分地盘的时候,直接以金沙江和长江为界,这条线以东的远四川属地划到贵州,最终形成贵州巡抚驻贵阳,遵义行营驻遵义。

秦奶奶的职责其实是警戒这条线以北的张献忠。

但她手下的军队都是旧军,主要是贵州以及川东卫所兵,马乾和杨展两人的部分部下,再就是包括石柱土司在内各土司的联军,说白了就是一群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接下来杨庆准备将以贵州卫所兵为核心,整编这支军队作为明军的第十七个步兵军。至于之前吾必奎在云南的叛乱,甚至还没等她和马士英带兵到达昆明,就已经被沐天波和那些土司联军平定,因为随后赶到的马士英坚持,沙定洲也没能进驻昆明,在老奸巨猾的马士英威逼利诱下,各土司返回自己的地盘。

然后马士英按照杨庆意图,在云南同样展开卫所改革。

不过并不顺利。

包括沐天波在内的旧卫所将领们肯定不会欢迎这种改革。

为了避免再出乱子,杨庆已经调刚刚组建的第一个山地旅,按照明军目前编制的第十一军第一旅紧急前往昆明。

这个旅抛弃了笨重的战车,变成了以长矛和火绳枪为主,更适合西南山区作战的轻步兵,但编制比战车步兵的旅要大,实际上包括了四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营和一个炮兵营。作战时候也不是西班牙方阵,而是根据战场情况而定,但在杨庆设计中最主要战术应该是菱阵,或者在单面对敌时候变横阵,更直接点说就是古二爷的那套。

长矛兵和火枪兵分开,一个营包括四个队,一个队是一个方阵,但火枪手单独列阵。

作战时候火枪是主力。

接敌时候所有火枪手排列阵前齐射,也就是所谓古斯塔夫雷霆,射崩对手的话以长矛为核心突击,射不崩对手就继续射,如果被对手突击到阵前,火枪手后退两翼长矛手阻敌,完成装填的火枪手两翼夹射。

直到把对手射崩为止。

骑兵保护两翼。

横阵时候三个营这样一个火枪一个长矛方阵间隔排列,留下一个营做为预备队,这是大规模作战时候的。

而菱阵是小规模尤其是山区作战的,这时候一个营一个菱阵,接敌的面火枪在前,两翼火枪在内侧,实际上是三个队对敌,因为侧后方两个队的火枪同样向前射击,而这两个队的长矛手可以掩护前面侧翼。一旦在山区遭遇那些熟悉地形的山民侧翼袭击随时转换攻击方向,哪怕遭遇合围也迅速变成全向作战。

这套战术最大限度发挥火枪威力。

但这套战术对士兵的素质要求也比较高一些,尤其是在变阵时候非常考验士兵的素质,杨庆到现在计划中的四个山地军,也仅仅是训练出了一个旅。虽然装备没有变化,都是长矛和鸟铳,但阵型变化这些对于这个时代的士兵真得难度太高,光一个火枪兵绕过长矛手后退,长矛手向前,火枪手两翼棱堡式夹射想不出乱子,就得一遍遍不停反复训练。

这不是过去有偏厢车保护,或者火枪手躲在长矛林保护下。

这是火枪手直面敌人甚至骑兵。

就像排队枪毙一样。

而且他们至今还没有刺刀,这种情况下后撤还不乱那真得很考验士兵素质,得拿鞭子不断抽才行。

不过有这一个旅就足够。

云南的山区环境决定了,不可能有真正的超大兵团作战,而且基本上不会有重步兵和大规模骑兵合围,就那些土司手下的冷兵器山民,说句实在的,一个营的火枪兵一轮齐射就能打崩。这样一个旅足以镇压云南,毕竟沐天波等人肯定不敢公开造反,最多也就是撺掇那些土司搞事情,以此逼迫朝廷停止卫所改革,但那些土司也不可能傻到真正给他们当枪使。

当朝廷的军队展现出强悍的战斗力时候,那些土司才不会为这些家伙拼命呢!

卫所改革又不是动他们。

但对秦奶奶这样足够精明的却立刻嗅出了特别的味道。

杨庆想对西南下手了。

西南土司和卫所交错,要说杨庆解决了卫所之后,还不对那些土司下手,秦奶奶还不至于那么天真,她可一样是土司,但和杨庆对抗也不在她选择范围。她一个七十多的老太太还没那么雄心壮志,石柱马家在大明算得上功勋卓著,不是别无选择没必要冒险,能玩利益交换最好了。

“怎么说呢?”

杨庆笑了笑说道:“土司是一种非正常的存在,改土归流是必然,但只要不是那些造反的,我也不可能动用武力搞强迫,所以我想可以用一些让双方都满意的办法。

第一,易爵。

土司主动改土归流,朝廷赐予世袭爵位。

实封爵位。

以石柱土司为例,冉家停袭后只剩马家和陈家,可以换一个侯爵一个伯爵,侯爵封地七千亩,伯爵封地五千亩,免税的土地,不是山岭薄地,而是平原上的官田,您娘家是忠州吧?忠州还差些,给您在湖北选一块封地如何?至于马家子孙在军中的军职那个依然如故,马家在石柱的财产如故。

这是对居住平地的。

无论夷汉土司皆如此,改土归流后原土司授爵,而且封地在平原。

第二,山民移民。

山民整齐迁移出山到平原。

当然,到哪里很难说,反正就是开荒种田,至于其土司授爵,朝廷欲恢复五等爵实封,给他们个子男什么的完全可以。但编入民兵,无论汉民还是其他什么民都一样,当然,汉民基本上没有居住山里寨子的,所以主要就是指那些夷民,但出山之后他们也就不再是夷民了。

第三,改籍。

对于那些实在不愿意出山的夷人土司,统统改籍为汉人,他们的子弟入官学接受教育,学成之后同样参加科举做朝廷的官。但他们必须得按律交税,他们的属民和属地就算他们的奴婢和私产,户籍上不会登记,但他们的土地需要和那些士绅一样交税。

不交税是不行的。

可以不改土归流,但税必须得交。

又不想改土归流又不想交税这样的好事以后不会再有了。”

“如果他们真那么想呢?”

秦奶奶问道。

“那就只好灭了他们。”

杨庆很干脆地回答。

秦奶奶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对马家没有影响,最多失去石柱的统治权,但换来世袭的侯爵和平原土地,石柱的财产还不动,马家实际上仍旧控制石柱,谁去当官也得看马家脸色。

不仅仅是马家。

对那些汉人土司来说都可以。

西南山区的格局就是汉人居平地夷人居山岭,但汉人绝大多数也是土司管,他们尽管是土人,甚至被视为蛮夷,实际上也都是汉人。

比如石柱马家和陈家。

他们都是宋朝时候平定土人叛乱的将领,后来留在山区镇守,宋元战争时都带着土兵为南宋作战,胡元灭宋他们固守山区。

蒙古人也不想浪费力气对付。

于是他们被任命为土司,连同逃到山林的川民,那些土人,一起混居最后形成土司势力,西南山区除了一些真正深山老林的,基本上那些土司都是这样形成的。汉晋唐宋一代代躲避战乱逃入山区的汉人,在将领和官员乃至世家大族带领下与土人杂居,以臣服新的统治者为交换当土皇帝。但要说他们是蛮夷就扯淡了。别说石柱马家这些后来的,之前的播州杨家,甚至唐朝时候的爨家,赵家,这些统统都是如此,播州杨家准确说还是杨家将的后代呢!

这一类土司不会反对这种交换。

杨庆这就是在拿他们当自己人对待,交出贫瘠的山区土地,换取平原上的良田,交出土皇帝的权力,换取后世子孙的荣华富贵,而且随时还可以回到山区。

但对于那些山寨里的夷人就很难说会不会接受了。

哪怕第二条也很难说啊!

“忠勇侯此举怕是要生乱子啊!”

秦奶奶很直接地说。

“乱则斩,我最不怕的就是乱子!”

杨庆说道。

他短期内就准备干这个。

他准备先和多尔衮维持停战,毕竟多尔衮正在帮他抽空北方草原的青壮年。

后者拉盟友都已经拉到喀尔喀蒙古了,大清的使者正在前往土谢图,扎萨克图,车臣三部,这三部在九白之盟后就作为咱大清的附庸,这时候多尔衮在明军威胁下,当然要把喀尔喀三部拉到他的牛鬼蛇神大联盟。除了这些以外,多尔衮还向西套甚至叶尔羌就连顾实汗和准噶尔部都派出使者,企图拉拢这些家伙从西边向李自成进攻,共同瓜分大明江山。

至于他最后能拉来多少,这个杨庆也不好说。

但这是杨庆期待的。

这些家伙待在他们的地盘,征服起来是很麻烦的,不是说他们有多么厉害,而且距离远后勤供应不上,另外还有这些游牧民太分散,根本无法和他们进行真正的大战,一旦他们玩游击式袭扰,后勤断绝甚至有可能遭遇惨败。

但如果把他们拉来正面会战就不一样了。

一场大战就能解决。

一场大战就能杀光他们的青壮。

然后剩下的征服就是开过去接收他们的地盘而已。

既然这样就给多尔衮点时间吧!

杨庆很清楚,只要大明的改革完成就是无敌的,不用全改革完,就是把卫所改革完,把移民民兵化完成,把十七个军全部完成,把他的税务司和经界彻底完成,这样的大明在东方就根本没有任何对手了。哪怕不用燧发枪,就是玩戚继光的车营和古二爷的轻步兵,三十多万职业化常备军和数百万预备役也是吊打一切对手的。

他不怕对手多。

他现在就怕多尔衮拉来的牛鬼蛇神们不够多。

而在这期间,他正好把云贵川的土司都解决了,把这片土地的改土归流完成,使自己的地盘彻底稳固,这片山区可是困扰大明很多年。从当年的杨应龙到奢崇明,大明的财力在这些家伙身上几乎耗尽,他可不想再留着这些隐患。

干脆趁着这时候,应该说算是他们正虚弱的时候……

奢安之乱才结束不到二十年。

西南土司在这场席卷川贵的土司叛乱中都损失惨重,十几年时间还不足以让他们恢复元气,而他也正好拿这些家伙来练兵,尤其是他的新式步兵,如果那些土司识相接受改土归流最好,不识相那就当小白鼠好了。事实上杨庆不认为会有多少真正抗拒的,如果不是无可奈何,谁会喜欢居住在云贵山林?这年头又不是有玉米土豆支撑,要知道现代云贵山区就靠这两样,贵州几乎是最大的土豆种植区,很难想象这个没有土豆的时代,贵州山民是如何生活的,给他们平原的土地做交换,肯定会有人动心的。

只要他们下山就好办了。

走出山林的夷人还有什么威胁?

他们走出山林,杨庆就可以迁移带着玉米种子和地瓜土豆等新作物的民兵过去了。

秦奶奶默默地看着他,似乎在剖析他的那颗黑心。

“侯爷!”

这时候杨庆刚刚任命的总长助理,史可法义子史德威笑着走到杨庆面前说道:“给您看一个有趣的情报。”

说着他把手中带锦衣卫标志的公文递到杨庆面前。

杨庆颇有些疑惑地接过,紧接着他也露出一脸鄙夷的笑容。

“忠勇侯,是何消息?”

秦奶奶好奇地问。

“没什么,一群忘了祖宗的汉奸的表演,传令给特勤司,让杨信选一队人去北都,把这个孙之獬抓回来,要抓活的,我要在南京把他凌迟,也让老百姓看看这圣贤书教出了一个什么货色!”

杨庆把那公文递给她说道。

“简直毫无廉耻啊!”

秦奶奶看着公文上的内容愕然说道。

(今天有事,一章)

第一九八章 金钱鼠尾,新朝雅政

“金钱鼠尾,乃新朝雅政!”

北京城内的大街上,一个头上顶着金钱鼠尾,身上穿着旗服的中年男子得意洋洋地坐在马背上说道。

旁边老百姓麻木地看着他。

“剃了头之后就有了精神,咱大清勇士为何所向无敌?就是这剃了头之后精神倍增!不要以为这是胡俗,当年鲜卑人,契丹人,金国人,大元朝的蒙古人,都是剃了头的,此乃我燕地旧俗,自北魏至今千年里,我燕地都是剃头的。北魏,大辽,大金,大元哪一个不是所向无敌?冠服者惟蛮明而已,自蛮明夺我燕地,逼迫我等冠服之后,国势就一天不如一天,就是使我等失了这剃头的精神!

是摄政王救了咱们!

把咱们从蛮明的压迫中解救出来!

此时那蛮明又要北侵,我等绝对不能答应,我等要以摄政王为主,跟着蛮明血战到底,但这冠服压住了我们燕地健儿的血性,故此欲抗蛮明先要放出我燕地健儿的血性。

先要把头剃了!”

他挥舞着手臂亢奋地喊道。

“那南边的大军为何能打败豫王?”

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

“谁说的,哪个在这里造谣惑众?豫王乃是粮草不足,故此暂时驻军河北以待新麦,何人敢造谣?莫不是蛮明奸细?”

鼠尾巴勃然大怒。

然后随行的家奴立刻冲向两旁人群。

人群立刻一片混乱。

混乱中也不知道哪里飞出一块烂泥正糊鼠尾巴脸上。

“刺客,有刺客!”

他惊恐地尖叫着。

就在此时大批九门提督的步兵跑了过来,抡起鞭子一阵狂抽,两旁百姓混乱中瞬间跑光了,带队的军官走到已经下马的鼠尾巴面前行礼说道:“孙大人,又亲自宣传朝廷新政啊!要我说这些刁民懂什么?他们哪里知道这剃头的好处,干脆在街口摆上剃头匠,不剃头的见一个抓一个,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看谁还敢不剃!”

“唉,摄政王宽仁爱民,这一点确是有些过于宽厚,但若事事都让摄政王操心,那要咱们做奴才的何用?”

孙大人擦着脸上恶臭的污泥说道。

“孙大人真是我大清群臣之楷模!”

那军官感慨道。

孙大人带着一脸凛然正气,紧接着重新上马,然后向一旁的家奴示意了一下,后者赶紧像耍猴艺人一样一敲手中的铜锣……

“金钱鼠尾,乃新朝雅政……”

孙大人就这样带着他对咱大清的一腔赤诚,继续在北京的大街上宣传着剃发易服的新朝雅政。

“这就是孙之獬?”

距离不远的一处小楼上,锦衣卫特勤司第一队队正刘益,也就是当初在武昌城内当街抓捕黄澍的锦衣卫看着这一幕,对他身旁的北都站站长徐诚说道。

“这个狗东西天天这么干!”

徐诚无语地说。

“他这么不要脸,到底图什么?”

刘益愕然说道。

“图什么?人家现在也是礼部侍郎了,他的天启二年的进士,先帝继位后算作魏忠贤一党,罢官为民一直在老家淄川,建奴入关后他带着家奴杀了李自成任命的知县,那时候就已经自己带着家人这幅打扮了。多尔衮听说后立刻把他召到北都,就靠着他这种恶心的表演,几个月就升到了礼部侍郎。而且靠着多尔衮和那些八旗将领的宠信,在老家霸占了十几万亩良田,六七个亲属因为他的这种耍猴般表演成了建奴的地方官。

不要脸?

不要脸换来的是实惠啊!”

徐诚说道。

“建奴为何支持他?”

刘益疑惑地说道。

“全都一个样了,战场上咱们还怎么区分他们?更何况他们的人正在迁居关内,而且分散到各地,若是整个直隶山东加起来几百上千万人再统统剃发易服,那咱们的大军还怎么区分建奴还是被逼剃发易服的?好在如今多尔衮也怕激起民变,毕竟前线被咱们压着打,若再激起民变他也没法收场,一些官员也反对,故此没搞强迫剃发易服。但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企图幸进的家伙自己剃发易服,据说这个孙之獬正鼓动多尔衮给不剃发易服的加税,逼迫所有人都剃发易服,这样的人赶紧弄死,杀杀这些狗东西的邪风。”

徐诚说道。

“如何行动你来计划。”

刘益说道。

特勤队负责抓捕,并且把孙之獬活着带回南京,但如何制定计划得徐诚这个北都站站长。

“哪有什么计划不计划,这个狗东西就爱钻勾栏,他常去的几家我都知道,随行就一顶小轿几个奴仆,晚上安排兄弟过去,趁黑劫了往麻袋一装扛走就行。唯一的麻烦是如何把这么一个大活人弄出城,如今这北京城是九门提督管,城防都是建奴,九门提督是佟图赖,内城各门每天的盘查都很严,一旦暴露是别想硬闯出去的。”

徐诚说道。

这时候因为入关的旗人数量还不算太多,北京内城那些汉官仍旧可以居住,但九门提督的一万多八旗军控制北京城内防务包括门禁。孙之獬家同样在内城,勾栏在城东,这时候还没有八大胡同,直到鞑清中期才禁止内城开设此类场所,如果在孙之獬家到勾栏之间设伏就是始终在内城,那么如何把他弄出内城的城门就是一个问题了。

锦衣卫特勤队可没杨爵爷本事。

爬城墙他们倒是很容易,可在清军的巡逻中,想爬出北京内城还把孙之獬带出去就不太可能了。

“啊,有办法了!”

徐诚突然说道。

“只是要委屈一下这位孙大人了!”

紧接着他脸上露出恶意地笑容。

可怜孙之獬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锦衣卫盯上了,他依然在北京城内就像个勤劳的义工般,带着家奴继续宣传新朝雅政,他相信自己的努力终究会有回报……

至少摄政王会给他回报的。

三个时辰后,他在去勾栏的路上被装进了一条麻袋。

“玛的,这么容易!”

刘益颇有些意外地说。

的确太容易了,这时候北京城内人口稀少,经历上次的事情后,能逃离的老百姓全逃离,也就是随着多尔衮建立起行政体系,再加上部分旗人迁来,才让这座城市有了点人气。但总人口加起来仍旧最多三十万,鼎盛时期这座城市可是近两百万,哪怕内城此时也到处都是鬼屋,晚上更是格外冷清,想找个没人的街道玩伏击很容易。

对手无非就是一顶小轿,两个轿夫和两个仆人,十几个精锐的锦衣卫想拿下就跟玩一样。

剩下出城才是最麻烦的。

“走!”

刘益看着把四具尸体和轿子一起扔进旁边一座废宅,然后迅速返回的手下,踢了一脚地上堵住嘴绑住手脚的孙之獬说道。

一名锦衣卫扛起这家伙,一行迅速隐入漆黑的小巷。

做苦力时候就经常到这座城市的刘益,带着他的手下在他最熟悉的城东借着夜幕掩护,迅速转移到了临近安定门的一处废宅,并且在这里等来了清晨。很快外面响起预定暗号,一名手下打开门,外面一辆散发着恶臭的粪车缓缓驶入。

“快!”

同时进来的徐诚说道。

刘益迅速把孙之獬倒出来。

孙大人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他们,这些野蛮的家伙先给他刮脸,紧接着把他直接抬起来扔进粪车的粪桶,巨大的粪桶里面还满是半干的屎尿。他就像个大虾般蜷在里面,眼看着徐诚一脸阴笑地拿出钉子和钻孔的铁条,把他的身体用铁条箍住钉在了桶底,浑身的绳索和这些铁箍让孙大人脸贴着桶底的粪泥完全固定,一动也不能动。

然后徐诚拿出一个呼吸管,把前面的皮罩扣在他鼻子上试了一下,随即在鼻子四周刷熬好的鱼鳔胶……

滚烫的。

孙之獬被烫得俩眼直接突出。

“你要学会坚强,以后还有的是更狠的。”

徐诚一脸诚恳地说。

说完他把皮罩直接粘上。

紧接着他把呼吸管扯到桶壁固定,用一块同样泡透粪水的烂木片伪装好管口,所有工作都完成后徐诚心满意足地一招手,一名锦衣卫拎起一桶准备好的大粪直接浇下。可怜的孙之獬一下子淹没在大粪中,因为是侧躺着的,粪汤立刻就淹到了他的嘴边,只有眼珠子能动的孙之獬,用悲愤的余光看着这些恶棍。

“孙大人,您小心,别用嘴喘气!”

徐诚好心地嘱咐他。

一帮锦衣卫很欢乐地笑着。

紧接着第二桶,第三桶大粪同时浇下,可怜的孙之獬只能闭眼了,他再睁着眼就直接进大粪了,就这样随着一桶桶大粪不断浇下,迅速把他淹没在底下,很快整个粪车就满了,但因为通气管的存在,粪底下的孙之獬呼吸没受影响……

有点臭气就不值一提了。

事实上为了避免他被熏死,通气管是一直接到外面的,伪装在桶壁残留的半干大粪和木头中,只要不进行仔细的检查根本看不出来。

徐诚最后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什么疏漏了,这才盖上粪车盖子。

“走,出城!”

他对扮作粪夫的手下说道。

粪车立刻驶出废宅,在清晨的阳光中直奔安定门。

现在是城内一名普通商人的徐老板骑着他的骡子跟在后面,至于刘益和特勤队也同样转换成自己进城时候伪装的身份,跟在后面一起离开这座城市。

第一九九章 枭獍之獬

刘益等人的出城很顺利。

那根本就不可能不顺利,每天早晨从安定门出去的粪车成群结队,这都是惯例,这个城门就是日常走粪车的,谁会去查一辆粪车?更何况就算要查,除非把一车大粪全倒出来,或者找根棍子插进去搅和……

呕!

守门兵还没那么尽职。

粪车顺利出城后,刘益和徐诚一行跟了出去,在城外隐蔽处迅速把孙之獬给倒了出来,后者果然没被大粪灌死,再弄些水一冲然后拿药放倒换上老太太的衣服,塞进一辆马车伪装成快死了急着还乡的病人,迅速向南直奔紫荆关。因为运河和大沽口都已经被冻住,他们只能走陆路,但直接南下是肯定不行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进紫荆关向山西,然后从李自成的地盘南下,至于紫荆关这个关口如何通过就不值一提了。

那里是顺军控制着。

不仅仅是紫荆关,一直到娘子关的太行山几个重要关隘,统统都在顺军控制下,不仅是明军对清军掌握战略主动权,顺军其实也一样,李自成随时可以出太行山。

多尔衮只是龟缩平原固守而已。

要不然他怎么主动求和呢!

刘益就这样带着孙之獬,踏上了漫长的归程,徐诚转了一圈后返回北京继续当他的鼹鼠。

这时候已经是新的一年。

按照李自成给大明皇帝朱慈烺定的年号,大明正式进入龙兴元年,话说这个年号大概是给他自己定的,一般都是那些开国的政权使用这一类的年号。不过无论杨庆还是张献忠,在这一点上都给了他面子,整个监国统治区同样用龙兴年号,就这样除了北方鞑清控制区和两广桂王控制区,大明其他各地都正式进入龙兴元年。

崇祯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多尔衮的控制区当然是顺治了。

虽然这时候福临还在沈阳,短时间多尔衮也不准备让他进关,毕竟还不能确保安全,就这样北直隶,山东中部,宣大,东北,朝鲜北部,蒙古草原,都使用顺治的年号。

算算这地盘也不小啊!

而桂王那里同样新君继位,之前老桂王时候没定年号,毕竟崇祯刚死哪怕老桂王称帝,但依旧是崇祯的继承者,这一年的年号是不能变,但老桂王病死他儿子继位,新的一年就可以用新的年号了,他们那边定的年号是……

弘光。

不得不说他们真会起。

倒是永历被他哥哥封为桂王,他哥哥原本历史上很快也会病死,这次就不知道这位新版弘光帝能活多久了。

中国大地上三个年号,四个政权和两个军阀……

张献忠和金声桓。

后者依然臣服于李自成,毕竟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他的二十万大军控制襄阳,南阳,郧阳三府,他本人现在是大明鄂国公,湖广总督,只不过监国这边以他的官爵没有玉玺盖章所以不承认,但也没继续攻襄阳。他成了类似张献忠一样的特殊存在,正好李自成不进攻张献忠,杨庆不进攻金声桓,双方在这一点上达成默契。

中国大地就这样在四分五裂中进入新的一年。

这段时间战火倒是终于沉寂。

无论南北都没有打仗的,最多也就是四川有些土匪,之前摇黄的残余还有不少,但有张献忠这个土匪的老祖宗镇压,也逐渐在归于沉寂。

唯一还在打仗的只有朝鲜。

依靠着明军增援鼓舞的士气,李倧的朝鲜军大举反攻汉城,郑成功的援朝军尽管只有一个营,但依靠着强悍的战斗力依旧用几场战斗的胜利调动起朝鲜军的斗志。再加上登莱水师的支援,明朝联军已经兵临汉江,正在筹备下一步对汉城的反攻,王者归来的李倧在光复的土地上展开对朝奸的严厉镇压,朝鲜半岛杀得人头滚滚……

当然,这是他们自己的事。

杨庆为了支援他反攻汉城,最终还是又派了一个营过去,而且向李倧出售大量军火,后者虽然没钱,但可以用关税权抵押向刚刚成立的大明帝国银行贷款,杨庆能做的就这些,剩下就是默默为他祝福了。

刘益在正月底到达凤阳。

凤阳。

“快,赶紧把孙大人架起来!看这小鼠尾巴,真别致啊!”

卢九德揪着孙之獬的鼠尾巴说道。

孙之獬就像干枯后又被雨淋过的茄子般皱巴巴带着腐臭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嘴里哼哼几声表示抗议,漫长的旅途之后他虽然没死,但也已经彻底枯萎,再配上特意刮过的光脑袋,还有那一撮缺乏营养的鼠尾巴,这形象的确有些别致。

“孙大人的官服呢!”

卢九德喊道。

旁边手下小太监赶紧捧着一套特意订做的小号鞑版官服,迅速给孙之獬穿上,因为都是旧布料,再加上极不合身,穿上官服后的孙之獬看上去就更加滑稽了。

穿好衣服后,他被架到一个特制十字架上。

“孙大人,你忍着点!”

卢九德笑咪咪地说道。

旁边锦衣卫在孙之獬惊恐的目光中拿着大长钉子,毫不客气地照着的他右手掌心扎进去……

孙之獬惨叫一声。

就在同时锤子落在钉子上,他的右手一下子被钉在十字架上,伴着他不断响起的惨叫,他的双手和双脚全部被钉住。然后一名锦衣卫拎起他的鼠尾巴,把他的脑袋向后一拉,拿钉子和木板同样把鼠尾巴压住,卢九德这才拿起一个小号鞑版官帽往他脑袋上一扣……

“走,带着孙大人游淮扬!”

卢九德看着他这幅形象心满意足地说。

“卢公公,孙之獬纵然有罪,明正典刑可以,何必如此折辱,他好歹也是进士及第,难道就不能照顾一下颜面?”

旁边围观的一名青虫说道。

几个青虫很有同感地附和。

“颜面?他自己都不要了,咱家给他照顾什么?进士及第?祖宗都不要了的进士及第?对了,还忘了给他胸前挂个牌子,快,去准备一个木头板子漆上白漆,再写上天启二年进士孙之獬,再拴上绳给他挂脖子上!”

卢九德说道。

于是孙之獬胸前又多了个木牌。

那些青虫们表情阴郁地看着,倒是四周闲人们一片欢乐,孙之獬就这样被押上船,直接立在船头,沿着刚刚解冻的淮河直奔淮安。他就这样招摇在淮河上,在两岸闲人们很欢乐的目光中,一直不断向前,并且在淮安转入同样解冻的运河,再继续南下到达扬州。他在扬州被特意挪下来由十几个壮汉抬着游览一下扬州,顺便在接受扬州百姓的热情,因为热情过分还受了点轻伤,好在这时候孙大人已经很坚强了,一切在他都不过是浮云而已。

他就这样在扬州小驻,紧接着重新立回船头,南下出瓜洲进长江,但没有直接去南京,而是顺流而下先到了江阴……

这是忠勇侯特意嘱咐的。

不知道为何他非要把江阴作为孙之獬游江南的第一站,好在江阴人民还是展现出了他们的好客之情,孙之獬在江阴又添了几道伤口。他用漠视一切的眼神漠视着这个冷漠的世界继续他的冷漠,带着一身屎尿的恶臭高踞十字架上,用高昂起的头颅沉默地仰望着天空……

当然,他也低不下头。

他身上不合身的鞑版官服和头顶小得搞笑的鞑版官帽,和他胸前牌子上代表士子最高荣耀的头衔,构成一种绝妙的讽刺。而随行的刘益还在不断扮着他的样子,重复他在北京为剃发易服所做的努力,让他获得更多的热情,诸如臭鸡蛋,烂菜叶,甚至还有凶残的朝他扔石头的。

他投降建奴也好,给建奴充当爪牙也罢,这些都不至于触动普通老百姓,老百姓并不关心这些,但撺掇建奴剃发易服这个就真招来公愤了。

别说普通百姓,就是那些士绅都无法忍受,甚至不乏一些老乡绅颤巍巍拿着拐杖要上前打死这个不知廉耻的狗东西。多尔衮因为优待士绅,而在江南正在建立起的那点好形象,伴随孙之獬的展览,可以说一下子荡然无存。

原本颇识礼仪的睿王爷,瞬间又变成夷狄qin兽。

这就是杨庆想要的。

他如此大费周章折腾孙之獬,说白了就是用他来嘲笑江南士绅对多尔衮的那点好感。你们不是觉得多尔衮更像圣主明君吗?那就好好看看他的真面目吧!

孙之獬从江阴开始,在这片对剃发令抵抗最激烈的地区一站站地进行展览,常州,无锡,苏州,昆山不断向前一直展览到杭州,然后折向太湖南岸,最终在他登陆江阴整整一个月后到达南京。进城后他又在南京展览了一天,并且被押到了设立在文庙前的公审台,由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当众进行公审。最终以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义,十恶有其六的罪名,判处凌迟处死,并禁锢其子孙后代,改其姓为枭獍……

话说这些文官也被气得够呛!

公审结束,孙之獬……

枭獍之獬在十几万南京百姓的围观中被押往孝陵行刑。

第二零零章 大块人心

“千刀万剐!”

“剐了这个狗汉奸!”

……

无数亢奋的吼声中,孙之獬的巨大十字架,被十几条壮汉抬着,就像圣殿骑士抬着真十字架一样,抬到了孝陵的享殿前,然后放到了台基的石阶前……

这里也是当初剐范文程的地方。

一大群野狗在孙之獬周围欢快地跑着,很显然还带着上次它们聚餐时候的记忆,一个个看着孙之獬的目光就像看一盘美食,有几个还迫不及待地试图向前,但紧接着被士兵一脚踢开,躲在远处发出焦急的唔唔声。不过孙之獬这时候已经半死了,对于这一幕完全视而不见,其实能支撑到现在已经算他身体还不错,毕竟精神与rou体的双重折磨,哪一个都不是那么容易承受。

“这不行啊!”

杨庆看着半死不活的孙之獬很不满地说。

这样的确不行。

这样子剐不了几十刀估计就得咽气,虽然真剐上几千刀还活着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但怎么也得让他撑过今天,否则很难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要求。

话说孙之獬目前也是网红级别的。

江南百姓对于这样一个居然连祖宗都不要,连华夏衣冠都不要,主动剃个鼠尾巴头,还能厚颜无耻地为这种行为编个理论依据,并且怂恿建奴强行剃发易服的可以说奇葩,也算是充满好奇了,就连上游一些闻讯的百姓乃至士绅都赶来欣赏他的凌迟。不得不说忠勇侯自南渡以来,在士绅眼中也就干了这样一件令他们满意的事情,礼部尚书顾锡畴罕见地主动提出要给捉拿孙之獬的锦衣卫以厚赏,并且形容他们此举堪比当年辛弃疾闯营诛叛逆。

如果就剐一天,明显很难让大明百姓们满意。

幸好杨庆早有准备。

“给他抽这个!”

杨庆打开身边一个盒子,从盒子里拿起一个特殊的东西,然后递给史德威说道。

“这是?”

后者疑惑地说。

“不要多问!”

杨庆说道。

史德威赶紧闭嘴,拿着这个有点像笛子但多了一个锅的东西,又接过杨庆随后给他的灯,听了一下具体的用法,随即拿着走到孙之獬身旁,按照杨庆教的让这家伙吸了几口。然后就看见原本半死不活的孙之獬陡然间精神大振,原本的萎靡瞬间一扫而空,就连俩眼都瞪得很有神了。

史德威满意地退到一旁坐下。

刽子手完成验明正身的程序然后扒下孙之獬的衣服,在后者惊恐地尖叫声中,拿一张网眼很大的渔网把他的胸前勒紧,使得皮肉都向外略微鼓起……

“剐了他!”

“快动刀!”

……

无数吼声响起。

那刽子手的小刀立刻在孙之獬胸前开始切片,后者的惨叫声紧接着响起。

“一!”

那刽子手挑着肉条喊道。

“喂狗!”

“喂狗!”

……

一致的吼声响起。

旁边野狗们欢乐地唔唔着。

那刽子手随即一甩,那肉片立刻飞了出去,一只赖皮野狗纵身跃起半空中接住,立刻换来一片掌声,孙之獬痛苦地看着原本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就这样被这只癞皮狗以极快速度吞进了肚子里,然后他低下头看着胸前血淋淋的伤口,紧接着刽子手开始第二刀……

“能惹得士绅百姓如此一致,这狗东西也算奇葩了!”

郑芝龙笑着说。

“衣冠即传承,断人传承如掘人祖坟,而他要掘华夏万民祖坟,千刀万剐已经是轻的了!”

杨庆冷笑道。

“只是,尊敬的侯爵阁下,鄙人想恳求您,能否换一种刑具,他身后的十字架形象,容易引起百姓对我们的误会。”

郑芝龙身旁一个老鬼佬小心翼翼地说。

“难道那不就是刑具?”

杨庆说道。

“这个……”

鬼佬有些尴尬。

“既然罗马人可以把它当刑具,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呢?还有,毕方济先生,我听说你们把雅威翻译成上帝并且以此传教,在此我代表大明监国殿下正式向您和您所代表的梵蒂冈那位基督之代表,提出最后通牒。上帝在大明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的至高无上的神灵昊天上帝,其他任何称谓不得使用这个词,用我们的词语形容你们这是僭越,而对于犯僭越罪的我们一样是要用现在这个人所遭受的刑罚来惩罚。不过念在你们是欧洲人可能不是很了解这一点,所以监国殿下给你们一个改正机会,如果半年后在你们所翻译的经文上再出现上帝这个词,那我就只能把所有传教士一起绑在十字架上凌迟了。”

杨庆紧接着说道。

“尊敬的侯爵阁下,我们立刻回去修改!”

那鬼佬在孙之獬的惨叫声中赶紧说道。

这个鬼佬是毕方济。

他没有利玛窦,汤若望这些人名气大,但实际上他在明末才是中国境内传教士的首领,这个家伙在中国已经三十多年了,和徐光启等人都是好朋友,原本历史上甚至为弘光向澳门去联络寻求支持,他在苏沪一带发展了不少信徒。

杨庆倒是不在乎他们传教。

这些人目前在大明所传播的那套雅威,如果梵蒂冈知道估计会让他们去宗教裁判所的。

他们的确很聪明地迎合了中国的那些儒家士绅,并且依靠这种迎合发展了一些信徒,甚至包括徐光启这样的重臣,但梵蒂冈才不管这个,敢让信徒一边拜雅威一边拜孔夫子还祭拜东方的神灵,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是想上火刑柱吗?布鲁诺可刚被烧死不到半个世纪,梵蒂冈才不会在乎他们的难处,他们所宣传的雅威已经足够上宗教裁判所了,所以其结果就是几十年后铎罗代表教廷过来,把这些胆大包天的异端邪说统统踢到一边,然后利玛窦和他的继承者们一个世纪的努力瞬间打回原形……

不准拜孔夫子了,那谁还信你们的雅威?

不拜孔夫子怎么考科举?

话说明朝三大教徒里面杨廷筠还是省学政呢!

所以完全不需要在乎他们。

他们本来就是一些在梵蒂冈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胆大妄为胡乱改造教义的异端分子,以后收买个欧洲人或者坚持纯洁性的传教士,直接跑到梵蒂冈检举他们,宗教裁判所就会替大明清理这些家伙。

而杨庆现在实际上还和他们维持不错的关系,毕竟这些人也为大明带来了不少实用的东西。

“我会让锦衣卫监督的,毕方济先生,我的确不反对你们传教,但你们必须遵守大明的法律。还有,据我所知你们的一个传教士汤若望,在李自成那里诽谤我,说我是吸血鬼,我必须得问一下,这是他个人的观点还是你们教会的?如果是个人观点那么我请你代我转告他,我要和他进行公开决斗以维护我的名誉,我允许他使用大蒜和银器。如果是你们教会的,那么我会让你们知道诋毁我声誉的后果!”

杨庆像个真正吸血鬼一样露出森森白牙说道。

“尊敬的侯爵阁下,这只是他个人的观点,与教会无关!”

毕方济赶紧说道。

“那好吧,请代我正式转告汤若望先生,限他半年內到南京,我要与他进行公开决斗,武器他随便挑,如果他不来我就要教会对此负责,他是你们的传教士,你们必须对他的行为负责。”

杨庆说道。

好吧,这很不要脸。

但他现在真得很想把麻哥的汤玛法给弄死,居然还敢把他描述成吸血鬼,简直是对他人格的侮辱,怎么着也得撒旦才符合他身份。再者他已经很久没显示神迹了,正好拿汤玛法当踏脚石,在万众瞩目中再次显示一下神迹,最好搞个忠勇侯神威无敌脚踩西夷小妖的形象。再让锦衣卫散布点民间故事之类的东西,这样也就足够了,反正十字架已经被他搞成老百姓逼之唯恐不及的刑具了,再加一份脚踩传教士的戏码……

那毕方济这些家伙再传教可就真得很难了。

“尊敬的侯爵阁下……”

毕方济还想说什么。

“毕先生,作为一个被诋毁了名誉的人,我没有采取更激烈措施,仅仅以个人方式决斗来维护名誉,已经足够宽宏大度了,难道你们还想让我采取其他方式?”

杨庆阴森森地威胁道。

“呃?!”

毕方济最终还是闭上嘴了。

这个时代欧洲决斗正流行,光巴黎一座城市,从一五八八年到一六零八年,二十年就因为决斗死了八千多人,杨庆要以决斗来维护名誉,哪怕在欧洲也是值得尊敬的行为,相反不敢接受决斗的人才是被鄙视的。

就在这时候,刑场上的孙之獬惨叫声突然弱了下来。

杨庆立刻将目光转过去。

行刑已经暂停,按照标准一般是割十刀暂停一下,很显然孙之獬终究太脆弱,连十刀都承受不了,正在那里低着头做奄奄一息状。

“再给他抽一口!”

杨庆不满意地说道。

史德威赶紧拿着那东西上前,再给孙之獬多抽了几口。

这东西的确好用,孙之獬的精神再次一振,就连低垂的脑袋都抬起来了,紧接着发出狼一样悲号,在十字架上挣扎着……

“继续!”

杨庆心满意足地说。

第二零一章 铁血锄奸团

有了外挂支持的孙之獬终于没有辜负广大人民群众的期待……

他撑到了第二天。

而且一直到剐过了一千刀才终于咽气,当然,这很大程度上归功于那个经过忠勇侯亲自指导,突击培训了一下人体结构的刽子手技术高超。他完美地避开了所有主要血管,使得出血量始终维持在最低,否则这么长时间光流血也够要命了,另外旁边还有一个不时往孙之獬身上撒药粉的。

实际上就是云南白药。

杨庆的脑子里面就有这种东西的配方,他作为一个神医,精通几乎所有这个时代能实现的药品配方,云南白药自然也在其中,这也是明军战场救护的主要法宝。

一边抽着外挂……

这个外挂是什么就不用说了。

这东西早就传入大明,但这种用途还没被开发出来,据说最早是有人将这东西混入烟草吸食,结果才导致其发扬光大,但现在的大明得益于崇祯的禁烟令,别说这个,连烟草都没人敢公开抽。

杨庆当然也不会把它推广。

虽然可以拿它坑八旗健儿,但后果也一样是扩散,这个魔鬼只要释放出来就很难再控制了,所以他准备搞这种东西的结晶品以后用在战场救护中。

靠着一边抽这个一边不时在流血比较多的地方撒点云南白药,孙之獬顽强地支撑到一千零一十刀才咽气,但他剩下的死尸依旧按照标准剐足了三千六百刀,最后剩余部分让那些野狗解决了。不过斩下的脑袋和留下的骨头按照规矩也挫骨扬灰,伴随他的灰渣子被浇筑在一个跪着的他那鼠尾巴造型铜像里,然后跪在南京的文庙前做展览,这场诛奸大戏终于完美落幕。

它的效果明显。

北方再没人敢怂恿多尔衮剃发易服了。

这太吓人了。

谁知道哪天就被锦衣卫绑到南京再步孙之獬后尘?

多尔衮肯定不会派八旗精兵贴身保护的,再说也保护不过来,既然惹不起这些神出鬼没的锦衣卫,那就别傻到当出头鸟了,再说做人还得留条后路,万一咱大清守不住北方,那子孙后代可倒霉了。

禁锢啊!

子孙后代永远不准做官。

留梦炎的后代可是至今维持着贱籍,近三百年始终作为浙江士林的耻辱性标志存在,他的子孙别说考科举当官,连民籍都没资格,生生世世都是贱籍。士绅们最怕的就是这个,实际上留梦炎的后代不只是明朝,在清朝取消了贱籍以后他的后代仍旧维持科举的禁锢。据说是十全老狗下的命令,把当时一个已经考取功名的留梦炎后代功名革除,这样算留梦炎后代的禁锢事实上维持了超过五百年。

这是对士绅最严厉的惩罚。

基本上仅次于灭族了。

谁敢冒这样的险?除非确信咱大清能赢,否则谁也不敢再出来当这个出头鸟。

可以说杨庆的凶残手段,一下子刹住了北方剃发易服的歪风。

没有汉人官员敢再提了!

哪怕多尔衮多次暗示,或者威逼利诱,那些汉臣也没有再敢接这个茬了,但多尔衮也不敢自己玩硬的,他现在可不是原本历史上,他现在没有玩硬的资格。尤其是已经开春,运河南段已经解冻,明军的进攻能力正在逐步恢复,这种情况下他更不敢在自己内部制造混乱了,万一激怒老百姓造成民变,他拿什么抵抗前线虎视眈眈的十万明军?

剃发易服的事就这样暂停。

“对汉奸必须严惩!”

杨庆说道:“这只是开始,锦衣卫特勤司接下来准备专门成立一个铁血锄奸团,以后对于那些罪大恶极的汉奸,无论他躲到哪里,都一样明正典刑!”

“但总得有个标准吧?”

黎玉田说道。

“缺席审判!”

杨庆说道:“大理寺缺席审判,只要是定了死罪的,那么锦衣卫铁血锄奸团就可以用任何方式执行,刺杀也好,下毒也罢,总之能抓捕回来的就尽量抓捕回来,不能抓捕回来的就地正法。而且不只是锦衣卫铁血锄奸团可以做这个,任何大明的子民都可以为国锄奸,对于为国锄奸的要进行丰厚奖励。比如说有哪个北方义民诛杀一个在死刑名单上的汉奸,并且到南京来报功,锦衣卫查实以后不但可以给他金钱奖励,甚至可以吸纳进入锦衣卫或者军政系统。”

他这意思就是,如果北方有人刺杀了如孙之獬这样的,可以逃到他这里领功。

这样就可以了。

相信很多人都会动心的。

他还要继续维持南北分lie的这种格局一段时间,毕竟多尔衮还肩负重任,但在这期间他也不希望北方彻底失控,像剃发易服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出现的,而锦衣卫铁血锄奸团就可以用暗杀来阻挡那些汉奸在不要脸的路上走太远。

那些汉奸可是最怕死的。

“忠勇侯真是妙计百出啊!”

黎玉田赞叹道。

他俩此时正在信阳城外辽东移民聚居的一处村落,面对着一排十几座堪称壮观的火炕。

初春的料峭寒意里,一大群外地观摩学习的老农,围观着几个正在忙碌的同样老农,后者正小心地用一个堪称高科技的初级版温度表测量火炕上方泥土的温度,同时添减炉膛內的柴火。而在那些泥土中已经有一个个小小的嫩芽冒出,还有人在小心地往上面淋水,阳光中新绿的嫩芽带着水珠煞是喜人……

地瓜炕。

杨庆这时候又没大棚膜保温,他不拿地瓜炕如何在这个时代的淮河流域育秧?

明朝不是没推广过地瓜。

徐光启就干过。

这个人的确很值得尊敬。

他就曾经试图在北方推广地瓜。

但问题是育秧和冬储两项技术没有解决,这个东西是无法在北方推广的,冬储的关键是地瓜窖,这个简单点家家户户扔炕洞里就行,炕洞里多放沙子,把它们埋沙子里面只要别长时间不烧火一般没事。

实在不行还可以建专用的。

但这个育秧那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东西的确不在乎北方气候,哪怕东北一样生长,但它的育秧对温度要求却是很严格的,尤其是杨庆必须把它抢在冬小麦收割前完成,然后收割完冬小麦就栽这个,那么也必须得在开春还没真正转暖前就开始育秧。

只有这样才能赶上时间。

这东西没什么高技术含量,温度表纯属杨庆为保险起见,实际上有经验的根本不用,欧洲的温度表是最早伽利略造的,而完善成水银温度计也是差不多这时候。

说地瓜炕只是形容词。

实际上就是垒一个这样底下烧火加温的东西,上面铺最好的腐殖土再把挑选出来的最好地瓜排上,再覆盖松散的腐殖土,不时洒水保湿,但下大雨还得盖着防止水太多。然后底下烧火维持地温三十度多点,但绝对不能超过四十度,剩下就是它自己在里面发芽。只要撑过最初这段寒冷期等气候转暖就好办了,那时候不用烧火也一样,一个地瓜能发一堆芽,一个芽就是一株地瓜,一株地瓜又能结一堆地瓜……

这是一个很大优势。

实际上一个地瓜能换来几十上百倍的收益,甚至等不及吃地瓜,直接去采茎叶都能吃,吃不上饭的时候农村甚至都快把它的茎叶当主食了,反正能维持着饿不死人。

但也不能由着它发芽,必须剪去一些保证其他的生长,到栽的时候拿剪刀剪下来插在起的垄上,浇水施肥剩下它自己生长。

这东西只要生长起来,那基本上就跟小强一样顽强了,什么旱地薄地哪怕遍布乱石的山沟都阻挡不了它。

它只是发芽时候脆弱。

但这个脆弱不是它的原因,而是人们强行把它从亚热带甚至热带栽到温带的原因,真正的地瓜在自己老家哪需要面对十几度气温?人家都是自己打种子的,哪还需要育种,但在北方就只能这样,它可以在成长过程中不在乎北方气候,但在发芽时候还是必须尊重它的天性,否则它会以休眠来罢工。

另外在它生长过程中,还必须不时给它翻秧。

否则它那顽强生命力也会造成麻烦,因为它的秧子会自己在垄外扎根并结地瓜,最终导致营养流失垄內地瓜反而长不大,必须不时给它从一边翻到另一边,这样避免它在垄外自己扎根。

“没想到我杨庆,居然也要靠地瓜盛世了!”

杨庆不无忧伤地说。

地瓜盛世就地瓜盛世吧!摊上这么一个时代,除了地瓜盛世也没别的可选择,咱大清杀了一半人,结果也一样得靠这个,如今他在不杀一半人的情况下也没别的选择。至少有了这东西,淮河以北的粮食供应就能最大限度保证了,虽然他把黄河沿岸作为战场,但像徐州,亳州,许州这条线以南还是可以保证安全。这一带的土地也不能浪费了,以后把那些山民忽悠出来,让他们在这一带种地瓜和玉米磨磨他们的野性也挺不错。

“侯爷,南京转来赣州急报,赣州爆发民变!”

史德威匆忙走来说道。

“民变?这是什么情况?”

杨庆愕然道。

(上一章名字写错,就不改了,改章节名得找编辑,自己没法改)

第二零二章 我要搞个大事情

当杨庆匆忙返回南京,才知道这次不仅仅民变这么简单……

“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啊!”

他站在张嫣寝宫的密室,或者说他宣yin后gong的温柔乡里,看着墙上的地图说道。

在这间理论上懿安太后修道的静室四壁,一幅幅同样的地图悬挂,分别属于大明理论上的各都司,包括早已经失去的和羁縻的统统都在这一幅幅地图上。用都司图比布政使司图看得更直接,毕竟布政使司辖区要小的多,这样总计二十五幅地图构成原本大明疆域的极限。西起乌斯藏都司的西界克什米尔,东极奴儿干都司所辖库页岛,南到安南都司所辖的安南南界,北到奴儿干都司索性岭北,这就是曾经大明帝国拥有的疆域最大范围。另外还有单独一幅画出了整个亚洲部分,并且标注了当年随着郑和下西洋而向大明称臣纳贡的那些番邦……

当然,是目前他们的实际情况。

而杨庆此时所看的是江西都司图的最南端赣州卫。

现在已经不只是一处民变了。

更准确说是赣州卫的辖区范围內发生了多处类似情况。

最早是赣州所属的会昌开始。

导火索就是经界。

因为赣州行营驻扎赣州,按照大都督府命令,趁着前线没有战事,赣州行营自己组建经界队,对赣州范围内的卫所土地进行清查。

然后出事了。

经界队拿着玄武湖资料库的原始资料,最早从会昌开始查,一查结果很惊悚,整个会昌参将所属各所营堡土地居然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少了的土地一少部分变成了各级军官手中的私产,但绝大多数都在地方豪强士绅们的手中,更重要的是这些被士绅侵占的土地居然都有地契,也就是说这是官府承认的。

这就很夸张了。

然后经界队继续深入调查。

然后还没等查出结果,就因为一名经界队员被指控调戏当地妇女引起百姓公愤,数百名愤怒的百姓围殴经界队。驻当地的第三军所属一个营立刻派出一队士兵去救援,最终他们遭遇了一场三元里式战斗。因为天降大雨鸟铳无法使用,这队士兵和经界队不得不在已经迅速膨胀到千人级别的围殴中仓皇而逃。两名经界队员被打死,十几名经界队员和士兵受伤,围攻他们的乡民死了五个,然后更多百姓包围了这个营在筠门岭的驻地,要求交出杀人凶手。

尽管会昌县令亲自出面,也没能劝开愤怒的百姓。

第三军统制刘肇基一边亲自跑去安抚,一边赶紧派驿马加急报告杨庆,但他刚刚离开赣州,韶关的桂军就突袭最前沿的始兴。而且桂军很夸张地使用了从澳门购买的二十四磅重炮,始兴县城转眼被轰开,驻那里警戒的前哨一个营不得不迅速后撤南雄。

刘肇基不得不又返回。

而就在同时,对信丰,常宁,瑞金等地军籍土地的清查,也遭遇要么警戒队员调戏妇女,要么经界队员偷人东西之类莫名其妙的事件。最夸张的居然还有一个毁坏某乡绅祖坟墓碑的,总之都引起公愤并遭到围攻,而民变未定的同时,梅州的桂军也紧跟着发起进攻。

这就很有问题了。

这肯定是有组织有预谋是啊!

“想知道为什么吗?”

张嫣趴在他背上,用两个东西压着他后背,对着他耳朵很开心地说。

“你想说我被人阴了吗?”

杨庆说道。

“看来你还有自知之明!”

张嫣的手很不老实地一边向下一边说道。

“户部经界和军队经界的原始资料不一样?”

杨庆任由她抓住自己说道。

户部也在各地经界,但户部的经界队并没有遭遇此类问题,虽然各地阻力也有,却始终没有激化,那些士绅默默忍受了经界队的工作。而军方一经界立刻矛盾激化,要说这里面没有问题那就见鬼了,但户部的经界有锦衣卫跟着,而且都是他亲信,并没有任何违规之处,同样也是按照户部的资料核对。

那么关键的问题就是双方所用的原始资料了。

“户部有自己的记录,他们的经界是对照各地官府的,那些不属于民田的肯定就是官田,然后他们一量就行,最多抓几个侵占的意思一下,你觉得户部那些文官真能彻查?当年张居正就是这样干的,他默认了那些官绅对卫所土地的侵占,然后由户部来收税,他可不像你这么胆大包天。而你给赣州的是玄武湖的,那些记录早就过时了,那些士绅侵占的早已经被默认,甚至去年你已经收过税,现在你却要清查出来收回卫所,你说他们会不会跟你急?”

张嫣的语速和她的手速一样快得说道。

“那我该找谁的责任?”

杨庆愕然道。

“你谁也找不上,你自找的!”

张嫣说道。

“我看你也要自找麻烦了!”

杨庆说道。

说完他在太后的惊叫声中,一下子转过身,狠狠地顶着她撞在后面的墙上……

的确,杨庆谁也找不上。

他甚至不能找高弘图为什么不真正按照玄武湖的档案清查,因为高弘图玩潜规则是对的,如果真推翻张居正已经默认的结果,那么江浙士绅早就跟他撕破脸了,现在户部的经界没出问题就是因为并没有真正割士绅的肉。他同样也不能去怪高弘图没有提醒他,因为这件事本来就与高弘图无关,他让各地行营在驻地自己展开清查以加快改革步伐,大都督府自己去玄武湖抄录赣州卫下属的土地记录转给赣州行营,与户部在各地的经界本身就无关。

但是,赣州的地方官员肯定清楚。

也就是说赣州的地方官员,甚至他们在朝中的后台,这些人合起伙看他的笑话,或者干脆在后面推动,或者他们和广州都有勾结。

这很正常。

朝中这些文官要是和广州没有勾结反而不正常了,实际上他们心目中广州那边才是正常的大明,毕竟桂王一切延续旧制,只不过他们在杨庆阴影下,明着倒向桂王会招来杨庆的铁拳。但要说暗中不勾结就扯淡了,按照之前陈名夏的设计,多尔衮和桂王通过东林党实现三家暗中结盟,东林党负责扯杨庆后腿,桂王和多尔衮南北呼应。

这一次明显就是合作的演习。

尤其是现在运河解冻,明军很有可能恢复进攻,仅仅一个冬天的恢复还不足以让多尔衮具备打败蛮明北侵的实力,毕竟北方的盟友们都还只是在联络当中。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杨庆后方不稳。

大明内部爆发民变啦。

南边桂王趁机北犯啦,

这些都可以最大限度地拖住杨庆的脚步。

桂王那边也很清楚,他现在之所以还在广州逍遥快活就是因为杨庆顾不上他,但杨庆要是北伐成功彻底击败多尔衮,那下一个肯定就轮到他倒霉了。这种时候不能自私,必须得顾全大局才行,他和多尔衮尽管隔着几千里互不相连,但事实上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两家谁都不能独存,只有南北呼应才有希望在杨庆的大棒下求得一线生机。

而且桂系实力进步也很快。

这些被杨庆赶出去的家伙已经理顺他们内部,以桂王为圣主明君,以前首辅,香山人何吾驺为首辅,左梦庚为大都督建立起朝廷。他们有一个巨大优势,那就是可以得到葡萄牙人帮助,无论购买军火也罢找雇佣兵也罢,有澳门这个渠道都很容易。

据说桂王那边也已经开始训练新式军队,他们的更高端,甚至都不屑于玩西班牙方阵,直接玩莫里斯方阵,也就是杨庆玩古斯塔夫线列的前身。

但杨庆猜应该是那些文官泄密的结果,毕竟葡萄牙人是不会玩他们的敌人的战术。

莫里斯方阵是荷兰人的。

明军山地步兵的训练又不是什么机密,南京大校场上天天有一个新兵旅在训练呢!就连老百姓都有在周围看热闹的,那些文官把山地军的战术泄密给桂王,然后那些习惯于西班牙方阵的葡萄牙雇佣兵,也就很容易给桂王搞出他们也知道并迎战过的莫里斯方阵了。但古斯塔夫线列估计他们是不会的,这在欧洲也是最新的,毕竟古二爷才刚死十几年,东方的这些葡萄牙殖民者里面就算有当过兵的也没面对过瑞典军。

这样欧洲三大战术方阵在大明基本上就凑齐了。

李自成的西班牙方阵。

桂系的莫里斯方阵。

明军的古斯塔夫线列,然后还要加上戚继光的车营。

再加上清军盾车重步兵,蒙古人的游牧骑兵,纵跨三百年横跨东西方的冷兵器到冷热混合兵器战术在东方战场凑齐,至于胜利是毫无悬念的。

战术不重要,人才是最重要的。

“找高弘图,我要搞点事情了!”

伴着一声轻微的响声,杨庆立刻抽身而出,在张嫣瘫倒地毯上的同时恶狠狠说道。

旁边伺候的小宫女看着忠勇侯上下两副狰狞的面目,赶紧战战兢兢的上前给他清理残迹,同时给他把衣服穿上,遮挡住那可怕的怪兽。

第二零三章 巨额田产来源不明罪

赣州的事情不值一提。

那些士绅敢玩民变,说白了就是因为那里是前线,逼急了他们就投桂王,但桂王的军队本质上是守势,就算北上进攻也不过虚晃一枪……

赣州的真正防线是梅岭。

别说是前沿哨所性质的始兴,就是后面的南雄都不是真正防线。

从广东北上的进攻,只要过不了梅岭就都是扯淡,至于从梅州或者这时候的潮州府程乡县北上的桂军,最多也就是个袭扰。赣州行营原本下属一个军,再增加一个军达到四万多人就足够教桂军做人,然后西线衡阳行营的两个军出全州和郴州向严关和韶关佯攻,也就差不多可以瓦解桂军的这次进攻了。他们估计也不是真心想进攻,就是制造紧张气氛,拖着明军别向多尔衮大举进攻而已,反正他们有韶关和严关一东一西两个险关控遏进广东和广西的通道,虚晃一枪看情况不好赶紧退回去继续固守。

这一点上他们比一马平川没有任何险阻可依赖的多尔衮强多了。

但他们的实力也差得多。

明军在衡阳和赣州两个行营一个主力军和三个新整编完成的军,加起来近九万人足够把桂王牢牢地按在两广,后者的军队总数也不过才十万出头而已,也就是仗着群山阻隔易守难攻而已。至于地方的民变更简单,杨庆最喜欢的就是士绅闹事,直接派锦衣卫过去抓起带头的,把他的田地籍没为官田然后佃户变成民兵减租到最多四成……

那些佃户肯定会欢呼的。

没有这些依附于士绅的佃户给他们当炮灰,哪个士绅能闹起来?难道他们自己扛着锄头上阵?

但对于那些幕后操纵者,必须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宣城。

原宣州卫指挥使衙门。

“这不对呀!”

预备役宁国旅指挥使,因为在战场上瞎了一只眼,被调出作战部队转为预备役将领,带着一帮旧卫所军户训练的前第一军营长吴顺说道。

“我在大都督府看的卫所官田没这么点啊!这差了得一半还多呢!王员外,那些土地哪儿去了?”

他紧接着说道。

“吴指挥,经界队清查的卫所田就这些,宁国府剩下都是民田,都是有地契可查的民田,至于为何于大都督府的对不上,这个恕在下不知。在下的职责是清查官田数量,而清查出来的官田就这些,在下可保没有一块遗漏也没有量错了的。”

经界的户部员外郎很干脆地说。

他俩互不统属,吴顺品级高也管不着他。

“那你没查错,我没看错,难道大都督府从玄武湖抄的错了?”

吴顺一拍桌子说。

王员外郎一脸淡然地喝茶。

“刘知府,你能告诉我哪儿错了吗?”

吴顺看一旁的宁国知府。

“吴指挥,此事非在下职责,在下只负责协助经界队,根据县里的记载区分出官田和民田,但官田的丈量清查非在下职责,而民田在下可以保证都是有地契可查的,绝无与官田混淆。”

知府笑着说。

“那这到底哪儿出了错?”

吴顺一脸纯洁的茫然……

“那这到底哪儿错了?”

杨庆同样一脸纯洁的茫然面对吴顺的报告。

“民田都有地契没错,卫所田产的记载也肯定没错,那都是太祖皇帝记的,但清查出的土地却差了超过一半,那这些土地去哪儿了?难道这地也有漂没的?”

他拍着报告说道。

东林群贤们一个个装没看见他的表演。

这种潜规则谁都知道。

实际上最初崇祯下旨正式开始经界的时候,他也知道这一点,他同样也是装不知道的,承认现状是最稳妥的办法。对于崇祯来说,这些被侵占的土地已经既成事实,他要是只是交税而已,只要士绅能对这些土地交税他就没有太大损失,强行查清并收回肯定激起士绅们的抵制甚至抵抗。而且收回也没什么用,因为这些原本卫所土地上的军户已经没有了,现在种它们的是那些士绅的佃户,卫所制度同样已经快要名存实亡,没有必要为了维护卫所而得罪士绅。

反正只要士绅交税行了。

但此刻杨庆却揪出这件事,那就是故意搞事情了。

“忠勇侯,此事没有继续查的必要,民田和官田已然分清楚,官田的民兵们也已然开始耕种,纠缠这些旧账有何用?”

史可法说道。

他其实是好心提醒杨庆。

你适可而止就行,有些事不能较真的。

“史阁部,这就不对了,白纸黑字的东西在这里,我只是想知道大都督府少了的地都去哪儿了,这怎么就成了纠缠旧账呢?再说,那旧账也是账,是账就得查,军户的地不能平白无故飞了,就算飞了落在哪儿我们也得知道,我说军户怎么越来越少,原来地都没了啊!可这不长腿的地都去哪儿了?我得查清楚,然后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也得给我吐出来。”

杨庆毫不客气地说。

“忠勇侯意欲何为?”

张国维警惕地说道。

“就从宁国府开始,宣州卫的地已经查清了,再查那些民田,本来经界下一步也是要查民田,同时挨家挨户查地契。这事不用户部了,由锦衣卫专门派人负责,把宁国府最初的民田数量,此后历年垦荒增加的,这些统统核对出来,最后的总和与现在那些民田的实际数量对照。如果有多出来的来源不明的,那肯定就是卫所缺失的土地,然后再查田主,给他一个巨额田产来源不明罪下诏狱,如果他还交待不明白来源,那么不但要把来源不明地籍没,而且还要交罚款。”

杨庆恶狠狠地说。

“忠勇侯,此事需慎重!”

高弘图毫不犹豫地劝阻他。

这是搞事情了,这样会逼那些士绅反抗的,现在经界算一帆风顺,卫所的土地转为民兵皇庄,民田重新得到确认并交税,可以说轻松地解决了皇庄化和税收两项,朝廷财政直线增加,还没有引起地方大的混乱,至今民变只要赣州一处。

但如果这样搞就真得民变蜂起了。

各地官绅侵占卫所土地那是司空见惯的,这不是一天的事,这是几百年的旧账,最早其实不是士绅,而是勋贵和军官,但随着文官做大就变成文官们了。几百年时间里一代代蛀虫们不断蛀食卫所土地这块可以说最大蛋糕,历代皇帝哪怕知道也不敢动这个,因为动这个就是与所有官员和士绅为敌。一开始甚至连税都不交,张居正通过确认其所有权做交换来换取他们交税,但实际上因为功名免税特权在万历朝的大幅增加,事实上很快绝大多数又不用再交税了。

这的确是弊端。

但现在功名免税特权取消,士绅一体当差纳粮,这些土地又重新可以收税了。

这就足够了。

能顺顺利利把税收上来就行了!

你还想要多少啊!

再说那些土地都有地契,都是得到官府承认的,不论它来源是什么现在就已经是士绅的合法土地,你非要整个巨额土地来源不明罪,这不是非逼着人家跟你拼命吗?

“谨慎?没有什么可谨慎的!监国殿下,臣请由锦衣卫彻查宣州卫田产失踪案!”

杨庆对坤兴公主说道。

“准!”

后者说道。

“监国殿下,此事事关重大,不能由着忠勇侯胡闹!”

史可法急忙说道。

“史阁部,当初宣州卫的田产乃是太祖皇帝所定下的,这是太祖皇帝留给军户们的,如今无端失踪,不查明去向何以面对孝陵?忠勇侯此举乃是对太祖皇帝,对天下军户负责,何来胡闹之有?”

坤兴公主缓缓说道。

好吧!他们没过门的两口子自然是一伙的,史可法和高弘图一脸忧虑地互相看了看,很显然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了。

倒是张国维等人表现平静。

当然,也有可能对这个结果早已经料定,既然杨庆要捅马蜂窝,他们乐得作壁上观,就让宁国府的士绅们教育一下他好了。杨庆要敢查那宁国府的民变是毫无悬念的,宣州卫的土地的确多半都被士绅侵占,但却已经通过张居正的经界得到确权,杨庆这是硬抢他们的土地。尤其是去年他们还老老实实交了税的,税你收了,地你又想抢,就是欺负人都不带这么欺负的,宁国府那些侵占了宣州卫土地的士绅不跟他拼命才怪呢!

而且不仅仅是宁国府,他要是真把宣州卫的土地搞明白了,下一步肯定是其他各卫,其他各地的士绅又不傻,不把杨庆刮起的这股妖风给压下去以后全都倒霉。

所以他会面对整个江南的骚乱。

有没有本事对抗整个江南士绅集团的一致反扑,那就要看杨庆的本事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在这期间杨庆肯定无力向北进攻,多尔衮又得到了一年的喘息机会。这正是东林群贤想要的结果,他们现在对别的不担心,就担心杨庆北伐把多尔衮打回去甚至灭了。那对于他们来说就真是一场灾难了,为了确保拖住杨庆的后腿,内部发生点动荡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第二零四章 要善于发动群众

“忠勇侯,此事需慎重!”

结束朝议之后,史可法和高弘图做最后努力,试图把明显要玩火的杨庆拉住。

“阁部想说什么?”

杨庆笑着说。

“忠勇侯,你不会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高弘图带着一丝疑惑说道。

他是山东胶州人,万历年间的进士,如果加上可以忽略的泰昌,已经可以说历经五朝,算得上此时朝廷的元老级大臣,解学龙虽然年龄比他大一岁,但中进士比他晚,所以他虽然和东林党不一伙,后者在朝中却必须对他保持尊敬。原本历史上清军攻破杭州后,他把自己随行的孙子托付给门客,《国榷》的作者谈迁,然后自己绝食而死。不过这时候因为崇祯南渡后,他作为南京户部尚书,也是六部中唯一与东林党无关的尚书,一直受崇祯的信任,始终就在户部尚书这个重要的位置上。

“硁斋公,我知道什么,我不知道什么,这与我要做的有关吗?”

杨庆说道。

“你是蓄意玩火啊!”

高弘图感慨道。

这意思很明白了,杨庆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田产,他搞事情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为了清查被侵占的官田,他就是找这样一个借口,然后挑起自己和江南士绅的斗争而已。

这个好斗的家伙真能折腾啊!

至于目的……

高弘图是懒得关心了。

“忠勇侯,好自为之吧!”

他长叹一声说道。

史可法同样深深地看着杨庆,然后看了看正在御座上低着头织袜子的监国……

手工针织羊毛线袜子在大明已经开始流行,虽然这东西在目前欧洲也是上流社会的配置,但忠勇侯已经下令为北方军配备,在这个冬天里因为驻扎期间冻伤,可是让河南驻军减员不少。以南方人为主的第一,二两个主力军尤其严重,骑兵军和第四,五两个军因为是北方人为主,相对来讲这个问题还好些,而这些冻伤里面又以脚指头冻伤为主,这样是很难继续向北向更冷的地方进攻的,必须得解决他们的防寒问题。

所以今年冬天来临前,杨庆要给每一个驻扎北方的士兵都配上棉鞋和羊毛袜子。

而为展现对前线将士的关心,监国正带着宫里女人用忠勇侯教的手工针织技术,辛辛苦苦地给军中将士们织袜子,甚至为此还在玄武湖周围专门养羊薅羊毛,并用新式织机手工纺线。可想而知当北方前线的将士接过监国,太后,太妃这些人亲手织的袜子后,会多么得感激涕零,然后他们也就只能用奋勇杀敌来回报了。

此刻看着不务正业的监国。

再看看不知轻重的忠勇侯。

史可法同样也只能长叹一声,然后跟在高弘图身后离开了。

“你不会真想把那些地收回来吧?”

黄蜚小心翼翼地说。

“士绅控制地方靠的是什么?”

杨庆说道。

“宗族。”

黄蜚说道。

“单纯一个祖宗就管用了吗?”

杨庆说道。

“一个祖宗可不好使,得有地有佃户才行,大族族长有最多的地最多的佃户。而且佃户很多都是同族,可以租到最好的地,甚至在年景不好时候,主家会以宗族给些钱粮帮助,族人佃户自然听话。再用族人佃户管着异姓佃户,族里谁不听话集齐佃户过去一顿棒子打倒行家法就行。外人若有侵犯到族中利益,比如说争水源之类,族长一声令下集齐各家佃户,摆开阵势械斗就行。那打起仗来丝毫不输咱们在战场上,几百上千人大战都不算稀罕的,尤其是江南一带,几千上万人的大战都有呢!

其实就跟军队里一样。

最大地主的族长是统帅,族內小地主是将军,族人佃户是家丁,异姓佃户就是炮灰兵。

这样才是豪绅。

他们甚至比军队都强,那族中家法比军纪还森严。

这样的豪绅别说是跟别家争水源这种小事,就是看县太爷不顺眼,集齐几千族人和佃户把县太爷打出县衙都行。若是再有功名护身或者家里有人做官,随便找同科好友上个弹劾说县令激起民变,那反而县令倒霉,这样的豪绅那真得就是土皇帝了!”

黄蜚说道。

“所以我就要一步步毁了这些。”

杨庆拍了拍他二哥肩膀说道。

宣城。

佃农王四好奇地看着出现在村子里的一队民兵。

这些民兵实际上就是之前宣州卫的军户,但按照新政改革,原本宣州卫所属军户,再加上一部分山中因为招入山地军而出来的棚民亲属,统编为一个个皇庄。他们除了种原本宁国卫的土地,还在附近开辟了一些过去无法种粮的土地,然后大量种植地瓜和卢穄之类,不交任何税,只交一成到最多四成的地租。除此之外还在建一座水泥厂烧水泥,还有酒坊,山里还有烧炭场,所产的都运到南京去换银子。

另外还喂养战马。

甚至就连女人都从淮西学习了新式织机织布。

而且皇庄的庄头居然不是朝廷任命,而是锦衣卫监督着,由皇庄的庄民男丁在一起推选,每三年重新再选一次。皇庄里还在修学堂让庄民的小孩免费去上学,还有一个叫做卫生所的东西,以后生病了就由那里的大夫给治疗。

一时间在宣城各地造成轰动。

据说这里只是开始,而淮西那些辽民和南京周围那些原本京营的庄子去年就开始了。

这让王四艳羡不已。

要知道深知这些军户底细的他可是很清楚,这些人以前日子过得还不如自己呢!军户是和那些最低等佃户一个级别的,像他这种高级佃户根本看不上。现在人家一下子变得让他高不可攀了,就连身上都仿佛带着一层光晕一般,让他连靠近都感觉没有足够的底气。

此刻这些民兵正簇拥着一个当官的走到本村最大地主,也是王四的三叔公家墙外。

王四此时就是种他这个刚出五服的三叔公家的地,每年需要交六成的租子,虽然看在一家人的份上,给他的地还算不错,但每年收成也只够半饥半饱,一天两顿干的仍旧属于奢侈生活,而且还得给三叔公家无偿干些零碎的活计。但因为去年原本靠着儿子是举人所以不交税的三叔公,现在也不得不交税了,传闻今年还要再加至少半成的租子,王四如今看着眼前这座气派的大宅子正害怕呢!

“刘三,你们在做甚?”

他堆起笑容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一个认识的民兵。

后者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叫我刘勇。”

然后那被他叫了几十年刘三的前卫所军户说道。

“刘,刘勇,你们这是做甚?”

王四尴尬地说。

这时候那名当官的已经走到了墙边,并且在墙上开始用黑漆和刷子写一个个大字,王举人的仆人们站在大门前看着,但却并没有上前阻止。隐约间王四可以听到他们在说什么锦衣卫之类,而且脸上都带着小心,很显然那当官的就是大名鼎鼎堪称止儿夜啼的锦衣卫了。

“忠勇侯的命令,经界队所清查的官田数量,与原本宣州卫应有的官田数量严重不符,故此派出锦衣卫调查队对宁国府士绅侵占宣州卫官田一事进行调查。为避免民间误会,故此特意告示百姓,若真查出有侵占宣州卫官田的,只对田主进行严惩,并收回这些田地,而原本租种这些田地的佃户,全部依民兵例改为皇庄民兵继续租种。

就是说无论过去地租是多少,一律都减到四成以下。

而且免除一切税赋,并纳入皇庄进行管理,以后佃户就是皇民,虽说犯了罪还归县太爷管,但皇庄有专门的律师可以帮忙打官司,还可以让小孩上免费的学校,得了病可以到卫生所医治。只是每年得定期训练并在监国需要时候当兵打仗,当然,战场上立功了也一样升官发财。另外为加快调查,允许知情人出首,有揭发检举者,每检举十亩赏新币一元,也就是过去的一两银子。

你要是知道谁侵占了官田,可别忘了检举啊!

不但可以得赏银,而且可以成为皇庄民兵,这样的好事也就是监国和忠勇侯当政,赶过去想都不敢想,我如今的日子你也看到了,可别傻到错过这个机会,皇庄的大门可是已经给你敞开了!”

刘勇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说完他很有深意地看了王四一眼,然后赶紧走到那锦衣卫身旁拿着扫帚扫墙上妨碍书写的青苔。

而王四就像傻了一样看着这堵墙和墙上的一个个黑字,当然还有墙后那片让他两腿战战兢兢的建筑,这片建筑的颜色在他视野中明显正在发生变化,甚至仿佛都遥远起来……

他租的那三十亩地就是啊!

那是三叔公的爹考上进士后,从上门巴结他的宣州卫指挥使手中半买半收的啊!而且不只他那三十亩,光他知道的就一起买了一千亩,不仅仅是他,他们宗族绝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件事。

但是……

那是他三叔公啊!

那是族长啊!

第二零五章 忠勇侯说,我们是法治社会

“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今年新科又没考上,正在家里苦读诗书,准备下一科接着考的王举人怒发冲冠般猛一拍桌子。

刚刚锦衣卫把他爹带走了。

他家的一个佃户到锦衣卫调查队检举他爷爷侵占了一千亩原属宣州卫的官田,因为他爷爷已经不在了,所以带走他爹押往南京下诏狱审讯。那狼穴是什么地方,在南京待过很长时间的他可非常清楚,基本上到了那里没有不招的,一旦查实不但那一千亩地需要交出,而且还要缴纳巨额罚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件事与他们爷俩无关,毕竟他爷爷都死十几年了,最多算是个知请不报,甚至他都可以说不知道。

他爹就能扛知情不报的罪。

但是……

他家不只这一块地是侵占的宣州卫官田啊!

王家算世代簪缨,当年大元朝时候就是豪绅,那时候的日子真是逍遥快活,可惜蒙古人不中用,没在江南撑个千秋万代。虽然后来朱元璋这个泥腿子得了天下,那时候王家受了不小的损失,但毕竟诗书传家的学问丢不了,朱元璋也得用读书人的。之后两百多年里王家出了四个进士,官职最高的当过布政使,每出一个进士基本上都能以各种方式从临近的宣州卫弄到一块良田,甚至就是没有进士时候,依靠着官场上的人脉,都能以侵蚀宣州卫官田来增加自己家的土地。

这并不困难。

那些将领想往上爬就得巴结文官。

因为兵部,总督,巡抚,监军道兵备道这些,统统都能掐着武将的脖子,为了巴结文官盗卖几块不属于自己的卫所官田,既能捞到银子又能得到文官青睐……

何乐而不为呢?

那些将领自己都侵吞官田呢!

全天下都这样,在这个土地是最大财富的时代,官田就是最大的一块肥肉,所有人都盯着,没有人会查这个,查这个就是得罪整个官场甚至包括武将。别说是大臣,就是连皇帝也不敢查,敢查是会落水的,所以张居正的经界很聪明地回避了这件事,反而以经界确认了他们对这些已经侵占的土地所有权。

但现在这个忠勇侯却丧心病狂地翻这个旧账……

简直是疯了!

更可恨是那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居然敢检举?佃户检举主家?族人检举族长?这简直大逆不道!这简直是道德沦丧!忠孝仁义都哪儿去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王家诗书传家怎么出了这样的枭獍!

“少爷,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旁边管家小心翼翼地说。

“王四那狗东西这一带头,就怕别的佃户也心里长草啊!”

他接着说。

“尔欲何为?”

王举人说道。

“老爷被抓,这王家如今就是您作主了,老奴去其他各家串通一下,您拿出些银子给他们,就让他们打着王四构陷老爷的旗号,让他们集齐族人去把这个狗东西的家人都抓来行家法,把他女人和小孩浸猪笼,把他家烧了,杀鸡儆猴,免得再有人敢跟着学。”

管家恶狠狠地说。

“若死人就不好办了吧?”

王举人犹豫着说道。

“那有何不好办的?少爷与县尊都是经常一起喝酒的,给他送些银子让他装不知道,再说法不责众,这种族內行家法的事情衙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那管家说道。

“好,此事就交给你了,我这就给县尊写信!”

王举人想了想说道。

的确,这种事情官府不会管的。

更何况他还有个好友刚刚考中了进士,他也是举人,说不定下一科就考中了,县尊会给这个面子的。

一个时辰后。

距离此处不远的皇庄公所內。

“刘勇,刘勇没来吗?”

庄头李忠喊道。

他面前坐在小马扎上的一百多号壮汉互相看着。

“那就下一个,徐安。”

李忠喊道。

一个壮汉赶紧站起来走过去,李忠从旁边拎起一个口袋,徐安一脸笑容在旁边名单上按自己的手印,然后从他手中接过口袋,紧接着又回到自己的小马扎前坐下。就在李忠喊另一个人的名字时候,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口袋抓起里面的玉米,拿在手中仔细看着这东西。

这是玉米种子。

忠勇侯去年在淮西制的玉米种子。

不仅仅是玉米种子,其他新作物种子都是这样,由皇庄系统统一调配发放,不过并不是免费,只是费用暂时由忠勇侯代付。毕竟淮西那些辽民治种也不能白干,这个都是挤占他们口粮的,由忠勇侯替各处皇庄暂时代付种子款,秋收后那些皇庄的民兵或者他们自己称呼自己的皇民们再以粮食还他。这笔费用会在收皇庄地租时候加入到里面,不过这些玉米是要种在新开的荒地里的,而新开的荒地三年內不收租,所以到时候皇民们只交种子款就可以了。

以实物交。

而江南的富饶本身可以保证皇民们依靠他们自己的良田生活。

那些良田依然还是种水稻的。

这样新开荒地的产量就是富余的。

像玉米这种易于储运的,会由皇庄内部系统收购,收购后用于国家的粮食储备,主要是给李自成抵消那每年一百万石,反正他又没限粮种,给他大米和给他玉米都一样,既然这样杨庆当然要给他玉米了。

而地瓜除了食用还有就是酿酒。

江南每年大量消耗粮食酿酒,甚至每年光被那些豪绅们喝掉的粮食就得几百万石,杨庆准备用地瓜酒冲低端市场,然后给米酒大幅加税,逼着人们去喝地瓜酒。皇庄的酒坊就地收购地瓜酿酒后直接运到南京等地去出售,而酒糟可以用来养猪,甚至还可以用地瓜制做粉条一类东西在城市出售,总之这种东西在皇庄就地变成产品增加皇民收入。

而卢穄也就是甜高粱,这是主要用来喂养战马的。

杨庆现在严重缺马。

但太仆寺的马场早就已经名存实亡,正好可以利用皇庄系统养马,不仅仅是卢穄,其他优质牧草也会在皇庄的田间地头种植,然后种牧草会获得补贴。当然,这是初期的,以后杨庆准备推行牧草换肥料,他正研究着去东海挖鸟粪,这东西不需要去太远的地方,钓鱼岛就有。去挖来鸟粪然后作为种植牧草的补贴,在整个皇庄系统全民种牧草养马,同时开始推广这种肥料。在没有化肥的时代,鸟粪就是最重要肥料,欧洲人整个十九世纪的粮食供应都靠这东西保证,而大明用鸟粪做肥料都不需要去秘鲁和太平洋小岛挖,东海和南海各岛上同样有的是,只要有船去挖就行。

以原有良田种水稻。

以新开荒地根据情况不同分别种玉米和地瓜。

然后最差的种牧草。

水稻是主食,玉米和地瓜是经济作物同时补主食不足,牧草是纯粹赚补贴挣外快的。

这就是一套系统。

不过这套系统只是皇庄的一个经济模式,根据地区情况不同,杨庆还有多套模式以适应不同地区。

毕竟不是所有皇庄都像宣城一样。

玉米种子的分配继续,所有分到了玉米种子的皇民们,都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分到的种子,接下来还会有从淮西找来的师傅教他们如何种植这种东西。此刻所有皇民们都对未来充满希望,实际上光一个不到四成地租和免税就足够他们丰衣足食了,这地方又不是北方那样干旱贫瘠,这里本身就是大明主要粮食产区,可以说剩下那些全是富余的。而他们需要付出的仅仅是有可能被征召当兵而已,但当兵同样意味着有机会凭借战功一下子出人头地。

本来作为原本的军户,他们也是要当兵的。

“庄头!”

突然间一个人冲进来。

“刘勇,领你的种子!”

李忠喊道。

“先别管这个了,王举人家的管家带着王家宗族几百人,正去王四家要行家法呢!”

刘勇擦着头上汗说道。

“王四,他是咱们庄子上的吗?”

李忠疑惑地说。

“是,前天他到锦衣卫检举后,由指挥使签字,正式补到咱们庄子,只不过他被带去南京对质,故此还没来得及报到,但名字已经添上。”

他身旁的助手说道。

“那还说啥,抄家伙,居然敢动咱们皇民的人!咱们不能欺负人,可也不能被别人欺负!打开军械室,把老子的那杆抬枪拿出来,所有民兵集合穿盔甲发武器,忠勇侯说过,咱们是法治社会,居然还敢动用家法私刑,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李忠毫不犹豫地吼道。

他面前的民兵们以最快速度把玉米种交给后面看热闹的女人,然后根据这些天的训练分别找各自的队长排队整齐。而那名助手已经拿着钥匙打开了旁边的军械室,把里面明军整编后淘汰下来的棉甲和锁子甲一件件拿出来分发。同样分发的还有一杆杆丈八长矛甚至弓弩和少量鸟铳,压阵的则是一杆霸气十足的抬枪,一个不大的西班牙方阵迅速组建。

“走,咱们替孔夫子教教王举人怎么做人!”

拎着斧枪的李忠吼道。

那些民兵们一片亢奋,紧接着跟随他汹涌而出……

第二零六章 要武斗不要文斗

“把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浸猪笼!”

王家管家威严地喝道。

在他身旁数百名手持木棍锄头之类武器的族人青壮,拖着一个女人和两个小孩,再加上一个老太太,一个个义愤填膺地走着……

“王管家,求求您饶了我们吧!”

那老太太哭喊着。

“我那小chu牲鬼迷心窍,不知道中什么邪,才去诬告他三叔公的,他要回来老婆子我打死他,可她们这娘仨没啥罪啊!王管家,求您放过她们吧!我跟您去给他叔磕头,他叔是读书人,我这个老嫂子去给他磕头了!”

她继续哭喊着。

“呸,咱们王家没你们了!”

旁边一个族人啐了她一口唾沫喝道。

“对,行家法!”

“把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浸猪笼!”

……

四周族人一片亢奋地吼声。

对于这些缺乏娱乐活动的乡民们来说,把人浸猪笼无疑算得上一场大戏了,至于被浸的人与他们有什么关系或者有什么罪过,这个他们是不会真得关心,他们只是把这当做一种娱乐而已。更何况完事后王举人家还杀了好几口猪等着他们,在这种乡村里王举人家就是天,要知道整个村子甚至临近的四个村子,几乎所有田地都是王举人家的。这个村里两百多户人家就三个自耕农,而且还是王家的近支,剩下的无论姓什么全是王家的佃户。

居然还有人敢跑去检举王家?

这不是纯粹自寻死路吗?

“王刘氏,你别怨我们,这是你们家咎由自取……”

管家得意洋洋地说。

就在这时候突然间在他旁边不远处一声雷霆炸开,还没说完的他下意识地尖叫一声,紧接着俩腿一软,带着不受控制涌出的尿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四周那些义愤填膺的族人和佃户们同样全都目瞪口呆。

“我看谁敢动皇庄的人!”

下一刻一声断喝响起。

管家哆哆嗦嗦地转过头,石化般看着十几丈外,正在弥漫开的硝烟中一个拎着长柄斧,身穿锁子甲的魁梧壮汉。

几乎就在同时,那壮汉两旁二十支鸟铳举起,紧接着一道道火焰喷射而出,密集的射击声响起,然后那些族人和佃户一片鬼哭狼嚎,忙不迭地抛下那娘四个瞬间做鸟兽散。不过被打倒的一个没有,实际上李忠又不是没脑子,他怎么可能装子弹,就是装火药放响的。而就在开火后,那些端着丈八长矛的民兵汹涌向前,迅速把那娘四个护住,一百多支丈八长矛组成长矛的密林向外。

这些军户们的祖先就是这样把蒙古人撵出中原的,现在他们终于找回了祖先的感觉。

“李,李庄头,你要做甚?”

地上的管家哆哆嗦嗦地说道。

他们当然不可能不认识。

实际上两个庄子相邻,只不过皇庄是以前宣州卫的一个百户,而江南承平几百年,卫所也不是辽东那些军事化的城堡,和四周乡村也没什么区别。李忠就是这地方的,只是后来作为卫所兵北上勤王,但因为年纪超过标准,所以才在改编中退役回家乡当庄头,实际上还兼民兵队长,和管家也是从小认识的。

“做甚?王四如今是我们皇庄的人,敢动我们皇庄的人,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吗?”

李忠拎着斧枪喝道。

“我们王家家事与你们何干?”

管家愤慨地说道。

他这时候也清醒过来,逐渐恢复了镇定,李忠这些民兵肯定不敢真得伤人,毕竟他们也不能犯法,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可怕的,身上的骚味和裤裆里的异样感觉,让管家也有些恼羞成怒了。

“我管他姓甚,他是皇庄的人老子就得保护!”

李忠喝道。

“姓李的,你个穷军汉别以为现在发达了,就上天了,这地方还是王家说了算的,有我们家老爷在还容不得你们撒野!”

管家指着他骂道。

两人就这样互相骂了起来。

“反了,真是要反了!”

远处隐藏在一片树林中,看着这一幕的王举人嘴唇哆嗦着说道。

“文信兄,如今的大明早已经不是过去众正盈朝时候了,自从牝鸡司晨那忠勇侯把持朝政以后,这些武臣就一个个飞扬跋扈起来,内阁改制后更是成了他们北党的天下。虽有几个直臣依然在苦苦支撑,但杨庆手握军权和锦衣卫,谁也奈何不了他,纵容这些粗坯们目无法纪算什么,之前那忠勇侯还想改科举呢!”

他身旁一个差不多年纪的文士摇着折扇说道。

“改科举?”

王举人愕然道。

“对,取消科举限制,无论士农工商皆可参加,科举分科不再只考时文一道,而是加入工科,农科等多个科,所有科考出来的都是进士,到时候我大明遍地进士。这些杂科进士和时文科的进士一同先做佐贰官,就如我目前一样,根据做佐贰官时候的考核再晋升主官。”

那文士说道。

这是王举人那个刚考中的好友。

只不过按照杨庆的改革,他先要当县丞主簿典史一类官职,再根据做这些官职时候的成绩提拔,他已经被任命为福建一个穷县主簿,只不过还没动身去赴任。不仅仅是他,就是这一科的状元也一样,这时候状元正欲哭无泪地去江西当县丞呢!

而这一科还只是文科。

所以进士数量和之前一样,竞争并不算激烈,进士们多数都能得到自己的位置,实际上绝大多数县佐贰官都严重不齐,如果配齐的话这些进士还不够,但三年后按照杨庆改革可就一下子进士数量膨胀好几倍了。

“丧心病狂!”

王举人咬着牙说道。

的确丧心病狂,也就是说他下一科就算考中,也还需要和一堆匠户商人等杂科出身的进士一起,到地方上当佐贰官,然后和他们竞争上岗,如果争不过这些人,那就一辈子当这种佐贰官了。话说就是以前光考一科时候都争个缺争破头啊!多少穷翰林等得两眼泪汪汪,甚至花钱疏通才能放个缺,这以后等他考中后还要和数量膨胀几倍的进士争啊!

他已经可以看到自己在典史一类官职上待一辈子的悲惨下场了,话说要当这样的官,他哪需要拼命考进士啊,他现在的举人功名就能当。

“的确是丧心病狂,我江南士林又岂能坐视其猖狂!”

那文士同样义愤地说。

“陈兄欲何为?”

王举人说道。

这时候远处已经形成对峙,在最初的惊慌过去后,那些族人和佃户还是在管家召集下重新聚集,并且和民兵们对峙,不过他们也不可能有胆量上前,那长矛阵还堵着呢!不过民兵们也只是保护那娘四个,实际上他们和这些人也都多数认识,双方都没有动手,只是在互相指着喷口水。

“剪其羽翼,除其爪牙!”

陈进士冷笑道。

说着他就如孔明附体般,将手中折扇一指对峙的场面。

“文信兄可召集多少佃户青壮?”

他说道。

“一千多总是有的。”

王举人说道。

“那其他有牵连的士绅加起来呢?”

陈进士说道。

“万人不成问题,就是几万青壮也不过一句话,但是若闹大了如何收场?”

王举人说道。

他已经明白陈进士要干什么,但他也不是傻子,这摆明了是要拿他当枪使,他倒是不介意被当枪,当枪是因为他有当枪的资格,很多人想被当枪还没资格呢!但问题是如果他被当牺牲品怎么办?枪可以当牺牲品就绝对不能当了。

“闹大就好办了!”

陈进士阴险地说道:“闹大了就可以让杨庆知道厉害,你尽管放开手去干,最好把这个皇庄捣毁,只要你这边动手,其他那些受皇庄之害的士绅会跟着动手,形成席卷江南的捣毁皇庄之潮。不要怕死人,欲成大事死几个人何足挂齿,更何况咱们这是为了拯救大明,为了重整朝纲,只要各地闹起来,闹得声势足够大,那么朝中诸公就会逼迫杨庆取消各地皇庄。没有了这些皇庄民兵做爪牙,那杨庆的手也就伸不到下面了,他若还想要钱粮养军就得听咱们的,否则只要咱们不听他的,他的政令也就出不了南京城了。

文信兄。

只要你肯带这头,朝中诸公可保你无恙,王家产业毫发不损,下科更少不了你一个一甲,而且到时候吏部直接放缺。”

王举人瞬间就热血沸腾了。

一甲啊!

士子们的终极梦想啊!

不过他还是保持了最大限度的清醒然后故作犹豫状,毕竟这种时候得维持风度得矜持。

“文信兄,那杨庆可是已经在朝堂上提出了,对侵占官田者严惩,哪怕是祖上侵占的,对其后代也不能轻饶,有功名的革除,而且还要禁锢至少三代才行。另外要从侵占之日开始算补交所有原本应缴的粮食,侵占一百年就补交一百年的,侵占两百年就补交两百年的。”

陈进士说道。

“我王家与此贼势不两立!”

王举人咬牙切齿地说。

“去,召集各村所有的佃户青壮,就说只要来的,今年一律减半成租!”

他紧接着转身对仆人说道。

陈进士满意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第二零七章 这真是一个悲剧

王举人带着满腔正义的热血迅速开始了行动……

其实很简单的。

无非就是派出家奴到各村敲锣召集佃户而已,械斗又不是什么破天荒的大事,农村械斗那是家常便饭,王家掌控周围四个庄子百分之八十的土地,剩下的地主和自耕农也都是王家的族人,召集青壮这种事情真就是一句话而已。

至于理由当然不是皇庄阻挠王家行家法。

这个不能拿出来的。

毕竟他爹是以合法程序被抓走而且侵占卫所田产也的确是犯法,至少这个理由不能公开用,包括管家带人行家法也只是忠仆和族人激于义愤私下所为,所以他才躲在远处看热闹而不是亲自上场。至于这场大规模械斗的理由就很容易找了,无非就是皇庄侵占水源,皇庄骂他们族人,甚至皇庄的人冲着他们家祖坟方向撒尿都可以算做理由,乡村械斗这种理由最好找了。

超过一千王家族人和佃户青壮就这样被召集起来涌向民兵队。

李忠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护着那娘四个退回皇庄,他们的皇庄外面是有土围的,好歹也是个军屯,然后皇庄民兵迅速布防,就连女人也抄起了配发的手弩。与此同时他派人向宣城的指挥使吴顺报告,另外向最近的两座皇庄求援。

但另外两个皇庄也遭到了那些士绅操纵的族人和佃户们包围。

周围这些临近军屯的豪绅谁家也没少侵占卫所土地,王家一旦倒下他们也都跑不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以武力对抗,给朝中那些文官制造攻击杨庆的理由。不说把新政扼杀,至少也得把清查侵占卫所田产这件事给打下去,他们就不信杨庆真敢冒整个江南一片混乱的危险。毕竟这片土地算是杨庆的大后方,几十万明军全都靠这片土地的赋税来养活,如果江南陷入混乱了,鲁豫和湘赣的明军还怎么打仗?

话说江南士绅也受够了。

杨庆的一次次倒行逆施他们也都捏着鼻子忍了,让他们交税他们也交了,增加商税他们也认了,税务司设立各地重演魏忠贤的bao政他们也忍了,可这一次杨庆要向他们的根本下手他们是真忍无可忍。

之前他们的确有些失算,没想到杨庆的卫所改革布局如此之深。

在他们看来皇庄民兵无非就是把卫所的军户户籍改为民籍,本质上并没什么太大变化,然而没想到杨庆各种新花招一个接一个,就像灌血一样让卫所这棵枯树瞬间复苏。等他们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这些皇庄已经和当年朱元璋塞进卫所时候一样成了贴身指着他们的刀子,而且比朱元璋时候更锋利。经济上自成体系,教育上自成体系,政治上还有一定特权和军事化管理,这些皇庄一下子把士绅掌控的地方切割得支离破碎,几乎所有士绅庄园旁边都竖起民兵炮口。他们就像杨庆的触角般伸到一个个乡村,原本必须依赖文官和士绅才能掌控地方的杨庆,只需要坐在南京城內,就能依靠这些皇庄来实现他对地方的影响。

现在只是影响。

但他要是通过对原本卫所田产的清查扩大皇庄数量,那就不只是影响那么简单。

朱元璋时代如何实现他把世家大族强行迁移,把一些文官连同他们家族一锅端,甚至几千几万的砍头流放的?不就是一个个只服从他的卫所被塞进了几乎每一个府县,控制了几乎每一个战略要地,用隔离于士绅体系的军户体系先把士绅们困住吗?

杨庆这是重复这一套。

只不过他比朱元璋更懂得发展经济。

结果就是民兵比军户的待遇更高同样也更听他的,当民兵们喊出不论姓什么,只要是皇庄的人都是他们的人的时候,那些士绅们就已经知道自己得面对一场真正的危机了。

他们必须反抗。

他们必须在杨庆的布局真正完成前反抗。

否则他们就反抗不了了。

“冲上去,把门撞开!”

王举人的管家挥舞着刀喊道。

那些佃户们面面相觑,然后一个个看着土围上的民兵,当然,还有后者手中的抬枪鸟铳和弓弩。

“谁先上赏银百两!”

管家见要冷场急忙喊道。

那些佃户面面相觑,终于有几个愣头青扛着一张梯子,呐喊着开始了冲锋,但下一刻墙头上抬枪骤然喷射火焰。这一次就不是只装火药了,喷射而出的霰弹打得他们一片惨叫,一个个忙不迭捂着身上伤口丢下梯子鬼哭狼嚎地跑回。

“一群废物,老爷白养你们了!”

那管家气得骂道。

实际上这些人受伤不重,李忠很克制地使用最小号霰弹,也就是打个伤口,哪怕打在脸上也死不了人,至于以后感染死亡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们有炮!”

一个族人弱弱地说。

“有炮也就一个,咱们一千多号人齐冲还能打着几个?”

管家怒其不争地喝道。

“少爷说了,最先冲进去的头二十个赏银百两,免三年的租子,别怕打死人,少爷和县尊是好友,少爷在朝廷里有的是朋友,不就是死几个穷军汉吗?快冲,冲进去,里面的东西都是你们的!”

他紧接着吼道。

然而蓦然间耳畔一声呼啸,紧接着一支弩箭扎进他肩膀,管家惨叫一声坐在地上。

“都想造反吗?”

墙头上一声怒喝响起。

然后李忠扛着一张钢弩在墙上站了起来,同时手里还拿着一个铜皮卷的喇叭筒,喇叭筒的另一边则堵在他嘴边。

紧接着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这些傻子,王家侵占官田查实后所有官田收归皇庄,所有的佃户编为皇民,最多四成的租子,不交任何的赋税,小孩上免费的学堂,生了病有卫生所给治。忠勇侯还赏了新种子,我们已经在种了,那地瓜亩产可以几千斤,那玉米也能到千斤,这样的好日子你们不要,却要跟着王家交那六成七成甚至八成的租子?还得给王家干杂工,连自己女儿长得好看都得防着被王家看见?

你们不想着如何当皇民,却要继续给王家当牛做马?

你们是不是傻了?

徐二,你上次不是看那白毛女看哭了吗?你不想着怎么跟王家算你闺女不明不白死了的账,却跑来给王家当填壕的,你就不怕你闺女死了都闭不上眼吗?

还有你,刘狗子,上次你没交上租子,是不是把你新娶的媳妇让王管家睡了一晚才缓一缓的?还有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欠王家租子就说了句狠话,结果被王家奴仆打断腿,没过半年就活活烂死在床上的?还有你,你,你,你们都忘了王家是怎么对你们这些佃户的吗?

你们如今种的地全是原本宣州卫的官田。

你们原本可以和我们一样当皇民。

还有你们,若王家侵占官田的罪查实了,那是要抄家的,抄家后王家的田产全没官,你们全都跟着变成皇民,全都过我们一样的日子,你们居然不要这样的日子,反而继续跟着王家受苦?

你们是不是傻?

你们是不是贱?”

“你们是不是傻,你们是不是贱?”

土围上那些民兵们齐声高喊。

外面的佃户们面面相觑,尤其是那几个被点名的,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复杂,不过王家毕竟也是几百年的积威,一时间他们还是很难突破脑子里那道纸糊的堤防。

“别听他妖言惑众,咱们都是王家的人,咱们都姓王!”

那管家捂着伤口喊道。

“这是大明江山,皇帝姓朱!”

李忠立刻吼道。

“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我们是按照大都督府命令组建的民兵队,按照朝廷的律法,我们是归大都督府管的朝廷军队,你们胆敢围攻朝廷军队就是造反!你们胁从不论,但王家主谋那就是造反,就是要抄家的,不论王家侵占官田的案子如何,他们造反的罪是跑不了的,他们抄家你们就都是皇民了。按照朝廷律法,对临近的造反的,皇庄的民兵队不需要等大都督府的命令,可以由庄头组织民兵就近平息,现在我以皇庄庄头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刻去捉拿造反的王举人。”

李忠站在土围上喝道。

“别听他的,王家对你们几百年恩情啊!”

管家惊恐地喊着。

“王家压榨了你们几百年啊!今天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日子,走啊,去打开王家大宅,抓了王举人向朝廷请功,然后一起当皇民过好日子啊!”

李忠喊道。

“他胡说,王家没有造反!”

管家虚弱地喊着。

“胆敢主谋攻击朝廷的军屯,这就是造反,别忘了这里是皇庄,这是皇帝的庄子!”

李忠喊道。

“快去王家抄家啊!”

他身旁的助手挥舞着旗帜喊道。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外面一千多号王家族人和佃户瞬间清醒,借着王家造反打开王家大宅可不只是把王举人抓起来,还可以抄家的,他们自己不敢,可这是朝廷的民兵带领着的啊!这是给皇上办事啊!

那些佃户们几乎下意识地掉头。

那管家惊恐地还想阻止,紧接着一支弩箭扎进他胸前,对面土围上二十支鸟铳齐声开火,就仿佛是号令般一下子所有佃户全都吼叫着掉头,瞬间把他的死尸淹没在无数大脚下。

第二零八章 这很东林

“尔等欲造反乎?”

王举人趴在墙头上,哆哆嗦嗦地说道。

他是真要崩溃了。

他实在不明白原本去围攻皇庄的佃户们,怎么就突然来打他了?好在他家这种大宅都是封闭式,为了防土匪都造得跟城堡般,几个忠心的族人跑回来报信后,他这边大门一关立刻组织起家奴准备抵挡,短时间內还是可以支撑一下的。

他已经派人去宣城向知府求救。

他也知道县令未必好使,而宁国府的知府是陈进士的族兄,后者此时也已经去了宣城,他们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他这可是给他们办事。

但问题是他得能撑到知府带着人赶来啊!

“我们不造反,我们来抓造反的!”

李忠得意地喊道。

他周围民兵和那些佃户一片鼓噪。

“大胆,我乃朝廷举人,我是有功名护身的,别说尔等诬告构陷,就是衙门来也不敢拿我,就是锦衣卫来也得先拿出驾贴,尔等何人,敢来此撒野,难道不怕朝廷律法?还不速速退去,本举人念尔等无知,尚可宽宏大度不再计较,若再敢无理取闹,府台大人即刻便到,那时候统统把你们抓进大牢!”

王举人壮着胆子喝道。

那些佃户们立刻有些畏缩了。

毕竟王家也是几百年积威,举人老爷高高在上的形象同样也是根深蒂固的。这可不是一个进京赶考的资格那么简单,举人已经是领朝廷俸禄的了,他已经可以做官,他就是犯罪也得先走程序革处功名才能抓。

当然,不包括谋反。

“废话真多!”

李忠不屑地说道。

就在此时他们前面墙根的一个民兵突然间转身,紧接着向着这边撒腿狂奔,在他身后一大包火药上面,一个引信在急速燃烧。

“全趴下!”

李忠大吼一声。

那些民兵和佃户们一片混乱地趴下。

墙头上王举人一脸懵逼。

他家这种大宅外墙可不是就一道高墙,实际上是外围一圈房子,这些房子甚至开着向外的说是窗实际上是射孔,一旦有土匪袭扰,家奴在里面可以射箭。不过江南承平几百年,宣城又算得上南京近畿,土匪早就绝迹了,现在王家的那些家奴也不可能还有这装备和素质,事实上那些家奴早就忘了这种防御手段,全都或者趴在顶上或者堵在几处门口。墙顶上的王举人因为向外的屋檐所阻挡,也同样看不到下面发生了什么,他和几个亲信家奴一脸懵逼地看着民兵和佃户们同样或趴下或找其他隐蔽。

然后……

骤然间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

一团硝烟混合着尘埃,在屋檐下向外喷涌,与此同时剧烈的震动仿佛地震般摇晃着他身下的屋顶,整个屋顶发出濒临崩溃的异响。

王举人立刻发出了惊恐欲绝的尖叫,下一刻他面前的屋顶,就像突然掏空的沙土般,在粉碎中带着尘埃塌落,而他和那些亲信家奴也随着屋顶的塌路一同塌落,就像一群从高处坠落的蛤蟆般拍在一片瓦砾中。

“这房子真结实!”

李忠由衷地赞叹道。

居然没直接炸飞王举人确实令他意外。

“都看什么,还不去把咱们的举人老爷捡出来?”

紧接着他吼道。

四周一片哄笑,就连那些佃户们看着瓦砾中死蛤蟆一样趴着的举人老爷都失去了敬畏,毕竟举人老爷此时的形象也让我敬畏不起来,很快那些民兵就涌上前,从里面把实际上只是昏迷了的王举人拖出来……

“尔等欲何为?”

蓦然间一声怒斥。

李忠立刻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县尊。

后者带着几十个衙役,正摆出一幅官威,站在轿子前怒目而视,不过那些衙役明显色厉内荏,一个个拿着器械畏缩不前。这时候王举人也清醒过来,满脸尘土和血迹的他,一下子就看到了县尊的官服,那瞬间就像看到了亲人,挣扎着试图摆脱那些民兵的控制……

“县尊救命啊!”

他撕心裂肺地哭嚎着。

但下一刻李忠毫不客气地一耳光把他扇老实了。

“县尊,此人蛊惑百姓,武装袭击皇庄,欲图谋不轨,在下身为庄头依律集结民兵抓捕,正欲移交锦衣卫查明其党羽。”

紧接着李忠回过头说道。

“尔等以王举人图谋不轨,何人可作证,难道王举人自己带人进攻皇庄了?”

县令阴沉着脸说。

“我们作证,王家管家说打开皇庄任凭我们杀人抢钱,还有,临走前王举人亲自说的,去的都免半成租子另外还杀了十几口猪等着给我们回来庆功。还有我们的刀枪都是从王举人家里拿出来的,还有,王举人还说他已经联络了陈老爷家,胡贡生家,李监生家一块动手,这次要把宣州卫的皇庄连根铲除!”

一个佃户说道。

其他近千佃户齐声附和。

县令忧伤地看着满脸血的王举人。

“若然,亦当移交本县详查,若查明实据,本县自会向刑部上报。”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这个不劳县尊,在下已向吴指挥使禀报,一切等吴指挥使命令,王逆同党据说颇多,故此在未查明其同党前,为保证安全,防止被其同党潜入灭口。由民兵宁国旅暂时将其监押在家,并查封王家以待上级命令,县尊若是有心,不妨回衙整理一下王逆田产,以备锦衣卫来抄家。”

李忠笑着说。

县令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再看看被打懵的王举人,转过身拂袖而去,他身后立刻响起一片哄笑。

李忠一切行为都是合法,皇庄是皇室的私有土地,民兵都是皇室的佃户,王举人要打进皇庄杀人抢劫与谋反没有区别,至少在法律意义上是这样的。而民兵的职责之一就是在地方出现谋反时候,无论是否接到上级命令,都可以由庄头自行召集庄内民兵进行镇压,防止其造成更大损失。而一旦以出现谋反为名义召集起来的民兵,自动由民兵转为军队编制,也就是说之前他去救人属于民,但从王家进攻皇庄开始他就已经自动转为现役军队了。地方官员无权再管他和部下民兵,他的直属上级是设在宣城的民兵宁国旅旅长吴顺。

县令已经管不着他了。

这些大都督府的规定李忠知道,县令也知道但之前未必当回事,毕竟军户在他们眼中是低等动物,至于王举人就未必知道了,他除了一肚子八股文连大明律未必能背出,当然,怂恿王举人的陈进士肯定也不会不知道的。

但是……

“这与咱们何干?”

宁国府衙內,陈进士端着茶杯笑咪咪地对他族兄说道。

“又不是咱们造反?”

他紧接着说道。

“但这样岂不是助那杨庆之势?他正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将宁国府內那些原本卫所的土地收回,将敢于反抗的士绅抄家,然后杀鸡儆猴,震慑其他各地的士绅。如今皇庄就已经遍布南直隶和浙东,就连江西和湖广都依靠抄那些藩王形成气候,若再把之前那些卫所官田全部收回,无论皇庄范围还是民兵数量都将成倍增长,那时候杨庆的手可就真伸到下面了。”

他族兄说道。

“错,不是杀鸡儆猴,而是人人自危,要让士绅们同仇敌忾,要让士绅们对杨庆忍无可忍,首先得让他做些令人发指的事情,还有什么能比随意灭士绅满门更令人发指呢?”

陈进士说道。

“但王家的确是犯法啊?”

他族兄说道。

“可怎么向其他各地士绅来描述还不是我们随便说?尤其是浙南福建湘赣山区,那些皇庄还没推行到的地方的士绅,我们想怎么向他们描述这件事就怎么描述,他们不会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他们也不会知道卫所改革后增加的那些东西。他们只会知道朝廷出了一个任意屠戮士绅,迫害文臣使武人猖獗,缇骑四出抄家灭门的奸臣,而且这个奸臣还在借着清查卫所田产的理由,继续种种bao行,王家的今日就是他们是明天啊!

那些士绅会怎么办?

我们面对杨庆的确无力抵抗。

别说是有这些民兵了,就是没有这些民兵,南京的新军过来还需要几天时间?南直隶,浙东,全都已经在杨庆的势力范围了,咱们没有能力抵抗他!

可这些地方不一样啊!”

陈进士说道。

他族兄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说白了他们这些文官还是在忽悠替死鬼,他们,或者说他们身后的江浙士绅,主要是南京到宁波这片最富庶的城市圈的士绅,这时候无论干什么都得立刻承受杨庆的铁拳,杨庆随时可以对他们那些反抗行为一棒子敲死。但杨庆的能力也只能确保他对这些地方的控制,超出这个范围,尤其是福建,江西湖广甚至浙南那些山区他也是够不到的,那里的卫所改革要么还没完成,要么只是简单改了一下编制,就连民兵军官都还是过去卫所军官,军户也没感受到太大变化。

那些地方和宣城这些临近南京的不一样。

那就由他们来反抗杨庆。

但要让他们反抗杨庆,首先得让杨庆搞几场灭门惨案,针对士绅的灭门惨案,才能坐实他那个丧心病狂的屠夫形象,才能通过渲染让这些地方的士绅为了免遭荼毒,不得不动手反抗。

所以……

“文信是为正义而牺牲的,我们会牢记他的功绩!”

陈进士一脸庄严地说。

第二零九章 我一个未亡人有这个就足够

“这真得很东林!”

杨庆感慨地说。

韩赞周的东厂又不是摆设,尤其是宣城这种算近畿的,东厂的探子早就遍布了,更别说陈进士这种东林书院出的文官又是主要监控对象,他的行踪完全都在掌握中。

可怜王举人终究还是被坑了。

这种你去死吧!我们会写诗赞颂你的风格,真的是太东林了!

“他们这是想玩五人墓碑记啊!”

韩赞周也感慨道。

很显然东林群贤们就是想用几个牺牲品来激起一场公愤,他们不想为这场斗争付出太多代价,毕竟在江浙一带搞事情,都得面对随时可以调动过去的新军。到目前为止连河南前线在内,已经有十个军完成整编,由那些旧军过渡到车营很容易,明军的训练体系本来就是戚继光遗留的,只是没有戚继光时代那么规范,新军不过是更加规范化纪律化。

但士兵本身需要训练的东西并没有太多的改变。

也就是山地军困难。

这个是完全不同于明军旧有体系的,而且士兵也不是旧军,全是在以棚民为主的山民中新招募的,而这些山民的家人,则分散进一个个皇庄成为皇民,以此获得他们的效忠。

但忠心有了。

想要把他们变成真正军人就需要更长的时间了,所以目前为止仅仅训练出第二个旅,另外还有四个旅在训练中。

但这就足够了。

此时的明军要横扫天下或许还不够,要掌控以南京为核心的南直隶和浙东却绰绰有余,要知道南京城外的军营里,还有包括两个山地军在内整整四个军在整编或者训练。尤其是更注重机动性的山地军,就连远程拉练都是从南京到茅山,就他们的机动能力不用走那些四通八达的水路,光急行军也足够在这片平原上迅速完成调动部署。而他们的战斗力虽说上战场对清军还不够,但拿那些士绅的乌合之众当菜也已经足够,任何想在这一带搞事情的,最终结果都是被一巴掌拍死。

东林群贤可没那么傻。

这样做不但不会成功,而且还会赔上性命和家业,这种傻事以东林群贤的智慧是不干的。

所以他们就像当年五人墓碑记一样怂恿一群牺牲品,像制造苏州民变一样制造一场民变让杨庆去杀戮,最后他们利用这一事件坐实杨庆的奸臣形象。

然后大肆渲染。

甚至加以歪曲夸大并四处传播。

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东林群贤们的智慧也是令人惊叹,他们已经完全掌握了公知们的精髓,而且玩得丝毫不比后辈们差,有事情就紧紧抓住不放,没事情也要制造事情,总之就是要搞事情。他们除了技术限制没有后辈们那些媒体支撑外,本质上已经没有什么差距了,说实在的,这个物种几百年里也没啥明显进步,唯一的进步还是科技发展带来的。

“那就满足他们的要求,一共抓了几家?”

杨庆问吴顺。

“回侯爷,一共是四家。”

吴顺毕恭毕敬地回答。

就在王举人家被攻破的时候,其他三家响应的豪绅武装,也分别被他紧急调动的民兵镇压,实际上有两家是佃户自己散伙了,只有一家真正进攻了一下皇庄,主要是有一伙试图趁机打劫的地pi流mang加入。

但也只是造成皇庄一名民兵死亡。

紧接着这些乌合之众就被增援的民兵一阵抬枪轰垮了。

“全部抄家,男丁下诏狱,让他们把陈进士咬出来,否则所有男丁全部砍头,咬出来就一家只砍一个,家奴婢女收入皇庄为民,女眷遣送回各自娘家,他们想玩五人墓碑记,那就再给他们五颗人头好了!”

杨庆说道。

“侯爷,这样不是正中他们计?”

韩赞周疑惑地说。

“对,就让他们满意!”

杨庆说道。

引蛇出洞什么的,他可是最喜欢了。

东林群贤不是想忽悠别人送死吗?

就满足他们的心愿。

让他们去把那些敢闹事的士绅引出来,然后一个个抄家,不敢闹事的就乖乖把手中侵占的官田交出,反正今年杨庆没想过收拾多尔衮,正好用这一年的时间解决内部这些潜在的威胁,省得以后他向北进攻时候后院起火。只要他恢复朱元璋时代那些卫所并且把它们全部改造成皇庄民兵,那么他也就真正掌握了基层控制权,士绅们也就彻底无力反抗,变成任他拿捏的了。

这一点上朱元璋做得的确漂亮。

虽然他的卫所制后来终究还是被玩坏了,但至少他在的时候,这套制度还是一把锋利的刀。

“你就这么厌恶士绅?”

张嫣好奇地问。

“不,我不厌恶士绅,但这一届士绅真得不行!若他们和唐朝时候那些下马写诗上马砍人的一样,我反而会喜欢他们,但现在这些废物们真得没有任何用处。

相反他们的权力还最大。

宋朝的举人才免徭役,连秀才这个功名都没有呢!到大明朝居然连秀才都不交田赋了!

这才是我不能容忍的。

所以我得把他们打回原形,让他们知道自己除了嘴炮,除了写那些无病呻吟的文章外毫无用处,我得让他们知道,他们是民,他们和其他农工商一样都是民,士农工商,他们不比任何人高贵。所以他们也就没资格掌握比别人更多的权力,控制更多的东西了,尤其是土地,他们没有权力掌握土地,土地是国家的,或者说土地是皇帝的,除了有功获得封地的勋臣或者分封的宗室,其他人没有权力掌握土地的控制权。”

杨庆说道。

“你真想学贾似道?”

张嫣皱着眉头说道。

很显然大臣们并没有放弃对太后的努力,他们知道争取坤兴公主是没希望了,但张嫣还是可以争取的,毕竟之前张嫣一直是他们心目中贤良淑德的典范。

当年除魏忠贤时候还是盟友呢!

至于她和杨庆之间那点事不值一提,当年张居正不也有fei闻吗?但这只是加强政治同盟的,从古至今这种太后和权臣之间床上结盟的事情不胜枚举,太后锄奸的也不胜枚举,并不能说她就是杨庆的人。

“贾似道有何不好?对于南宋而言是贾似道有用,还是吴潜,陈宜中甚至留梦炎这些嘴炮名士有用?贾似道的确失败了,若他真能把公田法推行并完善下去,南宋未必就不能挡住蒙古。一个过万万人口的国家,真要是能够让老百姓耕者有其田,就是把那些自耕农青壮拉出来人命堆,也把那些蒙古骑兵堆死了。但土地兼并之后老百姓都成了士绅的奴隶,既然他们已经是奴隶了,那么给士绅当奴隶和给蒙古人当奴隶有何区别?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要战斗?本朝北都沦陷与这又有何区别?不把大明的土地制度进行一番彻底改革,今天不亡于建奴明天也会亡于他人,看看这地图,何处不是强敌窥伺?

大明只有建奴一个外敌吗?

向南看看。

欧洲各国已然泛舟而来,一路之上灭国无数,看看这些曾经称臣纳贡的海外番邦,至今还有几个没被他们所灭?

吕宋被西班牙人灭了,爪哇被荷兰人灭了,那葡萄牙人至今依然盘踞澳门,英国人正在印度沿岸夺取一个个殖民点,法国人也在向东方,就连丹麦这些小国都加入对东方的殖民。

向北看看。

那里只有一个建奴吗?建奴北边俄国人已经到了,岭北之地多数已落入俄国人手中,甚至已经开始劫掠黑龙江沿岸,知道他们如何对那里人吗?冬天缺粮的时候就拿那里的活人当粮食过冬,就像去年冬天建奴对朝鲜人一样。

向西看看。

俄国人同样开始进入七河之地。

而那里的蒙古汗国同样在互相吞并,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整合成一个堪比当年瘸子帖木儿的强国,并且开始试图向西进攻华夏之地。

这还不算倭国,缅甸,安南这些始终都在惦记蚕食大明的,这个世界就像互相厮杀的丛林,每天都在上演着吞噬与杀戮,这片丛林里没有善良与正义,有的只是弱肉强食。我大明的确是一头巨兽,而且还是几乎最大的,但可惜士绅们就像体内的虫子般正在蛀空他的身躯,儒家思想正在让他的爪牙不断脱落。再不进行彻底地改革,大明就不再是最大的巨兽,而是一块最大的肥肉,那时候所有豺狼虎豹会一拥而上将大明蚕食。

我的确不想和士绅为敌。

但我别无选择,我可以凭借自己的武力守护大明,甚至我可以保证到我死不会让任何敌人踏碎这如画的江山。

可是不扫清这些蛀虫。

不让大明获得脱胎换骨的改变,等我不在了,它还是会在这片弱肉强食的丛林中变成别人的美餐,那时候还会不会再有一个太祖皇帝,能够带着华夏之民绝地重生呢?”

杨庆看着她说道。

“我一个女人无儿无女,没兴趣管国家大事,我一个未亡人有这个就足够了!”

张嫣翻身跪在他脚下,带着妖媚的笑容,抓住他然后把一双红唇探向前说道。

第二一零章 忠勇侯,咱们是法治社会

张嫣是个聪明人,她现在真没什么别的追求了……

她没儿没女。

而且还因为当年客氏下毒失去了生育能力。

家族至今还在北京。

她爹张国纪随大流,跟着北京的旧臣一起投降多尔衮,虽然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在大理寺的缺席审判中没有被定为汉奸罪,但官爵也不可避免地被废除。

大理寺已经缺席审判了所有降清的北京旧臣,其实原本历史上弘光同样也做过类似事情,那时候负责的就是现在的刑部尚书解学龙,不过不是缺席审判,而是以刑部议定的方式对投降李自成的北京旧臣根据情况不同判处不同刑罚,比如强硬阻止崇祯迁都但却迅速投降李自成的光时亨被议处斩,其他那些甚至还有一大堆议处凌迟的……

当然,这只是说说而已。

而杨庆新搞的大理寺缺席审判就不一样了。

因为这份判决任何人都可执行。

不管是大明的军队,锦衣卫还是普通百姓,包括北方沦陷区的百姓甚至只是理论上属于大明的李自成治下百姓,乃至于朝鲜属国百姓,只要杀了被叛死刑的北方官员,统统都可以到南京领赏。

而且还是巨额赏赐。

一个死刑的五千两赏银外加房子一栋良田百亩。

这份名单直接由杨庆刚刚开办的应天日报刊登,可想而知北方百姓知道了,尤其是那些和这些人本来就有仇的知道了,会如何跃跃欲试。不过张嫣她爹一家,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只是夺爵为民,并没有被判处其他的刑罚,本来她爹就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太康侯。现在实际上已经被多尔衮软禁在北京,连北京城都不准出,预备着以后当牌打,如果说现在张嫣还有什么理想,估计也就是以后保住她娘家人的命了。

而这也得靠着杨庆。

至于其他的,就像她自己说的一个未亡人别无所求,有根能让她性福的大棒就行了。

而这同样也没人能比得上杨庆。

既然这样,她掺和那些文臣和杨庆的斗争干什么?

给自己找麻烦吗?

接下来对王举人等逆党的审讯没有任何意外,可怜他们被扔进狼穴参观了一圈那些刑具后,就连刑都没用就全招了。实际上在宁国知府始终没有出现后,王举人就知道自己被陈进士坑了,这时候不用锦衣卫特意要他咬出来,他都准备把后者拉下水。

然而……

没有任何证据啊!

“无人证,无物证,仅凭逆党攀附之词,和其奴仆之证词,就定一个新科进士谋反之罪何以服众?”

解学龙说道。

他们的反击非常简单,刑科都给事中李清不签驾贴就行。

没有驾贴锦衣卫不能抓人。

锦衣卫的权力很大程度上都是抹黑渲染出来的,事实上没有驾贴锦衣卫无权抓人,当年抓杨镐时候刑科给事中出缺,锦衣卫还不敢直接抓,而是找万历赶快任命一个。冯保让锦衣卫去抓高拱,高拱面对上门的锦衣卫就一句话,把拿驾贴我看看,锦衣卫立刻改口说我们是来上门慰问的。崇祯时候李清进宫遇上锦衣卫把一个要打廷杖的衣服都扒了,但却都围观不打,他问为何不打,锦衣卫老老实实告诉他驾贴还没拿到,也就是说连廷杖也必须得有驾贴才行。

甚至锦衣卫理论上就连判案都没有权力。

他们可以审讯。

然后把审讯结果加上应判处的刑罚交皇帝决定,真要说锦衣卫随便杀人是不对的,没有皇帝的最终裁决锦衣卫是不能随便杀人,只不过这些得看皇帝对锦衣卫的纵容程度,毕竟在皇权时代,法律啦,规矩啦,统统都不及皇帝的决定。

但现在南京没有皇帝只有监国啊!

“不抓来审一下如何知真假?”

杨庆说道。

“锦衣卫诏狱严刑拷打之下,还有何人不屈打成招?”

解学龙说道。

“说得就像刑部不用刑一样!”

杨庆鄙夷地说。

“忠勇侯,这驾贴下官不会签,罪犯为求免罪胡乱攀附得多了,李进士家非宁国,无任何产业在彼,且新科高中,正是踌躇满志之时,无论为利还是为别的,都无谋反之理。仅仅以与王逆为文学之交,赴任之时路过宁国探望族兄顺便一叙,就说他是逆党主谋,这也未免太荒唐。

他若谋反有何所求?”

刑科都给事中李清说道。

他是扬州兴化人,祖上是隆庆时候的内阁首辅,本人在朝廷属于不结党的,所以受崇祯信任,南渡后就一直担任刑科都给事中。

但现在很显然有问题了。

“但既然王逆指认,总不能无视吧?”

杨庆说道。

李清没有为难过锦衣卫,锦衣卫要抓人他都是爽快签驾贴,实际上锦衣卫最近也没怎么抓人,就是崇祯时候抓得多。但那时候有崇祯的圣旨他作为受崇祯信任的,都没有过从中作梗的事情,准确说他是一个中立的大臣,但今天的行为就很不正常了。

他应该是被东林群贤拿下了。

毕竟他和东林党交往颇多,不结党归不结党,但身为豪门世家,要说没有倾向是不可能的。

“此事易尔,李进士已经前往福建赴任,此时估计还没到,由刑部移文沿途地方官,扣押后移送刑部,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此等大案本应三司会审。但要直接下诏狱未免不妥,忠勇侯既然说大明乃是法治,那三司会审是最法治的,锦衣卫诏狱可不是法治,纵然太祖当年也是严禁锦衣卫审案的。”

解学龙笑着说道。

当然,他这属于扯淡了,事实上最初朱元璋的确不准锦衣卫审案,但后期锦衣卫就和刑部一样了,都有拟罪权,而真正判决权只有皇帝。

“李兄,这驾贴你是不签了?”

杨庆没搭理他,直接问李清。

“忠勇侯请回,此事恕难从命!”

李清说道。

“那这监国的命令呢?”

杨庆说道。

“纵然圣旨,刑科亦有权封还!”

李清说道。

“那就只能换个人来签了!”

杨庆冷笑道。

“换,必须得换,换黄端伯!”

一个小时后,他抱着公主拿着玉玺,一边恶狠狠地说着,一边在面前公文上盖章换人。

“黄端伯是何人?”

坤兴公主好奇地说。

“就是上次我把益王撵走后,给你上书说苍天有眼那个。”

杨庆说道。

坤兴公主茫然一下,她对这种小事根本不会关心的,现在不会,杨庆清理宗室时候她正什么都不懂,更不可能看这样的上书。

黄伯端是崇祯南渡后启用,现在是礼部主事,他之前因为弹劾益王的诸多恶行,被益王告了一个离间宗藩之罪,气得弃官跑山里当和尚。杨庆把益王和那些宗室统统撵到淮南和湖北开荒后,他不顾自己身为文官阵营上书颂扬监国。

这个人就是原本历史上,南京城破后面对多铎劝降,公然说宁可割我头也不会剃发的。

多铎骂他说弘光昏君,马士英奸臣你何故为他们效忠,然后他告诉多铎,弘光是明君,马士英不投降反而奉太后继续抵抗自然是忠臣,至于要说那些真正的奸臣,看看你身边这些才是。多铎身旁的水太凉等人无言以对,最终他因为不肯投降,在被关押一个多月后,在南京被当着上万百姓斩首,后来十全老狗还给他加了个烈愍的谥号。

就用他替换李清。

“你为何不找个更听话的?”

坤兴公主疑惑地说。

“因为更听话的没有原则,咱们大明的刑科制度本身没错,锦衣卫的权力不能没有限制,本质上锦衣卫不应该有司法权,三司才是正理,都察院检举权,大理寺审判权,刑部管理刑狱,这是一个完善的系统。锦衣卫的存在破坏了这个系统,但锦衣卫作为咱们的人又必须存在,这样就不能让锦衣卫失控,必须得有一个可以对锦衣卫说不的人,这个人就是刑科的给事中,他能够保证锦衣卫不会为所欲为。

这个人必须有原则。

太过于没有节操的佞臣不行,但也不能是和咱们敌对的,必须得是一个中立的,有原则的,黄端伯算得上一个直臣。而且他是江西人和东林党没有交情,另外他家是建昌,建昌的官田之前都在益王手中,就算有侵吞官田也是益王侵吞,之前赶走益王时候已经收回,那里不会有士绅会卷入其中。

无论利益上还是感情上他都是中立的。

所以他是最合适的选择。”

杨庆抚摸着她的肩膀说道。

明朝的三司制度是合理的,套用现代就是检察院,法院和司法部,锦衣卫的职能应该是国安,武警再加上总参情报机构。

但这个机构目前还不够合理。

还需要改革。

还需要把锦衣卫拆分为更加规范的多个部门,在没有进行改革前,必须得预防这个机构因为权力过大而失控,这种情况下给事中,尤其是刑科给事中的存在就非常有必要了。至于以后六科是肯定要取消的,但可以将其整合成一个部门,也就是专门的监察部,明朝这些权力大得吓人的七品芝麻官们,本职工作就是这个。只不过科举的选官体制,最终让六科变成了文官对付皇权的武器,而不是最初的皇帝用于监督六部的机构。

第二一一章 陈进士的狼穴幸福生活

“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进士,我是进士……”

陈进士的嚎叫在狼穴响起。

“进士?大学士来了都一样!”

锦衣卫北镇抚使杨勇端着茶杯鄙夷地说道。

黄端伯很爽快地签了驾贴。

本身锦衣卫要抓陈进士是没什么错的,当然,换成刑部抓也没什么错,两个机构都有抓捕审讯和拟罪权,但之前王举人等逆党是锦衣卫抓的也是锦衣卫审的,而他们供出的主谋自然也应该是锦衣卫来抓。之前李清的坚持并不能说是理直气壮,至少以大明后期的惯例来说,李清应该签这份驾贴,所以黄端伯这些不结党的大臣需要做的只是中立,而中立的话他就得签驾贴。

至于抓捕更是不值一提。

陈进士这时候才刚到徽州去欣赏黄山风光呢,他知道李清不会签驾贴,锦衣卫无权去抓他,所以并没什么心理负担,走驿道系统的锦衣卫拿着驾贴,不过三天时间就把他追上。

然后陈进士就只能到狼穴来欣赏风光了。

这里风光也不错。

“进士老爷,这椅子您坐着可还舒坦?”

杨勇面前一个锦衣卫笑咪咪地问坐在审讯椅上的陈进士。

“我乃进士,尔等何敢如此!”

后者怒斥道。

紧接着他就发出一声惨叫。

“看来进士老爷不太满意,再把火给老爷烧得旺旺的。”

那锦衣卫说道。

后面一个拉风箱的锦衣卫立刻拉动风箱,鼓入的空气让审讯椅下面的煤炭一片炽热的火红,热量迅速传递到上面的铁椅,然后再传到一个个细铁钉上,这些已经有些刺入陈进士后背和屁股的细铁钉温度越来越高。伴着陈进士发疯一样的嚎叫,他身上很快就传出了焦糊的味道,但这些细小的伤口既不会流血更不会伤到任何内脏,所以陈进士的性命不会有任何威胁而且还保持清醒。

但那密密麻麻传来的一个个点的烧灼剧痛就得他享受了。

他发疯一样挣扎着。

但被禁锢住的他,这样的挣扎只会让那些细铁钉扎得更深,这种密集排列的铁钉受力均匀的话,是不会刺进身体里的,要是用力挣扎使得受力不均匀的话肯定得扎进去。然后那更加剧烈的烧灼感,就开始从皮肤表层向肌肉深处传递,他肯定还会再挣扎避开,于是也就换一个位置让钉子扎入……

不得不说这东西设计还是很合理的。

而且随着椅子温度的继续升高,他就像被架在烤架上一样不得不忍受那烧烤的感觉了。

“进士老爷,你就招了吧!”

杨勇端着茶杯说道。

陈进士哪顾得上回答他啊,这时候都烤得快有肉香了。

“把火停了!”

杨勇说道。

后面锦衣卫立刻把单独的炭盒抽出。

不过因为铁椅的余温一时间并不会消退,所以陈进士还得继续在那些灼热的铁钉上挣扎,好在那温度终究是下降的,挣扎的他最终还是逐渐平静下来,筋疲力尽般低着头在那里不断冒着冷汗剧烈喘息着。

“来,你只要签个名,就不需要再受这种罪了!”

杨勇蹲在他面一脸诚恳地说。

陈进士看着他手中那份早就炮制好的供词,上面是杨庆认为应该主谋的逆党名单,排在头一个的就是水太凉,虽然水太凉至今赋闲在家,但依然每天宾客盈门,民间有识之士无不感叹如此大贤不能为国效力,毕竟江左三大家在吴伟业植物人,龚鼎孳堕落之后,他就是硕果仅存了。然后还有内阁那四个尚书,再就是复社的一些少壮派如黄宗羲,毛奇龄等,总之东林党目前在朝和在野的所有核心人物,再加上复社这些东林党的后备骨干,统统都罗列名单上,这一个个名字看得陈进士冷汗直冒。

这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啊!

“尔等何其毒也!”

他发出一声悲怆地怒吼。

“陈进士,你就签了吧,不签还得继续受罪!”

杨勇诚恳地说。

“狗贼,你们杀了我吧!”

陈进士怒吼一声。

“给他换个新玩具,把他关到那铁女人里面先冷静一天,减去几个钉子,毕竟人家也是进士老爷,得受点特殊的待遇!”

杨勇恼羞成怒地喝道。

当然,主要是铁女人的钉子全配齐就是杀人用的了,但减去几个就是只伤不杀了,即便是如此,把一个已经伤痕累累的人关那里面,被几个长钉穿体禁锢住,然后在四周一片漆黑中就那么关着,想想依然是令人毛骨悚然的。

“侯爷到!”

就在锦衣卫把陈进士从椅子上摘下来的时候外面响起喊声。

杨勇赶紧跑出去迎接。

而那些锦衣卫继续他们工作,把带着烤肉和屎尿味道的陈进士架着拖进铁女人,手脚固定摆好合适姿势,然后一个个肃立等待。

“还没招吗?”

紧接着杨庆一脸威严地说着走进来。

“回侯爷,这家伙嘴还挺硬,至今不肯招供。”

杨勇赶紧说道。

杨庆从他手中拿过供词然后直接走向陈进士,后面锦衣卫赶紧给他搬来一张太师椅,就在忠勇侯站到敞开盖子的铁女人前时候,那太师椅也在他屁股后面安好,杨侯爷淡然地坐下,翘着二郎腿看看自己炮制的供词,然后抬起头看着陈进士。

后者垂着头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

“你这是何苦呢?”

杨庆语重心长地说。

“你把这份供词签了,我可以保证你不死,最多也就是个流放,你不签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说道。

“我是进士,你不能杀我!”

陈进士冷笑道。

的确,他不签还有一线生机,他签了就死路一条了,他是进士,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弄死的,他不认罪杨庆就不能杀他,这是规则,虽然朝野都对杨庆的恶行无不侧目,但事实上哪怕东林党也承认,杨庆是一个尊重法律的人,哪怕他们天天骂锦衣卫,也知道锦衣卫在杨庆手中远没有在魏忠贤手中那么横行无忌。

更何况杨庆这份名单他就是死也不能签。

他签了的结果就是东林党和作为东林党后备力量的复社团灭,甚至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江浙士绅的精英团灭,他就算还能活着,这些人的亲友也会想办法灭他满门,甚至他的家族从此在江浙再无容身之地。

这个代价他承受不起。

“你不认罪我的确不能定罪并把你明正典刑,但是,你要是受刑不过死了就与我无关了!”

杨庆笑着说道。

“更何况我就是不杀你,把你关在这里一辈子也可以,锦衣卫审讯犯人又没说审多久,我审个三五十年都可以,我把你关在北衙,就是不把你弄死,然后隔三差五让他们把你拎出来试验一下新式刑具,那你觉得这样的日子会不会很值得期待?”

他接着说道。

“奸贼,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陈进士悲号一声。

紧接着就看见他把舌头向外一伸然后拼尽全力咬下去。

杨庆并没有阻止,反而挡住杨勇等人,他们就这样就在那里饶有兴趣地看着陈进士咬下了一截舌头,而且还很英勇地朝他喷了过来,杨庆随手扯过杨勇,结果陈进士的一口鲜血全喷杨勇胸前了,这场面看上去也是相当惨烈,然后咬了舌头的陈进士在一片围观中满脸壮烈地等死……

杨勇无语地一招手。

旁边几个锦衣卫迅速上前,用特制工具撑开陈进士的嘴,拿上面附带的小夹子夹住正涌出鲜血的半截舌头,然后用白药直接糊了他满口,看得出干这个也是相当麻利,应该是不只一次了。

“还咬舌自尽呢!”

杨庆推开杨勇鄙夷地说。

“一点科学都不懂,下回该让傅青主过来给你专门普及一下知识,一个进士还不如他一个廪生懂得多,以后想死不要咬舌头,没什么效果还受罪,更何况在我这北衙里,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接着说道。

被撑开口,夹住半截舌头就像三伏天的狗一样向外扯着,整体造型看上去很有xie恶感的陈进士悲愤地唔唔着。

在大把白药糊住伤口后,他的流血都已经不多了,不过断了一截舌头的剧烈疼痛,却在继续不断折磨着他,然后他就保持着这种造型,眼睁睁地看着杨庆将手一挥,两名锦衣卫推着铁女人的盖子缓缓而来。很快这东西里面的铁黑色内壁和一根根长钉就占据他的视野,他惊恐地晃动着自己的脑袋,继续发出那怪异的唔唔声,很快那些长钉就开始刺进他的身体,伴随这些长钉的刺入,在剧烈的疼痛中他的世界里最后的一丝光亮消失……

“侯爷,您放心,小的一定让他签这份供词。”

杨勇说道。

杨庆很随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没准备让陈进士签,他就是逗后者玩,逼后者死扛到底的,这是他试探这些家伙节操的,但不是真正拿来用的,他要是真用这份名单把东林党和复社一锅端,那会让江浙士绅和他打一场内战的。

他又不是脑抽。

当然,如果陈进士真签了……

那就真得很欢乐了!

第二一二章 公车上书

南京。

杨庆主政仅仅一年时间,这座城市已经大变样子,尤其是因为水泥的使用城内不少新式小楼建起……

正在兴建的更多。

最初仅仅是他自己的产业建造这些青砖小楼,后来越来越多的商铺开始选择这种新式建筑,这也带动了水泥越来越受欢迎。毕竟南京哪怕就在这个时代,也不能算是一座很宽敞的城市,尤其是大量北方移民涌入,让这座城市正向着寸土寸金转变。

青砖水泥加木结构的小楼,土地利用率明显更高。

尤其是对于商人们来说。

因为查抄那些勋贵家,使得南京的地产绝大多数都落入皇室手中,这些商人建房可是要通过拍卖来获得地皮的,每一块商业旺地都要花大笔银子才能拍得。

至于水泥道路这种事情受限于水泥产量还不至于那么奢侈,但三合土的夯实道路却已经越来越多。尤其是四轮马车的大量应用,特别是带减震的四轮轿式马车的出现,更是成为南京一景,两匹马拉着装饰华丽的马车在这座古老的城市招摇而过,带着铃铛的响声展示一个全新的时代。而从南京周围那些原本各卫和勋贵土地改造的皇庄所流出的新事物,同样也不断在这座古老城市的颜色上增添更多靓丽……

烤地瓜炉肯定有了。

卖煮玉米的也有了。

甚至就连土豆丝,西红柿汤,南瓜粥之类都出现在饭馆里,嗑瓜子的人越来越多,就连菠萝罐头居然都成了顶级奢侈品。

这东西刚传入也就几十年而已。

更别说钟表专卖店这样的了。

而且还有各种各样实际上都是杨庆开产业,比如镜子专卖店,比如报社和出版社,比如医院,有杨庆这个神医知道的各种药方,一座医院想不日进斗金都难,相反那些勉强糊口的郎中却被强行塞进了各处皇庄,成为类似赤脚医生的卫生所长。

话说忠勇侯赚钱的手段,正在依靠着他那个早已经在床上打滚的所谓妹妹逐渐地展现。

后者这方面颇有天赋。

至少比她在床上的天赋要强得多。

更丧心病狂的是从今年开始杨庆还涉足一项残忍的领域,他命令舟山一带正在训练的海军,用改造的巨型床弩,连续射杀几十头鲸鱼。尽管此举引发视鲸鱼为鱼神的舟山百姓强烈抗议,但却终于把大明的夜间照明正式引入鲸油的时代,再也不用浪费粮食的豆油了。为此他还在帝国银行所在的御街上,架设了上百盏路灯,以此展现这家银行的豪气,甚至鲸油蜡烛也已经在城内的几个商铺堂而皇之出售。

就连鲸肉他都没放过,直接加工成味道很重的罐头去喂前线士兵。

而且大受欢迎。

毕竟这个时代都缺油水。

忠勇侯可以说给南京的百姓带来了无数新生事物,当然,这些新鲜事物不一定是好的……

“他们是觉得天暖和了吗?”

杨庆站在承天门上看着外面乌泱泱一片青色说道。

又要伏阙了。

不过这一次伏阙规模比较小,最多也就是千把人,但质量相当高,绝大多数都是举人和监生。

尤其是举人占了近半以上。

今年二月科举刚考完,那些落地的举子不好意思回家,都在南京继续读书呢!虽然这里生活成本稍高,但举人都是有工资的,而且能考上举人的谁还在乎钱啊!这些家伙在南京日子过得可舒服着呢!秦淮河的画舫上他们都是主力,同样这些年轻气盛的大明未来栋梁们也最容易冲动,像锦衣卫冤枉一个新科进士,把人家关进诏狱严刑拷打这种令人发指的事,他们这些富有正义感的青年才俊们如何能忍?

“诸位同仁……”

金水桥南一个举人振臂高呼。

他们没有越过杨庆画的界线,应该不是害怕承天门上的水龙,这时候已经临近初夏,那水龙失去了寒冬加成后威力锐减。

他们估计还是觉得人数太少。

毕竟这种事情人越多越好,上次几千人都没管用,这次千把人就更是徒惹人笑了。不过御街是这个时代可以说世界上最繁华的商业街,在杨庆主政后就更繁华了,就连一些番邦客商都很常见,毕竟现在大明还是相当开放的。这里无疑最适合搞个演讲什么的发动群众了,而且他们的确正引来无数围观者。

“诸位同仁,百姓们,”

那举人继续振臂高呼:“太祖皇帝制度,锦衣卫无审讯之权,后世阉党乱政,蒙蔽圣听,故使厂卫横行,缇骑四出,遂使大明天下大乱。先帝在位之时抑厂卫之权,遂使大明得以中兴,不想先帝中道崩沮,圣驾在外不得不由公主监国。那阉党奸佞欺公主女流,久处深宫不知朝廷规矩,得以操弄权柄,使厂卫之祸重演。我等世荷国恩,岂能坐视先帝所遗之盛世为阉党所毁?今日我等效法先贤,公车上书,求见公主以揭露那些奸佞的真面目,恢复太祖皇帝祖制,厂卫不得干预司法,司法之权惟三司掌之!”

“对,公车上书!”

“恢复太祖皇帝祖制。”

“锦衣卫不得干预司法!”

……

他周围的举子们一片吼声,还有人举起横幅之类,甚至还有人头顶着朱元璋的牌位,话说老朱活着时候估计也没见过自己在士子心目中居然还有如此崇高地位。

当然,举崇祯牌位的也有。

实际上锦衣卫的拟罪权还就是崇祯确定的,当时也是锦衣卫和刑部争这种事,崇祯顶了刑部官员一句,难道法司,锦衣皆刑官,这句话才是明朝皇帝第一次明确锦衣卫和刑部一样有拟罪权。

但这些士子们发动群众是水平太差,周围那些老百姓无一响应,全都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们。

“这是何人?”

杨庆饶有兴趣地说。

“回侯爷,这是余姚举子黄宗羲。”

他身旁一个官员说道。

“侯爷,让骑兵出去冲,还阉党奸佞,简直不知死活!”

一名锦衣卫军官说道。

“不,不,不需要,御街早已经被划定为公共场所,除非监国或者太后出行,否则是不会清街的。这个命令是我发出的,我当然也不会食言,再说他们不是要公车上书吗?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越界!”

杨庆说道。

他的确把御街划为商业街,但金水桥前的警戒线以内,除非进宫办事的在职官员,还有受到召见的,其他人是严禁踏入,这些人不是喊着公车上书吗?那就看他们敢不敢过界,他们要是越界,那么锦衣卫无需管是不是公车上书,都可以直接按照规矩拿下,但如果他们不越界,那么杨庆就不能食言。

当然,这些人还是要对付的。

“你,去校场找些兄弟,都换上老百姓的衣服,然后去北衙找杨勇把仓库里的那些防暴弹拿出来,别以为不是冬天我就没别的招了!”

杨庆冷笑道。

那军官立刻兴冲冲地走了。

那官员小心翼翼地看着杨庆。

“不要看我,咱们继续看戏,我遵守规则,我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胆量不遵守规则。”

杨庆说道。

“公车上书,向公主揭露那些阉党奸佞的真面目,恢复大明祖制,锦衣卫不得私刑审讯!”

黄宗羲依然在那里高喊。

在他周围那些举子一片同样的高喊。

“天下者,太祖皇帝之天下也,法者,太祖皇帝之法也,后世之君皆太祖皇帝子孙,岂有毁太祖皇帝之法者?昔,太祖皇帝为万民所推,故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创大明万世之基,则大明之天下亦为万民所共守。大明之兴亡非君主一人之责,亦为万民之责,今日我等若坐视奸佞祸乱大明,又何以面对太祖皇帝?诸位同仁,为国为太祖皇帝锄奸去!”

他很慷慨激昂地挥手吼道。

然后那些举子们一片混乱地向前涌动着,最前面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举子顶着朱元璋牌位,一脸庄严地向前走着。

“这不是张煌言吗?”

杨庆意外地说。

“回侯爷,他是宁波府的举子。”

那官员赶紧说道。

杨庆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很快这支队伍就到了界线,而此时承天门的大门敞开,大批锦衣卫从里面汹涌而出,一个个拿着大棒跃跃欲试地等待着。

举子们停下了。

然后他们面面相觑。

毕竟有上次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身上的皮不管用。

“别怕他们,咱们有太祖皇帝做主!”

黄宗羲在人群中喊道。

不过他自己却并没有向前移动的意思。

那些举子们依旧面面相觑,他们抬头看着承天门上的杨庆,双方距离也就一百来米,眼神好的都能看见忠勇侯脸上的诡异笑容,而地上那道刷红漆的水泥带标识的界线就横在他们面前……

跨过去?

还是不跨过去呢?

“走,不要怕他们!”

黄宗羲在人群中继续凛然正气地吼道。

但他依然就是不向前。

“公车上书,恢复祖制!”

他再次高喊着。

“公车上书,恢复祖制!”

那些举人们同样高喊着。

但还是没有一个踏过去的。

“公车上书,恢复祖制,锦衣卫不得私刑审讯!”

张煌言突然大喊一声。

紧接着他顶着朱元璋牌位,勇敢地踏过了那条界线……

第二一三章 净街虎出击

所有举子们一片寂静,全都看着庄严踏出这关键一步的张煌言……

后者勇敢地抬起头。

杨庆站在承天门上笑了笑。

“张煌言迎先帝有功,免其擅闯宫禁之罪,带入宫中候见。”

他说道。

两名锦衣卫立刻上前,在张煌言的茫然中,客客气气地请他进宫,而杨庆依然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人群中的黄宗羲,当然,还有那些逡巡不前的举人们,很显然他们也知道自己和张煌言不同,张煌言可是当初随郑芝龙等第二批勤王军北上的。

而且还带着自己家出钱组织的一支义军。

但黄宗羲这些人可没有。

可张煌言已经勇敢地向前了,他向前的时候可不知道自己会因为这个理由得到优待,那么后面这些不跟着就未免有些丢人了。

“这就萎了?丢人败兴!”

围观的百姓中一个人突然喊道。

紧接着一片嘘声。

“有本事走过去啊!刚才不是喊声都挺大嘛,有本事走过去啊!怎么这就萎了?还为国锄奸呢!连走过去都不敢装什么豪杰?怪不得自己都说自己是青衣虫,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丢人败兴啊!”

然后另一个人喊道。

紧接着又是一片哄笑之声。

不过他们明显小看举人们的脸皮了。

“诸位同仁,既然苍水兄已然得以进宫,我等上书的目的达成,就不必再多事了,不如在这里等候如何?”

一名举人正色说道。

“对,对,我们在这里等着就行!”

其他人立刻一片附和之声。

同时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他们的首领,而此时黄宗羲也很纠结,不得不说目前局面有些尴尬了,他们是和张煌言一样英勇地向前呢?还是停下来被当做笑柄呢?话说那杨庆这一招真得很阴险啊!向前是肯定会被锦衣卫抓起来的,杨庆的风格才不会考虑他们的身份和影响呢!他会遵守规则,但不遵守规则的也别指望他会手下留情。而他们要是不跟着向前,那无疑就是颜面扫地了,至少在南京城里别想再扮正义了,就算扮也很难有效果,毕竟老百姓都知道他们是一群软蛋了……

“诸位,我们岂能坐视苍水孤身犯险?”

他语气不足地说。

他前方举子们齐刷刷分开。

“呃?!”

黄宗羲尴尬地看着他面前直通那条红线的甬道,还有甬道两旁一片等待的目光。

他最终还是没向前迈步。

然后又是一片嘘声。

“又一个软蛋,近千号人啊,就出了一个真豪杰,剩下全是一群软蛋废物,这还亏得都没考中,这要是考中了进士当了官,还不得和那孙之獬一样跪迎建奴?真是太祖皇帝在天有灵没让这些软骨头考中啊!真是我大明之福,百姓之福啊!”

刚才那人继续说道。

这就很刺激了,他要是单纯说点别的,举人老爷们才不在乎呢,可他居然拿没考中说事,这就真属于公然打脸了,要知道这些举子全是因为这件事不好意思回家见亲友的。

“那里来的狂徒,敢在此胡言乱语!”

一名距离他最近的举人指着他怒斥道。

“怎么,你还管得了我呀?”

那人上前一步说道。

“你们有脸做得,难道我们还说不得啊!”

他紧接着说道。

那举人立刻怒发冲冠,毫不客气地打了他一个耳光,然而随着他的耳光落下,那人突然间惨叫一声,紧接着转了个圈倒下。那举人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的手,很显然自己这只手居然有如此威力,这未免有些太匪夷所思了。而此时地上那人却猛得抽搐了一下昏迷过去,同时嘴里居然还有一点血丝顺着嘴角流出……

“杀人啦,举人老爷杀人啦!”

蓦然间一声凄惨的尖叫。

紧接着他对面数十条壮汉抡起拳头就冲了过来,他吓得急忙后退,旁边几个还没反应过来的举子立刻被推到前面。后者看到那些壮汉的拳头下意识地抵挡,然后人群中立刻响起他们是一伙的之类喊声,随即那些壮汉的拳头也落在举子们身上。后者终究是高高在上惯了,岂能忍受这些刁民殴打,然后那些没有卷入的举子同样涌上前,于是那些壮汉后面连不明真相的群众也卷入斗殴,整个承天门前一片混乱。

不得不说举人老爷和百姓群殴的场面也很壮观。

不过对面锦衣卫并没出动干涉。

因为锦衣卫只负责承天门前红线以内的防守,而承天门以外归相当于武装警察的五城兵马司。

也就是原本的税警队。

在卫所制改革后,原本设计用来在各地对付抗税的税警队就没有太大必要了,因为同属皇室直属的税务司在各地的税监们,可以通过皇庄系统征召民兵来对付抗税的。

而上次皇城大战中税警队战功赫赫,所以干脆将原本的税警队改变为直属五城兵马司的武装警察,成为杨庆控制南京城的主要力量,而且这时候兵力已经达到一万。随着御街上的混战愈演愈烈,很快这些一身红色新式军服的净街虎们就出现,不过他们并没有急于向前,毕竟这种混乱想要迅速驱散不能光靠他们手中的盾牌和大棒……

他们有专用武器。

这些净街虎们直接在右侧城墙上推出一个个巨大的炮口。

这些大炮当然不是红夷大炮。

准确说是一个个内径堪比神威无敌大将军炮的铁皮管子,而且里面也不是发射药,而是弹簧带动的简易活塞,扳开制动后会把里面的东西就像弩炮一样打出去。

至于里面的东西……

那自然就是杨庆所说的防暴弹了。

“准备!”

一名军官吼道。

十门大炮旁边净街虎们纷纷打开炮管上的盖子,他们的同伴则将一个个木头的炮弹塞进炮膛,同时迅速点燃上面的引信,但这个引信并不只有一根,实际上是十几根拧在一起。

点燃引信后炮膛盖子迅速盖上。

“放!”

那军官吼道。

骤然间所有大炮制动松开,炮膛內被弹簧推动的活塞顶着木制炮弹飞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带着引信燃烧的烟迹飞向混战的人群。

“撤退!”

人群中最先挑起战斗的那个家伙看着头顶飞来的炮弹,狠狠一拳打在对面一名举人脸上,同时用舌头咬破后的怪异口音大吼一声。

紧接着这个死而复生的家伙转身就跑,逃跑同时还拿出怀里早就藏好的湿毛巾包住口鼻。而这时候一枚炮弹到了头顶,伴随一声并不算大的爆炸声,这枚炮弹凌空炸开,在飞溅的碎木中十几个更小的炮弹带着燃烧的引信飞射。紧接着距离他最近的小炮弹就炸开,无数火星带着颜色怪异的浓烟坠落……

“玛的,这倒霉差事!”

他吓得急忙向前狂奔而逃。

而他在身后无数这样的小炮弹炸开,一下子把举子为主的混战人群笼罩其中,爆炸的威力都很小,也就是个大号的鞭炮,但却炸出了一片滚滚的浓烟……

du气弹。

这东西又不是高科技。

宋朝时候就使用了,不过净街虎的防暴弹不会装那些剧毒物,把硫磺粉和辣椒粉掺在一起就行,而且还是经过颗粒化的。硫磺那不到两百度的燃点可以保证它被爆炸的火药迅速点燃,剩下就是它和混合在一起的辣椒粉燃烧时候的浓烟了。也不能光使用硫磺,那样太狠了,容易把人的眼睛烧瞎,加上辣椒粉限制了二氧化硫对眼睛和呼吸道的杀伤,但却增加了浓烟的辛辣,爆炸后被点燃的颗粒就这样带着释放的浓烟撒落。

剩下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些穿着百姓衣服,故意挑起混战的净街虎,在炮弹飞来的瞬间就以最快速度用湿毛巾捂住了口鼻仓皇而逃。后面原本被暴打的举子们还茫然无知呢,这些堪比现代催泪弹的东西就在头顶或脚下炸开,火星飞射中滚滚浓烟迅速将他们淹没。

然后青虫们炸了窝。

他们又没有任何防护措施,那混合着辣椒烟的二氧化硫烟哪是人能受得了的?

所有举子们惊恐地尖叫着,不顾一切地互相拥挤甚至干脆互相践踏着向四周逃蹿,这时候锦衣卫倒是上场了,所有跑进警戒线地毫不客气一顿乱棒打倒捆起来,而外面那些没有逃进警戒线的,则被四周涌向前的净街虎们乱棒打倒同样捆起来……

扰乱治安,寻衅滋事!

在御街当街斗殴不抓起来,那法律尊严何在?

什么?

不是他们挑起的?

那个先抓起来再说!

还有不只是他们参与了?

其他人也抓,当然,参与斗殴的人数太多,净街虎警力有限,不可能没有漏网之鱼,所以这种事情谁被抓住谁倒霉,但绝对没有只是针对举子们这种说法。我们执法是公正的,我们不是来驱赶公车上书的举子,我们只是来维护御街治安,对于在御街当众斗殴,而且还是群殴的进行驱散并抓捕然后一律治罪。

话说你们哪怕就是举人,也不能任意妄为当众斗殴啊!

尤其还是在御街上。

你们这样是有辱斯文,而且有辱国体,你们怎么让那些外国友人看待我大明?

第二一四章 这就很尴尬了

“你的想法还是不错的。”

正当外面御街上那些举子,在防暴弹的毒烟和净街虎的大棒下一片鬼哭狼嚎的时候,杨庆已经和坤兴公主一起在接见张煌言了。

当然,公主继续当摆设。

张煌言勇敢地面对他。

其实这时候张煌言并不大,二十多岁还不到三十,这个在两都沦陷后面对无可挽回的局势,却依然抵抗二十年,最终被俘后不肯跪着死,坐着受斩首之刑的孤臣,应该算是一个真正值得尊敬的。至少他比黄宗羲,毛奇龄这些人强得多,甚至就是顾炎武这些人也无法与他相比。

他做到了至死不屈。

“我会取消锦衣卫的拟罪权,不过审讯权肯定要保留,大明又不只是锦衣卫一家,绝大多数衙门甚至如户部之类都有参与审讯权,有时候还可以单独审讯,单纯审讯这一点锦衣卫没有什么可改的。但拟罪权就只能归一家了,这一家应该是大理寺,其他包括刑部和都察院在内,都没有对犯人的拟罪权,只有大理寺可以定罪。大明的司法制度肯定会改革,都察院专职检举,大理寺审案定罪,刑部管理刑狱,这才是最合理的。其他除了军队内部有军法处单独执行军队内部法律外,涉及民间的案件,都必须移交大理寺审讯来定罪并交监国核准。”

杨庆说道。

明朝所有衙门都有参与审讯权。

哪怕就是礼部,工部这些机构都一样可以在皇帝下旨后,参与三法司的审讯,尤其是户部,兵部这些,甚至可以和都察院单独审讯。

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

君权时代制度没有什么规范,理论上皇帝说什么是什么,大臣齐心协力可以用制度的罗网限制皇权,但如果皇权铁了心要无视制度,那么大臣也没什么办法的。君臣二字已经明确双方关系,君对一切都有决断权,他可以更改法律,也可以更改制度,大臣只能接受,除非他们造反,否则终究还是没什么卵用……

“而且我们还可以签一个约法,就像上次的临时约法一样,用这个东西来明确这种制度,任何人,无论监国也好皇帝也罢都不能改变。”

杨庆笑着说。

“忠勇侯真有此意?”

张煌言惊喜地说道。

这无疑是大臣们梦寐以求的,有这样一个东西,就可以拿来名正言顺地约束君权了。当然,他也知道这个得看情况,毕竟皇明祖训都快被无视了,但有总比没有好,而且临时约法的确开了一个好头。

“但是……”

杨庆笑咪咪地看了他一眼。

“咱们不能只改朝廷的,要改就连地方一起,朝廷是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三司,地方上也得三司啊!朝廷不能君主一个人说了算,地方上也不能主官一个人说了算啊,得取消地方主官的审判权,所有案子归单独设立的法庭管才行啊!”

杨庆说道。

“呃?!”

张煌言闭嘴了。

他倒是无所谓,他就是一个举人而已,可那些地方官不干啊!没了审判权还怎么发财?地方官员收入本来因为新政就少了一大截,虽然杨庆提高了补贴,但算起来依然没有可以随心所欲收火耗时候高。而且税务司又分去了很大一部分税收权,帝国银行设立后,税收在地方直接存银行,户部在银行提款,同样也让地方官少了一条捞钱门路。现在就指着审案时候捞钱,如果再单独设立法院,那些地方官还混个屁,难道真靠朝廷俸禄过日子?虽然杨庆增加补贴后,朝廷俸禄的确也能保证官员过上不错生活。

但是……

难道当官就为了俸禄吗?

简直笑话,哪个当官的是奔着俸禄去的?谁不是为了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去的?可以说这种改革地方官员绝对不干!

“忠勇侯,咱们还是说锦衣卫吧!”

张煌言尴尬地说。

“你看,我可以改革,甚至可以改得堪称完美无缺,可是,那些官员们敢跟着一起改吗?既然连他们都不敢跟着改,那有什么资格非要锦衣卫自己改革呢?”

杨庆说道。

他当然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直到现在他也没提过在地方设立法庭分权,那些地方官员不可能接受,必须得到他的布局完成,把皇庄推行到所有县,可以真正掌控地方时候才能推行,但现在倒是可以用来堵这些要法治的大臣嘴,你们要法治咱们就来真正法治,但你们自己先不想那就别废话了。

“忠勇侯,五城兵马司为何抓那些举子?”

两人正说话,解学龙气急败坏地走进来质问道。

杨庆淡然地看了他一眼。

“忠勇侯,那些举子不过是欲向朝廷进言而已,公车上书自古有之,未闻有驱逐者,更何况五城兵马司以du气棍棒加之?举子进衙门尚且有权不跪,何故以绳索加之?”

紧接着张国维也阴沉着脸走进来质问。

他们其实一直在看热闹。

本身他们也没想过要让黄宗羲这些人真正伏阙,他们知道杨庆肯定会抓人的,他们就是让这些人闹出事来显示一下江浙士绅为拯救被捕的义士们努力过,同时展现杨庆的蛮横无礼以坐实他的形象。现在这形象倒是真可以坐实了,可问题是他这也太凶残了吧!要知道这近千监生举人绝大多数都是南直隶和浙江的,这绝大多数都是他们的后备力量,这样又是du气弹又是大棒再加踩踏,肯定是会有死人的,就算没有死人,受伤的也不会少了。

这下子他们的后备队可以说损失惨重啊!更别说还可以抓住这个把柄革除功名了。

他们真没想到杨庆如此狡诈。

先让净街虎便衣挑起斗殴,再让净街虎以扰乱治安抓人,你这种贼喊捉贼也玩得太溜了,还有你那防暴弹是什么时候搞出来的?夏天没法用冷水浇,你居然搞出du气来熏,你这智商挺高啊!

杨庆还是没说话。

这家伙一脸淡然地看着张国维和解学龙,然后若无其事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往桌子上一放,一言不发地向他俩那边一推。

解学龙疑惑地看着他,然后拿起这张纸,刚看一眼脸色瞬间变了,旁边的张国维同样疑惑地从他手中拿过然后看了一眼,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拍在桌子上怒喝道:此逆贼如此攀附无辜简直罪不容诛!

好吧,这是陈进士的供词。

可怜就在外面忠义之士为了拯救他而拼尽全力的时候,在铁女人里面关了一天的陈进士,已经哆哆嗦嗦地招供了。他是真不敢再进那个鬼东西了,一天一夜一丝光亮不见,一点声音听不到,只有穿透身体的一个个长钉禁锢着他……

出来后他都快疯了啊!

按照他的这份供词,宁国府逆党的造反,完全是前礼部侍郎钱谦益和现任吏部尚书徐石麒,礼部尚书顾锡畴,兵部尚书张国维,刑部尚书解学龙五人主谋。包括黄宗羲在內东林党和复社加起来甚至包括部分几社成员在内,总计三百多名在职和在野官员及士子同谋。目的是一举铲除所有皇庄,然后起兵进攻南京,废坤兴公主监国及西安的龙兴皇帝并迎桂王入主大宝,顺便再把杨庆用火烧成灰烬。

按照这份供词,基本上可以把东林党和复社进行清洗了。

这就很尴尬了。

“我也觉得此贼罪不容诛!”

杨庆深表赞同。

“解尚书,我这里还有份奏折,乃是给这批逆党拟订的刑罚,准备交给监国核准,不过为体现公正,避免有人总是说锦衣卫屈打成招,咱们大明不够法治之类的,不如就由解尚书签个名,算是与我联名上奏如何?”

紧接着他又拿出一份准备好的奏折一脸严肃地说。

解学龙忧伤地看着他。

签还是不签?

不签的话,杨庆肯定要拿着这份供词做文章,虽然解学龙也知道杨庆不会真得全抓起来,那样会造成一场内战的,但抓一部分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就是抓一部分也会对他们造成重创,名单上这些可全是江浙的精英啊,他随随便便抓个一二十就能造成沉重打击。但要是签了的话,就变成刑部和锦衣卫共同给陈进士这批人定罪了,那么他也就成了所谓奸臣中的一员了,然后就像当初史可法被踢出群贤行列一样,他也肯定会被踢出群贤行列的。

他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啊,我觉得应该再仔细看一下这份供词,这个黄宗羲,毛奇龄,冒辟疆几个,我记得东厂报告过他们的不臣之言啊!”

杨庆说道。

说着他又重新拿起供词,在那里装模作样地看着。

解学龙悲愤地看着他。

然后这个六十多岁老人,用他那颤抖的手,拿起旁边的一支笔,犹豫了一下,在一片沉默中长叹一声,在杨庆的奏折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啊,或许是我记错了,他们这样的名士怎么会胡言乱语呢?这幅供词就由刑部复查吧!万一这陈逆胡乱攀附岂不是祸及无辜?还是由刑部复查一下比较妥当。”

杨庆满意地把供词塞进他手中说道。

第二一五章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雨花台。

“这刑场选的不好,老百姓看个砍头的还得走好几里路。”

郑芝龙不满地说。

“再把刑场设在城里才不好呢!”

杨庆说道。

他把刑场迁出了城,在闹市区砍人头这种事情并不符合他审美,之前那些汉奸胡虏之类都是在孝陵,毕竟这也算是献俘了,以后像这样的也统统在孝陵行刑。但普通的行刑都改在雨花台,这里正对着聚宝门,出城也没几步路,本来就是一片坟场,就连死了没有亲人要的太监都埋在这儿,而且离城近,正好可以用来当做刑场。

当然,即便这样百姓们也很不满意。

毕竟他们还得出城。

“忠勇侯,那英夷如何处置?”

郑芝龙看着正在押向刑场的陈进士等五人说道。

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欣德号到达了福州,这是它第二次来大明进行贸易,上一次是在三年前,不过只到了澳门。

估计很少有人知道,英国已经在十年前就曾经和大明发生过冲突,一个叫威德尔的上尉遵照英国政府的命令,带着六艘帆船经过长达一年多的航行到达澳门,原本他们是想借助葡萄牙人和中国展开贸易。但葡萄牙人很显然不想分享贸易的独占权,尽管葡萄牙政府是同意了,但澳门的葡萄牙总督反而在他们和当地官员之间挑拨离间,最终双方爆发了一场小规模冲突。都崇祯十六年了,大明沿海防御是如何糜烂就不用说了,连海盗都能攻破虎门,最终英国人占了沿海一座小炮台,抢走了几十门小铁炮,大概每门也就有三四百磅重,估计是弗朗机或者虎蹲炮之类的东西,又抢了几十头猪……

估计是在海上饿坏了。

但在向珠江航行时候遭遇明军战船的阻击,英国人不得不撤退,此后又袭扰一次抢了艘帆船。结局是经葡萄牙人从中说和,他们写了一份道歉信,签了一份保证书,另外赔偿了两千八百两银子的赔款。

第二次就是欣德号了。

那一次还是因为葡萄牙人从中捣鬼,他们在澳门被迫向明朝官员缴纳超过葡萄牙人两倍的关税,而且也没买到足够多的货物。

但现在的五口通商帮了他们。

在南洋一带贸易的欣德号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转向北上大明,并且越过澳门不再通过葡萄牙人这个心怀鬼胎的中间人,直接前往已经开放的福州,他们在台湾海峡遭遇了训练中的大明海军,并且被带到了福州。

“正常贸易即可!”

杨庆说道。

“他们希望能像葡萄牙人一样,在沿海获得一个居住地。”

郑芝龙说道。

“不行。”

杨庆说道:“贸易可以,但居住地肯定不行,而且他们在大明的活动范围也不准超出进行贸易的港口,不过可以让他们掏银子,福州地方官在福州城外划定的范围內给他们建几处房子。最好是闽江中的小岛,比如中洲或者三县洲之类的,以后他们在那里休息,但不准长居,起航就必须全部离开,必须遵守大明的法律,否则依律处置。但在这个范围以外没有官府特许和派出专门的人员陪伴,他们不允许踏入,另外就像瓷器窑,茶场之类地方严禁过去,他们装船的每一批货物,都必须经过严格的检查。我会单独派锦衣卫负责海关的检验,如果他们私带茶种一经发现直接斩首,同样敢于窥探瓷器和茶叶的加工过程一经发现直接斩首。”

“这倒是不得不防!”

郑芝龙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中国瓷器秘密的失窃,是康麻子时代,麻子脑残一样把传教士殷弘绪任命了官职,后者得以自由出入景德镇的瓷器制作场。他完整记录了中国瓷器的制作工艺和原料,然后把这份记录甚至包括部分原料一起寄回了欧洲,甚至他还一直又继续观察了整整十年。

至于茶种流出时间无法确定。

而且不是欧洲人干的,最早是在十九世纪初,英国吞并阿萨姆后,布鲁斯兄弟在阿萨姆的景颇族酋长那里发现了茶树。毕竟茶种这东西很好带走,而且茶园遍地都是,就算真正想防也没那么容易,但布鲁斯兄弟随后从南洋招募华人过去种植,并以真正中国茶农种植的茶叶为噱头,在欧洲出售的阿萨姆茶并不受欢迎。

它太难喝了。

那些南洋华人又不懂制茶。

他们只是布鲁斯兄弟包装出来的。

真正使得中国茶叶受致命一击的是十九世纪中期。

受英国政府指派的植物学家福钧借着借助一鸦的胜利进入中国,在上海换上咱大清的衣服,剃了头留起辫子,在一个仆人一个苦力带领下到达黄山一带。因为海上风吹日晒他这时候肤色已经很难说是个白人了,那些从没见过欧洲人的百姓最多觉得这人长得怪,因为慷慨大方他在中国内地畅通无阻。期间他自由地参观了一座座茶园,并且由那个仆人出面磕头哀求,换取一个茶场主同意,向他展示了茶叶的整个制作过程。

之后他又去了武夷山,以同样方式获得了那里的红茶制作工艺,甚至连水质的影响都通过一个和尚知道了。

最后他还不满意。

毕竟单凭这些是不够的。

于是他在离开前干脆招募了六名种茶和制茶工人,两名制作茶叶罐的工人,而且没引起任何注意。毕竟这时候贩猪仔贸易繁荣,就咱大清官员的智慧,也不足以理解一个植物学家的杀伤力,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离开了中国。

然后阿萨姆红茶一举崛起。

现代世界上最大的红茶生产国是中国吗?

错。

中国连前三都到不了。

第一印度,第二斯里兰卡,第三肯尼亚,他们的茶叶产量加起来接近中国各类茶叶的总产量。

这一切都是源于福钧。

在福钧之前,欧洲人甚至不知道红茶和绿茶是一棵树上长的,他传回这个消息后,绝大多数欧洲人都不相信觉得他是胡说八道。

杨庆的确要打开国门。

这一点是必须的,但打开国门的同时,保密也必须做好,他对葡萄牙传教士的控制已经很严密,所有传教士都必须在锦衣卫陪伴下活动。但对于这些新来的欧洲人,同样也必须严防死守,不仅仅是茶叶瓷器这些传统的东西,他在大明搞的很多新东西也一样要做好保密。

不过这时候英国人在大明采购的主要商品还不是这些。

他们采购的是蔗糖。

威德尔的船队采购的货物绝大多数都是蔗糖和冰糖,其他货物连糖的零头都不到,不得不说这时候的欧洲人其实也挺凄凉的,就连吃个白糖都得算是远涉重洋,跨越几万里运输过去。而且英国人尤其如此,毕竟这时候东南亚的甘蔗种植园在他们的敌人荷兰人手中,加勒比海的糖业基地古巴也不归他们。

打开一罐冰糖雪梨的杨爵爷,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冰镇过的糖水。

“侯爷,人犯已验明正身!”

一名锦衣卫上前说道。

“那就行刑吧!都是读书人,何苦如此呢?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干什么不好非要造反!”

杨庆说道。

他前方的刑场上,被按着的陈进士发疯一样挣扎着,不过那仇恨的目光并不是看着杨庆,而是看着远处一脸苦涩的解学龙。旁边的刑部官员正在宣读他那盖着玉玺的判决书,这份判决书上很明确说明了,是根据解学龙的上奏才确定他们罪行,并且把他们砍头的。

至于杨庆……

大概起草的写漏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就是他俩联名的,解学龙是刑部尚书,他才是刑狱的真正主管,所以只写他的名字也合理。

陈进士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之前杨庆可是说过,他招供之后就不会杀他了,杨庆这个人谁都知道,虽然可以说恶贯满盈,但有一个特殊品格是哪怕他敌人也佩服的,那就是说话算数不会食言。所以在陈进士看来这是解学龙因为他的招供,转而杀人灭口置他于死地……

“解石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愤怒地吼叫着。

不过因为舌头少了一块,所以他的喊声很模糊,不仔细听很难听出内容,但这肯定不包括距离他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此人脖子上套着一块蓝布,在胸前和后背分别垂下一块,然后都带着采访两个大字,而他手中拿着一支炭笔正快速在一摞垫着木板的纸上写着,而写的内容正是陈进士对解学龙的控诉。

“哈哈,姓陈的,你也有今天!”

陈进士身旁的王举人很欢乐地狂笑着。

另外三个倒霉的则咬牙切齿地看着陈进士。

“行刑!”

那官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紧接着下达了行刑的命令。

五名刽子手的刀同时落下,在鲜血喷射中五颗人头落地,四周百姓一片欢呼。

在这欢呼声中,一个六十左右的文士默默看着五具倒下的死尸,紧接着发出了黯然长叹。而在他身旁一个年轻的美妇扶着他的胳膊,一双美目因为不愿看那血淋淋场面而四顾,蓦然间仿佛心有灵犀般定住,十几丈外的忠勇侯正笑咪咪地看着她……

第二一六章 信仰之战

你想干什么?

圆圆一脸警惕地说。

人家可是有夫之妇!

她紧接着补充道。

杨庆让她闲暇时候可以多邀请柳如是来忠勇侯府玩,话说自从侯方域的悲剧发生后,那些名艳们都已经不敢上门了,比如原本还可以看见卞玉京的,但自那以后再没见过,可怜吴伟业至今还植物人呢!也不知道他俩有没有再见面过。

别胡说,我是那样的人吗?她都奔着三十了!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

圆圆想了想倒是没那么担忧了。

毕竟人家柳如是不是妾,她是钱谦益正式娶的,杨庆不可能像抢李香君一样明抢,后者可以随便抢是因为她终归是个妓女,但明抢人家老婆那就丧心病狂了。更何况这时候柳如是都二十九了,杨庆应该还不至于贪婪到如此地步,可怜她至今还不知道她干妈都过四十了也一样没被放过。

那你请她来何意?

圆圆疑惑地说。

解学龙递上告老的奏折了!

杨庆很有深意地说。

解学龙辞职了。

他在斩了所谓五君子后,就立刻上奏折告老……

尽管东林党内部很不想这样。

内阁目前的格局,主要得益于崇祯的遗留,是因为临时约法时候利益分配,东林党才获得了五席,但在杨庆控制公主,控制阁臣任命权的情况下,解学龙的辞职会给杨庆插手刑部的机会。但解学龙明显更爱惜自己的名誉,杨庆以供词逼他在处死五逆的奏折上签名并斩首,接下来东林党再全力宣传他们的冤屈,会让他跟着名誉扫地的。而且有他签名东林党宣传的也很难说理直气壮,毕竟谁都知道他是东林党主将,他和杨庆联合上奏把这些人砍头,那东林党还怎么把自己说得那么清白呢?

最终解学龙只能辞职。

以此表明他是受某种威胁不得已为之,虽然最终五君子还是斩了,但他以辞职向正义人士谢罪。

那么新的刑部尚书人选就成斗争焦点了。

刑部另外还有两个侍郎。

左侍郎贺世寿。

这个老家伙可是正牌的东林党元老,他是丹阳蒋墅人,当初顾宪成和高攀龙还在东林书院时候,他就是跟着混的。原本是崇祯的户部尚书,但李自成进北京前,他就已经告老回乡了,崇祯南渡之后,他这样的近畿旧臣当然重新启用。

排在他后面的右侍郎姚思孝资历要浅得多,这个是扬州人,崇祯元年的进士。

但也是东林党干将。

当兵科给事中时候就敢怼杨嗣昌。

而他们以下各司主事基本上也同样全是东林党或者是和东林党同盟的江浙人,毕竟解学龙已经掌控刑部两年了,之前崇祯南渡后为了拉拢江浙士绅支持,又大批提拔东林系的官员和原本退休的江浙人,这些人想要把一个部门完全换成自己的亲信两年时间足够了。那么接下来杨庆就算换上自己的亲信也没用,这些人可以轻松把尚书架空,既然这样杨庆没有必要浪费一个宝贵人才,还不如继续扔给东林党保持内阁目前格局,同时稳住江浙士绅。只要内阁格局不变,江浙士绅就会和他斗而不破,而他要的也是斗而不破,在斗争中逐渐把后者困死。

那么就给他们一个甜枣,把水太凉这个众望所归的大贤,弄到内阁当这个刑部尚书。

反正水太凉也从没老实过。

与其让他躲在幕后操纵,还不如把他拉到前台,他要是不上台如何犯错误呢?他要是不犯错误,如何可以打击他呢?要是不打击他,那又如何可以……

呃,杨侯爷绝对不是对柳如是有特别的想法!

圆圆很疑惑地看着他。

“你不相信我?”

杨庆说道。

“我总觉得你有阴谋。”

圆圆很坦诚地说道。

“越来越没规矩了,看来这段时间没动家法,你是又屁股痒了!”

杨庆说道。

紧接着他一下子把圆圆翻过来按倒在前面的桌子上。

后者笑着惊叫一声,随即背后传来衣服的撕裂声,就在同时李香君也推门走了进来,愕然地看着桌子上向前一撞的她,那俏脸一红赶紧后退……

“站着!”

杨庆说道。

“就在那里看着。”

他威严地说道。

李香君羞恼地看着他们,但终究还是没敢退出去……

新的刑部尚书任命惊呆了朝野。

钱谦益啊!

原本还准备和杨庆恶斗一番,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他把阉党塞进刑部污染这个纯洁部门的张国维等人,直接就被搞得懵逼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杨庆居然会任命钱谦益来当这个刑部尚书,话说这个家伙是脑抽了吗?难道他不知道钱谦益是什么身份吗?当初崇祯都故意没启用啊!怎么他居然会把钱谦益启用呢?

“这位就是河东君吧?”

忠勇侯府,杨庆笑咪咪地看着刘如是。

“钱柳氏见过忠勇侯!”

柳如是行礼道。

她是钱谦益娶的,可以这样自称了,不过钱氏族人其实不认可她的身份,他们不认为一个妓女有资格当水太凉的妻子,这只不过是水太凉老糊涂了哄她开心的,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所以死后她依然按照妾的待遇单独埋,而水太凉与早死了的原配夫人一起埋。此时的柳如是二十九岁,可以说端得轻熟一枚,虽然比不得张嫣艳若牡丹,也不逊色太多,尤其是和贵气逼人的张嫣相比,她更多几分诗书气。

“忠勇侯?”

她小心翼翼地说。

“啊,久闻河东君大名,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竟然有些失神了,河东君见谅!河东君请自便,你与圆圆情同姐妹,以后就把这寒舍当自己家,我这大门随时为河东君敞开,此时鄙人还有些俗务,请恕不能相陪了!”

杨庆说道。

说完他走进了自己的马车。

紧接着这辆两匹马拉的四轮轿式马车开动起来,柳如是目送忠勇侯离开,随即和圆圆一起走进侯府。

杨庆回过头看着她俩背影,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窗帘,然后在闭目养神中继续向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外面响起前导的锦衣卫呵斥声,他立刻睁开眼挑起门帘……

“毕先生,这是就是汤若望吗?”

杨庆看着路中间的毕方济说道。

在毕方济身旁还站着一个中年的鬼佬,看上去肤色也不是很白,再加上一身大明衣冠,胡子也比较浓郁看着和大明百姓区别不大。葡萄牙人早就被摩尔人串种了,根本不能算是白种,所以他们在欧洲说中国人也是白种人,而鞑靼人才是黄种,由此可见他们对自己的肤色也有着很清醒的认识。

“侯爵阁下,鄙人想解释一下……”

汤若望说道。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

杨庆打断了他的话。

“你造谣诋毁我的声誉,而我是大明帝国的侯爵,内阁大臣,原本可以用更严厉的手段处置你,但是因为你当年帮助先帝铸造大炮的功劳,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个优待。用你们欧洲人惯用的方式,以一场公平的决斗来解决这个问题,武器由你挑选,地点就在聚宝门城墙上,我可以保证如果我死于决斗,你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他接着说道。

四周立刻响起一片惊呼。

毕竟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以忠勇侯的身份,敢诋毁他就直接让锦衣卫下诏狱就行了,何必用这种方式来以身犯险?

尤其对手还是个鬼佬。

不过这件事倒要很令人期待。

毕方济在南京尽人皆知,他都在这一带活动几十年了,谁都知道这些鬼佬在传播他们的神,是江浙很多士大夫的座上宾,连当年的徐光启这样宰辅都信他们。甚至还在民间传播信他们的一些所谓神迹,比如受他洗礼百病全消之类,而且在南京还建起了一座小教堂,光南京明确受洗的信徒就近千人,这还不算无锡,嘉定,松江一带的信徒。而忠勇侯本人是道教的,虽然他不是道士,但他的确推崇道教神话体系,以昊天上帝为至高无上的神,这是他明确说过的,而他的那些神迹也被道士们宣传为仙法,说他是仙人弟子。

那这场决斗就是道教的神仙弟子和鬼佬们信仰传播者的决斗……

这是一场神话之战啊!

“侯爵阁下……”

汤若望还想说话。

“闭嘴,你没资格说话,你说我是妖邪,我还说你们是妖邪呢!到底谁是妖邪就用决斗解决,我相信昊天上帝为至高无上的神灵,你相信你们的神是世间唯一的神灵。但这个世间至高无上的神灵肯定只有一个,是我们的昊天上帝还是你们的,那就让我们用决斗解决,是你们的我死,你们以后可以在大明自由传教,是我们的你死,所有传教士驱逐出境。

现在告诉我。

你敢不敢决斗?”

杨庆说道。

汤若望忧伤地看着他。

“侯爵阁下,我接受您的决斗邀请。”

他缓缓说道。

这已经不是两个人的决斗,这是一场信仰之战啊!

“挑选武器!”

杨庆威严地说道。

“手枪。”

汤若望深吸一口气说道。

“十五天后,聚宝门城墙上,我会拿五十把手枪任你挑选,或者你自己准备也可以!”

杨庆说道。

第二一七章 太无耻了

“忠勇侯要驱逐传教士?”

郑芝龙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都是明摆着的,郑芝龙又不是不认识汤若望,要说学识渊博他的确是当得上,但要说战斗力嘛就不值一提了。虽说两人是用手枪决斗,可郑芝龙也不是一回听他儿子说杨庆打不死的神迹了,上次袁宗第乱枪都没打死,怎么可能会被一支手枪伤到……

这决斗都是坑汤若望的。

“啊,你信雅威的。”

杨庆恍然般说道。

郑芝龙只好尴尬地一笑。

“我只是想做个试验,首先我们可以确定一点,这个世间肯定有神灵的存在,我们头顶有一个至高无上的神灵在主宰,否则无法解释我自己。”

杨庆说道。

说完他拔出匕首一刀扎在自己的手心,然后抬起头看着四周那些将领们紧盯的目光,随即他保持着淡然的笑容拔出匕首,将他那已经被穿透的手掌举起。那原本涌出的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与此同时那血淋淋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速度消失……

四周一片惊叹。

杨庆拿个小手帕擦去血迹。

仅仅一分钟时间,他的手就已经完好如初了。

“若没有神,这又如何解释呢?”

他矜持地说。

包括郑芝龙在内所有人庄严地点头。

“神或许不只一个,但至高无上的神肯定只有一个,我相信这个神就是我们一直祭拜的昊天上帝,所以我不相信佛,更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胡神,同样我也不会相信雅威。但这些传教士们声称世间只有一个神,只有他们的神是唯一的神,那么我就要检验一下,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的神就肯定不会坐视这场决定他们未来的决斗,如果真有连这都能坐视的神那信他有何用?

如果我死于这场决斗,那么就证明他们说的对。

你们随便去信他们。

如果汤若望死于这场决斗。

那么也就是说他们的神根本就不存在,那还有必要相信吗?

不仅仅是汤若望。

我接下来还要和所有胡神信徒进行类似的决斗,这是捍卫我自己的信仰,我会邀请佛教高僧,比如少林寺方丈之类,邀请某教长老,总之那些胡神信仰的有一个算一个,他们也可以自己来找我,然后和我一人一把手枪公开决斗。

签生死状决斗。

打死我,他们的神就算存在。

被我打死的,我就会对他们采取措施。”

杨庆说道。

不得不说他也太无耻了。

他明知道自己死了都能原地重启甚至增强的。

事实上他和汤若望的决斗只不过是一个开胃菜,他的真正目标是那些光头们,或者说光头们手中的那些庙产,但他缺少一个合适的理由,毕竟和信徒没几个的雅威比起来,光头们信徒实在太多。就连张嫣和坤兴公主都偶尔拜拜佛,当然,她们也拜三清,所以他需要一个理由,需要一个可以服众的理由。

那就决斗好了。

用决斗来证明各自信仰的神灵是否存在。

汤若望决斗失败,传教士被驱逐出境,大明禁止雅威传播,光头们决斗失败,他派锦衣卫查抄各地所有庙产,以后监督光头们严格遵守清规戒律,不得拥有任何产业。光头们可以按照大明普通百姓待遇,从皇庄租种土地,他们的寺庙可以保留居住,但接受的布施要先交税,这种布施相当于布施者花钱购买来世,这是一种商业行为,所以必须得交税……

交百分之八十的布施税。

然后光头们爱念经就继续念经吧!

忠勇侯尊重他们的信仰。

但他们不能犯戒,锦衣卫会派出监寺驻扎寺庙,严格规范其言行,有犯戒者一律逐出庙门,有犯法者直接移送司法机构。

这可不是他欺负人,这是光头们决斗失败的结果。

总之先决斗。

决定输了任他处置。

不敢来决斗算输,有本事把他打死了那算他们的神灵存在。

以这种方式迅速把那些还不成气候的如雅威之类清理出去,然后限制如光头之类成气候的,把那些庙产统统抄到手,这可是一块肥肉,把这些庙产全弄到手的话,估计打造一支无敌舰队都够了。尤其是江南这些寺庙历来都兼职放贷的,虽然他们是给那些达官贵人放贷,但自己手中也都有大量钱财,另外还有大量土地,钱地再加佃户,他的皇庄可以扩大军队也可以扩大了。

这样的肥肉岂能放过!

“来了!”

就在杨庆装逼时候,一名锦衣卫快马到跟前禀报。

杨庆立刻站起身。

就在同时一辆八匹马拉的华丽四轮马车在他们前面停下,两名站在上面的侍女先下车打开描绘着龙凤的车门,一身长公主朝服的坤兴公主在侍女搀扶下走出。杨庆和郑芝龙等人赶紧上前行礼,周围的士兵和百姓齐声向监国行礼……

话说坤兴公主还是很受敬爱的。

毕竟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女,首先看着就会心生好感,尤其是少了一个胳膊,更是让人生出呵护之心。虽然无论军队还是百姓,都没把她当做这个帝国真正的主宰者,但如果有人想抢她的江山,无论军队还是老百姓都会为她抵抗的。她的确没有帝王的威严,但她这种残疾少女的人设,用亲和力所带来的忠诚,绝对比她爹要有用的多,这时候的大明军队和百姓对她的忠诚度绝对超过对她爹的。包括士绅也不反对她,抛开儒家伦理,这个十七岁少女是完美的选择,他们这时候才发现女统治者比男统治者更合适,当然,如果这个女统治者没有一个讨厌的未婚夫就真正完美了。

话说这一点上他们真该羡慕伊丽莎白一世时候的英国士绅们。

“公主殿下,请!”

杨庆说道。

坤兴公主带着好天气带来的好心情向前走去,在她前方是滔滔东去的长江,但在这江面上,一支庞大的舰队正缓缓而来。总计二十艘战舰在江面分两列纵队,所有战舰几乎都一个模子刻出,略显修长的船体,三桅中式硬帆,侧舷各十二个炮门,但不是在甲板上。

而是在顶层甲板下的船舱內。

“公主殿下,这就是海军最新建造的第一批巡洋舰,臣与南安伯商议想以大明诸位开国元勋命名。”

杨庆说道。

“准!”

坤兴公主说道。

“怀远侯,您先挑一艘,以开平忠武王命名。”

杨庆对常延龄说道。

“这艘即可!”

南京勋贵集团硕果仅存的常延龄指着第一艘说道。

“甲一号,更名常遇春号!”

郑芝龙说道。

旁边信号兵挥动信号旗。

那艘相距已经不足百丈的战舰上立刻放下一名士兵,带着漆桶开始在船舷刷上这艘战舰的新名字,很快常遇春三个红字就出现在船舷,不过这只是临时的,接下来还会用新的铜制舰名牌钉上去。

“甲二号,更名徐达号!”

紧接着郑芝龙说道。

这二十艘战舰都是他在不到一年时间建造的,这种西式船体中式帆装的战舰他本来就有,他自己原本的座舰比这些还大。他有船厂也有足够的水手,唯一需要的只是资金,杨庆很爽快地拨付海军所有需要的资金,然后海军总长阁下只需要把这些资金揣自己兜里,接着命令自己家船厂开足马力建造就行。

虽然叫巡洋舰,但实际上不具备巡洋能力,更像是海防舰,相对于它们的吨位来说,它们的火炮太多也太重。尽管实际上最大只有十三斤也就是欧洲的十八磅舰炮,但主要是七斤的,欧洲标准九磅多点,甚至甲板上那四门才三斤。

这个火力的确有些寒酸。

但目前来讲已经足够,反正东亚也没真正敌人,无非就是些欧洲的武装商船。

荷兰人是主要对手……

呃,这支舰队就是去收复台湾的。

杨庆急需那里的硫磺,现在已经等不及了。

但荷兰东印度公司主力是些薄皮大馅的武装商船,巴达维亚号也不过二十四门炮,主要还是十二磅寇菲林长炮,这东西还不如十三斤炮,可以说这些巡洋舰和荷兰人的武装商船单挑甚至更强些。

除非遇上战列舰。

但台湾的荷兰人没有战列舰。

更何况但即便是战列舰,这些巡洋舰也不是没有还手能力。

荷兰东印度公司又不可能有三层甲板的,最多也就是几艘四五十门炮的,顶了天装二十四磅炮,这些巡洋舰群殴,十八磅炮也不是打不动四级舰的。再说只要他不想去南洋染指巴达维亚,仅仅为了台湾,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不会和他拼命的,他们不过是一群商人,交战成本大于收获的话他们是不会打的,他们还指着和大明的贸易呢!

一艘艘巡洋舰就这样在江面换上以大明开国元勋命名的新名字,然后又一艘艘停靠在下关码头。

不过水兵没有登岸。

所有战舰上水兵全部穿着红色军服排列在船舷,然后徐达号和常遇春号上放下跳板,大明海军刚刚成立不久的南洋舰队统制黄斌卿,副将郑彩分别走下船,两人同样是红色的军服挎着刀,在已经响起的鼓乐声中走向大明监国。

第二一八章 巨龙的苏醒

“赐剑!”

杨庆一脸庄严地喊道。

坤兴公主从一旁侍女捧着的剑匣內拿出尚方宝剑,她面前的黄斌卿和郑彩双膝跪倒叩首在地。

“台湾岛自三国以来,世代为华夏之地,至今已逾千年,地虽蛮荒亦祖宗之所遗不可弃,荷兰者,西夷小国也,泛舟数万里远来,趁建奴入侵大明无暇顾及之际窃据,此乃我大明之耻也,今日海军初成,以此宝剑赐汝等,正欲汝等以其首级试此剑锋之利钝,众将士勉之,宝剑出鞘不饮敌寇之血不归鞘,若不能收复台湾则无需再归!”

坤兴公主说道。

说完她把尚方宝剑放到了黄斌卿头顶。

后者伸出双手接过。

“臣等尊旨,若不能收复台湾,不能使此剑饮敌酋之血,臣将以此剑自刎谢罪!”

黄斌卿高举尚方宝剑激动地说道。

他的确有理由激动。

他是大明朝到现在为止第一个获赐尚方宝剑的武将。

虽然据说毛文龙有尚方宝剑,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这东西持有的前提很简单,必须是御史,历史上那些持有的总督们真正官衔并不是总督。明朝官制就没总督军务,或者说督师,这个官职和巡抚一样都是御史的外派官,总督是副都御史,巡抚是佥都御史,统统都是属于都察院系统的,也只有都察院系统的才有资格持尚方宝剑。因为只有他们才有监察官员或者武将的权力,毛文龙一个总兵有个屁资格,就算皮岛镇有尚方宝剑也得是在御史的监军道手中。

他要是有这个那文官还不得炸了窝啊?

连其他文臣都没资格啊!

那怕是其他文臣总督军务,不是御史也没资格,甚至当年邢玠以兵部尚书临时加了个兼右副都御史的头衔督师蓟辽,带领明军入朝作战,他也没资格拿尚方宝剑,尚方宝剑在官衔低于他的右佥都御史杨镐手里。

后来杨镐瞎指挥蔚山惨败被踢回国之后,尚方宝剑才轮到邢玠。

别以为这个是胡乱发的。

武将持有尚方宝剑,那简直就是国将不国的。

不过现在终于有了。

黄斌卿站起身,转向码头上排列战舰,转向那些列队船舷的士兵,然后高举起手中的尚方宝剑。

“尚方宝剑在此,各将听令!”

他大吼一声。

所有战舰上的官兵全部跪倒。

“不复台湾誓不还!”

他紧接着吼道。

“不复台湾誓不还!”

所有官兵齐声高喊。

岸上所有观看这一幕的军民,都齐声为他们叫好,虽然这些军民肯定不会对台湾岛感兴趣,甚至恐怕多半都未必知道这个地方,但大明海军军容之威武,仍旧让他们感受到了那种久违的气势。曾经这支海军拥有过世界上最庞大的舰队,曾经他们如同一头横行大洋的沧龙般一次次让从太平洋到印度洋的所有番邦,都在他们的旗帜下用畏惧的目光仰望。而现在沉寂了整整两百年后,这头沧龙终于再一次睁开眼抖去了身上的泥沙,重新展露它的利齿。

好在还不算太晚。

毕竟工业***还没开始,欧洲人尽管在大航海时代占了先机,但双方之间技术的差距并没拉开。

这支舰队放到欧洲虽然不足以和任何海军强国抗衡,但至少在东方并不输于任何对手,剩下就是慢慢地发展了,真正的巡洋舰会有的,真正的战列舰也会有的。十八磅炮的确太小了,但三十二磅炮,四十二磅炮甚至六十八磅炮都会有的,一切都只是需要时间而已,这头巨龙已经苏醒,它会用最快的速度追赶,然后重新恢复它的东方海上霸主地位,让当年那些俯首在它脚下的,再一次俯首在它的脚下。

大明海军收复台湾的战争,就这样正式开始。

接下来他们将在南京把专门为这场战争铸造的四十斤臼炮装上船,也就是美国人在南北战争时候喜欢用的四十八磅臼炮。

这个应该足够对付热兰遮城了。

棱堡就怕臼炮。

尤其是大口径攻城臼炮,虽然这是四十八磅,不是恐怖的十三吋du裁者,但也已经足够了,热兰遮城又不是顶级要塞,无非就是一座屁大的棱堡,原本历史上一样被郑成功拿二十四磅炮轰得千疮百孔,这东西设计思路就是防御直射的加农炮,坚固的城墙和厚厚的土层能够最大限度抵挡实心弹的撞击,荷兰人用这个熬得西班牙国王可以说愁白了头,但可惜在大角度从天而降的开花弹面前毫无意义,尤其是重型的开花弹。

而杨庆为这场战争铸造了五千发四十斤重的炮弹。

更何况还不只有臼炮。

热兰遮城同样在海上的舰炮射程之内,这支舰队有几百门大炮可以向着荷兰人倾泻炮弹,登陆作战的海军陆战队还有二十斤臼炮和九斤炮,大明海军的第一次亮相,将用无数的大炮来淹没他们的敌人。

“这才是真正水师啊!”

张名振感慨地看着面前这支堪称强大的舰队。

他是长江水师统制。

他手下是不会有这样战舰的。

“你也会有的,不过要等以后再说。”

杨庆说道。

他肯定不会让郑家长久掌控海军的,目前大明分南北二洋水师,北洋水师统制由郑成功兼着,实际上就是李自成的那支水师。南洋水师统制虽然是黄斌卿,但真正说了算的应该是郑彩,毕竟各舰舰长一多半都是郑芝龙的人,黄斌卿的崇明水师将领最多占三分之一。

目前杨庆想搞海军只能这样。

除了郑家没有人能担负起这项重任,哪怕黄斌卿这些水师将领,其实也没打过真正的海战。

能打海战的只有郑家那些老海盗。

但以后肯定要削弱郑家对海军的控制,郑芝龙和杨庆只是合作者,这个老海盗对于筹建海军收复台湾如此热衷,只是那里的金矿和硫磺,杨庆已经把那些许给了郑家,但这种利益上的同盟并不保险。

杨庆需要真正属于自己的海军。

不过这得以后再说,尤其是把军校建立起来再说。

他已经开始筹建大明的陆军和海军学院了,当然,也包括一所真正的大学,至于国子监连改造的意义都没有,短时间內可以保留,反正就一群监生在里面扯淡。他正在筹划建立由他私人出资的一所综合性大学,学生由各地皇庄选拔,毕业生也在皇庄系统任职,随着皇庄数量越来越多,下一步的乡镇化也必须搞,这一级行政机构就得直接任命了。而陆军和海军两个学院则算作大都督府直属的,从军队里挑选一些经验丰富但受伤或者年纪大了的当教官,但学生除了军中选送培养的以外,剩下同样从皇庄系统选拔。

这样军政两套体系都有了。

剩下就是用时间慢慢地挤死皇庄系统以外的旧士绅系统了。

他不着急。

他今年还没满三十岁呢!

他会比所有政敌都活得更长久的。

虽然德川老乌龟很被鄙视,但却不能否认他笑到了最后,有时候能活这就是一个成功的关键,而大明无疑不会有人比他更能活。要知道直到现在他还没有过任何疾病,那身体好得就像头发qing的公牛,精神上来一晚上赶几个场子都没问题,圆圆自己都招架不了。

“侯爷,松江府通讯站发报,援朝军统制兼北洋水师统制郑成功派遣快船奏报,援朝军及朝鲜军于六月二十五日攻克汉城,全歼守城敌军,朝鲜王李倧派出世子李淏入朝谢恩并献俘。”

史德威走到杨庆跟前说。

杨庆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也差不多该打下了,明朝联军从去年冬天就兵临汉江,但因为汉城留守的清军,或者也可以说剃发易服的朝鲜伪军,自知一旦汉城被攻破,李倧肯定会杀了他们,所以始终死守汉城,幻想着多尔衮会派遣援军救他们。可惜多尔衮如今在关内自顾不暇,正提心吊胆害怕明军或者顺军向北京进攻呢,哪有心情去管他们的死活。

但李倧的清洗也的确可怕。

朝鲜国王殿下明显在发泄他这些年积累的怨气,毕竟他当国王这些年过得的确有些憋屈,被咱大清一次次压着roulin,现在终于得到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对于这些附逆的旧臣民很干脆举起了屠刀。

别无选择的八旗朝鲜们只能血战。

最终他们就这样在汉城一直血战到了现在。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李倧肯定没有力气继续向开城进攻了,毕竟打到现在朝鲜人也死得尸山血海,根据锦衣卫的情报,都已经白骨露于野,千里,呃,千里过于夸张了,他们也没千里,基本上都是百里无鸡鸣了,他也得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才行。

这样朝鲜半岛继续维持分lie就可以了。

对于这个结果杨庆很满意。

而且以后李倧肯定还是要继续向北进攻的,他还有一多半国土还没收复呢,这样朝鲜半岛上的这场战争再打个三五年也没问题……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啊!”

杨庆笑着感慨道。

第二一九章 忠勇侯太伟大了

“大明军威之盛令人敬畏!”

大明朝鲜国王世子,原本历史上很快继位的李淏感慨道。

他倒是赶得巧。

正好复台舰队装上大炮起航返回福州的时候,他乘坐着北洋水师的战舰到达了南京,于是杨庆也就顺便让他见识一下大明海军的最强阵容。此刻这艘逆流而上的老式战舰两旁,各有十艘巡洋舰排列成纵队迎着它顺流而下,船舷所有炮门打开,一门门大炮的炮口推出。

“世子见谅,他们倒是唐突了。”

陪同的礼部官员说道。

很显然这样并不符合礼节。

就在这时候,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对面夹行而过的常遇春号和徐达号上,最前面的炮门里骤然喷出火焰……

李淏和那礼部官员同时尖叫一声扑倒在甲板。

只有郑成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也就在这时候,两艘战舰的侧舷炮从前向后,以极短的间隔不停喷射火焰,炮声如同炸雷般响彻长江两岸,天空中不过却没有听到任何炮弹的呼啸声,更没有任何炮弹击中这艘战船,二十四门大炮的短促齐射就这样转眼结束。

郑成功这才扶起还在尖叫的李淏。

“世子请起,倒是在下疏忽,忘记了提醒世子,此乃我大明海军新定的迎客礼,只有对世子这样的贵宾才使用的,这叫做阅舰式。”

他笑着说道。

“阅,阅舰式?”

李淏嘴唇哆嗦着说道。

“对,阅舰式,邀请最尊贵的客人检阅海军的战舰。”

郑成功很肯定地说道。

这时候第二组两艘巡洋舰夹行而过,和第一组一样,两艘巡洋舰侧舷的火炮从前向后以极快速度不断喷射火焰,好在知道了这是空炮,李淏没有吓得趴在甲板。但两旁十几丈外两艘战舰上几十个炮口向着自己喷射火焰的场景,仍旧让他心惊肉跳,那炸雷般的炮声仿佛就在耳畔,这位在儒生们无微不至教育起来的世子两条腿也在不停哆嗦着。而旁边那个自己爬起来的礼部官员则一脸的阴郁,这哪是大明礼仪之邦该有的待客礼节,完全就是朱棣那个野蛮人的风格。

世风日下啊!

美好的品德就这样越来越远去了。

他们就这样站在甲板上,战战兢兢地穿过了夹行的舰队,伴着迎客的隆隆炮声驶入了下关码头。

不过码头上却没什么人。

除了礼部尚书顾锡畴和必要的欢迎仪仗,不多的锦衣卫和原本就驻守下关码头的明军,看热闹的老百姓几乎没有,整个下关码头一片冷清。

这就很诡异了。

好歹这也是朝鲜国王世子进贡谢恩并献俘,大明百姓不说人山人海至少也得有个万把看热闹的啊!

“顾尚书,南京如此萧条吗?”

郑成功疑惑地问。

“郑将军说笑了,南京繁华自然优胜往昔,只不过今日有些特殊,人们都去看决斗了。”

顾锡畴尴尬地说。

“决斗?”

郑成功和李淏同时愕然道。

好吧,这一天也是决斗的日子。

半个时辰后。

郑成功和李淏就已经可以站在人群后面,看着城墙上这场引得南京及其周围府县超过五十万人围观的决斗了。

的确得超过五十万人。

整个聚宝门外完全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实际上最远的估计连城墙都只是勉强看见,围观是不可能,最多知道结果及时些。为了避免发生踩踏事故,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出动了超过一万人来维持现场秩序。就连隔着很远的雨花台都站满了人,至于大报恩寺塔则被锦衣卫团团包围,因为太后,太妃,监国还有一大帮女人就在那上面看决斗。

话说杨庆给汤若望留了十五天。

但这十五天其实是他的应天日报搞宣传的时间。

因为这时候他的通讯塔最远都建到了松江,凤阳,徽州,九江这四个点,这份报纸通过通信塔的传递也在这个范围內所有府城和州城都设立分社。基本上南京总社的报纸在早晨开始发售后,当天下午到第二天早晨这些地方的分社就会排版印刷出同样的报纸发售。

为此甚至连铅活字印刷都被杨庆搞了出来。

实际上明朝早就用金属活字了。

无论铅活字还是铜活字都有,金属活字的关键是墨,古腾堡活字印刷的墨是灯黑和亚麻油,这东西得使用油墨才行,但很明显在他同一时期大明的工匠也解决了这个问题,尤其是铜活字印刷在江浙几乎成为主流。

除了铅活字还有新的排版技术。

依靠着通讯塔,铅活字及新的排版技术,杨庆真正建立起了自己的传媒机器,而这台传媒机器这段时间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渲染这场决斗。在大明挑起一场信仰大讨论,一场关于谁才是真正至高无上的神的大讨论,不仅仅是雅威和昊天上帝,就连佛祖和其他信仰的神灵都被扒出来。

甚至为此还出了通过驿马传递的专刊,系统地对道教体系进行整理。

毕竟道教体系太乱了。

这份专刊明确了昊天上帝作为至高神的存在,其他那些包括上古诸神在内统统是昊天上帝创造出来,管理宇宙万物的。而昊天上帝就是大宇宙的意志,他创造日月星辰世间万物创造宇宙运行的规律。天界是他开辟的另外一处空间,专门给众神居住同时接纳凡间圣贤英雄的。至于什么风霜雨雪这个神灵没兴趣管,众神不会闲得蛋疼天天来刮风下雨的……

总之根据中国古代神话和部分道家思想,完全构建起一个真正明确的神话体系,而且最大限度避开神话对科学的干扰。

神和人不在一个空间。

人间的自然规律那是科学的。

人死了才归神学,没死前他就是科学的,反正谁也不能死而复生对此进行反驳。

同时也对其他宗教体系进行介绍。

当然,这个介绍就很有侧重了。

比如天竺这个佛教发源地早已经没有一个佛祖信徒,甚至连灵鹫山野鹿苑这些佛经中的圣地,都已经沦为荒烟蔓草,那里的人才不知道佛祖什么的呢。

还有天竺人民那些匪夷所思的习俗。

尤其是恒河水……

呕,习惯于清洁干净的江南百姓估计不会想干了这碗恒河水。

再比如雅威信仰的分裂,还有欧洲自己的宗教战争,同时把葡萄牙人信仰的雅威,荷兰人信仰的雅威甚至刚刚被大明百姓知道的英国人信仰的雅威区别何在进行区分,天主教基督教圣公会这些一一扒皮。当然,也少不了赎罪券和中世纪教会黑历史,比如黑死病时候种种奇葩表现,尤其是直到现在还不准洗澡,这一点估计同样会让江南人民瞠目结舌。还有至今依然存在的宗教裁判所和火刑柱,夸张地放血治疗等等,总之在这些专刊的作者笔下,欧洲俨然一个巨大的粪坑。

每天行走巴黎得小心从头顶倒下的屎尿啊!

大明百姓怎能不心惊胆战。

别说是南京了,就是随便一个小村庄的大街上,谁敢倒桶屎尿估计也会引起公愤的啊!

甚至闪米特另外两教都有。

尤其是闪米特三教之间关系,十字军东征的历史,还有包括欧洲的对外殖民史,尤其是对印第安人堪称血腥的杀戮,印加帝国的灭亡等等。

每天一期的专刊,在应天日报整整连载了八期,用半个月时间为大明百姓突击补课了世界史,世界宗教史和外国黑历史,同时也吊足了大明百姓对这场决斗的胃口。话说这不是忠勇侯一个人的决斗,这是大明宗教神话体系和外来宗教神话体系之间的决斗,忠勇侯正在用他那伟岸的身躯为大明竖立起一道坚固城墙,一道阻挡异端邪说入侵大明的城墙。

而这场决斗将是他和异端邪说之间的第一次正面对决。

忠勇侯实在太伟大了。

“忠勇侯!”

“忠勇侯!”

……

无数激动的欢呼声在聚宝门外响起。

不过也有不同声音。

两千多从各地赶来的信徒正在高举着十字架为汤若望助威,他们用英勇来表现他们的抗争,另外还有几个传教士手中捧着经书,在那里带领在教徒诵经。幸亏旁边还有锦衣卫在隔离,阻挡那些试图攻击他们的普通百姓,否则他们这点人会被为忠勇侯助威的百姓踩死的。

就在万众瞩目中决斗者登场。

杨庆穿上了一身朝服。

他的朝服可不是戴个乌纱帽,他得是赤罗青缘的朝服,头上带着七梁冠,原本手中应该拿个笏板,但这一次就不需要了。他就这样笼手胸前缓缓从城墙上出现,伴着城外海啸般的欢呼声在聚宝门上站住,先是挥手向着城外致意,然后再转向右侧。

这时候汤若望也已经登城。

而且不只是他一个,包括毕方济和另外两个传教士也到了,他们全都是黑色白领的教士服。不过毕方济单独穿祭服,汤若望跪在他面前,毕方济捧着圣经在诵经,另外两个传教士捧着圣水和十字架默默低着头。

杨庆无语地看着他们。

外面的大明百姓同样好奇地看着他们。

后者继续他们的弥撒。

第二二零章 狂信徒

“决斗!”

“决斗!”

……

聚宝门外一片海啸般吼声。

一身赤红色的杨庆,头戴造型古朴的七梁冠面带微笑看着对面十丈外的汤若望,就在同时旁边一个锦衣卫捧着托盘走上前,杨庆伸手拿过托盘中的燧发短枪,举起来向着城外观众们示意。

峨冠博带手持燧发枪……

呃,这画风可是有点清奇啊!

汤若望依然在虔诚地祈祷,毕方济用悲悯的目光看着城外那些愚昧的凡人,很显然主的荣光至今无法照耀这片古老的土地,这些愚昧的人们始终无法摆脱他们那些陈腐的思想。不得不说这真是太令人遗憾了,这个庞大的,美丽的,富裕的国度距离主的荣光太远了,不过这正是他们来到这里的意义所在。

“阿门!”

他单手捧着经书说道。

就在同时他另一只手沾了些圣水洒在汤若望头顶。

“阿门!”

后者庄严地说道。

紧接着汤若望站起身,旁边一名传教士递上一把火绳短枪,很显然十五天时间不足以让他去澳门弄一支同样的燧发枪,而他从李自成那里带来的转轮打火枪可靠性不足,反而是古老的火绳枪更可靠。不过这支火绳枪肯定不是普通的,不但使用他能够懂得的所以宗教程序加持,而且偷偷使用了一些如果被宗教裁判所知道会上火刑柱的黑魔法,当然,只要能战胜这个可怕的敌人,他会去向神灵忏悔的。

至于子弹是银的。

而且在大蒜汁里浸泡过,闻着都有一种蒜味了。

不过他不只准备了一种武器。

实际上他们旁边还有整整一箱各式武器,最夸张的还有一柄造型奇特的焰剑,由此可见汤玛法也不是没有战斗力。话说这些传教士可是都很符合汉唐时候的儒生标准,上马砍人下马传道,偶尔还要来个神不渡人我渡人,挥剑斩断异端根。

就像在美洲所做的一样。

“主会赐予你力量!”

毕方济合上经书庄严地说道。

汤若望点了点头,对此他其实心里也没底,毕竟他也知道显圣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倒是弄虚作假的神迹他的确知道不少。

“决斗!”

“决斗!”

……

外面的百姓依然在高喊。

他毅然转身面对了杨庆。

“侯爵阁下,按照规矩您可以先开枪!”

他说道。

“不需要,你先!”

杨庆跃跃欲试地说道。

他先开枪就直接一枪把汤若望打死了,没有了对手那他还怎么装逼?

“谢谢!”

汤若望说道。

紧接着他将火绳点燃,然后打开龙头将火绳夹上,深吸一口气举起这支口径近二十毫米的短枪。城外立刻一片寂静,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中的枪,不远处的大报恩寺塔上那些女人更是心跳加速。

“砰!”

枪声骤然响起。

伴随那枪口的火焰喷射,一枚银制子弹瞬间到了杨庆胸前,然而也就在这同时,他胸前一片五彩的光华凭空出现,带着绚丽的流转,看似虚幻但却如铜墙铁壁般阻挡住了知道。下一刻在无数的惊叫声中,杨庆带着矜持的笑容,低头看着胸前悬浮不动的子弹,不知道为什么,这颗子弹仿佛被空气冻住一样,就凝固在七彩的光华中,他很轻易地伸手摘下了这颗子弹。

然后他笑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汤若望,用中指和食指将这颗子弹轻轻地弹了出去。

“该我了!”

他紧接着说道。

然后他那支燧发枪向前一指,还没等汤若望反应过来,枪口的火焰骤然喷射,然而……

那枪口是指向天空的。

“啊,真意外,居然打偏了!”

杨庆装模作样地说道。

“不过我们可以进行下一轮,你可以再重新选择武器。”

他紧接着说道。

“下一轮!”

“下一轮!”

……

下面一片疯狂地吼声。

汤若望用颤抖的目光看着他,这时候那片光华已经消失,杨庆脸上的笑容在他看来是那么诡异和恐怖,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从旁边的武器箱里拿出一支长枪,以最快速度瞄准杨庆扣动扳机。枪声响起子弹在火光和硝烟中飞出,同样瞬间撞在了杨庆的胸前,然而伴着下面那一片疯狂的吼声,这枚子弹还是在突然出现的七彩光华中冻结。

“该我了!”

杨庆再次把子弹弹到城下说道。

旁边锦衣卫立刻上前,一支燧发长枪递到他手中,而且还是线膛,杨庆都不用两支手,就像那些神剧里一样单手持枪,对着汤若望扣动扳机。

子弹还是在后者头顶飞过。

“啊,又打偏了!”

杨庆说道。

“咱们来第三轮!”

他说道。

“主啊,赐予我力量吧!”

汤若望发疯一样大吼一声,一把抄起旁边的焰剑,双手握剑高举过头顶,以与他年龄不符的速度瞬间蹿到杨庆的跟前,就像个古老的德意志佣兵般用尽全力斩落。那造型诡异的波浪形剑刃径直落在杨庆肩头,然而让汤若望欣喜若狂的是,那七彩的光华没有出现,焰剑的剑身一下子砍进了杨庆的肩膀。但汤若望终究不是真正的战士,他的力量不足以将杨庆直接劈开,而且后者的骨骼和肌肉明显强度异于常人,焰剑在砍断其的肩胛骨后只进去了一个半剑宽,然后就再也无力向下,直接卡在了骨头上。

杨庆肩膀上带着这柄巨大的双手重剑,一动不动地看着汤若望。

汤若望傻了一样看着他。

然后杨庆的右手骤然向前,一下子掐在他脖子上,紧接着手指略微用力,汤若望的双眼立刻失去神采,头颅在他手中歪向一旁,杨庆随手向下一扔,汤若望的死尸坠落城下。

杨庆歪着头看着自己肩膀。

那柄焰剑依然卡在上面,这件霸气的巨剑以如此诡异姿态担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此刻的造型看上去极具视觉冲击力。

“这个神有点不地道啊!”

他轻轻叹息着。

话说他也没想到那七彩光华居然消失了,这个神也未免太不靠谱,带着一肚子腹诽他拿着剑柄硬生生拔了下来,拿在手中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真得很好奇汤若望从哪儿弄来一把这玩意,这个在欧洲都已经不用,基本上变成了纯属装逼的仪仗。

而此刻城外一片死寂。

“毕先生,你知道你们该怎么做了?”

杨庆拿着焰剑说道。

“侯爵阁下,我会带领所有传教士退出大明的。”

毕方济看着他肩膀上那个正在迅速愈合的巨大伤口,带着震撼战战兢兢地说道。

“别口是心非,如果大明的士兵在收复大明其他土地的时候,在这些地方抓到你们的人,那就不会再对你们这么客气了,我会以非法入侵大明领土的罪名处死你们的人,另外代我转告梵蒂冈,以后再有传教士未经允许踏上大明一律处死,此标准适用于所有你们的神灵信徒。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如果你们老老实实待在欧洲,我会和你们保持友谊,但大明的地盘上不行,这里不会欢迎任何试图改变我们信仰的人。这片土地上文明的历史比你们更长远,你们那西汉末年才形成的信仰体系,就不要再拿到这里贻笑大方了。”

杨庆说道。

“侯爵阁下,我会转告的。”

毕方济多少有些黯然地说。

“那就走吧!”

杨庆说道。

这些人没给大明造成危害,反而带来了很多有用的新东西,明末的睁眼开世界就是他们带来,别的不说光那一张坤舆万国图就足以肯定他们的贡献,既然这样就没必要对他们斩尽杀绝。当然,如果他们离开监国控制区又偷偷跑到别的地方传教,那下次抓到就肯定杀了,杨庆可以给他们一次宽容但不会给他们第二次。事实上他们肯定会的,不说北京还有几个传教士,光桂王那里就快成为传教士的大本营了,甚至还在忽悠桂王等人受洗,被他赶走的传教士们肯定会转去两广的。

这时候中国的保教权还在葡萄牙国王手上,而桂王最主要的外部帮助也来自于葡萄牙。

他那里肯定纵容传教士。

还有多尔衮和李自成那里都不会拒绝他们。

当然,这就与杨庆无关了。

毕方济带着那几个传教士最后向他鞠躬然后离开。

“自今日起,本爵向一切胡神信徒发出挑战,一切胡神信徒皆可来此与本爵进行决斗,限一年为限,一年内没有与本爵进行决斗的胡神教派视为自动承认失败。对于失败者我将采取措施或驱逐或限制,当然,决斗失败了的也一样,一年为限,明年的今天大明正式设立隶属锦衣卫的教管司对胡神信徒进行管理,是存是留皆取决于决斗结果。”

伤口已经愈合但杨庆,站在城墙上面对外面的百姓吼道。

外面立刻又是狂热的欢呼。

实际上这时候多数军民都根本没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他们只是在杨庆的神迹刺激得陷入狂热,这时候杨庆说什么就是什么,作为狂信徒他们已经没兴趣分辨杨庆的话的意义。

当然,他们也用不着分辨。

听忠勇侯的就没错!

第二二一章 殖民者养成日记

“让世子见笑了!”

杨庆穿着他那件肩膀上一个血染的大口子的朝服,露着里面完好无损却满是鲜血的肌肤,欢迎了入朝的高丽王世子。

“忠勇侯真乃神人也!”

李淏不自然地说道。

他至今还没从这场大戏的视觉冲击中完全清醒。

实际上他地位要高于杨庆,他是享受亲王待遇的郡王继承人,理论上郡王继承人称长子,但他们家待遇特殊可以称世子,这可是比一个至今还不世袭的侯爵高得多。同样两人的冠服等级也不一样,李淏是绛纱袍红裳加七缝皮弁,这种现代人不熟悉的东西这个时代代表着最高等级,除了皇室和藩王谁也没资格戴,不过皇帝是十二缝,到最低的王世子就七缝了。

当然,如果按照真正的王长子待遇,那他就要和杨庆穿一样戴七梁冠了,现在两人冠服的区别一下子拉开等级的区别。

这个等级至今还是不能逾越的。

冕,通天冠,翼善冠,皮弁冠,梁冠,这些都是有严格等级及场合区分,大明冠冕制度可不是说就跟那些电视剧一样一水纱帽,那只是一种常服的帽子而已。

当然,李淏可不敢认为自己高于杨庆,事实上他是低着头的。

“不值一提,我乃为捍卫华夏信仰而战,自然有天神护佑,不过就是几个异端邪说所惑的蛮夷而已,焉能伤我!”

杨庆笑着说道。

然后两人并肩走向马车。

当他们到达皇宫的时候,坤兴公主早已经提前到达,并且迅速换上了朝服升奉天殿,她将代表她哥哥在这里接见朝鲜国王世子。这座大殿在大量使用了水泥突击抢修后已经完成修缮,虽然达不到原来的辉煌,但结实程度尤胜从前,至于其他各殿也依然在修缮中,根据计划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整个皇宫重要宫殿的修缮就基本上完成。

至于后gong一些无关紧要的连修都没必要修,实际上杨庆正在皇宫內大量拆除这一类建筑。

毕竟现在皇宫也没多少人。

连太监宫女加起来才不足一千常住的,与其留着那些荒屋废宅制造闹鬼的传闻,还不如干脆拆了栽花种树养小动物呢!杨庆计划中这座皇宫以后维持一两千常住人口就行,就那么几个女人哪需要太多人伺候,当然这些肯定都不是他的命令,而是实际上的皇宫之主懿安太后的命令。话说他一个大臣哪有资格管皇宫,但太后的话就必须得听了,哪怕这是太后因为人多眼杂不好控制,妨碍了她和jian夫幽会而下的命令。

高丽王世子的入朝自有一套繁琐的礼仪程序,这个就不用多说了。

入朝之后是献俘。

他还带着几十个建奴俘虏呢,其中还真有一个重要人物,多尔衮派驻汉城的朝鲜巡抚,原本历史上的咱大清明史馆总裁祁充格,剩下那些也是多尔衮派驻朝鲜的官员和将领,都是正牌的八旗,既然这样就必须送到孝陵剐了。

话说这时候孝陵享殿前地面算是彻底被咱大清的血染红了。

这些程序走完就是实际的东西了。

李淏此来的目的很简单,一是希望大明继续增派援军,二是希望提供粮食支援,三是援助一批军火,不是采购,而是请求援助,他们现在真没钱采购了。之前李倧好歹还带着大批积攒的金银珠宝,但现在也已经花完了,朝鲜都白骨露于野了,自然也没法收多少税,尤其是战争破坏造成内部饥荒严重,李倧再继续增加税收非逼得老百姓揭竿而起不可,毕竟他现在就那么点地盘。

“援助是肯定不行。”

杨庆说道。

“忠勇侯,在下代父王和朝鲜百姓恳请朝廷施恩。”

李淏赶紧站起躬身行礼。

“世子快请坐!”

杨庆紧接着又把他按回座位。

“帮你们是肯定要帮,但无偿的援助是不可能的,因为朝廷财政根本没有这份预算,我们现在财政支出都是在年初就做出预算,每年该给军队和各部及其他支出需要多少,都提前算出来由监国批准。按照税收至今无法做到收支平衡,如果要再为援助朝鲜而增加一笔开支,那就只能给老百姓加税,但如今大明也很艰难,毕竟我们也要面对建奴南侵和桂逆叛乱,还有藩镇割据,老百姓头上也没法再加税了。

但咱们可以用另一种办法。”

杨庆说道。

“忠勇侯请明示。”

李淏说道。

“你们可以向银行贷款,然后用贷的金银采购粮食和军火。”

杨庆说道。

“银行?贷款?”

李淏一脸茫然地说。

“是的,我们自己的财政缺口也是用这种方式弥补,帝国银行可以为任何具备还贷能力的人提供贷款,当然必须得有抵押。比如说盐税,如果朝鲜王国以盐税做抵押,从帝国银行贷一百万两不成问题,然后帝国银行派人接管你们的盐业,从每年的盐税中扣除贷款和利息,一直到还清贷款和利息为止。

你们还可以用关税。

也可以用商税。

总之你们的税收都可以拿来作为抵押品,作为大明的属国,只要朝鲜王国还存在,这些税收就都不会取消的,这是最好的抵押品,帝国银行肯定不会拒绝的。

当然,这只是一种方案。

另外还有一种方案。

你们可以出租土地,比如说把沿海某个港口出租给大明的商人,让他们在那里建商号,比如说釜山港就很合适,然后你们可以要求租借者预付十年租金,这样这笔租金也可以用来维持你们的财政。你看,你们并不是没有钱,只是不懂经济而已,只要懂得经济,你们就会发现自己其实就坐在宝山上。”

杨庆说道。

这也算拿朝鲜当小白鼠,锻炼大明的殖民第一代殖民者了。

殖民者嘛!

租借地,贷款控制,把持海关和税收,这些都是必不可少,朝鲜再小那也是块肉啊,每年的盐税,海关税也是不少,一年不够还贷,十年二十年总是够了,反正还不清贷款他们的税收就在帝国银行控制下。甚至帝国银行还可以借机在朝鲜设立分行,吸纳朝鲜有钱人存款,这样到最后经济彻底就被帝国银行控制。此外港口租借也是必不可少,虽然这时候距离抢佐渡岛金山还早了些,但别忘了杨庆已经开始捕鲸了,舟山渔场不是东亚的主要捕鲸场,主要捕鲸场在日本海北部呢!

在釜山港建立基地,然后捕鲸船队乘黑潮北上,在日本海北部捕捞鲸鱼甚至干脆在北海道建立据点。

这时候北海道还没全落入日本的手中,日本只是松前藩在南部建立了几座小城,绝大多数土地还处于阿伊努人的控制下。完全可以在那里建一个小据点,然后一边捕鲸一边给阿伊努人提供点武器,让他们驱逐北海道的倭国人,顺便也来向大明搞个称藩纳贡。

而且可以培养这条线上的水手。

捕个三五年的鲸鱼,估计光捕鲸的船队就能拿下佐渡岛了,

而釜山就是最主要后方基地。

同样这样的租借地也可以用来向朝鲜移民渗透,这场战争让朝鲜的人口锐减,实际上当初的抗倭战争已经让他们锐减一次了,那时候整个汉城才剩下四万户,又经历了建奴前两次入侵,这时候朝鲜半岛正适合于搞人口渗透。通过这些租借地和贷款控制必然出现的雇员涌入,正好向朝鲜商业移民,这些雇员再买点姬妾生个孩子,把原本那些在朝鲜的汉人如明玉珍等人后裔身份明确,估计不出五十年朝鲜就和大明完全一体了。

那时候李家是否还是朝鲜国王已经没什么重要的了。

反正就是个傀儡。

对于这个时代的朝鲜,还是要保持一点宽容的,毕竟他们还没变异成棒子,先逐步从经济军事上控制然后一纸诏书命令他们入朝就行,或者移封由外藩变內藩,在大明给他们划十万亩封地。

当然,李淏不会知道这些。

他不会知道这只是朝鲜王国灭国计划的开端,他只知道忠勇侯的确给他提供了解决难题的办法,什么粮食军火归根结底就是银子,如果能以这种方式获得银子,哪怕需要付出点税收抵押也可以接受。对于李家来说并不在乎这个,朝鲜是他们的,朝鲜的一切都是他们的,他们愿意拿来做什么就做什么。相反如果不获得这笔至关重要的银子,他们就无法再继续战争,那时候不但大半个朝鲜的土地无法夺回,而且还要面对北方那些逆党卷土重来的危险。

哪怕后者得不到多尔衮的帮助了。

但那些在多尔衮扶持下已经成了气候的军阀们,无论在自保还是在野心驱使下都有改朝换代的可能啊!

他们李家是如何起家的?

不就是这样灭高丽取而代之的吗?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忠勇侯,银行能为我们提供多少银两?”

李淏小心翼翼地问。

“那得看你能拿出多少可抵押,若你能拿得出足够抵押,哪怕就是一千万也没问题。”

杨庆笑着说道。

第二二二章 长公主,你要做一个淑女

李淏的智慧终究还是有限……

再说他也没别的选择。

而且这时候他爹已经病重,李倧原本历史上明年死的,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加速了他身体的衰落,那么也就是说很快李淏就要继位并自己面对糜烂的国家。

他的压力也很大啊!

他当然知道帝国银行是杨庆,监国和太后合伙开的,杨庆只不过是在假公济私而已,但这与他无关,他需要的只是银子,而且贷款并不仅仅是获得银子,还是他向这个大明目前实际的统治集团输诚的投名状……

杨庆既然说了他就不能拒绝。

他要是拒绝的话,杨庆肯定就不会再支援朝鲜了,说到底支援朝鲜对大明又没多少实际的好处。

他很爽快地出卖了国家。

他代表他爹以朝鲜王国继承人身份和帝国银行签署协议,以关税和盐税为抵押,贷款两百万两白银,分期三十年,加上利滚利估计要还至少五百万。而且这些银子除了少部分由他带回去支付军饷俸禄之类外,剩下全都在大明用于采购粮食和军火,但朝鲜未来在仁川设立的海关和盐政就由帝国银行派员接管,直到把这些银子扣出来为止。另外釜山港五十年租期出租给杨庆与郑芝龙合伙的北洋公司,但后者预付二十年租金,十万两白银。帝国银行获准在朝鲜开设银行,北洋公司获得朝鲜的探矿开采权,这个也是十万,开采收益六四开,四成给朝鲜国王,两个公司的雇员及其他进入朝鲜的大明商人在朝鲜享有治外法权……

“这是什么?”

郑芝龙疑惑地看着这个新名词。

“就是李家无权处置咱们的人,哪怕咱们的人在朝鲜犯法,他们也没有权力处罚,必须把人移交咱们。”

杨庆说道。

“呃,这就叫治外法权?”

郑芝龙愕然道:“那咱们一直就是如此啊!”

事实上没这么简单。

明初朝鲜对大明那是战战兢兢就跟伺候一头霸王龙般,甚至朱元璋都故意找茬,嫌人家上表写得不好逼朝鲜派世子亲自押送起草表文的大臣到南京谢罪,然后把这个倒霉家伙流放云南。用李成桂自己的话说:帝以兵甲众多,政刑严峻,遂有天下。然以杀戮过当,元勋硕辅多不保全。而乃屡责我小邦,诛求无厌。今又责我以非罪,而胁我以动兵,是何异恐吓小儿哉?

这种情况下朝鲜哪敢为这种小事撩拨朱元璋?

但后期就不好说了。

至少他们自己根据大明律改的法律中有彼国人犯罪,同样依律处置的条文。

不过双方往来除了朝贡以外,也就是陆上的互市,而这种互市是太监主持的,就算有犯罪也是大明自己处置了,而海上岛屿走私是严禁。期间主要是明朝渔船被风吹过去,这种情况朝鲜是以礼相待,甚至朝鲜国王明确命令就是一条狗也得喂好,但后期走私商和倭寇合伙后,就不是这么以礼相待了。别说那些真正登陆杀人放火的假渔民,就是真漂过去的渔民也有被地方官利于以倭寇邀功而杀死的,明朝方面对这种事情也不是很在意,毕竟沿海渔民走私商倭寇合伙也是大明一直头疼的问题。

在隆庆开关以后双方的理论上依然没有固定海上贸易,但实际上朝鲜船到登莱太仓贸易很常见。

但大明商船都是沿海岛屿。

尤其最著名的就是皮岛,毛文龙能在皮岛混下去,就是因为那里是大明与朝鲜的海上贸易中心,登莱转过去的商船把货物运到皮岛,朝鲜商人同样把货物运到皮岛,双方在那里互相贸易,但大明商人进入朝鲜贸易几乎没用,同样也就不存在大明商人在朝鲜犯罪然后被处置的事情。

而杨庆要商业移民渗透的。

那么这个问题就必须得摆在明面上了,他必须先在朝鲜确立大明百姓一等人的地位。

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朝鲜可是有大量汉人后裔,比如明玉珍后代,好像陈友谅的后人同样也被朱元璋扔了过去,这些繁衍至今都家族庞大,可以恢复他们的大明身份,把他们变成朝鲜版香蕉人。这样大明商业雇员算殖民者,朝鲜汉人后裔算香蕉人,顺便吸纳部分朝鲜官宦充当朝奸,一个完美的殖民体系就建立,既然欧洲人证明了这种体系最适合管理驯顺的殖民地,那杨庆为何不拿来套用?

“只是这捕鲸……”

郑芝龙欲言又止。

“南安侯觉得不易?”

杨庆说道。

“着实不易啊!咱们在舟山射杀那几条鲸,就付出一艘船毁的代价,而舟山的鲸都不大,倭国近海的鲸我可是见过,那真是巨鲸如山,就是一艘巡洋舰对上也会被撞沉的。”

郑芝龙一脸凝重地说。

捕鲸的确厚利,那十几条鲸就让北洋公司收获不菲,谁也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还是个宝贝,可问题是这东西的捕捞也太危险,那完全就是在以命相搏,就连他手下那些老海盗,在完成那次捕鲸后都喊着打死不再干。这要是去倭国沿海捕鲸,捕那些大得吓人的巨鲸,那真没人敢去,无非就是个点蜡烛照明而已,不用鲸油也有别的油。

“但如果有龙涎香呢?”

杨庆笑着说。

“龙涎香跟巨鲸有何关系?”

郑芝龙愕然道。

“很简单,那不是龙涎,那就是巨鲸肚子里的,但只有抹香鲸体内才有可能有,而且个头越大的抹香鲸越有可能!”

杨庆说着迅速手绘抹香鲸图递给郑芝龙。

“真得?”

后者瞪大眼睛说道。

“真的。”

杨庆很肯定地回答。

郑芝龙毫不犹豫地拿着抹香鲸画像走了。

“利益使人疯狂啊!”

杨庆感慨道。

是啊,能不疯狂嘛!一千两百两银子一斤啊!黄金才不到两百两,毁几艘船算什么?一斤龙涎香就能造一艘,这东西一块都是几十上百斤,从抹香鲸肚子里掏一块完整的龙涎香都够换一个船队,在这样的利益面前没有谁会不疯狂。

郑芝龙的老海盗们同样如此。

至于不好捕……

那个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把床弩换成火药发射的捕鲸炮而已。

杨庆其实没安多少好心,谁都明白捕鲸的伤亡率很高,但这个时代捕鲸也是回报率最高的生意,美国起家就是靠这个。只要郑芝龙捞到第一块龙涎香,他就会像xi毒一样陷入这个行业,然后把他的老海盗不断投入这个行业,哪怕需要从海军中抽出这些他手下的骨干。毕竟无论海上贸易还是其他,都无法与这个行业的回报率相提并论,那么杨庆就可以不断把自己的亲信送进海军,最后完成对海军的彻底掌握。

至于这些老海盗……

就让他们在与巨鲸的搏击中慢慢凋零吧!

反正北洋公司有他和坤兴公主加起来一半的干股,郑芝龙赚的钱他也有份,他对郑家就是利用来迅速建设海军,同时展开海上贸易,然后用温和手段和锦衣玉食泡软。

时间会解决剩下的。

杨庆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多少有些唏嘘地看着郑芝龙背影,蓦然间伴随着疼痛感,一把小刀戳进了自己胳膊。

他立刻低下头。

“长公主,你要做一个淑女!”

然后他一脸无奈地看着拔出小刀又一脸好奇地看着那伤口愈合的昭仁公主。

后者随即又戳了一下。

“很疼的。”

杨庆说道。

他的确可以快速愈合,但那疼痛感却是不会变的。

现年七岁的大明昭仁长公主,就像个小魔女般拿着带血的小刀,带着科学家的热情,用手指甲戳进那血淋淋的伤口,眼睁睁看着它就那么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愈合,然后把她指甲挤了出来,她很不甘心的用小刀还想戳第三次。

“再胡闹就打pi股了!”

杨庆说道。

“哼!”

傲娇的小萝莉哼了一声。

“我娘让我悄悄跟你说,昨日刑部钱尚书的妾室托了一个內侍,给我娘送了一盒大珍珠。”

她说道。

“妾室,不是夫人吗?”

杨庆笑着说。

“我娘说了一个贱籍,还想跟宫里攀交情,简直不知高低!”

小萝莉学着她娘的语气说道。

杨庆笑了笑然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魔方来,这东西里面是失蜡法铸造的黄铜芯,外面是黄花梨木雕刻的,虽然只是一个三阶魔方,但糊弄小女孩足够,他迅速演示一遍玩法,昭仁的眼睛瞬间瞪大,把小刀一扔直接夺过。

杨庆看着她在那里玩魔方,脸上露出一丝深沉的笑意。

水太凉不负所望啊!

一上台就搞幕后动作了,他倒是很会选择目标,知道后gong是杨庆的后方,而张嫣和坤兴公主已经无可救药了,那么就把拉拢的目标转向宫里剩下一个特殊人物,通过结好袁太妃来布局。可惜他选错了人,袁太妃的确在后gong里不得不屈居于张嫣之下,但这个当初跟着崇祯经历过一系列血淋淋场面的女人,早就已经没有参与政斗的勇气了,更何况她就一个七岁的女儿,卷入政斗求个什么?

水太凉的这笔投资算是白瞎了。

第二二三章 东林群贤的绝杀计划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新建成的阅江楼顶层上,新任大明刑部尚书钱谦益极目浩荡大江,凭栏而立慷慨高歌,为大明江山的前途而愁绪满怀!

话说这座楼还是杨庆修的。

朱元璋修了个烂尾工程,紧接着因为没钱也就作罢,此后朱棣迁都北京就更没人管了,崇祯南渡之后随着局势稳定,在杨庆怂恿下开始想着重修以显示他以后也不会再迁都是决心。他活着时候已经动工,只不过标准要高一些,但他死后杨庆干脆用水泥和铁件迅速堆起来。不要以为铁不能当建材,十九世纪欧洲人连铁路桥都是铁的,而十几万斤水泥和几万斤锻铁,再加上其他木料和砖瓦共同构成了一座七层中式高楼,俯瞰滚滚长江东逝水。

当然,一旦发生战争,这里和下面棱堡式台基,同样也会变成一个重要的防御工事。

但平常是开放的。

随便谁都可以买票登楼游玩。

包括在这里设宴喝酒叫了秦淮名妓歌舞助兴都行,自一个月前正式开放后每天游人如织,掏昂贵的包场费来喝酒装逼的文人雅士们同样络绎不绝,倒是让杨庆赚了不少。

“牧斋兄何必伤怀?”

解学龙拍着他肩膀说道。

他俩其实一样年龄,但钱谦益比他早一届,而且还是探花呢。

“牧斋兄,以后你就会知道,这个杨庆不是那么好对付,此人不但身负妖术,武勇绝伦,而且狡计百出,虽然看似粗鄙不文,但实际上杂学堪称渊博,纵然宋长庚也对其钦佩。咱们此前从利玛窦这些人那里得到的天文地理,在他面前不过是笑话,可以说此人无所不知。

就是圣贤之道他都懂得颇多。

只不过他对圣贤之道嗤之以鼻而已。

这就是个妖孽啊!”

解学龙紧接着感慨道。

他现在倒是无官一身轻,而且作为自己告老的,还第一批享受到了退休金。

钱谦益耗费近万两银子才终于收买的那个内侍,昨天晚上不知道因为何故得罪了懿安太后,被懿安太后下旨直接杖毙了。

这也就意味着袁太妃出卖了他们。

当然,这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这本来就是一次试探,他们猜测的结果中,就有这一种可能,但这却让他们再一次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们实在没招数对付杨庆。这家伙仿佛一道铜墙铁壁般矗立在他们前方,翻不过去,摧毁不了,一切手段都碰得粉身碎骨,话说东林群贤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

“妖孽?我自以凛然正气摧之!”

他们身后一个人说道。

“凛然正气?两次死在承天门外的都不缺凛然正气。”

解学龙说道。

第二次因为踩踏,造成了十几个举人死亡,三百多人受伤,还有二十多个眼睛被熏坏的,和上次冬天冷水浇的那批加起来,士子们的确在承天门外死伤惨重。

“石帆公,那是因为还不够正。”

那人笑着说。

“起田有何策?”

钱谦益意外地说道。

这是他弟子瞿式耜,不过比他起复的要早,这时候是礼部右侍郎。

“恩师,诸位,难道你们忘了咱们还有最正的一招,同样也是最有力的一招?大明何为正?主圣臣贤是为正也,可是这主在哪里?难道一个监国的公主是主?大明的主不在这里,大明的主还在长安呢!”

瞿式耜说道。

“你是说迎回皇帝?”

解学龙愕然道。

的确,没有比这招更绝杀的,杨庆之所以肆无忌惮,就是因为他头顶没有限制,他头顶没有更高的,虽然理论上公主监国,但公主是他的未婚妻,两人正如胶似漆,而且公主也无心朝政,他说什么是什么。虽然还有一个皇太后,但那皇太后早就已经被他在床上睡服了,同样这个奸夫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太妃那个无权干涉朝政,有张嫣在袁太妃始终就是个低一等的,她又不是太后,张嫣一句话把她扔进冷宫她都得接受,而张嫣和坤兴公主的地位确保了杨庆可以为所欲为。

但有皇帝就不一样了。

只要皇帝来南京,那么无论张嫣还是坤兴公主统统一边去。

包括杨庆。

除非杨庆敢造反。

否则他终究是个臣子,皇帝的旨意他必须接受,而皇帝肯定不是坤兴公主对他言听计从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诸位,目前我们有别的选择吗?

如今除了三个山地军,其他十四个军都已经整编完成,杨庆手握着三十万虎狼之师,当初不过四个军再加上李自成的十万人就已经把多铎击败,此时这三十万大军可比当初更强。那杨庆不过是被咱们拖住,再加上他也暂时没有北伐之心,故此才拖延至今还没动手,但这时候南直隶和浙江卫所改革和田产清查都快完成,估计最多明年他就该北伐了。

他如今就已经横行无忌,若他北伐成功那这天下还有谁能制住?

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瞿式耜说道。

那些大臣们一片沉默。

的确,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杨庆现在已经具备北伐能力,之所以不动不过是为了确保卫所改革的完成,这时候整个南直隶和浙江各地都在展开大规模田产清查,杨庆必须确保那些士绅不敢闹事。而他不需要等全国完成,湖广和江北因为之前战乱,大量移民本来就是皇庄化,这些地方事实上已经完成布局。江西因为抄了两王,皇庄也已经成了气候,至少鄱阳湖一带已经被他控制,剩下如果再把江浙的皇庄全部完成,那江南士绅想翻身可就真得难如登天了。

武力上干不过。

基层被他用皇庄切割得支离破碎。

尤其是报纸和通讯塔又让他连舆论权都开始控制。

经济上银行已经开始发挥威力。

江南士绅拿什么和他斗?

士子闹事?承天门外水龙和五城兵马司的du气弹等着他们。鼓动牺牲品造反?都不用出军队,皇庄民兵就镇压了!用外敌制约?外敌都打不过杨庆,至少桂王和多尔衮担负不起这个重任。至于李自成那个土匪都已经在关中玩均田了,完全恢复唐朝的府兵永业田制度,这个土匪还不如杨庆呢!剩下还有张献忠倒是令人惊喜得在圣明的道路上前进,他在四川依旧维持旧的土地制度,越来越受四川士绅拥戴,但他的实力根本连自保都是靠着杨庆支持。

否则他早被李自成灭了。

至于金声桓这样的小军阀就不值一提了。

诺大的天下,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对付杨庆的势力,除非就像瞿式耜说的,把皇帝从长安弄来,虽然东林群贤不知道这个皇帝的套路,但有一点是知道的,就是这个已经成年的皇帝肯定不会容忍一个杨庆这样的权臣。

那么就可以从中操作了。

但问题是……

“那李自成会放人吗?”

张国维说道。

是啊,那李自成会放人吗?虽然龙兴天子对他来说就是个摆设,而且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但问题是这个摆设可以给他换来每年一百万石粮食啊!李自成又不傻,他要把龙兴天子送回来,杨庆是不会再给他一粒粮食的,而且他那个大明晋王的头衔也肯定撤掉,甚至被他事实上囚禁了三年的龙兴天子还会报仇的。

李自成才不会那么傻呢!

“诸位似乎忘了一件事,杨庆若北伐灭多尔衮,那么下一个是谁?桂王还是李自成?”

瞿式耜说道。

的确,大明目前格局对李自成有利。

但杨庆若灭多尔衮,那么肯定会接着收拾其他割据势力,李自成是最有可能的,因为李自成也在发展,他的府兵化几乎就是复制杨庆的民兵,而且通过推广地瓜,也已经开始解决关中的粮食供应。现在杨庆需要面对多尔衮和桂王的前后夹击,当然要和李自成保持着友好,但他北伐成功灭多尔衮后,还会容忍李自成割据西北吗?

肯定不会的。

没有一个坐拥江南夺取河北后的统治者,会停止脚步不向西的,那时候三十万明军越太行山秦岭,泰山压顶之势西进,就像原本历史上拿下大都的徐达一样。

而李自成是想做下一个李思齐还是张良弼?

“你们看,我们和李自成也是盟友。”

瞿式耜笑着说道。

“那得有个人去联络啊!”

钱谦益说道。

“恩师别忘了,龚鼎孳还在长安呢!”

瞿式耜说道。

群贤们立刻就笑了。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笑声正传入墙壁上一个隐藏的喇叭口里,然后通过埋在墙壁水泥下的铜管一直传到最底层的地下室里,这个地下室无人知晓,就连进入都是走一条密道。那里一个锦衣卫正把耳朵贴在铜管末端的喇叭口上,同时不断在桌上的本子上记录他们的谈话内容。而在这个人身旁,还有六个同伴同样贴在六个喇叭口上,这些喇叭口上的铜管则分别通往阅江楼的另外六层,整个阅江楼上所有人的谈话都在被他们筛选并记录。

第二二四 岂能行此不臣之事

大手笔啊!

话说杨庆还真没想到能在阅江楼获得如此重大收获。

那里只能说是一个脑洞而已。

他知道这个时代的名士们一般都好这一口,都喜欢来个登高远望,置酒高会什么的,于是他索性给修了这样一个场所然后装上监控,铜管就足够了,二十世纪初都还有战舰上用这个通话呢!但没想到东林群贤们连这样的计划都敢在那里讨论,不得不说他们实在是太缺乏保密意识了。

当然,主要是他们太不懂科学了。

至于他们的迎驾计划……

这是必然的。

东林群贤们除了这一招,也的确没有其他手段了,他们借五君子事件在湘赣山区和福建浙南一带进行的宣传至今没见效果,那些远离南京的士绅们的确不知道忠勇侯的可怕,但问题是他们也都不傻,他们就算造反也没多大奔头啊!上次赣南事变在两个军的明军到达后就迅速平息,包括向北进攻的桂军也迅速撤退,然后闹事的士绅和地方官很快就被拎出来当众打靶。而皇庄化的好处宣传开之后旧军户们欢呼雀跃,甚至还有佃户主动跑出来检举揭发侵占官田的。

而那是赣南。

那里至少还靠着前线,闹起来可以得到桂王支援,成功了可以加入桂王的地盘。

但这些不靠前线的造反能怎样?

割据几个县当军阀?真把几十万明军当摆设?更何况还有那些没有侵占官田的,事实上侵占官田的士绅数量并不多,毕竟要侵占首先得有这个条件,没权没势的普通地主肯定没资格,家乡没有卫所的也占不着。而且侵占卫所田产的士绅地盘上还有大量心里长草的佃户们,宣城的事情可是前车之鉴,再说造反可是要冒杀头危险的,这时候明军的战斗力可不是过去,连建奴都被暴打的,那些士绅自认还没有超过建奴的战斗力。

说到底这些家伙也是一盘散沙。

就他们还能齐心协力?

那简直笑话!

东林群贤聪明,那些偏远士绅们也不是傻子。

内部找不到傻子可忽悠,而外援又不给力,剩下东林群贤也只能这样了,尽管他们也不想要个皇帝,没有皇帝的日子真得很逍遥,但这时候顾不上管以后了。

“这些狗东西真该死!”

张嫣恨恨地说。

真要迎回皇帝她还玩个屁,话说如今她的日子可是比当年她老公在的时候还快活,天启可给不了她杨庆给她的,更何况那时候还得和客氏还有魏忠贤玩宫斗,现在后gong就她一个人说了算。

但龙兴皇帝一回来就完蛋了。

她老老实实修道吧!

“你就不会安排锦衣卫,去长安把这个祸端解决了?”

她不满地说。

“那可是你侄子啊!”

杨庆愕然道。

“呸,你现在还有脸说这话?”

张嫣狠狠地把他的身子一夹说道。

“别胡说,我受先帝知遇之恩,当肝脑涂地以报先帝之恩,岂能行此不臣之事!”

杨庆一边动着一边说道。

“哼!无胆匪类!”

张嫣鄙视地说。

紧接着她就发出一连串身体內某个器官被摧残的惨叫,缓过一口气后毫不客气地下口反击,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展开一场激烈厮杀,看得旁边侍女一个个心惊肉跳,不过最后还是张嫣沦为失败者,毕竟双方战斗力差距太大。

“这只是个计划,就连付诸行动都还没开始呢!就算付诸行动还得看李自成的选择,现在你急什么?难道你觉得我会让他们成功吗?”

杨庆站起来说道。

那些侍女赶紧给他穿衣服。

张嫣抓起个枕头直接砸他背上。

忠勇侯就这样结束了他给懿安太后的施针过程,然后神清气爽地走出张嫣居住的西宫,紧接着又到了坤兴公主居住的坤宁宫。她原本也是住在这里,当监国后也没改,至于乾清宫至今空着,而袁太妃也搬到西宫,东宫同样至今空着,话说这时候的皇宫还是很冷清,总共就这么四个女人算是主人,剩下还有几个随崇祯而来是低等妃嫔那个可以无视。

不过今天昭仁公主在她姐姐那里玩得很开心,杨庆也就没机会再温存一下了,只好离开皇宫返回他自己的侯爵府。

夜幕下南京依然繁华。

尤其是越来越多的夏日娱乐活动将大量闲人吸引出家门,聚集在一个个露天戏台,说书场,报亭,杂耍处等等,吃着烤地瓜煮玉米磕着瓜子花生渡过残留的暑热,同样在这样的夜晚所有商铺几乎都照常营业,一盏盏照明的灯笼和作为广告标志的灯箱挂遍街道,甚至约会的年轻男女都已经随处可见……

话说这可是心学时代。

扒灰公的理学在明朝后期实际上已经没落,如果不是咱大清又把它扶起来,它基本上也就变非主流了,而儒学皮思想启蒙骨的所谓心学才是主流,想想李贽这些人讲学时候,那些涌去听讲的女人,就知道这个时代江南的民风。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至少江南是不存在这种事情的。

看看那些明朝流行的和戏曲就知道了。

杨庆的马车在石板的长街上缓慢行驶着,两旁不时有好奇的目光,不过这时候这种马车越来越多,甚至比他这辆更华丽的都不稀罕,他已经无法引起更多关注。话说郑芝龙甚至从印度买了两匹马瓦里马来拉车,他那样的才算是招摇,那个相当于劳斯莱斯,杨庆这种蒙古马拉车的顶多也就算是辆国产宝马。

车里的杨庆透窗帘缝隙看着外面夜色一脸纠结。

他已经不敢保证李自成会不会和东林党一起坑他了,说到底目前他和李自成之间的和平,只是因为他要面对多尔衮和桂王的南北夹击,所以李自成可以悠然地在关中种地瓜。一旦他解决了多尔衮,不可能还容忍自己西边保留一个能够威胁自己的势力存在,但李自成地盘小人口少,无论怎么发展都不足以在实力上和他对抗。

吃地瓜的确饿不死。

但吃地瓜是肯定吃不出一个强大帝国来的。

那么李自成也需要多尔衮存在。

只有多尔衮在北方牵制住杨庆他才能在关中高枕无忧,然后用时间来发展,这一点上他和东林党算是一致的。

那么他会不会送回朱慈烺呢?

朱慈烺回南京后,大明内部肯定要内斗,皇帝与权臣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尤其是还有东林党在一旁煽风点火,那么这边一旦斗起来,李自成就可以获得更多发展时间了。

至于一百万石粮的问题好解决。

李自成只是在地瓜完成推广前必须得要外界的粮食,一旦地瓜推广完成,他那里就可以自给自足了,这时候关中和山西又不是过去那样人口众多,连一半人口都不到呢,而且他还有畜牧业补充,干旱的西北种粮不行养羊却是足够的。

更何况他还可以找张献忠买粮。

他现在已经在买了。

张献忠在四川经营得不错,主要是他不折腾,而且还帮着四川士绅迅速解决了摇黄等部,成都平原只要恢复和平,粮食多余是必然的。为了缓和与李自成的关系,四川的余粮和盐多数都通过栈道运输到关中。杨庆这边不要四川的税收,张献忠在四川收的税除了满足本地军政系统的消耗外也就是给贵州和云南各一部分,四川税收补云南和贵州这是惯例。剩下就是杨庆在四川移民建立皇庄的租粮这个与张献忠无关,这样张献忠手中余粮就比较多了。

而他同样欢迎限制杨庆。

事实上这时候所有的势力也都欢迎这一点。

如果他们串通好了,是完全可以把朱慈烺送回来,然后让他这个已经成年的正牌皇帝和杨庆这个权臣展开内斗的,无论内斗结局如何,他们都争取到了更多发展的时间。

那么杨庆该如何呢?

真像张嫣说的干脆派锦衣卫去把朱慈烺做了?

反正可以推给李自成。

但是……

杨庆忧郁地叹了口气。

好歹那也是自己的大舅哥啊!

“玛的,赌一把!”

杨侯爷干脆掏出一枚银币来。

“既然这个世界上有神灵,而且神灵还庇佑着我,那就让神灵来决定好了,有龙一面就随他去,有字那面就派人去把他做了!”

这家伙恶狠狠地说。

好吧,这也是解决办法。

紧接着他把这枚银币抛起来。

下一刻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银币瞬间被一团光华笼罩,然后以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旋转,就像一枚子弹般击碎了马车的玻璃,恍如一道萤火流星般飞向外面的夜色……

杨庆欲哭无泪地惊叫一声。

他就知道头顶上这个神灵明显不是个靠谱的货色。

好在他反应也够快。

就在银币飞出的瞬间他也扑了出去,伴着马车木板的四分五裂,他一下子到了车外,还没等他落地,就听见身后骤然传来疯狂的吼声。这吼声的内容是那么熟悉,但却又那么的遥远,杨庆的右脚着地瞬间就再一次全力弹起,然后追着那点坠落的萤火扑了过去。

他身后是天崩地裂的爆炸声……

第二二五章 锦衣卫VS军机处

爆炸的气浪撞击中,杨庆一下子拍在了对面的墙壁上,然后紧接着又被弹回来摔在地上,身上同样也多了一道道被碎木和碎石打出的伤口,不过诡异的是那枚已经落地的银币却在硝烟的怒涛中岿然不动,就像镶嵌在铺路的石板中一样贴着他的鼻尖闪闪发亮……

龙面朝上。

“玛的,你想玩我吗?”

杨庆在无数惊恐尖叫中悲愤怒吼道。

那枚银币瞬间如水银般流淌开转眼变成了三个银字,看着这三个字,杨庆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恨恨地抬脚搓去了神谕,然后看着原本自己的马车位置。

那马车已经没了。

倒是马车的碎片在四周散落,驾车的马被炸得同样支离破碎,一个血淋淋的马头就在他身旁,一侧护卫他的家奴就剩一条腿,前后的家奴同样血淋淋倒在铺路的石板上,周围还有十几个倒霉的平民死伤,而前后那些原本悠闲消暑的百姓们惊恐地四散奔逃……

“这场面真熟悉啊!”

他由衷地感慨道。

就在同时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匆忙赶到,带队军官一看是杨庆吓得赶紧行礼。

“传我命令,京师戒严!”

杨庆背着手阴森森地说道。

那军官毫不犹豫地拿起挂在胸前的哨子吹响,紧接着他身后那些士兵迅速开始驱赶已经恢复冷静的行人各回各家,杨庆就那么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很快鼓楼上宵禁的鼓声就开始响起。与此同时更多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军官赶到现场然后带着杨庆命令离开,再接着是驻训南京城内的第十五军统制和各旅指挥使,然后他们同样带着忠勇侯的命令离开。这个军的一队队士兵出现在开始宵禁的街道上,全副武装地驱赶那些闲人回家,就这样锦衣卫加五城兵马司再加十五军总共近四万人开始了全城大搜捕。

夜晚的南京城瞬间一片恐慌气氛。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

这座城市已经在和平的气氛中渡过了两百多年,两百多年没直面战火,哪怕之前顺军南下也仅仅是制造些恐慌流言而已,实际上顺军连**都没过,南京百姓是看不到战火的。

但现在却是让这座城市的居民两百多年来第一次直面战火。

虽然仅仅是一次爆炸。

人群中一个身上捆着至少二十斤火药的家伙,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确定了忠勇侯的马车,然后借着街道上行人众多的掩护,突然间撞向了忠勇侯的马车并引爆了火药。好在忠勇侯反应敏捷,在他撞上前就从车里跳了出去,当然,人们相信他就是不跳出去也不会伤到,总之最终除了袭击者外,只是造成了四名家奴和四名行人死亡,另外还有十几人受伤

这是建奴的刺客。

肯定是建奴刺客,不会有别的什么人了,毕竟这是八旗神军最出名战术。

“玛的,这是谁干的?”

南京城内一处杂货铺的二楼,咱大清刚刚成立不久的军机处行走,原本历史上三藩时候被耿精忠囚禁而死的福建总督范承谟,站在窗帘后看着外面迅速走过的一队山地军士兵恨恨地说道。

他是范文程的次子。

而军机处就是多尔衮仿效锦衣卫成立的特务机构,毕竟这些年锦衣卫风头正盛,尤其是神不知鬼不觉把孙之獬弄出北京的传奇,更是让各方势力都看到了特务机构的好处。包括那些文臣也支持,他们可是天天提心吊胆就怕被锦衣卫给行刑了,在这之前已经有包括山东巡抚王鳌永在内多名高官被锦衣卫处决,后者甚至连家都被放火烧了,几乎算得上被灭门。那些在缺席审判的处决名单上的大清栋梁们正度日如年,如果能以军机处的反击,逼迫杨庆收敛也是一件好事,他们不指望暗杀能弄死杨庆,只要以暗杀对暗杀逼迫杨庆停止处决就行。

而这个新成立的军机处基本上都是一帮范承谟这样,与杨庆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

但这次真不是他们干的。

“可惜没炸死那妖人!”

他旁边范三拔恨恨地说道。

他是范永斗的儿子,范承谟这样的人不熟悉南京,必须得有一个熟悉南京而且懂商业的才能得到完美的伪装,范三拔就成了最合适人选,顺便也真得搞一些商业活动。

他倒是和杨庆没杀父之仇。

他爹在范家在介休的满门都被刘宗敏杀光后,又气又恨这几年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但在把商团交出后,仍旧被多尔衮抬籍成了正黄旗,实际上为咱大清掌管长芦盐务,毕竟范家之前就是长芦盐的主要盐商,做了真正咱大清的人后也就可以更好的为主子们服务了。其他那些饱受刘宗敏荼毒的晋商残余,基本上也都是这个结果,咱大清对他们的过去还是很肯定的,他们统统得到了纳入旗籍的奖励并直属于内务府,在经济战线上继续为咱大清效力。

“他们……”

范承谟还没说完,外面一队锦衣卫的身影出现。

他两人赶紧停止交谈。

紧接着这队锦衣卫牵着狗走到了他们的楼下,开始敲这座小楼旁边的院门,院子里一名充当伙计的手下立刻抬起头看着范承谟,范承谟点了点头,那伙计走过去打开门,十几名锦衣卫牵着狗走进来。

“几位爷有何公干?”

范三拔上前卑躬屈膝地说。

“你口音不是本地的吧?”

带队的锦衣卫小旗看了看后面同样一脸谦卑的范承谟,然后盯着范三拔说道。

“小的是秦藩的商人,在南京设号收货的,小的这里有秦藩的路引。”

范三拔赶紧把路引递上。

李自成和杨庆之间往来贸易的商人都有这个,他那边开路引,到大明这边各处税关盖章以示完税,同样这边发的路引在李自成那边各处税关也盖章完税,有这个就可以证明其合法身份,同样也便于收税,没有完税证明下一站就扣押,不过李自成那边对商人身份的检验并不是很严格,想弄到路引很容易,剩下只要沿着商路走一趟就可以了。

范承谟他们就是这样过来的。

那锦衣卫接过路引,不动声色地把底下的钞票收起来。

这时候钞票已经开始使用。

但不是空头宝钞,而是标准的金属货币本位,可以到帝国银行自由兑换,商人们已经越来越喜欢这个,毕竟帝国银行的身份摆在那儿,钱庄可能垮台,而帝国银行只要忠勇侯不死是不会垮台的,就连一些政府性的支付也开始使用这个。

“打开仓库!”

那锦衣卫小旗说道。

他的态度已经好了许多,但检查是必须检查的。

范三拔赶紧指挥伙计打开了仓库的大门,里面是堆积的各种货物,主要仍旧是丝绸和茶叶,李自成控制着向西的陆上贸易,中亚乃至俄国的贸易线都是他那里的商人在跑,这些货物都是合法的,那名收了钱的锦衣卫也没太苛刻,就是指挥手下随便检查了几件。

“爷,小的都是正经商人!”

范三拔陪着笑脸说道。

那锦衣卫小旗淡然地看着打开一包茶砖的手下。

但就在这时候,他们一直牵着的狗突然叫起来,那小旗眉头一皱,立刻朝牵狗的部下示意,后者牵着狗迅速凑上前,那狗却没有奔茶叶,而是直接冲到了茶垛底下,用力将头拱向茶袋间的空隙。

“搬开!”

那小旗说道。

“爷,都是些茶叶!”

范三拔说道。

然后他示意伙计把茶袋搬开,把底下的茶袋露出来,那狗立刻找到了它的目标,扑在其中一袋茶叶上狂吠,一名锦衣卫直接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个码放的茶砖,那狗叫得更狠,锦衣卫拿出一个茶砖打碎但没有发现异常,然后他又拿起第二个。

“爷,真得都是茶叶,这都是要运到罗刹国的,小的走几万里就是赚点血汗钱,打碎了就不值钱了。”

范三拔哀求着。

说着他悄悄又塞了几张钞票给那个小旗。

那小旗接过钞票。

那些锦衣卫都看着他,而那狗依然在狂吠,范三拔犹犹豫豫地又掏出了几张钞票,这一次那小旗却没接,他站在那里看着这个竖起的麻袋,里面可以看到一个个码放的茶砖形状……

“真得只是些茶叶。”

范三拔将钞票塞进他手中陪着笑脸说道。

突然间那小旗推开他走到了那袋茶叶边,伸手出去猛然向上一提,旁边一名锦衣卫立刻给他抬上肩,他以一种很标准同样也是范三拔很眼熟的动作向上一直腰,然后紧接着往地上一放。下一刻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拔出了腰间配刀,一刀划开了麻袋,里面的茶砖全撒落出来,甚至被他的刀砍断了好几个,而其中两个被斩断的茶砖赫然是中空的,里面黑色的火药向外不断流淌。

“我在运河上搬了十几年茶砖,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样一袋茶砖该有多么沉吗?”

那锦衣卫小旗转身狞笑着说道。

“动手!”

下一刻范承谟没有丝毫犹豫地大吼一声。

第二二六章 炸出来的惊天大案

动手?

动手有个屁用啊!

范承谟这话刚说完,一支弩箭就钉在了他肚子上。

“杀出去!”

范三拔紧接着大吼一声。

然后他凶猛地撞向那小旗,后者一脸淡然地看着他,下一刻一支弩箭同样扎进他肚子。而就在同时,那些乔装成伙计的军机处特工们,也各自扑向自己最近的锦衣卫,但迎接他们的还是一连串弩箭……

手弩是锦衣卫制式装备。

这种皇庄女人射兔子,顺便紧急情况下自卫的东西射程不行,破甲能力悲剧,也就能对付一下无防护的目标,但就是有一个好处,那射速足够快。一个训练有素的弩手最快一分钟能射三发,就军机处这些初级版特工仓促间连个盾牌都没有,面对一排十名锦衣卫弩手那还不就是被当兔子射?

“还敢跟锦衣卫动手?”

那小旗踩着范三拔的肚子狞笑道。

“搜!”

他向凑过来的手下说道。

范三拔在他脚下紧接着发出了惨叫。

搜索的结果惊呆了他和手下的锦衣卫们,半小时后同样惊呆了匆忙赶来的锦衣卫北镇抚使杨勇。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一桶桶火药,一脸忧伤地问被拖到身旁的范承谟,表情恍如被绿了的翻译官看着从自己老婆身上爬下来的太君。而范承谟就像受刑不屈的勇士一样睁开被打肿的双眼,然后发出一声鄙夷的冷笑,同时吐出了一口带血的浓痰。

“把他送回北衙,让兄弟们好好伺候着!”

杨勇挥手说道。

紧接着范承谟被拖走。

然后范三拔被拖过来。

“你告诉我,我保证不杀了你!”

杨勇诚恳地说。

后者低着头默然。

“再拖一个!”

杨勇很干脆地说道。

一个伙计被拖过来,一直拖到了范三拔面前,一名锦衣卫抓住范三拔的头发,他的头发和范承谟不同,后者是剃发多年的,不得不带着假发掩盖,但范三拔为了南下,在抬籍后也没有剃发,这是他被区别对待的重要原因。他被按着一直低头到和那名受伤伙计的脸相距不足半尺距离,然后杨勇拿着一个小匕首,毫不犹豫地割断了那伙计的咽喉。后者瞪大痛苦的双眼看着被扒开眼皮的范三拔,嘴里不停涌着鲜血发出奇怪的声音,那手就像快溺死的人一样抓住他的衣服死死盯着他。

范三拔颤抖着看着他。

那伙计就这样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在抽搐中咽了气。

“拖走,再来一个!”

杨勇说道。

这个军机处精心挑选的勇士的死尸被拖走,然后第二个受伤的勇士拖过来,还是和刚才一样在范三拔不足半尺外被杨勇切断咽喉。杨勇和范三拔同样也相距不足半尺,就像个好奇地小朋友般带着笑容和浑身哆嗦的后者一同欣赏死亡,顺便还发出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评论。

范三拔的颤抖越来越剧烈。

“有点意思!”

杨勇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已经冒冷汗的范三拔。

“那就再来一个!”

他挽起袖子举着滴血的匕首说道。

范三拔最终撑过了第四个,但就在第五个勇士死死抓住他衣服,张开鲜血如泉涌的嘴,用漏风的声带向他发出诡异的声音后,他终于崩溃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

“我招,我什么都招!”

他发疯一样尖叫着。

“就这点心理素质还学锦衣卫呢!”

杨勇鄙视地说。

“你们这手笔可是够大的。”

紧接着他站起身看着面前一共十桶从那些茶砖里面倒出的火药,每桶五十斤,一共五百斤火药,密排在因为不敢点火,只能拖到院子里的惨白月光中,不仅仅是他,周围所有锦衣卫都在冒冷汗。同样闻讯赶来的五城兵马使冷汗冒得格外厉害,五百斤火药就这样通过他掌控的城门被神不知鬼不觉的运进了南京,这些火药是干什么的,哪怕不用范三拔招供他们也能猜得出来。

“这是要请我坐土飞机啊!”

杨庆惊悚地说。

他真没想到滚滚居然也开始玩特种作战了。

而且还玩得这么漂亮。

范承谟等人原本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他们借助商人身份掩护,把整整五百斤火药运到了南京城内,并且在他的侯爵府外不远处还买下了一个小院……

他日常需要经过这个小院外。

他们计划在这个小院內挖掘一条地道直通外面的街道下方,到时候把这五百斤火药全堆里面,然后等他经过时候预先制造事端阻挡住他,紧接着由一名死士在里面引爆。这五百斤火药的威力足够了,事实上这种埋设引爆就是炸城墙都够了,他不是能快速恢复吗?直接炸成渣渣看他如何恢复!他不是能原地重启吗?炸得都找不到一块碎肉了看他还如何重启……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令人惊艳。

话说杨庆也不知道自己被五百斤火药炸得尸骨无存后,头顶那个神仙究竟还能不能真让他原地重启。

估计是够呛。

之前那场爆炸可是提前把他引走的。

也就是说这个神仙不一定真有让他以渣渣状态复原的能力,那二十斤爆炸时候他的七彩护体祥光也没出现,估计就算出现了也挡不住,而五百斤火药的威力比之前那二十强得太多,所以更不可能挡住。总之滚滚的这些手下们差一点就可以让他变渣渣了,然而倒霉的是,有人和他们想的一样,而且比他们提前动手了。结果不但没炸死杨庆反而导致了一场大搜捕,最终把滚滚的这个完美计划给炸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悲剧……

“侯爷,属下失职,请侯爷赐罪!”

五城兵马使低着头说道。

“罪是肯定要罪的,你先回去忙你的去吧,务必要把南京来一场彻彻底底的检查,我可不想再听到第二次爆炸了,如果再有第二次爆炸,那你就自裁谢罪吧!还有,戒严令在你们的搜查完成前不必解除。”

杨庆说道。

戒严令相当于军管令。

戒严令不解除,南京城就始终在军管中,就算还有隐藏的刺客同党也跑不出这座城市范围,剩下只是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把他们翻出来,虽然南京城很大,但四万多全副武装的士兵想翻遍也不会太难。不得不说这件事还是太大意了,很显然他的手下这些人随着形势稳定尤其是外部的威胁越来越远,明显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尽职尽责。虽然火药运进城的手段颇为高明,但没检查出来仍旧很大程度上是各门的检验不足,要知道他们那里都有专门训练的警犬,哪怕这些细犬比不上专门培育的警犬,嗅火药这种东西还是足够的。

很显然以后得多给他们点压力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之前那场爆炸与军机处无关,那又会是谁干的呢?

东林群贤?

东林群贤肯定和神民没有关系。

桂王?

桂王那里同样如此。

李自成?

他正在和后者进行战争。

李自成在稳定住关中后,已经开始向西收复河西走廊,他的骑兵正在对所有不肯臣服他的势力展开凶残杀戮,骑兵加西班牙方阵再加上各类火炮让顺军横扫陇右。这时候他已经完成对肃州卫的控制,甚至向西海一带扩张,控制高原的和硕特部首领顾实汗不得不率领卫拉特各部以向大明或者说他称臣,来换取顺军不出嘉峪关。

原本他们是向咱大清称臣的。

而且多尔衮正在联络他们试图让他们从西边向东进攻,但很显然以顾实汗为盟主的卫拉特各部也不傻。

他们没必要招惹李自成。

尤其是还李自成控制着西北的商路,卫拉特各部可是都靠着他来提供东方的物资。但尽管卫拉特各部选择了和李自成维持友好,那些被八旗神军制度鼓舞起来的家伙却依然不断制造麻烦,现在顺军主要就是和他们的各种叛乱进行战斗,他们是不会为李自成所用的。

那么杨庆就真想不出还有哪个势力能动用他们来对付自己了。

“这敌人太多就是麻烦!”

他坐在办公桌后感慨道。

就在同时一个温暖的身体贴在了他的后背,杨侯爷拉着肩膀上多出的胳膊,一下子把圆圆拉过来,后者很懂事地坐进他怀里,然后很不老实地活动一下,杨庆无语地拍了她的脑袋一把。紧接着身后一声冷哼,杨侯爷回过头,寇白门和李香君都站在他背后呢,话说杨侯爷遇刺,她们当然要赶紧过来的。杨庆伸手又把寇白门拉过来,圆圆很不满地挪到他右腿,把左腿分给了寇白门,但剩下李香君没位置了。

当然,她没这两人这样不知羞耻。

再说她属于被霸占的。

她对杨庆一向保持距离,只有在这个恶棍发泄shouyu时候才不得不与之周旋……

杨庆瞪了她一眼。

寇白门拽了她一把,李香君那柔弱的身体不得不走到她们中间,然后在杨庆威严的目光中坐下。她们四个人堆在一张椅子上,那椅子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紧接着那吱嘎就不再停下了……

第二二七章 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漏过一个

刺客的身份第二天就查明,只不过有点让杨庆意外……

“乌撒人?”

杨侯爷愕然道。

刺客炸得尸骨无存了,的确没什么证据可查,但他动手之前在附近买过煮玉米,小贩和他说过话但却不懂他说什么,这样可以证明了他是外地人,排除小贩能懂的各地方言后,锦衣卫把能找到的剩下各地方言的人找来挨个对,最终确定了刺客的属籍。

云南。

而且是云贵交界。

剩下就简单了,锦衣卫对南京所有来自这一带的客商进行排查。

最终找到了他们要的。

根据一处旅店掌柜检举,几个乌撒来的客商行踪诡秘,其中一名伙计自昨晚起就没再露面,剩下的今天原准备要离开,但却因为戒严令不得不回来。紧接着锦衣卫对他们留在旅店的货物进行检查,同样检查出了残留的火药粉末,不过这一次倒不是五城兵马司在城门的检查太粗糙,因为火药是藏在胡椒里的,那些细犬很难嗅出来。

剩下就是锦衣卫守株待兔,一举将五名返回旅店的疑犯拿下了。

“乌撒,哼!”

杨庆冷笑一声。

他已经明白是谁的人了。

乌撒就是现代的威宁,整个明朝期间一直在云贵川三省飘荡,而且那里是军屯,征云南时候留驻的,在云南投降改编的,后期派驻的,绝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世袭军户。原本就是一个乌撒卫,只不过已经改乌撒军民府,崇祯十六年隶属四川,但杨庆和张献忠以长江金沙江划界后,这些切出来的部分就近划给云贵,乌撒府改隶云南布政使司。

这是云贵那些旧卫所将领对他的卫所改革的抵抗。

沐天波有没有份很难说。

但估计是有份的,这也很正常,云贵两地卫所数量众多,那些汉民多数都是军户,但实际上多数官田都被这些世袭的将领们给瓜分,然后军户都变成他们的农nu,可以说他们的一切都是依靠剥削这些军户,他们和江浙还不一样,江浙是民户远多于军户,但云贵是军户多于民户。

那卫所改革就不是触动部分人的利益了,而是触动所有人利益。

江浙卫所将领的确不敢反抗。

他们自己是个什么德性自己都很清楚,就他们那点武力值,别说是新军了,就是过去沿淮那些乌合之众都能暴打他们,而且杨庆也都给了他们足够补偿,就算要失去对卫所军户的剥削权,他们也只能认命接受现实。

毕竟他们还有未来。

甚至他们中很多人都已经算是新军系统的,比如张名振黄斌卿这些人,他们不会为了那点小利而舍弃大好前程,就像黄斌卿作为舟山世袭卫所将领的确侵占部分官田,但他会为那几千亩地舍弃自己大明海军南洋舰队统制的地位吗?开玩笑,他光俸禄和各种补贴一年就快赶得上那些土地收入,这还不算他在北洋公司持有的股份,更何况他要敢反抗忠勇侯,基本上只要说出这个想法,他手下士兵就得先把他拿下送南京法办。

但云贵不一样啊!

杨庆的手暂时还伸不到那里啊!

整个云南就一个步兵旅,实际驻地也就一个昆明城,其他地方全在这些卫所将领和土司控制下,贵州第十七军刚刚开始组建,而且全是当地卫所整编,实际上军权仍旧控制在那些旧军官手中,秦奶奶是土司,她和土司们不会真心给杨庆当打手。

事实上那些土司很可能与那些卫所将领一伙。

那么他们就有资格示威了。

公然叛乱他们还不敢,但派人来刺杀杨庆他们是敢的,至于为什么是这种方式……

“太祖这件事做得很不好啊!”

杨庆躺在床上叹息道。

“他倒是迅速拿下云南了,却让这些家伙在那里生根了。”

他紧接着说道。

“你以为就云贵的军户里面有吗?这南京的军户都有呢!”

张嫣冷笑道。

她面前一块巨大玻璃镜上,正映照出太后被滋润过的娇艳容颜。

话说大明玻璃工艺突飞猛进,因为铸造法,尤其是失蜡法铸造工艺的引入,使得生产的玻璃平板尺寸越来越大,同样镜子也越来越大,这基本上和欧洲同步了,因为这时候欧洲的主要玻璃镜制造者法国也是铸造。之前威尼斯人是先把玻璃吹成管子然后趁热割开展平,这样才获得玻璃板,但这样的玻璃板很小,所以才有法国王后一块书本大的玻璃镜居然价值十五万金法郎。但得益于大明工匠失蜡法铸造工艺的成熟,杨庆的玻璃厂都已经能造梳妆镜甚至马车玻璃窗了,而且还提前引入英国人原本历史上三十年后才发明的铅玻璃和闭口坩埚……

前者透光率更高,所以现代那些廉价而且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杯都是这个,当然,喝酒时候铅析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后者不受煤烟污染。

铸造法,铅玻璃,闭口坩埚这三样加起来,基本上就是十七世纪玻璃工艺的巅峰了,至少手工作坊时代已经很完美,可以让杨庆和顶级豪门用上玻璃窗,梳妆镜了,他正雄心勃勃准备造一间镜室……

干什么就不用说了。

那种感觉估计会很爽的。

“不但南京有,你的锦衣卫里都有呢!”

张嫣一边往脸上敷鸡蛋膜一边接着说道。

“锦衣卫也有?”

杨庆难以置信地说。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还是很令他震惊的,南京有他是知道的,不但有而且还有组织呢!名字听着跟佛寺一样,实际上南方有不少,这还亏得当年朱元璋把一些成了气候的都赶散,比如钱塘穆家这样的,话说元末亦思巴奚之乱可是差点让整个福建都被控制,朱元璋的洪武赶散彻底摧毁了他们在南方的盘踞。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锦衣卫里居然还有这些人。

而张嫣肯定不会骗自己的,他立刻翻身起来准备跟太后好好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但敷了鸡蛋的太后才不会跟他说话呢!太后直接挥手示意已经用完他了,他可以滚蛋不要打扰太后敷面膜了。

杨庆只好自己去查。

“这隐藏得够深啊!”

一个时辰后,他看着面前名单惊叹道。

查的结果是真有,而且还有不少呢!

南京锦衣卫籍下属这样的人好几个姓,这些都是明初内附的,朱元璋和朱棣统统把他们纳入了南京锦衣卫籍,但整整两百年过去后,已经很少有人会注意这个问题。虽然这些南京锦衣卫籍的都不是他的镇抚司那些心腹,但这些人的确有不少是在宫中当差的,其中不乏世袭的军官,毕竟锦衣卫是一个庞大的系统。他们与普通锦衣卫没有区别,平常也不会有人区分他们,如果不把整个南京锦衣卫籍档案翻出来查,或者和他们熟悉经常到他们家知道其底细的根本不会知道这一点。

事实上杨庆都根本没关心过这些人。

他真正的心腹就是镇抚司那些。

至于其他南京旧锦衣卫籍的按照规矩干自己差事就行,最多皇宫的警卫换上他的人,但那些打旗的,敲钟的,养小动物的,这些当然不可能浪费他那些宝贵的人才,要知道甚至连翻译都是锦衣卫籍呢!这些人都有各自千户百户之类统辖着,每天该上班上班,该领工资领工资,只要他们工作不出问题,一般来说杨庆是不会注意他们的,要知道整个锦衣卫目前在编制的加起来还有两万多人呢!

“这就对了,我就说我的马车为何那么好认呢!”

杨庆说道。

这些刺客肯定有内应,如果不是东林群贤,那就只能是锦衣卫内部的这些人了,他的马车虽然并不是刻意做伪装的,但由于这些马车都是他自己的车厂制造,所以除了一些特别订做的之外,基本上都一个模样,而这一年他的车厂总共卖出了近千辆马车。

那些刺客要是没人指点,根本不可能在人来车往的街道上确定他的马车。

“侯爷,如何处置?”

杨勇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

杨庆想了想,然后把整理出的名单交给他。

“让那几个人把他们都供出来。”

他说道。

“侯爷,这些人嘴很硬,一直喊着要去什么花园找什么女人,根本不在乎咱们的那些刑具。”

杨勇说道。

“没事,你手下不是还有一群专门负责对付女犯的婆子吗?让那些婆子们负责对他们用刑,另外再制作一些特殊的刑具,我会给你写出来,他们可能不怕普通刑具,但对这些东西还是怕的,总之必须让他们把这些人都供出来,不管是不是这些人,也不管是不是他们中的某一个,这一次都要清理干净,这种事情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漏过一个。”

杨庆说道。

对付这种人他有的是招。

他之前的确忽略了锦衣卫内部的问题,这次正好趁机搞一下彻底的清洗。

哪怕这些人不可能都是内应,甚至就是内应也不一定是想杀他,有可能只是单纯泄露点东西,但他都不能手软。

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漏过一个。

第二二八章 人民卫士

“这位兄弟倒是硬气啊!”

狼穴阴森恐怖的刑室內,得到忠勇侯亲传的杨勇笑咪咪地对一个吊着的勇士说道。

后者艰难地抬起头。

然后他很不自然地活动了一下遍体鳞伤的躯体,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痛楚的shenyin,那痛楚来自他的后面,旁边那个血迹都快干涸的梨花杵就是罪魁祸首,不过这种凶残的刑具都没能动摇他那坚定的意志……

他可是有信仰的人!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这些人跟你又没什么交情,就算里面真有你们一伙的,但都到这时候了,何必还管他们,你供出他们是死,不供出他们反而还有活的希望。我知道你们都有梦想,都想着死了以后可以享福,可那终归是死了以后的事情,咱们谁也不知道不是吗?那又何必为了这点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受这个罪呢?人生一时,活得舒舒服服才是正理,你供出他们,我可以保证你平安无事!你不是想要一堆女人吗?我送你了,买七十二个奴婢还能花几个钱!虽说宝石的花园有点难度,但宝石和花园分开的话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杨勇说道。

说着他把一份长长到必须得卷起来的供词向着这家伙展开。

“来,签个名,按个手印,活着就能享你死了才可能享的福了!”

他紧接着说道。

“你大概还不知道火狱吧?”

那人带着有信仰者的鄙夷冷笑道。

“火狱很可怕吗?难道比我们北衙的这间刑室更可怕?就是火烧而已,这点想象力也太差了,光头们至少还有十八层地狱呢!居然一个火狱就打发你们!既然你害怕火狱,那我就送你去火狱好了!”

杨勇说着拍了拍手。

外面突然走进两个壮硕如牛的女人。

而且还得是犀牛。

虽然这样形容有点过分,但事实上这两个婆子真就壮硕如牛,超过一米八的身高,再加上不少于三百斤的体重和满脸横肉,尤其是前面那都能把人压窒息的两堆肥肉,伴着她们沉重的脚步不断晃动。为了便于清洗身上穿着皮围裙,被陈腐的血迹染成斑驳的腐黑,可以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泰山压顶的杀气,纵然那个勇士都下意识哆嗦一下。

更夸张地是其中一个肩头还扛着一头不断挣扎的活物。

“镇抚使!”

其中一个瓮声瓮气地说道。

“好好伺候这位兄弟!”

杨勇说道。

“被女人弄死可升不了天呦!”

他紧接着对那勇士说道。

后者脸色一变。

那两个婆子脸上横肉抖动,就像两头盯上小白兔的饿狼般,露出了狰狞地笑容,看得勇士毛骨悚然。而就在她们身后,有锦衣卫推过来一个带轮的火炉,上面一口大锅里正冒着热气,其中一个老婆子双手拎起那动物望地上一摔,后者惨叫一声被摔死。紧接着她掏出刀就开始剥皮,血淋淋的皮连毛都不褪直接扔在了锅里。

勇士茫然地看着她们。

“不明白?”

杨勇笑着说。

“很简单,她们要熬一锅皮胶,再把这些皮胶趁热一勺勺倒你身上,大概这一头还不够,因为她们得用皮胶把你全身都覆盖,最后冷了后就整个把你装在皮胶的包裹中,算是给你换一层皮。不过估计那时候你也就死了,你可以带着这张皮升天了,就是不知道有了这层皮之后人家还要不要你,总之好好在这里享受,我就不陪你了!”

他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那勇士脸色刷白,看看他再看看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锅。

锅旁一个婆子抬起头。

她一手皮一手按着头,咧开嘴冲着他露出狰狞的笑容,紧接着那抓住皮子的手狠狠向外一撕……

“别走,我招!”

勇士惊恐地尖叫着。

“呃,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了?”

杨勇愕然地转过头说道。

一个时辰后。

“你们要干什么?”

某锦衣卫千户愤怒地吼叫着。

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正冲进他的院门,为首的和他穿同样服饰的军官将手中一份逮捕令掏出,向着他面前一展说道:“哈千户,根据行刺忠勇侯的刺客招供,你涉嫌参与行刺,这里是南镇抚使签署的逮捕令,你也是锦衣卫,最好别做傻事!”

就在同时两名锦衣卫上前,还没等哈千户清醒过来,一个带铁链的手铐已经铐到了他的手腕上。

后者瞬间清醒。

“荒唐,我哈家乃成祖皇帝所封世袭南京锦衣卫千户,自河西千里归国,两百年对大明忠心耿耿,如何会去行刺忠勇侯?我要见忠勇侯,我要见监国!”

他挥舞着双臂吼叫着。

旁边一名锦衣卫毫不客气地一枪托拍在他脸上,哈千户惨叫着喷出嘴里的鲜血,紧接着两名锦衣卫拖住他手铐的铁链,在他的挣扎惨叫中拖向门外。与此同时其他锦衣卫迅速冲进哈家并将其家人分男女,分别驱赶进了不同地房间然后落锁,然后冲向其他的房间展开搜查,很快一名锦衣卫拿着一封用特殊文字写的书信走出。

“千户,搜出密信一封。”

他双手呈给那千户说道。

几乎同时另外一名锦衣卫捧着一个小盒子走过来呈上。

“千户,发现建奴内务府金叶一盒!”

他打开盒盖说道。

里面赫然是一摞黄金薄片,千户拿起一张金叶子,然后对着太阳仔细观察着,上面赫然压印着大清内务府监制七个汉字……

“哈千户私通建奴,勾结建奴军机处行刺忠勇侯证据确凿,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忠勇侯对他恩重如山,他却如此忘恩负义,简直是qin兽不如,立刻送交徐镇抚,另外继续搜查,把他家中男丁统统带走审讯!”

他义正言辞地说。

“属下明白!”

那锦衣卫同样义正言辞地说。

然后两人同时露出一丝笑容,但就在这时候,突然间他们身后的房门被撞开了,两个半大少年怒吼着冲出,守门的锦衣卫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俩撞翻在地,这两人手脚麻利地夺过他们的刀直冲过来。那千户没有丝毫犹豫地拔出腰间短枪,以最快速度扳开击锤扣动了扳机,早就装好子弹的燧发枪枪口喷出火焰,子弹正打在了速度最快的少年胸前。他惨叫一声倒下,正好把后门那个绊倒,还没等那个爬起来,那捧着金叶子的锦衣卫已经扑过去,手中硬木的盒子正砸他太阳穴上,这个勇敢的少年同时闭上了眼。

千户吹了吹枪口的硝烟。

“这下真得证据确凿了!”

他心满意足地说道。

当然,证据确凿不确凿的其实并不重要,因为这是锦衣卫内部执法,与三法司没有任何关系,需要的只是南镇抚使命令,不需要刑科给事中的驾贴,更不需要刑部插手,都察院同样无权管这个,南镇抚司对锦衣卫内部有抓捕审讯拟罪的权力。

大逮捕就这样展开。

拿着锦衣卫南镇抚使徐平签发的逮捕令,一队队锦衣卫和从五城兵马司借调的士兵,迅速冲进一个个南京锦衣卫世袭的军官和普通士兵家。然后将其男丁全部抓住,女眷和小孩全部关在家中由士兵监押,而被捕的直接送南镇抚司自己的监狱,就连审讯都不需要,一个个按着手指头按手印就行……

当然,他们的罪名不是和云贵的卫所将领勾结。

他们是勾结建奴。

至于真正的幕后主使,杨庆是不准备公开,他对付那些人得采取更稳妥的办法,哪怕那些刺客已经招供,说出了他们幕后真正的主使,杨庆也不准备挑明,否则就不得不打一场针对云贵的内战了。对于那些人不需要战争,需要的只是宣传,现在那里的军户因为距离和时间问题,并不知道改革的好处,他们听了那些卫所将领两百多年,他们已经习惯了服从,就是那些人要带着他们清君臣,估计他们也会顺从的。

这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他准备用一支支宣传队来解决这个问题,只要云贵两省的军户都知道了卫所改革的好处,那些将领们就算想反抗又有什么用?

那些军户会自己把他们解决。

总之此刻这些锦衣卫内部隐患们的罪名,就是勾结建奴,正好抓住了军机处的特工们,而且因为刺客身份已经被民间确定为建奴派出的,加上他们就补齐这个犯罪团伙了。运输火药的,城里内应的,负责行动的,全套组合,而且他们还有五百斤火药,准备在南京制造更多爆炸……

惊天大案啊!

这要是没有忠勇侯的果断,锦衣卫的雷厉风行,这得多少大明百姓受害啊!

锦衣卫简直就是人民卫士。

于是就这样案子彻底告破,忠勇侯和他的锦衣卫,再一次保卫了大明人民的安居乐业,同样紧接着这份炮制出来的供词上报监国,一份份盖着玉玺的判决迅速发出。

男丁统统处死,女眷及小孩籍没然后赐其他锦衣卫为奴婢,财产全部没收归内库,锦衣卫的内部清洗,以皆大欢喜的方式完成……

当然,那些倒霉家伙砍头时候堪比六月飞雪的悲号就不需要提了。

第二二九章 迎驾运动

当然,哪怕真六月飞雪也阻挡不住杨庆杀他们的屠刀……

清洗就是这样子。

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漏过一个。

历史证明因为一时仁慈而漏过的往往成为致命的祸根,这样的例子有太多不胜枚举,所以这样的错误杨庆是不会犯的,哪怕需要锦衣卫捏造罪名他也要斩草除根。事实上锦衣卫这种特务机构的真正职责并不是什么审明真相,而是审明统治者需要的“真相”,哪怕这个真相是加引号的,如果要不加引号的真相,那还需要锦衣卫做什么?

这就是政治。

没有什么仁慈,道义,法律之类东西可讲。

只有需要或者不需要。

锦衣卫是为统治者服务的,而不是为正义服务的。

“我是不是很坏啊!”

杨庆怀抱着公主感慨道。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xie恶了,最近这段时间好像他让锦衣卫就没干过什么好事,除了把人屈打成招就是捏造罪名,伪造口供,然后把一些无辜者抄家灭门。这一次被斩首的数百人里面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九是冤枉,这简直就是那些黑白分明的故事里大反派的模板啊!

公主抬起头看着他,很有些俏皮地玩着他的胡子。

“你别杀我兄长好吗?”

她弱弱地说。

钱谦益等五个尚书和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联名上奏,以如今局势转危为安,南京已无危险,要求派遣使者前往长安,请圣驾还都南京,甚至他们还组织大批士子联名请愿。当然,这个请愿不是去承天门伏阙递交,而是通过登闻鼓递交,而且各地地方官员也在不断发来上书,要求派遣使者迎圣驾还都,总之,他们正在发起一场大规模的迎圣驾运动……

话说坤兴公主也不是小孩子,她当然明白这是干什么。

她的确不在乎当不当监国。

可她也知道杨庆肯定不会欢迎她哥哥回来的,现在一边是心上人未婚夫一边是亲哥哥,她夹在中间可就很难做了。

“别胡说!”

杨庆不满地拍了她一下。

“好歹先帝也把你给我了,我怎么可能杀他儿子,如果李自成真得肯放人,那我会欢迎他回南京的,只要他回来后不想弄死我,我就不会对他动手。但他要是在那些文臣的蛊惑下想把我弄死,那就不要怪我了,我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他亲了亲公主的嘴唇说道。

迎回朱慈烺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从锦衣卫到军队都是他控制,民间至少那些皇庄民兵都已经视他为再生父母,南京周围绝大多数百姓都视他为神仙,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朱慈烺拥有的只是一个大义而已,但这个在实权面前没有任何意义,就算迎回来也大不了当个汉献帝养着,听话就摆着,不听话是暴毙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且他还可以借着这件事情,实现一些之前没有实现的目标,毕竟如果要他同意迎回朱慈烺,那东林群贤也得拿出东西来进行利益交换。

坤兴公主没有再说什么,她其实没有想太多,她就是怕杨庆提前派锦衣卫去做了她哥哥而已。

至于以后……

以后她哥哥要弄死杨庆,那她还第一个不答应呢!

但这个结果对张嫣就很不好了。

“滚,不要再来见我!”

太后怒喝道。

“别闹!”

杨庆紧接着伸出胳膊将她夹着然后在她的挠抓中扔到了床上。

“你可以不住皇宫啊!”

他按着要接着起来挠他的太后说。

“不住皇宫?”

张嫣瞬间就冷静下来。

对呀,她可以不住皇宫啊!她为什么非要住皇宫呢?她是皇帝的伯母又不是亲妈,她都已经潜心修道了在皇宫还怎么潜心,尤其是皇帝来之后这皇宫里肯定人要更多。这都影响她修道,她得找个更安静的地方,反正她要的只是杨庆而已,而且搬出皇宫找个好地方更可以肆无忌惮地玩。

“忠勇侯,哀家看玄武湖风光不错,想到那里去潜心修道,忠勇侯是不是该给哀家清理出个岛然后盖个新宫啊?”

她拎着杨庆的领子说道。

“太远了吧,还得出城,还得坐船过湖。”

杨庆说道。

“难道你就不会给哀家修一道长堤?那环洲到湖岸不过几十丈,哀家命你在城墙新开一门,然后筑堤通到环洲。再把梁洲给哀家清理出来,然后建一座符合哀家身份的新宫,以后没有哀家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踏足梁洲,哀家年纪大了,需要静养,不能受打扰的,知道吗?”

张嫣揪着他说道。

“太后,那里离我家足有十里啊!”

杨庆说道。

“我不管,总之我就要那里,而且每天晚上都必须给我请安!”

张嫣恶狠狠地说。

说完她狠狠把杨庆向下一拽,紧接着翻身上去……

把两个女人都搞定后,紧接着杨庆就该和东林群贤们谈谈一些利益交换的事情了,他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把之前一直受阻的科举改革落实,三年一科啊!今年二月考的,还剩下两年多一点时间,但科举之前可是还得考举人,虽然目前大明控制区没有以前那么大,但这也是一项真正的大工程,必须得提前开始,话说云南的举人考出来走到这里都得几个月呢!

“忠勇侯,此事迎回圣驾再说也不迟!”

顾锡畴说道。

“万一李自成不放人呢?”

杨庆说道。

“忠勇侯,如此改革,进士数量暴增五倍,朝廷如今就这点地方,何来那么多官职安排?此时新科进士尚有候缺的呢!”

张国维说道。

“此事容易,地方上多设几个官职就是了,一个县得有县令,县丞,主簿,典史,正副巡检,这就是六个官职了,但实际上有哪个县能把这六个官职配齐呢?几乎就没有,甚至还有兼职的,再加上州府的佐贰官,如今巡抚已成定职,那巡抚以下布政使等各司这些加起来全配齐的话,暴增五倍的进士够了吧?更何况如今少了那么多省,每科进士的数量本身也大幅减少。”

杨庆说道。

进士名额是有考区限制的,当年朱元璋考完一科发现进士居然全是南方人,最终引起北方士子的闹事,后来干脆按比例分配。

“俸禄得增加多少?”

张国维说道。

“朝廷现在缺钱吗?我记得夏税收过之后,今年甚至有结余了。”

杨庆说道。

大明朝的税收终于超过支出了。

按照刚刚完成的夏税推算,全年税收肯定超过支出,不得不说一个士绅一体当差纳粮,瞬间让大明财政完成逆转。这还只是把南直隶的隐田清查完成是情况下,接着更大规模的隐田清查还在和官田清查同时进行,预计再有两年目前大明朝廷控制区的这项工作全部完成。那时候照杨庆估计税收还得翻翻,不得不说大明朝历代皇帝……

呃,杨庆无权鄙视他们。

毕竟他是开挂的,换大明朝历代皇帝的话,这时候落水的就不知道得多少个了,哪怕他这个开挂的也导致了南边多出个朝廷,北边的宁可欢迎异族统治,四川的快快乐乐投入流寇怀抱,而他天天在南京和一帮文臣士子斗争。

收士绅税可以彻底解决财政。

这一点估计大明历代皇帝都很清楚。

但他们不敢啊!

他们也怕落水啊!

大明朝到现在为止,一共十九个皇帝已经落水三个了,还有一个吃红丸的,至于烧死的就不用说了,皇帝也不是好当的,这死因诡异的比例都超过四分之一了。

“但那是没打仗。”

张国维说道。

的确,这一年几乎没打仗,除了朝鲜和赣南那点不值一提的仗,其他所有战线全维持停战,虽然新军整编花钱也很多,但打仗和不打仗花钱那不是一个等级。

“但朝廷的税收也在继续增加。”

杨庆说道。

张国维无言以对。

他其实知道这些佐贰官全部配齐并形成制度,其实花不了多少钱。

“这些官职很多都是八品,九品,难道堂堂进士都去当这些芝麻官?进士的尊严何在?”

徐石麒冷笑道。

“虞求公,您这话我就不敢苟同了,那进士难道比别人高贵?进士是读书人难道举人秀才就不是读书人?举人可以当佐贰官,那进士就当不得佐贰官?我看如今派下去先锻炼的那些进士也没见比举人做得更好,要不然我让报社把咱俩的话都登出来,让全天下读书人都评评理?”

杨庆说道。

“我没这个意思!”

徐石麒急忙说道。

这要是登出去,他还不得被那些举人秀才们喷死啊!

“既然咱们都各执己见,那不如换一种办法,这科举事关天下人,那就像当初咱们推举公主监国时候一样让天下人决定,咱们再搞一个四民大会。这次有充足时间,咱们把四民大会的范围扩大,由锦衣卫派员去各地进行抽签,每县四民各挑一个,最后齐聚南京对此事进行裁定,朝廷负责他们的来回费用及食宿,每人额外发一份补贴。如果四民大会同意我的科举改革方案,那么咱们就这么干,如果四民大会不同意,那么我也没什么话可说。”

杨庆说道。

“忠勇侯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水太凉笑着说道。

第二三零章 忠勇侯醉戏柳如是

水太凉当然支持了。

不过他不是支持科举改革,那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目前大明格局就是杨庆控制军队,而他们控制着官场。

科举改革就是杨庆向官场渗透。

单纯进士先当佐贰官,然后慢慢考核提拔,这个没什么大不了,这些人在翰林院候缺和放到下面先锻炼着都一样,但杂科进士的涌入会让众正盈朝的颜色瞬间改变。哪怕吏部可以玩潜规则,控制着这些杂科进士让他们一辈子屈居下吏也没用,杨庆大不了让锦衣卫罗织罪名,把那些文科主官抓走,让杂科佐贰代理。后者会为他欢呼的,东林群贤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要知道这些杂科进士身后也不是没人的,他们后面代表着的是无数中小地主。

杨庆反而会成为他们的恩人。

他就是玩狠的来一场大狱,把一个府甚至一个省的主官全下诏狱,那些早就迫不及待的杂科进士也会为他欢呼,然后瞬间补上缺口,民间秩序不会受任何影响。

可以说只要科举改革完成,这些杂科进士涌入官场,那么东林群贤们也就彻底失去对官场控制了。

杂科进士让他们失去官场控制。

皇庄让他们失去基础控制。

报纸和通信塔让他们失去对舆论的控制。

什么都没了,那他们还玩个屁!

所以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这些都是布局问题,就算见效也是以后甚至多年以后,而现在他们就有绝杀的法宝,只要能把皇帝迎到南京,然后挑拨他和杨庆斗法,那么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他们不需要在这些问题上纠缠,他们现在只要保证杨庆能迎皇帝就行了。

不就是四民大会吗?

把四民代表从各地挑选并召集起来得多久?目前大明朝廷控制区最远的云南,最远的县距离南京七八千里之遥,既然是全国性的,那自然不能缺了他们,锦衣卫从南京过去然后选出代表并到达南京,这得花多么长的时间?半年是最低的,就是半年还得看路上好不好走呢!东林群贤们只要在这期间把皇帝迎回来就行,就算这段时间迎不回也无所谓,只要最后能迎回来就行。毕竟皇帝来了还可以把四民大会选择的结果否决掉,大明可是皇帝的,四民大会算个屁,皇帝不承认四民大会选择的结果,那四民大会也就是个笑话了。

所以水太凉很爽快地同意了。

“牧斋公真是识大体啊!”

杨庆笑着举杯道。

水太凉同样笑着举杯,不过他的目光却落在不远处,柳如是正和陈圆圆等一起吹着那台空调的凉风,夏日里这些美女们都是清凉装,一个个薄衣轻衫,好身材尽情展露,看上去也是风韵十足。

他们此刻在杨庆的侯爵府。

这是忠勇侯特意邀请刑部尚书及其夫人过来喝酒的。

至于那空调……

其实是水空调。

准确说就是用水车把新汲的井水翻进高处的水箱,然后水箱里的凉水通过管道不断流淌在一个装满稻草的木箱中,在木箱另一边是一个木制扇叶的风扇吹稻草,把水的凉气通过稻草间的空格吹到室内,虽然比不上真正空调,但也凑合着能用了。

至于风扇动力……

那当然是人工了,杨庆又没搞出蒸汽机,再说堂堂忠勇侯雇几个壮汉轮流转带着齿轮组的风扇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提水肯定也是人工。

能用得起这套系统的,当然不会在乎雇几个工人,身为罪恶的剥削阶级,有些享受还是要有的,不过这些都在这间大厅的隔壁。在这里的人是看不到那些辛辛苦苦踩踏板转风扇的工人的,这里能看到的只有空调的巨巨大出风口。

“忠勇侯以为那李自成会送陛下还都否?”

水太凉说道。

“这个就看诸位的了!”

杨庆一边盯着柳如是的背影一边随口答道。

“若李自成不肯呢?”

水太凉倒没在意他的目光,话说钱尚书对这个都习惯了,柳如是这样的身份,跟着他到哪里都免不了要被这样的目光盯上,不被盯上那才是不正常呢。

“那也不关我的事,牧斋公,我是个直性子,不喜欢说假话,说实在的,陛下还都对我来说又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但我受先帝之恩又是定了的驸马,同样也不可能阻止你们。你们尽管安排使者去见驾,最后李自成要是能放人,遂了你们的心意,那我恭迎圣驾,李自成要是不放人,我也不会为此做些什么,难道牧斋公觉得我很喜欢陛下还都?”

杨庆端着酒杯说道。

“呃,忠勇侯真是,真是率真!”

水太凉尴尬地说道。

说完他赶紧喝了一口酒,化解两人的尴尬局面,然后站起身匆忙结束话题说道:老朽欲小解,不知在何处?

“啊,带牧斋公去卫生间!”

杨庆说道。

旁边一个小婢女赶紧上前,引导着水太凉去卫生间,话说忠勇侯家的卫生间在豪门间也是传说级别,那抽水马桶什么的一应俱全,而且都是在景德镇专门定制的高档品,据说连地面上都铺着瓷板,富丽堂皇使人进去之后尿意全无。

据说连厕纸都是专用的。

看着他的背影,杨庆露出一丝深沉的笑容。

他要是其实就是四民大会。

李自成那边肯定不会很痛快,因为他得趁着这机会尽可能多的敲诈东林群贤,这可是敲竹杠的好机会,所以朱慈烺就算真能还都也不可能在今年。在这之前四民大会可以完成,并且在四民大会上把一些必要的东西明确下来,并订立一个类似宪法的东西来逼迫朱慈烺接受,如果朱慈烺不接受,那么就用四民大会来对付他。

用人民来对抗皇权。

四民大会肯定会支持杨庆。

必须得明白一点,他的所有改革都是有利于百姓的,无论商人农民工匠全部受益,包括部分中小地主,倒霉的只是大地主,世家豪门,甚至科举改革就连大部分秀才都会支持。

因为他们有更大机会出头。

反对的只是那些已经获得举人身份的和那些候缺的进士,因为他们多了竞争者,但过去只有他们发声,别人根本没资格开口。而这一次他让整个大明四民全部有选择权,那么这一小撮科举的既得利益者的声音会被汹涌的四民声音淹没。如果朱慈烺不接受四民大会的决定,那么他就是与天下为敌。这就是杨庆对抗君臣大义的手段,重新用顾炎武那套来解释天下的定义,由一家一姓之天下变成天下人之天下。

朱慈烺接受四民大会,他就是天下人承认的皇帝。

他不接受,那他就不是。

现在杨庆需要的只是把四民代表从各地召集起来而已,只要四民代表齐聚南京,他对付朱慈烺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君臣大义了,而没有了这个东西,他对朱慈烺那就是全面的碾压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杨庆举着酒杯自言自语。

紧接着他站起身,然后走向正在空调旁研究此物的柳如是,同时向她旁边的圆圆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白了他一眼,拉着寇白门悄然离开。

杨庆径直走到柳如是身旁。

“河东君在看什么?”

他低下头说道。

柳如是惊叫一声,抬头差一点撞在他胸口,很显然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紧接着伸出纤纤玉手捂着自己胸口,用嗔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忠勇侯,您吓死我了!”

她说道。

“啊,是在下唐突了!”

杨庆笑着说道。

此时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他都能嗅到柳如是身上的幽香,当然,他身上的气息一样包裹着柳如是,后者也明显感觉这距离不合适,随即向一旁挪步试图拉开距离。但杨庆却同样挪动了一下脚步,继续保持着原本的距离,两人同时站直身子后,这家伙更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柳如是俏脸一红,赶紧掩住自己胸口,并且转身试图离开,杨庆却挡在她身前。

“忠,忠勇侯,请让一让!”

柳如是低声说道。

“河东君与牧斋公年龄悬殊,还能如此琴瑟和谐,倒是让在下颇为费解啊!”

杨庆说道。

“忠勇侯,您醉了!”

柳如是低声说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得赏河东君这朵倾国名花,在下又岂能不迷醉?”

杨庆说道。

柳如是红着脸有些焦急地看着四周,但却发现她老公和圆圆等人都不在,这情况明显不妙,杨庆的恶名可是尽人皆知。她有些慌乱地转身,想从杨庆身旁绕过去,后者却再一次拦住她,她下意识地推了杨庆一把,但她的力量明显差距太大,她惊慌地再转身,然后再一次被拦住……

“忠勇侯,妾身是有夫之妇。”

她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我不介意呀!”

杨庆很无耻地说。

柳如是突然猛一推他,想迅速从一旁跑过去,但却一下子被杨庆抓住了手腕。

她惊叫一声。

而也就在同时她愣住了。

从卫生间回来的水太凉同样愣在了门前……

第二三一章 大明雷霆

三个人就这样六目相对,气氛有些凝重。

圆圆吓得赶紧跑了出来。

但就在这时候,钱谦益却突然堆起和煦的笑容……

“忠勇侯,贱内身体可有疾病?”

他捋着胡子说道。

“没有,河东君身体康健!”

杨庆笑着放开柳如是的手说道。

“多谢忠勇侯,若非忠勇侯这个神医,妾身还在疑神疑鬼呢,想来是天热被暑气侵着,还得劳烦忠勇侯开一剂解暑的良药啊!”

柳如是笑着说。

话说到底是久经考验的,她的演技丝毫不比水太凉差,当然,发生了什么都心知肚明,但都是成年人,不会为这点小事而搞得不愉快,这样就算皆大欢喜了。毕竟忠勇侯那可是神医,虽然给人诊治得看心情,但他开的药铺所出售的各种成药那可是供不应求,柳如是这样的身份,当然可以得到他的特殊待遇。

什么?

刚才他拉着柳如是的手?

胡说!

那明明是在诊脉!

钱夫人最近头晕头痛,疑心自己患了病,趁着上门做客的机会,主动请忠勇侯为其诊治而已!

话说他都经常给太后诊脉呢!

难道他也是在调戏太后?

总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一笑而过!

继续喝酒!

“我这是不是为虎作伥?”

宾主尽欢散席后,圆圆看着离开的马车,拧着杨庆的腰,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不,你这是急公好义!”

杨庆很严肃地说。

“钱谦益都六十多了,怎么可能满足一个虎狼之年的女人,可想而知你的好姐妹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多少次在孤寂中辗转反侧,你这是心疼她得不到性奋,所以想帮她,这怎么能是为虎作伥呢?为了帮她你都甘愿分享自己的男人了,这是何等高尚的情操啊!”

他紧接着说道。

“你的厚颜无耻简直是我生平仅见!”

圆圆忍不住感慨道。

“走,回去我好好奖励你!”

杨庆搂着她的腰转身,说着和她一起返回自己侯爵府的大门……

台湾,鹿耳门。

“这是搞什么?”

郑彩趴在桅杆上举着望远镜,一脸懵逼地看着南边北线尾岛上。

那里两支列阵的军队正在这座沙洲的盐碱荒草中相对而行。

从北向南的是陆战队第一营。

四个哨的步兵前三后一,前三个哨列横阵,全是中间长矛两边火枪,所有步兵就这样排着整齐队形,在前面军官和旗手鼓手带领下整齐向前。在横阵后面剩下一个哨同样以长矛居中列阵跟随,因为脚下都是平坦的沙滩,这些士兵队形相当整齐,看上去颇有气势。

而他们的对手……

他们的对手几乎一模一样。

这时候赤坎楼还没修好,那是原本历史上一六五五年建成,现在只有无防御的市镇,而荷兰人在这里的防御以热兰遮城为核心,这座城堡实际上建在同为海岸沙洲的大员岛,或者也叫大鲲身。这样的沙洲从南向北一大串直线排列护住海湾,向南从大到七鲲身甚至落潮都能连成一体,而最主要深水通道就在大鲲身与北线尾之间,也是在热兰遮城的火力覆盖守护的范围。以明军舰队的火力硬攻是不现实的,最大十八磅炮是轰不过棱堡的,黄斌卿和郑彩的选择和郑成功一样,都是趁着潮水通过北线尾和加荖湾沙洲之间的通道也就是鹿耳门,然后进入被称为台江的海湾。

先夺取易于攻占的赤坎并且以赤坎为基地攻热兰遮城。

于是核心变成了北线尾这座沙洲。

这里有一座小堡垒。

郑成功进攻时候,这座小堡垒已经被台风的风暴潮摧毁,但现在作为前线指挥的郑彩就必须先打开这座小堡垒,他的战术是战舰炮轰再加上海军陆战队登陆,这也是标准的海岸堡垒进攻战术。

荷兰人同样派出步兵救援。

双方在北线尾这座沙洲上展开陆上战斗。

原本历史上也是在这里。

但那一次与荷兰人战斗并且击退他们的是郑成功的铁人军,而这一次是海军陆战队的步兵。海军陆战队的战术和山地军一样,只是因为运输限制没配备骑兵,更准确说都是古二爷的步兵线列。

至于荷兰人……

荷兰人是古二爷他老师的。

这时候的荷兰人肯定是玩莫里斯方阵了。

所以在明军对面同样也是长矛居中火枪两翼的线列阵型,不过不同的是,荷兰人的阵型更厚,因为明军纵深是六列而荷兰人是十列。双方投入的兵力相差无几,明军一个营是五百多人,荷兰人实际上只有一个团,而一个莫里斯方阵团也是五百,但因为纵深的差别,他们实际上是一个更大的方阵,相比起来明军的看似更单薄。

但双方都没有伴随的炮兵。

明军的九斤炮太重,必须得有码头才行,而荷兰人同样也无法把他们的大炮用小艇运到北线尾,就算运到了在北线尾这种沙洲上也寸步难行。

“这真是有趣啊!”

郑彩感慨道。

而此时鹿耳门外海,二十艘明军巡洋舰和数十艘老式战舰改装的运兵船上,所有水兵也在好奇地看着这场规模并不大的战斗。同样他们的战舰上,一门门大炮也在不断发出怒吼并将炮弹射向荷兰人的堡垒,那座不大的连风暴都扛不住的堡垒已经千疮百孔。

同样北线尾岛上,刚刚登陆的海军陆战队第一旅指挥同知,原本历史和郑成功一起收复台湾的马信,也在饶有兴趣地看着荷兰人。

“停!”

他举手喊道。

旗手的旗帜挥动,整个线列全部停下。

“准备炮击!”

他喊道。

好吧,明军其实是有炮的。

他们的大炮在后面海滩上,四门二十斤臼炮已经完成架设,伴随他的命令发出,这些小水桶一样短粗的火炮喷射火焰,四枚开花弹拖着烟迹飞出,但都没有击中目标,只有一枚落得比较近,爆炸的弹片打倒两名荷兰士兵。

不过却造成了荷兰人的小小混乱。

好在他们也是训练有素,列队整齐的荷兰人继续向前。

臼炮继续射击。

但还是没有击中目标。

这种臼炮本身就没多少精度,原本只是用来轰击城堡的,野战中轰击大集团目标可以,但想击中一个十排的线列就只能拼人品了,更何况这个线列还是在移动的。

好在马信也没指望它们。

所有一线的海军陆战队士兵都在迅速检查自己的武器,就在同时十二名步兵上前,在整个阵型前方一字排开,然后举起手中的线膛燧发枪瞄准荷兰人射击。这东西就不一样了,已经相距不足一百五十米的荷兰人随着他们的枪声一下倒下了十二个。

后者明显被打得慌乱。

随着他们前方的旗帜挥动,所有荷兰士兵加快速度,而明军散兵没有丝毫犹豫地后撤,他们的子弹不可能装第二轮,他们挤过那些火绳枪手退到后面装弹。

荷兰人很快进入五十米范围,然后他们同样停下,开始举起同样的火绳枪……

他们也没有燧发枪。

这时候就连欧洲如英国这样的军队也无法普及燧发枪,澳门的葡萄牙人同样也是火绳枪,荷兰东印度公司很显然也没有给他们守卫台湾的这些佣兵配这个,至于郑成功收复台湾时候遭遇的燧发枪,那十几年以后的事情了,而且数量也很少。

但就在荷兰人举枪瞄准时候,明军步兵却开始向前。

荷兰人首先开火。

明军步兵开始有人倒下。

“稳住,继续前进!”

马信挥刀吼道。

他耳边一颗子弹呼啸而过。

身先士卒的将领带来了士气的稳定,那些从福建山民中招募,并且得到了皇庄土地的士兵们压抑着惊恐继续向前。荷兰人继续射击,十排的轮射保证了速度,但火绳枪这种武器的精度决定了它们很难击中目标,尽管他们的枪声中明军不断有人倒下,但数量却并不算多。

“别乱,临阵脱逃者诛满门!”

马信吼道。

一颗子弹扫过他胳膊,鲜血立刻渗出,不过红色军服上很难看清。

而原本开始有些混乱的士兵们在诛满门的恐惧中继续向前,毕竟他们满门都在皇庄享受在他们看来完全可以说幸福的生活,哪怕就是死在战场上能为家人确保这样的生活也足够。

中国人最适合排队枪毙战术。

因为中国人最顾家,最害怕的就是诛全家,只要他们知道自己的死可以换来家人的幸福,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会勇敢面对死亡。这一点和西方人有本质区别,当然,要是像过去一样死了之后老婆孩子饿死,那是肯定别指望他们有什么勇气的。但这些刚刚在皇庄过上好日子,并且经过了一年严格训练,知道死了也不会被克扣抚恤金,甚至家人还能免五年租作为补偿的士兵们,勇敢地迎着对面枪口保持着队形继续向前。

很快距离不足十丈。

死伤不足十分之一的明军士兵开始变阵,第二排插入第一排迅速半跪在地,第四排向前补第三排,同时向前占第二排,一腿曲一腿向后举起了枪,第六排补第五排向前占第三排直立举枪。

上中下三层全部瞄准对面荷兰人。

“开火!”

马信吼道。

第二三二章 科技一小步,人类一大步

荷兰人瞬间被打崩了。

密密麻麻的子弹如狂风暴雨般打在他们身上,几乎眨眼间整个荷兰人方阵的前排就塌下去。子弹呼啸,硝烟弥漫,血肉飞溅中,荷兰人的死尸一下子堆积起来,甚至第二排第三排都遭到波及。

尤其是因为明军的战线更长,子弹甚至打在他们侧翼。

而后面的立刻开始溃败。

他们的这种莫里斯方阵的确在持续射击上有很大优势,前排打完转身逆行向最后去装弹,同时下一排向前开火,就这样周而复始以弥补火绳枪那悲剧的射速。

但是……

干不过二十米糊脸啊!

古二爷就是在这种战术上进行改进并脑洞出六段三排糊脸,这种在欧洲被称为古斯塔夫雷霆的战术,是瑞典军团横行欧洲,成就瑞典最辉煌时代的法宝。英国人二十米糊脸就是跟他学并且因为燧发枪射速增加而发展起来的,因为关系很铁,瑞典军团拥有大量苏格兰佣兵,甚至被古二爷视为最好的部下,这些苏格兰佣兵把瑞典战术带回不列颠。不过就算这时候瑞典军也不会进到明军这样近的距离开火,这种战术对士兵的勇气要求太高,古二爷手下除了那些省级军团的志愿兵以外,估计其他杂牌雇佣军都别指望。

为了雇佣金的人和为了子孙后代幸福生活的人,面对死亡时候明显还是有差距的。

一个军官很显然还想挽回败局。

他骑在一匹很雄健的战马上,挥舞着军刀不断跑动,喝骂甚至威胁着那些溃败的士兵,但很显然这种行为可以用脑残来形容了,因为明军可是有狙击手的。一名刚刚完成子弹装填的散兵立刻瞄准了他,随着扳机扣动一枚来复枪射出的子弹飞越一百三十米距离,准确打在了这家伙胸前,瞬间击穿他的胸甲打进他的心脏。

他的倒下让荷兰人彻底崩溃。

“杀敌领赏!”

马信亢奋地吼道。

明军士兵们精神暴涨,那些长矛手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始向前,而那些火绳枪手则掏出一把把木制刀柄的锥子硬生生塞进枪口……

这是刺刀。

但不是制式的装备。

这是海军陆战队自己脑洞的,实际上往枪口插矛头在大明以前就有这么干的,这个只是更科学而已,但距离套管式刺刀还有点距离。亢奋的马信就这样带着他的步兵,举着长矛和插着锥子的鸟铳,凶猛地撞向了荷兰人的后背,不断把一个个混乱中的荷兰人钉死。然后他们又一直向南不停追杀,直到把残余的不足一半敌军赶回大海,这才回去打扫战场,而就在同时,明军的炮击也摧毁了那座小小的堡垒,乘着潮水的一艘艘战舰驶入鹿耳门。

然后是海战……

“海战他们也不行啊!”

郑彩带着一脸得意看着仓皇逃往热兰遮城的荷兰战舰。

海战更无悬念。

实际上这里也没有战舰,就八艘武装商船而已,原本应该是十艘,但有两艘在外海就被明军舰队堵住并围殴致死。双方实力差距太大,最多也就是十二磅炮或者九磅甚至六磅炮的武装商船,如何与十八磅炮的专用战舰海战?哪怕明军这些是巡洋舰而不是战列舰,但那也是为海战设计而不是为装货设计,双方的木板厚度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原本历史上郑成功遭遇的也是这种等级的海上阻击。

“登陆!”

郑彩看着逃回热兰遮城的荷兰武装商船,心满意足地说道。

旗舰常遇春号上命令发出。

紧接着那些随行的运兵船开始放下小艇,然后另外两个营的陆战队开始登岸并向赤坎进军。海军陆战队是四个营,这次战役的总指挥黄斌卿带着另外一个营守澎湖的基地,第一批到达的就三个营,当然,三个营也足够了,因为这里的所有荷兰人加起来都不到三千人呢!

而赤坎没有守军。

赤坎楼都没建成,荷兰人当然也无法防守赤坎,他们在明军攻破鹿耳门之前,就已经撤到热兰遮城,明军迅速接管了这座小镇,并且在这里受到了箪食壶浆的热烈欢迎……

荷兰人在台湾可是剥削极狠。

无论这里的汉人还是其他那些统统都对他们没什么好感,想想就这么点地方,这么点人口,每年能榨出几十万两银子,这究竟多么敲骨吸髓就不用说了。可以说没有不收税的,蔗糖完全垄断,种稻米收税,猎鹿也收税,不交税不准打猎,这里到处都是梅花鹿,猎鹿很受欢迎,海上捞乌鱼也得交税。那些土人敢反抗荷兰人就去灭族,后者的装备对土人直接就是碾压,经常搞个屠村之类事情,可以说明军的到来简直就是被土人和汉人都当做救星。

这里的汉人可不少。

颜思齐,郑芝龙当初在这里经营多年,而且趁着闽南大旱,郑芝龙又组织了数万人移居,使得台南一带恍如内地。

那些同为福建人的移民,以最大的热情欢迎了郑彩和海军陆战队,帮助他们迅速卸下各种物资,并且提供他们需要的,很快一个与热兰遮城隔着不足十里宽海面相对的基地就在赤坎建立起来。甚至包括新的大明台湾府都在这里挂牌,第一任临时知府就在赤坎的汉人中任命了原本是郑芝龙的部下,后来因事滞留台湾经商的何斌,也就是原本历史上带着郑成功通过鹿耳门的向导。

就这样明军成功登陆台湾岛。

当然,杨庆暂时不会知道这些的。

台湾的消息得先送到澎湖,再由澎湖送到金门,然后用驿马一直送到杭州,再由杭州的通信塔发南京,这个过程没十天八天是不可能的,光跨越海峡这一段就得好几天,而且还得看天气。

要是遇上台风就更没数了。

不过忠勇侯现在也没兴趣关心台湾的战况,这场战争是稳赢的,打不赢属于天方夜谭,总共那么两千多荷兰人,而且还不是正规军,只不过是东印度公司的佣兵。甚至都不一定是荷兰人,完全就是在欧洲七拼八凑的一帮乌合之众,话说这时候连总督卡隆都是法国人呢!连原本历史上郑成功都能做到的,黄斌卿和郑彩要是还做不到就干脆自己抹脖子吧!至于忠勇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南京,锦衣卫军械所。

一台巨大的木制水轮正在水流推动下不断转动,而在这个水轮横跨的渠道两旁,各有一个生铁的基座,水轮两端的轴在基座上的铜套里面,因为蓖麻油的润滑,水轮的转动轻快而平稳。而在右边的轴端拉着一套连杆系统,这个连杆系统则不停往复地拉动一个巨大的皮鼓……

好吧,这就是个水排。

很古老的东西。

只不过改进一下效率比较高一些而已。

而水排的出风口用管道直通一个很小的焦炭炉,这个炉的体积和配套的巨大鼓风系统简直不成比例,但这个不成比例换来的,是炉膛內焦炭燃烧的炽烈火焰,这火焰上方是一个同样不大的坩埚。

石磨和黏土的坩埚。

而这个坩埚里面火红的铁水已经在沸腾,上面泛着异样颜色的泡沫状杂质。

准确说这是钢水。

真正的钢水。

这可不是那些熟铁炉炼出来的伪钢,这是符合现代标准的真正碳钢。

用最好的铁矿石,而且粉碎后磁选,磁选完加辅料烧结成块,用木炭冶炼成优质生铁,然后用生铁在搅拌炉里再变成脱炭和去处各种杂质的熟铁,把熟铁在水锤不断反复锻打挤出渣子,使其成为优质的锻铁。再重新把这些锻铁渗碳然后切块加到坩埚熔化,这个繁琐甚至很令人费解的过程的结果,就是人类冶金史上那划时代的一步……

真正的碳钢。

这就是亨茨曼坩埚钢。

欧洲近代工业的最重要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基础之一,车床刀具,高级弹簧,精密仪器等等,全都是用这种东西制造,从伪钢时代跨越到真正钢时代的标志。下一个跨越得到十九世纪中期转炉的发明,在转炉发明之前的一百多年,或者说欧洲真正开始横扫世界的一百多年,蒸汽动力带来的工业geming的一百多年里,就是这种源自谢菲尔德一个小冶铁作坊主本杰明.亨茨曼的技术,在支撑着欧洲的机械工业。

当然,他的技术很快就被偷了。

现在这锅钢水已经熔炼了整整三个小时,原本是三十斤渗碳锻铁,而浮在上面的那些泡沫就是精炼出来的杂质。

“侯爷?”

一个老工匠小心翼翼地说。

杨庆淡然地点了点头。

后者赶紧拿个同样石磨和黏土烧制的小耙子往外清理那些杂质,很快这项工作完成,旁边工人用倒链将这个坩埚吊起,推动龙门沿着轨道走到一个翻砂的模子前,然后缓缓将里面的钢水倒出。

“科技一小步,人类一大步啊!”

看着流淌在模子里的钢水,杨庆忍不住感慨道。

这对他来说也是一大步啊!

他的燧发枪压板式弹簧终于可以量产了,不用再仅仅是依靠工匠个人的技术了。

第二三三章 军备竞赛的时代

相邻的另一间厂房內。

一个冷弯成型实际上就是折成锐角的钢片的弹簧,正在炉火中烧成灼热的红色,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工匠紧盯着它的颜色。

杨庆可没有这种温度计。

他发明的水银温度计是不可能测量近千度高温的,温度的掌握仍旧需要凭借工匠经验,这也是他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这样的工匠太宝贵,而且培养一个需要的时间也太久。哪怕这些受他厚待的老工匠的确按照他是要求在带徒弟,但一年多时间仍旧不足以让这些徒弟成长起来,毕竟他现在正在进行的这也算是高科技了……

呃,他在淬火。

“好!”

那个享受指挥同知待遇的老工匠突然说道。

他的徒弟以最快速度夹出这个小小的弹簧,紧接着插进旁边油桶,近九百度的弹簧在鲸油中瞬间制造一连串的气泡,油脂的怪味立刻弥漫整个厂房。

鲸油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淬火油。

这东西是石化工业发展出石油基淬火油之前,欧洲最主要使用的。

要不然他们拼命满世界捕鲸呢,这种东西在工业上用途极广,并不仅仅是用来照明那么简单。

但那老工匠没有再管这边。

他直接走到另一个炉子旁边,然后看了看头顶的大钟,紧接着用钳子夹出炉子里一个并没有明显变色的弹簧,把这个弹簧放在了地上,忠勇侯老老实实地和他一起蹲下看着它。直到这个完成回火的弹簧自然冷却到可以忍受的温度杨庆才拿起来,不怕烫的忠勇侯用两个手指头将上下两旁捏合,然后拿起旁边另一个同样的弹簧同样捏下。

“这个劲大!”

杨庆很满意地重新拿起新产品说道。

“侯爷,这个制做起来就快多了!”

那老工匠堆着笑容说。

“但懂淬火和回火的人还是太少啊!”

杨庆说道。

的确,哪怕他有了坩埚钢,他依然别指望短期实现燧发枪化,这个还得需要足够的技术工人,一把燧发枪可不只是一个这样弹簧,实际上一把狗锁燧发枪里面好几个这样的弹簧共同实现各种动作。推动枪机的,推动扳机复位的,打开药池盖的等等这样一个个小小的弹簧,确保着扣动扳机枪机落下药池盖打开等过程,最终让燧石撞击出火星点燃火药,这每一个弹簧都得需要成型淬火回火这一道道工序制造出来。

工业化没这么简单。

英国人在一六二零年就制造出自己的第一支燧发枪,但英国人在内战的战争推动下,依然直到一六六零年才开始燧发枪化。

他们用了整整四十年。

话说英军的数量可不是很多啊!

如果现在到英国去,就会看到他们依然和明军一样,在使用源自瑞典的苏尔式火绳枪,而他们二十多年前就已经造出了燧发枪,正带领新模范军与王室军鏖战的克伦威尔和他身后的议会资本家们,难道不知道这种武器更好用吗?他们肯定不会在乎钱的,这些新兴的资本家们并不缺钱,这场战争的结果将决定他们和国王谁来主宰国家,他们不会舍不得投资的。

但这种武器对工业水平的要求也太高了。

他们也只能慢慢发展啊!

同样杨庆也是。

好在他的起点比较高,至少这时候英国人还没有坩埚钢,那是一百年后的一七四零年才有的。

但技术工人这个就真没办法了。

哪怕江南手工业发达,懂淬火和回火的依然算尖端人才。

“培养出一个懂全套工序的徒弟我赏你一千两,只要他能独自制造出合格产品,这一千两就是你的,如果你能在接下来一年內让燧发枪的产量达到每个月一千支,那我额外把这个再送你!”

杨庆掏出块祖母绿说道。

他现在其实更喜欢送宝石,毕竟白银得给银行当货币。

“侯爷放心,小的一定不负侯爷所托。”

那老工匠激动地说。

这就可以了,这就足以使明军的装备赶上欧洲最新潮流,这时候才一六四七年呢,十年时间完成换装仍旧不晚于欧洲,话说欧洲部分国家直到西班牙王位大混战时候还没扔火绳枪,他们彻底淘汰这种武器是西班牙王位战争后的。甚至据说某些德意志的穷诸侯,直到十九世纪初才淘汰火绳枪,这时间再晚一点都快赶上咱大清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熬过十八世纪那多如牛毛的一场场战争的。

至于东方战场上,明军就是不用燧发枪,单纯用火绳枪也是无敌的,毕竟周围这些敌人的装备还赶不上明军呢!

李自成的是鸟铳。

他在从北京撤军时候把遵化铁场的所有工匠打包带走,因为他同样对工匠优待,这些当年大明第一大国营钢铁厂的工匠们正在为他建立自己的钢铁工业,虽然这样说有些夸张,但他的钢铁质量的确不错。尤其是依靠秦岭的森林,他也在用木炭冶铁,鸟铳性能和当年明军所用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所以他也在改革他的西班牙方阵,减少长矛数量增加鸟铳比例,尤其是为他的骑兵大量配备手枪,哪怕是火绳枪的手枪。

这是他横行西北,打得卫拉特各部不得不求饶的法宝。

但他的火器水平相比这时候的明军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毕竟他缺少水力机械。

这一点很重要,现在水力机械在杨庆带动下已经遍布江浙。

而多尔衮也在改革他的八旗军。

毕竟他不改革是肯定干不过杨庆和李自成的,虽然李自成带走了遵化铁场的工匠,但依靠那些北方士绅的支持,多尔衮仍旧迅速重建遵化铁场,而且用西班牙方阵训练那些杂牌八旗。

用这些炮灰充当阻击明军的步兵。

而那些八旗满洲的精锐和那些受邀而来的蒙古盟友,正在为他组建东方战场上规模最大的火枪骑兵。

就跟原本历史上葛二蛋一样。

不要以为葛二蛋是蒙古人就是骑射了,他的主力其实是一水的龙骑兵,轻型火炮,大量火绳枪,甚至他手下还有一个瑞典人当教官,正是依靠火器,尤其是俄国人支援的火器,葛二蛋才横扫西北建立他的地上佛国。最终麻哥以出卖岭北做为交换,换取俄国人停止了给葛二蛋提供军火,又依靠重炮尤其是戴梓给他铸造的臼炮开花弹,才在乌兰布通轰开了葛二蛋以火枪和轻炮为核心的驼城。

咱大清就是靠火器最终才成为笑到最后的。

但因为怕汉人会玩火器造反,麻哥匆忙把跟他立下大功的戴梓扔宁古塔弄死,然后开始吹嘘他们是弓马取天下,吹到最后不但汉人,就连他们自己的后代都信了。

直到被英国人教做人。

被杨庆和李自成合伙用火器暴打一顿的多尔衮,正在走上葛二蛋的道路,凭借他不缺战马的优势,大量组建火枪骑兵,这一年里他硬生生搞出了一万这样的骑兵。全都是类似弗朗机的两三百斤轻炮,一匹马就能拖着到处跑,甚至还有直接架在马背上的类似抬枪的,然后所有士兵除了弓箭外再人手一把鸟铳,而未来他号称要以十万铁骑定天下。

估计是没问题的。

毕竟他的骑兵数量充足。

而步兵则以少量鸟铳玩西班牙方阵。

不过他只能防御,想要向南进攻是不现实的,毕竟他那些都是杨庆玩剩下的,火枪骑兵又对付不了明军的车营,那些轻炮对轰也就是和弗朗机打个平手,明军的劈山炮就能教他们做人,这种骑兵最大优势就是机动性极强。

他们要是袭扰的确会很麻烦。

但可惜杨庆早就把河南给差不多清空了,只剩下以水路连接的一个个驻军要塞,这种火枪骑兵不具备攻城能力,想要袭扰得在冬天踏着冰渡过黄河并且在没有任何补给情况下向南跑五百里,到淮河沿岸才行。但在那里他们就得面对一个个民兵化的皇庄了,杨庆不认为有什么袭扰的骑兵能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有什么好果子吃,当初李自成南下时候,张鼐等人可是吃尽苦头。

多尔衮的火枪骑兵化只会对明军北伐造成威胁。

这个袭击后勤线还是很好用的。

但杨庆想北伐根本不需要从河南向北推进,那里只适合步步为营的一块块蚕食,致命一击从海上过去就可以了,哪怕就是现在他也能把一个军运到大沽口登陆然后直扑北京。话说明军北洋水师至今控制登州和莱州两个府城,另外还有沿海的文登一直向西到莱州府城的多个县,从江南海运步兵北上,在登莱集结然后想登陆大沽口还不简单。到时候南线几十万大军向北压,海上登陆大沽口直捣北京,西边李自成的军队堵死太行山不让他们过去,多尔衮和那些被他邀请来的牛鬼蛇神们正好包围在河北聚歼。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了。

杨庆现在没兴趣北伐,他现在要做的是把自己内部那些牛鬼蛇神先清理干净。

“侯爷,该去送行了!”

史德威在一旁提醒他。

“走,去给咱们的迎驾团送行!”

杨庆说道。

第二三四章 牧斋公,一路走好!

下关码头。

牧斋公,一路走好啊!

杨庆站在码头上,冲着站在江中战船甲板上的钱谦益挥手作别。

后者微笑着向他拱手。

然后他很随意地转向别人,而杨庆也将目光转向不远处,柳如是的目光恰好同样转过,一看这家伙脸上的笑容,赶紧低下头后退一步,把自己置身侍女保护中,杨庆笑容不改地转回江上……

这是迎驾使者。

这种事情杨庆不会关心的,都是东林群贤内部商议,最终他们议出的结果是让礼部尚书顾锡畴为正使,钱谦益为副使,另外还有怀远侯常延龄也是副使,再加上负责护送的田雄带领一个步兵旅,还有算是龙兴皇帝叔叔的福王共同组成迎驾团。后者这一年多在淮西开荒成绩还不错,至少福藩那些追随一起的人自给自足没用问题,他们主要是种从附近皇庄购买的玉米,另外还搞点水产副业,原本历史上的大明弘光帝,这玉米啃着鱼汤喝着也没怎么瘦着。

就是黑了点。

据说福王如今都亲自躬耕于霍邱。

不过要说原本历史上,这时候他早已经被斩于菜市口,估计连肉都在地下烂干净成一堆白骨了。

从这一点上说,他应该感谢杨庆的。

按照之前的改革,宗室的所有限制都已经取消,哪怕藩王也可以随意离开自己的封地,甚至可以做官带领军队,所以哪怕需要开荒种田,绝大多数宗室里的底层,对目前生活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底层宗室发不出俸禄的很平常,过去他们圈禁在封地连城都不准出,现在至少有了自由,一些自恃学识渊博的仗着宗室头衔唬些土财主也一样逍遥快活。

既然不能反抗……

那就索性闭上眼享受吧!

总之这个囊括了文臣,武将,勋贵和宗室的迎驾团,就这样从南京启程了,接下来他们将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在武昌转入汉江北上,并且在宜城进入金声桓控制区。然后由南京不承认的,但的确是大明皇帝圣旨任命的湖广总督金声桓负责送他们走武关道前往长安。

至于结果……

这个就很难说了。

李自成放不放人依然是未知,他就算放人也没那么痛快,送上门的肥羊放过岂不是傻子?总之这得看东林群贤们肯出多少血,那李自成要是不把他们敲骨吸髓那就枉称闯王了,可怜东林群贤为大明也算鞠躬尽瘁了。

反正户部是不准备掏钱的。

“侯爷,当断则断啊!”

黎玉田阴险地说道。

“别胡说,我们都是忠臣!”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道。

黎玉田正怂恿他赶紧派锦衣卫去把朱慈烺弄死避免麻烦。

这活不难干。

朱慈烺一直被李自成软禁在长安的原秦王府中,而李自成以原本的布政使司为自己的秦王府,锦衣卫在长安有大量暗探,甚至包括皇宫里面都有被收买的,下个毒什么的并没太大难度。

反正人是在李自成手中死的。

最后无论是不是李自成干的或者说他有没有动机都是他干的。

“侯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黎玉田继续说道。

“别胡说,什么大事不大事!”

杨庆继续义正言辞地说。

“你就好好装吧!”

黎玉田心中腹诽,不过杨庆不干他也没办法,他和黄蜚这些杨庆的心腹们交换一下目光,都露出颇为无奈的表情。话说这种事情都明白,要说他们这些杨庆的亲信们没有什么从龙想法那就扯淡了,黎玉田,黄蜚,曹友义,吴国贵,北边前线的高得捷这些,可都是与杨庆一体的。不说忠勇侯黄袍加身,就是维持目前局面也是美的很,他们一个个可都是高官厚禄前途无量,虽然知道杨庆对土地看得紧所以都不抢良田,但杨庆那些企业可都是有他们股份。

甚至包括银行。

这都是未来的大资本家。

等过些年慢慢把东林群贤们全都弄死,把黄得功这些不一个系统的都踢到一边,然后就是公主登基正式当女皇了,哪怕杨庆始终学曹操,到公主百年那皇位还能给谁?

难道不给儿子还给外人?

武则天都知道皇位不能给武三思呢!

这江山也就是杨家的囊状物了。

而他们的子孙后代到时候那都是与国同休的富贵了,都跟魏国公家一样两百年富贵可保,这些大家都明白得很,可这朱慈烺回来岂不完了吗?

剩下还怎么玩?

“你们都放心,我又不是傻子!”

杨庆说道。

他得防止这些手下自己动手,这可都不是什么好鸟,要说他们没有让朱慈烺死在半路的胆量,那简直就是对他们人格的侮辱。

“我有办法解决这件事,而且还是彻底地解决,你们跟着我现在怎样以后还会怎样,无论陛下能否回来都如此。但不要自作主张,否则可就坏了我的计划,总之我会带着你们再造一个新大明,一个你们子孙后代都永享富贵的新大明。”

杨庆接着说道。

黎玉田等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杨庆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一艘艘战舰驶离码头,在浩荡长江上扬帆远去。

而此时两千里外,明军也开始了对热兰遮城的进攻。

大鲲身。

“这些该死的明人,他们在干什么?”

热兰遮城东南角甘博菲尔堡上,总督弗朗索瓦.卡隆举着望远镜,一脸疑惑地看着远处恍如尾巴般拖向南边的二鲲身,这片距离不足两里的沙滩上此刻聚集着大批明军。这些身穿红衣的士兵明显正在准备炮轰,但问题是那里太远了,早就超出了大炮的瞄准射程,哪怕他的城堡上那些十八磅炮也很难有效攻击那么远的目标。

那些明军不可能把更重的火炮运到二鲲身,那里又没有码头。

“管他呢,我们有泽兰迪亚堡!”

他身后一名军官端着酒杯说道。

的确,他们有坚不可摧的泽兰迪亚堡,这座拥有一个三层主堡和一个单层外堡组成的棱堡要塞,就连砖都是从爪哇运来,而他们与西班牙人那漫长的战争,早就证明了这种棱堡的坚不可摧。

“幸好如此!”

卡隆同样一脸轻松的说。

几乎就在他这话说完的瞬间,远处的明军中骤然间硝烟向着天空喷射而出,硝烟中一点隐约的烟迹以极快速度在天幕的背景上移动。

“该死,他们用的是臼炮!”

卡隆惊叫道。

那军官也顾不上喝酒装逼,两人以最快速度冲进身后的房屋,几乎在他们进门的同时,天空中怪异的呼啸声传来。一个几乎肉眼可见的黑影拖着淡淡的烟迹,一下子撞在棱堡顶部的夯土上,带着泥土的飞溅紧接着又弹起,在他俩惊恐地目光中飞进了旁边一栋房屋的大门。里面骤然传出一片惊叫,两名倒霉的军官发疯一样冲出来,但就在他们踏出门的瞬间,身后整个房屋化作无数碎片,这两人在爆炸的火焰推动下,就像两条死狗般飞了出去。

“所有人撤回城堡內!”

就在这两人坠落城下的同时,卡隆在弥漫的硝烟中冲出来吼道。

营房內和堡顶炮位上的军官和士兵们瞬间如鸟兽散,就在同时天空中第二枚臼炮的炮弹落下,正好落在几名放弃炮位的士兵中间,还没等真正落地就化作爆炸的烈焰,六名士兵立刻在爆炸中血肉飞溅,甚至他们后面的大炮都被掀翻。

“四十八磅,四十八磅臼炮!”

那军官惊恐地尖叫着。

“总督阁下,我们必须还击,否则他们会把我们的一切都摧毁!”

他一把抓住卡隆喊道。

卡隆也瞬间清醒。

的确,他们必须地还击才行。

棱堡说白了就是城墙,花瓣状棱角城墙,但核心仍旧是城墙保护的里面,在放弃赤坎,放弃外面的大员镇后,所有两千多荷兰人都躲在这座棱堡的城墙保护中。主堡内部是教堂和驻军还有行政机构,外堡内部是普通荷兰人和物资,他们的食物,淡水都在这些建筑內。原本东边还有大片建筑是居民区,但那里不属于城堡防御范围直接放弃。直射火炮根本威胁不到这些城堡內的建筑,因为多层棱堡的高度和城墙保护会阻挡一切直射火力,炮弹想打它们先得击穿厚厚的城墙才行。

但它阻挡不了从头顶落下的炮弹啊!

就算人能挤到棱堡內部的那些通道里面躲避炮弹,外面这些东西都炸没了也撑不了几天啊!

要是欧洲的大型要塞还好点。

因为大型要塞的面积够大,臼炮开花弹杀伤范围有限,终究还是能扛住的,可泽兰迪亚堡或者说热兰遮城就这屁大点,一枚四十八磅臼炮开花弹的爆炸会造成严重损失。

“还击,这些恶棍!”

卡隆悲愤地吼叫着。

那些正逃跑的军官和士兵们面面相觑。

“都看什么?”

卡隆吼道。

“总督阁下,我们看不到他们的大炮在哪儿啊!”

一名炮兵军官弱弱地说。

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无能般,又一枚炮弹呼啸着落下,然后用爆炸的火焰和硝烟瞬间淹没了一栋建筑。

第二三五章 投降,或者死

“看,这样多好!”

马信得意地趴在沙堤后说道。

他头顶一枚炮弹呼啸而过,瞬间在后面不远处打得沙土飞溅,而同样的炮弹不断在这道沙堤前后落下,但却无法造成任何杀伤……

所有明军全躲在壕沟里。

一道狭窄的壕沟从后面至少一里外的简易码头曲折延伸而来,深度正好保证一个人站在里面不会把头露出地面,这里的海岸沙洲,挖掘壕沟是最容易的。而这道壕沟里面那些临时动员起来的当地青壮,正用扁担挑着一箱箱从赤坎用小船运来,然后在简易码头卸下的弹药,源源不断赶到马信所在之处。而马信的一旁二十门四十斤臼炮一字排开在一个个环形炮位內平整后夯实的地面上,外围全都是沙堤环绕。

所以荷兰人根本看不到。

同样他们发射的炮弹也根本打不到……

那可是实心弹。

而且是因为距离太远根本就无法真正瞄准的实心弹,这些炮弹能打到明军头顶弥漫的硝烟就算运气好,要是还能正好落进炮位,那未免也太过于逆天了,实际上因为双方的高差和沙堤阻挡,这种事情是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

而明军呢?

“好!”

一名军官拿着一个上面插几个玻璃管的中空横木,放在一门臼炮的橡木底座上,看着玻璃管里面形成一条直线的水平面说道。

说完他迅速拿走这东西。

一名炮兵抱着带木制底座的炮弹小心地放入炮管,因为木制底座不是那么容易下落,他紧接着用手将其一推到底。

另一名炮兵用锥子伸进点火孔刺破里面的药包,顺手把一根引信插进去,然后周围所有人后退,他迅速点燃这根很短的引信。下一刻伴随震耳欲聋的炮声,在炮口喷射的火焰和硝烟中,那枚炮弹带着引信燃烧的烟迹直冲天空。青铜铸成,仿佛小水缸一样的炮身凶猛后座,推动着下面固定连接的橡木底座,在沙土中沿着一条铺设的枕木轨道猛然后退,狠狠撞在轨道尽头的沙堤,但沙子抵消了它剩余的后坐力,然后它又向前滑动一下。

“快!”

那军官紧接着喊道。

周围一群士兵迅速涌上前,将这个足有数百斤重的家伙拖回到它最初位置,那军官立刻放上他的简易版水平仪,士兵们撬起轨道枕木,开始填木板重新调整已经被后坐力破坏的水平,而另外一些士兵则清理炮膛装填弹药。

一阵繁琐的工作后,水平重新找好。

“好!”

那军官喊道。

同样的程序再一次重复。

这里的沙土地面对重型臼炮使用有着巨大限制,毕竟臼炮全凭地面承受后坐力,地面太松软是不行的,坚实的地面上直接把臼炮底座用木桩地钉固定住就行,但这样的地面只能铺设轨道。而这种环形炮位深入地下一米半,四周的沙子保护他们同时也阻挡他们的视线,这种炮手看不到敌人的射击也代表着角度很难调整,杨庆又不可能有炮队镜,所以就干脆固定好角度,每一次射击先找水平。

这样就足够了。

毕竟它们的目标足够大。

而且它们的目标同样也是固定的。

至于这样使原本就慢的射速更慢这就不值一提了,这样的炮击是要夜以继日的,哪怕十分钟一发也没什么大不了,正好可以使臼炮有充足时间冷却。就这样二十门隐藏沙堤后的臼炮,以缓慢但坚定的方式,不停地将一枚枚威力巨大的炮弹射向天空,让它以大角度的抛物线从天而降,落在热兰遮城的棱堡保护中。

然后化作爆炸的烈焰。

荷兰人都哭了。

他们的一切都在这些炮弹的爆炸中化为乌有,虽然还有不少是藏在地下的仓库里还不会被毁,但地面以上是什么都没了,所有建筑都在不断的爆炸中化为废墟。更重要的是他们无法对这种炮击进行还击,他们根本看不到敌人,看到的只是弥漫在那里的硝烟,他们冒着被炸死危险发射的炮弹根本毫无意义。

这样的战斗……

“这样的战斗就是欺负人啊!”

马信得意地说。

“将军,红毛鬼反击了!”

一名同样趴在沙堤上的军官突然喊道。

荷兰人出击了。

他们无法继续忍受下去,必须反击摧毁明军臼炮。

原本历史上郑成功围攻期间,双方主要的战斗也是这个,就是郑成功炮轰荷兰人出击摧毁他的大炮,这种拉锯式战斗持续很长时间。只不过那时候郑成功是在荷兰人遗弃的大员镇码头登陆,然后从那里用包括二十四磅炮在内的大炮近距离轰击,同时用类似沙袋的装满沙土的竹笼构筑炮堡。

但明军这次不一样。

明军是在二鲲身,这里除非涨大潮才被海水隔断,平常就是一道向南的长尾巴,然后依靠臼炮射程远的优势在荷兰人火炮有效瞄准射程外攻击。

荷兰人也只能出击。

汹涌而出的数百荷兰人气势汹汹地南下。

但明军却没有出击。

明军需要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热兰遮城的,还有之前躲在热兰遮城保护中的荷兰战舰,这些战舰在外面海上也不时开炮。当然,它们是炮弹同样毫无意义,热兰遮城的炮弹打不到地面以下的明军,这些高度更低的大炮就更别指望了。

但是……

内海是明军战舰啊!

二十艘明军巡洋舰里面,除了五艘警戒荷兰战舰的,剩下十五艘全在这片沙洲另一边,荷兰人气势汹汹地冲出后,紧接着加起来近两百门大炮就开始对着他们狂轰……

“哈哈,这仗打得就是舒坦!”

马信趴在那里,欣赏着荷兰人在舰炮狂轰中抱头鼠窜的场面,啃着手里的菠萝说道。

“他们来人谈判了!”

他身旁那军官说道。

“呃,这么不经打?”

马信愕然道。

话说卡隆可没兴趣死在热兰遮城。

他和手下无非都是些雇佣军,他本人还是法国人呢,原本历史上他甚至成为了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的总督,但很快就因为合同到期而脱离东印度公司。话说作为一个签合同服务的雇员,他明显不会有什么誓死战斗到底的勇气,包括热兰遮城的所有人都没有,那些荷兰人同样也是签合同服务的。到现在为止炮击已经造成两百多人伤亡,加上北线尾的战斗,这里的荷兰人已经死伤近三分之一,死守无非就是待援,但他们的基地在巴达维亚,消息送过去,巴达维亚调动军队北上这至少得半年时间。

而他们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撑半年的。

谈判是唯一选择。

就在那些出击的荷兰,被明军舰炮轰得狼狈逃回时候,三个荷兰人打着一面白旗走出,然后向着海面上的明军巡洋舰挥舞……

“带着财产离开?”

郑彩一脸好笑地看着被带到赤坎的使者说道。

“是的,将军阁下,只要贵军允许我们携带我们的财产离开,我们愿意将这座城堡交给贵军。”

那使者说道。

旁边何斌给他翻译。

“你们来抢我们的地,抢我们的银子还杀我们的人,现在打不过了还想带着抢到的东西离开,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我们要是还能答应岂不是成了笑话?投降可以,直接缴械走出来,我们可以保证不杀你们,不过你们想回去得看东印度公司肯不肯给你们掏赎金。据我所知这也是你们最标准的待遇,既然做俘虏那就得做真正的俘虏,至于其他的就别痴心妄想了。”

郑彩冷笑道。

“将军阁下,我们有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

那使者说道。

“啊,我看到了!”

郑彩一指热兰遮城不无讥笑地说。

那使者回过头,看着浓烟滚滚的热兰遮城,很显然他刚才的话缺乏足够的证据。

“臼炮轰不开棱堡!”

他底气不是很足地说道。

“那你可以再看看这个!”

郑彩指着码头上说道。

几艘从澎湖而来的运输船刚刚停靠在码头上,那些本地雇佣的工人正抬着一个个木箱走下,码头上几个军官正打开木箱检查里面的炮弹是否在运输中受损。而运输船的船舱里同样装着炮弹的木箱还在不断抬出,不仅仅是这个,还有更多加农炮也在从船上卸下,另一支明军已经在大员登陆并开始携带加农炮准备用实心弹轰击热兰遮城。

“你们以为自己在和南洋一个半开化的小土著王公战争?还是以为自己是在你们荷兰本土?你们跑到几万里外一个人口是你们一百倍,土地是你们一百倍的庞大帝国,就像一只螳螂站在老虎脚下般挥舞你们那可怜的爪子,居然还想全身而退?你们是不是在南洋和非洲打那些半开化甚至没开化的野人,打得连自己都有些忘乎所以了?”

郑彩看着那使者脸上畏惧的神情冷笑道。

后者默然不语。

“你们没有别的选择,要么缴械投降等候处置,要么就不必投降了,我们会攻破你们所谓的城堡,然后把你们扔进海里喂鱼的,投降或者死,你们自己选择。”

郑彩接着说道。(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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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六章 要民主,不要独cai!

荷兰人当然不肯就这样投降。

如果让他们带着财物离开,他们会立刻放弃热兰遮城走人,但要让他们做俘虏,然后等东印度公司拿钱赎就不一样了……

其实这事他们也常干。

所以将心比心,他们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得在某个条件恶劣的矿山工地当苦力,在饥饿和疾病中腐烂,然后幻想着东印度公司的议事会掏钱赎他们。但事实上这基本等于幻想,东印度公司从欧洲再拉几千穷得吃不上饭的穷鬼,绝对比掏钱赎他们更划算。

所以这种希望是很渺茫的。

他们最大的可能是在大明某个矿山当苦力到死,最多他们的亲人能拿着钱来赎他们。

但前提是他们还没累死。

既然这样还是死守吧!

而明军也同样不着急,黄斌卿和郑彩又不缺物资,原本历史上郑成功的确缺粮,但他们根本不需要考虑物资供应的问题,既然这样就围困起来不停拿炮弹砸呗!

对付棱堡不能着急。

所有对棱堡的进攻都不可避免地陷入围困和持续炮轰。

这不是康麻子围的雅克萨城那种垃圾一样的土墙和木栅栏,或者说山寨货棱堡,这是堪称棱堡防御大师的荷兰人以正规标准修筑的真正完善型棱堡。就连外面的红砖都是在巴达维亚烧制然后运来的,粘合剂甚至掺进去昂贵的蔗糖,对于这样的放到欧洲也是要塞级城堡,在明军目前技术水平下,就是持续不断用炮弹砸。当年奥斯曼二十万大军攻马耳他,一万五千发炮弹依然没撼动圣艾尔摩堡,最终成就医护骑士的传奇,荷兰人更是用一个个这样东西生生把鼎盛的西班牙拖到了破产。

在没有炸药高爆弹,没有超重型臼炮,没有线膛炮的时代,对付这种东西只能用笨办法。

就是困住不停地砸。

四十斤臼炮从二鲲身,包括二十斤和九斤在内野战炮在大员镇,两个方向所有大炮不停轰击,看看到底是荷兰人的棱堡结实还是明军的炮弹凶猛。

“给他们送四门神威无敌大将军炮!”

杨庆说道。

他也很清楚单凭四十斤臼炮未必轰开棱堡,小拿拿时代弹重一百多斤的臼炮都不稀罕,一样拿棱堡无可奈何,既然这样还是把神威无敌大将军炮顶上去吧。

“这种棱堡这么结实?”

史德威说道。

“欧洲全是这个,荷兰人就是靠这个立国的,他们原本是一群流民在海边无主的盐碱滩上围海造田,垦荒建立城市,但没有武力保护,最终依附奥地利,以成为奥地利属地换取奥地利君主的保护。后者把女儿嫁给西班牙国王,作为最鸡肋的属地,他们被当嫁妆转给了西班牙,欧洲君主嫁女儿这是惯例。但这些人因为经济上的利益不愿意接受西班牙统治,最终和西班牙进行了漫长的战争,直到现在理论上还没结束,而他们就是用建棱堡,在荷兰建一座又一座棱堡,生生把算得上当时欧洲最富裕的西班牙国王拖到财力耗尽而不得不停战。”

杨庆说道。

“那咱们是不是也可以建?”

史德威说道。

“咱们?咱们有这个必要吗?”

杨庆说道。

史德威不说话了。

的确,大明不需要棱堡,因为大明是进攻的,棱堡终究可以摧毁,但大明的实力才是坚不可摧的。

“不过可以在釜山修一座。”

杨庆说道。

不仅仅是釜山,北洋公司应该在釜山到北海道之间修一串棱堡,尤其是未来对倭国动手后,这些棱堡可以确保大明的殖民者能够在殖民地站稳脚跟,当然,这是以后的事,至于目前的南北两处前线根本不需要。

“那得防止别人建啊!”

史德威带着一丝忧虑说道。

这不是没有可能,棱堡又不是什么高科技,尤其是与葡萄牙人关系密切的桂王那里,还有明荷战争后荷兰肯定与桂王成为盟友,都不是没有帮桂王建棱堡对抗监国的可能。说到底大明目前这场群雄争霸,已经让东方战场的技术含量急剧飙升,既然李自成可以玩西班牙方阵,多尔衮可以玩龙骑兵,那么桂王为何不能玩棱堡防御呢?

“那倒是有趣得很!”

杨庆说道。

那的确是有趣得很!

但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换更大的臼炮而已,四十斤的确有些弱了,那就换四百斤的好了,这时候英国人就已经在战场上使用咆哮梅格了,那玩意的炮弹重两百磅。话说大明还使用四十斤臼炮的确有些太掉价了,要知道奥地利人在十五世纪就铸造出了普姆哈特.冯.斯太尔,那东西的炮弹重达六百九十公斤……

好吧,四十斤臼炮的确有点不符合大明帝国的档次了。

“我们还是太保守了啊!”

感慨着自己作为一个堂堂的穿越者,居然还没有两百年前的欧洲人脑洞更大,杨庆不无唏嘘地走出了他的参谋总部,然后登上外面的新款四轮马车。

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立刻分前后左右将这辆马车护在中间,与此同时前导的骑兵打出回避的牌子,甚至还有一个专门在鸣锣的,再加上各种御赐仪仗,整个队伍恍如净街般浩浩荡荡地开始向前,路上所有行人鸡飞狗跳地躲向两旁……

这是监国的强制性要求。

毕竟上次太惊险了,而且按照规矩像杨庆这样的侯爵,总是那样低调也不符合身份。

“停一下!”

马车內的杨庆说道。

四轮马车立刻停下,旁边家奴赶紧打开窗子候命。

“买份报纸来!”

杨庆说道。

那家奴赶紧跑到路边报亭,给忠勇侯买来一摞应天日报,杨庆接过报纸随手向前一挥,在家奴的喊声中马车继续向前。杨庆舒舒服服地坐在里面高档弹簧垫子的座椅上,看着手中带墨香报纸,铅活字印刷的一篇篇报道终于让他感受到了现代的气息。

“战况激烈啊!”

他看着手中报纸说道。

这段时间南京接连冒出七八份报纸,早已经不是应天日报独领风骚的时代了,很显然舆论权的争夺越来越激烈,毕竟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宋朝就已经小报满天飞了,甚至都敢冒充蔡京发表言论,害得蔡京不得不亲自出来辟谣,要说江南士绅连这个都不懂,那就未免太小看他们了!杨庆能用报纸引导舆论,他们当然也会用报纸争夺,只不过因为通信塔这种东西无解,所以这些报纸更侧重那些思想性娱乐性的东西。

但这个就很难统一口径了。

毕竟文无第一,而且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思想大变革的年代,有一堆在历史上都留过号的思想家呢!最终演变成一场舆论上的大战。

这也很正常。

毕竟江南士绅也不是一块。

老牌东林党自不用说。

南迁的北方士子也是一系,他们对东林党是不会有什么好感,这些人以宋权为首实际上以保皇党自居,但保皇党实际上就是嘴上不说但身体却很诚实的扭扭捏捏杨庆一伙。宋权可是至今担任着最重要的直隶巡抚,哪怕他们对杨庆不是很有好感,作为北人想在南方立足也只能跟着杨庆这个老大。

南方也不全是东林党一伙的。

尤其是湖广那些旧楚党一系的士绅对东林党可是深恶痛绝。

江西士绅也是一帮的。

就连南直隶和浙江这片东林党的根据地也不全是东林党,准确说也不全是非要和杨庆斗到底的,和杨庆势不两立的只是那些土地士绅,但商业家族得益于他的改革造就的繁荣和五口通商政策,尤其是新技术带来的新产业变革,实际上损失不大。至少损失没到他们无法忍受地步,这些人也就是江南士绅中的开明力量,核心是苏松一带那些名流,陈子龙,沈廷扬是其首领。

这里面沈廷扬甚至和杨庆私交不错。

杨庆也有意扶持他。

毕竟目前来讲海商家族里,唯一能与郑芝龙抗衡的,也就是只有沈廷扬家族,他本人总督漕运,沈家依靠松江海关的优势,正在成为长江下游航运的老大,而且倭国琉球等地的海上贸易也开始涉足。

这些势力因为利益,或者说对杨庆接受程度的不同,不断在报纸上对政策展开论战。

甚至已经开始向学问蔓延。

现在各家报纸那些喉舌们就针对扒灰公的理学进行大讨论,或者说对儒学进行再解读,以此来适应这个变革的时代,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等人统统登场,傅青主,陆世仪,朱之瑜之流也不甘落后,纷纷对儒学进行再解读。准确说努力挽救儒学这具日渐腐烂的僵尸,防止它被时代所淘汰,尽管他们的阵营不同,在这一点上倒是一致的,毕竟在他们看来如果儒学被淘汰,那他们的世界真得就崩溃了,但也正是因为阵营不同,也不可避免地吵起来。

“这就是民国大师们的前辈啊!”

杨庆感慨地说。

“走,去帝国学院!”

他说道。

忠勇侯的仪仗立刻在这个十字街口转向。

就在此刻阅江楼上,一群翩翩公子们正在凭栏眺望……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黄宗羲高声吟诵。

他脚下数十米处的地下室里,监听的锦衣卫露出一丝无语,很显然这句诗他都听过无数次了,这些人文人雅士们就喜欢在阅江楼上吟这句诗来装逼,一点新意都没有。

当然,黄宗羲是不知道的。

此刻喝了不少酒的他脸色泛红,当初被净街虎棒子在额头打出的伤口虽然早就愈合,但在脸色衬托下倒是越发醒目。不过这是他的勋章,有了这个伤疤的他在姚江书院简直被当做偶像崇拜,这是他勇斗奸臣的光荣标志。

“文宪公才是智者啊!”

他身旁的陆世仪感慨道。

这首临江仙的作者杨慎是最早开始对理学进行批判的,他甚至直斥扒灰公“一骋己见,扫灭前贤”,用自己个人对儒家典籍的理解,掩盖汉唐以来千年的儒学研究,把在这之前历代学者的成果统统压在自己身下。另外他同样对心学进行批判,评价心学是学而无实,与其说是儒学还不如说是光头,而他正好和此时这些算是开明分子的儒学解读相符,成了他们这些人溯源的先贤。

“文宪公又如何?还不是放逐蛮荒三十年?”

毛奇龄冷笑道。

“自世宗以来数朝历百余年,贤臣岂止一杨文宪?结果又如何?贬斥,放逐,蒙难,哪个贤臣不是如此?只手挽天倾者多矣,奈何执政不用啊!结果中原板荡,宗庙蒙尘之际,反而推给我江浙士绅不交税,简直是疯狗,天下如此之大难道只有我江浙士绅不交税?说到底还是这个体制的问题,独夫裁于上,群下如傀儡……”

“齐于慎言!”

朱之瑜打断了他的话。

“怕什么?我又不是说皇上!”

毛奇龄说道。

“这朝廷的制度就是不行,难道还不让人说了?制度不行有贤臣又有何用?世宗宠信严嵩这个奸臣,穆宗宠信冯保这个阉人,神宗沉迷于后gong,熹宗朝的魏忠贤不必说,就是先帝也一样先有曹化淳后有杨庆。以天下安危系于一身,若是明君则天下幸甚,若是昏君就天下危矣,而咱们算算这大明几个明君几个昏君,再算算历代至今几个明君几个昏君?

恐怕十有八jiu皆昏君!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既然如此当天下人共治天下,不应一人du裁天下。”

他接着说道。

“如何天下人共治天下?”

陆世仪好奇地问道。

“我今日认识了一个红毛人,不是澳门的葡人,而是荷兰人,他们的制度倒是很令人耳目一新。他们甚至连皇帝都没有,而是所有士绅共同推选一人为执政,但执政只是类似内阁首辅一样,而真正权力集于士绅推选代表组成的议会,一切法律,国家大事皆由议会决断,执政只是执行者,他们将他们的这种制度称之为……”

毛奇龄沉吟一下接着说道:“他们称之为民主。”

(姥姥九十六岁高寿,即将离去,这些天我妈天天在伺候,我看孩子,所以暂时每天一章。)

第二三七章 一切权力归于人民

“民主?”

黄宗羲好奇地说。

“就是其百姓依据财产数量确定选举权,各省有选举权者推选代表组建省议会,省议会拥有本省一切大事的决断权。”

毛奇龄说道。

“那执政算什么?”

朱之瑜好奇地问。

“他们目前的执政是其原本所属皇帝在其境内的一个诸侯,但此诸侯领地只占其土地的一小块,只不过与各省议会联合起来对抗其皇帝,最终他们单独建国,这个诸侯以此之功得以为各省议会承认为执政。但各省议会自治,他就算是执政,也无权管各省内部事务,若各省对他不满意则随时可以投票不再承认他。此时的执政是那个诸侯之子,但已不复其父之贤明,故此各省议会正议废其位!”

毛奇龄说道。

很显然那个荷兰人告诉他的事情比较多一些,因为宁波开关,从出岛过来的荷兰商船越来越多,他如果肯掏些钱,这些荷兰人是很乐意向他介绍些东西的。

这时候荷兰执政是威廉二世。

也就是被请到英国当国王的威廉三世的爹,他的确和各省议会之间关系恶劣,主要是他想搞ji权,各省议会想维持自治,很快双方就会爆发战斗,并且在两年后进军阿姆斯特丹但被议会打败,回家后紧接着就死于天花。他一死各省立刻快快乐乐地宣布取消执政,荷兰进入长达二十年的无执政时代,直到后来被路易的军队暴打没办法又把他儿子请出来,后者击退了法军,并且被邀请到了英国去当国王,荷兰和英国进入共用一个最高元首的时代。

但荷兰各省还是自治的。

“这是尧舜之治啊!蛮夷之地尚能如此,我华夏衣冠岂不汗颜!”

黄宗羲激动地说道。

“此法甚善,这才是真正的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倒是小看了这些红毛,原以为是蛮夷之地,不想倒是真正行尧舜之治的!”

此前一直没说话的陈确说道。

那没钱的没选举权的怎么办?地下室里的锦衣卫问道。

当然,他是不会得到答案的。

上面群贤自动忽略这个问题,没钱没选举权在他们心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话说在这些算得上这个时代开明的,而且也都在历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著名文人们心中,民主的确是一剂良药了,简直就是儒家吹逼的尧舜之治,大同之世。毕竟儒家描绘的尧舜其实就是古典共和,也就是所谓的公天下,三代以上有法,三代以下无法,尧舜之治为终极梦想,三代之治就差了许多,三代以后简直就不堪入目了。

当然,这主要是看环境。

毕竟他们都能在蒙古人手下解释出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

他们在这一点上一向很灵活。

但目前的情况下,这个民主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尤其是这种各省自治的形式,简直就是东南士绅们的终极梦想,他们最渴望的就是这个。哪怕到了咱大清末年他们都敢玩东南互保,到了min国初年联省自治在他们这里都依然很有市场。

黄宗羲理想社会可就是自治。

他都能把唐朝灭亡由藩镇割据解释成藩镇还不够强,他设计中的理想社会就是藩镇化,然后藩镇自治,另外以儒学的学校为地方决策机构。所有地方大事由东林书院,姚江书院这些学校决定,至于朝廷当然是太学说了算,然后朝廷恢复宰相制,以宰相决策政务,太学为议会监督,皇帝什么的垂拱而坐就行,百姓……

百姓不需要考虑。

天子垂拱,群贤用事,太学监督,剩下百姓各安其职就行。

这就是他的理想国。

而荷兰这种把执政当摆设,各省自己玩自己的政治形式,无疑在他们看来堪称完美,还能随时因为不满意就踢开执政,那这就可以说是完美中的完美了。

必须得清楚一点,他们这些人不是东林党。

东林党代表了江浙士绅中的传统势力,而他们这些基本上都是在野的年轻一代,则代表了江浙士绅中的开明势力。前者争的是朝廷控制权,但他们争的是天下控制权,前者努力迎回皇帝干掉杨庆,但他们这些考虑得更长远,他们要的是限制皇权。他们不仅仅是要对付杨庆,还要对付独断天下的皇权,皇权不限制还有下一个杨庆诞生。

从这一点可以说他们是进步的。

尽管这个进步是相对的。

如果说东林群贤们依然试图延续主圣臣贤的美好时代,那他们已经在踏出封建时代。

原本历史上他们就是这样。

以批判理学空谈化,推崇所谓的复古为掩盖,这些应该说明末清初最先进的思想家们,就试图以重新解读儒学来开启新世界的大门,重新设计一个符合他们理想的社会。黄宗羲的地方自治不是最极端,至少他坚决反对夺取富人的土地,比他更极端的颜元甚至提出了以恢复井田制为旗号的均田,如果他们可以继续下去,他们应该会带来一场中国版的思想启蒙运动。

如果还是一个汉人朝代,他们甚至可能引发一场资产阶级geming。

但可惜……

他们遇上了异族殖民。

他们的一切可能都被咱大清给一棒子打死了。

然后有的被打断脊梁老老实实做人甚至献媚咱大清,比如毛奇龄这种编造张献忠在四川杀了这个星球目前一多半人,登上巫妖王宝座的。有的打不过咱还不能躲吗?比如朱之瑜这样去日本,被日本捧为圣贤的。有的玩非暴力不合作但嘴上不说身体却很诚实,比如黄宗羲这样送自己好学生去编明史,顺便再把咱大明往死里黑的,比如陆世仪干脆在自己家地盘挖个十亩大池子,然后在池子里堆个岛玩隐士的……

而他们这批最有可能带来思想改变的儒生被打断脊梁后,儒学就彻底退化成奴学了。

这的确是个悲剧。

对于儒学本身来说也是个悲剧。

因为一直在与时俱进的儒学在这个大变革的时代,没有再继续跟上时代步伐,失去了最后一点活力的它不但没有再继续进化,反而彻底地退化腐烂,然后一直就那么烂下去,当全新时代降临后它直接被踩进烂泥。

它被踩得太深了。

甚至于现代想爬都爬不出来。

从这一点上说是咱大清坑了儒学。

没有咱大清的这一棒子,儒学说不定还真就能继续和过去一样在新时代混个新衣服,不至于到现代想爬出烂泥却发现自己浑身光溜溜……

别说没个衣服遮体了!

就连五脏六腑都被扒出来了!

骗人都没法骗啊!

但现在不一样了,杨庆给了它进化的机会,而这些人明显是想利用这个机会,通过重新解读儒学,来获得一种限制君权的理论,然后通过这种理论来形成势力并掌握权力。而民主给了他们指导思想,他们需要的只是如何以这个指导思想来重新解读儒学典籍,把这个舶来词变成古老的圣贤之言祖宗之法。

好在这个是他们最拿手的。

然而……

有人比他们抢先了。

“民主,谁的民主?”

杨庆站在讲台上说道。

“或者说谁是民?”

他继续说道。

讲台前数百年轻人聚精会神地听着忠勇侯讲课,这些全都是由各地皇庄,锦衣卫和军方各处工厂,或者直接是军队选送。这种选送肯定不能保证公平,但对于杨庆来说,这样的第一批学生就足够了,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之前识字的,毕竟明朝的江南识字率还是很高。

杨庆的帝国学院,本质上就是在搞工农兵大学。

甚至老师都只有他一个。

这是他要培养直属于自己的干部队伍的,当然不可能让他人插手,哪怕那些和他一伙的文臣都不行,让这些家伙教还是儒家那套,哪怕宋应星或者傅山也不行。傅山的老师可是袁继咸,宋应星的最大优势是科学知识丰富,但他既然早已经写出天工开物并出版了,那也就没价值了,他的科学知识再丰富还能比上杨庆自己?所以这里由杨庆自己编写教材自己负责教课,然后学生里面那些聪明学得快的带领其他人自学。而他这里天文地理各种知识无所不教,哪怕没有他的特殊身份,这些内容也都是很容易吸引人的,更何况这些学生基本上全都来自他的狂信徒们。

“民主很古老,欧洲人很早之前就这样干,比如与咱们汉朝差不多时候的罗马帝国元老院,罗马人推选元老再选执政官。

但是,必须得是罗马公民才行。

而罗马公民只限于罗马人也就是他们都城的人,这个帝国剩下百分之九十的外省人本质上都是他们都城的人的奴隶。只有他们都城的人才算是人,其他几乎相当于咱们大明的广袤土地上的都不算人,就是供养他们都城的人的大牲口。

而且只是都城的公民。

因为他们的都城还有无数奴隶也和大牲口一样。

这是罗马的民主。

现在荷兰人也搞民主。

但是,只有财产达到一定数量的才有选举的权力,比如说就像咱们大明的地主们,其他财产达不到的绝大多数人依然只是这些人的大牲口。

所以说民主首先得把这个民的定义解决。”

杨庆说道。

财产限制是欧洲近代通行做法。

英国的最简单,就是必须拥有足够的土地,各地标准不太一样,但最低也得几十英亩,按照他们移植到殖民地的标准,北美的弗吉尼亚是二十五英亩已开垦加一百英亩未开垦。这些加起来接近大明的一千亩,一英亩相当于六亩多,哪怕在大明这也是一个中上等地主了。至于其他没有足够土地的农民,城市里的工人,贵族家的仆人,尤其是那些被圈地运动赶到城市的无业流民,这些统统没有选举权。

这种规定维持近两百年。

直到一八三二年的选举改革,才取消了土地限制,但却依然规定了年收入限制,最低十英镑年收入,这个数字在现代看很低,但其结果是使英国的选民人数终于达到了总人口的百分之三点三。

不是三十三。

而是三点三。

这是一八三二年的标准。

但是,我们还必须知道一点,他们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此时,正在大geming中的英国还有一个被后世遗忘的名字。

平等派。

“我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人生来就是被上帝所选中去骑在别人头上,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在自己身上背了一副马鞍,任何人也不能骑在他身上,鞭打他,奴役他!”

听听,当我们的儒生们和衍圣公一起,趴在异族殖民者脚下高喊八荒咸歌盛世,并且把当奴才为荣耀的时候,英国人已经在这样高喊了。

这就是差距啊!

平等派,人民公约,他们要求普选权。

然后他们被克伦威尔镇压了。

“那么我所认为的民应该是什么人呢?”

杨庆说道。

说着他扫视一下眼前那一片如饥似渴的目光。

“”所有人,所有华夏之民,所有成年人,所有成年男人,你们统统都有选举权,你们统统都有决定天下命运的权力,因为这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朱家之所以成为皇帝,是因为太祖有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功,我们华夏之民对此感激,所以拥戴只有他的子孙有资格当这个皇帝。

朱家可以当皇帝。

但这天下的命运却不是朱家一家可以决定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天下兴亡,你们每个人都有责任!”

他大声喊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

那些学生一片亢奋地高喊。

话说都是容易激动的年纪,尤其是面对着自己的偶像,哪怕偶像说出的话在这个时代算得上叛经离道,但对于这些学生来说却更加振聋发聩。

杨庆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紧接着转过身,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行大字。

“一切权力归于人民!”

他转过身说道。

第二三八章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这倒是个意外的惊喜啊!”

刚刚宣传完异端邪说的杨庆,在他的侯爵府內,看着锦衣卫迅速整理完并送来的阅江楼监听记录,饶有兴趣地说道。

这的确是个惊喜。

他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个进步势力的诞生。

“侯爷,要不要把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一网打尽?”

徐平说道。

锦衣卫在内部清洗完成后,迅速进行了改组,明确分成了四个司,仪鸾司负责皇宫杂务,侍卫司负责皇宫的安保,北镇抚司负责逮捕审讯也就是主管诏狱。南镇抚司除了内部纪律外合并了原本不属于锦衣卫的东厂系统,相当于秘密警察,包括各处监听站全归南衙,和北衙一个明一个暗形成互补。东厂这个也算臭名昭著的机构直接撤销,韩赞周也没反对,他的东厂本来就形同虚设,接下来如果迎回皇帝,那他肯定要被拉到斗争的漩涡中,他自认没这个本事对抗杨庆,而且他一个太监也没什么太大追求,那就别做傻事了,他干脆接了新差事专门负责给张嫣修新宫去了。

內库可是拨了一百万元新币专门给懿安太后修这个新居。

“大逆不道?”

杨庆笑了笑说道。

“没这么严重,他们也没说错,天下的确不是一人的天下,这话还是六韬里说的呢!都说了几千年也没人管过,到咱们这里又管他做甚?”

他紧接着说道。

这话的确最早是六韬里的,据说是姜子牙先说的,至于真假就无从考证了,再说就是真姜子牙说的,他那也是有说的资格。

“侯爷,只是任由他们说下去,那老百姓的心中容易乱啊!”

徐平小心翼翼地说道。

很显然他这个特务头子还是很称职的。

“乱,我喜欢这个字!”

杨庆把手中折扇一展笑着说道。

说完他转身赏花。

他身后圆圆很好心地把一份准备送报社的文章递给了徐平,后者带着疑惑看了一眼,紧接着就露出惊愕的表情,但能被杨庆提拔到南镇抚使的人那肯定不是傻子,他紧接着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

“侯爷,属下明白了!”

他立刻行礼说道。

然后他赶紧告退离开。

“你这大明锦衣卫指挥使,未来的驸马爷,侯爵,却天天宣扬些这种东西,你到底是何居心?”

圆圆从杨庆身后探过俏脸问道。

杨庆看了她一眼。

圆圆赶紧捧脸做天真无邪状。

“你的演技越来越差了,告诉报社那边,接下来就宣传这个,让那些笔杆子们多引经据典,不光是儒家的典籍,其他道家,墨家,兵家之类的都要多引用一些,古代先贤又不只有孔孟,但别引用那些光头的东西。要恢复百家争鸣,要把人民权利这个概念一直上溯到三代乃至尧舜之世,必要时候可以编一些。”

杨庆拿折扇敲了一下她脑袋说道。

“编?”

圆圆演技夸张地说。

“对,编!别人编得,咱们为何编不得?’

杨庆说道。

这可不是他脑洞,事实上无论东方的儒生还是西方的教士,一向都有这种好传统,以儒家典籍为例,恐怕就是那些大儒也不知道自己读的圣贤之书有多少是假的,这种事情从汉朝开始就没断过。既然这样他伪造一些也就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了,甚至需要的话,还可以跟那些欧洲考古学家学习伪造些古迹,比如某个古墓发掘出一些符合他需要的东西……

呃,话说他的节操下限其实也不是很高。

至于混乱……

儒家控制思想已经一千多年,这个套在华夏百姓思想上的囚笼,不可能有一把钥匙打开,因为它本来就没有锁,它是一个无锁的囚笼,想要打开必须用锤子和斧头。

混乱是必须的。

有序的改变根本不可能。

他不怕混乱,与其用那些所谓的温和的改变,来更轻松的实现自己的目标,但却留下未来被反攻倒算的祸根,还不如趁着自己有能力控制局势主动挑起这场斗争,在斗争中来一场彻底的清洗,最后重新建设一个朗朗乾坤。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杨庆站在水榭的栏杆前对着自己家的花园高喊道。

对面坐在石头上,伸着两只脚戏水的寇白门无语地看着他。

宣城的皇庄农田內。

“都好好看着!“

李忠喊道。

今年刚刚加入皇庄,并且引发一场大规模民变的导火索王四,正坐在地里一个桌子前,对着固定在上面的磨盘大的圆形生铁盘子。在数以百计的男女老幼围观中,他握着盘子上的木头手柄开始转动,旁边他女人拿着一个地瓜放进盘子后的铁斗,随着他的转动,安在盘子上的两个刀片开始迅速将地瓜切成一片片落在地上……

好吧,这是摇铡。

很高档的,原本杨庆想推广更廉价的手推铡床,但那个效率实在太低了,干脆换成了这种摇铡。

这可是绝对的高端货。

因为没有轴承,在中间同样必须使用优质的铜套,无论生铁,铜,乃至于上面的铡刀片,在这个时代对于普通农民来说都是很贵的。所以他采取同样由他垫付,然后这些皇庄民兵分期付款的方式来推广,分期五年购买这样一个摇铡就很便宜了。

王四的女人不断把地瓜放到铁斗里,然后变成一片片地瓜片落下,他们的女儿和老太太拿簸萁把下面的地瓜片装走,在已经刨完地瓜的地上撒开并一片片单摆开。很快这些地瓜片就会变成地瓜干,可以自己家吃,可以磨成面粉,也可以卖给庄上的粉条作坊制作粉条和粉皮。这些粉条和粉皮除了当地销售,甚至都卖到了南京等地,虽然都是低端品上不了有钱人家餐桌,但却在那些普通老百姓中广受欢迎。

毕竟这个便宜啊!

哪怕宣城皇庄的地瓜都是种在山岭薄地,今年多的亩产也都能达到四千斤以上啊!

“都看明白了吗?”

李忠喊道。

“明白了!”

那些民兵们嘻嘻哈哈地喊道。

“因为产量有限,咱们庄子上就分了十个,想要的过来抓阄,分期五年付款,回头自己家用完可以租借给别人家。”

李忠说道。

那些民兵们立刻上前

就在他们从一个木头箱子里伸进手抓阄的时候,一辆带着邮字的四轮马车缓缓而来停在地头,李忠赶紧跑了过去,马车上的邮差都是熟人,直接把一卷报纸扔给他,然后又搬下了一个带着教材二字的大纸包。那些原本在干活的小孩立刻兴奋地围上前,看着自己很快就会领到的新书,而拥有皇庄里指导员小学校长唯一老师等多个头衔的前失业商号伙计王先生,则迅速把这些家伙轰走,然后在邮差递过的本子上签字。

“我要的药没来吗?”

远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皇庄赤脚医生,或者说医疗所黄所长问道。

“没有!”

邮差说道。

黄所长很不满地报怨了一声。

送完东西的邮车带着铃铛的响声沿着田间小路继续向前。

“走,读报了!”

后面的李忠看了看天色,然后一挥手中的报纸喊道。

那些皇民们纷纷结束他们自己田地里的农活,收拾他们的农具三三两两地返回不远处的村庄,紧接着女人们带着小孩各自回家做饭,男人们跟着李忠前往庄公所,各自找板凳马扎坐下聊着闲话等待,很快李忠和王先生就在前面的桌子后坐下,后者打开那一摞报纸……

“杨庆,头回看这个名字!”

王先生说道。

“杨庆?!忠勇侯不就是叫杨庆吗?”

李忠惊叫道。

“忠勇侯的文章!”

紧接着他激动地高喊一声。

那些民兵们瞬间沸腾了,所有人一拥而上,瞬间淹没这张桌子,在他们面前一本夹在报纸里的小册子封面上,赫然写着杨庆的名字,识字的民兵激动的都有些语无伦次地指点,那些不识字的一片惊叫……

“都退下!”

李忠突然吼道。

他的威信还是足够,一片混乱的民兵们立刻后退,然后就看见李忠一脸庄严地捧起小册子,小心翼翼地把它竖起封面向外倚在自己的毡笠上,紧接着后退到众民兵前,王先生赶紧走到他另一边。李忠看着小册子上的名字深吸一口气,和王先生一起毫不犹豫地跪倒,他们身后那些民兵们赶紧跟着跪倒,由李忠和王先生带着连磕四个头,这才又一起站起来。

“开始吧!”

李忠捧着那小册子递给王先生说道。

王先生双手捧过,放到桌子上打开。

“天赋人权,人人平等!”

他对着小册子读道……

“天赋人权,人人平等!他简直丧心病狂,他这是要干什么?得不到就毁掉吗?”

就在同时南京的一所府邸內,吏部尚书徐石麒气急败坏地吼道。

说完还剧烈地咳嗽着。

很显然徐尚书的确被气坏了,同样留守南京的张国维,甚至原本不能说完全一党的袁继咸都被杨庆这一下子气得够呛,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杨庆会玩这种邪道,他们在想方设法迎回皇帝,而杨庆却在后面毁掉皇权,这是要给他们来一个釜底抽薪的毒计啊!

太歹毒了。

他不能把持朝政当权臣,那就毁掉千年的秩序,毁掉天子的神话,把皇帝头上儒家解读的天命所归光环直接抹去。

接下来呢?

将相王侯宁有种乎?

彼可取而代之?

他这是典型的得不到就毁掉啊!

他难道不知道他是皇权的头号打手吗?他难道不知道锦衣卫是干什么的吗?天赋人权?那君权天授算什么?人人平等?那他自己的侯爵又算什么?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变成自己的叛徒吗?

“他是要抢在咱们前面,为他谋篡布局啊,天赋人权,那么君权天授也就是个笑话了,天命所归同样也是个笑话了,既然皇帝没有天命所归,既然皇帝和庶民一样平等,那么他取而代之也就是没什么不对了!这是一个妖孽啊!他要毁了这几千年传承,毁了皇权的根基啊!”

袁继咸阴沉着脸叹息道。

“临侯兄,必须另想办法了,以此贼所为,咱们就是迎回圣上,恐怕也阻挡不了他篡位!”

张国维恨恨地说。

“有何办法?”

徐石麒说道。

“借兵以备不测!”

张国维说道。

“建奴?”

袁继咸有些不满地说。

“建奴咱们是不能借的,军队皆在杨庆掌握,咱们也不能指望,但别忘了还有张献忠,若张献忠出川顺流直下,而那黄得功终究还是有几分忠义之心的,可以大义晓之,再加上襄阳的金声桓,上游可借之兵五十万,建奴在北,桂王在南牵制,上游各军顺流直下南京。”

张国维说道。

“那张献忠会听命吗?”

徐石麒说道。

“大不了事成之后以云贵赏之,以张献忠在四川所为观之,此人倒是与杨庆李自成之流不同,他在四川善待士绅尊圣贤教化,并非穷凶极恶之人,他无非就是想做明玉珍而已,给他就是了,更何况杨庆能给他的,咱们可以给的更多。”

张国维说道。

“再说,除了他还有何兵可借?”

他紧接着说道。

其实他想说除了张献忠这个对杨庆不熟悉的,其他还有谁敢接这活?也就是张献忠对明军现在的战斗力还没直接感受,其他就连桂王在经过上次的事情后都已经不敢再出韶关,事实上哪怕多尔衮这时候努力追求的,也仅仅是能够在北方自保而已,只有张献忠的军队还没和杨庆整编后的明军打过。

“那何人去四川?”

徐石麒说道。

就在这时候,兵部侍郎吕大器走了进来。

“这不是有个四川人吗?”

张国维说道。

他说完才发现吕大器脸色不对。

“东川老弟,出了何事?”

张国维疑惑地说。

吕大器脸色阴沉,把一摞报纸直接扔到他面前。

“玉笥兄,这是谁让他们干的?”

吕大器质问道。

张国维一脸茫然地打开报纸,刚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他们跟着添什么乱!”

他紧接着怒吼道。

第二三九章 大明最后一把老骨头

张国维是真没想过自己的后院居然也会起火……

那真是他的后院。

他是东阳人,可以说目前浙东士绅在朝廷的头号代言人,可就在杨庆通过应天日报以专刊发表耸人听闻的人权论的同一天,浙江会馆筹款开办的国事报,以专版刊登了黄宗羲所写的政治幻想《大同国》。

话说杨庆才仅仅是宣扬平等。

他仅仅是否定了君权天授和天命这个笼罩在皇帝头上的光环。

这不算太激进。

毕竟谁都知道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中国又不是西欧,一直都存在这样的思想,吴承恩都让猴子高喊玉帝老儿了,也没见锦衣卫把他满门抄斩,泰州学派后期那些人比杨庆更叛经离道的多了。而杨庆人权论的特殊处仅在于他的特殊身份,他是以实名发表的,他是内阁参谋总长,军方的一号人物,锦衣卫指挥使,监国的未婚夫,他代表着皇权。他以皇权代表的身份实名发表这样的言论,就相当于皇室自己否认了天命,这和那些民间言论有着本质不同。

但即便是这样,他的激进程度依然比不上黄宗羲。

后者倒是没喊天赋人权。

但是他却直接设计了一个完全把皇权抹去,把皇帝变成摆设,朝廷完全由臣治,地方完全由民治,或者也可以说由绅治,甚至皇帝如果被认为不道,那么臣民可以共废其位的幻想政体。

这就很过分了。

这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造反的探讨了。

“忠勇侯,如此妖言惑众者,锦衣卫为何不抓?”

常延龄怒斥道。

“怀远侯,我们岂能以言罪人?”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道。

“那也得看何等言论,这种言论与谋反何异?大同之国,设宰相以政事堂统领百官!太祖制度,大明不得设立宰相,这是公然在挑衅太祖的制度!地方自治,地方拥有军权,各省可以自行组建军队!这干脆改成节度使,玩唐朝的藩镇割据好了!”

常延龄挥舞着手中报纸喝道。

“忠勇侯,老夫不管你们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老夫是开平忠武王之后,你们谁掌权我不管,但你们谁想谋大明江山,老夫拼得一死也要管一管!”

他说完直接把那报纸扔在地上然后转身怒冲冲地离开。

杨庆在后面捡起报纸。

“看不出这个小黄还是很有几分才华的嘛!”

他看着上面内容说道。

紧接着他抬起头,看着身旁公主欲言又止的目光,然后揽着她的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篡位的,我答应过你父皇,肯定不会对朱家的江山有什么想法,但这大明不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是不可能再撑太久的。而要进行脱胎换骨的改变,就必须面对各种反对者,谁反对我就收拾谁,哪怕皇帝反对也不行,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那这皇位都只能是你父皇的后代来坐!”

“可你不能杀我兄长!”

坤兴公主弱弱地强调。

“乖,我不是早就已经答应过你了吗?”

杨庆摸着她的肩膀说道。

“你,过来!”

说完他朝旁边一招手,旁边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的原东厂现在隶属锦衣卫南衙的太监赶紧上前伺候着。

“跟着怀远侯,看他去干什么!”

杨庆说道。

“奴婢遵命!”

那太监赶紧说道。

“走,咱们到里面玩一个新游戏!”

杨庆搂住公主转身说道。

公主的俏脸一红,然后拧了他一下,不过依然跟着他老老实实地走向自己的寝宫。

而那个太监迅速返回自己的住处换上便装,甚至贴上了假胡子,带着一个手下离开皇宫,当他到达怀远侯府的时候,常延龄正带着一百多家奴出府。这个目前南京旧勋贵里面唯一的成年男人,甚至就连盔甲都已经穿上了,手中提着一把祖传的宝剑,骑着马杀气腾腾地沿着街道向前。

很快引起无数围观者。

怀远侯就这样带着家奴在南京城内招摇过市,后面那太监混在人群中紧紧跟随……

国事报馆。

“怕他做甚?张东阳无能,还不许咱们另谋出路?这几年他们在朝中何曾为桑梓做过一件好事?收咱们的税他们没拦住,查咱们的地他们也没拦住,简直就是一群废物,这次科举改革照我看他们一样也没办法。

他们就指望皇上回来。

可先不说皇上回来能不能听他们的,听他们的又能不能斗过杨庆,就算能斗过杨庆,难道那皇帝还能不收咱们的税把皇庄解散了?吃到嘴里的肉谁会吐出来?要说这税可是先帝要收的,这皇庄也是先帝开始搞,查咱们的地也是先帝开始查,这可都不是杨庆最先搞起来的。说到底谁当皇帝都得盯着咱们的银子,那杨庆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那皇上就算回来要一统江山还是得从咱们手里抠钱养军。

皇帝?

皇帝就是什么好东西了?

杨庆是虎狼,那皇帝就不是虎狼了?”

报馆主笔方大猷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家报馆说白了就是浙江几个主要书院的掌院负责在士绅间筹款,然后在南京开办了专门为浙江士绅发声的。至于方大猷原本是北直隶一个兵备道,李自成进攻北京时候南逃,但他是在李自成攻入北京前就逃的,自然不会得到崇祯好脸色,一直闲置在湖州老家。然后这次被桑梓请出来发挥余热,就这样原本历史上的咱大清山东巡抚,著名画家变成了大明第一代报人。

“允升公所言极是,自太祖废宰相之后,大明历代几个明君?又出了多少奸佞?可以说无论哪一朝都是阉党与佞臣得势,岂独一个杨庆?说到底就是这君权太强没了制衡,这一点不变一个权奸也好皇帝也罢又有何区别?不过都是民贼,都是天下之大害而已!”

毛奇龄在一旁说道。

“可此时说这些又有何用?咱们纵有如橼之笔,终归敌不过火枪。”

张履祥说道。

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他这话让场面有些尴尬,毕竟他们都只不过些嘴炮,东林群贤至少还有权力,还掌握六部,还能号令各地文官,但他们就只有笔和嘴了,东林群贤都斗不过杨庆,那他们就更斗不过了。

“错,我们有民心!”

毛奇龄说道。

“对,我们有民心,我们身后有千万江浙百姓,只要我们能够唤醒这千万百姓,火枪又何足惧!”

比他年纪还小的吕留良拍案而起说道。

突然间一个仆人撞开了门。

“老爷,快走,怀远侯带着家奴来报馆说要为国除奸了!”

他焦急地朝黄宗羲喊道。

后者愕然。

几乎就在同时,外面人声鼎沸甚至就连马蹄声都传来,毛奇龄离窗口最近,他急忙打开窗子向外望去,就看见一身山文宝甲的怀远侯骑着骏马拎着宝剑,带着一水大棒子的家奴已经快要到楼下了。

就在同时常延龄的家奴也看到了他。

“在上面!”

那家奴喊道。

“快围起来,别让这些乱臣贼子跑了,今天老夫要替先帝清理这些妖言惑众的狗东西!”

常延龄举起宝剑喊道。

那些家奴迅速上前。

而毛奇龄也关上窗子,话说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了,跟这种粗坯讲不清道理,为了避免被大棒暴打,还是赶紧跑路要紧。好在他们这间报馆就是浙江会馆的产业,后门就是会馆里面,不过楼梯不能走,这时候已经传来下面伙计的惊恐尖叫和打砸声。

“快,跳出去!”

吕留良打开后面的窗子喊道。

毛奇龄第一个翻出去,这小楼又不是很高,双手攀着窗子放手落下去就行,他们又不是七老八十,毛奇龄第一个跳下去,紧接着黄宗羲也跟着下去。张履祥第三个,他还没松手伴着一连串脚步声常延龄就在楼梯口冒出来,吕留良一推张履祥,张履祥惊叫着落下,方大猷也想跑,被一个反应快的常家家奴一把抓住。吕留良到底是年轻,猛得推开过去抓他的家奴翻身从窗口跳了出去,不过紧接着下面传来他的惨叫。

常延龄一下子扑到窗口,正看见吕留良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里跑。

而浙江会馆的人已经迎出来。

“便宜了这些狗东西!”

常延龄恨恨地说。

“怀远侯,你这是要做甚?”

他身后被抓住的方大猷义正言辞地喝道。

“把他拖出去!”

常延龄挥手说道。

“怀远侯,你聚众打砸私刑报复无辜我大明国法何在?”

方大猷挣扎着喊道。

“国法?老夫就让你看看国法!”

常延龄抬脚在他背后一踹,方大猷尖叫一声,紧接着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不过这样高度摔不死,顶多摔瘸个腿。他落地后抱着腿哀嚎,但随即被下面的常家家奴拖到报馆门前,此时外面已经是人山人海,在无数围观中常延龄走了出去。

“给我打!”

他很霸气地一指方大猷喝道。

那些家奴立刻举起棒子,但也就在这时候,浙江会馆的人带着五城兵马司的警察赶到,那些家奴看着常延龄。

“打!”

常延龄说道。

一名家奴的大棒毫不犹豫地砸在方大猷屁股上……(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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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零章 免死牌

“怀远侯,不得聚众闹事!”

在方大猷的惨叫声中,一名五城兵马司的军官上前说道。

与此同时大批五城兵马司的武装警察涌上前,先是把看热闹的百姓向后隔离开,紧接着试图上前解救受苦的方主笔,但常家家奴丝毫不惧,一个个端着大棒围成圈,把方大猷圈在中间,里面的家奴依然在暴打。

“怀远侯,请不要让小的为难。”

那军官说道。

但紧接着常延龄就掏出一个腰牌扔在他怀里。

“老夫还是锦衣卫指挥同知。”

常延龄冷笑道。

他的确是锦衣卫,原本他就是和杨庆并列的锦衣卫同知,崇祯南渡后不设指挥使,他和杨庆一个掌旧南京锦衣卫系统管杂务,一个掌随驾南下的锦衣卫核心机构干脏活。后来杨庆自封指挥使后,他的指挥同知依然保留着,虽然根本没有任何权力,甚至连皇宫都不需要去当值,完全变成一个养老的,但他在理论上仍然是锦衣卫中仅次于杨庆的二号人物。

那军官看了看腰牌,赶紧双手给他捧到面前。

常延龄拿过腰牌。

“锦衣卫又如何,锦衣卫只有北衙有逮捕审讯权,怀远侯既然不是北衙的人,有何权力当街动用私刑?”

浙江会馆报警的人说道。

他身后一大帮一起出来的,主要是借住会馆的举子,立刻义愤填膺地附和着,但就在他们群情汹汹的质问中,那些常家的家奴依然在不断棒打着方大猷。后者不断惨叫着,在地上翻滚着试图躲避,但这样的结果是让他身上更多地方挨棒子,很快方主笔就已经浑身鲜血淋漓,甚至连翻滚都翻不动了,只能抱着头在那里凄惨地哀嚎着。

“继续打,打死为止!”

常延龄喝道。

那些家奴更加凶残地继续暴打。

“怀远侯,再打就真打死了!”

那军官陪着笑脸说。

“咱们去应天府告他去,就算勋贵又怎么了,王子犯法与庶民样本同罪,勋贵也不能当街行凶啊!”

那些举子喊道。

常延龄鄙夷地看着他们,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然后向旁边一招手,他身旁跟着的家奴立刻打开手中捧着的盒子,常延龄从盒子里捧出一物,高举过头顶向四周展示着……

“孝宗皇帝所赐铁券在此!”

常延龄说道。

他的铁券不是朱元璋赐的,常遇春死后,大儿子郑国公常茂因为北征期间与其岳父冯胜闹翻,被冯胜摆了一道,结果贬到云南。后来还在云南娶了当地一个土司的女儿,在其舅蓝玉案之前突然死亡,甚至还因此闹出过诈死消息,差点酿成那个土司和朱元璋的战争,最终还是那个土司入朝谢罪。但朱元璋也就就坡下驴相信常茂真死了,总之这一支就在历史上神秘消失,但有说法是常茂的确诈死带着家人隐居起来。

此后朱元璋封老二常升为开国公继承常遇春。

但常升是保建文帝的,靖难之役为建文帝战死浦口,子孙被朱棣流放到云南,到明孝宗时候召回其后代并复封怀远侯,常延龄就是常升后代。

这东西一出四周全都闭嘴了。

铁券啊!

就算去应天府告有什么用?

这东西往外一摆,除非有圣旨否则谁敢动他?他都有免死牌了,他要打死个人还真就没人能管!那军官第一个后退,那些士子们虽然满脸愤慨但也知道这东西的确有效,至少对非谋反的案子的确有效,他们再愤慨也没用,告到应天府也没用,应天府最多上报而已。

“打,打死这狗东西,老夫有铁券免罪!”

常延龄举着铁券喝道。

方大猷的惨叫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下继续着……

“他有铁券在手,我又能怎样呢?”

杨庆说道。

方大猷到底还是被常延龄的家奴给乱棍打死了,而且死得很凄惨,足足挨了一百多棍,除了脑袋还保留原形,身上基本没有多少好肉了。话说乌程方家也不是普通人家,虽然比不得出过首辅的德清方家,但那也是世代簪缨的世家大族,更何况这是在浙江会馆门前打死的,这是公然打浙江士绅的脸。尤其打的还是一个革职官员,哪怕方大猷临阵脱逃那也依然是个进士,常延龄有铁券又如何,这早就不是勋贵横行的时代了,紧接着方家就告到应天府,同时都察院的御史们疯狗一样弹劾。

但常延龄身份终究不一样啊!

“铁券可以收回。”

水太凉走后,代替他主持刑部的侍郎姚思孝说道。

“那是孝宗皇帝赐的,他是开平忠武王之后,是咱们能收回的吗?哪怕监国也无权收回,这个得皇上还都以后再说!”

杨庆说道。

他才不管这个呢!

话说常延龄这是杀鸡儆猴,儆的范围也包括他,老常明显感觉到了危机,这些乱臣贼子们终于忍不住,开始对他老祖宗为朱家打下的江山动手了,作为常遇春的后代,他不能再坐视下去。不过这时候勋贵的时代早结束,他与其说是吓唬人,还不如说是这些已经落幕的过气明星那几十个观众的演唱会,纯属一种徒劳而绝望地嘶吼。他与其说是在威慑还不如说在用这种方式哀求,哀求他面前几乎整个世界的乱臣贼子们,不要忘了这还是朱家的江山,而你们还是大明的臣民,你们不能这样。

就像原本历史上,在南京所有勋贵都向咱大清投降,然后换取新朝的富贵时候,他默默带着自己的夫人和一个女儿,在一个小菜园里卖菜为生直到终老一样。

他无力回天。

那么他也只能默默以自己的方式显示他的抗争。

“但皇上若不能还都呢?”

姚思孝说道。

“那,那方家就自认倒霉呗,要不我先让怀远侯停职反省?”

杨庆说道。

姚思孝拂袖而去。

这个混蛋不但侮辱他的人格而且侮辱他的智商。

“黄宗羲那些人在干什么?”

杨庆看着他的背影,问站在一旁伺候着的徐平。

“回侯爷,黄宗羲那些人正在搞串联,据说要集会声讨,已经向五城兵马司递上了申请,按照他们报上的人数得两千多人,准备在怀远侯府门外集会。而且方家的人也都来了,就连方大猷的棺材都准备好,看样子要抬着棺材去怀远侯府外声讨,然后到登闻院敲登闻鼓向监国递请愿书。”

徐平说道。

经过了上次的教训后,黄宗羲这些人已经学乖了,他们老老实实接受了五城兵马司的新规矩,超过五百人以上的集会必须备报。倒没规定必须五城兵马司批准,但必须报上人数和路线,以便五城兵马司有足够时间调动警力维持秩序,否则就是非法集会这个会遭du气弹驱逐的。至于向监国递请愿书也必须依照程序,大明又不是没有登闻鼓,不去敲登闻鼓却直接堵承天门这本身就不合法。只要是按规矩敲登闻鼓的,锦衣卫都不会阻止的,登闻鼓院会把他们的请愿书上呈监国的。

当然,这是规矩。

但实际上大家都明白,如果不是堵门示威逼着监国出来,他们的请愿书会不会到监国手中,这个得看忠勇侯的心情。

“按规矩来的就不用管了,但他们不能冲击怀远侯府,他们要是敢闯侯府那就只能抓人了,他们又不是怀远侯有铁券!”

杨庆满意地说。

这样算算常延龄闹一下也不错。

原本这样的论战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发酵,但常延龄这一闹,立刻就把所有目光都吸引到这件事上,原本那些不可能会关心报纸上一个举人幻想内容的人,这一下子也都会关注他说了什么了。

这对他也有利。

黄宗羲的大同国虽然和他的计划有着本质的不同,但在民权这一点上是一致的,只不过范围不同而已,一个的民是士绅,一个是所有人。这就和此刻英国一样,只不过英国的克伦威尔是站在士绅一边的,而大明的忠勇侯是站在平等派一边的,倒是黄宗羲更像李尔本。

可这种不同不会写在纸面上。

黄宗羲的民和杨庆的民至少在字面上都一样。

而杨庆已经用民权论阐述了这个概念,然后黄宗羲再搬出他的,反而形成一种这些名儒同样也支持他的民权论的错觉。既然忠勇侯和儒生们这两个目前大明舆论权的主导者,都已经把民权视为正理,那普通老百姓当然会选择相信他们。

常延龄就成了皇权的典型。

看看,这些贵族都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了,仗着铁券护身,仗着自己有皇权保护,当街杖杀正义人士,怪不得如今连忠勇侯和士子们都支持民权呢!

我大明的确没民权

接下来就是一场民权大讨论了。

虽然这样把老常当牺牲品有点不太厚道,但谁让他已经跳出来呢,他自己都已经把自己脑门上画一个靶子了,那杨庆也就只能让大家都来射他了。

(常延龄仰天长啸,可怜我们勋贵都被祸害成什么样了?近二十家公侯伯就一个主事的啊,其他全都不超过八岁的小孩啊,剩下成年人全都在海南岛当苦力啊!)(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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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一章 大明版五四运动

下关码头。

一个三十左右的儒生,站在船首看着逐渐拉近的码头。

“此物倒是力大!”

他看着码头上的吊臂说道。

这座仍旧以木制结构为主的吊臂并非人力,而是由旁边的牛和绞盘及滑轮组带动,粗壮的方木前端以铁链带着生铁铸造的吊钩,勾起一艘货船上棕榄捆扎的生铁毛坯,紧接着转向右侧的外秦淮河,缓缓放到一艘小船上,这艘小船上已经堆满同样的生铁毛坯。

“这是在池州铁场铸的,但池州那边只有生铁炉,熟铁炉还在建设当中,故此需运到京师的铁场。”

他身旁船工说道。

“那此为何物?”

儒生指着即将踏上的码头说道。

细雨中的地面一片水光,但却没有什么积水,而这样的水光一直向前延伸出数十丈,看着仿佛一池平静的深水,尽头处泥沙颇多,但到岸边就看不到泥沙了。

“这是新铺的水泥!”

船主说道。

就在同时这艘从武昌来的客船靠上了码头,一个比男子略小的少妇从船舱內走出,在身边打伞的丫鬟搀扶下好奇地走向船头,两个仆人带着行礼最后走出。那男子略一等待,和那少妇一同踏上了水泥地,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下,估计没有感受出有异常,这才继续迈步向前。

“客官可要进城?”

突然间一张堆满笑容的面孔出现在他前方。

那男子目光顺着这人的手臂转向左侧的马车,这辆四轮马车的车门敞开着,里面对置的两张双座长椅上柔软的棉垫在向他招手……

“一钱银子,全城送达!”

那笑脸伸着一根手指头说道。

于是他们一行坐上了出租车,不但这对小夫妻有座位,就连两个仆人都可以站在车后的专门位置,而他们的行礼则放到车顶,用油布遮盖避免被淋湿。这辆安装了减震弹簧的四轮马车很快驶出码头,在三合土铺的马路上直奔定淮门。宽阔的四车道公路中间是柳树和花丛分隔,间或有路口以供横过,有红衣的士兵拎着藤条巡逻,发现试图穿过花丛抄近路的立刻吹响哨子,气势汹汹地跑过去一顿乱抽。

“有趣!”

那儒生笑着说。

“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那温婉少妇说道。

“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所有人日常哪怕走路也必须学会懂规矩。”

那儒生说道。

这时候他们的马车到了一个十字街口,正中是一个凉亭,亭內一个同样的士兵不断吹哨,这马车的车夫迅速将原本在外侧行驶的马车转向内侧等待。在他们前方横向的道路上那些来往的马车直接驶过,略待片刻之后随着那士兵的手势,他们的马车开始转向,而外道的径直向前。

很快马车驶上定淮桥。

“这就是水泥?”

儒生看着桥旁说道。

在这座古老石桥的两侧各有一座新桥正在修筑,而此时正修筑的是桥墩,两岸一边一个,都略微向着河道延伸,用石头砌成,那些工人将搅拌好的灰黑色泥浆抹在方石上,然后直接垒砌起来。

“但这河中间如何修桥墩?”

他疑惑地说。

“不用桥墩,据说是忠勇侯和宋侍郎一起,研究出了一种新的修桥方法,用木头和铁做出架子就能横跨秦淮河,以后两边的桥走车,中间的桥走人,车人各走各的,且不会挡住下面行船。以后这京师周围所有桥两旁都修这种新桥,据说是为保护中间的石拱桥,毕竟这都是当年太祖皇帝修的。”

车夫说道。

“我倒想看看如何不用桥墩。”

那儒生说道。

他当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木制桁架和拱组合桥,瑞士人十八世纪就能把这东西建到跨度七十多米了。

马车在城门前转向一旁停下。

紧接着一名士兵牵着狗上前,那儒生把自己的路引递上,同时递上的还有一个小红本,上面赫然写着代表证三个字。那士兵立刻换上了热情的笑容,不过仍旧牵制狗绳,让这只细犬在行礼上嗅了一下,在确定没有异常后,把路引和代表证还给他,示意可以进城了。

马车紧接着驶入城门。

而那士兵走到坐在岗亭內的军官面前说了几句,后者迅速翻开一个大本子,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

衡州府衡阳县士民代表王夫之抵达。

而此时衡州府衡阳县士民代表王夫之正带着自己的夫人,坐在马车上欣赏南京的风光,很显然这座城市的改变太大,都已经让他有点目不暇接了。原本的六朝古都已经是江南最繁华的都市,但和现在相比,以前的南京明显灰暗了许多。更整洁的街道更多的新式建筑更多的新式商品无不让王夫之有些目不暇接,就连街上行人脸色都明显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原本依然随处可见面带菜色的贫民已经很少看到,更多的人身上明显穿着新衣服,更别说街道两旁那些五颜六色的招牌了。

很显然这几年的改变超过了过去的几百年。

“夫君,这是?”

王夫人好奇地看着一个水果店前摆出的菠萝。

而且是切开卖的。

“停车!”

王夫之说道。

马车随即停下,他推开后面的窗子说了句,后面站着的仆人立刻过去买了六个,连车夫一人一个。

“谢客官赏,托客官福,要不小的可舍不得吃这个。”

那车夫眉开眼笑地说。

“此为何物?”

王夫之问道。

“这是凤梨,据说原本不是咱大明的东西,和地瓜一样都是从什么美洲由那些红毛人带过来的,刚刚带来也就二三十年,目前也只有福建南边有人种植,这东西怕寒,往北都没法种植。这都是南洋公司的商船从福建运过来的,之前还是贡品,后来做成罐头就开始卖了,咱们吃的这还不是新鲜的,是从罐头里拿出来单卖的,新鲜的根本不会卖,都直接送到订货的府中。”

那车夫说道。

“这岂非那红尘一骑妃子笑?”

王夫人笑着说道。

“那只是传说而已,岭南的荔枝再快也不可能完好地送到长安,驿马加急送军情也不可能两三天里跋山涉水从韶关到长安。至于这个,那是商贩所为,有利可图才干,最多只是吃的人奢靡,但他们掏钱买反而让经营此生意的从上到下都可得利,否则他们的银子也是埋地窖里。”

王夫之说道。

“荔枝罐头咱这里也常见,客官想要去罐头店买就行,天南海北的水果都有,还有各种飞禽走兽海鱼的,客官哪怕要吃海里那山一样的巨鲸肉也都有呢!”

车夫说道。

“巨鲸肉?”

王夫之愕然说道。

“就是那巨鲸肉,南京这边只有罐头,到舟山那里就可以吃鲜肉,不过味道不怎么样,全是很腻的肥肉,倒是鲸油点灯极好的,小的如今就用鲸油灯,有钱人家都用鲸烛……”

车夫说道。

“看报看报,最新的应天日报,刚死了主笔的国事报……”

这时候一个半大小子走过来挥舞着报纸卷高喊。

王夫之急忙叫住他。

后面仆人立刻给钱,各种报纸一样来了一份,王夫之打开报之,带着疑惑说道:“刚死了主笔的国事报是怎么回事,这主笔,方允升?他才五十出头怎么就死了?”

很显然他认识方大猷。

话说老方虽然人品不行,但却是明朝晚期数得上号的书画家,那画作在现代都很有市场。

“客官,您再往下看!”

那车夫笑着说。

王夫之紧接着就看到了今天的国事报,然后扑面而来的就是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还有他们的一首首悼诗挽文当然也少不了谴责怀远侯当街行凶的,指责官府无能,包庇凶手致使其逍遥法外的。

其他几份报纸多数如此。

也就应天日报保持中立,仅仅只是登了一首悼词,以纪念这位为言论自由而牺牲的报界同仁。

但这也足够了。

毕竟应天日报身份不一样。

“荒唐,这国法何在,大明无以言获罪者,纵然李贽何心隐之辈亦非以言而获罪。更何况这大同国不过是依先贤之言构想而已,且作者乃黄南雷而非方允升,纵然其有罪亦当付诸有司,岂有勋臣私刑杖杀者?立刻去国事报馆!”

王夫之说道。

李贽何心隐之死还真都不能说因为他们的叛经离道之言,前者是东林党为维护自己在思想上的正统性进行迫害。毕竟李贽写那些言论时候就连焦竑这样的状元都为其站台,李贽身后有一大堆非东林党的文官支持,想用这个学术明星对付东林党,说白了他是万历后期党争的牺牲品。

而后者纯粹是因为搞非法结社。

“客官,您此刻去是见不到人的。”

车夫说道。

“何故?”

王夫之问道。

“他们今天在五城兵马司递了申请,连方家的人一起,要抬着棺材去怀远侯府讨说法,要是怀远侯不给他们满意答复,他们就要去敲登闻鼓向监国请愿,请监国为他们做主,这时候估计都已经去堵怀远侯府去了。”

车夫说道。

“呃?!”

王夫之愕然……

第二四二章 火烧侯爵府

怀远侯府。

“杀人偿命!”

“血债血偿!”

……

大门外的街道上人山人海,两千多青虫义愤填膺地高喊,中间还夹着方家女眷的嚎哭,一片白色孝服在人群中分外醒目。而一个大棺材赫然堵在侯府正门,不过这大门紧闭,倒是可以看到墙头有家奴趴着,手持棍棒一脸警惕地看着外面,但却没看到常延龄的身影。

而远处一队五城兵马司的红衣士兵远远看着。

很显然他们是不准备干涉的。

更多闲人也在远处聚集着,就连附近几个勋贵的府邸门前都满是看热闹的闲人,话说这条原本堪称南京城最奢华的街道,自从勋贵被杨庆团灭后还是头一次如此热闹。那些留下来的孤儿寡母们,全都好奇地看着这壮观场面,看着勋贵里面最后一个幸免于难的终于也倒霉了。

“方公讳大猷,字欧余,号允升,崇祯十年丁丑科二甲赐进士出身,甲申之变为北直隶井陉道……”

棺材前黄宗羲读悼词。

他旁边几个孝服的女人和小孩嚎啕大哭起来。

“杀人偿命!”

……

各种吼声再次激愤地响起。

然后一些难以控制情绪地开始朝墙里扔石头,那些原本趴在上面警戒的家奴们吓得赶紧缩回去,还有人上前砸门,尤其是几个明显是方家族人的,更是拿锤子之类砸。后面那些青虫们一片叫好,远处五城兵马司带队维持秩序的军官立刻吹哨子,不过这时候吹也没用,青虫们把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就是想干预也根本无法靠近。

“这,这太失体统了吧!”

王夫之看着眼前这壮观场面说道。

很显然这种场面让他不适应。

“客官,这不算什么,这几年南京城经常有这种事,光承天门外面就堵了两回,第一回是冬天,被承天门上水龙浇散了,第二回夏天倒是没有水龙,但却被五城兵马司用du气给熏散了。不过如今有了新规矩,只要提前向五城兵马司交申请,写明人数和集会路线,而且不做犯法的事,那五城兵马司就不会管的。”

那车夫说道。

“聚众砸侯爵府还不算犯法?”

王夫之说道。

就在这时候,突然间从墙里面飞出一个燃烧的棉被,在一片惊叫声中落下来,下面青虫们惊恐地躲避,紧接着那大门打开,还没等砸门的那些反应过来,里面一桶桶大粪就向外泼出,瞬间浇了他们全身。

后者一片愕然。

然后大门以极快速度关闭。

下一刻青虫们瞬间爆发了。

“砸开门!”

“冲进去!”

……

伴随着一片愤怒的吼声,很快那棺材就被抬起来,很显然他们也是有备而来,这棺材明显是加固的,被二十多个人抬着,直接就抬到了大门前面,后面的人狠狠一推,一下子撞上了大门。这东西都是纯实木的,而且都是结实的木头,尤其是这种世家大族的那真就跟攻城锤一样,几百斤重量一下子撞在大门上,那大门几乎瞬间就被撞开了。里面几个拎着粪桶的家奴惊愕地看着,下一刻以最快速度一哄而散,几乎同时那些青虫们蜂拥而入……

“快,快去叫人,局面要失控了!”

远处的军官急忙喊道。

他身旁的士兵立刻上马,一勒缰绳转向,在战马的嘶鸣声中,伴着跑动的颠簸,旁边一个铜钟也不断地敲响,那些看热闹的闲人赶紧躲向两旁让开道路,这匹马带着一路钟声向前狂奔而去。

就在同时原本看热闹的士兵们立刻结阵,藤牌与短棍组合向前推,后面膀大腰圆的掷弹手掏出手榴弹……

还是du气的。

他们先是甩出手榴弹。

只不过是很小,还没拳头大,但这东西在密集的青虫们中间炸开,仍然制造出驱散效果的烟雾,脸上扣着带玻璃片的皮罩和猪嘴的士兵紧接着撞进烟雾,开始用手中棍子驱散那些青虫。他们一边向前,后面掷弹兵一边往前扔du气手榴弹,先用du气制造混乱,迫使青虫们躲开,然后结阵而前的士兵用棍子暴打,一时间打得鬼哭狼嚎。不过因为地形限制,那些青虫们很难散开,毕竟他们在一条两旁都是建筑的街道上,一些聪明的干脆闯进旁边府邸,还有一些直接搭人梯爬墙头的,就在du雾弥漫的混乱中士兵们缓慢向前推进。

这一幕看得王夫之瞠目结舌。

很显然南京的变化不仅仅是他之前看到的那些和谐盛景,还多了很多不和谐的东西。

不过即便这样,依然无法阻挡前面的青虫涌入怀远侯府,甚至他们都加快了涌入的速度,毕竟躲进侯府更容易逃跑,避免被五城兵马司抓去交罚款。这些家伙在侯府中一边向后门逃跑,一边肆无忌惮地打砸,连方大猷的棺材都被扔了,几个孝服的女人趴在上面继续哭嚎,而常家那些家奴和女眷则在惊恐四散,整个怀远侯府一片鬼哭狼嚎的混乱。

不过还是没看见常延龄出来……

呃,怀远侯不在府内。

“忠勇侯,你想干什么?”

被两个锦衣卫夹在中间的常延龄愤怒地朝杨庆吼道。

他在这之前就奉诏进宫了。

然后他刚一进宫就被杨庆给控制了起来。

“怀远侯,我这是帮你,虽然说起来你打死方大猷终究不对,但你毕竟是开平忠武王之后,我也不能看着你被他们打死,既然这样也就只好请你在宫里先歇歇了。”

杨庆说道。

“你倒是好心了!”

常延龄冷笑道。

“怀远侯,我知道你不放心我,怕我篡了这皇位,可你真误会了,我可以很坦诚地跟你说,我当初救先帝逃出北京,就是为了公主。否则我在那里就直接投李自成了,我要篡位的话公主第一个不答应,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事实就是如此,只要公主不答应我是不会有别的心思。

至于皇上……

我要是不想迎他,直接派人去一枪打死然后栽赃李自成就行,何必要搞那么多麻烦,难道锦衣卫能把一个大活人从北京绑出来,还不能拿线膛枪把皇上在五十丈外一枪打死?你以为我搞事情,就是为了皇上来之后好谋朝篡位,但事实上我只是为了能保证皇上来后不会坏我的事!我肯定不会篡位,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但谁也不能阻挡我对大明的改造,这大明如果不进行一番脱胎换骨的改造,早晚还是会被别人给灭了的,我说到底还是为了这大明能长久存在下去。

这些年的变化你也看到了。

我们的老百姓开始吃饱饭了,我们的的朝廷也开始不缺钱了,我们的军队也开始变得所向无敌了,这改变有目共睹的。

但改造就得动一些既得利益者。

我的确对宗室很不好,可宗室是个什么德性你也知道,我限制了他们一些利益,但也给了他们自食其力的条件,这总比以后他们再和楚王一样被别人灭门强,那时候他们失去的可就不是点田地银子了。

我的确团灭了南京旧勋贵。

可你们这两百年都干了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南京各卫的土地是不是都被你们瓜分了,是不是那些士兵都世世代代给你们当农nu?不把你们解决,连南京的守军都不能保证还会为大明而战。我的确把各家的男人都扔海南岛,可爵位保留,土地养活家族也足够,他们的子孙还是继承了他们的爵位。难道让大明继续糜烂哪天你们也和北京的勋贵一样,被什么张自成王自成夹出脑浆子更符合你们心意?

至于我和文官斗,与士绅斗,那个都与你们没多大关系。”

杨庆说道。

“那你的民权论是何居心?”

常延龄说道。

“请你告诉我,大明之前为何糜烂到那种地步?建奴孤军深入都能一直打到兖州啊!就那几万建奴骑兵,但凡沿途有一座城能坚守住,有一个府的壮丁誓死抵抗,他们也不可能再回到关外啊!同样是老百姓,为何太祖开国时候,随便拉出一支壮丁都敢在战场上拿着长矛怼蒙古骑兵,现在有大炮有鸟枪反而面对建奴一触即溃?”

杨庆说道。

“很简单,国不知有民,民焉知有国?当年所有人都明白,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现在呢?江山与老百姓何干?建奴杀了鲁王一家,老百姓也只会在一旁跟着抢钱,想要真正复兴大明,首先就要让百姓心中有国,但国不给百姓权力,百姓有必要心中有国吗?难道喊几句口号就可以让他们心中有国了?不想给予他们什么,却想让他们为国去赴死,你觉得天下有这样的好事吗?”

他紧接着说道。

常延龄默然不语。

“侯爷,那些乱民冲进怀远侯府了!”

就在这时候,一名锦衣卫跑进来禀报。

“呃,赶紧阻止,别让他们伤了侯府的家眷!”

杨庆说道。

但突然间他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远处天空,常延龄立刻跟着转过头,就看见雨后阴云散开的蔚蓝色天空中,一道滚滚浓烟正在升起……

“该死的,他们在烧我家!”

常延龄怒吼道。

第二四三章 拍卖皇帝啦

南京的这出大戏,最终以愤怒的民众火烧侯爵府而结束。

不过只是象征性火烧。

毕竟刚刚下过雨,就算想烧也不是那么容易,而且紧接着他们就被五城兵马司的士兵驱散,再加上怀远侯府还有一大堆家奴,附近还有一支支同样隶属五城兵马司的救火队呢!总之就是一把小火,当常延龄匆忙从皇宫赶回自己家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残烟袅袅和遍地狼藉……

再加上一具棺材。

方大猷的棺材被那些急于逃跑的士子们扔下了,包括那几个守着棺材抬不动的女眷和小孩。

剩下的……

剩下的是一笔糊涂账。

常延龄扣押了方大猷的棺材,毕竟棺材在他家,他就是扣留别人也无可奈何,然后他报警说自己家被方家勾结无赖打砸抢烧,造成十万两银子的损失,要求方家赔偿损失。

不赔偿的话他就把方大猷的棺材扔猪圈里。

总之这与杨庆无关。

这种刑事案件由应天府管辖。

这时候的应天府尹是刘士桢,江西龙泉人,属于江西党,靠近东林党但也有点距离,首领是东林党老将礼部侍郎姜日广,顾锡畴去迎驾后,他实际主持礼部。刘士桢肯定会秉公执法的,至少他会像士子们希望的那样秉公执法,但常延龄的铁券谁也动不了,所以这件事会继续扯皮,估计他不会吃亏的。

毕竟方大猷的棺材在他家。

不得不说猪队友实在是太坏事了!

“侯爷,那些抓的人如何处置?”

五城兵马使杨安问道。

他其实不姓杨,本身是杨庆在辽东收的包衣,原本姓氏自己也不愿意再提,干脆就姓杨了,不仅仅是他这一个,杨庆当初收的那些包衣基本上全跟他姓了。

“依律处置即可。”

杨庆说道。

他在这件事情上不需要有什么倾向性,抓的这些士子仅仅是参与个打砸什么的交罚款,五城兵马司没有定罪权,只有罚款拘留权,而且拘留也有时限,有放火抢东西嫌疑的移送应天府,总之一切都按照法律来,以表明他的中立态度。而中立就是代表他支持士子们,只不过因为有铁券的存在,他也拿常延龄无可奈何,这样就看出封建专制的可恨,一个铁券就能让勋贵为所欲为,话说大明的民权事业任重而道远啊!

“侯爷,李来亨到了!”

徐平向他报告。

“请他过来吧!”

杨庆说道。

李来亨是来敲诈的。

迎驾团已经到长安,李自成热情地欢迎了他们,尽管这里面福王和他有杀父之仇,但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的福王也以宽容的态度见过了秦王,他俩都是王也可以称兄道弟了。至于圣驾还都南京这种事,肯定是一时半会决定不了的,这样上门的肥羊,李自成得尽可能多榨点油水,因此他决定把朱慈烺拍卖,简单点说就是看杨庆和东林群贤谁出价高。

“你瘦了!”

杨庆一脸真诚地看着他面前的李来亨。

后者被他看得都有些发毛。

他俩自山海关分别,到现在也差不多三年了,李来亨先是顶替吴三桂的角色孤军镇守宁远,后来入关参加北京之战。李自成大撤退之后作为后卫击败多铎的追击,然后镇守在晋北的长城线,再后来又被李自成调到西北战场,很显然这一圈塞外风沙摧折原本的少年英雄也沧桑了许多。

但也锻炼出来了。

现在他是李自成手下头号骑兵猛将,在西北杀得堪称双手沾满鲜血。

“秦王欲送陛下还都南京。”

李来亨缓缓说道。

然后杨庆继续一脸纯洁地看着他。

“你不会没听清吧?”

李来亨带着自信说道。

“啊,听得很清楚,秦王的决定令人欣慰,作为南京监国内阁参谋总长兼大明锦衣卫指挥使,我对秦王的决定表示欢迎,并请代我转达对秦王的问候!”

杨庆用外交部发言人的标准语气说道。

“呃?”

李来亨无语中。

“你们在西北杀了多少人?”

杨庆突然问道。

“反抗者一个不留!”

李来亨说道。

“那再请代我转达对秦王的敬意!”

杨庆说道。

“但你们继续收留传教士,这一点就很令人遗憾了,据我所知长安城內传教士已经多达十几个了,你们是想集体拜雅威吗?”

紧接着他说道。

“我们愿意拜谁与你无关。”

李来亨说道。

他们那里的确对传教士们依然保持着敞开怀抱,被杨庆赶走的传教士除了毕方济返回澳门,其他基本上全去了李自成那里,桂王那里已经对他们敞开胸怀,很显然他们觉得李自成也是一个值得拯救的灵魂。甚至张献忠那里都有,只不过不敢公开活动而已,毕竟张献忠有时候也得屈服于杨庆的yin威。倒是多尔衮那里并不受他们的欢迎,事实上传教士们对这些鞑靼人并没有好感,原本历史上他们实在没有别的选择,但现在他们对鞑靼人保持鄙视。

当然,主要是八旗神军对他们深恶痛绝,而受八旗满洲崇敬的佛爷们也不喜欢这些洋和尚。

“好吧,这个问题我们揭过。”

杨庆说道。

他的确对这种小事没必要纠缠。

“还有……”

他接着说道。

“你是害怕谈陛下还都的问题吗?”

李来亨说道。

“这个问题没有谈的必要,我会欢迎陛下还都的,你们想敲一笔的心思就放开吧!当然,你们想敲东林群贤一笔我是支持的,但我这边无论户部还是內库都不会掏一两银子。你们从东林群贤那里敲来的银子,可以从我这里买任何东西,玉米种,军火,粮食什么都可以。我还可以卖给你们适合做军粮的罐头,使用铁皮罐,全是鲸肉肥油,压得结结实实,你们带一罐就能吃好几天。”

杨庆说道。

他正在研究马口铁,这东西在欧洲早就有了,无非就是镀锡而已,他又不缺锡矿,云南的锡都采了一千多年了。

剩下就是制罐工艺而已。

但这东西本身最初用作罐头上就是手工制罐,他准备学英国人坑自己军队一样,用那些添加了无数黑心原料的军用罐头糊弄李自成。反正他那边有吃的就行,直到现在李自成的粮食仍旧无法自给自足,尤其是军队打仗肯定不能吃地瓜。之前李自成血洗西北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抢牲畜和粮食,毕竟那些神民手中还是有粮食和牲畜的,人死了这个不会消失,是西北的遍地尸骨补充了关中顺军的军粮。

但以后不行了。

毕竟这种血洗的收获很难有第二茬。

那以后就让他吃黑心罐头吧!

反正至少以目前人均寿命,这种东西绝对不能算吃死人,还没等吃死就已经死于各种疾病和战乱了。

“你就不怕陛下回来,你的好日子彻底结束?我可以跟你明说,咱们的龙兴陛下可是很英明,这三年来他可是把一本资治通鉴都翻烂了,那些帝王之术学得可不少。就连龚鼎孳都在私下感叹陛下有世宗之才,我虽然不太懂世宗之才的意思,但估计这话是真心夸他的,如今也不是小孩子,都已经十八了,可是正雄心勃勃,他是不可能容忍你这个权臣的。

其实我们也不是很愿意把他送来。

毕竟他回来后,我们每年一百万石粮食肯定要断,而且他回来以后过些年肯定会找我们报仇的,他对我们仇恨可是很深。故此我们要钱谦益他们拿二十年的买回,但他们对这个价格不是很愿意接受。我们和你终究还是朋友,闯王的意思是你只要掏一样的,我们就可以拒绝他们,而且两千万石可以分期支付,五年十年都好商量。”

李来亨说道。

“你们这是拍卖皇帝啊!”

杨庆忍不住感慨道。

“不过两千万石粮食的价格也实在太高了,一个皇帝值不了那么多,我觉得有一千万你们就卖了吧!东林群贤们也不容易,我不掏钱他们就得自己筹钱,两千万石粮食哪怕现在江南的粮价也得一千多万两银子。

你以为黄宗羲这些人跟着起哄仅仅是因为限制皇权吗?

他大概是这样想。

可支持他们的那些浙江士绅纯粹就是不想掏钱啊!你们太高估东林群贤在江浙的影响力了,他们的影响力不值一千万两。一千万石粮食的话折价六百万两,而且给你们的也不一定是米,还可以拿玉米高梁豆子甚至地瓜干之类充数,这样最后算算估计四百万可以解决。

他们的脸也就值五百万以内!”

他很诚恳地说。

这时候江南米价因为他的地瓜玉米开始涌入,尤其是湖广的战乱结束开始加入粮食供应,已经被拉低到了万历末年的水平。当然,北方清军控制区依然是一两半的高价,走私问题越来越严重,李自成那里因为没有禁运反而维持在一两略多,张献忠凭借成都平原的粮食大发横财。但即便这样,两千万石仍旧不可能,这么多粮食不可能一下子供应,最后只能折成银子,但一千万两银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水太凉那张脸不值这个价!

第二四四章 李自成的汉唐伟业

话说李自成还是很清醒的。

他知道他和杨庆之间的友谊最多也就维持十年,那么干脆趁着这次机会一下子要出二十年的保护费,反正朱慈烺回南京后,这边也不可能给他继续送粮食了。

但十年就太少了。

毕竟他就算养着朱慈烺,杨庆也基本上可以给他十年的。

但两千万石真太多了。

在户部和內库不掏的情况下,东林群贤们只能在江浙募捐,他们的脸面无论如何不可能募捐到超过五百万两,倒不是说江浙士绅没钱,实际上就是五千万这些混蛋也有,西班牙人在南美土著尸骨上刮的银子很大一部分都在他们手中。

但江浙士绅这笔投资有风险啊!

若是能保证稳赢的生意,他们可以投资,最终换取继续士绅免税,他们支持东林群贤主要就是想龙兴皇帝回来,把杨庆干掉后恢复免税。可问题是现在无法稳赢,龙兴皇帝就算回来,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就算有东林群贤真心辅佐,还是很难斗过手握数十万大军和锦衣卫的杨庆。

这才是黄宗羲们跳出的原因。

江浙士绅们正在做两手甚至可以说三手准备。

龙兴天子回来是两手。

他输了的话,东林群贤肯定要倒台,那么黄宗羲这些人会凭借这段时间获得的民心,迅速形成一个新势力和杨庆继续斗法,保证江浙士绅至少目前的利益不会继续受损。

他赢了的话这就是新党。

一个以限制皇权,争取地方自治为目标的新党,接过杨庆的旗帜继续与皇权斗法。

还是保证江浙士绅的利益。

毕竟皇权强势也是他们所反对的。

但迎不来皇帝的话,他们就会和东林群贤合伙,最终形成朝野两个力量继续和杨庆这个乱臣贼子斗法,一步步限制杨庆权力,如果杨庆能到此为止,他们也不介意捏着鼻子忍受这个权臣。说到底他们跳出来,就是趁着杨庆也在鼓吹民权的机会,用同样鼓吹民权来获得百姓支持,把自己打扮成为大明民权而奋斗的斗士。至于成功以后现出原形,这个就是另外一回事,光头佬当年还是钢铁同志眼中的新时代好青年呢!

所以江浙士绅并没有完全押宝在东林群贤身上。

这些家伙能力太差了。

不得不说他们太让江浙士绅们失望了,和杨庆斗了三年,反而斗得节节败退,哪怕浙江士绅也看出来这些嘴炮们终究还是嘴炮。他们真正押宝的是黄宗羲这些更符合他们心意,同样也更年轻的新一代代言人,这些人明显更有战斗力。这种情况下东林群贤想拉赞助就不那么容易了,至少超过五百万两的赞助根本不可能。

但这不是杨庆的事。

他不会被李自成敲诈的。

至于送上门的东林群贤,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就与他无关了。

“听说你们与准噶尔人颇有交往?”

杨庆说道。

李自成和准噶尔部其实不仅仅是颇有交往这么简单。

他们是盟友。

这时候西域最强的其实不是准噶尔,毕竟葛二蛋这时候才三岁,最强的是叶尔羌汗国,之前叶尔羌汗阿卜杜拉还夺取了原属准噶尔部的伊犁河谷,甚至还占领了费尔干纳盆地和塔什干。领土基本上以北天山为界东到玉门关西到塔什干,南到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南边各城,形成一个以塔克拉玛干为腹地的庞大汗国。

而其西北是准噶尔部。

其东南是臣服于李自成的和硕特部,也就是整个青藏高原。

和李自成以玉门关为界。

至于东北方则是臣服于咱大清的喀尔喀蒙古,后者已经南移,甚至部分喀尔喀蒙古骑兵还成为清军在宣大的主力,在北方威胁李自成的北方要塞雁门关。

至于准噶尔部这时候并不强。

主要是他们的敌人不只一个,不但叶尔羌汗国在和他们争夺伊犁河谷一带,北边的俄国人也在南下。

实际上准噶尔部这时候主要敌人就是俄国,葛二蛋的爹巴图尔珲台吉这些年一直与俄国作战,之前他的军队甚至进攻秋明,原本历史上两年后准噶尔部将与俄军在托木斯克展开大战,并且全歼了俄军。不得不说麻哥的雅克萨之战打得真烂,就连准噶尔部都能经常打出俄军几千人级别的全歼,他围攻一个几百人的小土城都得靠围困来解决。

葛二蛋的哥哥僧格时候,准噶尔部也是和俄国在额尔齐斯河流域争夺。

直到葛二蛋上台。

葛二蛋趁着俄国连番失败暂时失去南侵勇气的机会,主动采取结好俄国,侵略其他各部的方针,使准噶尔部一跃而成为西域的霸主。他不但灭叶尔羌,而且征服了哈萨克,继而开始向东试图和咱大清争夺北方,但最终兵败乌兰布通结束了准噶尔部的辉煌。

至于李自成和准噶尔部友好的原因很简单。

合伙灭叶尔羌。

已经完成对河西走廊和河套一带控制的顺军,不可能去青藏高原和顾实汗争夺这片高原反应的土地,向北的漠北草原寒冷贫瘠,同样对他来说没有多大价值,他连大同一带都不要何况是更北的寒冷草原。但西域尤其是天山南麓不一样,从吐鲁番向前夹在天山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之间的这片土地不一样,这一带可以说温暖而且富饶,更重要的是控制着他向西方的贸易线,征服这一带的收益远超他南下或者北上。

他可是要以唐朝为目标的。

“不要误会,我对你们此举是支持的!”

杨庆在李来亨警惕的目光中说。

“我对准噶尔部也是很有好感的。”

他接着说道。

“据我所知你对他们信奉的东西称不上友好吧?听说你正在筹备什么宗教税,而且清查各地庙产,甚至给张献忠下令严禁川边的佛爷们越过大渡河。”

李来亨说道。

“呃,这只是我个人要求。”

杨庆说道。

他的确给张献忠下过命令,而且实际内容更凶残,甚至一支锦衣卫专门在张献忠那里监督这件事,而张献忠对此是配合的,毕竟支持张献忠的四川士绅也不喜欢这些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西北支持准噶尔部。

话说叶尔羌汗可是叫阿卜杜拉。

葛二蛋是西域佛教的最后希望。

“但咱们讨论这个没意义,我们与准噶尔部之间也没陆地连接,必须通过叶尔羌人的控制区。”

李来亨说道。

“你们可以向西出玉门关把哈密和吐鲁番拿下啊!如果你们出兵进攻西域,那么我可以提供贷款,而且你们可以用贷款来购买军火,当然,你们需要提供一些抵押品,比如说把河北你们的那片控制区抵押给我。或者干脆卖给我也行,我出一百万新币买这块地方,不过只能支付纸币,然后你们用纸币在南京购买军火,买回去后就可以西出玉门,向着汉唐伟业迈步前进。”

杨庆说道。

李自成在黄河以北还控制着怀庆和卫辉两府,这块地方其实不值一百万,本身价值就是保障黄河航运,在明军手中和在顺军手中一样。

他只是为了忽悠李自成出玉门。

一百万新币虽然是纸的,但在大明监国控制区和金属货币一样,随时可以到各地帝国银行分支甚至就是那些钱庄都能兑换,而且同样也可以购买任何东西。以这种方式交换出来给李自成提供军火,然后李自成出玉门远征哈密和吐鲁番,与准噶尔部形成连接,再向准噶尔部提供军火贸易和他们两面夹击叶尔羌。准噶尔部夺伊犁河谷甚至向河中进军去欺负哈萨克人,李自成在南边向叶尔羌进军拿下南疆,最终与准噶尔部共同瓜分并血洗叶尔羌汗国。

这个结果就很让杨庆愉快了。

至于他得到的……

呃,他其实一点好处得不到,但只要能娱乐一下就可以。

反正也不需要他死人。

相反可以用战争贷款刺激大明经济,尤其是军工生产,现在随着各军整编完成,大明军工生产速度已经放缓。

之前可是遍地铁场。

几十万大军各种军械肯定不可能只有工部制造,大明后期本来就有采购民间军械的,依靠着军工采购的支撑,各地小铁场如雨后春笋。甚至质量都不输工部的,哪怕杨庆的熟铁炉锻打出来的锻铁,也就是和苏州那些铁匠们的产品一个档次,只是后者没有他的规模化。

更别说军用食品,被服,药品统统都有民间商人参与。

三十多万大军的整编啊!

一人一把军刀还得三十多万把呢!这种没有多大技术含量的,基本上是个铁匠炉就能打,宿铁刀又不是什么高科技,这场大整编带来的是一场工业上的狂欢。

现在狂欢接近了尾声。

这可不行。

如果他不南征北伐玩战争刺激经济,仅仅明军各地驻军维持是很难恢复之前那种经济增长的,这种放战争贷款让贷款方购买自己的军火,以此确保经济增长的方式,必须得搞一搞了。一百万不够就再继续放贷,只要李自成能拿出抵押的,只要李自成愿意向西进攻,给他印五百万纸币又有何妨?

第二四五章 友谊地久天长

对于这个提议,李来亨就很感兴趣了。

毕竟他来一趟总得有点收获。

实际上杨庆表现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是不在乎朱慈烺回南京了,他们再敲诈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这样能捞一笔贷款也算是一个安慰奖。怀庆和卫辉本身就是在他们原本防御计划以外的,那只是袁宗第上次渡过黄河攻击清军侧翼时候顺手拿到的,这些年连人口都被强制迁移到关中,只有一万人的军队在那一带屯垦防止清军骑兵袭扰这段黄河的航运而已。

给了杨庆也一样。

无非就是把原本顺军干的活移交给明军而已。

他们只要控制洛阳就行了。

而向西扩张同样是他们内部既定的原则,他们向南有剑阁天险,张献忠在四川也算得上兵强马壮,至少他们想打下很难,一旦他们在剑阁碰得头破血流,那多尔衮和杨庆也不是不会趁虚进攻的。

向多尔衮的地盘扩张也是如此。

他们如果和多尔衮在河北陷入鏖战当中,那张献忠会快快乐乐地出兵抢汉中,杨庆同样会快快乐乐地拿下他们的洛阳。

此时的大明互相制衡。

谁先打破平衡都得承受打破平衡的危险。

但向西不一样。

叶尔羌汗国也就在西域称雄,本质上不过一个各城联盟,阿卜杜拉的地盘看似广袤,但实际上就是冰川融水灌溉出的散碎绿洲群,总人口加起来最多在五十到一百万之间。半农半牧,甚至很多地方纯农业,能够动员的总兵力最多十来万,这还得是把所有能打仗的男人都算上,真正能打的精锐不会超过五万。

这点实力完全不值一提。

有十万顺军出玉门,只要后勤能供应得上就轻松扫荡西域。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后勤肯定是供应不上的。

但如果仅仅是抢哈密和吐鲁番就不一样了,甚至只抢哈密就足以和准噶尔部建立起联系通道。

这绝对是好生意。

茅山。

大明陆军第十六步兵军演习场。

“你倒是够大方的!”

李来亨骑在马上,看着一队队列阵向前的明军步兵说道。

这些穿着红色军服的士兵,身上都套着板式胸甲,熟铁锻造渗碳的铁甲反射一片耀眼的阳光,头上带着造型怪异的笠盔,就像扣了一个铁锅在脑袋上。实际上是东德式,这种样式制造最简单,一块烧红的熟铁板放在模子上,水力的锻锤带着另外一块模子落下一砸就行,至于脑袋的适应是软木和皮制內衬来调整。包括胸甲也是这样制造,熟铁炉浇模出铁板,水力锻锤打到合适厚度,同时也挤出里面的渣子得到优质熟铁,烧红后再砸成型状,然后扔进渗碳炉渗碳。

成品应该算是中碳钢了。

只不过没有坩埚钢做出来的质量好,因为一些杂质是很难仅仅依靠锻打来去除,同样也无法加入一些改变特性的东西。

但做板甲是完全够了。

因为厚度有限,一般来讲几个小时就能完成彻底的渗碳,熟铁渗进足够的碳之后,当然就是钢了,只是渗碳不均匀而已。但因为渗碳是一个渗透过程,所以表面含碳量高内部含碳量低,最终既有表面高碳的硬度又有里面低碳的韧性。

这是优质板甲。

弓箭基本上完全免疫了。

子弹也得在近距离才能击穿,流弹什么的可以防住,毕竟这时候都是软的铅弹,而且初速都很低,甚至来上五毫米厚都能真正抵挡子弹了。当然,这些板甲也就一点五毫米,毕竟五毫米板甲那得是忠勇侯专用,普通士兵穿那东西基本上也就告别机动性了,而一点五毫米是严格测试过的防箭厚度,鸟铳几乎百发百中的距离外射箭是肯定射不穿,但防子弹那真不是穿这东西的目的。

这是第一个全部换装新式盔甲的步兵军,其他旧式棉甲将逐步彻底淘汰掉。

当然,这不是李来亨感慨的原因。

顺军装备也不差。

他感慨的是杨庆居然会带他来看明军的最新式战术。

在他们身旁经过的步兵,正扛着火绳枪和长矛,迈着整齐步伐走向前方,并且在狭窄的山间排列成一个奇怪的阵型。最前方是长矛兵,长矛兵身后火枪兵与其站成一线,而在这些火枪兵两侧却各有一组长矛兵,三个长矛方阵成品字夹中间火枪兵,但在后两个长矛方阵两翼却各有一组火枪兵。

在这个三角阵型后面,还是一个长矛方阵,而这个长矛方阵后面却是一个火枪方阵。

整个阵型就是一个菱形。

而菱形两边各有两门大炮指向前方。

蓦然间鼓声响起。

最中间火枪方阵分左右前出迅速占据前端长矛方阵两侧,与此同时那四门大炮开火,在他们前方山间模拟进攻方的近千名步兵正在以长矛阵发起冲锋,伴着炮声响起数量不多的几个人在裁判呵斥中算中弹很不甘心地退出。而前出的火枪方阵和侧翼两个火枪方阵迅速变阵,原本六层一下子变成三层,一支支火绳枪举起,枪口同样全部对准前方进攻者。

但没有开火。

直到后者的前锋接近到不足十丈。

最前方火枪兵前端密集的火焰骤然在枪口喷射。

对面前锋的数十人立刻在裁判呵斥中停下算中弹退出。

完成这一轮射击的最前面火枪兵没有继续开火,而是以最快速度退到长矛手后方,而进攻者很快接近了前方长矛阵。但也就在这时候,两翼火枪手扣动了扳机,遭到夹击的进攻者再次大量停止退出,后续依然在继续冲锋,但之前躲避到长矛手后面的火枪手完成装填,突然再次列阵分左右向前并对着近在咫尺的对手扣动了扳机。

后者依然是大量的被判定击中。

“哪有如此高命中率?”

李来亨皱着眉头说道。

“不相信?这是我们经过无数次计算出来的,这样的距离命中率接近四成,每一轮开火能命中多少都是经过实验的。”

杨庆说道。

李来亨不说话了。

这时候那些火枪兵再次退回,进攻方的长矛兵终于开始和最前方长矛方阵交战,但就在他们用带套子的长矛互刺时候,侧后方两翼火枪手再次开火。而进攻方在大量士兵被裁定死亡后,依然分兵向两翼进攻,绕过前方长矛方阵攻击后方火枪兵,但长矛方阵的长矛立刻分向两翼,与此同时侧后两个长矛方阵前推。夹角的长矛攻击阻止了进攻者的企图,而两翼火枪兵继续开火,被长矛保护中的火枪兵同样向侧翼开火,进攻方还是大量被判定死亡。

事实上进攻方已经输了。

因为这时候他们的损失已经超过了四分之一,如果真正战场上这样的损失已经临近溃败的心理底线。

“这不公平,你的人同样应该有死伤退出。”

李来亨说道。

“对呀,但后面还有预备队随时补充呢!”

杨庆说道。

李来亨看了一眼后面一直不动的那个长矛和火枪方阵。

“这是山地限制了两翼,他们无法从两翼攻击,若是在平地他们可以合围,那时候甚至只需有一队骑兵就可冲开!”

他说道。

“这菱阵的每一个面都可以变为主要对敌面,甚至还可以变为四向对敌,至于平原作战,你觉得我会用一支纯步兵进入平原吗?事实上这只不过是一个步兵营,而每一个步兵旅都配有骑炮各一个营,甚至平原作战都不需要玩菱阵,相反会变成线列。想象一下几千支火枪在几丈外对着你的骑兵同时开火,你的骑兵是不是有勇气面对呢?”

杨庆说道。

“那你如何对付盾车?”

李来亨颇为不服地说。

“我说的很清楚,每个步兵旅都有炮营,每个步兵营都有炮队,难道盾车能挡住炮弹?”

杨庆说道。

事实上盾车连他的火枪子弹都挡不住,相信那东西能挡子弹就跟相信棉被土坦克一样扯淡,它们能挡是因为过去明军鸟铳质量太烂,都烂得惨不忍睹,哪怕倭国铁炮都比明军鸟铳强得多。而哪怕现代普通九毫米手枪弹,穿木板也能穿十厘米以上,以干松木算一平方这样厚度的木板就得一百多斤,但盾车的木板肯定不只一平方米,还有盾车其他部分重量,也就是说得至少两百多斤才能挡现代九毫米手枪对一个人的射击。

鸟铳的动能甚至超过大眼撸子。

想挡住一支质量有保证的鸟铳恐怕得推着三百斤松木,那样冲锋个屁呀!话说欧洲人当年胡斯战争也玩过盾车,但三十年战争时候就已经没人再玩了。

杨庆未来也要淘汰战车。

他的偏厢车因为属于一堆人推的大型防御战车,所以防护超过进攻性的盾车,但在近距离其实也挡不住他自己造的火绳枪,不过现在还是可以通过镶渗碳铁板支撑。削减木板厚度额外镶三毫米装甲,重量增加不会太多,但却足够抵御清军手中那些质量肯定不会达到明军水平的鸟铳,而且还可以保持这种战术在对付骑兵上的天然优势。

第二四六章 吾皇万岁

李来亨当然明白杨庆这是在向他示威,告诉他们别想别的,老老实实向西方扩张,别再向东找不自在,看见我们的新军了吗?你们敢来那就等着面对他们吧!但你们向西扩张就是好朋友了,咱们的友谊可以地久天长下去,当然,地久天长没几年也一样会有珍宝岛的,这种事情就不需要多说了。

不过明军的改变的确令他惊讶。

他因为一直在北方,并没有参加当初的南下之战,改革后的明军他没有面对过,但此刻面前这些训练有素士气旺盛的士兵,明显和他记忆中的明军不是一个种类。

甚至纪律超过顺军。

至少顺军做不到这样频繁变阵还不出乱子。

而且士兵素质同样超过顺军。

脸色明显都带着很久没有尝过挨饿滋味的红润,这一点和粮食并不充裕的顺军相比差别明显,哪怕和清军相比也要强得多,实际上清军甚至还不如顺军,甚至有八旗汉军越过太行山当逃兵投奔顺军的。

这是北方军队一致的缺陷。

甚至哪怕他在雁门关防御时候主要面对的蒙古骑兵都很难做到顿顿吃饱。

这个缺陷是无法弥补的。

他就这样默默看着眼前的明军进行着演习,在枪炮声中叹息着。

而此时遥远的云南腾冲。

“锦衣卫?锦衣卫来咱们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做甚?”

世袭的腾冲卫指挥使陈世任,在婢女伺候下匆忙更换着官服,同时一脸无语地说道。

这里至今还没完成改制。

因为各种各样阻力,云南巡抚马士英和新任云南都指挥使朱聿键……

就是唐王朱聿键。

在杨庆解除了宗室的禁锢后,他不但在湖广获得了一块封地,本人还被任命为云南都指挥使,以藩王身份负责云南卫所改革。但即便他是藩王也没什么卵用,以黔国公沐天波为首的各地卫所世袭军官们,照样以各种各样手段对抗。尽管随着陆军第十四军进驻云南,改革速度有所加快,但也只是完成了昆明各卫的,像腾冲这样的地方还早着呢,依然还是延续旧的军户体系!

陈世任的衣服还没换完,外面就已经一片鸡飞狗跳,紧接着大批士兵跑动的脚步声传来。

他赶紧带上官帽匆忙出去。

外面一百多身穿新式红色军服的士兵带着长矛和鸟铳涌入,迅速在他的指挥使衙门列阵,中间长矛左右火枪整齐排列。紧接着带队军官一声令下从中间向左右分开,三名锦衣卫走上前,其中一人手中捧着的明显是圣旨。

陈世任下意识地一哆嗦。

话说这种场面可是大明朝文武官员共同的噩梦。

“圣旨到,云南都指挥使司腾冲卫指挥使陈世任接旨!”

那锦衣卫停下打开圣旨说道。

“臣陈世任接旨!”

陈世任嘴唇干涩地说着跪倒叩拜。

不过他随即反应过来,这时候南京其实是公主监国,一个监国发个毛的圣旨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隋唐以来,科举取士行之千年,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遂立大明社稷,亦定科举取士之制,至今已近三百载。然八股取士之疏漏处亦显,使贤才遗于荒野,俊杰沉于庶民,故以南京监国坤兴公主之请,欲于南京监国所辖之地改科举之法。朕此时身在长安,相隔悬远,不知南京监国所辖之地民意如何,故召各地四民代表至南京,若四民多数者无异议,则正式行新科举之法,各地府州县及卫所尽心配合不得有误!”

那锦衣卫读道。

“臣遵旨!”

陈世任擦了把头上冷汗说道。

原来不关他的事,他还以为因为他在沐天波反对卫所改革的联名上奏签名招来锦衣卫了呢!

既然不是抓他的就无所谓了。

“这位兄弟贵姓?”

他接旨完成后陪着笑脸问那锦衣卫。

“兄弟姓杨,隶锦衣卫侍卫司,奉命选永昌府所属各州县及永昌境内各军卫四民代表,陈指挥使,请召集腾冲卫城所有成年男人在校场集合,并按士,农,工,商区分。”

锦衣卫说道。

“呃,这里都是军户。”

陈世任说道。

“军户制度已废除,江浙湖广山东河南乃至福建的改革都完成,剩下不过贵州和云南,陈指挥使觉得腾冲卫是另一番天下?”

锦衣卫说道。

“快,立刻传令召集成年男人!”

陈世任毫不犹豫地说。

那锦衣卫没有多说什么,紧接着转身向外走去,他随行的那队士兵立刻收队跟随。陈世任在后面一脸的阴沉,虽然这件事与他无关,但那锦衣卫的话却刺激了他,的确,这腾冲终究不是另一番天下,这军户改革终究还是要推行到这里的。

但陈家的好日子也就完了。

他已经世袭到第八代指挥使,他祖上是跟着太祖的将领,正统年间他祖上陈升参加征麓川时候带兵修筑了腾冲卫城,到现在两百年间陈家就始终世袭指挥使。这里说是大明的军队卫所,但实际上就是陈家封地,田产与其说是朝廷的还不如说陈家的,军户与其说是朝廷军户还不如说是陈家的家奴,一旦改革为民,那这一切全都没了。

可是……

他长叹一声!

他也对抗不了啊!

“老爷,永昌陈知府的信。”

一名家奴走到他跟前,把一封信悄然递给他说道。

陈世任疑惑地接过信,打开后看着上面内容,然后脸上的表情就更阴郁了,他紧接着把这封信锁进自己的抽屉里,重新酝酿一下表情,走出去上马追赶那锦衣卫。

校场。

腾冲卫城的成年男人三三两两陆续到达。

“杨兄弟,何须如此麻烦,不就是四民各选其一吗?直接找就行,要不我给你叫四个!”

陈世任笑着说。

“兄弟职责所在!”

那锦衣卫说道。

陈世任干笑了一下。

紧接着他从袖子里抽出几张银票悄悄塞给那锦衣卫。

“在下几个朋友,倒是很想借此机会往京师一游,不如就让他们几个随杨兄弟而去,这种事情监国和忠勇侯决定就行,何须问这些百姓,他们又懂些什么!”

他紧接着说道。

那锦衣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到这些士兵了吗?我也不知道里面有谁是领南衙补贴的人,知道南衙对举报者如何奖励吗?举报涉及金额的三倍,你给我这些,他可以举报我然后赚三倍的。那你又知道南衙如何处置锦衣卫内部犯罪吗?我砍头是肯定的,我的女人会变成同僚的女人我的儿女会变同僚的奴婢,我的所有家产也会变成同僚的。”

紧接着他说道。

“呃?!”

陈世任尴尬地收回银票。

这时候人都已经到齐,而且按照四民分开,因为卫城是军屯,所以绝大多数是农民,不过因为要自己造一些军械,所以工匠数量颇多。商人同样也不少,毕竟腾冲也是通往缅甸的贸易线,士子的数量最少,毕竟士子首先最低也得是秀才。

至于城外散居的就不需要管了。

有卫城这些就够了。

那锦衣卫再次宣读圣旨,并且对科举改革大致内容进行介绍,当然,这些都由一个随行的翻译进行翻译。

这是必须的。

这年头一个说南京官话的到腾冲没翻译肯定不行。

翻译完之后人群依然懵逼。

倒是那些士子们议论纷纷,但他们也没表现出不满,相反还有几个面露喜色,事实上这种改革对那些皓首穷经却不得仕进的穷秀才也有利,毕竟科举范围的扩大,让他们同样有了更多机会。

紧接着那锦衣卫一招手,他旁边随行的捧起一个箱子,而同样的箱子还有三个,这个锦衣卫捧着箱子走到列队的农民中。选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抓阄,如果让老百姓推选,最终推选出的肯定乡绅,这一点是毫无悬念的,这些老百姓又不是南京周围皇庄那些皇民,他们不可能选出别人,最公平的方式反而是抓阄。

很快农民代表就产生。

这个代表在一脸懵逼中被带到了一旁,紧接着是另外三民,同样也是已抓阄方式产生。

四民代表确定后其他人解散。

“这是代表证,报上你们的名字!”

那锦衣卫拿着小红本说道。

四人报名后他将名字填上,然后各人的代表证给各人,紧接着他又拿过四沓纸币。

“这是你们的路费,明年三月之前必须赶到南京,赶不到的算弃权,代表证作废,另外你们需要赔偿朝廷的损失。持此证期间,你们作为四民代表享有豁免权,也就是说你们就算犯罪官府也不得缉拿,必须先报朝廷收回你们的代表证。另外你们的家人同样得到保护,每家有两名士兵进驻并帮助你们的家人,他们会自己带着钱买吃喝。至于你们离家期间给家里造成的损失由朝廷补贴,你们从南京返回时候会发给你们。”

那锦衣卫说道。

那四人都傻了,一个个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小红本。

然后扑通一下全跪下了。

“吾皇万岁!”

那士民代表,一个身上多处补丁的穷秀才用颤抖的声音高喊。

第二四七章 你真坏

“你打着皇帝旗号发圣旨,就不怕这些代表真以为是皇帝的旨意?”

张嫣说道。

实际上杨庆也不是假传圣旨。

南京监国这边有些重要事情还是要送到长安,让朱慈烺签字的,从南京以驿马接力传递,走商洛道到长安用不了几天。然后李自成这个面子也会给的,他负责让朱慈烺签名,再同样驿马传递送回南京,监国这边盖上玉玺。

这就算履行完程序了。

包括召集四民代表的事情也是以同样方式,先内阁拟旨,再送朱慈烺签字,然后拿回来盖玉玺。

所以圣旨是不存在假传的。

这是内阁草拟,皇帝同意,监国行玺的正品圣旨,只不过皇帝没有不同意的权力,监国所行玉玺是忠勇侯抱着她然后自己盖的而已,但程序上是没有问题的。这样就变成了长安的皇帝接到南京监国申请,对科举改革认为有必要,但又不知道老百姓的意思,特意召集四民代表共议,四民代表多数同意那就正式实行,四民代表多数不同意那就拉倒,这件事的主导者变成了皇帝。

老百姓高喊的也是吾皇万岁!

但是……

“东林群贤为何迎他?”

杨庆说道。

“你真坏!”

张嫣立刻明白了,一脸妖媚地笑着说道。

东林群贤迎朱慈烺的目标就是把他当对付杨庆的武器,而对付杨庆目前来讲第一要务是阻止科举改革,所以朱慈烺回来后,必须得给他们阻挡住科举改革。他以科举改革召集的四民代表,然后四民代表在南京会议确定了进行科举改革,他回来却推翻这个决议……

这是玩我们吗?

那些第一次拥有裁决国事的权力并且在接下来几个月里,不断受到民权思想轰炸,参观了皇庄里好日子的代表们会立刻被激怒,剩下只需要杨庆以他们支持者身份振臂一呼而已。

“那皇帝不这样呢?”

张嫣说道。

“那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

杨庆说道。

的确,那时候东林群贤第一个不答应,朱慈烺如果接受四民大会的决定,那他就是背叛者。

东林群贤会清理叛徒的。

实际上就算朱慈烺回来,只要他不是头脑简单的,就不会立刻对杨庆这个权臣动手,这种事情需要进行长期布局,需要对杨庆掌握的军队和锦衣卫内部分化瓦解,需要把杨庆的羽翼先剪除。甚至皇帝还得扮演足够长时间的傀儡,这期间得不停给杨庆加官晋爵,对他言听计从以迷惑他,这才是标准做法,总之按照历史上的套路,这没个三两年根本不可能。

但只要有一科新科举完成,那么东林群贤对官场的控制也就瓦解了。

所以东林群贤等不了。

他们必须要朱慈烺回来就以雷霆手段阻止科举改革。

“我是不是有些对不起先帝啊!”

杨庆感慨道。

他这可是把崇祯的儿子在往死里坑啊!

“你对不起先帝的多了!”

张嫣用自己的两个重锤狠狠砸着他脑袋冷笑道。

接下来的时间大明一切正常,也就是在杨庆纵容下,鼓吹民权的浪潮愈演愈烈,甚至都出现在街道上散步的了。而报纸上绝大多数声音也同样在高喊民权,就连明军收复台湾的消息都被这浪潮淹没……

荷兰人在坚持两个月后投降。

卡隆总督带着热兰遮城残余的一千四百人,最终选择了投降。

不得不说这种棱堡真结实,两个月时间,哪怕明军把神威无敌大将军炮架到了城外,都没真正轰开这座棱堡。期间明军总共向它发射了超过三千枚四十斤开花弹,另外再加上三千多枚实心弹,其中包括四百多枚三十斤的。这些炮弹硬生生把热兰遮城第二层轰塌了一个缺口,夷平了所有建筑,但仍然没能够轰塌第三层主堡。

不过神威无敌大将军炮的威力仍旧摧毁了荷兰人的勇气。

他们不得不投降。

台湾正式回归大明控制下。

不过在鸡笼依然还有少量荷兰人控制着原本西班牙人的据点,这种小事就不值一提了,随便分出一个营就能把那里解决。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拿下热兰遮城后,六艘战舰和一个营的陆战队随即北上,并且轻松收复鸡笼,这六艘战舰并没有停止它们的航程,在鸡笼补给了充足的物资后它们继续北上,在彭佳屿竖起大明领土的标志。然后继续向前到达下一站钓鱼岛,它们最终从钓鱼岛返航并在新一年到来的时候,重新进入长江并驶抵南京……

“这是天赐之宝啊!”

杨庆从面前一个口袋里,不顾那刺鼻的气味,从里面抓出一把灰黑色的土坷垃,就像抓出一把黄金般带着贪婪目光说道。

“这是,粪?”

宋应星好奇地说。

“说对了,这是粪,鸟粪,大海上有无数海鸟迁徙,它们往往飞越万里甚至几万里,而海上那些孤岛是它们中途休息的驿站。它们在那里拉的屎堆积着,一直这样堆积几百万甚至几千万年,最后这些鸟粪甚至堆积了十几丈厚在千万年的岁月里,变成了鸟粪的石头。”

杨庆说道。

鸟粪的意义至少在大明不需要进行多余的解释。

事实上鸟粪的价值在大明也同样不如在欧洲,因为欧洲人根本没有使用粪肥的习惯,哪怕巴黎人都把粪便在城墙外堆得太高,以至于敌人都踩着粪堆攻破他们的城市,也没想过用这些东西帮助他们那些贫瘠的土地生产更多粮食。这个问题不是黑暗的中世纪独有,哪怕到了十九世纪中期雨果还在通过悲惨世界谴责他们,宁可派船队去极地收集海燕和企鹅的粪便却把自己的粪肥流入大海,不得不说他们的思想也很奇葩。

不过鸟粪仍旧会对大明的农业产生巨大的帮助。

因为它是最好的。

各种粪肥第一是鸟粪,排第二的才是人粪,它会是化肥诞生前最好的肥料补充,尤其对水稻效果极佳,不同于需要跨越几万里的欧洲人,它就在大明家门口简直唾手可得。

钓鱼岛,东沙,西沙……

几乎这一圈海岛上全都有储量可观的鸟粪资源。

光永兴岛就达二十万吨。

这些鸟粪支撑大明农业十几年毫无压力,十几年后就再向外扩,那时候航海技术也足够支撑,无非就是去西太平洋那些海岛继续挖呗。一座瑙鲁估计就够支撑到化肥时代来临,而瑙鲁距离大明约万里,但依靠着赤道流和黑潮却是最适合海运的。这些鸟粪对于杨庆来说同样意义重大,这是给那些土地补充养分的最好手段,哪怕仅仅在运输最便利的江浙和福建大量使用鸟粪,也能让这片区域的粮食产量暴涨。

“这种东西你准备如何使用?”

宋应星抓着一把鸟粪说道。

“国营,新发现的鸟粪岛都是大明皇帝陛下的财产,故此也只有大明皇帝授权的肥业公司有权开采。但开采的鸟粪不会到市场出售,它的用途只有一种,作为奖励奖给那些能够为朝廷提供合格军马的,提供的越多奖励的越多。

至于这马是自己养的还是其他什么来源弄到的,这个就与朝廷无关了。

总之,这是奖品。

马依然会按照市价购买,鸟粪是额外奖励,向朝廷出售一匹合格的军马就可以额外得到一袋鸟粪,出售一千匹就可以得到一千袋,总之出售的越多得到的鸟粪越多。而皇庄农户同样可以种植牧草,然后就近提供给驻军,这些牧草同样可以换鸟粪。这样估计不出十年,我就能用鸟粪换来十万骑兵,三十万车载步兵,彻底扫荡周围所有那些威胁中原的胡虏。

杨庆说道。

“那谁去给你挖鸟粪?”

宋应星说道。

“奴隶啊!”

杨庆一脸纯真地说。

“你口口声声鼓吹民权,自己却要大肆使用奴隶?”

宋应星无语道。

“这与我鼓吹民权有冲突吗?民权,首先得是民,首先得是我大明的百姓才算民,不是我大明百姓的当然不算民更不会有民权。比如最近海军在台湾俘虏的一千多红毛人,他们会直接送到钓鱼屿去挖鸟粪,直到东印度公司为他们支付赎金。我会给他们规定每天需要挖的数量,然后完成的会获得淡水和食物,如果不能完成当然也就不可能获得。以后所有在战场上俘虏的异族,统统都会扔到这些岛上去挖鸟粪,用挖到的鸟粪换取他们的食物和淡水,挖不到的就饿死好了。”

杨庆笑着说道。

话说他的这个产业链可是精明得很,基本上将投入降到最低,哪怕提供给战俘的食物也可以以鱼为主,反正钓鱼岛周围有的是鱼。

最多给他们补点维生素。

这个可以定期运点在台湾摘的水果给他们。

同样这也可以刺激民间养马贩马的热情,尤其是那些走私粮食的,他们可以去和多尔衮交换马匹,哪怕多尔衮不愿意这样,他们也可以逼着他愿意。毕竟多尔衮在北方最迫切需要的就是粮食,而这些走私商再用战马获得鸟粪的奖励,将鸟粪出售换取更大的价值。

他们肯定会这么干的。

而南北之间主要走私商都在锦衣卫的黑名单上,只是为避免北方百姓饿死没抓而已,等哪天差不多了就一网打尽。

抄家!

第二四八章 独cai者的崛起

明军战舰从钓鱼岛或者这时候的名字钓鱼屿带回的,只是总共不到万斤的样品而已。

真正开发仍旧需要时间。

毕竟钓鱼屿及所属几个小岛都不适合大船靠泊,岛上也没有建筑,如果当战俘营还得修一个堡垒,常驻一支军队,配备上大炮和几艘巡逻的战舰。控制战俘的手段倒是简单,只要控制淡水和食物就能逼他们干活,这样监管他们的堡垒就必不可少,而且还得防止荷兰人武力营救,这样最少也得驻一个营。

总之前期建设必不可少。

最重要是淡水,钓鱼岛上的淡水不多,至少无法承担上千人消耗,必须得建集水池以收集雨水,这个还得向那里运输水泥,

好在那里的食物很好解决。

一来山羊多二来近海是渔场,原本历史上倭国人就在上面建设过鲣鱼加工厂,当然,最重要是距离近,从鸡笼过去无非几百里海路,而且还是黑潮海路。

这样算算前期建设两年时间,后年这个时候就可以正式开始进入产出阶段了,先在钓鱼岛采,然后从刚刚改名台湾府的赤坎建立起去东沙的航线,再开始从东沙采。这样一步步走到资源最丰富的西沙,那里是中国近海最大的鸟粪岛,六十年代就是那里的鸟粪支撑中国南方水稻,甚至两湖都用那里的鸟粪。整个西沙群岛储量当时估计三十万吨,其中二十万吨集中在永兴岛,而且这是经过了日本人疯狂开采后的,二战期间日本人每年从那里运走数万吨。至于开采极其简单,用当时工人说法,有树的地方挖开底下全是厚度超过一米的鸟粪,挖了装袋运走就行。

后来化肥工业发展,再加上堪称疯狂开采导致资源越来越少,才停止了那里的生产。

总之鸟粪事业就这样起步。

同样起步的还有台湾的硫磺产业。

实际上之前荷兰人就已经在台湾开采硫磺,蔗糖和硫磺是荷兰人在台湾的主要产业,剩下就是刮地皮的横征暴敛了,毕竟台湾岛上到处都是这东西。但那都是零星小矿,而杨庆和郑芝龙合伙在台北获得的巨型矿场就是质的改变,那可是中国境内唯一一座真正的大型硫磺矿。

有这个就不用考虑以后的硫磺供应问题了。

至于开采……

好吧,这个还得用奴隶。

“买黑奴?”

郑芝龙说道。

台北的发现让他欣喜若狂。

杨庆说的不错,那真是一座巨大的宝库,不但是硫磺,郑家的人还在鸡笼一带找到了金沙,而之前西班牙人就已经开始在鸡笼挖煤,黄金,煤炭,硫磺,三样加起来他们合伙的台湾开发公司一片金光闪耀。

但是,工人问题很严重。

没有足够的工人。

虽然可以从福建一带招募,但随着大明经济发展,尤其是地瓜的全面推广,哪怕福建的山民也不是很愿意冒险去台湾了,之前郑芝龙能组织大规模移民是当初福建饥荒,但现在地瓜越来越多,饥荒的威胁锐减,福建人口也没到清末那级别,老百姓往外跑的欲望不高。尤其是采硫磺这种纯粹拿命换钱的工作更缺乏吸引力,而战俘数量太少,还得留着以后挖鸟粪使用,这样就只能用奴隶,这时候黑奴贸易红火,这一点郑芝龙是很清楚的。

“黑奴太贵,鬼佬把他们从非洲运到这里死亡率太高。”

杨庆否决了这个提议。

“这倒是。”

郑芝龙很有同感地说。

原本历史上郑家的军队其实就有少量黑奴的。

“但是,咱们可以买土人。”

杨庆说道。

“这不好办,土人都是宗族,他们不会卖自己的族人。”

郑芝龙说道。

“他们不会卖自己宗族,但他们的对头们会呀!你以为鬼佬在非洲是靠自己抓捕黑奴吗?不,他们其实是收购,鼓动那些黑人部落酋长去灭其他部落,然后把抓到的战俘廉价卖给他们,既然连鬼佬都会玩这个,为何咱们不在台湾的土人中玩呢?怎么做想来不用我多说了吧?反正他们抓了战俘也经常烧烤,与其烧烤还不如跟咱们换些好东西,比如说换些奢侈品,他们应该喜欢美食吧?香甜的水果罐头如何?他们喜欢丝绸就给他们丝绸,总之尽可能用这一类不会增强他们力量反而会削弱他们野性的东西。

甚至可以给他们香皂。

这些家伙以后也是麻烦,必须尽可能削弱他们的数量,而削弱他们的首要一点就是毁掉他们的野性,当野人学会使用香皂之后征服他们也就易如反掌了。”

杨庆说道。

香皂肥皂什么的,在这个时代的大明不需要穿越者来发明,事实上这都是很古老的,南京城里手工做胰子的店铺足有上百家,甚至牙刷都不需要穿越者,宋朝人就用牙刷,从某种意义上说牙膏也有。当然不是盐,唐朝就有了专门的护牙药方,宋朝时候就很普遍了,而他现在引入的大路货是乌贼盖制造的牙粉。至于香皂的大路货是鲸油制皂了,但未来会改为油棕,他正在通过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去西非给他搞油棕种子,不过两广还在桂王手中,他现在能种植油棕的只有云南,而且初期还得以食用为主。

棕榈油的确不好。

可对于这个时代云南的山民们来说有油就是好东西,脂肪含量高对他们来说是优点而不是弱点。

这时候大明主要植物油来源其实是油菜,尤其是江南淮南都是这种东西,它可以和水稻轮种,稻田收割前油菜就育苗,收割后移栽,甚至冬季七成稻田都是油菜,只有三成是更传统的小麦,这一点徐光启的农政全书就有介绍。不过油菜种植占用冬小麦的种植,会减少粮食产量,这并不符合杨庆需要,所以他要全力推广其他油料作物。

但豆油受榨油手段限制,其实不是这时候最好选择。

与其榨油还不如做豆腐。

花生产量太低,而且没有地膜之前实际上没什么卵用,最多像瓜子一样当零食。

芝麻是最古老的油料作物,也是最适宜目前榨油技术的,但芝麻产量更低,不可能真正大众化。

他其实就菜籽油和棕榈油这两个选择,菜籽油占用小麦产量,棕榈油却没有这个问题,棕榈油的确吃多了不好,但这个时代的人需要在意什么脂肪过高带来的疾病吗?这个时代的人最缺的东西就是脂肪,鲸肉肥油罐头在民间广受欢迎,现在就连原本视鲸为鱼神当初为阻止捕鲸差点闹民变的舟山渔民都视鲸为黄金。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是为老百姓增加脂肪,顾虑什么棕榈油的脂肪酸过高完全就是扯淡,杨庆未来准备在台南,海南岛甚至以后的南洋殖民地,全部大量种油棕,然后用棕榈油制皂制润滑油甚至充当食用油运输到大明。

用这种东西供应那些城市。

然后以此减少各地油菜种植改成小麦以增加粮食的产量。

这个时代谈别的都是扯淡。

只要能让老百姓吃饱,那就基本上立于不败之地了。

至于如何引诱土人互相残杀然后抓战俘,卖给台湾开发公司当奴隶采硫磺,这个不需要杨庆操心,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豹负责台湾开发公司,他会把这种小事办好的。而被杨庆派去的家奴和张嫣派去的太监,会从两个体系监督他的工作,让台湾真正变成杨家郑家和太后的私人金库。

现在这种金库已经很多了。

比如南北二洋公司,南洋控制向东南亚的海上贸易,北洋控制朝鲜的贸易及朝鲜海域的捕鲸。

还有沈家替换郑家的东洋公司。

这个以对倭国贸易为主,兼职向琉球的贸易,事实上也控制舟山渔场的捕鲸以及沿海一个个罐头厂,实际上不只是沈家,还有像黄斌卿,张名振这些浙江沿海的实权将领在东洋公司也有大量股份。

而最大的金库无疑是银行。

帝国银行事实上掌控了大明的金融业,毕竟它有独家的发钞权,它还有户部及内库资金的管理业务,就连江浙一带官员发工资,现在都是领钞票然后自己决定是否去帝国银行遍布江浙的支行兑换。包括军队除了前线驻防的,其他也是以钞票发,这些人不可能全部兑换,甚至连一半兑换的都没有,只要和银子一样,那当然用钞票更划算,结果就是帝国银行的金库里金银越堆越多。

而这家银行可不是国营,这是杨庆,懿安太后,再加上一大堆将领们合伙开的股份制银行,杨庆是第一大股东,加上懿安太后的,他控制了一半股份。

这样算大明经济也在被他控制。

军队掌握在手,特务机构掌握在手,经济掌握在手,舆论权基本上也算掌握了,甚至还是拥有几百万狂信徒的神仙……

南京可是有老百姓给他建庙了。

各地皇庄几乎家家户户都供奉着他的长生牌位,他俨然是这些人的精神领袖,以这样的控制力,一切试图与他对抗的都无非螳臂当车。

第二四九章 这是未来

南京,镇淮桥头。

无数行人夹道而立,伴随一声枪响发出了欢呼。

“螳臂当车!”

杨庆鄙夷地说道。

在他面前又一个挑战者倒下了。

他就像个获胜的牛仔一样,吹了吹枪口的硝烟,然后随手把这支燧发枪扔给一旁的锦衣卫,抬手向两旁围观者致意,在一片欢呼声中坐回自己的马车。他的马车缓缓开动起来,很快碾过了前面还没死透的神战士,车轮下的神战士带着生命最后一刻的颤抖向外伸出手……

这是第十个挑战者。

自从当初杨庆发出了针对胡神信仰者的挑战后,差不多每个月都会有这样的勇士来娱乐一下南京百姓。

一开始杨庆还安排到聚宝门上搞得很隆重,后来也懒得这么麻烦,基本上有这样拦路挑战的,直接就现场解决,反正都这么多了,南京百姓早就对这种事情失去了最初的兴趣。第七场和一位大师的决斗居然总共不足五千观众,行情都如此低迷明显属于过气明星了,还耽误时间干什么?

就地解决就行了!

“侯爷,少林寺方丈拒绝和您进行决斗。”

马车里对坐的秘书说道。

话说忠勇侯现在也是有秘书的人了,他现在实际上有一个秘书处在伺候着,秘书处的处长就是史可法的嗣子史德威,带着几十个杨庆党羽里面的二代或者三代们,共同为忠勇侯处理各种事务。

“他是仗着自己在李自成地盘上!”

杨庆冷笑道。

的确,少林寺在李自成地盘,准确说在双方缓冲区,因为李自成在洛阳的地盘与明军分界线是八关,而少林寺在轘辕关外。

但紧靠轘辕关。

而明军驻扎密县,之前李自成移登封百姓入洛阳,双方留出登封一代作为缓冲区,不过这些寺庙肯定不在迁移范围,少林寺的大师们依然在寺里。但没有了佃户们,也只好自己在登封种地了,至于没了那些佃户的老婆女儿们,大师们怎么办,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他们在洛阳的那些商铺也被袁宗第没收,高利贷作废,大师们的修行受到严重打击。

好在还没被烧了。

“不是还有南少林吗?”

杨庆说道。

“南少林也拒绝和您决斗,他们说出家人以清修为主,不管这些红尘俗事,习武乃是为了加深修养,不是用来好勇斗狠的!”

那秘书说道。

很显然大师们都深谙此道,他们不打就不会失败,他们坚决不给杨庆打败自己机会,既然杨庆没打败过他们,那么他们就依然是佛法无边的。至于以后教管司成立,那个他们也就只好默默忍受,大师们的忍字功可是天下第一,邪魔横行天下一片黑暗,这只是命中注定,这是世人愚昧的报应。但佛法无边终究还是会有光明的一天,那时候大家再继续出来共享盛世,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无需强求。

三武一宗都撑过来了还怕杨庆这个区区小妖。

大不了……

大不了一个字,忍!

“哼,这就是大师啊!”

杨庆鄙夷地说。

忍不忍都一样,反正江浙各地的经界彻底完成,包括光头们的田产也查清楚,剩下只是一纸命令,然后把这些田产直接收为官田。至于大师们以后的生活,他们可以到皇庄租一块地自食其力,不过因为不服兵役所以他们的田租就多一点了。

民兵最多交四成。

至于他们最多交六成好了!

如果大师们不同意……

不用杨庆费心,那些佃户们会让他们同意的,这时候江浙各地佃户们可正眼巴巴地盼着地主造反,然后他们不用忠勇侯动手,自己就把这些家伙拿下,快快乐乐做皇民了。

所以东林群贤只能用迎驾来对付杨庆。

其他的徒惹人笑尔!

连东林群贤都扛不住这个,更何况是那些战斗力低一等级的大师。

说话间杨庆的马车在两旁士兵的敬礼中驶出聚宝门,迅速转到三合土的公路上,然后沿着这条公路一直向东出外郭高桥门,驶进了锦衣卫军械所的大门,径直进入一间厂房。

“侯爷!”

已经在这里的宋应星迎上前。

杨庆很随意地向他和那些迎接的工匠一摆手,直接走到了一个巨大的水轮前,这个水轮下半截落在一个并不太宽但却很深的渠道內。渠道从外面伸进来,清澈的山涧水在里面急速流淌,并带着水轮不断转动,水轮的轴端是齿轮,齿轮带着另外多个齿轮,最后缓慢的转速变成很快的转速,而最后一个齿轮连在另一根轴上……

所有齿轮两端轴全部用铜套装在瓦座內用蓖麻油不断润滑。

最后的轴不一样。

这根轴在两个堪称巨大的轴承上。

真正的轴承,滚珠的,为了这里面那一颗颗滚珠杨庆耗尽心血,最好的钢材,失蜡法铸造的最顶级工匠然后在报废百分之八十后,为他铸造出了这些钢珠。为了保证精度误差尽可能小,每个钢珠都快赶上枣子大,故此整个轴承看着相当霸气,而且找来原本是做珠宝的高级工匠打磨,最终得到了这两个宝贝。

而此时这两个宝贝确保了最后这根轴的平稳转动。

这根轴伸进一个炮管。

轴的转速并不算快,和现代镗床上那些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但在这个时代仍旧算极快了。

而大炮装在一个下面是滑轨的底座上,被固定住的它,依靠工匠转动手轮使里面螺杆推着一点点向前,被伸进里面的轴端头刀具不断削下内壁多余部分,使原本不规则的内壁变成规则的圆筒……

这就是杨庆的火炮镗床。

误差巨大,因为挠度的问题他根本得不到真正精确的圆筒,长轴转动过程中因为切削受力必然产生这个问题,所以哪怕现代炮管加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而他这个内壁误差都得接近一毫米了!

但这就足够了!

炮膛经过加工的大炮和没有经过加工的有质的区别。

“成了!”

那工匠突然喊道。

水渠闸门缓缓落下,另一边闸门缓缓打开,水流立刻被引走,巨大的水轮停止转动,工人以最快速度松开大炮的固定,然后推过轨道上的龙门吊,用倒链把这门三斤炮的炮管吊起来推到一旁放在小车上,紧接着有工人拉走。同时另外一个待加工的铸件推了过来,用龙门吊起推到镗床原本大炮的位置固定,因为这个铸件要短得多,所以底座还需要调整。而且它的内径也大得多,这种山寨版也不是真正镗床,所以前端刀头同样需要更换,甚至因为需要对付的不是之前的青铜,就连刀头上的刀具都必须换新的。

很快一切调整完成。

两个闸门一起一落,水流再次推动转轮,随着轴的高速转动,镗刀开始削下里面的钢屑。

“这是什么?”

宋应星好奇地问。

这东西就像一个臼炮,但却是铸钢的,而且外壁并不厚。

“这是未来。”

杨庆神叨叨的说道。

“什么的未来?”

宋应星问道。

“一切的未来,大明帝国的未来,华夏民族的未来,甚至这颗星球上所有人类的未来!记住这个时刻,记住这个日子,记住这一年,大明龙兴二年二月初一下午两点四十分,一个全新的时代开始了。顺便也记住这些人的名字,他们正在开始一场geming,工业geming,他们的名字包括你我都应该被铭刻在纪念碑上!”

杨庆用抽疯般的姿态高喊着。

所有人无不侧目。

好吧,这是他的蒸汽机汽缸。

误差接近一毫米算什么?威尔金森为瓦特镗出的第一批汽缸误差是以便士厚度的来描述,现代测量的那便士厚零点九一毫米。而事实上瓦特最早的汽缸根本不是镗的,而是裹在圆木模子上,然后拿小锤和钣金工一样一点点敲出来的,另外还有他那个汽缸都不是钢的。

当然,也不是铁的。

而是锡的。

就那么手工捶打然后铆起来。

而杨庆这是什么?铸钢的,坩埚钢制造的真正铸钢,然后用镗床镗出来的,起点比瓦特高出一个等级,而且这镗床不是专用的,以后还可以设计专用的提高精度。瓦特的蒸汽机能够实用,最重要的不是他的设计,而是他有了一个可以支撑他设计的工业基础。没有威尔金森的水力镗床,瓦特会和他那些试图改进蒸汽机的前辈一样倒在前进路上,同样没有亨茨曼的坩埚钢,威尔金森的水力镗床也没有合格的镗刀。

用锡敲出筒型铆接做汽缸,这是何等英勇的脑洞啊!

话说瓦特的脑洞还不只这个。

还有拿麻绳当汽缸的密封圈呢!

不过杨庆的这也不是什么真正高端的货色,他其实就是在制造一台蒸汽抽水机,大明目前的采煤业日渐兴旺,但江南水乡的多雨特点,让煤矿排水问题越来越严重。他准备先用这东西造一批最简陋的蒸汽抽水机然后用于煤矿,至于说蒸汽战舰,那个明显需要时间,精度误差一毫米的蒸汽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驱动蒸汽动力战舰的。

这只是个开始。

蒸汽战舰的未来还很遥远呢!(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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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零章 都不要怕,这是汽车

御街。

“天下为主,君为客!官者为天下而非为君,为万民而非为一姓……”

黄宗羲亢奋地喷着唾沫。

此刻的他正在一个临时搭设的木头台子上,手中举着铁皮喇叭,身后一群青虫昂然而立,他们头顶是撑开的横幅,上面赫然写着民权万岁!而两旁同样各有一副类似内容的口号构成对联式,在台前无数青虫聚集同样在振臂高喊……

这是合法集会。

在五城兵马司备案划定范围的。

而且这一幕在南京城内早已经和忠勇侯的决斗一样不新鲜了。

可以说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不过也的确非常有效,至少江浙一带民权思想正以惊人速度传播,无论支持与否,无论什么阶层,无论识字不识字,都在这可以说思想大变革的半年里熟悉了这个词。有赞同者有反对者甚至也有视这些家伙为乱臣贼子的,但无论怎样,他们都被卷入了这个词带来的浪潮中。这一点大明远不如咱大清,咱大清末年民权思想的流毒可没这么快,哪怕在江浙也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但这一次杨庆仅仅抛出这样一个词就在黄宗羲这些人推波助澜下迅速获得硕果。

大明的奴化教育明显很失败。

而黄宗羲此刻在江浙俨然当年的李贽一般,每一次这宣讲的台子搭起来都能收获一片欢呼。

包括少女们的。

此刻就有不少女人在听讲呢!

在泰州学派那些叛经离道的家伙搅乱了思想上的死水后,江浙一带早已经具备了思想启蒙的基础,而杨庆的重锤粉碎了最后的一点障碍,思想变革的洪水瞬间被释放。黄宗羲,顾炎武,朱之瑜等等,一个个原本历史上被异族统治截断的名字,这一次却在杨庆的纵容下,肆无忌惮地张开他们思想的翅膀,从儒学的泥潭中一飞冲天。

尽管他们依然自认为是儒家。

但他们的思想纵然孔夫子活过来估计也得气个半死,而扒灰公估计得吐血而亡。

这就是明末的大师们。

尽管带着现代思想的杨庆可以鄙视他们,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异族的奴化统治,如果明朝,甚至换一个汉人王朝,如果不是原本历史上此刻统治这片土地的已经变成以奴役为目的的异族,哪怕给这些人一点点的自由空间,而不是用杀戮甚至灭门之类手段来禁锢……

他们会变成中国的伏尔泰的。

他们具备这个能力,而民间也已经具备了这个基础,思想变革的时代在明末已经到了最后的临门一脚,但可惜异族的统治,又瞬间锁上了这扇大门,华夏之地继续在黑暗中延续两百年。

而他们或屈服或远避从此离开了他们刚刚登上的舞台。

甚至湮灭于历史。

而他们的很多思想,甚至还得两百年后,后世的人们去异国追寻,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悲哀。

“夫君,你怎么不过去?”

王夫人好奇地问坐在旁边一间酒楼上的王夫之。

“道不同,不相为谋!”

王夫之举着酒杯淡然说道。

“君权的确需要限制,民权的确需要提升,但他们走得太远了,他们已经在走上一条邪路,地方自治?那真是亡国之道了,盛唐之亡不就是这个,那藩镇不就是他们所鼓吹的地方自治?然后呢?是内战,是五代十国五十年生灵涂炭,是幽云十六州四百年腥膻,地方自治才是真正遗祸无穷的亡国之道!”

紧接着他说道。

“那先生以为该如何?”

邻座的一个少年好奇地问道。

“鄙人亦不知,鄙人亦在摸索之中,但鄙人只知道一点,就是华夏之所以能有今日,华夏之所以两千年为东方之主,其功当在始皇帝!”

王夫之说道。

“但始皇帝残暴啊!”

那少年说道。

“残暴?为君者哪个不残暴?为君者所为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否为后世带来遗泽。始皇帝所为的确为其家天下,为其后世子孙可世代主宰天下,但其结束分封制而立郡县制,使华夏之地得以一统之功却可称得上千古一帝。”

王夫之说道。

就在这时候,远处骤然间传来一声仿佛怪兽嘶吼般的长嘶。

下一刻不仅是王夫之,就连下面演讲的黄宗羲,还有那些向他欢呼的粉丝们,全都停下来,然后一脸愕然地看着北边缓缓打开的承天门。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一个巨大而丑陋的怪物正缓缓而出,带着身上钢铁的反光窥视前方。在它脑袋上有一根烟囱状的东西,正不断向外冒出黑烟,而就在它完全出门的一刻,一道白色雾气骤然喷出,与此同时刚才那诡异的嘶鸣声再次响起。

御街上所有人全傻了。

他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东西还不如人步行的速度缓慢向前。

应该是行驶。

因为这个造型很像一个巨大蚂蚱的怪物,其实有三个车轮的,一个在前两个在后,而且前面的车轮大,后面的两个车轮小。在大车轮后面就是烟囱和那喷着白汽的东西,两边各有伸向后面的长柄,两根长柄伸到一个装在木架上的座椅前的……

忠勇侯的手中。

大明人民敬爱或者仇恨的忠勇侯正带着一脸微笑端坐那里。

他一手握着一个长柄,双臂用力使得单独一体的前端略微转向,然后继续向前缓缓驶上了金水桥。他再重新扳回机头,就那么在锦衣卫护卫中驶过金水桥,恍如驾驶着手扶拖拉机一样,驾驶着这个造型诡异的……

蒸汽车。

蒸汽机的亮相必须拉风。

虽然他可以造个抽水机然后放到御街上供人参观,但那样缺乏视觉冲击力,毕竟就是抽个水而已,更何况这初级版蒸汽机质量堪忧,持续使用肯定经常坏,那样反而影响它的形象。

而这个就够拉风了。

尽管他的蒸汽机如果算的话,功率也就是三马力,但已经足够,只是带着一个三轮车以每小时五公里时速行驶是足够的。至于什么传动操控系统统统都是扯淡,就一个单独算机头的蒸汽机和主动轮,后面就是一个三角拖车,转向靠他的蛮力,可以说简陋到了极点。但即便如此,这东西仍旧恍如怪兽般,在那些百姓惊愕畏惧的目光中,仿佛巡视领地般在御街上缓慢前行。

杨庆微笑着举手致意。

车头上坐着填煤的锦衣卫一拉汽笛,高压蒸汽瞬间喷出,那怪异的嘶吼立刻响起。

两旁一片惊叫躲避。

“都不要怕,这是汽车!”

杨庆和蔼可亲地笑着说道。

然后那三轮车再次喷出蒸汽,一个最大胆的百姓正想凑上前看,结果被蒸汽正好喷上,他尖叫着以最快速度后退。好在温度已经不高,只是把脸喷得有些发红,他就像受惊兔子般惊恐地退回人群中摸着自己的脸。

四周一片哄笑。

不过这也的确缓和了场面。

只要老百姓知道这不是怪兽就行。

杨庆继续驾驶他的手扶拖拉机般蒸汽车缓缓行驶,他的出现立刻吸引走了所有目光,宣讲台上的黄宗羲无可奈何地拎着喇叭,一脸郁闷地看着这个抢了自己风头的家伙。尽管蒸汽三轮车速度只有最多五公里但杨庆却恍如骑着狂飙的哈雷摩托,他就这样在人群簇拥中,缓缓驶往远处的洪武门……

“这忠勇侯有些不务正业啊!”

王夫之感慨道。

“这倒未必,忠勇侯此人与徐文定公一般好杂学,他称之为科学,皇庄的公学所教授之内容,更是以此类杂学为主,天文地理无所不教,就连天工开物,农政全书都是教材,四书五经反而不教。但自南渡至今,无论其所推广之新农技,所制之新器无不使民间受益匪浅,学生家中就有从其钟铺所购之自鸣钟,精巧之处远胜红毛货。”

那少年说道。

看得出他对忠勇侯还是很崇拜。

不过杨庆在年轻一代心目中的确形象要更好得多,毕竟年轻人不会考虑太多利益纠葛,他们还是太单纯,相反他那战无不胜的传奇和带来的新东西,都是容易获得年轻人喜欢的。

这个少年看着不到二十,正是容易被吸引的年纪。

但到三十左右的士绅们就对杨庆可以说充满仇恨了,毕竟到这个年龄就开始真正关心利益,而且争权夺利心思更重。到五六十的又不一样,敌视归敌视,但他们就懂和杨庆利益交换,更愿意和他虚与委蛇,就像东林群贤,双方斗智斗力但斗而不破。毕竟到这个年龄就顾虑重重,更多要为子孙着想,没有了破家的勇气,只有被杨庆逼急了才会反抗。

“这位兄弟尊姓?”

王夫之好奇地问道。

“学生夏完淳字存古,家父松江夏彝仲。”

那少年说道。

“原来是夏瑗公之子,鄙人衡阳王夫之……”

王夫之说道。

然后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的汽笛声打断,他俩向窗外望去,外面的蒸汽车正在缓缓掉头,车上的忠勇侯已经站起来,一手扶车把一手高举着,那架势甚是风骚……(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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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一章 一千五百万石

松江府上海县。

“这就是红毛人?”

王夫之坐在酒楼上,饶有兴趣地看着黄浦江畔,一艘刚刚靠泊的海船上几个鬼佬正走下船。而当地几个商人恍如见了亲人般迎上前,那些鬼佬倒如大明百姓一般,和那些商人互相作揖行礼。

“都是从倭国来的荷兰船,他们在长崎有居住地。”

旁边的夏允彝说道。

松江开关当然不能在松江府,这时候府治华亭,在松江区呢,最终确定的海关肯定是上海县,而开关几乎转眼间让这座原本很不起眼的小县城变成繁华之地。各国商船可以说纷至沓来,倭国,琉球,而尤其以荷兰商船最多,每个月都有多艘东印度公司的商船过来,毕竟这里相比其他所有海关都便于贸易,欧洲人想要的货物都可以通过长江运输到这里。

这里相比其他各海关拥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

杨庆的五口通商……

呃,其实是四口。

因为五口是松江,宁波,福州,漳州和广州,但这时候广州是人家桂王的都城呢!大明朝廷控制的只有剩下那四口而已,而这四口里面福州和漳州只能是地域性覆盖,尤其是漳州月港衰落已久。宁波稍好点也只是富春江带来的部分货物,得益于杭州无法进入海船,宁波在舟山的海关承担了富春江运出的所有货物出口。而上海可是有整个长江的支撑,这时候就连四川的货物都能到这里,对面出岛的荷兰人在上海开关后立刻就跑过来进行贸易了。

“咱们难道不是在与其战争?”

王夫之疑惑地说。

“你说是台湾的战事?那个没什么大不了的,打归打,但银子还是要赚,既然忠勇侯没说过不准他们过来贸易,那就继续做生意好了!”

徐孚远在一旁笑着说道。

事实上杨庆才不会那么做呢!

出岛的荷兰人不但是目前大明主要的海上贸易伙伴,源源不断把大明的各种货物运往欧洲,而且还为他从倭国带来大量至关重要的铜。

开关的一年里,光从倭国进口的铜就有四千吨。

很清楚倭国会迅速控制铜出口的杨庆,这一年采取堪称丧心病狂的搜刮,无论荷兰还是大明商船,只要全部使用铜钱或者铜器在大明采购货物的,他统统免除关税。而这些铜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倭国,然后那些拿到铜钱的商人又去银行以额外加补贴方式兑换成白银,最终这些铜钱又变成大明陆海军的一门门青铜炮。

这种时候拒绝荷兰商船进港?

杨庆脑子还没进水。

就像徐孚远所说的,打归打,生意还是要做的。

话说用不了多久德川家就清醒了。

原本历史上范家作为皇商也是每年给咱大清从倭国进口平均四百万斤的铜,但很快德川家就清醒过来,强制性规定了每年向中国和荷兰出口的铜的数量。要不然倭国人就没有铜钱可用了,实际上后期就已经开始以大米当货币进行交易了,哪怕倭国积攒千年也架不住这种抽血法啊!从一六八五年到十全老狗初期,数十年间平均每年四百万斤啊!这种贸易甚至让倭国的宽永通宝在咱大清成为流通货币,搞得十全老狗一脸懵逼,还以为哪儿有胆大包天造反都能造反到铸铜钱的地步居然自己还不知道,后来经过江苏巡抚解释他才知道真相。

杨庆可是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必须趁着德川家那慢如树懒的反应速度,在他们反应过来前以最快速度进口尽可能多的铜。

这是宝贝啊!

这东西对他来说比白银宝贵。

白银不能铸炮,但铜可是直到甲午时候,还是倭军主要火炮原料,人家就是用六零钢膛青铜管野战炮,暴打咱大清陆军那华丽丽的克虏伯七五铸钢行营炮的。

对于杨庆来说哪怕未来五十年铜炮都不会过时。

看着外面的红毛人,王夫之一笑而过。

这时候开始上菜,伙计抱过一坛酒来,徐孚远脸色立刻沉下来。

“你给老夫喝地瓜酒?”

他朝伺候在一旁的掌柜喝道。

“这个狗东西,你不认识华亭徐老爷?”

那掌柜愕然一下,很显然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错误,这无论华亭夏家还是徐家可都是世家大族,紧接着他一脸怒气地抽了伙计一个耳光骂道。

“还不去换好酒!”

他随即喝道。

那伙计赶紧要把酒坛抱走。

“等等,留下吧,我倒是颇喜此酒!”

王夫之拦住他,然后对夏允彝说道。

他在南京的确常喝这个,主要是别的酒越来越少,杨庆在一片怨声中悍然下令,以节约粮食为口号把米酒的税增加百分之五十,逼着酒楼商铺统统改卖地瓜酒和高粱酒。不但这样而且还派出缉私队查私酿,倒不是禁止,毕竟老百姓自己家酿酒喝也是很平常的,但自己家酿了喝可以,拿出自己家门无论卖不卖都得交税,一旦发现酒楼售卖没有盖完税章的米酒立刻重罚。

最终搞得南京城内一片地瓜烧和高粱大曲的酒味。

很显然上海也没幸免于难。

“话说忠勇侯连这个都管就过于严苛了!”

徐孚远多少有些不满地说。

“这也不是坏事,米酒每年耗粮数百万石,这样既能杀住奢靡之风,又能省下粮食,再说这地瓜酒和高粱酒也不算差。”

王夫之笑着说。

这时候陈子龙和另外一个差不多的文士一同走来。

三人忙起身相迎。

王夫之认识陈子龙,另一个在陈子龙介绍下,也很快知道了是昆山人顾咸正,原延安府推官,在西安城破时候被顺军俘虏,直到前年才得以逃归,但待罪在家。

当然,王夫之不知道的是原本历史上这个人因为和陈子龙同谋反清被杀,当时洪承畴下令把他押到南京威胁他知道史可法的结果吗?他回了一句那你知道洪承畴死没死吗?他一家兄弟三人再加两个儿子,全都因为抗清而死。而徐孚远也参加了抗清,失败后他跟着郑成功去了台湾,必须得说明一点,就是苏松一带士绅对清军的抵抗称得上坚决,至于本事不足是另一回事。

五人很快落座。

“卧子不是在京师,如何得来?”

夏允彝问道。

他们请的其实是顾咸正。

王夫之可是湖广名士,同辈湖广文人中排第一的,他被夏家邀请来当然也要广邀苏松文友来会,昆山到这里无非百里吴淞江顺流而已。

但陈子龙来就属于意外了。

陈子龙是兵科都给事中,虽然这时候别说兵科,连兵部都快变成摆设了,但他没有要事也不可能回乡。

“迎驾一事已有眉目了!”

陈子龙淡淡地说。

“那李自成真能放陛下回来?”

徐孚远愕然道。

“放是放,但得拿一千五百万石粮食换回来。”

陈子龙说道。

很显然水太凉们在长安的谈判终于收获了成果,原本的两千万降到了一千五百万。

“一千五百万石?哪怕江南今年收成不错,这一千五百万石也不可能筹集出来,这是粮食,而且还得给他们辗转运去。当初整个江南每年输往京师的也不过几百万石,这就已经是倾国之力,更何况他这是一千五百万,而且没有海运可通,只有航运不稳的黄河,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徐孚远惊叫道。

“可以折银!”

陈子龙说道。

“粮食只需要三成,剩下折银!”

他接着说。

“那也是近千万两啊!他这是狮子大开口,吃定了咱们想要皇上还都南京啊!不过户部和內库凑一下倒是应该能拿出,实在不够还可以发债券来募集。”

夏允彝说道。

债券这东西早已经被杨庆抛出了。

他第一期刚刚发了两百万五年期国债,这时候已经快卖完了,而且士绅们购买热情很高,话说不论那些士绅是不是反对他,都很清楚大明的安全是没问题了。如今整编完成后各部加起来三十多万新军,这样强大的实力虽然一统天下这个还不能说十分稳妥,但自保绝对没问题,既然这样干嘛不买国债?这是政府借贷,又不是杨庆私人借贷,这东西就算哪天杨庆下台了,他的继任者无论皇帝还是东林群贤都不会不还的。

“瑗公以为杨庆会掏钱给自己买枷锁否?”

陈子龙说道。

“呃,他总不会真不掏钱吧?”

夏允彝很是天真地说道。

“他当然不会掏,据说户部去年秋税的银子在给了李自成岁供后,最后剩下的都用来召集四民大会了。几千四民代表从天南海北过来,再加上给他们准备的补偿,这些把户部剩下的银子全花光了,现在户部全靠从帝国银行贷款和卖国债撑到今年夏税。”

陈子龙说道。

“那內库呢?”

徐孚远说道。

“內库的给懿安太后修万寿宫了!”

陈子龙说道。

“那內库从先帝至今,积攒下的逾千万,光抄家所得就不只千万,修个万寿宫能用多少?”

徐孚远愕然道。

“那杨庆说是都给懿安太后修万寿宫了我们又能如何?”

陈子龙一摊手无奈地说。

第二五二章 别谈钱,谈钱伤感情!

的确,杨庆就是不掏钱他们又能怎样?

说修万寿宫只是给他们个面子。

他就是明说了,你们想迎回皇帝来搞我,还要我掏钱交赎金,真把他当傻子吗?户部就算有钱,內库就算堆了如山的银子,我就是不掏你们能奈我何?话说东林群贤们真得一样无可奈何,反正户部和內库都在杨庆的控制下,他说几千四民代表花光了户部的税款那就是花光了,他说內库超过千万的银子都给他姘头修万寿宫了那就是都修宫了……

再说谁也不知道那內库到底有多少的存银。

那东西账簿在张嫣手中。

而银子全存入了帝国银行,实际上全码在帝国银行位于万寿宫所在地梁洲的银库,这座银库刚刚建成,据说光往里面运银子就运了整整一天一夜。

可是……

“可是户部和內库都不出,那这一千五百万石谁出?”

徐孚远带着不祥的预感问道。

“暗公以为弟因何而归?”

陈子龙说道。

“牧斋之意是民间筹款。”

他随后解释道。

“民间筹款?一千五百万石啊!哪怕市价也是近千万两,这样大量抽空粮食米价定然暴涨,涨到一两毫无疑问,那就是一千五百万两,民间如何筹得出如此巨资,这简直荒谬!”

徐孚远勃然站起说道。

“暗公先坐下!”

夏允彝拉了他一把说道。

这里面数他年纪大,徐孚远对他还是很敬重的,随即坐了下来,他俩和陈子龙都是几社创建者,三人算得上莫逆。三人曾一起言志,徐孚远自称百折不回死而后已,夏允彝自称安于无用,其守不夺,陈子龙自评成败不计,后来全都做到了。徐孚远一直抗清到康麻子时代病死为止,夏允彝家乡沦陷后即自杀殉国,陈子龙就不用说了。

酒桌上气氛一片凝重。

这个问题真得很严重,他们支持迎回皇帝是一回事,要他们掏钱赎回皇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尤其还这么多钱。

保守估计也得一千万两啊!

不过真要说其实也没多少,就像徐孚远家族,拿出十分之一都可以说毫无压力。他其实是老阴贼徐阶弟弟的曾孙,当年徐阶可是因为子弟兼并高达二十四万亩被海瑞给搞过,当然也有说是四十万亩的,不过应该不至于,毕竟松江就那么点地方。

但不是这么回事啊!

钱谦益说是民间筹款,但也就是反对杨庆的人会掏,而且不鸟东林群贤的也不会掏,比如福建士绅是不会管的,湖广士绅也够呛,云南贵州的更别指望,这样仔细算实际就摊派给南直隶,浙江,江西三个省为主。如果是过去,可以通过加税转嫁给所有人,但现在加税是不可能的了,大明税率已经明确,监国已经奏起皇上下了圣旨,永不加赋,这可是真正的永不加赋,摊丁入亩后农民需要交的只有田赋了,谁还敢加税就等着锦衣卫抄家吧!

而普通百姓更不可能额外掏钱。

说白了就是这三省士绅来掏这笔巨款。

这不是扯淡吗?

凭什么啊!

谈钱?谈钱伤感情!

“诸位以为忠勇侯执政如何?”

王夫之突然笑着说道。

“若非于田地之上咄咄逼人,侵渔士绅,倒称得上大明第一能臣,整军经武使大明几复太祖成祖之强,大力推行新种使江南无饥谨,兴工矿重商贸使民间日益富庶,自张居正以来无可比拟者,纵然张居正与之相比亦差了许多。”

夏允彝老老实实地说。

他这话其实有点亏心,理论上杨庆没侵渔过士绅,只是借着经界把士绅侵渔的官田又收回去,但官田以外真正士绅原本所有的是不动的。

当然,有罪抄家是另一回事。

“仲彝过誉了吧?杨庆之功在于舍弃北方,江浙本就富庶,之前朝廷以江浙养天下,故此使得江浙受天下之累,如今他断臂才使得大明绝地复生,若崇祯朝诸公无北方饥荒鼠疫之拖累未必不如他。他只不过是把这病树上朽烂之处切下,自然剩下一个花团锦簇,若此时再把北方千万饥民塞给他,他一样搞得焦头烂额。即便如此江淮之间,甚至河南一带能恢复稳定,靠的也是地瓜之功,若无此物增加的粮食,他也一样没这么逍遥。

倒是这强军一道确是无人能及。”

顾咸正说道。

他可是从西北逃回来的。

西北都饿成什么样子了,他是很清楚的,杨庆断臂求生,以北方甩给李自成换来大明在南方的稳定这是不争的事实。甚至到现在还对北伐没有兴趣,宁可和多尔衮停止,宁可每年就跟岁币一样给李自成一百万石粮食买和平,其实就是不想再背那么多负担,即便这样淮河两岸的屯田区,也是靠地瓜在支撑着。

“但这地瓜徐文定何尝没搞过?结果又如何呢?”

王夫之说道。

说完他端起地瓜酒。

顾咸正不说话了。

的确,徐光启也不是没搞过,甚至徐光启连冬储都解决了,地瓜疏很明确指出,地瓜窖藏在北方甚至优于潮湿的南方,虽然火炕育秧还没搞出来,但在北方山岭推广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可结果又如何呢?还不是照样石沉大海?朝廷各方势力,地方士绅,重重阻力让本来就不算强势的徐光启根本无法实现自己的意图,最后只能黯然放弃,否则大明至少提前二十年在北方推广开地瓜,那时候不说西北饥荒能否解决,但山东北直隶河南的饥荒绝对大幅缓解。

大明也不至于落到南渡的下场。

然而徐光启做不到的,无论杨庆和李自成,却都能够在最短时间內做到,这就不能说人家是运气好了。

“诸位,大明需要一个权臣!”

王夫之语重心长地说。

“之前那些纯粹内耗的党争也该结束了,至于田地,他不是还没公然学那贾似道吗?”

他接着说道。

在坐的精英们一片沉默。

“贾似道我是不会做的!”

杨庆举着酒杯说道。

在他面前全是自己党羽了,他这个小圈子以黎玉田为狗头军师,以黄蜚几个武将为核心,然后以宋权高弘图和路振飞还有宋应星几个文臣,再加上郑芝龙,黄斌卿,张名振这些为外围。他们实际上掌控着大明的军队和财政,但这些人也得要利益,没有利益谁会跟他混?

“但是,我也不支持土地兼并!

都什么时代了,为何还盯着土地?开工厂,开矿,海外贸易,哪一样不是日进斗金?这一年诸位从这些上赚了多少?是不是都远超那些地主?未来是属于工商业的,何必从那些农民嘴里抢银子?

再说想要土地也很容易。

跨过大洋到美洲去有几倍于大明的沃野,哪怕去南洋都有的是,谁想去开垦我做主任凭他去占,他就是能占一千万亩我也支持,但大明內地的土地兼并是必须抑制的。但抑制不是侵夺,肯定不会在某一天,出一个公田法,强制要求地主将土地出售给国家的。”

他说道。

“那忠勇侯以后的土地制度如何明确?”

宋应星问道。

此时大明朝廷派系很清楚,杨党对东林党,剩下那些地方派系要么依附杨党要么依附东林。

北方南逃的都依附杨党。

毕竟后者理论上也是从北方南下的,这些人天然就是一伙,这算是杨党的基本盘了,他们的基础就是淮河两岸的屯田区和遍布南方的卫所皇庄。

东林党的基本盘是那些江浙籍官员,而基础就是江浙士绅,不过这个基础不稳,江浙士绅因为利益不同也分敌视杨庆或者容忍他甚至还有支持他的。

后者是新兴的工商业阶层。

说到底谁都明白,杨庆带来了工商业的兴旺发达。

剩下其他几个省就得选边了。

福建算中立,他们有郑芝龙这个特殊的代表,足够保证自己利益就行了,只要开放海上贸易,福建士绅就没什么意见了,崇山峻岭中一座座茶园就是他们财富的保证,除此之外他们对朝廷没什么特殊要求。

而湖广和江西就不一样了。

湖广还差点,毕竟经历了多年战乱尤其是桂王造反的洗牌,导致湖广皇庄众多,尤其是整编下来的杂牌还有被招出来的棚民,多数都以皇庄化方式安置在湖广。可以说湖广士绅没得选择,他们没有任何对抗杨庆的手段,而和江浙士绅合作,又因为双方多年的宿怨很难实现,而且就算成功了,东林群贤也不欢迎他们。这样还不如干脆破罐子破摔,当年楚党能和魏忠贤结盟,这时候湖广士绅为何不能与杨庆结盟?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索性闭上眼享受吧!

而江西士绅就很纠结了。

他们和东林群贤关系密切,比如他们在朝中的老大姜日广就是东林老将,但以宋应星为首的另一帮却是杨庆一伙,他们某种意义上说骑墙,他们原本可以继续骑墙,可现在骑不下去了。

一千五百万石啊!

这钱谁掏?

连苏松的士绅都不想掏,更何况是江西士绅。

还是那句话……

别谈钱,谈钱伤感情。

第二五三章 有些事终究需要做个了断

真得不能谈钱,一谈钱就伤感情了。

话说水太凉该崩溃了。

他辛辛苦苦可以说耗尽心血在长安跟李自成委屈求全,最终凭借那张仪苏秦之能,好不容易打动了这个魔头,让他同意放龙兴天子还都……

一千五百万石。

只要有四百万石粮食和折价后剩余七百万两银子,在今年冬天到来前运到洛阳,那么龙兴天子就可以在南京过春节了。虽然他的几个弟弟还得继续留在长安当人质,但那个已经不重要了,谁都明白龙兴天子是不会为自己弟弟们交保护费的。可以说只要有这批粮食和银子,杨庆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朝中众正就可以挺直腰杆做人了,同样江南百姓也可以在这个恶魔的阴影中看到光明了。

然而……

谁会出这钱啊!

江南士绅要是这么大方还不至于让李自成进北京呢!

他们连税都不爱交呢!

“忠勇侯,大明之后的田地制度为何?”

湖广系的代表,现在的户部侍郎,张居正的孙子,原本历史上拜瞿式耜为师,并且和他老师一起在桂林衙门里喝着酒等死的张同敞,紧跟着宋应星问道。

“不变!”

杨庆说道。

“官田还是官田,私田还是私田!”

他紧接着补充道。

他本来就没准备直接抛出强制性的公田化,他要的是以时间,以皇庄步步侵蚀的方式,逐渐完成对地主的包围。同时以工商业和对外殖民吸引他们转移出土地,让土地变成鸡肋并逐步由国家收购,这样通过几十年时间一点点完成公田化。

贾似道式地直接下公田法是肯定不行的。

那个太过于激进了。

宋应星和张同敞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就可以了,这就可以让家乡父老们满意了,要是不用掏钱,湖广江西士绅或许会跟着东林群贤摇旗呐喊什么的,可一谈钱那就别扯淡了。这种投资风险可是很大,谁都明白就是龙兴天子回来,斗过杨庆的希望也很渺茫,到时候钱掏了,骑墙的资格没有了,然后龙兴天子和东林群贤失败了,那他们找谁哭去?杨庆只要不是继续惦记士绅的田产,只是恢复原本的官田,那就凑合着过吧!毕竟这个家伙搞经济的本事强,那些地主虽然受到损失,但也不是没法弥补,比如现在工矿业就日渐红火,甚至湖广都开始自己开盐井了,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卷入斗争漩涡。

他们终究和东林群贤不一样。

东林群贤是朝廷既得利益者,他们无法容忍科举改革,因为科举改革会使他们被一步步挤出权力核心。

这是他们无法忍受的。

但湖广江西籍官员在朝廷总共才几个啊!别说朝廷了,就是地方上也绝大多数都江浙官员,当然,江西的也很多,明朝进士总数南直第一浙江第二江西第三。崇祯南渡后大量启用南直和浙江籍旧臣,更加重了江浙官员比例,上一科因为很多省份都没有参加,湖广刚刚经过战乱损失,导致进士数量超过六成是这两省。

这早已经让其他各省产生自己是被江浙统治的感觉了。

至少湖广福建云贵是如此。

江西虽然摇啊摇,可到这种没法摇的地步了,终究还是觉得倒向杨庆更靠谱,毕竟东林书院在无锡,他们终究只能算东林党的一个附庸,之前以姜日广的老资格,也不过才捞了一个侍郎。而六部除了袁继咸和高弘图以外其他四部尚书和绝大多数侍郎都是江浙的,袁继咸的工部尚书事实上还是被两个江浙籍侍郎架空,这种事情上东林党恶习不改,吃相还是和当年一样难看。

相反东林党倒下后,江西籍官员反而会得到崛起的机会……

老大老二都倒下了,那老三当然就要上位了。

就这样杨庆轻松瓦解士绅同盟。

也不能说是他瓦解的,他自认还没那么大能量,他的手还没法真正伸道这些地方的基层,瓦解联盟的是那一千五百万石。这种乌合起来的联盟坚决不能谈钱,一谈钱就肯定要伤感情的,让士绅们凑份子筹这笔巨款迎皇帝,那不是开玩笑吗?他爹时候想从我们手中收点税我们都不答应,现在要我们掏钱捞他?

还是掏这么多?

这不是纯属搞笑吗?

赶紧散伙吧!

“牧斋公还是太天真啊!”

散会后杨庆端着酒杯一脸深沉地感慨着。

“你真不迎陛下?”

宋权试探着问道。

“迎,当然会迎的,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没办完,等办完了我会迎的,雨恭兄,你们放心,我不会对不起先帝的!”

杨庆说道。

宋权和高弘图路振飞这些人交换了一下目光,然后点点头也走了,他们这些以崇祯亲信自居的,虽然别无选择只能与杨庆结盟,但终究还是要保大明江山的。如果杨庆在这个问题上太出格,他们也一样会反对,毕竟户部和內库一点银子不出这是不对的。

当然,杨庆肯定会出钱的。

他能团结起自己这个集团,能够让那些北方籍旧臣都支持他,包括能让黄得功,张名振,甚至郑芝龙这些将领支持他,除了利益之外还有一个大义就是他是崇祯后代的保护者。哪怕这个后代只是一大一小俩公主,但公主监国,龙兴天子在长安,这大明江山仍旧是崇祯后代的,没有杨庆的保护那这大明江山就归别人了,这也是当初王承恩这些人毫不犹豫地和他站在一起的原因。否则无论福王还是潞王继位,那都不是崇祯之后啊,没有他的保护,大明江山的确没断,但崇祯的继承可就断了,对于宋权这些旧臣来说,支持杨庆就是保证崇祯的继承不断。

这是一种君臣大义。

这是一种忠。

但杨庆要不迎龙兴天子,那这些人支持他的大义也就没了,这一点很重要……

其实他们就是自我催眠。

谁都明白这丫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大家利益上是一个共同体,他们这些北方人客居南方,还能在南方籍大臣的侵蚀下,继续维持着高官厚禄,就是因为他们这个共同体里面有一个掌控朝政的权臣。没有这个权臣保护,他们早让南方籍的大臣们踢到一边了,无论高弘图的户部尚书还是宋权的直隶巡抚,哪一个都是南方大臣们眼馋的肥差,没有杨庆的保护他们想占据这些位置简直就是笑话了。

所以他们需要催眠自己。

而这个大义可以让他们心安理得地依附这个权臣。

哪怕他们知道其真面目。

不过杨庆还是会迎朱慈烺,好歹他也是定了婚的驸马,还得等着朱慈烺来把坤兴公主正式嫁给他,这可是龙兴二年了,再有一年多他就可以正式迎娶公主了。既然自己老丈人已经没有了,袁太妃等级太低,张嫣终究是个伯母,怎么也得大舅哥来亲自主持才行。

但现在还不行。

“你真准备掏这笔银子?”

黎玉田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说。

“当然不是,不过我还是会解决这个问题,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先看热闹。”

杨庆说道。

“可直接不管不是更好?”

黎玉田说道。

现在杨庆的借口就是户部没钱而內库的钱给张嫣修宫了,这个借口很充足,户部的确没钱了,倒不是说给四民代表了,四民代表才花几个。户部这种机构没钱是正常,尽管去年几乎没打什么仗,但给官员加的补贴尤其是各地基础建设可都是花钱的。修骨干道路,修桥,以南京为核心建设通行塔的同时,能够行驶四轮马车的公路也在建设,还有建设那些水利设施,疏通内河航运,这些统统都是要花钱的,光江南水网那些淤塞的河道疏浚和那些危桥的维修就是一笔巨资。

杨庆的确没心情打仗,但他现在可是正热衷于基础建设。

至于內库的钱……

那个根本不可能动用,因为那些金银是帝国银行的发钞保证金,杨庆以自由兑换而发行纸币,必须得有大量保证金。事实上他自己的和内库的及那些党羽的,一共在帝国银行囤积了近超过千万两的黄金和白银,而此时在外流通的纸币也已经超过了五百万元。

这东西是金融基础,无论如何是都不能动用的。

那么不管此事无疑最好了。

唯一的影响不过是有损杨庆本人的忠臣形象,但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的实力哪还需要在乎这个,更何况大明百姓对龙兴天子有个屁的感情,倒是对忠勇侯感情深厚。他这时候无论做什么,哪怕就是自己谋朝篡位,民间百姓绝大多数也会为他而欢呼的,而军方将领们绝大多数也同样会支持的,就算将领有反对的,那些普通士兵也绝对支持他。最多士子们骂他,可即便他不谋朝篡位,士子们也一样没少骂他,所以根本不需要在意什么形象这个东西。

“不,我会把他迎回来的,银子我也有办法解决,记住,有些事情终究需要做个了断。”

杨庆说道。

黎玉田了然地点了点头。

估计这种聪明人是想歪了。(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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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四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在千万巨资的逼迫下,江南士绅们迅速开始明确立场。

绝大多数是不掏钱的。

哪怕掏钱的也都扣扣索索,任凭张国维等东林群贤,不断派出亲信到各地游说,在他们控制的报纸上鼓吹大义……

当然,这不是皇上的赎金。

他们的口号是捐钱支持秦王为大明西征,收复汉唐西域故土。

之前杨庆的贷款已经落实,李自成向南京监国移交了河北二府的控制区,当时杨庆在报纸上描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是用了秦王西征,收复汉唐西域故土的形容词。他是为了在民间形成这个认识,让老百姓回忆起曾经西域也是华夏之地,毕竟那里已经丢失很多年了,老百姓很难对那里有什么印象。但这正好给了东林群贤一个很好的遮羞布,说凑钱赎回皇帝无疑很难听,但凑钱帮助秦王西征就光荣得多,哪怕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终究面子上好看得多。

呃,同样也诡异了许多。

江南士绅捐钱给闯贼去西征……

这画风真得很清奇,也很让人凌乱啊!

但即便这样也收获甚微,一直到三月中旬,各地四民代表全都到齐的时候,他们才凑起了微不足道的二十万两银子……

和崇祯的收获一样多。

不得不说南京群臣和北京群臣的节操也就都这么多了。

至于杨庆在一旁看热闹。

他本人倒是捐了五千两,话说这已经不少了,在捐款名单上都能排进前十了,那些文官们卷一百两几十两的都有呢!王承恩居然是最多的,他捐了整整一万两,张嫣和袁太妃把自己的首饰变卖也凑了一万,怀远侯尽管家里刚遭灾但也凑了五千,和水太凉家捐的一样多。坤兴公主把自己的字画居然也卖了一万两,她其实连私房钱都没有,不过她这样的通常在琴棋书画方面都很优秀。

这可是监国的亲笔。

卖个一万两也不是什么难事。

总之南京城里就凑了这些,就才二十万两,这个结果让东林群贤们一个个欲哭无泪,就这节奏全国能凑两百万顶天了,根本不可能够啊,很显然杨庆之前对他们那张脸的价值估计有些误差。

然而他们却不是最悲剧的。

最悲剧的是多尔衮。

海州。

“又涨价?”

城内一处粮店后宅的客厅內,咱大清内务府包衣曹三喜不满地惊叫着。

“刘公,咱们做生意讲信义,这谈好的价怎么又涨了?”

他紧接着说道。

“曹老弟,我也没办法啊!”

他对面的老乡绅端着茶杯不慢不紧地说道:“如今朝廷正欲迎驾,那李自成开出一千五百万石的价,朝廷哪有这么多粮食,最后还是得在民间采购。别说我这里米价涨,就是京师的米价都涨到快一两了,还有价无市都屯着等继续涨价。我如今卖你们二两一石已经是良心价了,我可这是干的杀头买卖,要是被锦衣卫查到了得抄家的!”

这里是咱大清海上粮食走私的主要出口地。

江南的粮食源源不断通过运河到达淮安,在淮安这个粮食集散地悄然装上一艘艘小船,混入北归的盐船中进入盐河,然后一直到达海州。在海州南下的内务府官商和当地走私商谈妥交易后,由后者负责贿赂地方官员和驻军,然后以小船运输出海,双方在达山岛等外海小岛进行交易。然后再由满清方面的商船避开明军海上巡逻,将这些粮食运输到胶州,再从胶州运输往北京……

这个运输线很麻烦。

可以说耗时耗力而且效率低下。

但多尔衮也没办法,从浙江直接海船北运是不可能的,因为中间卡着登莱,北洋水师虎视眈眈,越过长山列岛的商船一律击沉,运河走私更不可能。陆路走私也很难,河南和鲁西缓冲区几百里无人烟,除了明军骑兵巡逻队更别没人,而从海州陆路北上过不了北边各关卡。

这是唯一选择。

而这价格……

好吧,这价格咱大清没有发言权。

“曹老弟,咱们都是老交情,我给你说个实话,这个价你们买就买,不买咱们也别废话,我屯着等朝廷做出决定也一样少不了赚钱,那钱赚得少点也安心!”

老乡绅说道。

“可我这次就带了一万两银子,我带不回粮食,弄不好也是要砍头,您老就通融通融,实在不行一两半也成啊!”

曹三喜哀求道。

他是山西人,之前在关外做生意的,也因此搭上咱大清的线,不过只是个小角色,和范家这样的没法相提并论,而且随着局势改变,他的生意也濒临绝境。好在这时候一个新的商机出现,多尔衮为了养活北方的铁杆庄稼,在老百姓那里实在搜刮不出的情况下,只能从南方走私粮食。然后他将大量无法维持下去的晋商强制性吸纳入内务府,控制包括盐业在内的各种垄断行业,作为皇商一边搜刮民间财富,一边用这些财富转而从南方走私粮食。

曹三喜就是其中之一。

但因为地位低,他不可能像范家一样当盐商继续风光,只能被派出来干这种最危险的,好在危险与收益一向挂钩,正因为他走私的粮食多,不但已经入了摄政王的眼,而且也赚到了大笔银子。

之前他都是以一两二的价格在这里购入,然后运到胶州,再转胶莱河出海走沿海浅水区,以此避开明军北洋水师在莱州湾的巡逻,一直将粮食运输到天津,然后以二两的价格在北京出售,但现在这个价格……

这个价格也得接受。

“刘公,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他哀叹道。

“你就死心吧,接着还得涨!”

刘公喝着茶淡然说道。

其实他纯属勒索,虽然米价有所上涨,但也只是涨到八钱,当然,他做这种抄家灭门的生意,不赚个一倍以上的差价那就没天理了。

曹三喜最终带着忧伤离开,紧接着在外面码头登上一艘渔船,又掏了大笔佣金让这艘渔船送他出海,第二天到达了达山岛。又过了一天,几艘大型海船出现在海平面,这些船靠岸后抬下一箱箱白银,当天晚上,运输粮食的小船开始陆续到达。这些小船到达一艘就迅速将船上粮食转到大船上,然后他把这一船的粮款支付。就这样忙碌了整整一夜后五千石粮食全部装船,而他带来的一万两银子也花光了,他这才忧郁地看着最后一艘离开的小船,下达了起航的命令。

“东家,这么贵怎么卖啊!”

他的伙计小心翼翼地说。

“怎么卖?摄政王只要粮食,他才不管价格呢!回去卖三两一石,爱吃不吃,正是春荒时候,不吃这个就让那些官老爷们和穷鬼一样出去啃树皮挖野菜!银子可不能当吃的。”

曹三喜冷笑道。

的确,他也一样有涨价资格。

去年北方粮食产量继续下跌,寒冷气候加剧,尽管多尔衮也学李自成的办法,用高价走私的地瓜来搞新作物推广,但因为数量有限暂时还没有任何实质性改变。搜刮老百姓已经无可搜刮,向南逃亡明军控制区或者向西逃亡李自成控制区的老百姓络绎不绝,很多地方都因为饥荒而发生持续不断的造反,八旗精兵疲于奔命地镇压,结果造反的越来越多。

这都快赶上崇祯时候了。

说到底都是粮食闹得,就连八旗兵现在都很难吃饱,一些地方连八旗军叛变都出现。

多尔衮现在只要粮食。

别的他根本不管,只要能给他弄来粮食,爱卖什么价随便,不这样那些皇商也没有走私的动力,他们跑到明军控制区走私,一旦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不让他们赚足油水,他们哪个会真心为大清办事?

“走!”

曹三喜说道。

“东家,明军水师!”

突然间桅杆上的水手惊叫道。

“慌什么!”

曹三喜喝道。

他叹了口气,向旁边一招手,一个伙计赶紧把一个小箱子抱过来,这时候远处几艘战船出现,很快两支船队相遇。

“停船检查!”

为首战船上军官喝道。

“王将军,都是老朋友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在下只是往登州运些货物而已。”

曹三喜笑着说道。

“啊,去登州的啊,那就不用查了,你们不会骗我,然后半路去了胶州吧?”

王将军说道。

“不会!”

曹三喜捧着盒子笑着说道。

打开盖的盒子里金光闪闪。

就这样几艘明军战船转向一旁,一个小船过来拿走箱子,损失了一千两银子的曹三喜带着装载五千石粮食的船队继续前行,到第二天早晨时候他们就看到了胶州湾。但也就在同时两艘巡逻的战船驶过来,这战船的桅杆上飘扬着大明海军的龙抱日月旗。

曹三喜长叹一声,然后忍着心头滴血的痛苦,又拿出了一个更小的匣子。很快两艘新式战舰一左一右从他的船队旁缓缓驶过,张开的炮门里面一门门大炮推出,在那些水手们惊恐的目光中,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他们。

曹三喜一句话没说。

他只是对着一艘战舰甲板上的军官打开了匣子,里面几颗宝石反射璀璨的光芒。

那军官满意地笑了。

“回去卖三两半吧!”

曹三喜面无表情地对伙计说道。

第二五五章 这盛世,如你所愿

当然,对于北京城里的高官显贵们来说,三两半一石也得吃啊!

不吃这个吃什么?

反正那银子不能当饭吃。

就那么点地盘,既要养活那已经膨胀到逾二十万的八旗精兵,还有他们附带的逾百万铁杆庄稼,还有一个庞大的官场,再加上无数需要朝廷掏钱而且还免税的士子……

这北直隶老百姓哪有那么多余粮啊!

本来这北直隶就养不起自己。

必须得明白一点,到明朝时候河北的粮食就已经无法自给了,哪怕没有北京城里的那些达官显贵们也一样如此,这片土地在耕种了几千年之后早已经肥力耗尽,再加上干旱和不时飞过的蝗虫,导致亩产少得可怜。

北直隶一带上田两年三熟制每亩平均也就是一点几石,这是一年加起来的产量,但上田数量很少,实际上所有加起来一亩地最终平均也就七八斗而已,要知道下田甚至两三斗,这样就算以八斗计,那么也就是亩年均产一百五十斤。而北直隶的土地总数在万历六年官民田加起来是五十八万顷,而张居正又多清丈出了三点三万顷,最终加起来也就是六千一百万亩,这样算哪怕最正常状态下一年产四十五亿公斤。

粗算的。

因为肯定还有种棉花的。

而人口呢?

万历统计人口四百二十六万。

当然,这个数字纯属扯淡,按照明朝官方统计,两百多年人口就没有任何增长,开国六千万,亡国也是六千万,连谈迁,王世贞这些自己国家文人都看不下去。甚至到了清朝还有官员上奏停止编造户口,因为明朝户部的官员把自己户口编造到崇祯二十四年了。

明初是准确的。

因为朱八八对这事格外重视,敢造假揪出来流放到死,但后世就完全在那里照抄或者编造了。

所以明朝后期官方人口统计直接无视就行。

但这样明朝的人口很难估算了。

有估计峰值超过三亿的,而保守一点的估计是超过一点五亿。

那就以两亿来计算。

北直隶虽然不如南直隶,但占全国十分之一的人口应该是合理的,那么也就是两千万,这也可以与土地数量相对应,人均三亩,一户根据人口也就十几二三十亩地。这和清末差不多,清末根据栖霞牟家一个佃户的回忆,一个十口之家租三十亩地算佃户的中上等。而要按明朝官方统计的那四百万人口,那家家都是小地主还造个屁的反,共chan主义早实现了,江西土改时候富农的标准才十二亩人均三亩。那么按照这个数字计算就是人均一年两百公斤多点,和现代非洲黑叔叔差不多,同样也和六零年差不多,用六零年的粮食产量除以人口也是两百露头。这也和牟家佃户回忆对应,他们家作为中上等佃户已经能够通过积累盖新房,而他们三十亩地包括十亩上田每年六千斤产量,这还不算留种子,而且这还是正常年景,灾年那就什么都别扯了。

这是最真实的古代人。

绝大多数永远都在饥饿线上挣扎。

所以多尔衮真得接了个烂摊子。

杨庆是逍遥快活。

但杨庆逍遥快活的基础是江浙一年两熟甚至部分三熟,每亩上田可达五六石年产量的基础上的,他的平均亩产是北方的最少三倍,顶级水田甚至一年可收七八石。

这才是他在南方逍遥快活的基础。

而尽管北直隶人口锐减,使得人均耕地数量大幅增加,但别忘了多尔衮还带来一堆不事生产干吃饭的。

那些铁杆庄稼们,那些蒙古盟友们,庞大的官员队伍,那些奴仆,这些全都得靠刮北直隶剩下最多一千万老百姓来养活。后者受不了就要造他的反,然后造反者又继续拉低粮食的产量,还有逃亡的,这些逃户同样抛弃土地造成粮食继续减产。这种恶性循环就是以前崇祯所经历的,而现在换成多尔衮来受这煎熬,但崇祯好歹还有条运河,好歹还有南方漕运来养活北京城的达官显贵。

多尔衮可没人以每年定额四百万石给他向北方输血。

他真养不活自己的人。

至于原本历史为什么他没遇到这种粮食不足的问题?

这个很简单,因为紧接着清军就南下血洗江南了,而在血洗江南的过程中,从尸山血海中掠夺的粮食就够用来稳定北方,但这时候他去哪儿掠夺?向西不敢惹李自成,向南杨庆不揍他就烧高香了,哪怕屈辱地拿钱买都没法买,北洋水师始终维持对长山列岛这条线的封锁,别说粮食,什么船敢在这条线被明军战舰遇上都是打沉。

只有海州到胶州的这条走私线是他的一线生机。

而且还是在杨庆默许下。

杨庆想掐断很容易,他只是吊着多尔衮一口气,让这家伙半死不活还有点希望,避免其破罐子破摔,就像当初在朝鲜的时候一样拿人当粮食而已。每年通过胶州给他输个百多万石粮食,反正有银子可赚,话说多尔衮手中还是有些银子的,不要小看一百万石,虽然和理论上数十亿公斤的产量相比不算多,但粮食安全在安全线外和线內是质的区别。

有这一百万石就能维持。

没有这一百万石就必须从百姓身上加重搜刮,然后导致大规模反抗从而使粮食缺口扩大到一千万,再导致更大规模反抗继续扩大缺口最终形成崩塌效应,路易十六帝国崩溃是怎么开始的?不就仅仅是面包涨价吗?粮食安全就是这样,能维持和全面崩溃之间往往就是最后一块支撑的砖头。

另外多尔衮还能从蒙古草原弄些牲畜补充,甚至八旗精兵自己都能屯田。

多尔衮的确已经这么干了。

现在八旗除了蒙古和满洲,剩下的汉军,朝鲜,神军,统统都得自己屯田解决部分粮食。

要不他还能怎样?

他是要做圣主明君的人,怎么可能对士绅收税?他要对士绅收税的话和杨庆有什么区别,这样他不让士兵屯田还有别的办法吗?至于八旗蒙古则把宣大等地完全变牧场,反正那里也种不出多少粮食。之前这种状态的确可以维持,虽然北京米价高到二两一石,但也不算太高,明末时候北方米价二两不算离谱。宣大及辽东七八两的时候都有,崇祯十年时候大同米价普遍四两,说到底只要没有大规模战争,仅仅局部的造反,不会把粮价推到令人发指的高度,而这时候三方停战都快两年了。

农业生产还是有很大程度的恢复。

但现在完了。

杨庆这个混蛋和东林群贤之间快快乐乐地游戏,却无意中毁了多尔衮那脆弱的粮食供应。

南边粮食全不舍得卖余粮了。

李自成开价一千五百万石啊!大明朝廷早就已经不收粮,包括军队的粮食也是直接采购,虽然官府仓库也有但肯定不足以支付。哪怕李自成只要四百万石,最终结果也必然是大量从民间购粮,江南虽然粮食足够但也不是说余粮多到四百万石完全不值一提的地步,那可是近四亿公斤。这个时代大明监国控制区的粮食也只是勉强能够,略微有点剩余而已,否则杨庆也不会拼命推广地瓜甚至逼着人喝地瓜酒了。

这鬼年景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哪怕就是四百万石,也得抽空市场上几乎所有余粮,尤其是这四百万石还必须一年內交付。

那不屯粮就是傻子了。

南京粮价一个月內由六钱一气涨到了一两,后来杨庆强制性干预,一边严禁继续涨价,打击囤积居奇,一边把官库粮食低价投入市场。尤其是把各地皇庄预备酿酒的大量地瓜和去年收获的玉米投入市场,亲自带着宫里的监国一起吃玉米面饼子,比如弄个铁锅炖鱼之类的,以此稳定各地米价。

但他肯定不会管多尔衮死活。

当南京粮价达到一两时候,那些走私商卖给北方的粮食就已经达到三两了,而曹三喜之流在北京出售的粮食就已经突破四两直逼五两了,他经过的每一层关卡都是成本,明军水师没好处是不可能放他们通过的。

北都。

“玛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锦衣卫北都站站长徐诚看着面前的清汤寡水,一脸郁闷地把筷子拍在桌上。

五两银子一石米啊!

这都和当年那些因为吃不饱饭造反的边军一个待遇了,哪怕他这个名义上的小杂货商还算有点钱,也受不了这种价格啊!连喝三天稀粥后他都已经两眼发绿了,现在看着路过的耗子都亲切。

“昨天九门提督又抬出去一百多具饿死的,听说还有不少的铁杆庄稼呢!”

他的伙计或者手下说道。

“活该,这些狗东西当初卖李自成时候卖得挺快活,现在终于遭报应了,话说跟着李自成好歹还有地瓜可以吃,如今跟着多尔衮连地瓜都没得吃了!”

徐诚恨恨地说。

他可是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从阴沟的恶臭中爬出去的。

就在这时候突然外面响起枪声。

“怎么回事?”

他愕然道。

几乎同时另一个手下拿着个烧鸡边啃边跑进来……

“快,旗军兵变抢大户了!”

他一脸亢奋地高喊着。

第二五六章 中国之君,殊难为也!

“尔等欲何为?”

冯铨一身朝服站在自己家大门前义正言辞地呵斥道。

他面前是数百八旗神军。

而在这些家伙的身后,是一片狼藉的街道,到处都是乱闯的旗军,还有跟着抢东西的乱民,寥寥无几的军官在徒劳的阻止着,甚至不时有女人被拖出去,光天化日之下就被按在那里行那无耻之事,房子被点燃的浓烟弥漫天空,被砸开的商铺里各种货物被抢出后散落在街道……

旗军兵变了。

到底是怎么点燃的导火索至今还不得而知。

其实猜一下就知道,饿得呗!

目前咱大清的粮食供应也就能保证让八旗满洲吃饱饭,八旗蒙古以还勉强能凑合着供应,但剩下的八旗汉军,朝鲜,神军就统统都别指望了。话说这些家伙可都是拖家带口的,咱大清能定鼎燕冀全靠他们配合,他们之前自认为跟着咱大清能过上铁杆庄稼的好日子了,结果现在一看这还不如李自成时候,李自成至少还有的是银子可以源源不断买来粮食,几千万两就是只出不进也能撑三五年,可多尔衮有个屁啊!

要钱没钱要粮食没粮食!

就一个穷鬼!

原本多尔衮入关后定的军饷,披甲最高,银三两米十石,马甲银二两米七石,步甲银一两半米五石,的确都比明军当初要高,对于那些旧明军很有吸引力,至少不会比李自成差,然而李自成是实发,到多尔衮实际上军饷快半年没发了。

没钱怎么发?

那银子都拿到江南买米了哪有给当兵的?

上次南下不但一点没抢到反而损失惨重,这只出不进怎么维持?

旗军实际上就指望每月的月米养着呢,但因为士绅不交税,多尔衮从地方收上来的极少,崇祯当年根本就不指望北直隶税收,到多尔衮这里可就只有北直隶这点税收了,哪怕他改成收粮食,也解决不了问题,毕竟交税的无非就那不多的几个税户。而控制粮食的士绅在米价高达二两的情况下,反而囤积居奇,以减少粮食供应来维持这个高价,多尔衮既收不到多少粮,二两一石的高价他也买不起多少粮,所以所有各军全是折半供应。

披甲实发五石,马甲三石半,步甲两石半。

银子都没有。

只有实际跟白条一样的钞票。

话说多尔衮这时候也发钞票,毕竟北方的银子都快被李自成和杨庆一刮一抽给弄干净了,就算还有也被那些地主老财藏得很深,上次李自成夹棍都没夹出来的,这时候多尔衮连夹棍都不敢用当然更弄不出来。这样市面上就连流通的都根本不够,他不发钞票怎么办?但这东西说是可兑换,实际上根本兑换不了,民间虽然不得不收但实际上币值一两的钞连半钱银子都不值。

要说两石半对于这些杂牌的步兵来说也勉强能够。

四百来斤也不少。

一家五口的话吃不饱但也不能说太饿,最多家里人口多的受点罪,喝粥还是够了,但是……

军官赚什么?

明军将领克扣军饷喝兵血难道咱大清的将军们就是圣人?开玩笑,他们一点不比明军差,话说这里面一大堆在明军里面就这么干的呢!钞票没什么价值,但克扣月米拿到市场上高价出售换银子,这已经是旗军从上到下所有一级级军官的主要工作。

然后普通士兵就彻底活不下去了。

“尔等欲谋反乎?还不归营?祖可法何在?”

冯铨继续喝道。

这些是正黄旗神军的,他们的固山是祖大寿养子祖可法,而八旗除了满洲以外,其他各军除了牛录和甲喇是本旗,其他固山和梅勒并不限于本旗的,尤其是汉朝神三军,固山和梅勒绝大多数实际上都是旧八旗汉军的那些将领。毕竟这些人都是老八旗,多尔衮对这些放心,尤其是八旗神军这种特殊的,坚决不能让他们内部出主将,这些家伙可是很喜欢搞事情。

那些正黄旗神军的士兵都不说话只是拿刀凶狠地看着他。

“尔等归营,老夫保尔等无罪!”

冯铨色厉内荏地喝道。

他身后十几个家奴拿着棍子哆嗦着。

突然间一名神军士兵上前一步抬脚踹在冯大学士胸口……

“玛的,废话真多!”

那士兵鄙夷地说。

就在同时冯铨惨叫着摔倒在地。

他身后一个小妾刚好看见,立刻发出了惊恐的尖叫,那些士兵抬起头看着她,那精神陡然一振,然后一个个发出亢奋的吼叫,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大门,那些家奴直接一哄而散,几双大脚踩在冯大学士身上,冯大学士的惨叫一声接一声,很快他那小妾的尖叫也不停了。

然后几百八旗神军的乱兵就这样涌入了冯家,冯家女眷们的尖叫同样也就不停了。

徐诚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然后他和两个手下面面相觑。

就在最后一名神军士兵冲进冯家大门时候,他们三个悄然跟过去,地上被踩了无数脚的冯大学士,奄奄一息地向他们伸出手……

“救,救命!”

冯大学士颤巍巍说道。

说话间嘴里还溢出鲜血来。

徐诚抬起头看了看前面,几个八旗神军的士兵正按着那小妾快活,另外更多士兵甚至还有冯家的家奴正在一间间房子里搜刮财物,很显然那些家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冯家作为顺天有数的大地主,也是这波高价粮的主要受益者。徐诚再向外面望了望,而另一面是郎廷佐家,也就是原本历史上在南京缓兵计坑了郑成功的,而他家也已经冒出烟来。这一次北都城内五万旗军里面超过四万汉朝神三军都卷入打砸抢烧,另外还有大批跟着抢粮的百姓,可以说整个城内局势已经濒临失控。

既然这样……

他低头看着冯大学士露出开心的笑容。

“救,救我,我,我是武英殿大,大学士!”

冯铨颤抖着说。

远处那小妾继续尖叫着。

再后面全是抢劫的乱兵和家奴。

“那个,冯大学士,我是锦衣卫北都站站长。”

徐诚很坦诚地说。

冯铨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然后他也不知道怎么爆发出力气一下子翻过身子,发疯一样向前爬行或者说蠕动着,两名锦衣卫不得不把他翻过来,然后徐诚掏出匕首压在他脖子上……

“前少保兼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冯铨,叛国投敌,助建奴残害百姓,已由南京大理寺依律处斩,今日锦衣卫代天行刑!”

在冯铨惊恐的目光中,徐诚在不足一尺的距离对着他说道。

冯铨还想尖叫,但却被一名锦衣卫一把将嘴按住,就在同时徐诚的匕首扎进他脖子,冯铨在地上发疯一样挣扎着,因为气管被切断而发出怪异的闷哼,然后很快随着匕首扎进他颈椎而停止了挣扎,只剩下了本能地抽搐。不过他的大脑还暂时保持着清醒,他一支支看着徐诚那近在咫尺的恐怖面容,感受着匕首刺进自己脖子的剧痛,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匕首刺入自己颈椎的缝隙,然后将其轻松地切断……

很快徐诚就在鲜血的喷涌中切下了冯铨的脑袋。

一名锦衣卫迅速扒下冯大学士的官服,然后把他的脑袋一包,顺便扯下他帽子上的顶戴。

“走,趁乱出城!”

徐诚拎着这个价值不菲的战利品说道。

这时候各处城门都已经被乱兵打开,八旗满洲只能确保皇城安全,正适合潜逃出城,反正留下也是挨饿,虽然理论上他不能擅离,但有冯铨的人头就没什么问题了。

紧接着他们三人离开,迅速汇入街道上的乱兵和乱民中。

就在同时大批八旗满洲的精锐列队出现,开始对街道上的混乱进行镇压,徐诚回头看了一眼带队的九门提督佟图赖,抑制住用怀里短枪来一发的冲动,带着两个手下悄然离去,而在他身后那些乱兵已经和八旗满洲的精锐们展开了小规模的火并,城内的混乱并没有因此改变。

甚至更加混乱。

毕竟汉朝神三军和八旗满洲之间也积怨颇深。

这正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好机会。

此时在距离徐诚很远的皇城西安门城楼上,多尔衮正阴沉着脸,默默看着混乱中的城市,在一处处冒起的浓烟弥漫中,超过四万乱兵和不计其数的乱民正在一条条街巷肆虐,抢劫,*****,放火,甚至和镇压的八旗满洲火并,饥饿的压迫让所有人都陷入疯狂,一个导火索的点燃让这座城市压抑的矛盾得到一个总爆发,这时候根本没有人再畏惧他,他那个圣主明君的梦终究还是泡影……

没钱没粮玩个屁啊!

可要钱要粮他就只能学杨庆找士绅收税,然后他也就不再是圣主明君了。

同样也不会再有士绅支持他了。

可要士绅的支持,维持士绅不交税的特权,那他就养不活军队,他就得不到军队的支持,他终究不可能仅靠几万八旗满洲打天下,话说他现在深刻体会到崇祯当年的日子是如何艰难了。

“中国之君,殊难为也!”

多尔衮叹息道。

第二五七章 这是一个春天

多尔衮的倒霉消息只用十天就传到了杨庆耳中……

八天从北京到海州。

锦衣卫在北京周围又不是只有一组情报人员,在徐诚割了冯铨脑袋向西逃亡的时候,通州的锦衣卫特工就以最快速度奔向天津。他以某药材商的伙计身份,骑马狂奔一天半到达天津为其老板取回一种急缺的药材并离开后,锦衣卫天津站的特工立刻安排商船出海,以去盖州为名义花三天时间到达蓬莱。并在同一天以驿马接力传递到了大嵩卫,然后在大嵩卫以船用三天送到海州,转由通讯塔发送南京……

呃,还有一天。

这一天是因为忠勇侯这时候不在南京。

“他这属于躺枪啊!”

杨庆站在宣城的皇庄农田中对北都事变做出评价。

多尔衮还是迅速镇压了兵变。

毕竟那些旗军兵变只是因为饿极了而已,凭良心说五两银子一石的米也的确有点夸张,这种事情其实很容易解决,找几个倒霉的替死鬼安抚住情绪就行了。

比如冯铨完全是咎由自取。

多尔衮迅速以冯铨为首的奸臣集团囤积居奇,导致粮价飞涨为理由灭了他满门,不仅仅是冯铨家,还有十几家屯粮发大清国难财的大臣,其中包括刚刚带着五千石粮食从山东回去的曹三喜。都是这些奸臣和这些狗奴才捣鬼,就是他们把粮价推到这么高的,然后把抄这十几家收获的银子和粮食赏赐将士,包括他们的女人也赏赐披甲人为奴。

这就可以了。

士兵打砸抢烧一气之后情绪已经释放了,剩下再找这么一批替死鬼就可以挽回摄政王的形象,至于事后查清谁带头的找借口砍了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反正短期内只能安抚。

多尔衮虽然跟他哥没法比,但政治才能也还是有的,更何况自古至今处理这种事情基本上也都是这种套路,安抚,杀几个替罪羊转移乱兵的仇恨,让他们的情绪稳定,然后犒赏一下打发他们先回营,把秩序恢复后再视情况看如何拉清单。

就是把乱兵聚起来全砍了也不是没有例子的。

不过多尔衮应该不会。

他没这条件。

总共就二十万八旗军,砍了四万那是自残,但这件事没完,不把缺粮这个根源解决,以后还会不断发生类似事情,然后多尔衮会在不断安抚中把士兵安抚成骄兵悍将。他可是已经在训练西班牙方阵了,如果连士兵吃饭都不能解决,别说西班牙方阵,就是把清军进化到排队枪毙也白瞎。明军是怎么在有戚继光的战术,有全套火器,有无数兵源的基础上,结果还是被打得惨败的?

不就是士兵吃不饱饭吗?

多尔衮接下来应该会想办法解决粮食问题。

他想解决也不难。

让那些士绅交税就能维持住。

虽然北方粮食产量的确不足,但也不是无法维持,关键还是在于士绅不交税,他们不交税,仅仅是那少量税户是养不活清军的。但这种事情得看多尔衮有没有这样的魄力,知道如何解决不代表他能做,毕竟他要让士绅交税也就不再是圣主明君了!

“圣主明君,圣主明君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杨庆冷笑道。

“侯爷。”

史德威走过来说道。

他身旁跟着的几个四民代表立刻就要跪下。

“几位代表无需多礼,你们是代表百姓而来,不用对任何官员行礼,说起来官员该给你们行礼,你们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啊!”

杨庆赶紧扶住其中一个年龄最大的说道。

那人立刻感动得掉眼泪了。

另外几个也一样,很显然忠勇侯如此贤德超出他们想象,其中一个官话说得勉强凑合的赶紧吹捧忠勇侯几句。然而令他们惊喜的是,忠勇侯居然紧接着改口成他们的乡音,而且非常的标准。

“侯爷是腾冲的?”

那老代表惊喜地说。

好吧,这就是腾冲来的,不仅仅是腾冲卫的四个,还有腾越州的,明朝在腾冲军民各一个行政单位,分别隶属云南都司和云南布政使司,腾越州直属永昌军民府。这也是明朝向缅甸方向最远的直属地,再向西就是土官的宣抚司了,而土官辖地自然没有资格选什么四民代表,他们要是献土内附就有资格了。

“不是,我是北都锦衣卫籍,不过对腾冲还是知道不少的,比如磨盘山?”

杨庆拉着他的手笑道。

“对,对,有磨盘山!”

那老代表激动地说道。

他当然不会这个名字原本历史上代表的含义,李定国与清军的最后一场血战啊,基本上可以说是南明在西南战场的最后挽歌。一战斩清军两个固山,两个公爵在内近万人,但胜利也是用明军最后一批精锐的鲜血换来的,他们用这一场迟来的胜利,为桂王一系的抵抗划上句号。

“侯爷,小的想问侯爷,这种地瓜在腾冲能不能种。”

旁边那个略懂官话的问道。

“当然可以,回去你们就可以带着一批,算是我送给乡亲的,不过这东西产量虽高,但不如米养人,平地还是稻米为主,山岭薄地可种这个,倒是你们那里最适合玉米。只是玉米需要育种,这里的玉米种也是从江北运过来,你们那里肯定不行,崇山峻岭无法运输种子。回头我帮你们在淮西找那里的乡亲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找个懂育种的,和你们一起回腾冲,在那里专门育种,不过这得看他们有没有人愿意去。”

杨庆说道。

“侯爷放心,只要他肯去,我们那儿的姑娘随便他挑!”

那老代表拍着胸脯说道。

他们那里其实最适合种烟,不过崇祯当年的禁烟令还在,杨庆暂时也没准备放开,这样就换玉米好了,腾冲玉米也是主要作物。

至于育种员就不用说了。

这个年代玉米实际上在中国包括云南在内的大多数省都有,但这个时代的农民不可能懂授粉之类的农业技术,只能由自然授粉,最终导致玉米产量低得可怜,同样也很少有人会种这种东西,根本对农业没有任何实质帮助。事实上直到民国时候玉米仍旧不是主要农作物,平均亩产更是低得可怜,山西的玉米普遍不过百,很多地方的农作物产量统计中根本就看不到这个。

玉米威力的真正释放,关键就再于育种。

自然授粉不行。

人工辅助授粉作用其实也不大。

有用,能让产量增加,但依然无法摆脱鸡肋状态,最多接近小麦在北方的产量,南方甚至更低,那么明显小麦更划算。

而玉米威力的真正释放,手段也只有一个,杂交,这是唯一办法,自交种的确也可以,但那是现代,是多少年选育的,在这个时代想要使其增产就是杂交,两个自交系之间进行杂交以获得拥有杂种优势的种子。

但只有一代。

第二代产量就直线下降。

但优势明显,至少可以比自交增产百分之二十到三十,这是一个质的改变,农民会由对玉米不感兴趣变成感兴趣。尤其是冬小麦和玉米在北方的轮种会使北方旱田也能形成稳定的两熟,而这个时代北方最好也是两年三熟。

杨庆之前就是辅助授粉。

这个很简单,根本不需要太多的技术,淮西玉米治种区绝大多数都已经掌握辅助授粉,实际上很多皇庄自己也已经开始以这种方式治种。而此时他在淮西的育种田里搞的是杂交种,未来他的原则就是自交种搞科研选育培植更好的自交系,然后两个自交系杂交成单交种。未来甚至扩展到两个单交种杂交为双交种,甚至三个单交种杂交成三交种,那时候才是玉米威力的彻底释放,这也是整个二十世纪初美国玉米业成功的关键,就是最早在一九零几年时候美国科学家研究出了玉米杂交。

至于技术……

好吧,他承认是被某种神秘力量醍醐灌顶了。

不过这种只是初级阶段的杂交育种,并不需要太高端的技术,这全是二十世纪初基因技术还没诞生前搞出来的,不牵扯什么高端东西,就是单纯的植物间管理,只不过管理的程序很复杂而已。

杨庆亲自教授的第一代杂交育种田已经开始种下,今年他就能带着那些徒弟搞出第一批单交种,接下来会在淮西一带试种。但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限制了良种流通,要想释放玉米杂交威力,必须在每一个有条件的地方都设立育种站,然后由这些育种站培育杂交玉米种。江浙暂时不需要这种东西,因为这里的粮食足够,杨庆搞杂交玉米种是为了吸引西南山民出山到河南,同时以汉民用这个在西南山区扩展。

这样他需要几个试点。

需要让那些山民看到新种子的威力,只有他们都看到了好处,才会真正走出崇山峻岭,只要能够从云贵山区抽出一百万山民,然后再移过去一百万汉民,这片土地的稳定也就彻底解决。

同样他也可以重新填充河南。

这样就把腾冲列入自己的第一批试点好了。

第二五八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事实上不只是腾冲来的这些四民代表,这一次被杨庆组织起来参观皇庄的四民代表都很关心良种……

当然,也不只是宣城的皇庄。

来自南直,浙江,江西,湖广,云南,贵州,河南,山东,福建总计九个省,加起来近千个县和卫的三千多四民代表,都以省籍分组,在锦衣卫护卫下散开在南京周围各处皇庄进行参观,以此感受大明在监国统治下的繁荣昌盛。

顺便学习新的工农业知识。

地瓜无疑是明星。

这个肯定是毫无悬念的,无论是云贵来的还是沂蒙山区来的,统统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地参观着这种神奇作物的种植过程,听那些皇庄百姓介绍它惊人产量和各种用途,顺便吃着烤地瓜,地瓜干粥,地瓜粉条炖猪肉,地瓜粉皮炖小鸡,喝着地瓜烧,还有奢侈的拔丝地瓜,就连刚刚地瓜叶子做的小豆腐都吃上了,完全沉浸于地瓜的世界……

这些代表可是抓阄选出的。

几乎可以说绝大多数都是来自最底层的。

他们非常清楚这东西的价值。

玉米的吸引力不算太大,毕竟这时候玉米产量也就和小麦差不多,最多比小麦更抗薄地,有价值,但价值有限。至于土豆就不值一提了,江南的气候玩不了这个,最多只是少量菜园子作物,但还有一样引起云贵这些代表,尤其是贵州代表们的极大关注。

辣椒。

“诸位,此物如何?”

宣城皇庄的村公所內,杨庆笑着对面前这些云南的代表说道。

后者正辣得欲罢不能。

红彤彤的辣油染红的一道道菜在桌子上散发诱惑的力量,那些被辣得不断喝水的贵州代表们就仿佛觉醒什么一样,即便不断喊着辣,但却依然筷子不断起落。

“侯爷,此物最佳!”

施州卫的一个代表用辣得发麻的嘴感叹道。

辣椒传入中国的时间很难说,最早记载于万历后期,但云贵川吃辣椒是在十全老狗的后期,实际上此物在江浙并不受欢迎,哪怕南京的饭馆也极少见,辣椒的确在南京周围这些皇庄种植,但主要是给军队,这个是给河南驻军的罐头里添加做调味剂同时也帮助其冬季抗寒的,加了辣椒的鱼肉罐头,配上白米饭,已经是冬季里黄河沿线驻军的标配。

但***间并不怎么吃。

可对于贵州这些潮湿山区来的代表们来说,这种辣得冒汗的感觉仿佛勾起了他们骨子里的某种属性。

“此物的确最佳!”

数百贵州代表们几乎齐声赞叹。

“等四民大会之后,一人带一包种子回去,此物没什么技术,在菜园子里种上就行!”

忠勇侯抚掌笑道。

而需要技术的工业就不同了。

骡机。

“这是新式的纺纱机。”

杨庆指着厂房內被水力带动的纺纱机说道。

大明的纺织业实际上早已经很发达了,至少珍妮机拿不出手,因为水力大纺车的效率超过珍妮机,只不过后者的手动,可以在家庭使用。而阿克莱水力纺纱机说白了就是和水力大纺车相似的东西,甚至有可能就是偷师中国的水力大纺车,那么杨庆的改革起点就只能是骡机。

“侯爷,此物能不能教我们?”

一个代表看着纺纱机上那密密麻麻的纱锭说道。

“你是皇庄的吗?”

杨庆问道。

“不是。”

后者说道。

“那就不行了,这个都是军工系统的,隶属大都督府装备部,这些纺纱机和织布机,统归装备部管理,皇庄只有管理使用权,他们必须先按照装备部的命令,完成军队的军服,才能将纺织出来的其他产品自己出售。”

杨庆说道。

骡机和水力织布机是皇庄工业化的基础,而皇庄工业化是抽空士绅土地上的劳动力,逼迫其减少地租的一个重要环节,杨庆就是用这套系统包括未来还得上蒸汽机,最终在皇庄建立一个个纺织厂。因为皇庄的女人肯定不够,那么只能从外面雇人,比如周围士绅佃户的女人,而这些女人一旦被雇佣,也就有了皇庄身份,她们的家庭也有了皇庄身份,皇庄就会为她们一家安排新的工作。

哪怕她们的男人一起操作这些机器或者干其他的。

这样他们就抛弃了士绅的土地。

而这些新式机器的效率超过士绅掌握的旧纺织机器,后者想竞争也只能改进他们的机器,一个竞争的工业体系也就形成了。

皇庄工业越发达。

那么它从周围吸纳的人口肯定也就越多,同样被抛弃的士绅土地也就越多,后者应对方式无非两个,一是降地租,二是出售多余土地,那么政府就可以购买,然后把这些土地并入皇庄,最终一步步扩大皇庄,使士绅控制的土地面积越来越小。

所以骡机是不外传的。

但如果有皇庄以外的人把纺纱机改进到骡机的水平,甚至干脆偷出骡机的技术,那……

那杨庆也不会干涉。

反正玩技术改革谁也玩不过他。

皇庄的机器可以始终处在领先的状态,要是皇庄以外有人能把机器改进到超过皇庄,那么他只会欣慰,因为大明的工业终于可以不用依靠他的外挂了。

“那小人若想加入皇庄呢?”

那人问道。

“你有地吗?”

杨庆问道。

“小的有十亩地,另外还租了十亩,每亩六成租,要不然养不活家中七口人。”

那人回答。

“那就简单了,带着你的十亩地投献好了,按照规矩十年內免租,也就是说十年內你不用交皇庄地租,但需要编入民兵,至于其他的都和皇庄的一样。十年后按照标准交租,上上田四成,上田三成,中田两成,下田一成,如果你的十亩不够,皇庄会根据情况给你分一些。如果皇庄没有多余的土地,会划一块地方让你去自己开荒的,开荒的地五年不收租,以后根据情况定地租。如果皇庄连开荒的地方都没有,那也不是没办法,可以从你家中分户,比如你的儿子有成年的可以分出一户,但不是留在皇庄而是安排到其他皇庄,直到给他找到多余的土地或者可以开荒的土地。新分的户一年内有补贴,可以保证其吃上饭,房子会在确定落户的皇庄由皇庄组织人手帮其建设,当然,费用由银行低息贷款支付,包括他购置农具种子的费用。

然后他在未来二十年內还清。

利息很低,贷一两就算二十年后还最多变一两五钱,如果二十年內分期支付或者提前支付就更低了。

总之一点,只要你加入皇庄,那么无论如何皇庄也不会让你饿着,皇庄有田就给你田,没田就给你找地方开荒,田没有开荒的地方也没有,那就给你找其他皇庄,最后总会给你足够的田地并帮你安顿好。而你唯一需要付出的,就是家中有一个青壮编入民兵,并且在朝廷需要的时候,接受征召参军当兵,当然,如果当兵时候能够立功升迁,那也就可以说前途无量了。

我当年也不过是个小旗。

靖南伯黄得功当年也不过是个赶驴车的车夫。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当年当兵的确不好,将领克扣军饷,士兵饭都吃不饱,哪怕战死了家里也得不到抚恤,甚至妻儿父母还可能饿死。但如今不一样,咱大明重军功,当兵的也有出头之日,有皇庄做后盾,哪怕战死沙场,妻儿老小也一样在皇庄保护下衣食无忧。”

杨庆说道。

“小的明白,小的回去就办!”

那人激动地说道。

这个账很好算,十年內免租再分出一个儿子单独开户,他的十亩地产粮就勉强够剩下六口饿不死了,再开五亩荒地哪怕产量低也足够六口吃饱饭了。更何况皇庄有新作物,他根本不需要再种那十亩地租六成的地,至于十年以后交租也无所谓,两三成的地租而已,他再多开五亩荒地同样也就出来了。

哪怕十年后他还是六口,哪怕新开荒地产量低,也一样可以保证吃饱饭了,毕竟他现在就是二十亩。

他现在可是有十亩六成租的。

哪怕未来定三成地租,产量不变的情况下,他得到的粮食也是一样多的,而且现在他属于自己的那十亩还得交税。那样算少交的税就是多出来的,那么就算新开荒地产量低于六成地租的那些,少了税这一份也就可以互相抵消。

更重要的是……

他的儿子们不用给别人做佃户了。

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可以继续租自己在皇庄的地,二儿子分出去可以获得皇庄安排的土地。如果不这样的话,他的二儿子就得出去租地主家的地给人当佃户啊!那时候他二儿子就得世世代代当牛做马,但现在不用了,他们世代都是皇民。

至于要当兵那个也没什么。

现在当兵的条件有多好那是尽人皆知的,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哪怕死了光抚恤金也很可观,更何况还有整个皇庄在照顾其后代,连孩子上学都是免费的。

就像忠勇侯说的。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一旦立功升迁就发达了!

第二五九章 魔域桃源

沣河畔。

“明君?天下之大,何处是明君!”

水太凉怅惘地四顾茫然。

与江南的勃勃生机相比,这片古老的土地毫不逊色,他们前方一道今年才刚刚完工的水坝横断沣河,逼迫河水溢出形成高度超过半丈高的微型瀑布,跌落在下游的河水中,继续向前流向渭河。

但河面明显变窄。

拦河坝前宽度超过五十丈的河面和下游不过十几丈的河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种对比造就的当然不是视觉上的特殊景致,而是上游一道向东的水渠,水位加高后的沣河水,正沿着这条水渠不断向前,继续分入一条条支渠然后再次分入更多更窄的支渠,最终流入干旱的土地。在这些来自秦岭崇山峻岭的河水灌溉下,已经开始抽穗的麦田里一片茁壮的深绿色……

希望的颜色。

预示着很快就要在未来丰收的颜色。

而在不远处的几片菜园,同样在这宝贵的甘霖灌溉下一片绿色,不过那里不是青菜,而是从南方购买的土豆。

水太凉的视线继续沿着这条渠道向前。

古老的长安城隐约可见。

而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可以看见无数身穿顺军灰色军服的士兵正在忙碌,用铁锹,筐子,一辆辆小独轮车,不断将干燥的泥土挖出运走,他们制造的尘埃在天空飘荡。这样的场景绵延到视线的尽头,如果不是他们与渠水之间还有一道狭窄的阻隔,这渠水将沿着他们脚下刚刚挖出的渠道继续向前。

超过一万顺军和民兵就这样夜以继日地延长渠水的灌溉范围。

在他们中间甚至可以看到一个特殊的身影……

“哼!”

钱谦益冷笑一声。

他带着复杂的表情,看着和士兵们一起挖土的李自成。

尽管他也知道这个逆贼做得很好。

李自成带着数万顺军士兵和长安的民兵,用了一年的时间,在沣河上硬生生修出一道拦河坝,然后用这道拦河坝将沣河水逼入沿岸的多条渠道以灌溉两岸。而同样的水利工程在此时的关中随处可见,除了以原本郑国渠及附属各渠修缮的泾惠渠,渭河两岸几条主要支流上,统统都有类似的拦河截水灌溉系统。

这里就是沣河上的沣惠渠。

这条拦河渠道再加上其他六条和泾惠渠一起,统称为关中八惠。

李自成的关中立国之基。

为了修筑这八条渠道,他甚至不远数千里,宁可少运些粮食也从南方运来了大量水泥,以水泥替代糯米的粘合剂。而这条沣惠渠完全建成后可以灌溉长安近郊三万亩良田,都是最好的水浇地,亩产堪比南方顶级水田的,而泾惠渠完工后甚至可以灌溉渭河北岸六十万亩良田。

“大明立国近三百年,这陕西来过无数名臣,也出过无数名臣,到头来居然不如一个流寇,真是可笑啊!”

钱谦益身旁的龚鼎孳说道。

话说江左三大家剩下的俩就这样在关中聚首,至于另外的一个吴伟业……

呃,死了。

吴伟业在植物人两年后死了。

他终究没有创造医学奇迹,他终于没有从植物人中爬起来,最后在植物人状态下与世长辞,据说他下葬那天已经做女道士的卞玉京还去了,绵绵细雨中为他轻歌一曲,哀婉缠绵使闻者无不凄然。

“孝升是欲辅圣主而致太平了?”

钱谦益不无讽刺地说。

龚鼎孳在李自成手下颇受宠,和他一起的顾横波更是和李自成的王妃交情匪浅,甚至龚鼎孳都已经不是龙兴天子的大臣,而是秦王府属臣,不过也就是做些文案工作,毕竟李自成的亲信还轮不上他。

“不然如何,小弟可是已经被宗族从族谱中剔除了。”

龚鼎孳说道。

“再说这李自成有何不好?此时关中人人有田,户户有屋,粮食按需分配,秦王与民同劳作,男耕女织,夜不闭户,官不贪,民无讼,简直就是大同之世,圣人所求亦无过于此。”

他接着说道。

钱谦益看着他,似乎在想从他脸上看出这话真心还是假意,话说秦淮河上常客的龚大诗人能这样想也未免太诡异了。

李自成此时在关中是公社制。

据说这还是他那本邪书上的词,包括关中八惠其实也是那本书上的设计,公社的社员也是民兵化,但不同于杨庆,他这里的农业生产由公社组织,地还是自己种自己的,但必须出售定额的余粮给粮所,换取其他各种农具之类的东西。没有税,但粮食也不允许民间交易,土地更不允许交易,永业田敢交易是死罪,水利建设之类公共的由公社组织。而粮所的余粮部分公社留作公用,其他上交国家调配,定额供应常备军和其他非农业人口以及救灾,不过这里的非农业人口数量极少,哪怕就是公社官员也必须得参与劳动。

包括李自成和他王妃。

李自成就一个王妃,也没有其他女人,他本人不好这一口。

至于部下将领他不管。

但不论有多少女人,这些女人都必须参与劳动。

这种堪称诡异,甚至在士绅眼中属于异端的制度,保证了在关中这片极度缺粮的土地上,所有人都能够有粮食。就在条件远比这里要好的多尔衮控制区,因为饥荒而都城爆发兵变的时候,关中这片目前大明各方势力中最穷的土地上,却几乎没有一个人饿死。

虽然吃得不是很饱。

但相比起过去饿殍遍野时候已经让老百姓很满意了。

不得不说李自成创造了一个奇迹。

当然,这也有杨庆每年一百万石的功劳,另外还有顺军在西北血洗掠夺的功劳,但无论如何,李自成做到了这片之前饿殍遍野的土地上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更别说他还在带领手下进行大规模水利建设,地瓜的种植区越来越大,土豆也开始在各地推广,关中粮食产量的增加已经是必然结果。公社制的优势就是如此,能够最方便地组织进行水利建设,能够最快地推广新作物和传播新的农业技术。

至于吏治更简单。

他也有自己的锦衣卫在负责对内部的监督,尤其是那些贪污的更是恢复朱八八的那套。

直接剥皮实草。

这个时代不需要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就是把贪官剥皮实草也不会有人认为他残酷,毕竟他手下从士兵到将领,都是贪官污吏迫害半辈子的受害者。哪怕会因为地位改变而导致心态改变,那也不是一两年就能变的,至少这时候,顺军上下在执行李自成命令的时候还是很坚决的。

当然,这套制度下士绅不复存在。

土地不能交易,粮食也同样不能交易,那士绅还怎么存在?

而李自成的官员选拔更不会通过科举考试,他的手下全部军事化,公社官员也是军职,只不过是些年纪大了或者伤残的,所有老百姓以成年男丁为主也全都是军事化,根本就不存在民这个阶层,就是兵或者民兵,甚至连女人都是民兵。一个公社就是一个营,中枢设大元帅府,设立二十四军大将军,大将军分驻各地,一个军的辖区相当于过去的府,一个旅的辖区相当于过去的县,旅以下就是一个个公社,不打仗时候维持编制和部分常备军,打仗时候就跟汉朝太守带兵一样征兵满员出征。

抢的东西归公社。

抢多少都归公社在自己内部分配。

所以内部对出征始终保持着极高的热情,毕竟出征可以抢东西,抢到多少都是自己公社的,而营的内部同样极其团结,如果有人战场上战死那么其他人会养他的家人,这一点和杨庆的皇庄没有区别。

工商业都是国营。

盐根据人口发盐票,凭票在公社购买,其他杂货用卖余粮的收入或者出去抢掠的收入,在同样国营的铺子采购,包括一些算作奢侈品的蔗糖之类。医疗和教育是免费的,医生和老师都属于吃公粮的,也就是按照人口发粮票,凭票购买,粮价不高,但没票别想买。另外对外贸易国营,也就是向西域和青藏高原出售来自江南的货物,赚的钱用来从杨庆那里采购粮食。

这套制度……

“异端,妖邪,纲常沦丧,礼仪不存,几如魔域!”

水太凉恨恨地说道。

“是魔域,也是桃源!和多尔衮治下的饿殍遍野相比,牧斋公以为谁更好?”

龚鼎孳笑着说。

“你真堕入其道?”

钱谦益疑惑地说道。

“不,小弟清醒得很,我在等。”

龚鼎孳神叨叨地说。

“等?”

钱谦益说道。

“对,等!

等李自成的梦幻化作泡影的一天,等人之本性原形毕露的一天!

牧斋公,请记住,有一天我们会不战而胜!不论杨庆还是李自成都没用,人性不会改变,他们都只不过是在做梦,他们的梦终究会成为一个泡影。但目前他们势强而我们势弱,与他们对抗是不明智的,我们需要做的是蛰伏在他们中间等待,时间会做出裁判!”

龚鼎孳说着拍了拍钱谦益地肩膀然后继续说道:“牧斋公,请记住,天下终究是我们的,三十年后我们会继续坐在秦淮河的画舫上,把他们当做一个笑话。”

第二六一章 青石关

对于大明目前的四分五裂,杨庆无动于衷。

统一?

统一不需要成本呀?

南棒都不敢尝试去统一北棒的成本呢!明军北上的确最低也能把多尔衮赶出北京,但是,成本呢?作战的成本,镇压北方士绅的成本,救济北方饥民的成本,这些统统都会毁掉他目前的大好局面。

他的经济依然很脆弱。

或者说他的粮食依然很紧张。

仅仅是因为有可能需要给李自成支付四百万石粮食,就已经让南京米价逼近翻翻,逼着他不得不动用宝贵的战略储备粮,但至今依然维持一两的高位。虽然江浙的粮食亩产量的确很高,但别忘了这里人口也多,他正在进行的人口普查虽然至今还没彻底完成,但根据最新的统计估算,光南直隶,浙江,江西三省加起来的人口其实已经过亿了。实际上这三个核心省不单纯以丁记,而是以男女老幼全部涵盖的人口计,平均一口人耕地不足两亩,这三省从南宋开始就已经把能开发的荒地全开发了,再怎么开荒也就是那么两亿亩。

杨庆此时的全部希望在湖广。

湖广熟天下足,长沙水田可是亩产七石谷的,但现在湖广的战争刚刚结束才两三年,至少十年內还很难符合这句话。

而福建云贵最多自给。

他其实真得也没多少余粮。

粮食亩产的优势完全被庞大的人口数量抵消掉了,无论他如何折腾在庞大的人口数量面前都不值一提,至少在湖广的粮食产量真正发挥威力之前,他是不准备玩什么一统天下的。

玩不起!

这个杭州冬天暴雪太湖封冻湖南都能把鱼冻死的时代他真玩不起!

然而……

北方人民等不了啊!

青石关。

“这日子淡出鸟啦!”

明军第九军第二旅第一营下士陈春抓狂一样对着面前群山吼道。

他旁边饭桌上几个吃饭的同伴无语地看着他,很显然这家伙纯粹吃饱了撑得,然后这些无良的家伙心照不宣地伸出筷子,迅速瓜分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野兔炖野蘑菇。而旁边木桶里是热气腾腾的糙米饭,话说他们的生活水平在这个时代来说那是相当的高,不过日子枯燥乏味也是真的。在他们两边那些残破遍布青苔的石城墙就是古老的齐长城,同时也是这时候明清双方的军事分界线。从这里向西还有如锦阳关等一连串险隘,控制着穿越鲁中山区的一条条山路,在青石关南边就是明军第一营驻地莱芜,而旅部驻泰安州,军部驻东平。

沂蒙山区以西就一个第九军。

而沂蒙山区以东以沂州为核心还有一个第八军。

徐州第十军总后援。

郑州还是只有一个第七军。

而骑兵军原本驻归德,在李自成移交河北二府后,已经移驻沁阳,整个北方防线就这五个军,这也是杨庆的后勤系统目前能够支撑的持续作战的最大限度。

五个军十万人。

除骑兵军外,剩余四个步兵军全部车营化。

不过这一带没什么人口了。

鲁西包括曹州菏泽等地完全被清空成了无人区,这一带只要黄河在铜瓦厢一带决口立刻变汪洋。当初黄河水淹没的开封向东南一线同样也是无人区,淤积的沙子里面根本没法种什么庄稼。泰安莱芜一带虽然没有完全被清空,但留下的也已经不多,毕竟这一带也算不上富饶,除了极少数宁可死在家乡也不南下的,其他全都被移往湖广甚至四川的皇庄。

别说他们这样的前沿哨所,就是后面的莱芜城里,也只有少量从清军控制区逃过来的百姓。

这是普遍现象。

整个明军防线上逃过清军巡逻南逃的饥民堪称络绎不绝。

毕竟老百姓是会用脚选择的。

别说老百姓,就是八旗汉军甚至八旗朝鲜的士兵,都不时有因为饥饿逃过来的,至于其他三军没有,而且逃过来也会被逮捕,实际上会被押往后方做苦力。而这些北方逃难而来的百姓,绝大多数继续向南,也有少量经过锦衣卫的甄别后,留在军队驻地作为民兵干些后勤。

连女人都难得看到几个的日子无疑很无聊。

就在陈春喊完的瞬间,蓦然间前方山林中传来一声枪响。

明军士兵们……

明军士兵们继续吃饭。

借对面清军个胆,他们也不敢主动向这边进攻,尽管莱芜只有明军一个步兵营,但这一个营也是千人,哪怕野战扛清军三五千毫无压力,至于防守就更别说了。

“有人逃过来了!”

陈春突然惊喜地说道。

明军士兵们继续吃饭。

有人逃过来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后面有建奴在追!”

陈春紧接着喊道。

所有士兵以最快速度放下了手中的饭碗,然后齐刷刷转头,就看见半里外的山路上,一个人正骑着马狂奔而来。在他后面数十名清军骑兵紧追着,看打扮是驻博山的八旗神军,这些家伙配有少量火绳枪,尽管在马背上的射击没什么精度,但他们仍然在零星开火,枪口喷射的硝烟,在夏季山林的绿色中分外醒目。

突然间那人胯下战马一头栽倒。

这人的身手也很好,在马倒下的瞬间扑向路边的荒草,在地上滚了几下就爬起来,迅速冲向树林,他明显是山里长大的,密林和崎岖的乱石丝毫不能阻挡他快速向前。后面的清军迅速分开,一部分沿着山路冲向他前方准备堵截,另一部分下马冲进山林追杀,不过清军在山林里和他差距不小,追是追不上他了,倒是骑马向前堵截的威胁最大。

“开火!”

青石关上的明军队长喊道。

城楼上骤然枪响,趴在栏杆上的线膛枪手射出的子弹,准确命中清军最前面的骑兵,后者立刻从马背上坠落。

“走,杀出去!”

就在线膛枪手装弹的同时队长喊道。

所有士兵迅速穿胸甲拿起武器。

他们其实是一个步兵队,也就是一个野战中的四车组合,但作为前沿哨所驻军,是不会携带战车,就是纯粹的步兵,不过他们也同样有自己的步兵小队阵型,也就是改良版的鸳鸯阵。匆忙套上胸甲的队长和另一名士兵各一柄双手斩马刀,背后四名斧枪手防两翼,再后面是腰上挂着上刺刀的火绳枪兵……

刺刀已经开始装备。

也就是套管式,这些不是杨庆的兵工厂制造,而是苏州的民营铁厂制造,用灌钢法而不是坩埚钢。

一个队实际上三个鸳鸯阵,品字型组成小的步兵阵型,专门用于在没有战车情况下野战,尤其是这种山地狭窄地形作战,绝大多数士兵其实都是第一次和清军交战,但包括陈春在内的所有士兵依旧充满亢奋……

“立功的机会到了!”

拿着一柄火绳枪的陈春亢奋地吼道。

那些士兵同样一片吼声。

他们从南方来此一年了,除了打猎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可干。

男儿何不带吴钩啊!

不打仗如何立功升迁出人头地?

三个鸳鸯阵就这样在青石关前迅速组成,然后开始向前推进,就在同时他们头顶的线膛枪手终于完成了装弹,紧接着第二次扣动扳机。此时原本准备截击那人的清军骑兵也直冲过来,此时距离已经不足百米,第二颗子弹击中最前面清军骑兵的战马,因为山路狭窄,悲鸣着倒下的战马一下子横断山路,后面的清军骑兵不得不减速准备跳过。但也就在这时候结阵向前奔跑的明军到达十丈外,三个鸳鸯阵的所有火枪手前出,十六支火绳枪同时开火。

六名骑兵在枪声中倒下。

紧接着所有火枪手缩回斧枪的保护中重新以最快速度装弹。

还没等他们装完子弹,两名绕过来的骑兵最先到达,从左右策马执矛直冲而来,但还没等左边骑兵的长矛刺中队长,他身后四柄斧枪同时向前刺出,那战马惊恐立起,四个枪头几乎同时刺进它前胸。在马背上骑兵坠落的时候,右边进攻的清军骑兵长矛刺中了一名斧枪手,但却被坚固而光滑的弧面胸甲划开,只是刺伤了他胳膊。后者很是悍勇地用没受伤的手一把抓着矛杆,还没等那骑兵回夺,另一名斩马刀手的长刀凌空劈落,那清军直接被腰斩在马背。

后面六名清军骑兵蜂拥而来。

但十二柄斧枪组成一个三角型的防线堵死山路,很显然硬冲是极不明智的,来不及装弹的他们立刻在十丈外停下拿出弓箭射击。不过还没等他们的箭射出,城楼上线膛枪手射出了第三颗子弹,此时也就不过五十米距离,子弹再次准确命中。

“低头,快点!”

队长焦急地喊道。

就在同时清军的箭落下。

五发二中,一支命中明军躯干但被胸甲弹开,一支命中一名斧枪手胳膊造成肌肉贯通。

但这时候火枪手装填完成。

十六支火绳枪再次举起,对面清军骑兵惊恐地掉头,但却在密集的枪声中纷纷坠落,只有一名骑兵逃过这一劫惊恐地掉头逃跑。不过他的战马受了伤不愿意再跑,他也顾不上管战马,以最快速度下马沿山路逃跑,但却被地上的死尸绊倒,他在后面明军的哄笑中爬起来,继续一瘸一拐地跑着。

他跑出一百米后,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后背……

第二六二章 山东义军

枪口后面的线膛枪手,通过表尺和准星,稳稳地瞄准那清军后背,随着目标的跑动而轻微移动着手中这支昂贵的火枪……

狙击手是明军的队一级标配。

至少在北方前线的四个步兵军中是如此。

坩埚钢的诞生,使得杨庆的燧发枪产量稳定增长,但除了优先装备海军陆战队外,并没有给北方前线各军提供,而是集中产能,给北方各军配上队属线膛枪当狙击手。另外营属还有一个专门的狙击队,很显然杨庆的超前思维还是很值得肯定,今天这场小规模战斗中,这支线膛燧发枪几乎成为战场的主宰者。

“神侯保佑!”

狙击手默念着这时候明军士兵对杨庆的尊称,深吸一口气,猛然扣动了扳机。

竖起的龙头瞬间落下。

前端燧石在弹簧的力量下狠狠撞上了同时打开盖子的药池,撞击的火星立刻引燃了细细的火药粉,紧接着燃烧的火焰通过侧面的小孔引燃了枪膛的颗粒状火药,火药急速燃烧的膨胀力量推动一个鹿皮包裹的弹丸猛然射出。因为是硬生生挤入枪膛,这颗子弹在射出同时随着四条膛线而转动并在出膛后继续保持旋转,然后在半秒的时间里飞越一百多米。

那清军猛然向前扑倒。

那狙击手亢奋地发出了欢呼。

而这时候追入山林的七八个清军仓皇逃离,那个躲进山林的人紧接着跑出来,一脸震撼地看着山路上的清军死尸,还有在里面给几个伤兵放血的明军士兵……

“王师,王师快救俺们啊!”

他突然跪倒趴在地上磕着头高喊道。

两小时后。

“谢迁?”

泰安州明军第二旅旅部內,旅长窦名望疑惑地说:他不是高苑造建奴反,在鲁北一带游击的那个吗?

“是的,就是他!”

参谋长说道:“根据派来求救的信使所说,他们和淄川的一个八旗汉军参领合谋原准备里应外合夺淄川,然后以淄川向咱们献城。但那个参领做事不细,被淄川孙家,就是在南京被剐了的那个孙之獬家知道,并向建奴的青州将军巴都礼告密。结果被巴都礼设计,故意让这些人到淄川城外然后合围,谢迁的一万多义军和反正的一千多八旗汉军被迫躲进白云山并被困山中,只能派人冒险前来向咱们求救。”

“他们能撑多久?”

窦名望说道。

“最多两三日,他们没粮食,原准备里应外合打下淄川,最重要就是补充粮食的。”

训导兼参谋长说道。

“赶紧向军部报告,命令第一营立刻向章丘进攻,我带骑兵营,炮营和第二营增援,老王你带第三,四营留守。”

窦名望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个得等都统司的命令吧?”

王指挥同知说道。

明军没有过主动进攻,事实上双方维持停战已经很久,清军不敢南下招惹明军,明军也没兴趣向清军控制区进攻,这种主动出击的命令很显然不是一个前线旅长能做出的。第二旅一旦出击,济南清军必然以南下进攻泰安作为回应,然而东平的军部就得调兵增援,那么东平对面清军就有可能南下进攻,最终形成连锁反应,甚至有可能变成双方的再次大战。

“来不及了,送信到东平,东平再发到徐州,都统司做出决定,再传来就最少两天了,第一营出击路上还得一天呢!这段时间足够建奴解决谢迁那些义军了,若咱们连不过百里外的义军都不能救,那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喊光复河朔?”

窦名望说道。

王指挥同知没有再说话,前线主官有决断权,再说他们其实也都渴望开战,不开战如何建功立业?

就在派人向东平报告的同时,窦名望率领的明军立刻出动,一个步兵营加一个由六斤炮和二十斤臼炮组成的炮兵营,再加上一个准确说是骠骑兵的骑兵营,再加临时征召的民兵运输队,总计三千多人直奔莱芜。与此同时得到命令的第一营出莱芜,但不是出青石关,而是向北出同样在明军控制下的锦阳关。

双方在山区都没有真正驻军。

清军在莱芜以北分别以章丘和博山为防御要塞,但却隶属于两个指挥系统,前者隶属济南将军,后者隶属青州将军。

窦名望赌两家没合作。

毕竟一股他们眼中的土贼,还不需要两个将军合力。

很快他带着部下强行军一天百里到达莱芜时候,第一营就突袭并击溃了清军在山区的警戒部队。

双方已经很久不打仗了,清军根本没想过明军主动进攻,不过五百前哨警戒的八旗朝鲜,在明军一个营的突袭下立刻溃败,甚至居然还有一百多倒戈的。话说清军像八旗朝鲜这样已经算是后娘养的了,八旗满洲和蒙古这个不用说,八旗汉军至少还有各地的士绅在撑腰,八旗神军也有长老们,八旗朝鲜后面有个屁。他们纯粹一群炮灰,原本多尔衮就是把他们当炮灰的,他们待遇几乎就是八旗各军里面最差的,比当年明军卫所兵强点有限。

话说这时候拎桶白米饭管够估计他们就能不战而降。

紧接着第一营继续北上。

他们在出山区后立刻就被从章丘出击的清军主力堵上……

“结阵!”

第一营营长林清吼道。

平原上一个巨大的车城迅速组建起来,一辆辆外面钉三毫米厚锻铁板的偏厢车首尾相连,在四个面各竖起一道恍如钢铁的墙壁。然后四个角的一辆辆炮车上,增加到八门的营属三斤炮伸出炮口,而一辆辆偏厢车的铁板中,一排弗朗机的炮口同样向外伸出……

这些弗朗机是改进版,密封性能有所改善,主要是在膛口四周加上了刻槽,弹药筒外围加一圈护圈,都打磨得非常光滑,可以在间隙很小情况下正好卡入刻槽,然后形成第二层密封,使得燃气泄露减少。这样弗朗机孱弱的威力增加,至少在使用独头弹的情况下一百丈內轻松摧毁盾车,这也是这种本身属于落后的武器能够改进到的极限了。

而抬枪和火绳枪依旧。

但火绳枪都是最新式,也就是苏尔式。

面对明军车城,清军应对很简单。

他们停止进攻,然后等待从章丘运来的重炮,没有重炮坚决不打,轻型火炮轰不过明军的三斤炮,步兵进攻纯属找死,骑兵进攻更是自杀,哪怕盾车也没用。

人家的盾车更结实。

“四阵前进!”

原本想着大战一场的林清郁闷地下达命令。

车城迅速分解,每一个面单独组成一个小的车城,然后在算不上空旷的地形上,变成一个菱阵向前,但因为地形限制,这个菱阵不够紧密,很显然对于进攻者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正红旗满洲梅勒和讬在犹豫。

“主子,明寇肯定有援军,不可能一个营就敢北犯,红衣大炮从章丘拖过来得一天,若明寇是旅一级的北犯可就带着开花弹了,咱们的红夷大炮是轰不过开花弹的。要么咱们撤回章丘固守待援,要么咱们以五倍兵力围歼这支明寇,那可是奇功一件,至今还未曾有过全歼明寇一个整营的呢!”

旁边亲信包衣说道。

“进攻,五千对一千还撤退岂不是笑话!”

和讬立刻说道。

“满洲以骑兵佯攻左右后,分割出前面的车营,汉军架炮轰击,朝鲜和神军以盾车强攻!”

他迅速做出部属。

紧接着八旗满洲的精锐骑兵开始向前,而原本前进中的明军四个车城同时停下,此时每个车城之间距离都得近两三百米。毕竟野战中需要面对沟壑树林之类障碍,这里也不是北方草原那种一览无余的地形。这样的间隔足够清军骑兵活动,汹涌而至的骑兵立刻分隔四个车营展开佯攻,而正面清军盾车重步兵同样结阵向前,同时向前的还有八旗汉军的炮兵。

没有哪支清军会随时带着红衣大炮机动的,那东西重量得以吨计,野战就是几百斤小炮。

超过千斤就是极重型的。

但还没等这些火炮进入射程,明军的两门三斤炮首先开火,哪怕相距近一里,这些加工过炮膛的青铜炮依然精度相当高,仅仅两轮炮击就击中清军最大的一门千斤炮,炮架被击碎的炮身砸落泥土。

清军继续向前。

这样的距离他们是没法开炮的。

哪怕红夷大炮也就打这么远,话说杨庆一直有一个疑问,圆嘟嘟是不是在报告红夷大炮射程时候加了一个零,明明精确瞄准射程六百,极限射程两千左右,到他就变一炮糜烂十几里了。

清军就这样在不断落下的炮弹中艰难向前。

很快距离四百米。

清军开始停下架设他们的火炮。

这是一个安全距离,再向前就得面对那一排弗朗机的炮口了,清军的盾车兵也开始调整阵型,接下来他们是肯定要面对弗朗机的炮口。然而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前方的五十丈外的草丛里,三十名狙击手正在以跪姿瞄准,至于他们的目标……

清军大炮旁边的火药桶。

第二六三章 这才是汉家雄风

伴随三十支线膛枪的齐射,四团烈焰在清军炮兵中炸开。

火药又不是梯嗯锑。

这东西基本上是一打就炸。

而三十支线膛枪一百五十米分组精确瞄准四个木桶,那基本上也没有不中的,伴随着四团烈焰的炸开,爆炸的狂暴威力瞬间撕碎了最后的四门大炮,也撕碎宝贵的优秀炮手,甚至推着硝烟和尘埃横扫四周的一切……

“快跑!”

狙击队长看着这壮观的焰火,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

然后他拎着枪转身全速狂奔。

其他狙击手同样狂奔而逃,在他们两边愤怒的清军骑兵已经开始杀了过来,不过这些狙击手和车营之间只有两百来米,经常跑两百米的他们只用了半分钟多点,就一个个冲进了战车之间的空隙。那些追击的清军骑兵还没来得及掉头远离,就在密集的霰弹打击下纷纷坠落。

和讬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然后下达了步兵进攻的命令。

重步兵炮灰们犹豫着。

但他们身后督战的八旗满洲开始催促,拥有着数量上绝对优势的他们最后还是开始向前,最前面的躬着腰推动一辆辆盾车,后面的拿着各种武器同样躬着腰跟随。不过这些肯定没有八旗满洲精锐的五步yan射,他们其实也是以火绳枪为主,和过去明军一样的老式鸟铳,质量略微好些但也很有限,毕竟咱大清工部还是咱大明工部那些文官,过去能干的事情现在一样。

总之三千多炮灰步兵就这样开始了进攻。

他们的对手不足他们十分之一。

明军一个步兵连。

这个是忠勇侯定义的,实际上就是六个队,明军一直是四四制,只有在这一级特殊,每个面六辆车,整个连两百六十人,而这个方阵因为还有营部,所以总人数三百。

和讬有足够自信。

他以骑兵分隔另外三个方阵,然后以超过十倍兵力集中攻击一个。

超过十倍兵力啊!

他自信就是堆也堆死了!

看着汹涌上前的盾车步兵,他的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至于这时候已经开始在盾车中落下的炮弹,那个被他无视了。无论怎样,他的步兵都会冲到明军的车城,然后剩下的就是以数量优势堆,反正死的都是八旗朝鲜和神军,他不会心疼这些人的。

然而……

“主子,不好,中计了!”

充当狗头军师的包衣突然惊叫道。

和讬一愣,顺着他的手指向望去紧接着冷汗冒出来了。

“这群蠢货!”

他立刻发出了悲愤的怒吼。

战场上最倒霉的不是炮灰,而是他最宝贵的八旗满洲骑兵,按照他的命令穿插分割的骑兵顺利地完成了这个任务,然后也让自己陷入了四个方向的集火当中。明军是一个菱阵,四个方阵四个点,分割他们的清军骑兵正好冲进了菱阵的中心,还没等这些家伙明白自己的处境,前后左右所有方阵的弗朗机就喷出火焰。此时的他们无论距离哪一个方阵都不超过两百米,换上大号霰弹的弗朗机在互相不会误伤,但肯定能打到他们的距离疯狂喷射火焰。

明军一辆战车有两门弗朗机。

哪怕只有一个面对他们,那也是四个面四十八门,更何况清军骑兵是拉长队形,近千骑兵从多个方向切入明军方阵之间。他们最大限度为明军提供了尽可能多的目标,超过一百门弗朗机的狂轰让清军骑兵们瞬间一片哀鸿。

密集的炮声中,超过千枚一轮的大号铅弹,在仅仅一分钟时间里,向着他们倾泻了五轮。

这还不算其他武器的。

尤其是那些线膛枪的精确狙杀。

可以说转眼间超过三分之一的清军骑兵就倒在战场,剩余的在一片混乱中惊恐地乱冲着,但那些弗朗机依然在开火,尽管因为过热不可能继续维持高射速,但仍旧可以短时间维持一分钟两轮。

混乱中的清军骑兵继续倒下。

和讬欲哭无泪。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精锐的骑兵就这样,转眼间还剩下了最多不超过六百骑。

“都是你这个狗奴才坏了爷的大事!”

无处发泄的他,回头给了那包衣一记耳光。

“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爷,咱们还有步兵,咱们还能赢!”

那包衣跪在地上磕头说道。

的确,他们还有步兵,就在明军集火清军骑兵时候,清军步兵在损失数百人后,终于进入攻击距离,在残余的盾车掩护下,一支支鸟铳甚至小型车载弗朗机和抬枪迅速开火。前者的子弹没有任何用处,粗制滥造的鸟铳没有公差可言,为保证子弹能够装入,不得不尽量减小,最终导致枪膛漏气严重,本身威力就不大的子弹撞上三毫米渗碳锻铁后,几乎就无法击穿这层装甲……

杨庆的防护厚度都是欧洲人用生命检验出来的。

一毫米防流矢。

一点五毫米正经防箭。

超过两毫米就可以扛住长弓近距离直射,甚至能够扛住火绳枪流弹。

三毫米完全免疫长弓,弩箭,甚至火绳枪子弹正常距离的射击。

五毫米一切免疫,就是一些小型炮弹的流弹撞上也能扛住,而且这是指欧洲板甲的锻铁,杨庆的又要高出一个档次。

清军的火绳枪根本无法击穿这层渗碳锻铁,他们的抬枪和弗朗机炮弹就算能够击穿这层防护,然后再击穿后面的厚木板,剩下的那点动能也没什么卵用了,明军身上的胸甲就能扛住这些东西,最多击中四肢无防护部分造成一些损伤。

但明军的武器不一样。

别说改进版弗朗机和那些抬枪的小型炮弹,就是线膛枪子弹都能击穿盾车然后轻松收割后面的士兵。

尽管清军盾车也有铁板……

劣质的铁皮。

双方武器的确没有本质差异。

都是盾车,弗朗机,抬枪,火绳枪配部分冷兵器。

但因为发射药,材料,加工精度等等全方面的质量差距,让这种隔着两道盾墙的对射以极不公平的方式进行着,清军给明军造成的伤亡可以说轻微,但明军给清军造成的伤亡却堪称惨重。很快指挥的清军将领就无法承受下去,随着命令下达,还算悍勇的八旗神军首先脱离盾车向前,以冷兵器冲击明军的车城。

但可惜这种悍勇是愚蠢的……

“刀枪剑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靠着一辆偏厢车的林清,一边感慨一边用通条捣实手中的短管燧发枪弹药,然后抽出通条扳开龙头转身对着外面扣动扳机,一名冲到不足五丈外的八旗神军勇士伴着枪声倒下。

而在林清两旁所有士兵都在不断重复着装填开火的程序。

一枚清军小型弗朗机发射的炮弹突然撞开护壁带着碎木飞出,然后正撞在一名士兵胸前,在胸甲凹陷的瞬间,这名士兵被撞击的力量推落。但紧接着他又爬起来,骇然地看了看胸前的弹痕,抓起掉落的火绳枪迅速装上刺刀,上前一步猛然刺出。

一名挡开斧枪准备进入车城内部的八旗神军士兵,立刻被这支三棱锥的刺刀刺穿了胸膛。

那士兵随即拔刀。

这名清军的死尸填进偏厢车之间狭窄的空隙,而后面更多神军士兵还在涌来。但也就在这时候,伴随着凶猛的呼啸,一枚炮弹在车城前不足五丈处横向掠过,八名神军士兵在三斤实心弹的打击中血肉飞溅。

“营长,二连靠过来了!”

一名军官同样用燧发短枪开火击倒一名敌军,然后对着重新装弹的林清喊道。

“继续!”

林清一边开火一边说道。

就在他们这座车城左侧略后,二连的车城相距已不足百米,连同火绳枪在内,所有火力密集的倾泻在清军中,打得出击的清军成片倒下。而在右侧后方,还有一个车城正在向着这边不断移动,一个个车轮碾过地上清军骑兵的死尸,残余的清军骑兵正在他们挤压中向外拼命逃离。

最后面的车城同样缓慢接近。

被四座车城挤在中间没来得及逃出的最后几十名清军骑兵,在火绳枪子弹攒射中倒下。

“这才是汉家雄风!”

在战场北边的山坡上,一个中年文士站在驴车旁,看着眼前鏖战中的战场感慨道。

“终于到这一天了!”

他身旁另一个文士神情复杂地说。

“这旗军是不行了,五千之众围攻一千孤军,居然打成这幅烂样,简直一群废物,照此情形若南军大举北上,山东易主已成定局,我等需早做打算了!

这个文士接着说道。

“打算?既然南北都一样,我等何须臣于建奴?家师忠节公当年可是死守定兴遇害建奴之手!”

第一个文士冷笑道。

说完他直接上了驴车。

“走,回青州!”

他对车夫说道。

另一名文士拱手作别,就在驴车离开后,他依然望着战场,这时候远处的山林间,身穿红色军服的骑兵狂奔而出,带着马蹄践踏出的尘埃,径直撞向清军,已经打得绝望的清军一片混乱。

“走,咱们也该早做准备了!士绅一体当差纳粮?既然南北都一样了谁他玛还伺候你多尔衮?”

他冷笑道。

说完他转身上马

第二六四章 王师北定中原日

章丘城。

“快,开门!”

和讬驻马城门外,一脸阴沉地朝城墙上喊着。

他败了。

他的五千人围攻一千人,不但没打开对方的防御圈,反而使自己损失惨重,而且因为主力骑兵愚蠢地进入对方火力折损大半,紧接着被人家增援的骑兵冲成了全线溃败。

好在他跑得快。

但他残余的三千多人马都在后面放羊呢!

不过他还没输,他还有眼前这这座重新修缮的坚固城池,章丘西倚白云湖,东靠绣江,四面皆是宽阔的护城河,只要坚守住不用半天,正在围剿谢迁的巴都礼就会赶来。然后同样不用一天,济南的援军也会赶到,那时候正好合围这支明军,彻底洗刷这场惨败的耻辱……

“狗东西,怎么还没人?”

和讬这才发现至今城墙上也没见有人站出来回答他。

他和那包衣面面相觑。

他们并没注意到,在城墙上箭垛的射口中,有几个炮口正在缓慢地调整着。

“主子,小心有变!”

那包衣警惕地说。

“有变?能有何变?那些狗东西还能造反是怎么着?”

和讬不屑地说。

他这话刚说完,对面城墙上骤然喷出四道火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上百颗霰弹如狂风暴雨般砸过来,那包衣尖叫一声,瞬间被一枚霰弹正砸脑袋上,虽然不至于砸成烂西瓜,但也一下子血肉飞溅,半张脸都没了。和讬倒是运气不错,只有战马的脑袋和他的右腿被击中,铅弹凶猛地打进了他膝盖,然后带着碎肉和碎骨又飞了出来。

他惨叫一声从马背坠落。

后面几个一同逃回来的包衣同样被打得一片哀鸿。

“呃,这是内讧吗?”

远处带着骑兵追杀而来的窦名望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他前面百余八旗满洲的骑兵,同样看着这一幕,然后以最快速度转向西,而被他的骑兵贯穿的清军步兵溃兵也同样放弃向章丘逃亡,向东西两个方向四散奔逃。

在这些清军步兵后面,更多明军骑兵汹涌而来。

话说北方前线的旅属骑兵营那可都是大编制的,实际上一个骑兵营拥有八百骑兵,而且军属甚至还有单独的骑兵旅。至于南方的就惨多了,一般旅属也就是两百,军属骑兵旅也就一千,毕竟这时候杨庆手中还是很缺少战马的。

“指挥使,追敌吗?”

他身旁的骑兵营长问道。

“不用,跑就跑了吧,进章丘,咱们的目的是救援谢迁!”

窦名望说道。

紧接着他催马加速向前。

此时章丘城头的大炮依然在不断喷射火焰,甚至就连留守的民团士兵都拿着鸟铳冒出来,里面甚至还夹杂着大量八旗朝鲜士兵的身影。在他们的炮火中,原本不多几个想过去救回和讬的清军也放弃了这个念头,看了看后面正在逼近的明军骑兵,一个个带着惊恐转头向济南方向逃亡。

可怜和讬拖着一条断腿,在地上爬呀爬,就那么一边爬着一边看着窦名望地逼近。

很快他就停下了。

因为他身后的炮火停止,伴着开门的声音,章丘城门缓缓打开。

“姓焦的,你这狗东西,大清待你不薄,你竟敢忘恩负义!”

回过头的和讬怒斥道。

不久前还在观战的那个文士此刻也穿了一身棉甲,手中提着宝剑,在那些民团士兵护卫中走到他跟前,向南边一抱拳,大义凛然地说道:“家父神宗皇帝朝进士,熹宗皇帝朝副都御史,焦家世受大明皇恩,岂能与尔等建奴为伍?此前忍辱负重正待今日!”

说完他直接从和讬头顶跨过。

就在同时窦名望率领的明军骑兵到达。

“章丘生员焦毓瑞见过将军,王师北定中原,章丘百姓以建奴正红旗满洲梅勒章京和讬献上,今日复睹王师风采,先考在天之灵终可安息。”

那文士行礼说道。

“先考是?”

窦名望还礼说道。

“先考讳馨,崇祯年间赠工部尚书。”

焦毓瑞说道。

“名臣之后,忠良之家啊!”

窦名望感慨地说道。

“狗屁的忠良之后,要不是摄政王下旨士绅一体当差纳粮,这狗东西又岂会迎,啊!”

地上的和讬惨叫一声,用悲愤地目光看着一名乡绅,后者的脚正踩在他膝盖的伤口……

当然,这些小事不值一提。

窦名望同样跨过他头顶,在章丘士绅热情欢迎下,率领王师进城,城内的街道上还能看到血迹,甚至还有少量八旗神军的死尸没来得及清理干净。和讬在这里留下八旗朝鲜和神军各一个牛录,另外还有当地士绅,主要是焦,李,胡几个主要官宦家族组织起的团练。这座小城在明末三朝出了不少高官,天启朝副都御史巡抚宁夏焦馨,吏部侍郎胡东渐,而且他俩都是同乡李国相的学生。焦毓瑞考察完战场,评估出胜利者后,紧接着就返回,然后剩下就一句话而已,八旗朝鲜军被他们拿银子收买,连同民团围殴神军,迅速清理干净城内然后在城墙上以大炮迎接和讬了。

或者说欢迎王师北定中原了。

这局势很简单,如果多尔衮不玩士绅一体当差纳粮,那么这些士绅会帮清军抵抗的,可你收税那就完全没必要了。我们顶着汉奸恶名,忍着恶心臣服大清,不就是因为南边的大明收士绅的税吗?

否则我们很喜欢被骂汉奸吗?

现在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们不义了。

你不收税就是圣主明君,你收税那就是建奴,这事情就这么简单,圣主明君咱们就齐心协力,在北方共同建立士绅乐园。你收税那就赶紧拉倒吧!跟着杨庆至少后者实力还更强而且经济搞得更好,我们交税的损失还能弥补一些,跟着咱大清连弥补都没法弥补。

话说这个账很好算。

很快明军后续源源不断到达并进入章丘,正在围剿谢迁的清军全线后撤,巴都礼没敢反攻章丘,那会让他陷入明军和谢迁的义军夹击,他率领的清军退守淄川。而反攻章丘的任务交给了济南将军,实际上也是山东清军最高统帅,多尔衮的亲信正红旗满洲固山顺承郡王勒克德浑,这个是代善的孙子,而代善因为年纪太大已经在北京养老了。

勒克德浑的反应也很快。

第二天从济南出动的清军骑兵就抵达章丘,但这时候第二旅后续各军已经全部进入章丘,清军仓促发起的进攻很快被打退,清军不得不暂停进攻等待红夷大炮。与此同时另一路清军自济南南下佯攻泰安,以此逼迫窦名望回防,但却在泰安城下碰了个头破血流,紧接着又遭到第九军骑兵旅的横击,不得不惨败回济南。随即第九军步骑各一个旅上,以进攻长清来作为报复,另外一个步兵旅则北上增援窦名望。

就在同时邹平士绅迎谢迁部进入邹平,补充了粮食的谢迁部义军和邹平民团随即进攻淄川。

巴都礼继续固守淄川。

山东战火熊熊燃烧。

而这时候杨庆也得到了徐州行营都统曹友义发来的报告。

“可怜的多尔衮!”

忠勇侯幸灾乐祸地做出评价。

不得不说多尔衮的日子过得也很憋屈啊,不收士绅的税,他就养不活自己的军队,收士绅的税,人家就立刻欢迎王师北定中原。反正只要收税他也就没吸引力了,那些士绅说到底都明白现在谁强谁弱,为了保住自己的特权,他们的确可以和多尔衮齐心协力,可当多尔衮不给他们特权的时候他们也就弃之如敝履了。

反正投大明也一样要交税。

但大明的前途明显要比多尔衮光明得多。

他们至少不用面对谢迁这样因为饥荒而起兵的农民军了,杨庆不会让山东米价高达五两的,他肯定会向山东运输粮食以救济饥民,然后山东立刻恢复稳定,那些士绅也不用担心哪天被饥民灭门了。和这些相比,交税交得还算物有所值,但跟着多尔衮就算交税也一样没法过安稳日子,还得担心哪天明军打过来对他们清算。

他们都是聪明人。

这利益上计算得清楚着呢!

“侯爷,根据山东各军奏报,类似的情况还不少呢!栖霞的于氏兄弟已经派人去登州联络,只要咱们的大军过去,他们立刻倒戈。”

史德威说道。

“于氏兄弟?就是戚武毅的那两个重外孙?”

杨庆说道。

栖霞于氏兄弟就是于七于六,他们祖母是戚继光的女儿,原本历史上栖霞反清的,不过他们反清是在很久以后了,这时候作为栖霞有数的大地主和金矿主,他们同样因为大明对士绅的收税而组织民团跟大清混。不过因为戚继光的关系,他们实际上是登州和清军控制区之间主要走私商,话说戚继光可是崇祯临死前封的世袭伯爵,而且一个后代已经继承爵位。

“这是瓜熟蒂落了,再不取就对不起山东父老了。”

杨庆感慨道。

“给徐州和登州下令,拿下山东,一举推进到济水,另外告诉杨勇,锦衣卫该收网了,海州到胶州的走私线已经不需要保留了。”

他紧接着说道。

第二六五章 圣主明君又回来啦!

栖霞。

“杀,杀建奴!”

城墙上的火光中,一个壮汉拎着斩马刀吼道。

他身后多数由淘金工人组成的民团士兵,拿着包括鸟铳在内各种武器杀向同样在城墙的清军。

“于七,你敢造反?”

守卫这座清军最前沿据点的正黄旗满洲甲喇鄂能怒喝道。

“造反?”

于七挥手一刀。

鄂能手中刀急忙招架,但两件武器的重量差距,让他手中宿铁腰刀立刻脱手,旁边清军长矛刺出,于七挥刀挡开矛杆,抬脚踹在鄂能胸前。后者猛退几步,一下子撞在女墙上,紧接着于七的斩马刀落下,碎屑飞溅中鄂能向旁边一闪,但下一刻于七的膝盖就撞在他胸前……

这家伙是武林高手。

当然,这个时代的武林高手也就那么回事,少林寺都能被俞大猷给挑了呢!但身材魁梧壮硕的他,一膝盖仍旧差点让鄂能心跳骤停。

就在鄂能眼前一黑的瞬间,于七的刀柄捣在他脸上。

“老子这是反正!”

于七说道。

他一边说话手中刀柄还不断向着鄂能的脸上招呼,转眼间后者的脸上就血肉模糊了,背后一名清军拿着长矛刚想刺他后背,城外骤然飞来一颗子弹,正中这清军的脑袋,血肉飞溅中这清军倒下。于七抬头看了看护城河对面,一名明军士兵正在收回手中的火绳枪然后装刺刀。

“送你了!”

于七说道。

说完他把脸都烂了的鄂能随手掀出了女墙,然后拎着他的斩马刀转头杀向下一个目标。

不远处的城门已经打开。

汹涌而来的明军趟过因为干旱而不及膝深的护城河,从洞开的城门汹涌而入,轻松占领栖霞城,打开自登州向南进攻胶州的通道。

不过他们不是主攻胶州的。

登莱的明军是李自成旧部,原本总计两万水师,后来加入郑成功的援朝军,在整编时候除了编出一个北洋水师之外,又编出了海军陆战队第二军。但只是人整编起来,武器装备及战术体系没有改变,除了第一旅是精锐步兵外,其他还是旧的西班牙方阵式,他们只是登莱的守备军。

战斗力差一些。

而真正的主攻是南边第八军。

就在海军陆战队出蓬莱攻克栖霞的同一天,第八军兵分两路,一路出穆陵关杀向青州,一路直扑诸城,总预备队的徐州第十军一个旅在海州装船,由北洋水师海运大嵩卫,然后向胶州进攻,最终形成三路合围胶州的布局。而向青州进攻的明军与谢迁的义军堵巴都礼,窦名望和增援的一个旅内外呼应守章丘,继续横断清军济南和青州两个集团。第九军步骑各一个旅继续牵制济南清军,海军陆战队还有一部自莱州向潍县,这样明军算是七路出击,七路加起来三个军加一个旅总兵力超过七万。

这是明军自上次北伐之战以来最大规模的进攻了。

而他们的对手是六万清军。

巴都礼部三万,以胶州,青州和莱阳三个点为核心,分别应对登莱和沂州两个方向的明军,但因为之前围剿谢迁,巴都礼率领青州的五千清军去了淄川,再加上原本驻博山的三千清军,事实上就剩下两万两千清军来面对明军两个军加一个旅的进攻。

这个野战是不可能了。

龟缩吧!

勒克德浑在济南也有三万,但因为和讬的轻敌,在章丘惨败身死……

好吧,他居然用五千清军打一千明军这的确轻敌了。

最终五千折损过半。

而勒克德浑脑残一样进攻泰安……

他居然用一万清军,去进攻两千明军守卫的城池,这的确也可以说脑残了,总之,他在泰安城下也损失了两千多人,最终他还有两万五千,但一万五千在章丘,和明军两个旅事实上处于对峙状态。明军要的只是在章丘卡断东西两个战场,窦名望不需要和清军决战,他在章丘守着就行,这时候章丘其实是明水,正好隔开巴都礼和勒克德浑。勒克德浑的一万五千人马敢走,那他立刻带着一堆大炮去增援谢迁轰淄川,反正勒克德浑没有多余的军队去攻邹平,同样巴都礼敢出淄川,他就和谢迁合兵追着去打野战。

他两个旅怕个鸟啊!

八千清军而已,没有谢迁的那据说已经膨胀到两万的杂牌他都敢跟巴都礼决战。

这时候喜迎王师的越来越多。

邹平,新城,长山甚至北边的乐安,高苑,博兴等地士绅都开始或干掉当地官员,或者在当地官员带领下干掉少量驻防清军,然后重新打出大明旗号。说到底山东士绅们的心思很一致,你多尔衮不仁那就别怪我们不义,这时候主动反正还能捞个宽大处理。说到底山东士绅当初不是从大明投降清军的,他们卖的是李自成而不是大明,是崇祯先放弃他们,他们不得不跟了李自成,然后从李自成的手下投降清军的。

他们和杨庆没什么仇。

再说你们清军要是能打也行。

五千打一千都能败的没资格要别人有什么忠心,这个世界终究还是要看实力的。

就这样咱大清在山东的统治开始崩塌了,同样被南北两个方向明军分割成一段段的清军,也同样陷入了绝绝境……

北京武英殿。

多尔衮扫视他面前的大臣们。

他至今没把福临接来。

毕竟这也不是原本历史上,他在河北待的并不安稳,若贸然全部入关万一有个意外被连锅端就完了,明军水师可是掌握制海权,从登莱海运一个军登陆盖州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这边全过来了,然后辽东留下一帮老弱病残,明军再一登陆,那真得就连退路都没有了。

所以目前咱大清仿辽国,仍旧以沈阳为都城,但改名北京,而以北京为南京,实际上还有东京,那个是平壤,西京当然是大同了。

不过另外两京属于摆设。

东京平壤就几个文官,再就是纯属流放的豪格,多尔衮给了豪格一个东京总督,纯属光杆司令象征性带着千把卫队驻守平壤,这样就可以说咱大清没抛弃朝鲜臣民,至于朝鲜臣民包括豪格死活,这个就不关多尔衮什么事了。西京是蒙古人的,大玉儿的哥哥满珠习礼,以亲王爵位担任西京总督,主要职责协调蒙古各部,后者得到多尔衮邀请后,已经把宣大一带完全变成了牧场,他们的游牧区从宣大一直绵延到亦不剌山,包括陕北很大一部分都是。

李自成的控制区只到延安。

他对陕北这片伤心的土地实在没有夺回的兴趣,反正那里也没什么人人了,这片大明饥荒最恐怖的区域完全变成了南下的蒙古各部牧场。

后者对此非常满意。

这片土地哪怕再不好,其实也比他们在蒙古高原上强得多。

正是因为这一点,蒙古各部对多尔衮的征兵都还算爽快,毕竟他们能在这一带游牧的前提,就是多尔衮在南边挡着,否则明军是不可能允许他们南下的。这时候超过三万蒙古骑兵在跟随清军驻防,不过只有一万在河北,另外两万在朔州一带,他们主要警戒的是李自成。顺军和他们的分界线是雁门关,有这些蒙古骑兵在雁门关外,多尔衮就不用担心李自成直插正定和保定了,至于再向南是姜瓖泽潞作为屏障。

多尔衮可以专心对付明军。

而他以摄政王身份驻南京总揽关內军政,另一个摄政王济尔哈朗留北京辅佐福临管关外,他们在关外也不是很安全,至少索伦人就不是怎么很老实,不过俄国人还没到,这时候的俄国刚刚建立起雅库茨克,尼布楚也是十年后才建立。但八旗各部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口移居河北,北京重大决定同样必须先送到他这儿批准,毕竟福临那里的粮食完全依赖这里的供应,多尔衮不送粮食,沈阳城里冬天是要饿死人的。

这就是咱大清目前的情况。

准确说是一个放大的辽国,只不过他们的对手不是北宋,哪怕李自成也是强于西夏的,所以三强中反而最弱,实际上哪怕和这时候桂王的军队来一场决战,也很难说稳赢,后者可是已经在莫里斯方阵化,据说就连燧发枪都开始试验,甚至从欧洲招募的大量雇佣军。

桂王也已经不是以前的弱鸡。

杨庆现在都对这个原本纯属懒得管的势力开始重视起来。

“诸卿,暴明无故北犯,山东告急,诸卿有何策以解之?”

多尔衮缓缓说道。

“摄政王英明神武,臣等惟摄政王之命是从。”

大学士李建泰小心翼翼地说。

话说冯铨被抄家之后,朝中大学士也就是他和洪承畴了,原本历史上还应该有刚林和范文程,但这俩早早就去了孝陵前的刑场,新补的大学士是淄川人李化煕,陈名夏,顺天人刘余祐,总共五个大学士。李建泰也是三朝元老,崇祯的大学士,崇祯儿子的大学士,而现在又是咱大清的大学士,做大学士能做到这种地步堪称再世冯道了。不过李建泰和陈名夏背后没人,前者山西人后者南方人,后面没有地方集团支持,倒是算得上多尔衮亲信,洪承畴不用说了,李化熙和刘余祐是地方势力代表,他俩那是很有发言权的。

“李卿,本王需要的是魏征,需要的是直言进谏之臣,哪怕本王有错也要指出,本王也非圣贤,起于辽东偏远之地,所学有限,又岂能不犯错,若一切皆依本王那要卿等何用?”

多尔衮和颜悦色地说。

这些大臣们都是人精,一句话就秒懂了。

“摄政王,以臣愚见,此时最重要的莫过于稳定民心,明寇北犯不过趁山东民变,若无山东民变,明寇则无机可乘。而民变之起皆以新政害民故也,当昭告天下废除新政,则百姓可安社稷可安,那时上下一心,君民协力则明寇可退!”

刘余祐说道。

“若废新政则钱粮何来?”

洪承畴说道。

现在其实就是摊牌了,多尔衮当然清楚山东局势瞬间糜烂的根源。

但他也难啊!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想玩士绅一体当差纳粮,他当然知道这是咱大清最有吸引力之处,现在他算是认个错,新政我可以停下,但你们也得拿出办法解决财政,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想要继续下去,那你们也不能光顾着自己,你们不掏钱掏粮食当兵的吃不饱饭就挡不住明军,那时候我们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你们可就得等杨庆来拉清单了。

我的确不想走,你们也的确不想交税,可你们不交税我真顶不住,我顶不住你们就得给杨庆交税。

咱们得解决这个问题。

咱们今天就把话讲开了,要是解决不了,那我可真就不管了,我是辽东来的,大不了我再回辽东去。

“加税?”

刘余祐犹豫地说。

“还能再加?”

洪承畴没好气地说。

刘余祐立刻闭嘴了,的确是不能再加了,再加就走崇祯老路了,这就已经算天下大乱了,他当然知道山东最先动手的是谢迁这些造反的饥民。

但除此之外他们也没别的办法。

他们又不是杨庆,自带一身的外挂,这河北也不是江南,若是有别的办法崇祯还不至于跑路呢!

多尔衮看着他们。

话说此刻他都有些想仰天长啸了。

加税就民反,收士绅税就士绅喜迎王师,不加税不收士绅税就自己内部崩溃,难,真得难,有时候他真想放开手把这些混蛋全砍了,然后学李自成搜刮一遍回北方,把河北重新扔给杨庆。但这个只能想想,杨庆可不是崇祯,就明军目前战斗力,他主要退回辽东那就是等死,就那点人口根本无法抗衡,杨庆就是不打,把所有粮食贸易封锁,他也得在辽东的严寒中慢慢饿死。

他还必须得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哪怕他对这些人再恨得想一个个剥皮实草,也必须忍着,也必须摆出一副虚心纳谏的姿态。

他们有人口。

他们也有能让大清立国的土地。

“摄政王,臣有一计可解朝廷钱粮困境。”

陈名夏突然上前一步说道。

(今天一章)

第二六六章 大哉乾元

“卿有何策?”

多尔衮惊喜地看着陈名夏。

后者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然后扫视一下两旁的同僚,那架势恍如孔明复生一般。

“诸位,难道忘了包税制?”

陈名夏说道。

“胡,大元旧制?”

刘余祐愕然说道。

紧接着恍如醍醐灌顶般,那些无计可施的大臣们,一下子看到了乌云中的阳光!瞬间就连这间大殿都仿佛明媚了许多。

的确,还有一种制度!

一种可以两全其美的制度。

同样也是一种经过异族统治的检验,并且存在了很长时间的制度,也就是元朝普遍实行的包税制。这种制度既满足了士绅们的免税特权,又可以最大限度保障朝廷的财政,尤其是经历了时间检验,更是在当年广受士绅的好评,以至于他们对大元朝始终保持着深厚感情。

话说哪怕明朝建立后,士绅们还在念大元朝的好呢!

他们甚至不惜蛊惑朱元璋以承认元朝的正统性来为异族洗地,这也是朱元璋犯是最大错误,也可以说是他最重要污点,生生把一个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大义给污染了。事实上朱元璋完全可以向上追宋朝来完成朝代更迭,根本不需要接蒙古的茬,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尊龙凤年号,而龙凤年号就是红巾军以韩林儿自称宋徽宗后代,以复宋为号重建宋朝所定。朱元璋完全可以完成这个延续,洪武年号上承龙凤,朱明上承赵宋,这是正得不能再正的大义,但最终还是没扛过江南士绅的蛊惑最终犯了这个遗害无穷的错误。

由此可见士绅们对大元朝的怀念是多么深切。

“何为包税制?”

多尔衮疑惑地说。

很显然他对于这段历史了解得还不够清楚。

明朝没有包税制。

尽管后期的税监有点近于包税制了,但仍旧有本质的区别,而多尔衮可能熟悉明朝税制,但对三百年前的东西就未必知道。

“摄政王,此乃大元朝所行的一种善政,即将税收包于某人,每年定税额给这个人,他负责收税,只要他能够收足定额就行,无论他向谁收如何收都与朝廷无关。”

刘余祐忙解释道。

多尔衮同样也秒懂了。

他也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这后面的含义,他把税收定额包给各地的士绅,这些士绅每年给他满足定额的,但士绅怎么收,找谁收,这个不关他的事了,他得到钱粮就行。而这些士绅肯定不能收自己的,豪强大族的也不能收,最后肯定还是收那些小地主自耕农甚至佃户的,这样士绅要的特权也有了。

而朝廷统治地方的标志是什么?

不就是收税吗?

换成包税制就代表着地方权力完全给了地方士绅,这些家伙有自己的民团武装,有收税权,财政武力统统到手,而且还掌握舆论权,拥有宗族控制权,这么多权力在手,朝廷的地方官员就纯粹摆设,就跟元朝时候的世侯一样了。

但和元朝也有区别。

那就是八旗没有蒙古骑兵在军事上的绝对优势。

控制权更弱。

但是,这真解决了问题。

“大哉乾元,令人悠然神往,如此善政的确可行!”

多尔衮感慨道。

他就没好意思问问蒙古人是怎么没混过一百年的,话说哪怕从灭金开始算也不过一百四十年,真要从灭宋开始算,还没混过百年。不过对他来说这不是问题,这时候他哪敢想什么百年!要是不把这些混蛋哄好,估计明年这个时候,自己就该在沈阳等待接下来的严寒了,这时候他是能撑几年算几年。

百年?

至少目前局势真不敢想啊!

而那些大臣们同样带着兴奋互相议论着。

很显然他们得到了想要的。

他们就没好意思说,作为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恢复和平后,人口不但没有增长反而持续下降的时期,蒙古人这个堪称耻辱性的纪录,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个包税制,这种制度给底层带来可以说敲骨吸髓的压榨。当那些承包了各种税务的色目人和豪强士绅,有了税收的垄断权后,他们也就不再有任何顾忌,想怎么压榨底层百姓就怎么压榨。

不仅仅是贫民。

甚至就连中小地主都逃不过毒手。

如果说旧的税制仅仅是祸害那些最底层的自耕农和佃户,包税制就进一步延伸到再上一阶层的了。

糜烂的就不只是最底层了。

不过这对于目前的多尔衮和河北士绅来说,的确是堪称两全其美,它可以在确保大地主,地方上掌握主导权的主要豪强的利益前提下,通过压榨中小地主富农,小商人等目前还能有点油水的阶层,来最大限度地增加税收。虽然这其实是竭泽而渔,但至少短期内是有效的,毕竟多尔衮可以取消士绅一体当差纳粮,这一点就可以挽回包括中小地主在内的那些士绅心意,毕竟中小地主和那些富农是科举免税阶层的主力军。

他们要的只是免税特权。

而真正掌控地方的那些大地主和官宦世家可以获得包税权。

这就可以稳定人心了,至于那些自耕农和佃户之类穷鬼,那个不在民心的范围内,他们没有发言权,只要士绅的心还向着咱大清,这些穷鬼们就翻不了天。

洪秀全都没翻了天何况他们!

然而……

这还是没什么卵用啊!

这依然解决不了山东战局啊,那边都已经打起来啊,甚至这个好消息都送不到青州等地士绅那里!

多尔衮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最后一个大学士。

大明三边总督李化熙低着头,脸上充满了忧虑和怅惘……

呃,他的家乡已经被暴明攻陷了。

周村。

“存吾兄救我!”

李化熙的儿子李溉之,在囚车内向着路过的一个年轻文士哀求道。

后者连理都没理他。

“今日杀贼,当取建奴首级三千以献天子!”

前吏部尚书毕自严之子毕际有在马上豪迈地说道。

旁边几个亲信立刻一片吹捧之声。

可怜的李溉之就那么从囚笼里面伸着手,就像个被抛弃的怨妇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就这样无视他径直走过去,在囚车的颠簸中悲他从心来,不由得放声大哭。马背上的毕际有没有回头,正满腔豪情的他,在自己好友的哭声中,带着毕家为首组织起来的王村民团走进周村。

话说淄川可是冠盖云集之地。

这地方在现代不起眼,但在明末三朝净出高官,首辅张至发,吏部尚书毕自严,三边总督李化熙,当然,还有臭名昭著的孙之獬,一个县光崇祯朝就出了一个首辅,一个尚书,一个总督。而现在这场战争,正在让这些原本诗文唱和,当然也可以说原本同玩同嫖的公子哥们,不得不面对各自的命运,可怜的李化熙一家被逮捕了,孙之獬的儿子正跟着咱大清死守淄川,毕自严的儿子喜迎王师……

“这狗日的世道!”

毕际有不胜唏嘘地骂了一句。

几乎就在同时,一队身穿红色军服的骑兵突然从对面冲过来,一下子挡在了他的马前,毕际有吓得一带马,差点被立起的马掀下去。

“你们是义军吗?”

为首军官焦急地喊道。

“对,我们是义军!”

毕际有赶紧说道。

其实他们很难说是什么性质,这时候周村是谢迁所部进攻淄川的后方基地,不过大量周围各县士绅组织的民团也纷纷赶来,总计超过四万乌合之众在淄川堵了巴都礼。后者带着五千清军龟缩淄川,倒不是怕这些乌合之众,而是怕这些人后面随时从章丘过来的明军,他只要出城野战,一旦和这些人纠缠上,紧接着章丘的明军至少一个旅就会赶来。因为长清被明军攻下,第九军步骑各一个旅,再加上增援的第十军骑兵旅,三个旅兵临济南,勒克德浑不得不把原本反攻章丘的清军撤走一半,只留下一半继续对峙。

而七千清军只需要明军一个旅就能挡住,拥有两个旅的窦名望随时可以调出一个旅加入对淄川的进攻。

但他始终没动,就是为了哄着巴都礼出来。

巴都礼很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现在就是龟缩不出,再说他就是出来也没什么卵用,出穆陵关的明军第八军步骑各一个旅,因为临朐士绅喜迎王师顺利攻克临朐兵临青州。

他现在只能固守待援。

等待多尔衮做出反应,并调动援军进入山东。

淄川有足够的粮食,还有孙家这样不可能倒戈的,依靠坚城当乌龟比他出去冒险要强得多。

当然,这样的结果是外面义军越来越多。

那些士绅可都急着搭上反正的列车,避免以后杨庆拉清单,他们只要来参与对清军作战了,杨庆就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他们算账。毕际有其实是反应慢的,毕竟他家在王村,反应快早就该加入义军了。而且他也没敢直接去淄川,先是来周村报个到,先把名报上,然后什么时候上前线……

那再说吧!

然而毕自严的在天之灵终于保佑他儿子了。

“快,去接援军,帮忙运输重炮!”

那军官很不客气地说道。

“将军请带路!”

毕际有立刻清醒,知道自己撞大运了,他激动地拱手说道。

“不用带路,自己去刚斧寨码头,我还得继续叫人!”

那军官说道。

“呃,刚斧寨?!”

毕际有愕然道。

刚斧寨,小清河码头。

在这条即便是夏季也不算宽的河面上,无数的沙船或停靠码头,或者直接在浅滩冲滩,同样无数全副武装的明军士兵正踏上河岸,到处都是一个个正在整队的方阵。不过这些不是北方驻军的那些战车步兵,他们没有战车,只是纯粹的步兵,以长矛和火绳枪武装,但身上的盔甲略多于战车步兵。后者只有胸甲和头盔,毕竟他们有盾车保护,这些则是清一色的半身甲,只是双臂减少防护,以方便于更快速装填子弹。

“这是神兵天降啊!”

毕际有看着眼前这片钢铁的反光惊叹道。

谁也没想到明军的增援是以这种方式到达,这就是海军陆战队第二军下属的那个主力旅,核心全是朝鲜战场上的老兵。他们没有随其他各旅向胶州和潍县进攻,而是在莱州装船沿海岸线到达小清河口,趁着夏季水量还算丰沛,直接以本身就能够进入内河的沙船进入小清河,绕过目前清军正在坚守的潍县,逆流而上直达邹平进入主战场。

不要小看小清河。

这条现代完全没人关注的小河从南宋初年开始,就是济南最重要的水运通道,半个山东的物资几乎都依赖这条河的运输。

而这个旅带来了真正的重武器。

“你们是义军?”

一个将领模样的走过来看着毕际有说道。

“淄川生员毕际有见过将军,家父是先帝时候的吏部尚书,生员身陷虏中三年,无日不思为国效力,今日终于重睹王师风采!”

毕际有很夸张地说。

“很好,我会向上级为你请功,带着你的人,帮忙把这些大炮运到淄川城下,轰开淄川全歼建奴就看它们的了!”

那将军说道。

毕际有顺着他手指望去,紧接着倒吸一口冷气。

在小清河畔的浅水中,一艘平地沙船搁浅着,在船上一门巨大的火炮指向他们,那炮口几乎赶上旁边士兵的脑袋。而船头大批士兵正在忙碌着用沙子和石头堆起一道沙堤,沙堤上铺着一块块长条型木板,木板上装着两根黑沉沉的铁条,而大炮两旁轮子同样也是铁的,而且这样的大炮不只一门,在两旁还有七门同样的大炮……

“二十斤攻城炮!”

那将军不无得意地说道。

“快,都打起精神来,把这些大炮给王师运到淄川!”

毕际有立刻亢奋地喊道。

他身后数百名以毕家佃户为主的民团立刻涌上去,很快他们就和那些士兵一起,再加上征用的牛和原本用于拉炮的马匹,拉住一个个连接在大炮上的绳索……

“拉!”

毕际有一起拽着绳索,很是卖力的高喊道。

所有人立刻同时用力。

那大炮的双轮缓缓转动……

第二六七章 战争之神

“快点!”

毕际有手举宝剑高喊着。

在他面前无数民团士兵抬着一根根组装好的轨道枕木,迅速从后面走上前,然后放在地面上早就铺设的轨道枕木前,有专门的明军工兵迅速将其连接,很快一连六组这样的轨道枕木就连接起来,形成一条三十多丈长的轻轨。

在前面还有更多青壮。

他们拿着铁锹之类农具,不断将前方的坑坑洼洼填平。

而在这条轨道的另一边,八门二十斤攻城炮排成长龙,然后在马匹和耕牛甚至人力拖拽推动下,在这条轻轨上缓缓向前……

这是二十斤加农炮。

而且为了增加穿透力,杨庆还加长了炮管并增加厚度,每门炮的总重量超过两吨半,虽然和神威无敌大将军炮相比仍旧差了许多,但也不是野外随便一条路都能走。尤其是这个时代连真正的公路都没有,无非就是一条条手推车和驴车马车走的小路,想让这样的路基承受两吨半重而且还不是现代轮子的重炮那纯属扯淡。尤其是这些路还不是真正平坦的,想要把两吨半重大炮推上一个哪怕仅仅是普通高地是多么艰难,看看电影战马里面累死一匹匹战马的场面就行。

那是德制一五零野战榴弹炮。

那东西重量其实只有两吨出头。

所以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用预制好的一段段轻轨,一边走一边铺设,让这些大炮走轻轨,走过去之后立刻把后面的拆下,然后以人力抬到前面重新装上,这样的轨道不算沉,而且也适合人力抬,而地面不需要夯实的,只需要略微平整,然后让轻轨减轻大炮对地面的碾压。

好在距离并不远。

从刚斧寨码头到淄川城下只有一百里出头,而且大致上算平原,中间也没有真正河流,小水沟什么的直接用石头沙子填死再装轻轨,以这样的方式,这八门大炮每天可以行进三十里,最多四天就能到达。而它们只要到达,攻破淄川也就没有悬念了,没什么城墙能挡住这个,此前明军野战步兵炮只有最大六斤,实际上也就是九磅炮,这东西攻城还是孱弱了,而臼炮开花弹对城内百姓杀死太大,所以被禁止在攻城中使用。

二十斤攻城炮就是目前明军战区级战略武器。

每个都统司一个炮旅。

这些大炮是从徐州一路水运到莱州然后由海军陆战队护送来的,而郑成功为都统的登州都统司因为情况不同,所以本身没配备这种重炮。

当然,他有北洋水师。

“有劳毕公子了!”

明军海军陆战队第二军副统制鲁之玙颇为赞许地对毕际有说道。

“鲁将军放心,只要不下雨,四天后这些大炮保管送到!”

毕际有说道。

这时候一名骑兵突然跑过来。

“副帅,建奴步骑五千至魏桥,已登岸。”

他说道。

“走,毕公子,来看我大明健儿如何破敌!”

鲁之玙说道。

他是苏州卫人,世袭军官,原本历史上反攻苏州,带着三百家丁玩决死冲锋,最后战死在苏州巷战中。

毕际有赶紧跟着他迅速掉头向西很快与结阵的明军会合,一个旅的明军在刚斧寨列阵,摆出标准的步兵线列,火枪方阵,长矛方阵,骑兵方阵一个个间隔排列。三个步兵营在前方成一道直线,但各有一个连前出,一个步兵营作为预备队在后方摆出一个菱阵,骑兵营两个连在前两个连在后护住步兵两翼,而旅营属炮兵的一门门四斤半和三斤炮在阵前。

中间是旅属的臼炮。

这里是平原,没有什么高地可以利用,野战炮只能在阵前。

他们的敌人很快到达。

清军同样也是水运,这是从济南出动的,勒克德浑已经获得了从德州赶到的第一批五千援军,正好被调来阻击明军。

一旦这些大炮运到淄川巴都礼肯定完蛋。

目前清军实际上被锁在从济南到胶州的五个战场,济南连同章丘这是一个战场,淄川和博山一个,青州一个,潍县一个,再加上胶州。任何一个战场倒下,都会使进攻的明军抽出来加入其他的,然后就这样一个个把他们吃掉。而清军唯一可以获得增援的只有济南,其他连增援都没有,海运被北洋水师封锁,陆上自北向南全是一条条横向大河阻隔。鬲津河,马颊河,商河,土河,大清河,两百里五条横断的大河,陆上增援的唯一通道就是济南,在齐河走大清桥过大清河进入济南。

其他方向根本不适合军事行动。

而淄川一旦被攻克,清军也就永远没有救援以东各军的可能了,然后那里的所有清军都只能等待覆灭的结果,相反拖住明军,继续维持目前这种局面,多尔衮就有足够时间调动更多清军投入山东战场然后扭转战局。

最先进攻的是清军骑兵。

但也就在这时候,章丘的明军一个骑兵营到达,在战场侧翼结阵,原准备绕过刚斧寨袭击运输队的一千清军骑兵迅速停下,同样在战场侧翼列阵,掩护魏桥的清军步兵。

后者依然是盾车。

四千盾车重步兵在魏桥完成结阵并列阵向东,两支相距其实不足十里的队伍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相遇,而且两军兵力差不多,不过明军还是要略多些。清军同样携带火炮,而且携带的都是两千多斤的重炮,这就是水运进军的最大好处,但可惜他们的大炮与明军的差距已经拉得太大……

“开火!”

鲁之玙用望远镜看着敌军说道。

旁边十二门臼炮骤然对着天空喷出了烈焰,冲天而起的二十斤开花弹拉开战斗的序幕。

一枚命中。

爆炸的火光中一辆盾车被炸飞。

清军继续默默向前,这些主要是八旗神军,话说神军是多尔衮在北方最大收获,因为杨庆本人的野蛮行径导致神军别无选择,再加上李自成的bao行,使得这些人成为咱大清最忠诚的臣民……

至少目前是。

一辆辆盾车在空旷的平原上排着鱼鳞阵型,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前。

而他们中间是八旗汉军的炮兵。

一门门还在使用三个轮子的炮车的铜炮缓慢向前。

这些实际上也不是那些标准的红夷大炮,那个没法这样野战,这些倒是更接近麻哥在轰俄国人土围子时候使用的大清版神威无敌大将军。两千多斤重,炮弹六七斤,和明军军属炮兵的六斤野战炮一个级别,但因为材料和铸造技术的差距,明军的六斤野战炮要轻得多。实际上红夷大炮只是这一类型大炮的统称,并没有什么确切重量标准,一千斤的也可以称红夷大炮,一万斤海防重炮也可以说是红夷大炮。

明军臼炮继续轰击。

清军忍受着伤亡继续向前。

距离很快进入一千米,一门红夷大炮被开花弹击中,弹起的炮弹在这门大炮上空不足一米处炸开,爆炸的威力瞬间把它掀翻。

清军依然继续默默向前。

“四斤半炮开火!”

鲁之玙说道。

明军阵型前方,旅属炮营十二门六磅炮开火,这种炮膛加工过,而且就连炮弹也进行了初步加工的火炮尽管只有千斤出头,但射程依然超过二里,哪怕有效射程也超过一里。

镗过炮膛的大炮和没有镗过的有本质区别。

所有大炮目标还是清军火炮。

可怜清军总共才十门重炮,刚刚已经损失一门,然后明军第一轮齐射就再次命中一门,而且其他炮弹也多数落在大炮附近。但清军还是没有停下架设大炮,这样的距离他们依然打不中目标,清军就这样在明军开花弹和实心弹的轰击中继续向前,好在这些大炮也就一分钟一轮,对他们的杀伤仍旧有限。

但明军炮击精度也越来越高。

旁边的清军骑兵立刻出击,很显然他们试图摧毁明军火炮。

但只有三百骑兵出击。

毕竟他们对面还有一个列阵的骑兵营。

后者没有动。

留守的七百清军骑兵也没动。

三百骑兵迅速杀向明军阵前,但明军两翼骑兵也没动。

动的是步兵。

面对迅速接近射程的骑兵,所有步兵火枪手检查他们的枪。

依然是火绳枪。

清军骑兵继续冲向那些大炮。

后者根本不理他们,所有炮手在阵前二十米处,有条不紊地重复着装弹开火的程序,向着远处的清军倾泻炮弹,不断摧毁一门门大炮。就在清军骑兵进入一百丈范围后,所有三斤炮骤然开火,霰弹瞬间打落不少的骑兵,然后那些炮手们以最快速度完成装填,并且在清军骑兵不足三十丈时候打出第二轮霰弹并迅速撤退。

包括四斤半炮手。

所有炮兵后撤迅速趴进步兵前方的散兵坑,与此同时趴在他们身旁的线膛枪手扣动扳机。

然后更多清军骑兵坠落。

这时候他们损失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依然在冲锋,并且在马背上举起弓箭,没有直冲明军阵型,而是在阵前迅速横掠,同时准备用抛射的弓箭袭扰……

“回转射!”

鲁之玙无语地说道。

骤然间前排所有火绳枪同时喷出火焰。

尽管距离超过五十米,但火绳枪仍然有五分之一的命中率,数十名清军在马背坠落,紧接着前排火枪手掉头走向最后。第二排火枪手向前再次开火,更多清军骑兵坠落,然后这些火枪手同样掉头走向最后,下一排向前射击……

六轮射击转眼完成。

剩下不足一百名清军骑兵惊恐地逃离。

散兵坑內炮兵以最快速度冲出奔向自己的大炮,并且以最快速度完成装填瞄准清军骑兵后背射出报复的霰弹,后者又留下了一半,最终只有五十多骑逃离战场。

不过清军也终于架好了大炮。

但只剩下了五门。

双方炮兵就这样开始隔着五百米展开对轰,明军就连三斤炮也加入了对轰,清军第一轮炮弹很快落下,很狗屎运的一枚落在明军阵型的近处并弹起,一下子撞进一队火枪手,造成了两死四伤,不过紧接着后面的预备队就有六名火枪手向前补上。

这也是清军炮击的唯一收获。

他们其实总共打出三轮炮弹,还没来得及打出第四轮,剩下五门大炮就全部被摧毁。

五百米啊!

这样的距离明军那些训练中开炮开到吐的炮手,可以准确击中一间小草棚,更何况这是二十八对五的对轰。

清军这下子傻眼了。

“进攻!”

清军的指挥官,鳌拜的哥哥镶黄旗梅勒卓布泰咬着牙吼道。

“他们有大炮!”

他的副将镶黄旗神军梅勒,原大明朝柳沟镇总兵刘芳名愕然道。

“他们没盾车!”

卓木泰喝道。

刘芳名赶紧闭上了嘴。

的确,他们对面这支明军没有盾车的保护,而他们有的是,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卓木泰的刀向前一挥,原本盾车的鱼鳞阵继续向前开始狂奔。然后紧接着对面二十八门大炮和十二门臼炮,把所有火力全部对准他们,尽管还是每分钟一轮的持续射击,但这些炮弹准得可怕,几乎每一枚炮弹都落在清军中。

那些臼炮开花弹反而不是最可怕的东西了。

毕竟威力有些。

但实心弹反而无比凶残。

几乎每一发落在清军中的实心弹都轻松击穿清军盾车,然后在那些重甲的士兵中制造一片血肉飞渐。

而他们需要跑整整五百米。

他们需要推着沉重的盾车跑五百米。

“一群蠢货!”

鲁之玙感慨地看着这一幕。

在他身旁的臼炮开花弹继续不断升起,带着烟迹落下,然后用爆炸的威力撕碎清军盾车,撕碎清军士兵的身体。而野战炮开火的硝烟在他前方升起恍如云雾,隆隆炮声中实心弹呼啸着划破空气,带着速度赋予的动能撞碎清军盾车,继而撞碎后面的清军士兵身体。

后者的死尸在他们走过的每一尺土地上绵延,残破的盾车间重伤的清军翻滚挣扎……

清军的冲锋只进行了一半。

就在距离明军还有两百米的时候所有清军就像崩溃一样,没有丝毫犹豫地尖叫着抛弃他们的盾车,然后发疯一样向后狂奔。

几乎就在同时,明军两翼骑兵汹涌而出……

第二六八章 大逆不道

南京。

原本的旧汉王府。

此时这座最早是投降朱元璋的陈友谅之子陈理居住,陈理被朱元璋打发到朝鲜后,又由著名的汉王朱高煦居住,但朱高煦被赶到乐安后一直空置的府邸已经完全不复往日模样……

实际上它被拆除新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踞三重台基之上的八角式明堂。

巨大的明堂。

不算底下的台基,光主体建筑本身对角长度就已经超过十五丈,顶部向上带着一定弧度收拢,最高处的黄铜顶继续向上,最终使得总高度同样达到了十五丈,红色琉璃瓦的覆盖使得整个建筑极其辉煌。

不过支撑这一层重量的不是那些巨大的木柱。

而是钢筋水泥的。

当然,杨庆也不知道是不是钢。

现在他的所有此类建材都是熟铁炉搅拌法制造。

他无法检测含碳量。

但这种方法生产出来的本身就很难说是熟铁还是低碳钢,总之这个看生产时候的搅拌脱碳程度,脱碳彻底的是熟铁,脱碳不彻底的是劣质的低碳钢,至于脱碳程度其实也就是搅拌的程度。不过他的熟铁炉改造了炉膛使得温度稍高,尽管因为缺乏足够强的鼓风机仍旧达不到坩埚钢的真正钢水,但相比欧洲目前也在使用的同类东西也要好些,不过后者比他的优势是人家的矿石更好。

这个真没法比。

总之他得到的就是这种东西。

他称为伪钢。

但作为建材已经足够,哪怕就是熟铁又如何,大不了他加粗,一厘米粗的钢筋能干的,他干脆来上两厘米粗的伪钢筋就是了,承重柱又不是承重梁。

而内外一个个承重柱支撑着上部的木制结构。

包括木桁架。

杨庆就站在这座巨大的建筑內正中间一个高台上,头顶是用铁皮覆盖后刷漆的穹顶式天花板,手中举着一份刚刚送到公文。

在他四周无数四民代表就坐。

而且不只是一层,事实上这是一个阶梯式会堂,否则哪怕超过四十米对角长度也无法容纳所有代表,唯一办法就是采用阶梯式,这样才能让后面的还有一点空间。而且阶梯式也不够,实际上这里面还有第二层,只不过第二层的座位要少一些,总之杨庆用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为这座明堂或者说四民大会堂安置尽可能多的座位……

实际上依然不够。

明朝原本最多时候一千一百三十八个县,四百九十三个卫,也就是一千六百多个县和卫,理论上应该六千多四民代表。

这个四民大会堂是绝对不够的。

好在这时候地盘小,总共也就是九个省,而且河南山东很多县已经被迁移,实际上目前这一批四民代表加起来不到三千。

还勉强能够。

这样大的建筑内部采光肯定不可能充足,哪怕足够高也不行,所以在这些席位间还有一个个灯柱,玻璃的灯箱內是昂贵的鲸蜡烛,也就是用抹香鲸的脑油制造的蜡烛。这时候沿海捕鲸业已经泛滥,从福建到登州乃至朝鲜全都在捕,毕竟炼制鲸油不需要什么技术,但大明的鲸油消耗却与日俱增,同样鲸肉罐头在军队中的需求也与日俱增。

让士兵们补充脂肪,可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更廉价的了。

牛肯定不行。

猪肉羊肉价格高。

但鲸肉廉价得多,毕竟捕鲸的真正目的不是鲸肉,那只是捕鲸业的副产品而已。

但抹香鲸的捕获数量很少。

这东西在中国近海很少,毕竟它们是深水鲸,而中国沿海大陆架区并不是它们最理想的捕食区,只有长江口,登莱沿海,福建沿海一带有少量分布,这也导致了鲸蜡价格昂贵。

同样也逼迫捕鲸船向外海。

尤其是北洋公司下属的捕鲸船队以釜山为基地,已经开始向被称为鲸海的日本海北部进军。这些捕鲸船拥有船上加工设施和带燧发机,可以发射鱼叉的火炮,对付抹香鲸应该是足够了,毕竟以目前鲸蜡烛和鲸油的价格,只要捕获一头成年抹香鲸,基本上都可以换回这样一艘捕鲸船了。这样的暴利几乎人人为之疯狂,就连民间的捕鲸船都出现,甚至就连海上的竞争对手都出现,比如福建捕鲸船就和广东捕鲸船都为了抢捕鲸场发生过几次小规模交战。

后者也开始捕鲸。

两广新兴资本家们对赚钱机会可是极其敏感,他们的鲸油甚至通过陆路出售到湖广和江西。

当然,这些事情杨庆是不管的。

事实上和两广的贸易是半公开方式进行的,虽然理论上不准,但实际上根本不管,只要交税就行。无论梅关还是全州的税关,对于双方之间贸易都是默许,甚至前线驻军将领都在参与这些贸易,杨庆对和多尔衮的控制区贸易采取严格管制,其他方向根本不管。桂王同样不管,他也根本不敢管,粤北的优质铁矿石都能通过广州港运出来走私到福建,然后在福建私营铁场变成明军的盔甲。

不过杨庆的海南岛铁矿开发这时候已经暂停了。

但海南岛还在他的控制下。

之前双方交战时候,桂王那边根本顾不上海南岛,那里的锦衣卫和杨家家奴,再加上一个旅的驻军迅速镇压了琼州士绅叛乱。之后双方达成默契停战,杨庆派人威胁桂王,他们要敢进攻海南岛,这边就全线进攻,桂王很懂事地无视了那里。

反正那里对他们没价值。

“诸位!”

杨庆举着那公文喊道:“登州刚刚发来的捷报,海军陆战队第二军第一旅和陆军步兵第九军第三旅骑兵营,于邹平刚斧寨大败建奴,斩首两千级并俘获叛将前柳沟镇总兵,现在的建奴镶黄旗神军梅勒章京刘芳名。”

鲸蜡的灯光中那些代表们一片欢呼之声。

不过这种消息已经没有刺激性。

毕竟谁都知道明军今非昔比,之前就已经在暴打清军,现在养精蓄锐两年后再次投入战场,要是没有胜利就奇怪了。

“我军阵亡五十人!”

紧接着杨庆带着得意说道。

那些代表们立刻一片目瞪口呆。

“很惊讶吗?我也挺惊讶的,我可以保证这个数字是真实的,谁敢谎报是要上军法处的。曾经几百几千建奴在关外就能追着咱们上万甚至几万人打,曾经朝廷以数十万大军无法阻挡他们几万人的进攻。而现在我们以几乎相同的兵力,在野战中,仅仅以五十人的阵亡就斩首两千,这五十人多数还是在追击中阵亡。事实上在野外列阵合战中,我们只死了两个士兵就打死超过六百建奴,其中包括两百五十名骑兵。

那么是什么在几年的时间里就让大明的军队有了如此改变呢?”

杨庆说道。

尽管没有扩音设备,但因为头顶的穹顶设计,他的声音还是很清楚地传到所有代表耳中,所有代表都一片寂静等待他的下文。

“是武器吗?过去我们同样有大炮有火枪,虽然质量差点,但与我们现在所用没有实质差别。是训练不得法吗?我们的军队至今依然以戚武毅的车营战术为主,只不过略微做了一些改进而已。是将领指挥不利吗?事实上此时战场上的旅以上将领基本全是旧人,所有各军统制绝大多数都是当初在辽东败回来的。

那么一样的武器,一样的战术一样的将领,为何前后有如此巨大的差别呢?

很简单。

过去的士兵心中无大明。

朝廷不能给他们能够养活自己家人的土地,也不能够给他们足以糊口的军饷,甚至就连饭都不能让他们吃饱。

而且对他们没有起码的尊敬。

他们保护着大明朝,保护着万万百姓,但他们只是穷军户。

连女人都不愿意嫁给他们。

大明朝什么都没给他们,他们何必要为大明朝而战?上了战场放几枪就跑,这已经足够对得起大明朝,毕竟低人一等的穷军户,没必要为一个连饭都不让自己吃饱的朝廷卖命。

命是自己的,江山是朱家的。”

杨庆很大逆不道地说道。

但没有人反驳他,最多有几个在窃窃私语,尽管他在报纸上鼓吹民权思想,但这样的话在这样的场合喊出来,还是有点过分了。可即便这样也没有人真正的反驳他,由此可见这段时间在他和黄宗羲那帮人的共同努力下,民权思想已经被接受。这些代表经过他们的拔苗助长,且不论是否真正理解了民权的意义,首先已经在脑子里被灌进去了这个词。

“而现在不一样,这江山他们也有份!”

杨庆继续大逆不道地说道。

“不只是他们有份,你们也有份,这天下所有华夏之民都有份,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们在为自己的那一份而战,他们在为脚下属于自己的土地而战。就像当年跟随太祖皇帝,用长矛把蒙古人赶出中原的先辈一样,他们是在为属于华夏万民的江山而战!

所以他们不会后退。

不论他们的敌人是谁,他们都不会后退,因为他们脚下是属于他们的家园!”

杨庆恍如小胡子附体般挥舞着拳头说道。

第二六九章 妖孽

“忠勇侯,那何为华夏之民?”

一个代表站起来问道。

“教化!”

杨庆说道:“尊昊天上帝教化者皆华夏之民!华夏非地域名词,乃共同信仰凝聚之族名,炎黄之后为华夏之源推行昊天上帝之教化于人间。然华夏之民非独炎黄之后,有四夷尊其教化,依其礼仪,习其文字语言,服其统治者皆华夏之民。”

“那不遵者呢?”

那代表继续问道。

“那就不是了!”

杨庆很干脆地回答。

“若炎黄之后有不尊昊天上帝者呢?”

那代表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那就很敏感了。

“自甘堕落者当然也没有资格继续称炎黄之后,不过我们欢迎他们回归正途。”

杨庆说道。

那些代表们立刻一片鼓掌声。

“那这就是忠勇侯推行教管司的依据?”

那代表不依不饶地问道。

教管司已经正式成立,在过去的一年里肯定没有人战胜忠勇侯,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履行承诺。新成立的教管司不属于六部,而是直接隶属锦衣卫,天下所有寺庙皆由锦衣卫派驻监寺进行监督。理论上这些不列入民籍的无权拥有任何固定资产,包括原有的土地和房产全部没收,纳入皇庄体系管理,不过房屋可以赐居,但他们没有所有权。实际上也不仅仅是他们这些,新的人口普查后,所有民籍的全部重新登记造册,包括奴仆和过去的贱籍统统归入民籍,而不属于民籍的也就无权拥有固定资产。

不是民当然就无权有固定资产。

不论是这些出家人,还是外国到大明居住做生意的,统统都无权拥有大明境内的任何固定资产。

土地,房屋都如此。

至于衣食可以自己租种皇田,但租重一些,毕竟皇庄是要服兵役,他们不服兵役就得多交租。而别人的布施可以,不过得交税,布施被定义为商业行为,信徒向受信者买护佑,这是一种商业行为必须交税,目前税率暂定为百分之八十,也就是说百分之八十必须得交给税务司。

监寺不负责收税。

监寺只负责监督其是否遵守清规戒律,有不遵者可杖责,至于犯刑率者移交官府法办。

至于道观……

那个不在这个范围。

因为道士也在民籍,既然昊天上帝为尊,大明全民信奉昊天上帝,那道士被定义为研究昊天上帝教化的学者,他们不算出家人,他们依然在民籍的范围。当然,在民籍他们就同样也得交税,无论他们自己的田产还是经营商业都必须交税,比如张天师一家就必须得交税,不过邀请他们主持什么仪式这个可以免税。

很显然这位代表是因此来找茬的。

“那么阁下是否尊昊天上帝呢?”

杨庆问道。

后者有些犹豫。

杨庆看他的眼神明显不怀好意。

“不尊!”

但他依然很勇敢地说道。

“那么诸位代表,你们是否尊昊天上帝呢?”

杨庆问道。

“尊!”

其他所有代表喊道。

他们在正式进入这座四民大会堂之前,一个必要程序可就是祭天,而祭天就是祭昊天上帝,哪怕这里的确还有人也吃斋念佛,但他们对昊天上帝同样也是信的。这个时候信仰没那么纯粹,西游记可就是这个时期出现的,封神榜的作者许仲琳可是才刚死不到二十年,而且就是本地人。那些老百姓都有一边拜雅威一边拜昊天上帝的,更何况一边念佛一边拜昊天上帝。

“那么你们是否愿意和一个不尊昊天上帝的代表同处一室?”

杨庆问道。

“不愿意!”

……

又是一片喊声。

那个代表带着高傲的笑容用冷漠的目光他们,很显然这个结果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么你们是否同意剥夺其四民代表的资格?”

杨庆问道。

“同意!”

……

然后几乎所有人全部举手。

“卫兵,立刻摘下他的四民代表牌,收回他的四民代表证,把他逐出会场并责令其赔偿损失!”

杨庆说道。

外面的卫兵立刻走进来,然后摘下那代表的代表牌,后者没有任何反抗,很干脆地交出代表证,在卫兵的押解下昂然地走出去,临出门前还回过头,用不屑地目光看着杨庆……

“妖孽!”

他撂下一个词,然后就那么昂然地走了。

杨庆对此一笑而过。

这个人后面肯定有人,回头让锦衣卫重点查一下就行,但无论他背后是谁,都不可能影响教管司,那些庙产的佃户正欢呼雀跃呢!这些四民代表有被收买的很正常,杨庆从来就没想过他们不被收买,两千多人而已就算一人一百两,也不过才花二十多万两。而对那些本来就没什么钱的,有人给他们一百两,让他们做一些对某些利益集团有利的事情,他们是很难拒绝的。

杨庆又不是什么单纯小朋友,对这一点早有预料,他并不指望这些代表有什么太高的觉悟。

三百年后总统都能买选票呢!

难不成这些人会比三百年后那些觉悟更高?

这个没什么大不了。

这种事情也是一个逐步改善的过程,查出四民代表受贿,剥夺代表资格依律处置就可以,该砍头的一样砍头,又不是没有针对四民代表收钱的专门法律,事实上四民代表受贿与官员受贿等同。但这些人还有想收买他们的那些人都不会反对科举改革,因为科举改革本身就是除了极少数人以外,剩下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九都的人支持的,这段时间就连一些穷秀才都开始鼓吹科举改革了。

毕竟这给了他们更多机会。

过去他们面前只有一条独木桥去拼命地挤,但科举改革就等于杨庆又给他们修了四座新桥。

他们不支持才怪呢!

“诸位,很显然我们的全会必须得向后推一下了,我们得等济南,青州和胶莱各地的代表到达。”

在那些代表的议论声中,杨庆紧接着说道。

而就在此时。

淄川。

巴都礼愕然地看着城外,看着那一字排开的八门巨炮,后者的炮口火光闪耀,下一刻恐怖的呼啸撞击他的耳膜,甚至在他听到呼啸前一刻他旁边不远处的城墙上,青砖的箭垛就一下子化为喷射的碎片。而在这些横扫城墙的碎砖中一个隐约可辨的黑影急速掠过,带着撞在一名清军身上的血肉飞进了城内。

紧接着他脚下城墙猛然抖动。

伴随着一声声炮弹破空的呼啸和城墙上的尖叫,这样的抖动声也在接连不断,最终七下抖动在眨眼间完成,城墙外沉闷的撞击声也完成,然后尘埃在那残破的箭垛下方缓缓升起。

尖叫声蓦然停下。

所有人都趴在女墙上,一名将领探出头看着下方,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看巴都礼。

他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他脚下的箭垛突然塌落……

“城破啦!”

惊恐地尖叫声骤然响起。

“敢乱者斩!”

巴都礼举起刀吼道。

“都别怕,咱们是铁钉的淄川城!”

他身旁孙之獬的二儿子孙琰龄同样吼道。

孙之獬大儿子这时候已经是咱大清第一批进士,并被任命为吏科给事中,留在家乡的是二儿子孙琰龄,不过原本历史上谢迁攻破淄川,把孙家灭门时候,这俩儿子都不在。谢迁只是杀了孙之獬本人,另外还有他的所有孙子,不过现在孙琰龄可是淄川民团的二号人物。

淄川民团首领还轮不上他。

真正的老大是张至发的俩儿子,原本历史上他们也在谢迁攻破淄川时候被弄死了。

不过淄川的确不易攻。

铁打的淄川,钢打的潍县,纸糊的济南城,这座县城是弘治年间重新修筑,张至发回乡后捐资包砖,之前谢迁和那些士绅民团,再加上增援他们的明军炮营,用各种大炮狂轰了多日,都没对淄川城造成实质损失。这种石灰和粘土层层夯实的夯土城墙堪比素混凝土,并不是那么容易被炮弹轰开的。

当然,那是指小炮。

就在他们喊完的同时,第二轮炮弹呼啸而至。

二十斤实心弹以超音速的速度凶猛撞击城墙,包砖破碎后的夯土墙基不断坍塌,尘埃不断从下面冒出,同样每一轮炮弹的落下,都让城墙上的人脸变得难看一分。

不只是恐惧。

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张至发的大儿子张泰来和二儿子张泰瑞,就在互相交换着眼色。

仅仅半个小时后,随着第二十轮炮弹的落下,城墙顶部突然响起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一名清军士兵在将领的逼迫下,战战兢兢地走到了炮弹轰击点的上方,在弥漫的尘埃中,小心翼翼地向下探出头。因为尘埃弥漫很难看清那里已经被打成什么样子,他不得不尽可能地探出身子……

蓦然间一声怪异的撕裂声。

那士兵惊愕地抬起头,下一刻他身后城墙顶部铺的青砖中,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纹出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裂纹急速扩大。

他下意识地惊叫一声。

伴着他的惊叫,裂纹向外一边超过三丈长,宽半丈多的城墙仿佛滑坡的山体般轰然塌落。

“城破啦!”

一个民团士兵尖叫着。(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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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零章 主子与奴才

“迎战!”

巴都礼挥舞着刀吼道。

城墙上清军立刻蜂拥向这个致命的缺口,尽管城墙并没真正轰开,但坍塌的城砖和夯土却形成一条直达城墙的坡道。

这就足够。

城外数万义军蜂拥而前。

在他们旁边的炮兵阵地上,所有大炮同时喷射火焰,四斤半和三斤甚至那些义军推来的缴获的清军火炮全都加入射击行列,数以百计的大炮狂轰坡道两侧。而明军步兵列出两个阵型在左右,以鸟铳自由射击来攻击城墙上,狙击手专门射杀城墙上残余的炮手。

他们只负责掩护。

而投降的清军重步兵作为主攻手重甲长刀在前。

谢迁的义军主力举着盾牌在后。

超过五千前锋冒着城墙上飞出的箭和子弹,趟过深不及腰的孝妇河直冲坡道,很快以八旗朝鲜和汉军为主的降军重步兵就开始硬冲。

“冲下去,把这些狗东西碎尸万段!”

巴都礼吼道。

这时候更多义军开始趟过孝妇河并把梯子搭上城墙,蒙着盾牌向上攀爬,以牵制清军减弱前锋在坡道的阻力。而一支同样重甲长刀的清军敢死队踏上坡道,从上向下冲以反击,但紧接着明军步兵的火绳枪就瞄准他们。就在他们被子弹打得倒下不断滚落时候,仰攻的前锋冒着头顶落下的箭,子弹,甚至石头和黑火药的手榴弹,继续前赴后继地向上冲。

在这里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拼死的血战。

换成明军也一样。

这样的进攻只能用人命来堆。

所以要用那些投降的,反正他们在清军中也是干这个,而且都得到了承诺,只要冲上城墙就送回南方在皇庄安置,受伤的和明军士兵受伤同样待遇,死了的由锦衣卫负责营救他们的亲人……

当然,这只是承诺而已。

“快,快上!”

孙琰龄拿着火把焦急地喊着。

他身旁几个清军正抬着一个巨大的万人敌,躬着腰在头顶飞过的子弹和炮弹中走来。

就在同时几个全身重甲的八旗朝鲜降兵从前方探出身子,一层布面甲和一层札甲甚至额外套了一件胸甲的三层保护,人手一柄斩马刀奋力砍杀着阻击的清军。看着他们,孙琰龄毫不犹豫地点燃引信,那几个清军抬着万人敌走向前准备扔,但就在这时候他们身后枪声突然响起,几个清军几乎同时倒下。

孙琰龄愕然转头。

“汝符兄,你做甚?”

他惊叫道。

在他后面的张泰瑞毫不犹豫地扣动了短铳的扳机,一颗子弹径直打在孙琰龄胸前,后者惨叫一声倒下,直接趴在了万人敌上。

“做甚?当然是迎王师了,你孙家被定汉奸,我张家可没有!”

张泰瑞吹了吹枪口硝烟说道。

紧接着他发现了孙琰龄胸口已经烧到尽头的引信,他惊叫一声连同身旁家奴急忙趴下。就在他趴下的瞬间那颗万人敌的一个个预留孔中火焰向外喷射,还没死的孙琰龄身上立刻被点燃,他惨叫着爬起来,带着一身火焰扑向外坠落城下。同样被波及的还有前面激战中的清军,后背的火焰让他们猝不及防,一个个身上立刻燃烧起来,而他们的对手毫不犹豫地将这些家伙砍翻。

“快,杀建奴迎王师!”

就在万人敌的火焰减弱时,张泰瑞亢奋地吼叫着。

这时候民团已经动手。

甚至不仅是民团,就连部分八旗汉军和朝鲜的士兵也都倒戈,整个城墙上杀得一片混乱,而进攻的降军趁机冲上城墙,他们的加入让这场战斗再无悬念。

“主子,快突围吧!”

巴都礼身旁的包衣哀求道。

“突围?往哪儿突围?往济南还是往青州?今日唯有血战到底了!”

巴都礼吼道。

的确,他根本没地方可突围,四周全是明军,无论往哪儿都是死路一条,更何况还不一定冲得出去,既然这样索性血战到底吧!想到这里的他很干脆地冲向明军,他身后的包衣纠结着,而且面面相觑,很显然他们没有血战到底的勇气,但如今也的确没有选择了。

“杀!”

那包衣咬着牙吼道。

说完他拎着刀追着巴都礼向前,就在到达巴都礼身后的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把刀捅进了巴都礼的后背。

巴都礼惨叫声。

紧接着转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主子,奴才伺候您十年了,您就帮奴才一回吧!”

那包衣狞笑着说。

紧接着他拔出刀,就在巴都礼倒下的瞬间,那刀光一闪,后者的头颅在喷射的鲜血中坠落,那包衣揪着辫子直接拎起举到头顶喊道:“巴都礼已伏诛,汉军朝鲜皆大明子民,反正归国杀建奴受赏!”

……

而此时两百里外。

齐河大清桥。

这座横亘大清河或者说古济水也或者说现代黄河上的九孔石桥,已经变成了裁决山东清军命运的关键点。

多铎的援军到了。

此前驻军大名府的多铎,率领六万清军增援山东,倒不是说他反应太慢现在才来,而是他从黄河沿线抽调兵力花了太多时间。尽管郑州和怀庆的明军没有出击,但多铎想要凑这六万大军仍旧不是那么容易。这时候关內八旗总兵力二十二万,这里面包括所有杂牌,六万在山东,十万在他手下,另外还有一万蒙古骑兵,多尔衮只有六万做预备队兼顾太行山区的防御。

而多铎面对的是明军一个骑兵军和一个步兵军。

好吧,他其实是三倍优势。

但三倍优势也不保险,他很清楚对面明军的实力,尤其是明军后面还有随时北上增援的,他贸然被引到山东战场,回头明军再来三五个军北上那大清就真完了。

他是确定南方的明军没有大举北上才出动的。

“大清桥。”

明军第九军统制张鹏翼颇有些不满地说:“这个名字得改!”

“这是大清河桥!”

他的参谋长提醒他。

“那也得改,连大清河一起改!”

张鹏翼说道。

他是山海关的水师将领,后来被裹挟入吴三桂手下,并且在山海关反正,原本历史上他自己带着亲信在吴三桂降清后逃离山海关,之后跟着田仰从淮安跑到浙东。最终在守衢州时候因为部下投敌放清军入衢州,他战死衢州城内,不过这一次他因为跟着关宁军反而成了杨庆亲信。

而此刻他们对面的大清河西岸就是正在出齐河的清军。

“准备迎战!”

他看了看身后说道。

在他身后只有两个步兵旅。

明军兵力不足了,这场战争发生得太仓促,至今只有徐州都统司的三个军和登州都统司但一个军参战,只是对山东清军足够,但再面对多铎的援军就不够了。

他们需要增援。

但明军是轮换驻防,之前驻防北方的各军,除骑兵军外全都撤回南方休整,甚至很多士兵都放假回家探亲去了,重新集结援军需要时间,毕竟这才战争在计划外,明军之前的目标只是防御,仅仅防御是足够,但大规模进攻就不够了。

当然,这没什么大不了。

至少张鹏翼觉得自己以两个步兵旅再加上济南城下的一个步兵旅和一个骑兵旅,足以对付两个方向上超过五万清军。

“建奴的大炮不少啊!”

参谋长说道。

清军的大炮的确不少,而且还是真正的重炮,甚至不是架在河岸,而是直接架在齐河城头,大清桥距离齐河城不过半里,加上河滩宽度距离东岸也不超过五百米。数十门重炮不断在城墙上开火,居高临下的炮弹飞越大清河落在东岸溅起一片片砂石,不过肯定打不着明军的,因为明军距离河岸还有半里,正好在这些大炮的有效瞄准射程外。

依靠着城墙上的重炮掩护,清军骑兵首先开始过桥。

“开火!”

张鹏翼淡然说道。

左右两个步兵方阵正面,一门门大炮喷出火焰,正好形成交叉火力的实心弹疯狂杀戮清军骑兵,正在试图狂奔着过桥的清军血肉飞溅。

清军重炮的确可以迫使明军远离河岸,但整个大清桥可依然在明军大炮的射程內,第一支硬冲的清军骑兵死尸在两个步兵旅五十六门大炮轰击下瞬间死尸堆积。不过这些只不过试探而已,真正强渡的是河面,近千扛着皮筏和竹排的清军步兵避开明军火力范围汹涌着冲向河面,试图划桨强渡并不宽的大清河。

“骑兵出击!”

张鹏翼说道。

两个早就待命的骑兵营立刻出击很快到达清军前方,然后下马以战马为掩护,纷纷举起火绳枪,就像射鸭子般射杀河面的清军。

漏气的皮筏纷纷下沉。

然后倒霉的清军不得不撤退。

“多铎这是在干什么?他难道不知道这毫无意义吗?”

张鹏翼感慨道。

这的确毫无意义,只要有他卡在这里,清军就无论如何无非渡河,同样济南城内的清军也没有能力杀出来接应,哪怕把两路清军加起来与他进行平原决战,都不一定能吃得下近两万明军,何况还是这样被隔断在一条大河的两岸。

然而多铎肯定不会这么傻。

第二七一章 汉满蒙

三天后张鹏翼就知道了多铎在这里陪自己过家家的意图。

清军骑兵在青城以浮桥渡河。

多铎玩了一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绕开济南渡河直插明军战略上的唯一空档。

不过这次没有迎降的了。

当然,不是这一带士绅的节操得到充值,而是他们都组织了民团参与对淄川的进攻,甚至这时候这些民团都转往青州。这样就算投降也少不了要遭报复,他们可不认为清军会优待他们这些背叛者,还不如趁着老百姓也支持,万众一心玩一把忠勇呢!

不过清军也没空搭理他们。

博洛率领的一万火枪骑兵和一万蒙古骑兵,在清河镇依靠那些得知摄政王又重新回到圣主明君道路上的士绅支持,迅速搭设起浮桥渡过大清河后,连青城县城都没攻,紧接着就南下。小清河的水深并不足以阻挡骑兵的涉水,得知淄川被攻克的博洛立刻转向东直奔青州,骑兵强行军的他只用一天半就到达青州。

这就是骑兵的优势。

然后他在淄河南岸与阻击的明军遭遇。

“预备!”

伴随那些军官的吼声,排列成标准阵型的海军陆战队士兵们,迅速举起了手中的火绳枪。

在他们前方骑兵如洪流汹涌。

紧接着一个个前出的长矛方阵士兵支起了他们的长矛,同样后两个长矛方阵的士兵也支起他们的长矛,三个这样的三角阵型排列成一个大的步兵阵型,在这些步兵阵型两翼是一队队列阵的骑兵。但就像之前明军一一次次战斗中习惯的,这些骑兵还是没有出击,而是列阵作为步兵在两翼的肉盾等待敌军失败后的追杀,同样蒙古骑兵们也没有向他们冲击……

谁会有步兵不冲,却去冲击骑兵的方阵呢?

更何况这些骑兵也有火枪。

而同样也不可能直冲那些六重长矛方阵的蒙古骑兵们,在前出的长矛方阵前方开始分流。

“开火!”

明军中开火的命令骤然响起。

在这些前出的长矛方阵侧后方另外那两个长矛方阵两翼,火枪手们纷纷扣动扳机,左右交叉的火力立刻打得正面蒙古骑兵们纷纷倒下。但这并没阻挡住他们的分流,越过同伴死尸的蒙古骑兵们继续向两翼,但两翼还是支起的长矛方阵。然而还没等他们撞上这些长矛林,躲在三个长矛林保护中的火枪兵们纷纷在不足十米距离內向着两侧蒙古骑兵开火,这样的距离没有落空的。最先冲进这个火力陷阱的蒙古骑兵们超过一多半倒下,残余不多的几个在人仰马翻中混乱地撞在了长矛林上。

而这时候最先开火的火枪兵们重新装弹完成。

后续蒙古骑兵进入交叉火力。

火枪手们纷纷扣动扳机,在他们前方绵延的骑兵死尸后面,更多的死尸在枪声中坠落,然后执迷不悟的蒙古骑兵们还是没敢撞前出的那个长矛密林,他们还是向左右分开,踏着遍地同胞的死尸继续冲向主线列。但这时候躲在长矛林后面的火枪手也重新完成装填,他们向着第二批进入火力陷阱的蒙古骑兵扣动扳机。

后者为这个陷阱贡献更多死尸。

这时候蒙古骑兵们清醒过来,他们在左右交叉的火力下,没有继续分流而是直接撞击第一个长矛方阵。

但明军岿然不动。

整整六重长矛密集排列啊。

蒙古骑兵冲击前首先得过火枪的交叉射击啊!

不但如此,在两翼的交叉射击完成后,长矛保护的后面火枪手同样完成装弹前出射击,火力持续性得到弥补。而这片狭窄的正面,蒙古骑兵也不可能一下子用几千铁骑撞,实际上整个攻击正面一次也就能挤进百多名骑兵,哪怕这样的百多名源源不绝也没用。因为在这样的攻击面上,只需要有两三百骑兵和战马的死尸就堵上了,蒙古骑兵的骑术再高,也不可能在迈步就是死尸和受伤战马的情况下冲锋。

“这鬼东西!”

指挥蒙古骑兵的科尔沁右翼前旗札萨克多罗扎萨克图郡王拜斯噶勒恨恨地说。

他爹布达齐是第一批降清的科尔沁部五个札萨克之一,仅次于土谢图汗的长子巴达礼,以及大玉儿的两个哥哥吴克善和满珠习礼,也算是和咱大清关系最铁的蒙古王公之一了。

但现在关系铁也不行。

明军这套怪异的战术比车城还难缠,看似没有一辆盾车保护,但火力形成的陷阱比盾车更狠。

“下马步战?”

他的亲信试探着说道。

“骑兵都打成这样,难道下马去送死吗?给博洛送信,告诉他咱们这边暂时打不开,就看他那里了!”

拜斯噶勒说道。

关系铁归关系铁,但还没到为大清不计代价的地步。

他们是蒙古又不是八旗。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博洛同样也撞得头破血流,后者撞上的是明军车营,来自沂州第八军的一个步兵旅,这个步兵旅和海军陆战队是背靠背的。四个小的营级方阵弧形横亘在海军陆战队的线列后面,不过中间还有海军陆战队的一个后备营,最终两个旅形成一个怪异的前横后弧阵型就如巨大的半圆规。

蒙古骑兵攻横线部分。

博洛的八旗满洲精锐火枪骑兵攻弧形部分,也就是那四个车营。

但明军不只这些。

其实青州还有明军一个骑兵旅和近两万降军和义军,他们负责围困青州阻挡城内七千清军,避免后者出城接应或逃跑,而海军陆战队的两个旅同样攻破潍县,这时候也正在赶来增援。如果博洛能够打败眼前这支明军,那么他会切断明军在山东的东西两个战场,反而向西与多铎合力围攻明军第九军,至少能把第九军赶回泰山以南,从而重新夺取山东的控制权。

如果他失败……

那就什么都别扯了,立刻撤退放弃山东全力保济南,以求得一个突出部掩护聊城运河主防线侧翼。

这是夺回山东的最后努力。

然而这个努力……

“他那里不好打,难道我这里就容易吗?”

博洛怒道。

他的火枪骑兵同样在明军车营面前碰得头破血流,话说他甚至还不如拜斯噶勒,后者至少不用面对子弹根本打不透的盾墙。

他是骑兵。

他手中最大的火炮也只有马驮的百斤小炮,他也没有盾车,八旗满洲的精锐火枪骑兵们,拿着火绳枪推着这些小炮,英勇地冲向明军车城,然后紧接着被打得尸横遍野,而他们别说射出的子弹,就是打出的炮弹都无法撼动明军盾车。而骑兵进攻同样毫无意义,二十年前在浑河岸边就已经证实了,拿骑兵攻这样的车营根本毫无意义,没有大炮根本打不动这个。

“困住他们,等下雨再说,我就不信他们的火枪还能在雨里打!”

他看着天空恶狠狠地说。

的确,这是个阴天,如果能等来一场大雨就解决所有问题了,不得不说咱大清现在已经沦落到要靠老天爷的地步了。

他的运气不错。

“麻烦来了,骑兵营出击,步兵后撤退入车营!”

鲁之玙抬起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就在这时候,一滴雨点落在他的脸上,很显然今天他运气不好。伴随他的命令发出,两翼结阵的一队队骑兵立刻杀出,与此同时后面车营的盾墙分开,另外一个骑兵旅同样杀出掩护。伴随骑兵的出击,海军陆战队的步兵迅速撤退,不过这时候刚有些零星雨点,并不影响火绳枪使用,被两个骑兵营阻挡住的蒙古骑兵们没敢真正进攻。

结阵撤退的明军,从撤退状态转换到作战状态就是一个立定转向,虽然用攻击拖住这些步兵,然后拖到大雨降下是最好选择。

但是……

那得死多少蒙古骑兵啊!

博洛也没有进攻。

他也不敢在火绳枪还能够使用的情况下招惹这些家伙,他在等雨大到火绳枪无使用的地步。

至于这些明军撤入车营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雨足够大,车营的火绳枪和大炮也没法使用,虽然他的火枪骑兵也一样,但他的八旗满洲精锐们还有备用的弓箭。大雨的确同样能影响弓箭使用,不过至少最初阶段还是可以使用的,而完全退回到冷兵器状态,他对于自己部下的悍勇是有足够自信的。

很快海军陆战队步兵进入车城。

外面完成掩护任务的骑兵迅速撤退离开战场,车营內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他们,这些骑兵的任务已经完成。

“准备血战一场吧!”

看着终于降下的大雨,鲁之玙一脸凝重地说道。

而在他身旁,盾墙保护的后面所有明军火枪手都摘下刺刀,那些弗朗机手则纷纷拿出了备用的钢片弩。这些军用手弩不是锦衣卫的警用,实际上仍旧有足够的破甲能力,唯一的问题是数量不多。不过相比清军的弓箭只能短时间使用,这些以钢片为弓臂的弩可以在雨中持续使用。

完全退回冷兵器状态的八千多明军和一万八千多清军,就这样完成了他们的战前准备。

第二七二章 血染的风采

大雨制造的昏暗中,蒙古骑兵首先发动了进攻。

“准备”

明军少尉陈升喊道。

在他前方透过大雨和阴云制造的昏暗,可以看见积水反光的荒原上黑沉沉的骑兵洪流汹涌而来,万马奔腾的颤动在他脚下越来越清晰,雨声中的呐喊同样越来越清晰。

他手中钢弩稳稳地瞄准。

在他两旁五支钢弩同样搭在偏厢车的护壁上,五名弩手透过简易的瞄准具和他一样盯着骑兵的洪流,后者的距离急速拉近,很快就已经可以看清,一匹匹狂奔的战马上,那些蒙古骑兵们手中的弓箭也已经举起……

“稳住!”

他喊道。

他们的弩箭不多。

这些弩是备用的,事实上如果不是偏厢车这种战车,普通步兵根本不会额外携带,而即便如此一支弩也只配二十支箭,必须小心节约使用。

就在同时蒙古骑兵们开始减速并在十几丈外转向,而在转向的同时一支支利箭射出。陈升立刻低下头,他两旁的弩手们同样低下头,转眼间他就感觉头顶的笠盔上传来撞击,但这些笠盔防护能力足够强,别说这样的箭,就是子弹都能挡。而一支支利箭在他头顶呼啸而过,落在车城內那些严阵以待的士兵中,不时传来有人中箭的惨叫,只有胸甲和半身甲的明军躯干都暴露,密集的流矢一样会造成受伤。而他身下的护壁上同样不断传来利箭击中的撞击,甚至他都能看见那些箭撞在外面的锻铁板上然后弹开。

这样的攻击持续不断。

蒙古骑兵的洪流在车营十五丈远处横掠而过,那些骑兵转向的同时不断向后射出一支支利箭。

但陈升还是在等待。

所有弩手也同样在等待。

然后更多蒙古骑兵在他们前方迅速掠过,而且距离越来越近,这些敌人也在试探,十五丈是很难真正瞄准射中目标,但他们也不知道明军会用什么手段反击,所以他们在试探,并在试探中不断拉近距离。他们就像兜圈子一样,在雨中的荒原上画一个巨大的环形,并且逐渐向着盾车的防线接近。

越来越近。

很快进入到了不足十丈。

为求更准确,他们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陈升的钢弩稳稳地瞄准了一名蒙古骑兵,后者同样在减速然后向着他瞄准……

“放!”

他喊道。

就在同时他扣动扳机。

后者也在瞬间松开了弓弦。

陈升没有丝毫犹豫地蹲下,紧接着一支利箭从他头顶掠过,一下子撞在前面一名陆战队员的胸甲上,在后者惊恐的目光中弹开。陈升冲着他一笑,以最快速度用上弦器拉开钢弩装上箭,然后转身低着头再次趴在护壁上,在利箭撞击护壁的响声中向外窥探,一具正在被马蹄践踏的死尸赫然进入他的视野。

他带着满意地笑容迅速找到了下一个目标,但也就在同时,对面的骑兵突然直冲过来。

他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眼看着对手坠落的他紧接着再次蹲下……

“长矛手上!”

他一边重新装箭一边喊道。

偏厢车下严阵以待的长矛手以最快速度冲上,他尽量蜷缩身体,然后完成装填,背后蒙古骑兵的呐喊声近在咫尺,就在他抬起头的时候,一个带着绳子的飞虎爪从天而降。

他以最快速度站起。

就在一支利箭擦着他头盔飞过的瞬间弩箭射出,那拽住绳索转向的蒙古骑兵惨叫着坠落,但更多骑兵汹涌而来,一些仗着精良的骑术,甚至在马背上站起,在后面弓箭掩护下直冲而来,就在冲到护壁前的瞬间向前扑出一下子从天而降……

然后陈升眼前寒光划过,这个装逼的家伙身体一分为二。

鲜血和内脏当头浇落。

陈升抹了把脸,欲哭无泪地看着斩马刀手,后者还双手握刀在那里摆造型呢!不过大雨很快冲去了他脸上的血污,顾不得管这些的陈升以最快速度起身,但就在同时,两名蒙古骑兵扑到他面前,攀着护壁的两张面孔和他诡异地对视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旁两名陆战队员的刺刀齐出,一边一个刺进这两名骑兵的脖子,随着他们拔刀的动作,被心脏泵出的鲜血再次浇了他一脸。陈升在一片血色中看着已经堆满外面的蒙古骑兵,这些骑兵甚至已经下马,拿着各种武器直冲盾车两边的空档,但就在同时一支支长矛从那里刺出,最前面的蒙古骑兵立刻被扎成了筛子。

这时候他眼上的鲜血冲走。

他立刻瞄准后面正在冲向前增援的一名蒙古骑兵,后者同样也看到了他,手中小斧头甩手飞出。

陈升的弩箭同样飞出。

他的弩箭最先命中,因为距离太近准确刺穿后者的布面甲,然后扎进其心脏,而那小斧头紧接着落下,一下子砍在他肩头,但因为角度不好在肩膀的一点五毫米厚渗碳铁板上直接擦过,不过那斧角仍然在他肩头划出一道伤口。

他疼得惨叫一声。

不过紧接着他清醒过来,将手中钢弩扔给旁边陆战队军官。

后者立刻把自己的佩刀给了他。

就在同时四名踏着死尸的蒙古骑兵出现在面前,陈升手中军刀砍出对面骑兵同样挥刀挡住,但就在这时候一名陆战队员的刺刀刺出,径直扎进这名骑兵身上的铠甲。而另外一名居高临下的蒙古骑兵手中长矛却刺在了这名陆战队员胸前,不过后者的胸甲阻挡住了矛头的深入,陈升毫不犹豫地一刀砍在那骑兵脖子上,后者带着脖子上喷射的鲜血坠落。但因为外面死尸堆积太高,还是有一名骑兵翻了进来,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站稳,两名陆战队员的刺刀就同时钉进他的胸膛。

而此时四个车城以护壁为阻隔的血战全都展开,无论清军还是蒙古兵全在疯狂进攻。

不过他们的弓箭失效了。

这一点对明军非常有利,偏厢车护壁可以阻挡直射的箭,但无法阻挡远距离抛射的,而明军绝大多数都是胸甲和半身甲,防护面积比不上全身甲,如果对方远距离持续不断抛射终究会造成大量受伤。

虽然明军有钢弩可以反击,但箭支不足让对射很难获胜。

但现在这个问题避免了。

不过在火器交战中被明军压制的满蒙联军,在冷兵器的交战中也的确爆发出了悍勇,所有车城外面都拥挤着进攻的敌军,他们甚至踏着堆积的死尸翻越偏厢车的护壁攻击。而偏厢车之间的空档,更是成为最血腥的杀戮场,强攻的满蒙联军死尸都堵塞了这些空档,而且随着外面死尸堆积的数量越来越多,明军面对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浴血厮杀中的陈升,突然听到了一阵诡异的声响。

他愕然看着前方。

他蓦然发现眼前的护壁角度不对。

“后撤,护壁要塌了!”

他惊恐地尖叫着。

然后他以最快速度跳下去,那些士兵纷纷醒悟,一片混乱地后退跳下偏厢车,他们身后还没反应过来的蒙古骑兵们纷纷跳下,然后就在他们跳下的瞬间,那护壁的木板在折断中倒下……

被死尸压垮了。

这是镶铁皮的木板,不是坚固的城墙,人和马匹的死尸都快堆得和护壁一样高,再踏上十几个人向下压的横向力量,超过了木板后面的支撑也超过了木板本身的承受能力。突然倒下的护壁,使六名最先跳下的蒙古骑兵惨叫着被压在下面,但他们后面更多蒙古骑兵踏着倒下的护壁汹涌而来。

“杀!”

陈升大吼一声。

他两旁的长矛手和陆战队员同样汹涌向前,密集的长矛和刺刀一下子堵住了缺口,双方展开血淋淋的近距搏杀。陈升手中刀疯狂地砍杀着,溅起的鲜血染红他全身,然后不断被雨水冲刷流下,不过他的效率明显不如那些陆战队员的刺刀。这种三棱锥的刺刀破甲很轻松,连枪身加起来半丈多点的长度,配合专门的刺杀战术使用也最灵活,就在后面长矛手顶住蒙古兵的同时,这些陆战队员以刺刀疯狂刺杀着,而他们后面更多增援的陆战队员赶来。

不过伤亡也急剧增加。

砍断一名对手胳膊的陈升,紧接着就被一支长矛捅在腿上。

他惨叫着差点倒下。

不过那蒙古兵紧接着被刺刀钉死。

陈升自己拔出碍事的长矛,拖着血淋淋的伤腿,瞪着血红的眼睛继续砍杀,这时候的他脑子里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就是不断地砍杀……

杀!

杀!

杀!

不停地杀。

甚至连一柄直奔他胸口的铁锤他都无视了,这柄铁锤的主人在被刺刀钉死的最后一刻,还是打在了他的胸甲上。尽管胸甲上的棱角最大限度阻挡了铁锤的力量,但这东西仍旧把一点五毫米厚的渗碳锻铁打凹陷,然后打击的力量传递到他的腹部。

陈升的眼前一黑,一下子跪倒在脚下的死尸堆里,他拄着那柄崩出一个个豁口的刀,艰难地试图站起。

但也就在这时候,突然间欢呼声响起。

他茫然地抬起头。

看着前方潮水般退却的敌军他带着欣慰闭上了眼……

第二七三章 又要搞事情?

“看来这车营还是很有用的。”

杨庆看着战报说道。

淄河岸边的战斗,因为攻克潍县后增援的海军陆战队另外两个旅,再加上骑兵旅的到达而结束,博洛带着残余的一万五千满蒙骑兵仓皇逃离战场。

不过明军的损失也很大。

两个步兵旅八千人,在这场冷兵器战斗中伤亡两千,好在因为板甲对冷兵器的超强防护能力,绝大多数都是受伤,真正阵亡的就四百,但这也已经是明军在这场可以说战役中伤亡最重的了。而这场战斗最重要的装备依然是偏厢车,尽管多辆偏厢车被死尸压垮,但它对骑兵的防御效果的确也是最强的……

这样就暂时不必改编了。

杨庆的原计划是在燧发枪产能增加后逐渐线列步兵化,但目前看至少在北方还是谨慎点。

继续维持车营的编制。

然后把原本的火绳枪逐步替换成燧发枪,尽管这样会影响机动性,但在北方平原上问题不大,而车营战术却有着空心方阵没法比的优势,它在面对游牧骑兵袭扰时候,可以最大限度保护步兵。

尤其是下雨的时候。

毕竟燧发枪也一样,遇上大雨天也是没用的,在升级到击发枪之前这一点没有本质区别。

至于南方那是没有别的办法。

这边河道纵横山峦起伏,想玩车营是根本不可能的,更何况南方战场也不会面对大规模的游牧骑兵,哪怕遇上大雨,仅靠刺刀也足以应付。这一点上还是不要套用欧洲,大明的情况和欧洲不同,欧洲除了捷克的宗教战争中短暂使用过战车,其他各国都没有用过这种东西,主要是因为本身就是类似大明南方的破碎地形。

尽管他们也有东欧大平原。

但东欧平原的雨季里战车是寸步难行的,冬季积雪也是寸步难行……

小胡子可以作证。

所以在这种事情上不能完全套用欧洲人的那套,必须得根据大明本身的情况,无论华北平原还是北方草原甚至西北沙漠区,面对机动性超强的游牧骑兵,明军步兵必须保留战车来保护自己。

甚至以后还可以改进。

把步兵推动的偏厢车改进到马车的车载步兵,这样机动性和防护能力就可以兼顾了,空旷草原上几百辆四轮马车围成的车城,配上大炮和燧发枪,基本上是令游牧骑兵绝望的。以这种战术完全可以扫荡草原,不过前提是杨庆得有足够的马匹,说到底马是征服草原的基础,这一点是没别的办法的,他再加速科技发展,也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侯爷,这是所有要逮捕的名单。”

杨勇把一份名单递给他。

这是那些走私商的名单,从负责走私业务的,到为他们提供保护的地方官员,甚至驻军军官……

海军不用了。

海军都是杨庆授意的。

但那些旧卫所改革来的海防巡逻的就不是了,其实也不多,主要就是安东卫的,明朝的海州军户其实也归安东卫。民兵皇庄化以后这些卫所军官都变为维持编制的民兵军官,另外以征召少量民兵方式,维持沿海的巡逻警戒。

其他地方也都如此。

安东卫的这些卫所军官统统在保护走私商的名单。

另外还有提供粮食的。

虽然这些人理论上不应该算,毕竟大明内部粮食贸易是合法的,他们卖给那些走私商粮食不犯法,那些走私商向北方走私才犯法。

但……

但杨庆就是要搞事情。

他得把这场战争军费捞到手,这总共打了没俩月呢!他就已经耗光了徐州和登州两大都统司的储备,甚至连淮安的二线储备也都快耗光,更别说接下来还得救济山东饥民。这场战争起因可就是山东饥荒,实际上救济已经开始,除了那些攻克的城市开仓放粮外,南方调运的救济粮也已经投入山东由军队发放,这也导致了粮价再次蠢蠢欲动。

这些都是钱!

虽然这场战争也让要朝廷出钱赎回皇帝的人都闭嘴了,但超过七百万两的军费仍旧让杨庆很不爽。

户部甚至都真没钱了。

目前的户部就靠贷款和国债在支撑着。

这必须得抄家一波才行。

再说那些卖粮的绝大多数都清楚自己的粮食去了哪里,从这一点上说他们也不都是无辜的。

“统统抓!”

杨庆毫不犹豫地签字。

“只是刑科那里,如此大规模逮捕未必会签字啊!”

杨勇提醒他。

刑科肯定不会签,哪怕刑科都给事中已经换成中立派黄伯端,他也不会签这个驾贴,这份逮捕名单本来就不合理,抓走私的他会签的,但连那些卖粮的也抓就过分了。

“这个我有数!”

杨庆说道。

这一点他很清楚,他就是借此机会搞事情,挑起朝中的战火。

杨勇没有多说话,拿着名单找刑科都给事中去了,他走后杨庆看着面前的地图,然后对等在一旁的史德威说道:“给徐州发报,这场战争到此为止吧!”

“济南不打了?”

史德威愕然道。

就在淄河大战结束的同一天,明军也攻克胶州,而淄河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天,当五千清军的人头堆在青州城下后,以薛凤祚为首的青州士绅在城内反正,并为明军打开城门。他的老师鹿善继是孙承宗在辽东时候的主要助手,以太常少卿告老,在崇祯九年清军入关劫掠时候,组织家乡定兴士绅死守,结果被攻破后殉国。

这样山东清军基本覆灭,只剩下济南这一个据点了。

不过这个据点兵力雄厚。

不仅仅是原本济南的,就连博洛也同样撤到了济南,使得济南的清军总兵力达到近四万,而且大清河北岸还有多铎亲自率领的四万清军。

这兵力绝对雄厚。

清军的物资同样充足。

济南可是山东清军的总后勤基地。

更重要的是,博洛为济南士绅带去了多尔衮重新走回圣主明君道路上的消息,而且还有包税制这种振奋人心的,济南士绅就算不会打一管鸡血重新对咱大清死心塌地,至少开门迎王师的事情不会干了,所以济南之战肯定是一场强攻,而且还得是一场血腥的强攻。

这就完全没必要了。

这就已经进秋天了,如果不能在冬季到来前,硬碰硬攻下济南,明军在冬天是没法发动进攻的。

而济南本身对明军战略意义不大。

这里对清军很重要,因为一旦明军攻克济南,下一步就是渡过大清河从后方切断运河,孤立清军运河防御的关键点聊城。但明军的战略本身就不是沿运河进攻,杨庆自始至终对收复北京的战略规划就是海上登陆,无论运河线还是西线都是次要的。

夺回济南的唯一价值就是锁断清军返回山东的大门。

但是……

借多尔衮一个胆子,他也不会再惦记山东了,这样就没必要冒险强攻济南了。

当然,主要是太花钱了。

“不打了,张鹏翼撤到长清,就让多铎过大清河,其他各军维持住章丘,邹平,青县这个防御线,如果多铎不进攻咱们也别进攻了。那些民团解散,所有参与作战的民团士兵都发地瓜当种子,至于遣散他们的钱粮另外算。阵亡的按照军队阵亡抚恤,有功的同样按军队标准奖励,至于谢迁的义军和那些投降的八旗汉军和朝鲜全部送徐州,在徐州进行整编训练后编入各军。”

杨庆问道。

当然,主要是甄别一下。

那些投降的清军战斗力还是足够的。

“如果多铎不进攻,那么就以第十军接替第九军驻防鲁西,第九军后撤徐州休整,刚刚北上增援的第五军接替第八军,军部设在章丘。海军陆战队撤回登州休整,第八军不必撤到沂州,以后留驻青州即可,接下来再调一个军北上替换。山东战场上维持两个军,一个军在济南外围驻防章丘邹平青县,一个军二线准备支援。鲁西前沿同样一个军,另外一个军在徐州二线支援,海军陆战队继续驻登州随时准备增援。”

他接着说道。

他的驻防兵力由运输能力决定。

山东的到手使他获得了大清河和小清河两条水运线,南方的物资可以直接海运莱州,然后在莱州换内河船运往前线,他能够为北方保障的物资供应能力大幅增加。

不过也带来了饥民问题。

他得向北方运输粮食以救济山东的饥民了,而且不是只救济一次,接下来至少在地瓜推广开之前,山东还是必须依赖救济的。也就是说朝廷在未来几年內,必须得背着山东这个可以说财政上的负担,每年必须掏银子填这个窟窿。这也是他对继续这场战争缺乏兴趣的原因,打下来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可要养活就不容易了。

而且移民也不容易。

这一带不是一直都是战场人口锐减的鲁西,无论济青登莱各州全是遭战争破坏最小的。

这是山东人口的核心区。

从古到今一直都是,哪怕就是能把和平年代人口搞到比战乱年代还低的大元朝,这里都依然保持着足够的人口密度。

第二七四章 给我一个放纵的理由

山东这场计划外的大战就这样算是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进入济南的多铎没有反攻。

博洛的战败已经证明了,在野战中他们没有能力打败明军,两万可以说目前清军最精锐的骑兵在大雨中围攻不足一万明军步兵,结果不但没有吃下对手,反而损失了四分之一……

这还反攻个屁!

能守住济南都是奇迹了!

总之胆寒的清军和无意进取的明军达成默契,前者继续占据济南控制大清河南岸桥头堡,后者在周围驻上一圈军队但保留百十里缓冲区,双方再次进入了和之前几年一样的对峙状态。然后山东各地依靠着源源不断从南方运来的粮食展开救灾,同时对田产进行清丈,把原本各藩王和卫所的田产全部清理出来,再重新设立为一个个皇庄。

至于以前那些藩王不用管了。

他们这时候早就被杨庆扔到湖广一带开荒去了,新的封地都有了旧的封地自然就是皇庄的,只要山东的一个个皇庄建立起来,基本上士绅们也就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而就在山东百姓欢呼着迎来好日子的时候,忠勇侯又搞事情了。

南京。

“快,围起来!”

伴着一阵混乱地喊声,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进一处府邸,紧接着里面一个官员和一个儒生从正堂走出。

“哪个是刘文诚?”

为首的锦衣卫军官喝道。

“在下国子监生员刘文诚!”

那儒生说道。

“带走!”

那锦衣卫军官说道。

后面的锦衣卫就要上前。

“慢着,驾贴何在?刘监生身犯何罪?”

那个官员立刻拦住他们。

“你是何人?”

那锦衣卫军官问道。

“都察院御史刘文明。”

那官员说道。

“海州汉奸走私犯刘某供称,其所走私至建奴的粮食,多半皆由刘文诚提供,锦衣卫奉命处置汉奸案,正要带他去北衙,无关人等闪开。”

那锦衣卫军官说道。

“驾贴何在?”

刘御史继续拦在那里说道。

“对,驾贴何在?若有驾贴,我就跟你们走,清者自清,岂惧北衙的诏狱!我与其的确有生意往来,然都是合法生意,我卖给他粮食难道还能管得了他卖给谁?这道理说到哪儿都不怕,然若无驾贴,锦衣卫岂能擅自抓人,朝廷法纪何在?”

刘监生也清醒过来,估计猜出这些锦衣卫没驾贴,在刘御史身后义正言辞地说道。

“二位误会了!”

那锦衣卫军官突然换上一副笑脸说道。

“我们不是来逮捕的,我们只是奉监国之命,前来邀请阁下在规定的时间到规定的地点,询问一些问题而已,刘监生难道连监国的命令都不听了!”

他紧接着说道。

“呃?!”

二刘愕然中。

刘御史还想再说些什么……

“哪儿那么多废话,看不惯就去参我们,在这里扯淡做甚,带走!”

那军官很不客气地一把推开刘御史,紧接着他身后那些锦衣卫一拥而上将刘监生拖出门,塞进外面一辆特制的马车,迅速关上了铁板制成的车门,拿个大锁直接锁上,然后他转身看着眼前的刘府。

“把刘监生家眷保护起来,别让那些奸党谋害了!”

他说道。

两名锦衣卫立刻上前,一名刚追出来的刘家人立刻被他们推回去,刘御史赶紧跑出来,那些锦衣卫倒没阻拦他。就在他出来后,刘府的大门立刻被他们关上,然后直接从外面给锁了,刘监生在马车里看着这一幕,从铁棍的栅栏窗伸出手……

“十四兄救我!”

他很是凄凉地朝刘御史喊着。

然后那马车紧接着开动,载着他在石板的长街上驶往狼穴,两旁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不过大家都明白刘监生凶多吉少了。

而就在同时,大明各地一座座城市和乡村的士绅宅邸內,同样的一幕也在相继上演,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在以正常程序,迅速将那些走私商和包庇走私的官员拿下后,紧接着将逮捕范围扩大到粮食的供应商。不过对这些人,刑科都给事中黄伯端拒绝开驾贴,他是中立的,但中立不是没有原则的助纣为虐,杨庆明显是在故意扩大化,抓走私商他支持,但借着这个机会扩大化他还是要坚守底线的。

不过这难不倒杨庆。

不是还有个专用词嘛!逮捕的确需要驾贴,可锦衣卫奉监国命令请你们到北衙喝茶就不需要了。

总之在短短几天时间里,锦衣卫就把江浙搅得鸡飞狗跳,总计八家参与向清军控制区走私的粮商和大批地方军政官员,被锦衣卫塞进诏狱然后迅速抄家。而他们在严刑拷打下供认的一份份供词,又让锦衣卫以双规方式将上百家上一级供应商同样塞进诏狱。

这就很丧心病狂了!

这场大逮捕立刻搅起一片声讨。

话说这段时间把自己扮演成民权斗士的江浙新一代士绅们可是正斗志昂扬,自从火烧侯爵府后,他们的肆无忌惮甚至文官都不满,而锦衣卫的行为简直就是ji权的最好代表,他们表现自己正义感的靶标。很快数量越来越多,发行量愈来愈大的一份份报纸,就纷纷加入了对锦衣卫的口诛笔伐,对这些皇权的爪牙进行强烈谴责和严正抗议。而以刘御史为代表的御史团,更是不断上书弹劾锦衣卫胡作非为,虽然他们的上书肯定都石沉大海,但紧接着那些报纸对他们的采访报道却让这些上书的内容立刻为民间所知。内阁的几个尚书,尤其是接替钱谦益主管刑部的侍郎姚思孝,更是在内阁会议上直接指责忠勇侯纵容锦衣卫。

总之这场大逮捕制造的风波甚至盖过了前线的辉煌胜利,至少应天日报的英模名单赶不上这个。

但忠勇侯视若无睹。

“那些走私犯供出了他们,锦衣卫把他们带去问话,这有什么不对的吗?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叫去问一下那才是不对的。”

杨庆说道。

“但也不能一直把人关着吧?”

史可法说道。

他这个内阁首辅当得就跟牌位没什么区别,武将系统都是杨庆的,文官系统是东林党的,两边谁也不会听他的,不过作为理论的内阁老大,这种双方争端的事情,他还是要做一个调解人的。

“各地大牢里没定罪的犯人一样也有的是,哪怕死了都没人管,哪个县令不是一句话就抓人,难道锦衣卫还不如个县令?更何况锦衣卫还不是把他们当犯人,只是限制了一下自由而已。”

杨庆说道。

这时候可没什么现代司法。

那些地方官员把候审犯人抓起来扔大牢就行,甚至连证人其实也扔大牢,至于什么时候审讯,那这个得看大老爷有工夫的。所以嫌犯甚至证人病死大牢那属于司空见惯,因为伙食费有限,狱卒为了捞更多,都能设计故意整死,最后以至于专门负责替人在审讯前坐牢的行业都有。

当然,他这个还是有区别。

“但你这个不合规矩!”

史可法说道。

锦衣卫的问题在于没驾贴,也就是说没有合法手续,而地方官员的大牢里那些,是地方官员开票拘押,哪怕县令一句话,那也是他作为地方主官有这个权力,那是走正规程序的。

“所以,锦衣卫也不是正式逮捕啊!”

杨庆说道。

“忠勇侯,你到底想干什么?”

史可法不再跟他废话,干脆开诚布公地说道。

“不干什么,就是杀一儆百,让那些敢于走私粮食的知道点厉害,他们也该付出点代价了,没有持续二十年的粮食走私,建奴早就都饿死在辽东了,哪还有本事南下袭扰中原窃据北都?我就是要跟那些赚足辽东将士血肉钱的江南粮商们,来一场迟到的彻底清算,之前我解决晋商,把他们和建奴的中间人干掉了,那些提供粮食的可没受惩罚。

但现在轮到他们了!”

杨庆说道。

当然,他这纯属扯淡,他其实一则为了补军费,毕竟这次他一下子花了七百万两,这笔钱他掏得多少有点肉疼,而且还得继续掏钱救济山东饥民。而仅仅抄那些走私商根本捞不到多少,这些走私商身后都是刘家这样有官员背景的供应商,后者分走主要利润,走私商不过是给他们干活的。

这上百家抄完,哪怕不株连其族人,估计三五百万两也能捞到。

这就可以了。

这些银子足够维持山东的救济一直到地瓜推广完成了。

至于二则……

“他们需要一点压力了!”

看着史可法离开的背影,杨庆带着一丝阴险说道。

在一千五百万石的逼迫下,江南士绅们已经开始偃旗息鼓,这段时间各地的筹款越来越少,甚至到现在加起来还没超过五十万两呢!很显然对这些守财奴来说,他们宁可继续忍受下去也不愿意掏钱赎皇帝,这样并不符合杨庆的心意。他得在这些人身后烧把火,给他们制造点压力,让他们重新恢复对迎驾的热情,还有什么比他越来越暴虐更能鞭策他们呢?

他得适当地放纵一下了。

第二七五章 前浪死在沙滩上

秦淮河的画舫上。

“东阳公!”

黄宗羲等人一起向走下马车的张国维行礼。

“后生可畏啊!”

张国维不无感慨地看着面前这些年轻一代俊杰们,仿佛看到了他们的光明未来,尽管这些人过于高调,另外也过于偏激,但他们的才华还是让他感叹后继有人。东林党的时代正在落幕,这一点连他都明白,他这个五十多的都算里面最年轻的,剩下全是一帮六十多的老头子,他们和杨庆斗得真有些心力交瘁。

幸好还有这些人,这些年轻一代的俊杰们足以继承他们的事业。

“东阳公,虞求公没来?”

毛奇龄疑惑地说。

“虞求公不来了,他已经递了告老的奏折,年纪太大,实在撑不住了。”

张国维说道。

当然,徐石麒告老肯定不是因为年纪太大了,虽然他的确年纪大,这时候都已经满七十了,但真正导致他以告老的方式退出斗争舞台的,是因为他本家一个侄子被双规了。

他以告老向杨庆求饶。

“临阵又损一老将啊!”

黄宗羲叹息道。

这的确很令人郁闷,在六部尚书任命权控制在杨庆手中的情况下,任何一个东林系尚书的辞职都等于把权力拱手相让,上次解学龙的辞职就已经属于侥幸了,谁也没想到杨庆会让钱谦益接任。但这一次还有没有这样的好事就难说了,如今双方正因为接驾而事实上处于交战状态,徐石麒的辞职使得江浙士绅再遭重击,尤其他还是最重要的吏部尚书,这个职位可是关系到新一代文官的属性。

张国维没说什么,一帮人上了画舫坐下,在秋夜的清风中,默默看着远处四民大会堂方向。

那里一颗明星在放射光芒。

尽管相距足有四里,但在这颗明星照耀下,四民大会堂铜顶依然清晰可辨,带着反射的光芒直插夜空,就像俯瞰整个南京的眼睛。

然后那眼睛后面仿佛是一张带着嘲笑的面容……

呃,这是想象而已。

其实就是杨庆在那里竖起了大明第一盏煤气街灯,至于煤气来自城外隶属装备部的炼焦厂,然后焦炉煤气通过铁制管道输送的城内。这个炼焦厂规模有限,只能供应皇宫內的室外照明,再加上他自己侯爵府和几处军营及大都督府的室外照明。但其他几处也都刚刚开始建设,只有这一座建成了,而这第一座建成的煤气灯就装在了四民大会堂前的广场上,用一个近十丈高的柱子挑在半空。

正好照亮四民大会堂装饰铜顶。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在四民大会堂里也装上……

他怕把四民代表一锅端了。

这东西只适合当街灯,至少目前技术条件下,把它装室内那就纯属作死了,不过这盏街灯的点燃,依旧迅速成为南京夜空的新标志,毕竟它比那些点着鲸油的灯柱亮得太多,在四面玻璃罩內恍如明月。

“诸位,我们必须行动起来了!”

张国维看着夜空中掩盖群星光辉的煤气灯,一脸坚毅地说道。

黄宗羲等人面面相觑。

“杨庆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山东战场的胜利,让他已经开始忘乎所以了,最近锦衣卫的猖狂表现就是最好证明。以前我们的确可以和他虚与委蛇,毕竟他还有底线,锦衣卫在他控制下尽管日渐骄横,但依然不越朝廷律法的底线。但如今不一样了,杨庆滥捕无辜只是在试探,试探我们有没有反击的能力,若我们不能真正给他有力的反击,他会继续得寸进尺。”

张国维说道。

“东阳公,事情我们都明白,可东阳公计欲何出?”

毛奇龄说道。

事情他们当然都明白,之前的杨庆横归横,但是有原则的,对于朝廷制度法律是尊重的,实际上扣除立场不同的感情问题,他们都承认大明在杨庆统治下吏治可以说焕然一新。锦衣卫的特务统治的确令人发指,但它也的确让那些官员如履薄冰,仿佛回到了大明太祖洪武皇帝时候那种“皆悚心震胆,如神明临其庭,不敢少肆”的状态。

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身边有没有锦衣卫的暗桩。

话说连闺阁私语都能被知道啊!

甚至这时候民间传闻中,就连杨庆会这样的法术,能够千里之外听到别人私语的传闻都出现了,否则无法解释他的很多情报。

这谁不害怕?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这是他第一次越线,他第一次表现出了突破规则限制的企图,不要小看这个双规,也不要小看锦衣卫第一次在没有驾贴情况下大规模逮捕。如果说以前的杨庆对自己面前的制度画地为牢选择容忍,但这一次就是他公然踏出一只脚了。

如果这一次不把他的脚从外面给打回去,那他肯定要直接走出这个画地为牢的。

然后他会越走越远。

他今天可以让锦衣卫在没有驾贴的情况下抓这些牵连者,明天就敢捏造罪名抓不听话的官员,后天恐怕就该觊觎皇位了。他现在就是明显看出江浙士绅好欺负,当然,不是因为山东战场的胜利,那个不值一提,明军打不赢才是奇怪的,而是因为江浙士绅在迎驾中的表现。

半年凑了几十万两啊!

就这样一群见小利而忘义,临大事而惜身的守财奴,根本不可能成什么大事,那他还怕个鸟啊!

“还是得迎驾啊!”

张国维说道。

“可银子谁掏?”

毛奇龄说道。

“这时候得顾全大局!”

张国维多少有些恳切地对这个后辈说道。

他俩一个萧山一个东阳,也算得上乡里乡亲了,但毛奇龄丝毫没准备给这个长辈面子。

“那是一千五百万啊!”

他毫不客气地说。

“但若圣驾不至,那杨庆继续这样肆无忌惮下去,朝野皆受其祸,他可不是那些不学无术之辈,他那里有一整套治国之法。你们以为仅仅是皇庄,仅仅改个科举吗?他的目标是做贾似道,是公田法!”

张国维说道。

“他敢那么做,自然天下共诛之!”

毛奇龄说道。

那意思很简单,这又不是江浙士绅自己的事情!但要掏钱迎驾,肯定是以江浙士绅为主,其他各省士绅也不可能鸟东林党。说到底就是为了一个科举改革,而科举改革主要触动的是江浙士绅利益,因为朝廷官员大部分是江浙籍,科举改革会让东林党失去朝政控制权。

但是……

东林党失去朝政控制权,不代表江浙士绅失去,科举改革给各省的机会是相同的。

他们依然有机会。

只不过牺牲的是东林党而已。

江浙士绅愿意扶持东林党,毕竟双方合作数十年,但是,谈钱就伤感情了,东林党不值一千五百万啊!花个一百五十万我们可以保你们,花一千五百万保你们,那我们的脑子就纯属被驴踢了,我们重新扶持一个新的政党也比保你们强。

从某种意义上说,江浙士绅就是准备抛弃东林党了,所以张国维一来就说后生可畏。

这些就是准备取代他们的。

“他若做曹操呢?”

张国维忍着怒气说道。

“他有胆做曹操,自然就有人做刘备孙权。”

朱之瑜说道。

“他外有数十万雄兵,内有数万锦衣卫,刘备孙权?真刘备孙权复生又能奈他何?多尔衮兵强马壮,李自成兵强马壮,但哪一个不是他的手下败将?你们还想指望谁?指望张献忠还是桂王?这天下的确五分,但杨庆容忍这种局面不是因为他没有能力把这些人解决,而是他不想,他不想和先帝一样继续背这么多累赘。他想等大明的粮食产量充足,能够弥补北方粮食亏空的时候再动手,否则仅仅一个山东,就逼得他用非常手段敛财来弥补财政亏空了。

但你们觉得他没有能力一统天下那就未免太小看他了。”

张国维说道。

这些人到底年轻,他们以为自己有能力和杨庆斗,殊不知这个怪物根本就是在打盹,唯一的办法只有把皇帝请回来,趁他还在打盹,以最快速度给他拴上绳索。

其他什么都白搭。

东林群贤跟他斗了三年,尽管节节败退,但至少知道对手的实力,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却依然在那里做着美梦。

“东阳公,那你能保证天子还都就能制住杨庆?一个当了整整三年人质,手中没有一个兵,没有一个亲信的空头天子,能制得住一个手握兵权的权臣?还是您觉得一个杨庆这样的权臣会真多么在乎大义,或者军队的那些将领们,会对大明朝有多么忠心?据我所知,军中将领更想把杨庆黄袍加身才是真的,我们花一千五百万买一个没用的天子,到头来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才是真得亏大了。”

黄宗羲说道。

“天子的确制不住他,你们还不明白我们的目的,我们从没指望天子有这个本事。但天子能凭兄妹之情制住公主,公主可以制住杨庆!”

张国维说道。

“东阳公,您在说笑话?”

毛奇龄愕然道。

第二七六章 妍皮不掩痴骨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妻儿父母无不可拋,您居然相信一个志在窃国的权臣会为一个女人……”

毛奇龄顿了一下。

“还是一个残疾的女人,就乖乖收住野心,驯服于一个自己一指头就能按死的人。然后老老实实甘居其下做臣子,等着这个人逐渐培养起实力并清理掉其爪牙,最后再给他一杯毒酒或者干脆乱刃分尸。您觉得这样蠢的人会存在吗?还是您觉得一个这样蠢的人能走到今天的大权独揽?

公主能制住杨庆?

这简直就是笑话!

或许您也可以问问杨庆,他是不是相信龙兴天子,相信后者也会像您所说的兄妹之情一样,因为公主而保证不会动他?”

他接着说道。

黄宗羲等人同样也一脸隐然不屑的笑意,很显然对他们来说,张国维的这个理由过于搞笑了。

就像他们总是喜欢把历代亡国的锅推给女人一样搞笑。

一个像杨庆这样实质上掌握了大权的权臣,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收手那简直笑话,一个这样的傻子能走到今天同样也是个笑话。他真谋朝篡位了别说坤兴公主,就是把崇祯那些女人连昭仁公主一块弄到床上也都不过一句话而已,甚至就连张嫣一起公然收入后gong也随便。

到他这种身份女人算个屁!

后gong三千佳丽想要什么样就要什么样。

再说哪怕他对坤兴公主的感情真有这么深,那还得看龙兴天子对他这个妹妹是不是一样呢!到这种争天下的事情上,父母兄弟无不可以刀枪相向,指望一个争天下的人会因为亲情而放下刀那同样笑话,高喊着把老贼碎尸万段挥刀杀向皇宫的朱友珪才是真实的。

争天下这种事情上居然还有亲情那只不过是童话而已。

“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这是能制住杨庆的唯一手段,除此之外都不过徒惹人笑尔!”

张国维深吸一口气说道。

他真得有些累了。

心力交瘁。

和杨庆都得心力交瘁,被自己一方的人气得心力交瘁,此刻看着眼前这几张面孔,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杨庆习惯使用的词。

猪队友!

真得都是猪队友!

妍皮不掩痴骨啊!

他们根本就不明白,这是东林群贤用整整三年时间,试验了无数招数然后统统走不通,最后才想出来的一线生机。

只有这一招!

根本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承认一千五百万石的确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但绝对不是高到无法接受的。第一批四百万石粮食,这个完全在承受范围,江浙士绅家家都有大量存粮,只不过都在囤积居奇等着继续涨价而已。今年因为地瓜玉米等作物大量生产,米酒酿制被禁,再加上沿海鱼尤其是鲸肉罐头的生产越来越多,而这些最终都变成了多余出来的大米。甚至因为鲸油相对廉价,照明的植物油也减少,这些种种因素加起来,使得大明粮食第一次有了大量的剩余。

四百万石在不需要影响粮食供应的情况下一年就能凑出。

原本这片土地就是足够的。

那些山岭薄地增加的所有新作物产量全是多余的,更别说还有向海洋扩展食物来源带来的好处。后者的效果尤其明显,尤其是鱼类罐头作为军粮的普及,在增加士兵营养的情况下大量节省下了主粮,甚至到现在军粮的五分之一都已经换成这个,沿海无数渔民都靠卖鱼给一个个罐头厂来维持生计。而且随着湖广垦荒面积日益增加,一些新的围垦技术推广,湖广的粮食正在沿着长江不断东下。

更别说紧接着就是秋收了。

今年秋天因为地瓜和玉米的收获还会带来更多的粮食。

至于钱更不用说。

尽管这时候米价已经涨到了一两银子一石,但李自成那里再有八百万两估计就能满意,只要江浙两省可以承担百分之六十,那他就保证另外几个省承担剩下百分之四十。四百八十万两并不多,宁波海关去年一年向倭国出口的生丝就是达到六千担,利润达七十多万两,而上海海关同样接近这个数字。也就是说江浙两省去年一年仅仅从倭国用生丝赚回的铜和银折价就达一百五十万,这还不算其他那些货物和向其他国家出口的。仅仅这两座海关,去年实际赚取的白银和铜还有黄金加起来,实际上就已经超过了三百万两。

当然,这是分摊前的总利润。

但无论如何算,江浙士绅以最多两年的海上贸易纯利润,就能解决这笔钱。

这还仅仅是海上贸易的。

这不算国内贸易还有陆上通过李自成和张献忠的转口贸易赚取的。

实际上只要舍得掏,最多江浙士绅也就掏出一年利润,然后他们就可以获得一张对付杨庆的王牌,可惜这些守财奴终究还是守财奴。他们根本不明白,这样下去杨庆早晚是会对他们动刀的,共事都超过三年了,张国维对这个家伙看得还是很清楚。这家伙不是不想对士绅动刀,他向外李自成的助饷早不是秘密,只不过他比李自成更狡猾而已。他要在最大限度确保稳定的情况下,一点点完成布局先把士绅锁在皇庄的囚笼內,当士绅们没有反抗的能力了,这才挨个拎出来放血。

“天色不早,老朽告辞了!”

张国维站起身说道。

然后带着一脸的悲凉,他走下了这艘画舫,登上了他的四轮马车,后面黄宗羲等人默默看着他,不过直到他的马车开动,这些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很显然他们的原则没动摇。

迎驾他们支持。

但谈钱那就伤感情了。

“去忠勇侯府!”

马车里的张国维说道。

前面的仆人意外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这辆装着弹簧减震的马车在两旁商铺的灯箱亮光中,沿着石板的街道迅速驶过行人如织的三山街,在南京夜色中继续向前。张国维在马车里默默看着这座城市的繁华,看着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看着那些衣着鲜亮的男男女女,当然,也看着那些身穿红色制服,手中拿着藤牌和短棍巡逻维持秩序的士兵。

“梁园虽好,终不是久恋之家!”

他多少有些黯然地感慨着。

半小时后。

“忠勇侯,老朽深夜登门,只想问忠勇侯一件事!”

忠勇侯府的水榭中,伴着蛙声虫鸣,张国维很干脆地说。

“东阳公请讲!”

杨庆笑着说道。

然后他示意圆圆赶紧滚蛋,后者不满地站起身,带着寇白门一起离开水榭,直接上了一旁的小船,自己撑着篙驶向对岸。

“忠勇侯如何才能迎驾!”

张国维说道。

“呃,难道我不是已经为迎驾捐了五千两?”

杨庆说道。

“今日你我坦诚相对!”

张国维很直地说道。

“你迎驾,老夫告老归乡!”

他紧接着说道。

“坦诚,那就坦诚吧,我的条件很简单,四民大会开完,我会在大会上拟一份新的约法,上面会列出一些条件,然后由四民代表决定。如果四民代表都同意,交陛下签字以圣旨形式发布昭告全国,那么我就可以迎驾了。我其实并不介意陛下回来,但我必须保证陛下回来后,不会破坏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我想东阳公也不想这繁华如流水吧?”

杨庆说道。

“你如何解决一千五百万?”

张国维说道。

“这有何难?发国债就是了,但作为大明百姓借钱赎陛下的条件,陛下也得给老百姓些回报,这也算是一种交易了。”

杨庆说道。

这真不是什么大问题。

无非就是发国债而已,一千五百万两特别国债,期限定得长一些,十年二十年都行,但既然大明百姓借钱给皇帝赎身,皇帝就得给大明百姓一些回报。这些回报就是他在四民大会上通过的一项项条款,朱慈烺如果接受这些条款,并且把它昭告天下,那他回来就回来吧!回来后他遵守这些条款就慢慢玩,他敢不遵守那就不用说了!如果他不接受,那他就继续被李自成圈养吧!

“那些条件?”

张国维问道。

这种交换可以接受。

他们其实心里也有数,眼前这个家伙的治国才能是值得肯定的,目前的大明已经可以算盛世了,除了地盘大幅萎缩外,无论军事还是经济,都已经可以说最好的时代。

前所未有的好!

他们同样不想破坏目前的一切。

而君权的弱势,是目前这种局面的前提,一个强势的君主同样不符合他们的心意,一个权力受限的君主才是他们想要的,只不过是受限于杨庆还是他们的区别而已。四民大会做出一些决议,以人民的名义逼迫龙兴天子接受,把皇帝弄来后他们与皇帝结盟。后者接过内阁任免权,用制度和大义一步步把杨庆关进笼子,然后他们继续用制度把皇帝关在笼子里。

“条件就多了,不过首先有一条是必须的,陛下必须以昭告天下的方式晓谕百姓……”

杨庆顿了一下。

“皇帝不是什么上天之子!”

他紧接着说道。(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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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七章 人间宣言

“这对你有何好处?”

张国维疑惑地说。

至于天子,天命什么的,像他这样的饱学宿儒当然明白其本质,不过就是愚民之策而已,但凡有点头脑的都知道那是假的。真要是什么天子就不会有那么多死于非命的皇帝了,话说当年赵佶被冻死五国城,然后死尸拿来炼油时候,也没见他有什么天命庇佑。

那就一件衣服而已。

皇帝嘛!

总要有些与众不同。

拿个天命的衣服穿上,让自己带着神性的光环,然后是抢的也好窃的也罢,哪怕就是夷狄qin兽也罢就都可以君临天下了,可他想不出扒了这层衣服,对于杨庆能有什么好处。

方便篡位?

可哪个想篡位的会在乎这个?

喊着狗脚朕对元善见饱以老拳的澄澄在乎过后者是不是有天命吗?

同样哪个老百姓会关心一个大权独揽的家伙,在篡位时候会不会突然有了什么天命?他们闲得蛋疼了也不会关心这点破事!

话说这天命其实有利于杨庆。

毕竟他本身就是不科学的,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那些不科学现象,把自己渲染成天命所归,老百姓反而会更加相信他。实际上这时候民间已经在把他神话,把他说成神仙下凡,奉昊天上帝旨意下界拯救黎明的,至少南京周围和各地皇庄的皇民们对这一点还是一致相信的。这一点那些皇民家里摆的长生牌位可以证明,甚至南京城内专门拜他的祠堂都出现,而且去拜的还不少呢,尽管杨庆虚伪地对此表示不敢当,要求百姓把他的像给拆了,但无论五城兵马司还是锦衣卫都选择无视。

他完全可以说自己天命所归!

没有人能反驳他,敢反驳他先解释一下他为什么死了都能重启,那么他这么搞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对我的确没好处!”

杨庆很坦诚地承认。

“但对于百姓有好处!”

他紧接着说道。

他就是要玩一个大明版人间宣言。

皇帝不是什么天子!

皇帝也不是什么天命所归!

这就彻底剥夺了儒家对于君权的解释,而君权与儒家合作至今是互相依存的,皇帝坐江山,儒家以天命来为他坐江山提供理论支持。但如果皇帝公然承认,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天命所归,那儒家那套天命的理论体系就纯属扯淡了。

朱家江山不是天授的。

而是民授的。

太祖皇帝带领华夏百姓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为华夏百姓所推,以其为华夏之主,子孙后代世袭相继。

这是大明的来源。

而不是什么大元朝天命已终,大明朝继承天命,朱家的皇位来源于太祖皇帝的驱逐鞑虏之功,而不是因为什么天命,同样如果朱家后代做的不好,那么华夏百姓也有权剥夺他们的皇位。皇权的神性彻底抹去,儒家依附在皇权上的寄生权威彻底抹去,包括他们跪异族的那些奇葩理论同样彻底抹去。古老的皇权时代将随着这份大明版人间宣言而敲响丧钟,民权时代正式开始。

这是一个标志。

新时代开启的标志。

张国维看着他,很显然没有考虑那么深远的东西。

“还有呢?”

张国维说道。

“内阁体制不变。”

杨庆说道。

张国维毫不犹豫地点头,这种制度他们非常满意,甚至认为是完美的制度,话说杨庆在创立新式内阁制这一点上是难得的亮点。他们唯一不满意的也就是军方的阁臣数量太多,其实他们觉得阁臣中就不应该有军人出现,但这个杨庆是不会做让步。

“科举改革必须推行。”

杨庆说道。

张国维不置可否。

他们把皇帝弄回来目的就是对付这个的,这一点看似问题不大,但实际上却是最重要的,因为它是直接玩釜底抽薪的。至于杨庆愿意操纵四民大会通过是他的事情,但他们不会支持,以后等到皇帝回来,大不了再继续斗。他们从没指望皇帝回来杨庆会乖乖就范,他们只是用皇帝来解决杨庆控制的最终裁决权,但接下来他们还得和皇帝齐心协力跟杨庆继续斗下去。

“四民大会推选委员,委员常驻南京组成委员会,以监督皇帝陛下对这些条款的遵守,如果皇帝不遵守那么四民大会有权代表天下百姓拒绝承认其皇位,另外以后圣旨必须先交这个委员会,委员会有封驳权。”

杨庆说道。

张国维依然不置可否。

他们对四民大会这个其实也很难说喜欢或者不喜欢,这种以民议政的形式他们是很喜欢的,但四民代表的构成或者说选拔形式他们是很不喜欢的。抽签这种搞笑的方式,让四民代表根本没有资格限制,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除了士子代表外,其他代表绝大多数都是最底层。甚至里面居然还有大量佃户,佣工,走街串巷的货郎都有,直接搞得乌烟瘴气,这些家伙什么都不懂,纯粹就是个笑话。

如果是清一色士绅,那东林群贤就对这个制度非常欢迎了。

但这个不难改造。

只要把杨庆踢出去,无非就是把四民代表由抽签,直接改成地方推选而已,本来抽签就是很胡闹的,然后就可以换成群贤毕至。

所以这个的关键还是在杨庆。

如果真玩推选,然后全部换成地方上的乡绅代表,那么四民大会反而会变成以后对付皇帝的有效手段,皇帝不听话,那就让四民大会对付,这可就真正是民意了!另外还有这种以县选的方式也不合理,这样导致江浙人口稠密区吃亏,以后应该改成以人口划选区,这样就可以继续保证江浙士绅对国家的控制权。

总之四民大会没错,错的是目前的选拔制度,相反就这个大会本身来说还是一个不错的创举。

话说杨庆很多创举其实都不错。

就是他带歪了。

然后杨庆继续一条条罗列。

张国维既无反对也无赞同,反正杨庆想在四民大会通过,他和东林群贤们也无法阻挡,四民大会里面能听他们话的估计十分之一都没有,相反肯定听杨庆话的超过一半,这些条款想要通过无非走个形式。但杨庆想要让皇帝签字昭告天下,那这个还是得东林群贤出马,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么在李自成那里被圈养,要么回来当真正皇帝,长安宫里的龙兴天子不会选错的。

“忠勇侯用心良苦啊!”

谈完这些条款后,张国维不无讽刺地感慨一声。

“东阳公,我真就那么让你们切齿?咱们说句良心话,若没有我,您觉得这大明会是什么样子?我可以明说,若没有我,这江南士绅要么被李自成夹出脑浆子,要么被多尔衮杀成尸山血海。我保护了你们,是我给你们带来了现在的盛世,可你们为何总是想着跟我过不去呢?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可不是君子所为!”

杨庆爆发一样说道。

“忠勇侯说笑了,咱们都是为了这大明江山,为了这天下太平。”

张国维端着茶杯淡然说道。

“大明江山?你们为的是皇帝与士绅共天下的江山,我为的是万民的江山,咱们可不是一路的。还有,顺便说一声,我找好新吏部尚书了,我准备让马士英来当!”

杨庆没好气地说。

张国维继续淡然地喝着茶。

这个结果在他们意料之中,上次杨庆脑抽,这一次肯定不会了,他手下文臣里面,也只有马士英具备当这个吏部尚书的资格。反正这个任命权在监国手中,他天天怀抱监国盖玉玺早就不是新闻,这种事情上反对也没什么意义。不过他们也不怕,吏部剩下从侍郎到各司主事,统统都是东林系和江浙籍,马士英就算当这个尚书又能怎样?

张国维紧接着告辞离开。

他刚走不久,锦衣卫就把他和黄宗羲等人的谈话记录送到杨庆手中。

话说无论东林群贤还是后起之秀们,至今都依然没学会什么叫安全意识和保密工作,他们这些锦衣卫重点监控的,每一次聚会都是被监听的目标。收买画舫妓女,收买酒楼伙计甚至他们家中奴仆,在锦衣卫无孔不入的各种手段监听下,只要不出意外最终都会送到杨庆手中。

尤其令人无语的是,直到现在阅江楼仍旧是这些人最喜欢的。

“见小利而忘义,临大事而惜身,终究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跟民国大师们一个德性!”

杨庆鄙夷地说。

旁边圆圆好奇地看着他的奇怪言语。

“不过还有些人你最好关注一下。”

她探头杨庆耳边说道。

“谁?”

杨庆问道。

“几社那些人也在搞小圈子。”

圆圆从一堆机密情报里抽出一份递给他说道。

“几社?”

杨庆翻开着情报内容,然后饶有兴趣地说道:“这是知道既然已经反抗不了那就索性闭上眼享受了!”

“呃,什么意思?”

圆圆愕然道。

随即她醒悟过来,那俏脸立刻一红。

“走,我让你知道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杨庆随即抄起她的腰,在她的惊叫中扛在肩头,然后直接朝旁边的小船走去……

第二七八章 不尽长江滚滚流

“我们为何要与忠勇侯对抗?”

而就在这同一个夜晚,南京湖广会馆的一个位于二楼的房间里,陈子龙正站在窗前说道。

这是王夫之的居所。

不过此时共聚在这里的可不只有湖广人,还有包括陈子龙,夏允彝在内的多名几社成员,而且不少还是在职官员。这就是圆圆给杨庆的那份关于几社的情报,以几社为核心的苏松士绅们和湖广士绅正在结盟,成为大明政坛的第四股势力……

杨庆的北党。

东林党。

黄宗羲等人为核心的浙党或者也可以说复社党。

而几社党是第四股。

湖广士绅和苏松士绅结盟的基础其实很简单,前者的出口全是后者代理的,湖广物资向海外销售,肯定全都得从上海海关走。

而且湖广士绅在经历了张献忠的杀戮,左良玉的造反,之后桂王的称帝等一系列折腾后,基本上可以说损失惨重。本来楚党因为魏忠贤的缘故在崇祯朝就受压制,延续到现在朝中连个像样的大员都没有,也就一个户部侍郎张同敞,一个刚刚调任贵州巡抚的杨鹗,江西巡抚郭都贤。这种情况下他们必须和另外的势力结盟,而苏松这个集团成了必然选择,苏松籍的陈子龙,沈廷扬,何刚这些官职虽然未必多高,但却全都是朝里中层的中坚。

而他们的原则……

“合作不是更好?”

陈子龙说道。

“但就怕忠勇侯志向不止于此啊!”

湖广巡抚何腾蛟属下,因为公务进京的陶汝鼐忧心忡忡地说。

“那又如何?大明这盛世可不是假的,大明三百年,应天城何曾有过今日之繁华?纵然全盛之时亦有所不及!仲调兄,我不想讨论你顾虑的是什么,我只想说一点,有一个如此盛世难道不够?”

何刚说道。

他是史可法亲信下属,也是陈子龙的好友,原本历史上和史可法一起死在了扬州。

“仲调老弟,你是担心忠勇侯学贾似道吗?我承认这有可能,忠勇侯为人还是很磊落的,他的确多次公开赞扬贾似道的公田法!但至少十年內他不会这么做的,甚至二十年內都未必,毕竟湖广还有大量可开垦的土地来容纳人口。

当然,这与我们无关。

这些土地就算开垦也是皇庄的。

而对我们来说,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未来的大明是田地最重要吗?

不!

是贸易,是工场,是矿山!

这些才是真正最重要的。

我沈家卖了崇明一半的田产,凑起足够的银子把去倭国的船队扩大了一倍,去年一年赚回的银子相当于原本所有田产的价值。那么你们为何还总是盯着那些田地呢?想想当初张献忠劫掠湖广,各地贫民蜂起响应,多少地主死于这场劫难?

我们必须明白一点,太平才是一切的基础。

没有太平一切都是虚的。

而太平的基础就是让人人都能吃饱饭,这个道理很简单,但如果我们依然把目光盯在土地上,依然要靠地租来维持家业,那终究还是会让佃户吃不饱饭的。

然后他们就会造反。

从古至今不都是这样吗?

过去我们的确没办法,毕竟除了收租也没什么真正发财的,无论桑蚕还是茶叶,说到底都是地里出,可现在不一样,开矿,做海商,开工场统统都能赚钱,而且赚得更多,那么我们为何不换一种方式?我的地都卖给了崇明所的皇庄,就按照市价,那些佃户欢欢喜喜地入了皇庄,我用卖地的钱扩大海上贸易赚了更多钱,他们在皇庄过上了吃饱饭的日子,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而且我沈家还收获了太平。

此时崇明别说李自成之流,就是张角之流复生,也别想再煽动起百姓造反,那里可以用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来形容,我哪怕一个人半夜出城都不需要担心什么,更不用提心吊胆害怕哪天盗匪破门。

这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一个太平盛世,我们再有钱又有何用?北都那些死于拷掠的哪个没钱?”

沈廷扬多少有些意气风发地说道。

很显然这两年沈家的海上贸易的确赚了不少,之前倭国其实是郑芝龙为主,但杨庆作主沈家和郑家重新瓜分了一下贸易方向。后者专营南洋的海上贸易,前者专营北洋的,准确说一个以台湾海峡以南为主,一个以以北为主,但都在南洋北洋两大公司互相交叉持股,小的海商要么参股北洋要么参股南洋,否则就是走私。作为海运的既得利益者,他对忠勇侯那是无比支持,为了凑造船的股本,甚至卖了沈家一半的田产。

但获得的是丰厚回报。

“湖广如何能与崇明比?”

前南京国子监祭酒,崇祯南渡前就已经罢官在家,这时候特意跑来监督湖广四民代表团的文安之说道。

“铁庵兄,川货出川难道不从夷陵过?夷陵茶难道不出名?您雇人学红茶制法,收茶叶制红茶运出,我可以保证运出多少卖出多少,就是不会制红茶,直接炒制绿茶也可以。红茶有多少荷兰人要多少,他们在福建采购的根本不够,哪怕就是绿茶也一样受其欢迎。”

沈廷扬说道。

中国茶叶的大规模出口,其实在明朝并未真正形成,这时候欧洲商船采购的货物第是一丝,第二瓷,第三糖,然后才是棉布,茶叶,另外还有一样特殊商品是书籍,这个还是很令人意外的,但各类书籍的确是大明第三大出口货物。

最大出口目的地是倭国。

另外南洋一带也大量购买大明的书籍。

不过随着南洋的公司成立,书籍出口受到严格审查,科技类书籍被严禁出口,而很清楚未来什么最能够从欧洲赚钱的杨庆,早已经开始向巴达维亚大量销售红茶,这种东西比绿茶更容易保质。实际就算绿茶运到欧洲哪怕没发霉基本上也就跟红茶一个颜色了,甚至欧洲奸商为了增色都往茶叶上加铜绿,不得不说他们的脑洞也是很令人惊叹的。

而红茶最大限度避免了长途运输的变质问题。

是红茶成就了茶叶的出口。

而最早记载的欧洲商船采购红茶是福建的,也就是正山小种,这同样也是红茶最早见于记载,这时候普遍的就是炒制绿茶,日本甚至至今还是蒸青,直到十九世纪初才被一个光头偷师去炒制绿茶。

杨庆现在鼓励制作红茶。

文安之家乡是夷陵,宜红有记载的出口是十九世纪初。

沈廷扬看郑家在红茶生意上的财源滚滚一向眼红,但他的手是伸不到福建去的,上海海关的荷兰商船解决了出口问题,他需要的只是供货商而已。很显然他是想拉拢湖广士绅来做供货商,毕竟湖广山区都是茶叶最古老的产区之一,需要的只是把炒绿茶改成制红茶而已,长江会解决向上海的运输问题。

文安之随即闭嘴了。

“忠勇侯的原则很简单,他鼓励工商业,鼓励海外贸易,甚至他还想推动大明的商人和泰西诸国一样向海外殖民。但他反对土地兼并,因为大明搞得差一点亡国,就是土地兼并导致的,他想让大明的盛世延续,首先必须阻止土地兼并,让耕者有其田人人吃饱饭。吃饱饭就不会造反,而没有人造反,这太平就可以保持,但他也给我们指了另一条路,这条路我走了,我觉得很满意,那么我为何要与忠勇侯对抗?

对抗能给我带来什么?

别说我们斗不过他,就算我们能和他斗,那斗的结果又能如何?难道多尔衮,李自成,甚至张献忠这些家伙就不会趁虚而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外面等着咱们内乱好来这江南花花世界捞一笔的可大有人在,别忘了咱们在这里欢歌宴舞的时候,多尔衮那里一石米五两银子,也别忘了李自成那里,还在每个人定额供粮。我们是这天下最大的一块肥肉,所有人都觊觎的肥肉,是忠勇侯带领着军队阻挡住他们,没有忠勇侯,谁能挡住李自成的三十万虎狼之师,谁又能挡住多尔衮的十万铁骑?”

沈廷扬说道。

“若忠勇侯有异志呢?”

兵部郎中李向中说道。

他是承天人,原本历史上在舟山陷落后和儿子一起殉国。

沈廷扬笑了笑。

“若忠勇侯有异志,我等谁自认有能做方孝孺?我沈廷扬先自认做不了!”

他紧接着说道。

整个房间內一片沉默。

的确,谁自认能做方孝孺?如果杨庆是流寇,胡虏,这些人的确都敢放话一战,事实上这些人里面绝大多数都是抗清而死的,比如文安之就是永历的大学士,最后病死在夔东的军中。哪怕没死在抗清中的,也都是失败后隐居的,比如陶汝鼐哪怕死了数十年,文章都能被四阿哥的文字yu而封禁甚至牵连出大狱。

但现在他们真没这底气。

“看看这不夜之城!”

沈廷扬推开窗子,对着外面被各种灯光映照城市……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他大声喊道。(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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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九章 我就是威胁你们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六朝烟云都做了流水,唯有这不尽长江依然在滚滚东流!”

杨庆在阅江楼上极目长江。

“忠勇侯想说什么?”

李定国说道。

他是奉张献忠命令,前来列席四民大会的,毕竟四川理论上依然是大明属地,虽然因为特殊性,所以没有四民代表的名额,但依然得到列席的邀请。李定国也算常来的,所以他作为张献忠的代表率领数十名四川代表前来列席……

这其实是东林群贤邀请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没有什么能挡住这天下大势!”

杨庆说道。

“是忠勇侯的大业吧?”

李定国说道。

“这个随你怎么说,总之,我自认对你们仁至义尽,但如果你们想趟这淌混水,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杨庆说道。

东林群贤这段时间和张献忠打得火热,他们很显然在为以后布局,哪怕龙兴天子接来,他们也不会蠢到认为可以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仅仅依靠一个空头天子斗法。而外援里面最理想的就是张献忠,其他人里面金声桓实力太小,多尔衮刚被暴打,李自成不考虑,至于桂王,桂王那里其实他们也有所勾搭。但桂王和龙兴天子肯定是不可能并存的,所以这还牵扯龙兴天子的正统问题,这个就比较复杂了,而且桂王身后的支持者是两广士绅,他们和江浙士绅之间也存在主导权的竞争……

东林群贤是为争权的。

引入一群竞争者算什么?这样算起来也只有张献忠这个当年的流寇是最完美选择。

不得不说东林群贤也煞费苦心。

现在他们都已经在舆论上给张献忠洗白了,这个原本历史上被他们戴上杀了这个世界一多半人口的头衔的家伙,如今却在东林党控制的报纸上成了讲文明懂礼貌的三好学生,搞得湖广士绅控制的报纸,经常为此和他们展开隔空骂战。

后者对张献忠的仇恨那可是称得上刻骨铭心。

而张献忠表现暧昧。

这个家伙在四川这两年发展的也很不错,仗着富顺等地盐井在西南盐业几乎无可取代的地位,还有成都平原的农业优势,那日子过得已经开始保暖思yin欲了。

当然,这是形容词。

虽然他这几年的确收了一大堆美女,但依然也就是一个正常男人的标准而已。

但他的确已经有些不满足于现状了。

这两年仗着手下有孙可望,刘文秀,李定国这一堆能打的,他把周围土司给搞得鸡犬不宁,比如之前和他有仇的松坪马家,就干脆被他给灭门了。而且去年刚把大渡河铁索桥修起来,准备去抢顾实汗的打箭炉,由此可见他已经穷极无聊到什么地步了。

可怜那是西康啊!

不穷极无聊谁会去惦记那里啊!

杨庆得警惕他真穷极无聊到跟东林群贤结盟,然后惦记着来个顺流直下上洛勤王什么的。如果张献忠出川金声桓沿汉江而下,那么就算最后一样会解决掉,也会给刚刚开始恢复元气的湖广造成严重损失。更别说还有可能引起其他未知的麻烦,比如说云贵的那些卫所将领们跟着搞事情,他们可是依然在抵制改革,直到现在那里的皇庄改革依然进展缓慢。

哪怕有一个藩王坐镇也没用,毕竟那些卫所将领也清楚,杨庆真没兴趣和他们纠缠。

“忠勇侯,您这是威胁我们吗?”

李定国说道。

杨庆转过头看着他,然后很坦诚地点了点头。

“对,我就是威胁你们!”

他说道。

就在这时候,远处的长江上一队漕船从下游缓缓驶来,而江面上长江水师的一艘艘战舰排成双纵队,就在这些漕船进入双纵队中间时候,从前向后所有战船上礼炮依次鸣响,在不断传来的炮声中,杨庆最后看了一眼硝烟弥漫的江面。

“告诉张献忠,别做傻事!”

杨庆紧接着转身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然后直接走向楼梯。

李定国在他身后默默看着江面上这一幕,这是运送山东战场的英模前来南京受勋的,同时运送的还有山东除济南城以外,其他各府州县的四民代表。这也是最后一批四民代表,随着他们的到达,参加大明第一届四民大会第一次全会的所有代表全部到达南京。看着眼前这长江水师礼炮欢迎的场面,李定国最后叹了口气,然后同样转身走下阅江楼,当他到达下关码头时候,第一艘漕船已经开始靠岸了。

他站在欢迎的人群中,伴着礼炮和鼓乐声,默默看着一百多受勋的英模走下船。

这些人绝大多数身上有伤。

甚至还有残疾的,全都穿着最新的军装礼服,身上带着一种凛然的杀气,这种气质李定国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很清楚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杀敌无数的,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瘸子……

“这位就是斩杀建奴二十级的徐少尉?”

杨庆的声音传来。

李定国默默看着忠勇侯拉住这个瘸子的手高高举起,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看过应天日报对这个人的报道,而且杀死的每一个建奴过程都有详细介绍,甚至最后的淄河大战中在身受两处伤的情况下,一个人就杀了十个蒙古骑兵,从小西北长大的李定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都是真正的虎狼之士!

在他的注视下,杨庆和南京军民欢迎着一个个英模登上一辆辆特制的敞篷马车,然后在两边无数欢呼声中驶向城内,这些人还将进宫,由监国亲自为他们授勋。这些勋章不仅仅是勋章,还代表着他们都能根据勋章等级不同,享受相当于不同品级官员的俸禄,而且还是终生享受。甚至其中一些高级的勋章,还能荫及子孙两代同样享受降级的俸禄,一枚最高等级的勋章,意味着哪怕到其孙子也都能终生领取相当于九品武官俸禄。这几乎相当于过去的封爵,甚至他们还有一个专门的称呼……

勋民。

而且在政治上同样享有一些特权。

“天下大势?势不可挡啊!”

李定国感慨道。

当然,他怎么想就不关杨庆什么事了,杨庆给他们面子才警告,不给他们面子直接和李自成商议一下,两家干脆瓜分张献忠的地盘也不是不可以,话说李自成对成都平原可是已经垂涎好几年了,到时候一家西川一家东川瓜分他会干的。

也就是对四川百姓不好。

毕竟战争肯定会带来普通百姓大量伤亡,四川好不容易恢复和平,杨庆实在不想破坏这种和平。未来他的计划中,也不包括战争手段解决张献忠,如果后者老实,他宁可双方维持这种局面二十年。实际上包括李自成那里,他也不是很想武力解决,他更愿意做德川老乌龟,用自己年龄的优势把这些家伙统统耗死,他们可是都已经四五十了。而他至今百病不生身强体健,估计就算活个百八十也毫无压力,而李自成张献忠这些年轻时候吃了太多苦,落下无数病根,然后常年征战同样满身伤痕的,能活过六十就已经是奇迹了。

也就是说他们最多再活个十几年也就差不多了。

李自成还没孩子。

他的继承人最后只能是李过,但李过肯定控制不了那些军头,无论高一功,田见秀,袁宗第这些人都不可能服李过,那时候挑拨离间各个击破以收买的方式,基本上也就瓦解李自成集团了。

张献忠倒是有孩子。

但他的孩子年纪都很小,他如果六十左右死,那他的儿子也就才十几岁而已,同样没有能力控制孙可望这些军头们。到时候还是分化瓦解收买一下,实在不行还可以让锦衣卫去搞暗杀,总之能不动武就不动武,尽量以和平方式解决这两家。当然,前提是他们不做傻事,他们要是自找麻烦那杨庆也不会忍着,他还没迂腐到那种地步,也算杀人无数的忠勇侯还没把几个无辜人命看得重到那种地步。

至于桂王那里其实也好解决。

他那里核心就是广州,大明海军打开虎门,广州士绅肯定没有继续决一死战的勇气,他们那里的确最近发展迅猛,经济增长速度甚至超过了江浙。

但实力终究有限。

他们那里只适合偏安,而且只有珠江口这个核心区,拥有韶关天险的广东的确面对陆上进攻可以说易守难攻,但可惜面对海上的进攻毫无抵抗能力。更别说内部早就已经压抑得跟火山一样,话说广州贫民窟里那些日子过得还不如佃户的工人,难道还会为保卫他们的工厂主血战到底?

开玩笑嘛!

话说杨庆甚至都想训练一批锦衣卫跑去搞工人运动了!

总之对于这三家,他都是以容忍为主,然后尽可能用非军事手段来解决,集中力量对付多尔衮,毕竟他不能把多尔衮光赶出中原拉倒。他还要向北进行彻底地清洗,这场战争没那么简单,他是一直要洗到岭北,洗到贝加尔湖的。

第二八零章 这脸打的,真狠!

三山街。

“这些粗坯如今彻底翻身了!”

原本历史上鞑清第二位状元,据说福临死后哭病了,甚至有传闻跟大玉儿居然也有一腿的吕宫,看着眼前驶过的一辆辆马车恨恨说道。

马车上自然是那些英模。

他们这时候已经授勋完成,而且还得到了宫中赐宴,然后带着勋章游南京,接下来他们还将沿着运河南下一直游览到杭州。话说这里面绝大多数实际上都得因伤残而退役,游览完之后就各自回家,带着他们的勋章按照不同等级领取俸禄养老……

当然,不能犯罪。

一旦犯法并被定罪,那这勋章是要收回的。

监国的确不能封爵,但授勋就无所谓了,不仅仅是这一次的,上次北伐和复台之战的有功者,同样也有不少被补授勋章,总之这一批总计授勋了两百多人,其中不乏原本的普通士兵。这是他们用血换来的,要知道这两百多人里面有三分之一是直接残疾失去劳动能力的,甚至还有几个其实是完全生活不能自理的。但即便如此还是引起了文人们的普遍不满,在他们看来,能给这些粗坯们吃饱饭就已经是恩典了,居然还有这样待遇简直丧心病狂。

“寒窗苦读数十年,居然不如一个大头兵,大丈夫羞与老卒同列!”

吕宫愤而说道。

他其实是上一科的进士,但因为新的官制,不得不暂时混基层,留在上元县,也就是三山街北边的半个南京城当了个主簿,正九品的文官。

而勋章最低一级享受的待遇也是正九品。

这的确很令他无法忍受。

虽然他这个正九品一年光捞的好处就得几倍于俸禄,而人家就是领死工资,但,但这性质不同,话说他可是饱读诗书的。虽然上一科没有和原本历史上一样得到福临的青睐高中状元,但那也同样是名列三甲赐进士出身的,如今居然一个当兵的就能和他同一等级……

这简直就是孰不可忍!

“何止是这些粗坯,那四民大会多少贩夫走卒也能高踞庙堂,我等堂堂进士却沉于下僚!”

旁边探花蒋超愤愤不平地说。

当然,他这个探花其实也是原本历史上咱大清同一科的,现在一样是三甲赐进士出身,不过两人年龄差得大一些,蒋超比吕宫小二十岁。另外两人家乡还是邻县,他俩一个武进一个金坛,而原本历史上那一科榜眼是桐城的,也就是说咱大清丁亥科一甲全是南直隶的。这还是在一大批南直隶有节操的文人还在抗清,或者死在乱军中的情况下,即便这样南直隶或者说江南省士子依旧包揽一甲。

不得不说南直隶科举之强。

而蒋超也是主簿。

只不过他是南京城南半个,也就是江宁县的主簿。

两个进士主簿互相看着。

“唉!”

他俩同时长叹一声。

“二位此言有些偏颇,这些将士也是拿命换的,看看他们有几个身上完好的?都是死人堆中爬出,不知道在鬼门关前走过多少回的,他们浴血沙场,换得大明太平盛世,享些优待也是应该!”

他们身后一个同样的绿袍官笑道。

不过这个绿袍官和二位进士主簿还有所不同,二主簿的胸前还有只鹌鹑,好吧,真得是鹌鹑,大明朝九品文官补子就是鹌鹑,话说这还是朱元璋定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起在文官胸前绣个鹌鹑的,但这个绿袍官胸前连补子都没有。

这意味着……

“阁下是?”

吕宫不屑地说道。

这就是个不入流的官,也就是没有品级的,不过好歹也算个官。

“在下江阴典史阎应元,字丽亨。”

不入流官拱手说道。

“阎典史也是读书人,这大明以文御武乃祖制,执政诸公擅改祖制已是不该,不过陛下西狩,公主监国权宜而已。然以勋章代封爵,拔武卒凌于士大夫,这就过分了,阎典史不见五代骄兵悍将之时?难道不怕这大明再现武臣跋扈之世?我等皆熟读圣贤书,岂能视而不见?”

吕宫傲然说道。

“但他们也只是领勋章而已,又非以勋章任职,不过加一份补助,慰其血战之功,免其因伤残而贫寒,何来凌于士大夫?”

阎应元保持着谦和的微笑说道。

“阎典史倒是心宽啊!”

吕宫鄙夷地说。

很显然他不屑于跟这种文化水平比自己低太多的人说话,要不是因为后者是个典史,而且江阴和自己家乡邻县,以后说不定有用得着之处,他连这些废话都懒得多说,要知道他可是进士,后者顶了天也就是个举人出身。不过典史一职虽然不入流,但在不入流的官职中仍旧算最高,真要说起来其实比他这个主簿低点有限,当然,双方依然存在门槛的差别,他是在品官的门槛里面的,而后者是在外面的,哪怕是临门一步的外面那也是外面。

更何况他是进士出身,本来就不可能当主簿这种低级官职。

赐进士出身一般都是再考翰林院庶吉士,也就是给皇帝做文秘,三年后考核或者知县,或者各部主事,或者御史,断不会低于七品的。

但这世风日下奸臣当道……

这纲常也都乱了!

当个主簿好歹有捞钱机会!

要不然就算到翰林院做庶吉士更倒霉,那是领死工资的,就真得白白坐在京里,赔钱度日了!

“还未请教二位是?”

阎应元说道。

“江宁县主簿蒋超,字虎臣,这位是与在下同科的上元县吕主簿。”

蒋超带着一脸装逼地淡然说道。

那个同科说的比较重,这两个字就点明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是进士出身的,和非进士出身的杂官完全不是一个境界,他们的前途无量,说不定哪一天要做尚书首辅的,大明之前所有首辅都是翰林院庶吉士起步。但后者估计这辈子能获得一个品级就算是烧高香了,即便撞大运,最多也就止步于五六品的地方冷门官,海瑞那样的简直属于奇迹。更何况阎应元还不一定是举人,说不定是捐的监生,这个就纯粹看财力了,实际上国子监的监生超过五成都是捐的,有钱以监生再走门路铨选个典史并不难。

科班鄙视捐班可是天然的。

阎应元倒是没怎么在意这两人的态度,他关注的是两人的职位。

“真是太巧了,在下奉吏部调令进京,正是得宋巡抚举荐,吏部铨选接知上元县的缺,不想在此与吕主簿巧遇,咱们这也是极有缘了!”

他惊喜地说。

“呃?!”

可怜吕宫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如石化般僵硬了……

“这脸打的,真狠啊!”

耳朵很灵敏的杨庆,趴在他们头顶的窗子上,看着下面的这一幕,笑得可是很开心,话说他也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的好戏。可怜此时的吕主簿明显整个人都不好了,和蒋主簿一起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阎应元,张着嘴一副石化的表情。不过他俩好歹也是进士,那反应速度和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的,吕宫第一个清醒过来,一下子换上了如沐春风的笑容,迅速和阎应元谈笑风生……

他那俩月一次的日常考核,可都是得由县令先做出最初步的评价,然后报给巡抚,然后巡抚那里汇总一年的评价,单独派员进行审查,并对其中表现优异的做出推荐上报吏部。

吏部最终进行铨选。

然后就可以根据各省巡抚的举荐和各地新出的缺,逐步安排新的更高一级职位,而得罪了阎应元,人家随便给他加几句恶评,是别指望直隶巡抚宋权会有兴趣给他洗清的,宋巡抚手底下每年足有上千个佐贰官等着审核呢!

“忠勇侯,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马士英在杨庆身后说道。

这是他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联合同样北党的直隶巡抚宋权,后者大量举荐非进士出身的佐贰官,他负责在吏部铨选中,直接把他们补新出的缺。这种事情本身符合程序,因为吏部铨选本身也会提拔非进士出身的官员,理论上就是秀才也可以,比如宋应星由举人一直做到知州。但在刚刚把新一科的进士全扔到佐贰官岗位后,正常就应该是这些人优先,然而在杨庆授意下,马士英至少提拔了三分之一非进士出身的。

比如阎应元这样的。

只要江阴县令不对阎应元有什么恶评,那宋权肯定顺水推舟,而宋权举荐到吏部,剩下就看马士英的手腕了。

老马这点才能还是有的。

那好歹也是在原本历史上当首辅的人,吏部那些东林系的侍郎主事们不给他这些任命,他同样也不给这些人想要的任命,反正他是吏部尚书有决定权,无非双方做个交换,他又不是把所有缺全补成非进士出身的,只有三分之一而已。

就这样阎应元做了应天府上元县的县令……

不对,是知上元县。

成了新科进士吕宫的直属上司。

估计这时候吕宫心里已经在咆哮简直日了狗了。

同样,这也让马士英直接成了众矢之的,这时候那些还在当县丞主簿之类官职的新科进士们,估计正一遍遍问候他祖宗呢!本来他这个人名声就不好,如今刚接管吏部,就搞出这种对进士们来说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举动,不被骂个狗血淋头才怪呢!

第二八一章 马士英:汪!

“但他们会感激你!”

杨庆指着阎应元说道。

“不喜欢你的终究不喜欢你,你无论做什么,都很难改变这一点,哪怕你继续提拔那些进士,他们也只会认为这是他们应得的,不会认为这是你给了他们帮助。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管他们。

而这些人不一样。

他们会记住你的提携,记住是你让他们脱颖而出。”

他紧接着说道。

马士英笑而不答。

他这个人出身复杂,甚至准确说他也是东林党外围,他巡抚宣大的时候被太监拿下,就是因为他和东林党关系密切。后来重新起复也是因为东林党大佬周延儒当了首辅,后者是拿钱买上去的,马士英的好友,被东林党硬生生逼成阉党的阮大铖赞助了整整一万两。原本阮大铖是想重新回到东林党,但其他东林党坚决反对……

不得不说这真过分。

老马当初变节可是被他们给硬生生逼的,可怜他是东林点将录里面的没遮拦,那是骨干啊,当初左光斗已经说好是他当吏科给事中,甚至因为这个把他召到了京城。结果赵南星,高攀龙,杨涟合伙欺负他,给了高攀龙的弟子魏大中,这才气得他倒戈投靠魏忠贤,现在都过去十几年了他腆着脸拿钱买好居然还不行。

这简直就是欺负人啊!

最终阮大铖只好举荐了自己的朋友马士英,毕竟周延儒那一万两已经花了,收钱不办事是肯定不行的,所以在东林党内部不反对的情况下以马士英代替阮大铖。

这就是马士英和阮大铖的关系。

所以原本历史上弘光朝他俩被东林群贤视为狼狈为奸。

但作为贵州人的马士英,哪怕已经属于东林党外围,却依然被视为边缘角色,属于哪种身份很尴尬的,东林党内部是不会带他玩的。

这也导致他在崇祯时候同样官职尴尬。

崇祯其实更喜欢他。

最初崇祯南渡后,是想用他来取代有节操但没实干的史可法,所以给他加了大学士头衔,理论上已经是辅臣,但东林群贤就是非要把他挤到凤阳做炮灰,就是非要史可法独揽内阁大权。后者真没什么实干才能,真论起来甚至不如袁继咸,路振飞,更比不上一直在凤阳牢牢控制住一帮骄横跋扈的军头,至少尽职尽责地保卫淮河防线的马士英。

但东林群贤就是反对他回京,在他们看来马士英这个出身低微……

他不是世家子。

他本性李,穷人家出身,后来被贩槟榔的商贩收养,当然,准确说应该是从他父母手中买走,然后改姓马并入贵阳籍,通过科举一步步走出来的,和史可法这样前东林精神领袖级别人物的弟子比起来,明显符合那小人幸进的标准。这才使得马士英逐步靠拢勋贵集团,并且加入勋贵一起对付杨庆的行列中,结果勋贵集团却惨败,但杨庆却饶过了他,而且因为黄得功的缘故,还重新起用他做云南巡抚,之后他就杨庆的党羽了。

但他也不能说是杨庆亲信。

云南巡抚是个苦差事,顶多杨庆把他打发过去劳改的,话说卫所改革过程中,可不仅仅是有人爆杨庆,他也挨过黑箭的,要不是头脑清醒的他常年里面穿胸甲,这时候命早就丢在云南了。

不过这也算好事。

因为这一箭他算是得到了杨庆最终的谅解,然后接吏部尚书的缺。

当然,这也是苦差事。

这是挨骂,被问候祖宗,甚至还要挨黑砖头,这时候他准备以后继续穿那件胸甲,话说他现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杨庆标准走狗了……

“瑶草公,我对你可是寄予厚望!”

杨庆很坦诚地说。

“老朽多谢忠勇侯器重!”

马士英赶紧说道。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史公有德但才干不足,且对东林党始终保持忍让,不敢与他们斗争,这一点很不好,他的确是个忠臣也是个品德高尚的人,但他不适合做一个首辅,大明需要一个新首辅。”

杨庆说道。

这一轮内斗结束后,他肯定要把史可法弄到一边去,后者适合当个法官而不是首辅,反正史可法当得也很忧郁,还不如让他解脱,而史德威在自己身边也保证了史可法一系不会有怨言。剩下他自己北党系统里面也没有适合这个角色的,在他掌控大局情况下,首辅只能是摆设,他那些亲信们目前都有要职,不可能浪费在这个职位上。而且这个人还不能和东林党一伙,资历还得足够,能力还得必须有,最好还是南方人,绝对不能是江浙的,江西的也不行,江西籍大臣同样一堆东林系的。

这样马士英就是最好选择了。

“老朽真是惶恐!”

马士英赶紧说道。

“瑶草公无需客气,我这个人最喜欢有才能的人,是金子在我这里就总会发光的,就像他们一样!”

杨庆指着已经在走远的阎应元。

“无论出身如何,无论是不是进士出身的,无论他以前做过什么,只要他有才能,那我就会给他适合的位置。不是进士出身又如何?就如今这些士子们,一个个就盯着八股文,全都只会空谈些大道理,然而实干才能几乎没有,这样的人做一县之首,那是坑害地方的百姓。别说他们只懂贪财敛贿了,就是他们个个清廉如水又何益于民?这就是我必须要改科举的原因,地方官员必须懂实干,八股文写得再花团锦簇,没有实干才能就必须得让给那些懂实干的。”

他接着说道。

马士英了然地点了点头。

当然,都是千年狐狸,不会把字面意思当真正意思的。

杨庆其实就是告诉他,首先他对杨侯爵得忠心,然后杨侯爵会让他当首辅的,其次,咱们得培养自己的地方官员,那些八股文进士不行,因为江浙的各大书院就是专门研究八股文的,想在八股文上考好,肯定得是这些书院教出来的。

既然这样那就扶持那些八股文考得不好的。

口号就是重实干。

这实际上就是两种标准斗争,一个是以文为标准,一个是以实干为标准,前者是官场既得利益者,那么那些沉于下僚的,在八股文上始终不能出头的,自然要倒向杨庆。最终以这种方式,杨庆获得底层读书人的认可然后实现对文官的翻盘,这是杨庆干翻东林党控制下文官体系的策略。之前他是和东林党分武权和文权,现在杨庆想染指文权并真正夺权,就必须走这条捷径。

而提拔他其实就是当一条负责咬向东林党的文官体系的恶犬。

马士英对当狗并不在乎。

当狗没什么大不了,官场上谁不是在当狗呢?理论上全是狗,只要能够跟对主人就行了,而老奸巨猾,在官场混了二十年的他,无疑很清楚这时候最适合当主人的就是眼前这位……

“忠勇侯,吏部考功司郎中熊文举受贿颇多。”

他说道。

“有足够的材料吗?”

杨庆问道。

咱大清吏部兼兵部侍郎熊雪堂最近一直没升官,南渡之初他是稽勋司郎中,直到现在也才改考功司,也就是主管官员绩效考核的。吏部下属四个司,文选司分配职位,验封司封爵抚恤褒奖兼管土司,考功管考核,稽勋司管勋位,守制,养老之类,四个司个个权重,郎中这官听着不是特别重要,但实际上仅次于侍郎,那全是各部实权人物。

熊文举是这批非进士籍佐贰官升官的主要反对者。

毕竟他就管考核。

甚至他都已经完成了另一份补缺的名单,而他的名单上,知上元县就是吕宫,但马士英以尚书身份硬给改成了阎应元。

当然,这个吕宫还不知道。

要知道的话估计都该扎小人诅咒马士英了。

“有一些,不过不够详细!”

马士英坦诚地说。

“给我吧,锦衣卫会让它变详细的。”

杨庆说道。

马士英笑着点了点头。

这样就可以杀一儆百了,只要到了锦衣卫手中,那熊文举也就别想再出来了,而且这不是他检举的,这是锦衣卫在监察官员时候,从其他某个案件上牵扯出来的。锦衣卫有权将这些官员贪腐案上报监国,理论上这种案件不需要归锦衣卫管,但至少目前大明的司法制度下,监国可以给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也可以给锦衣卫自己审。总之不存在程序上的问题,然后贪腐案在黄端伯这个中立的刑科给事中那里,基本上是没有不签驾贴的,尤其是熊文举和他都是江西籍的,这种多少有些道德洁癖的人更会毫不留情。

然后剩下就是狼穴那些刑具的事情了。

总之熊文举算完了。

“另外,其同党颇多!”

马士英补刀。

“三分之一?”

杨庆说道。

“四分之一吧?”

马士英犹豫了一下说道。

“依你,四分之一就四分之一吧!”

杨庆说道。

就这样吏部四分之一的文官一下子被他们的尚书推进了狼穴。

“瑶草公真是我大明栋梁啊!”

杨庆感慨地说。

第二八二章 政治正确

吏部衙门。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吏部考功司郎中熊文举,惊恐而又愤怒地吼叫挣扎着。

不过他的反抗毫无意义。

因为他两旁一边一个身高两米膀大腰圆的锦衣卫,拎着他的胳膊就像拎一只小绵羊般拖拽向前,走向停在大门外的马车,外面镶铁板的四轮封闭式马车上,一个白色的囚字在同样白色的圆圈里触目惊心。

门外看热闹的闲人们议论纷纷。

后面吏部的那些官员属吏们同样在交头接耳,脸上都带着凝重。

“我要见监国,我为咱大明立过功,我为先帝流过血,我在合肥抵挡过流寇……”

熊文举尖叫着。

旁边锦衣卫毫不客气地一耳光。

“还提你在合肥抵挡秦王的那些旧事呢!那时候是流寇,现在是大明秦王,还敢管人家叫流寇,难道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局势?这可是礼部发了告示的,要咱们照顾一下秦王的感情,亏你还是个文官朝廷大员呢!连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耽误了迎驾小心诛你家九族!”

他义正言辞地喝道。

“呃?!”

熊文举带着嘴角被打出的鲜血瞠目结舌。

的确,这是礼部发告示的。

为了避免伤害李自成是感情,导致双方关系失和,进而影响了迎驾大事,当然,主要怕李自成再找借口继续加价,所以当年顺军造反包括进攻扬州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礼部不得不告示各地,严禁民间继续称呼其为流寇,话说这一千五百万已经搞得士绅们四分五裂了,李自成再加码还玩个屁!最终大明所有报纸严禁再称呼顺军为流寇,包括张献忠也一样,一致改成民军……

他们是被贪官污吏逼得。

他们不是流寇,只是为了能够上达天听,所以不得不采取一些过激的手段,属于情有可原,看看李自成一见到圣驾不是立刻就归降了吗?

虽然这样说的确很不要脸。

但是……

这就是目前大明的政治正确。

政治不正确的熊文举被一记耳光打得张口结舌。

然后两名锦衣卫拎着他直接扔进囚车,紧接着车门锁上了。

“马瑶草,你这是报复!”

趴在车门上的熊文举咆哮着。

端着茶杯站在吏部衙门院内的马士英笑而不语。

“瑶草老弟,这是何故?”

吏部左侍郎黄道周皱着眉头,看着脸贴在囚车窗子的铁栏杆上,向外伸着两只手,发疯一样咒骂马士英的熊文举说道。

他一直就是吏部左侍郎。

崇祯南渡之前,还在北京时候就召当时在乡的他,只不过他紧接着辞官回乡,崇祯南渡后再一次召他,最终他作为文官里面的福建人代表入朝任职。他不能说是东林党,但和东林党也是同盟的,至于和他齐名的刘宗周在受召当了几天左都御史之后就辞官回乡。而黄道周在吏部也不是很管事,真正的核心是右侍郎,另一员东林老将毛士龙,也是原本最有可能接徐石麒的,只是杨庆玩了把空降马士英而已。

“据说锦衣卫审走私案时候,有被捕的官员供出,是以贿赂雪堂得的官,锦衣卫拿着驾贴抓人,雪堂以为弟构陷所致。”

马士英淡然说道。

这时候走私案还没审完,那些真正走私和包庇走私的,绝大多数都已经定罪,并且完成抄家了,但那些被双规的除极少数以外,绝大多数还继续在狼穴喝茶。不过陆陆续续也有大量据说在忠勇侯的凛然正气感化下主动交待了问题,然后以罚款的方式换取自由,毕竟他们这种事情说有罪也有罪,但罪不至死,顶多也就是赚了点昧着良心的银子。

罚个款就行了。

至于罚款标准,就按照他们这些年向走私商出售的粮食数量,再乘以这时候的粮价……

这可是非法所得。

哪怕他们不知道,也不能改变这些非法所得的性质,这是建奴在北方横征暴敛,搜刮北方百姓血汗钱,不知道多少被逼得家破人亡,这钱都是沾着血的,这个是必须作为罚款上交然后再拿去救济北方饥民。

也算是他们以这种方式赎罪了。

至于要钱不要命的……

那个其实钱也一样都没了!

因为他们的家人都还被锦衣卫封在各家府里!话说这是这个时代抄家之前的程序,都是先把门封了的,哪怕里面的人饿死,也必须得封闭在里面!不过锦衣卫是肯定不会故意把里面人饿死的,但谁家也不可能在自己府里屯几千石粮食,就算屯了也是要查封的,所以他们需要另外掏钱购买粮食。但他们又不能出门,所以这个也得通过锦衣卫,话说这时候南京米贵啊!锦衣卫理论上又没这义务,所以一石米卖他们一百两银子不过分吧?

这肯定不过分了!

锦衣卫帮他们买粮食,虽然主要是因为可怜他们,但毕竟被上司知道也有可能受罚。

一百两银子一石米完全合情合理。

包括奴仆也得吃饭,要是敢不给奴仆吃饭,那说不定哪个奴仆就出去作证了,那时候就该锦衣卫名正言顺地抄家了,都这种时候了,那些奴仆也不是傻子,你们敢饿着我们,我们就敢让你们满门抄斩……

好吧,一百两一石米养奴仆。

总之忠勇侯正在以各种方式榨取这一百多家的财产,然后把榨出来的银子用于救济山东饥民,到目前为止连抄家的算起来,他已经收获了一百五十多万两。话说忠勇侯的敛财手段之恶劣,让朝中文官一片侧目,这时候大家才明白,之前锦衣卫那哪是缉私不力啊,那纯粹是在养猪等着宰了过年呢!更重要的是谁也不知道杨庆会通过这些人把谁再咬出来,毕竟人在锦衣卫的狼穴,他说还有谁在犯罪名单,无非就是拖一个犯人过去签字画押而已,比如熊文举就是一个这样的受害者。

黄道周深深地看了马士英一眼。

“哼!”

老黄冷哼一声!

然后这个原本历史上的隆武朝首辅拂袖而去。

而更远处毛士龙深吸一口气。

然后这个周延儒同里,东林点将录里的地猖星,恨恨地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不过马士英继续端着茶杯站在那里,喝了口茶之后带着和煦的笑容环顾四周,那些正交头接耳的吏部官吏们瞬间全闭嘴了,几个胆小的冷汗同时冒出来,全都用畏惧的目光看着他……

“诸位,我们要相信监国,相信锦衣卫,他们肯定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若雪堂的确是无辜的,那定然不会有事!”

马士英微笑着说道。

那些官吏们赶紧一片点头附和。

“当然,他们也不会放过一个犯罪分子的!”

紧接着马士英补充了一句。

那些官吏继续冷汗中……

皇宫,参谋总部。

“忠勇侯,老夫年逾六旬,今日不畏一死,就问忠勇侯一句,你是想谋朝篡位吗?”

黄道周质问。

“石斋公何出此言?”

正玩着一艘新式软帆战舰模型的杨庆愕然说道。

这是他和海军部,装备部一起搞的新式战舰,实际上就是一艘真正的三级舰,排水量八百吨,装五十门最大二十四斤短重炮,也就是英国人暴打咱大清的三十二磅卡隆炮,短管大口径,最适合海战中隔着不到三百米糊脸。和欧洲战舰一样使用软帆,这是未来的主力舰,专门用于和荷兰人争夺东印度群岛,和西班牙人争吕宋的,香料群岛是杨庆志在必得的。虽然硬帆是大明海军熟悉的,而且实际上也不差,但杨庆还是觉得使用软帆要更保险些,毕竟软帆是经过了欧洲无数战争检验的,而硬帆战舰没有太多实战检验。

第一批两艘已经开始建造,因为木料充足所以速度很快,估计明年年底就可以建成然后用于训练水兵。

“老夫说什么,忠勇侯难道自己不知道?”

黄道周冷笑道。

“石斋公,我敬你年纪大,又是先帝旧臣,所以对你保持礼貌,但你这样没来由跑过来把这大一个罪名砸我脑袋上,还是有些过分了吧?是不是你觉得我这个人脾气好,所以很好欺负?”

杨庆很不客气地说道。

“忠勇侯脾气好?被你一脚踢死的赵之龙恐怕在地下不敢苟同吧?”

黄道周说道。

“老夫说过,老夫年逾六旬,不畏一死,今日就直说了,锦衣卫无端构陷,以栽赃抓熊文举,无非就是替马士英杀鸡儆猴,使马士英得以控制吏部,马士英控制吏部就是你控制了吏部。掌握官员任免权之后,大肆以晋升非进士出身的佐贰官来换取其忠心,同时吸引那些在任的非进士出身佐贰官投靠。这些人为忠勇侯控制朝廷和各地,使你的篡位可以最平稳方式完成,哪天你再以同样构陷方式来一场大狱,把地方主官抓起来换上这些人。这样从上到下,从文到武都是你忠勇侯的人,那时候纵然圣驾还都又有何用?你若欲取而代之也不过一个落水暴毙而已!

你说老夫说的对不对?”

他带着一脸决然直斥这个逆臣。

第二八三章 这天理何在啊!

杨庆深深地看着黄道周。

他这间办公室里的那些秘书和几个处理公务的军官,全都目瞪口呆地同样看着黄道周。

气氛瞬间一片凝重。

“石斋公,你这是无端构陷,我对大明的忠心可昭日月,你我都是先帝旧臣,我不知道你这是何居心,但我杨庆也绝不是可以任人构陷的。今日咱们就到一同监国面前,到太后面前,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别以为你年纪大就可以血口喷人,须知咱们大明也是讲道理的!”

杨庆拍案而起。

“老夫无需与你见监国,你权倾天下手握重兵,两个女人敢如何?老夫今日此来,就是要揭穿你这个奸臣的真面目,如今老夫的话已说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黄道周冷笑道。

“石斋公,难道你觉得大明就没有律法了吗?”

杨庆喝道。

“老夫说过,悉听尊便!”

黄道周说道。

“至于大明律法?忠勇侯指使锦衣卫栽赃构陷无辜之时,可曾想过大明还有律法?

老夫年逾六旬,此生所欠唯有一死尔!今日我就把你的狼子野心扒开给天下人看看,你忠勇侯能砍老夫的头,但老夫只要活着,你就堵不住老夫的口。老夫就算死了,也要到地下诉之先帝,诉之太祖皇帝,大明江山还容不得你觊觎!”

他紧接着说道。

“越说越不像话了,把这老东西给我扔出去!”

杨庆勃然大怒厉声喝道。

旁边两名军官立刻上前抓住了黄道周的胳膊,黄道周也很符合形象地猛然甩开他俩,白胡子无风自动般威风凛凛地喝道:“老夫自己会走,老夫今日回家就准备好棺材,老夫这颗项上人头,忠勇侯何时欲取请便!”

说完他昂然地走了。

杨庆一脸深沉地看着他就这样迎着阳光走向门外,然后示意外面的士兵不用阻挡。

“这个老东西太嚣张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杨勇看着黄道周的背影恨恨地说道。

“你懂个屁,这叫智慧,这都是千年狐狸,和他们比你还嫩点,可惜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啊!”

杨庆感慨地说道。

“呃?”

杨勇一脸懵逼。

一小时后,兵部衙门內。

“这个懦夫,他当年犯颜直谏时候的勇气哪里去了?”

张国维拍着桌子怒喝道。

他旁边匆忙赶来的吏部右侍郎毛士龙,礼部左侍郎姜日广,工部尚书袁继咸,刑部左侍郎吕大器,全都是一脸的凝重。他们又不是懂个屁的杨勇,这些老狐狸一眼就看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表面上看是黄道周怒斥奸臣,不惜冒死揭露其真面目,但实际上杨庆的真面目哪还需要他跑去揭露了,那都快路人皆知了。这只同样的老狐狸纯粹就是以退为进,以这种可以留下美名的方式,实现其临阵脱逃的目的。

他就是临阵脱逃。

双方已经到了可以说图穷匕见的大战边缘,杨庆咄咄逼人的进攻,东林群贤节节败退,原本还算齐心的士绅集团在一千五百万的压力下四分五裂,甚至倒戈投降的都有,哪怕依然在和杨庆对抗的,也越来越倾向于不再支持东林党。

东林党可以说四面楚歌。

前有强敌,后无支援,在这种情况下他明显失去勇气,想提前逃跑了。

至于得罪杨庆……

杨庆还没那么不懂事!

黄道周一个六十多的老头,天启二年进士,至今也算三朝元老了,当初都敢直斥崇祯,大明谁都知道他以刚直出名,甚至因为犯颜直谏气得崇祯把他官职一撸到底,但很快又因为他骂得对而把他召回京城。

连崇祯都容忍他,杨庆怎么可能杀他以落个恶名?

再说他还献上一个侍郎。

杀他肯定不行,但以此罢他官是理由充足,然后新的吏部左侍郎肯定又是北党,杨庆得在心理感谢他,感谢他把又一个阵地白送自己。话说黄道周这手以进为退玩得漂亮,他一把年纪了也没什么追求了,头上顶着一个怒斥权奸的好名声,在杨庆得到吏部左侍郎这个重要阵地的感谢中,舒舒服服地回家养老了……

他家是漳州的。

而且和南洋公司颇多生意关系。

杨庆会给他一些奖励的。

可他是抽身走了,却把东林群贤给坑惨了,吏部尚书丢了,左侍郎丢了,四司郎中已经下狱一个,接下来换上的肯定是杨庆手下,这一下子吏部至少被杨庆控制一半了。然后他向文官系统渗透的大门就敞开了,接下来在马士英主持下,新的左侍郎和考功司郎中配合下,越来越多的非进士籍官员被提拔起来,他们对马士英和他后面的杨庆无疑是感恩戴德的,当朝中和地方全都充斥这样的官员后东林群贤还玩个屁!

缴械投降吧!

“石斋开了一个坏头啊!”

袁继咸哀叹道。

的确,这是另一个麻烦。

黄道周可以临阵脱逃,那么剩下的其他人,包括东林群贤的核心人物也一样可以临阵脱逃,实际上之前徐石麒已经算临阵脱逃了,只是他属于被逼无奈,毕竟把柄在杨庆手中。

可黄道周是主动的啊!

他是在既没有受到威胁,也没有被谁逼迫的情况下,纯粹是看到形势不利,觉得东林群贤胜算渺茫,不想再跟着混了,主动脱离队伍,以给杨庆好处的方式,在既能保证名声又能保证利益的情况下,顺利脱身逃回家享清福的。他弄不好会成为一场溃败的开端,要知道哪怕东林党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核心成员,普通成员和外围,甚至还有依附的势力,这些跟着东林群贤是有各自目的的,如果东林群贤明显要沦为失败者,那么他们当然也会学黄道周。

这和战场上一个道理。

一个重要盟友的临阵脱逃会引起整个战线的崩溃。

这是一个危险的开端。

就在这时候,礼部右侍郎瞿式耜走了进来。

“诸位,宫中传旨,吏部左侍郎黄道周年老昏聩,突发痰疾,无端大闹参谋总部,有失朝廷体统,赐其回籍休养!”

他一脸凝重地说道。

“哼,这下都得偿所愿了!”

张国维恨恨地说。

“此刻说这些都没用了,如何回击杨庆才是关键,此前武归他文归咱们这是当年定好了的,他公然撕毁之前约定,肆无忌惮地向六部伸手,无非就是趁着圣驾未归之前完成布局向六部安插亲信,以便圣驾归来后便于其行事,咱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若其事成,就算圣驾还都又有何用?”

毛士龙说道。

他是老东林了,当年就是东林点将录里的地猖星。

此时六部大员里当年名列其中的剩下还有天巧星钱谦益,地阴星顾锡畴,之前辞职的解学龙是天满星,参与迎驾的张慎言是地猛星。二十多年前这批人,如今还活着的也就几个硕果仅存的了,张慎言迎驾回来之后就因为衍圣公灭门案,感觉对不起衍圣公在天之灵而辞职。

毕竟是他鼓动崇祯幸孔家的。

如果没有崇祯幸孔家,是不会有后面的一系列悲剧发生,可怜千年世家就这样,因为他的好心办坏事而被彻底毁了,这时候深感自责的张慎言已经归隐山林不再问外事了。

解学龙也闭门谢客了。

朝中大臣里面,原本名列东林点将录的就还剩三个,毛士龙是之前首辅周延儒同里,在北都时候一直当到都御史,但因为为人比较嚣张,被崇祯指责后不得不辞官回乡,南渡后才重新起用,原本历史上他没有做鞑清的官,病死在自己家里,这时候顾钱二人去长安迎驾,他作为元老级的坐镇南京。

至于剩下的都是后起之秀。

毛士龙这话说完,剩下一帮人全都面面相觑。

反击?

这怎么反击啊?

杨庆手中还有一堆人呢,随便想给谁栽个罪名,无非也就是自己编一份供词,然后再找几个囚犯画押,接着就可以让锦衣卫上门抓人了,这套路也不是很复杂,但却是非常简单粗暴有效的。而一旦进了狼穴,基本上也就很难再有出来的可能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法和他斗,他只要想干掉谁就都可以使用相同的套路,反正就算没有刑科驾贴,锦衣卫一样可以把人双规。

这时候别说反击,就是自保都很难了!

所有人全都沉默了。

“老夫从天启到如今,跟了大明三代皇帝,也跟这些奸臣斗了整整三朝,老夫就不明白了,怎么这天下的奸臣就杀不完呢?当年斗魏忠贤,好不容易斗倒魏忠贤,结果又出了一个曹化淳,大明朝生生被这些奸佞祸害得天下大乱。还不容易太祖保佑南渡应天,天下得以粗定,却不想又出了个杨庆,我等忠心为何就换不来一个众正盈朝的太平盛世,这天理何在啊!”

毛士龙悲愤地哀叹着。

就在同时,外面突然传来一片惊叫声,他愕然抬起头,就看见外面的天空中,一个巨大的,看似孔明灯的东西缓缓飞过,在阳光和蓝天的背景上分外醒目……

第二八四章 蜜桃成熟了

“看吧!这就是咱们的大好江山!”

五百米高空中,杨庆从背后抱着他的未婚妻,趴在热气球的吊篮上看着下面的南京城说道。

后者俏脸上满是惊讶。

话说这还是坤兴公主第一次站在天空中,虽然之前杨庆计划过抱着她用滑翔翼起飞,但后来因为安全性问题还是放弃了,毕竟他不怕摔死但坤兴公主不行,直到现在造出热气球来才终于实现他带着小心肝在天上浪的夙愿……

热气球其实很简单。

上面是多层丝绸,用酒精炉加热空气,而下面吊着一个特制的多层竹筐,载两个人很轻松。

这个同样也是军用的。

未来杨庆计划在每个旅配备一架热气球,战场上这种东西提供的全局观察能力非常重要,而信息传递仍然采用旗语。哪怕弄几匹马专门拖着做系留气球,带着百十米绳子在高空俯瞰地面,也足以获得信息上的不对称优势。别人需要放出侦察兵在十几里范围内搜索侦查,花十几分钟甚至半个小时传递情报,这边在一百米高空瞬间就可以完成。

战场上这点信息优势往往就能够决定一场大战的胜利。

更别说还便于排兵布阵了。

另外他还准备在南京周围城墙上多升几个系留气球,由五城兵马司负责观察全城的治安情况。此外还有港口和要塞上空,不过这样的话酒精是不行了,制造酒精可是得消耗大量的粮食,可以给他们配煤油。四川的盐井在开采中,已经可以采出少量的原油,他这里无非就是一个馏分,以加热获得原油蒸汽,通过水中的铜管进行冷凝,因为沸点不同,最先出汽油接着出煤油。

灯油是进行过后期处理的,需要加硫酸,这个暂时还不行,硫酸是很宝贵的,而馏分出来的煤油本身有恶臭,点灯不如鲸油,但这个用于热气球是没问题的。

当然,这都是计划中的。

至少不是一两年內可以实现的。

目前大明的第一架热气球,只是供忠勇侯用来泡妞的。

顺便实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被他从背后紧紧抱在怀里的坤兴公主,带着新鲜的激动看着脚下这座巨大的城市,看着旁边滚滚东去的长江,看着周围秋日里一块块丰收的农田……

她忽然脸红了一下。

杨庆轻轻在她耳朵上咬了一下。

坤兴公主的脸更红了,她有些不自然地活动一下身子,很显然有个东西正在给她带来不安,然后杨庆的手从她的腰向下移动,轻轻撩起了她的裙子……

“别,别……”

坤兴公主颤动着,柔弱地拒绝着。

“你已经满十八岁了!”

杨庆咬着她的耳垂低声说道。

“可,可我们还没成亲呢!”

坤兴公主柔弱无力地挣扎着,但杨庆的另一只手牢牢锁住她,并且让她的身体以一种很特殊的姿势尽量向后贴合。当然,主要是方便另一个东西,虽然两人不只一次以这种方式拥抱在一起,坤兴公主也猜测过这东西的尺寸,但此刻身后这个东西仍旧让她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这里是天上,离地差不多两百丈呢,有谁会看见?在下面你怕被人说闲话,但在这里有什么担心是,这里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蜜桃都已经成熟了,不采摘可不好!”

杨庆就像个小恶魔般低声说。

几乎同时,坤兴公主的俏脸突然殷红如血,同时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此物不会坠落吧?”

承天门前的御街上,宋应星看着头顶热气球下吊篮的剧烈晃动,心惊肉跳地问旁边的杨勇。

“宋公,难道在下比您更懂?”

杨勇无语道。

“快,赶紧发旗语!”

宋应星看着吊篮地持续晃动焦急地说道。

尽管这东西是他主持制造,但一想到那竹筐里是大明帝国事实上的主宰者,再看看这东西的晃动,他还是感觉自己的冷汗要往外冒。这要是掉下来,就算杨庆死不了,但坤兴公主恐怕是没有不死之身的,然后宋家就该满门抄斩了。

杨勇立刻一挥手。

旁边马背上一名信号兵挥动手中信号旗,询问天空中的忠勇侯,他到底在搞些什么?然而很显然忠勇侯没工夫回答他,那吊篮在热气球下继续不断晃动着呢!下面信号兵一遍遍不停挥动信号旗,甚至杨勇干脆集合部下朝天上喊话,但这一切都毫无任何用处,天上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吊篮在望远镜视野中有规律的晃动。

下面一片懵逼。

不仅仅是锦衣卫,甚至就连御街上的百姓都加入喊话的行列。

话说他们的声音应该足够了!

可即便这样,天空中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可怜大明的军民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的监国正在五百米高空中,痛并快乐着完成她由少女到女人地转变……

就在这时候一阵狂风突然在天空刮过,原本缓慢飘动的热气球立刻开始加速,转眼飞出了城墙范围,向着西南方越飞越远。

宋应星和杨勇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快追!”

杨勇突然清醒,急忙喝道。

锦衣卫的队伍立刻追着热气球向洪武门狂奔,就在他们到达洪武门的时候,正遇上郑芝龙和三个鬼佬骑着马进门。

“杨镇抚,那是何物?”

郑芝龙笑着说道。

他之前不在京,实际上海军总长阁下绝大多数时候都不在京,要么在福州要么在舟山,这是大明两大主要海军基地,已经扩充到拥有四十艘巡洋舰的南洋水师,目前共有三个主要基地,另一个在台湾府,也就是原本的热兰遮城。

北洋水师有两个。

一个是蓬莱刀鱼寨,一个是朝鲜釜山港,那里正在修筑一座棱堡,共计二十艘新式战舰,而新的主基地正在兴建,也就是威海卫军港。

“南安伯,以后再说!”

杨勇顾不上管他,在马上一抱拳紧接着从旁边冲过,大队的锦衣卫在那三个鬼佬的注视下汹涌而过。不过年纪大了的宋应星没跟着,他骑马跑这几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老宋气喘吁吁地停下,和郑芝龙互相见礼,然后看了看那三个鬼佬。

“南安伯,这就是英吉利贡使?”

宋应星问道。

郑芝龙点了点头。

这三个是英国东印度公司派出的正式使节,理论上也代表英王,这时候东印度公司已经向大明派出了三批二十艘商船,都是到的福州港,从那里运走包括蔗糖,红茶,丝绸在内大批货物。当然,也为南洋公司和其他福建商人,带来了源源不断的黄金和白银,英国东印度公司和南洋公司正在形成稳定的贸易合作,相反荷兰东印度公司却因为台湾的争夺战,正在加强与桂王的联系。

这也是必然结果。

这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东方贸易老大,英国东印度公司和大明的南洋公司却都是新人,想要干翻荷兰东印度公司就必须结盟。英国人还没有野心把手伸过南海,但他们垂涎于荷兰人的马六甲城,杨庆则垂涎于荷兰人的巴达维亚,两头新踏足这片海域的饿狼,正垂涎欲滴地盯着原本这片大海上的狼王。

想掀翻狼王的宝座,那么就必须合伙干,而结盟的前提,就是两家官方形成正式的友好关系。

“你们先去礼部吧,此时忠勇侯不在宫里。”

宋应星说道。

“忠勇侯去了,呃,他不会在天上吧?”

郑芝龙愕然说道。

很显然他对杨庆还是比较了解的。

“何止是他,监国也在!”

宋应星多少有些无奈地说道。

郑芝龙愕然抬起头,不过天空中早已经看不到热气球的身影了,他无语地摇了摇头,带着三个英国使者欣赏着御街的繁华向北走去。

而此时那热气球依然在不断地晃动中继续向西南飘,下面杨勇率领锦衣卫同样继续追赶,不过哪怕是骑着马,真想要追上这东西那也是很不现实的。毕竟他们的马会累,而热气球在天上是不会累,而且风速也超过了骑兵的正常速度,话说这时候都得算强风了,时速超过四十的,就骑兵以四十的时速还能跑多久?

更何况在地面上道路还不是直线。

就这样在杨勇绝望的目光中,那热气球伴着西垂的斜阳,带着那有规律的晃动,越飘越远,越跑越远……

“都怪你!”

坤兴公主在夕阳的余晖中,精疲力尽地倚在吊篮上,用小粉拳捶着杨庆胸口。

后者在给她整理衣服。

不过整理完的杨庆,扶着明显都站不住的她,看着下面已经被黑暗笼罩的大地,同样也有些傻眼了。因为和地面高度差距,他这里还有夕阳的余晖,而地面上却已经完全被夜幕笼罩,他看了看自己的精致怀表……

“居然做了一个小时?”

他愕然道。

坤兴公主红着脸啐了他一口,两条腿很不自然地活动了一下,脸上还露出一丝痛楚。

“哪个,真是难为你了!”

杨庆尴尬地说道。

坤兴公主直接恨恨地一口咬在了他胸前。

第二八五章 友谊

大明目前的实际统治者,最终在午夜时候被附近一处皇庄的民兵护送着返回了皇宫。

当然,这种小事不值一提。

同样监国因为在天上受了风寒需要卧病在床,这种事情也是不值一提的,谁都知道人家未婚夫是神医,总之这整件事都是不值一提的,不过因为监国卧病在床,所以第二天在皇宫召见英吉利贡使的……

换成了她妹妹。

“这不太合适吧?”

郑芝龙看着正在向小萝莉行礼的英国使者,皱着眉头低声问杨庆。

“没什么不合适的,他们那里女王都一大堆呢!”

杨庆说道。

事实上以欧洲人的标准,这是非常合适的,他这里也不用麻烦,要是真见皇帝,礼部还得坚持跪拜礼,见个公主就无所谓了,这些蛮夷愿意单膝就单膝吧!不过这个时代欧洲人也没那么矫情,葡萄牙人别说是跪大明皇帝,就是跪香山知县都很爽快,香山知县打他们板子,他们也同样很爽快地趴下。至于原本历史上马尔戈尼坚持不跪十全老狗,完全是因为转了一圈看清咱大清的真面目后,对这个鞑靼人的酋长打心底充满了鄙视。

但这个时代欧洲人真没那么矫情。

“尊敬的公主殿下,这是我们献给伟大的,不可战胜的,大明帝国皇帝陛下的礼物!”

英国使者普希曼捧着礼单说道。

后面那一串是英国人对大明皇帝的标准称呼。

“使者阁下,你代表东印度公司还是查理?”

杨庆突然问道。

普希曼多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尊敬的侯爵阁下,去伦敦的船至今还未返回,不过东印度公司得到授权,在东方可以代表英国,所以我们可以说代表国王陛下。”

他笑着说。

“也就是说你依然代表东印度公司而不是查理,你们的授权在我们看来是不合理的,我们也不会承认这种授权,必须是查理的使者才能真正代表他。那么现在我们就不需要继续下去了,公主会向皇帝陛下转交你们的礼物,剩下的由我们来进行,这场觐见结束了!”

杨庆说道。

他就猜是这样的。

从中国往返英国得一年半,哪怕速度快也不会低于一年,还不足以让马上就变死鬼,被克伦威尔砍了脑袋的查理把使者派到大明来。这依然是东印度公司的,既然只是东印度公司的,那也就不需要太高规格了,让昭仁公主见一下已经算破格的待遇了。

“是我们失礼了!”

普希曼很懂事地说道。

这场觐见就这样完成,小萝莉带着幽怨继续回去上学,临走前还有不满的目光看了杨庆一眼,很显然这个混蛋让自己没法逃学了,而杨庆和郑芝龙则把普希曼带出了大殿。

理论上剩下该由礼部接手。

不过东印度公司又不是英国政府的,他们只是获得授权的商人,但这种授权在大明认为不合理,所以他们的身份性质,立刻由官方使者降为普通商人,既然是商人那就不需要礼部了。他们敢冒充贡使,这本来是应该治罪的,但考虑到他们也是仰慕大明上国风采,单纯作为商人又被禁止离开贸易的港口,所以才根据本国授权自认为可以以贡使身份前来,所以这种行为可以得到原谅。但却不能继续冒充贡使了,只能是商人,而既然是商人,那这是东印度公司与南洋公司之间的事情,南洋公司两大后台老板和他们谈就可以了。

“我要的东西呢?”

杨庆很干脆地说道。

“侯爵阁下,这是油棕种子,我们从非洲为您采购的,不过因为是通过陆上贸易,所以数量有限,这东西的产地在西非,只有到贝宁才能采购到大量的,我们派往伦敦的船会和国王陛下的使者一起,带着更多的种子返回。”

普希曼拿出一袋油棕种子说道。

“谢了!”

杨庆满意地说。

油棕主产地在贝宁,这时候贝宁可是非洲有数的强国,当然,主要是靠黑奴贸易,非洲的国王贩卖非洲的黑人给白人殖民者,居然也卖出一个非洲头号强国来,不得不说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奇葩。

“那么剩下的呢?”

他说道。

“您要的可可豆!”

普希曼赶紧又把一个更大的口袋递给他。

杨庆抓出一把脸色瞬间变了。

“熟的?”

他冷笑道。

“侯爵阁下息怒,这不是我们干的,我们也是直接从西班牙商人手中购买的,他们也不给我们可种植的。”

普希曼说道。

“你觉得我很傻吗?难道意大利人不种植?法国人不种植?还是南美丛林里的每一棵可可树都有西班牙士兵守卫?”

杨庆喝道。

可可豆的确在最初由西班牙人垄断着,但本世纪初就已经被意大利人打破了这种垄断,同样法国人也已经开始种植,这些英国人不肯拿生的可可豆给他,无非就是想开拓一条生意渠道,万一巧克力在大明和在欧洲一样流行开,那他们就可以凭借这种贸易来赚大钱了。

“侯爵阁下,我们再回去努力一下。”

普希曼赶紧说道。

杨庆也没废话,点了点头把那袋可可豆扔给后面的侍从。

“马呢?”

他紧接着说道。

“这个没问题,我们已经为您带来了二十匹马瓦里马,只是长途海运死亡率太高,所以我们必须对马匹的价格进行认真讨论。”

普希曼说道。

这种贸易肯定没法搞鬼。

事实上南洋公司自己也有商船到印度,只是数量很少而已,这时候南洋公司主要贸易就是到巴达维亚和马尼拉,分别同那里的荷兰人和西班牙人进行贸易。最多再到马六甲,马六甲城以西很少过去,海上贸易必须得有据点,没有据点的情况下,大明商船要在荷兰人的阻挠下继续向西是很难的。

英国商船向东也很难。

“那么阿拉伯马,安达卢西亚马和夏尔马呢?”

杨庆说道。

“阿拉伯马没问题,但后两种马的运输距离太远……”

普希曼为难地说。

“说白了还是价格,你们觉得我像是在乎价格的吗?你觉得这一个值多少钱?”

杨庆说着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折扇扔给普希曼,后者接过之后打开,紧接着发出一声惊叹,扇面上大明刺绣的顶级贡品绣工,瞬间就让他仿佛看到了神迹。尽管东印度公司也在从大明采购扇子出口,但他们不可能买到只供皇宫的贡品,这东西和他倒卖的那些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

“这是贡品!”

杨庆不无得意地说道。

“我这个人对朋友还是很慷慨,你给我弄来安达卢西亚马,弗里斯兰马,夏尔马,尤其是夏尔马,然后我给英国东印度公司大明宫廷绣品在欧洲的专营权。”

他说道。

战马其实不是最急需的。

毕竟他要向北方清洗,那么就必须要适宜北方的战马,蒙古马再不济那也是那片土地选择的,同样也肯定是最适合的。但夏尔马不一样,这种巨型马是最好的挽马,无论耕地还是拉车,都是最好的选择,未来恐怕至少半个世纪里,大明的交通还是要依赖马车。南方水网区这个问题还没那么严重,但到了北方,没有拉得了重型马车的挽马是肯定不行,而驮马的登峰造极当然就是这种肩高两米的巨无霸。

这可是英国十九世纪农业和公路运输业的支柱啊!

一百万匹夏尔马拉动大英帝国。

“为什么不呢?”

普希曼耸耸肩说道。

他们也需要尽可能扭转双方贸易逆差的东西,大明几乎不需要他们的任何商品,他们只能带着大笔金银跑来换大明的商品,这明显很亏,如果能用马匹贸易挽回一部分当然好了。

“还有,我需要棉花。”

杨庆说道。

“这个非常乐意效劳!”

普希曼毫不犹豫地说。

印度就是最重要棉花产地,他们大量从印度贩棉花运到大明就是了。

杨庆满意地点了点头。

江南粮食减产的重要原因就是因为都去种棉花了,而且随着棉纺业发展这种趋势有所扩大,这肯定是不行的,这个时代粮食优先,那么就用进口印度棉花来替代,为此付出一些金银无所谓。更何况大明的棉布也在出口名单,英国人在印度为大明采购棉花然后大明的纺织厂织布,最后再向印度倾销,这就很完美了,至少英国棉布形成倾销前很完美。

至于英国棉布倾销以后……

那就战争解决好了。

把英国人打出印度不就又完美了吗?

“不过在我们为我们的友谊干杯前,我们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杨庆说道。

“侯爵阁下请讲!”

普希曼赶紧说道。

他知道重头戏就要来了。

“我们的友谊需要一个标志,一个可以向世界展示的标志,更准确说我们需要一座城市,一座共同建造的城市。”

杨庆站起身走到地图前说道。

“那么侯爵阁下认为哪儿合适呢?”

普希曼走到他身旁,略微退后一步说道。

“这里!”

杨庆拍着地图说道:“龙牙门!”

第二八六章 头颅行万里,失计护国公

明英联合掀翻荷兰人海上贸易控制权的战略很简单……

架空他们。

大明商船负责供货,英国商船负责欧洲的销售,但无论供和销都必然面对荷兰人的海上打击,战争是必不可少的。而大明海军目前可以保证南海上的控制权,最远已经巡航到了安不纳岛,不过安不纳岛以西还是大明海军的势力范围外。英国人的据点在印度的马德拉斯,也就是印度半岛东边基本上算中间的金奈,向东他们可以确保孟加拉湾的安全,但安达曼群岛以东他们也够不到。

马六甲海峡的通过权无论大明还是英国都不能保证。

因为马六甲城是荷兰人的。

想要在荷兰人不允许的情况下顺利通过马六甲海峡,要么夺取马六甲城将荷兰人逐出,要么在马六甲城以外建新城。

然后驻扎舰队。

荷兰人敢阻挡明英商船通过,那明英舰队就禁止他们通过。

但是强攻马六甲城在杨庆看来并不容易,热兰遮城的战斗已经证明了棱堡的强悍,大明海军目前也没有那么强的远征能力,可以把一个旅的海军陆战队投放到数千公里外,并维持其对一座大型要塞的持续围攻。

马六甲城可是很坚固。

这时候应该叫法摩沙堡,是葡萄牙人建造的,一六四一年才被荷兰与柔佛联军攻陷,号称东南亚第一座欧式要塞。

更重要的是荷兰人在那里不是孤立无援,明军毫无顾虑地狂轰热兰遮城,是因为哪怕荷兰人有机会向巴达维亚求援,援军也不可能在四个月內到达,距离是天然的优势。但马六甲城不一样,那里是荷兰人的地盘,无论苏门答腊岛上的旧港,还是向南的巴达维亚,统统都有大量荷兰人。只需要半个月,旧港的荷兰人就能增援马六甲,一个月內巴达维亚的荷兰人就能加入战斗,更别说他们还有柔佛苏丹作为盟友。

想夺取马六甲,就必须得投入至少一个旅,甚至都不一定够。

但大明海军目前还不行。

不过杨庆可以做到一点,就是在新加坡或者说大明地图上名字龙牙门玩突袭登陆,然后放下两个营的海军陆战队迅速解决岛上的柔佛人。并且以最快速度建立一座小的据点,依靠柔佛海峡的阻隔防守,哪怕两个营也足够,明军怕的是攻城,但野战中真没什么可怕的,南洋水师下属的陆战队第一旅可是已经完成燧发枪化。

然后……

“你们对付荷兰人!”

杨庆拍着地图说道。

普希曼了然地点了点头。

杨庆的意思很简单,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舰队从马德拉斯出发,对马六甲城展开佯攻,目的只是让驻守那里的荷兰人无法支援柔佛人。明军远征突袭龙牙门,在龙牙门建立据点,只要立足就行,就那些柔佛人肯定没有能力对抗明军,后者会强行占据龙牙门。

剩下就是海战了。

只要明英联合舰队击败北上的荷兰人,那么剩下就是继续建设龙牙门并要塞化。

“那么龙牙门算谁的?”

普希曼小心翼翼地说道。

“当然是大明的,难道你不知道当年大明在旧港还有一个宣慰司?不过它会作为自由港,对所有英国商船开放。我们会在那里驻军,包括驻扎舰队以保护我们共同的贸易线,这样从大明到印度,整个航线就都在我们的保护下。英国商人可以在那里居住做生意,以那里为基地继续向龙牙门以东进行贸易,大明商人原本需要运输到巴达维亚和马尼拉的输欧商品会运到那里,和和你们进行交易并由你们运往欧洲。

这样只要你们和我们有足够多的商船可以用于航线运输,马六甲城还有什么用处?”

杨庆说道。

“侯爵阁下,若我们想向龙牙门以东建立商业港呢?”

普希曼笑着说道。

“那就真得太令人遗憾了,你们想伤害我对你们的感情吗?”

杨庆忧伤地说。

“但大明如果向龙牙门以西扩展利益也会伤害我们的感情。”

普希曼说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要互相伤害了。”

杨庆说道。

“我也觉得好朋友不应该互相伤害!”

普希曼一脸郑重地说。

好吧,他们其实就是在瓜分利益范围而已,以龙牙门为分界,以西归英国人侵略,以东归大明扩张,反正英国面前有整个印度这块肥肉,杨庆面前也有几乎整个香料群岛,二十年內没有冲突的必要。

剩下就很简单了。

无非就是约定时间,双方共同行动而已。

不过英国东印度公司还需要得到国内批准,这一点不会有问题,因为原本历史上四年后就是英国与荷兰之间的大战了,英国人用三次英荷战争结束了荷兰人的海上霸权,接下来的是第一次。之前杨庆问他们是不是查理的使者纯属给面子,实际上这时候查理说了不算,他应该还被关在监狱里,真正说了算的是克伦威尔。但也就是在差不多这个时候,查理逃出了监狱,并且迅速组织起保王军,和克伦威尔展开第二轮英国内战,然后在这一轮內战中彻底失败并被押上断头台。

克伦威尔成为胜利者。

早就已经无法容忍荷兰人还是霸权的他,刚刚砍下了查理的脑袋,紧接着就对荷兰开战。

“问个私人问题,你忠于查理还是克伦威尔?”

杨庆突然说道。

普希曼愣了一下,很显然他没想到这家伙知道的还不少。

“尊敬的侯爵阁下,我忠于英格兰!”

他说道。

杨庆点了点头。

这是个议会党,不过也是个墙头草,这样更好,他们向英国报告的时候正好内战也该结束了,查理的反抗只持续半年,他们只能向最热衷扩张的克伦威尔报告,刚刚获得决定性胜利的克伦威尔肯定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接下来他还会掌权十年。

正好用这个十年与他合伙夹击荷兰人。

紧接着普希曼被带往驿馆。

“头颅行万里,失计护国公!”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杨庆感慨了一下两万里外的枭雄,然后随手抓起了那袋子可可豆。

这东西数量其实并不多,也就三十斤左右,这时候哪怕欧洲,巧克力也是最顶级奢侈品,西班牙王室硬是把这东西的秘密保守了上百年,哪怕种植也是在西非的孤岛上。是一个加工可可豆的僧侣,最终在别人收买下泄露了秘密,而意大利是第一个西班牙以外种植可可树的,但英国第一家巧克力屋直到十年后才出现。东印度公司能给他弄到这些已经很难得,从时间上算应该是走陆路,在埃及前往意大利购买。

不过就算英国人不给弄生的种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大明商船跨过太平洋,还怕弄不到这个吗?

不过种植有些麻烦。

这东西在大明境内是没法种的。

以后也只能到东南亚,比如龙牙门殖民地就可以,然后再加橡胶,这次杨庆没找英国人要橡胶,是因为这时候哪怕英国人也不知道这东西。哥伦布最先发现印第安人玩橡胶球,但仅限于当个趣闻,直到十八世纪初才由法国植物学家真正把这种东西介绍到欧洲。

之后陆陆续续有些应用,但都没什么卵用。

直到固特异的硫化技术诞生。

现在杨庆对这个并不急,以后到美洲自己找就行,亚马逊河口有的是这个,想要玩橡胶工业,那他首先得解决硫酸工业化,现在他连铅室法制硫酸都还没解决呢!

“侯爷,这是何物?”

杨勇好奇地问道。

英国人对这三十斤可可豆进行了层层密封,打开袋子后,里面郁积的香气立刻释放。

“抓住女人心的东西!”

杨庆说道。

“呃,抓住女人心的不是战力吗?”

杨勇说道。

“粗俗,虽然你说的也对,那个的确比这个更有效!还有,把这袋油棕的种子立刻送到琼州我的那个庄子上,让那里的人按照之前我教授的种下去!”

杨庆指了指那袋油棕种子说道。

这个目前来说只能种海南,他在海南单独搞了个种植园,以后通过英国人采购的油棕种子都种那里,至于未来当然要种到东南亚。世界最主要的油棕产地在马六甲海峡两岸的沿海平原上,马来西亚是世界第一大棕榈油生产国。然后在殖民地种植油料及各种经济作物,至于那些土著们少吃点粮食也没什么大不了,敢反抗就杀一批,这样粮食也就够了,听话的就在种植园当顺民赚点也就能够饿不死的钱……

欧洲人就是这么干的。

可怜的孟加拉人饿殍遍野时候都没耽误英国人往外卖大米,并继续不停扩大靛蓝和yingsu种植区呢!

结果孟加拉饿死一千万人的大饥荒中,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收入居然不但没有任何减少,反而维持着持续地增长,因为他们把活着的孟加拉人的税收增加了百分之六十,作为回报东印度公司总共拿出九千英镑用于救济三千万饥民……

毕竟饿死太多也影响他们的靛蓝和yingsu产量。

顺便说一句,同时期英国王子的马厩维护费是一年三万英镑。

第二八七章 一代不如一代了

当杨庆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巧克力跑到坤兴公主床前的时候,后者立刻就忘记了他给自己造成的伤痛……

可怜她还是第一次啊!

然后被这个家伙折腾了整整一个小时,哪怕大部分时间只是在做些柔情蜜意的事情,也依然让她受到了严重创伤。好在巧克力的抚慰效果也是极好的,很快两人就坐在床边互相喂食了,紧接着闻味而来的昭仁公主就在杨庆的白眼中挤进其中。

就在他们三人快快乐乐享用美食的时候,狼穴的刑室里,杨勇正拿着一份供词笑咪咪地看着熊文举。

“人固有一死!”

他把供词展开在后者面前说道。

“既然早死晚死都得死,你为何不让自己死得舒服点呢?”

他诚恳地说。

熊文举艰难地睁开眼。

不过此时的咱大清两部侍郎熊雪堂身上没多少伤口,话说锦衣卫这些都是老手了,深知疼痛这种需要神经系统传递的东西会麻木的,想要折腾犯人使其屈服,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心理上摧残。比如最有效的就是关铁女人里面,这种改进版铁女人不会透进一丝光亮,只有一些曲折的通气管以确保呼吸,然后把四周的缝隙用胶密封,整个沉进地牢的水中。

没有光亮,一片漆黑中的孤独,被水流扭曲的外界声音……

这是地狱啊!

熊文举在里面待了整整两天。

“你们这些恶魔!”

他哆哆嗦嗦地说道。

“你对我们总是有偏见,我们这是在帮你,只要你在这份供词上签字画押,忠勇侯可以保证,最多让熊家交些罚款但不会抄家。可你要是执迷不悟的话,那熊家不但抄家,而且男丁流放海岛挖矿,女的统统官配给那些没有老婆的士兵。”

杨勇说道。

大明的奴籍还没取消。

主要是这样牵扯太广,从上到下从官府到民间,都依然存在着大量奴婢,杨庆的人口普查倒是把这些奴婢也统计了进去,但并没明确以后怎么处理。不过大明民籍的买卖是严厉禁止的,有买原本民籍为奴婢的一经发现买主斩首,可以雇佣,也可以买卖非大明民籍的,哪怕是到外面去强掳的,但大明民籍的不行。而原本官府所属的奴籍,统统释放为民籍,尤其是那些官妓,有人要的卖了,没人要的塞进各地医疗所军中医疗队当护士当做饭的婆子。至于新抄家的那些女人,基本上全都官配给军队里没老婆的士兵,然后送到这些士兵本籍的皇庄。

这些女人很多可都是识字的。

她们在皇庄里面可是有着很多用武之地的。

这些女人倒没多大怨言。

毕竟她们绝大多数其实都是些姬妾之类的,还有原本的奴婢,配给当兵的好歹有了稳定的未来,哪怕需要干活自食其力,但这也不是什么无法忍受的。一些娇小姐们可能伤心地吟几句诗,哀叹这个悲剧的时代,但就像杨勇说的,被那些身强体健的士兵弄几次也就认命了。

但在文官和士绅看来,这简直就是造孽呀!

熊文举颤抖着。

他看着眼前的供词,看着那些即将因为自己的软弱,而同样变成阶下囚的名字。然后眼睛里浮现出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妻女,浮现出她们被那些粗野的士兵roulin的场景,还有自己的儿子在矿山奄奄一息的身影。做名垂青史的勇士?还是做族灭的孤魂?这个是个大问题啊!尤其是名垂青史还不一定,毕竟那得是杨庆沦为失败者才有可能,但目前族灭是没有悬念的。

“我,我签!”

他低垂着头,仿佛虚脱般说道。

一个小时后。

“哈,我就知道他挺不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当年的东林群贤都哪儿去了?简直愧为左光斗,杨涟的后辈!”

杨庆看着状纸鄙夷地说。

当然,左光斗和杨涟能扛是因为他们其实都知道,魏忠贤没能力抄他们的家,江南士绅和东林群贤会竭尽全力保护他们的家人。话说这时候左光斗弟弟左光先还是浙江巡抚呢!大明目前两个出名的左光先,另一个是武将,在李自成手下,原本历史上甚至为李自成战死,但左光斗的弟弟左光先一直在江南做官。杨涟的儿子一直当到龙安知府,不过原本历史上还没上任弘光就完蛋了,然后留在家乡直到陈子龙,吴圣兆和夏完淳筹划在松江起兵时候,被这个大明著名忠臣的儿子出卖给了洪承畴。结果吴圣兆不得不仓促起兵,而且气得第一件事就是杀杨之易,杨之易临死时候慷慨高喊父忠于明,子忠于清,夫复何憾!

不得不说历史总是这么让人汗颜。

这就是东林党早期那些硬骨头诞生的根源,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身后的政治集团,可以最大限度保证他们的家人,甚至保证他们的产业。

但杨庆不是魏忠贤啊!

魏忠贤没能力对抗整个文官集团和江南士绅集团,而杨庆却可以为所欲为,这个恶棍最喜欢抄家,几乎每个被他拿下的,后面都是紧跟着就抄家的。熊文举这种跪咱大清跪得无比爽快的货色,随随便便用点刑就已经撑不住了,再考虑一下自己的家人那还不赶紧爽快点,杨庆这个人恶名昭彰是不假,但他言出必践这一点也是难得的闪光点。

“侯爷,抓吗?”

杨勇跃跃欲试地说道。

“抓,一个不剩,统统都给我抓起来,另外告诉马士英,场子我给他清出来了,下面就看他的了!”

杨庆说道。

杨勇立刻告退,紧接着一场大逮捕就在南京展开,拿着熊文举供词的锦衣卫,迅速将以吏部文选司郎中为首的一个郎中,一个员外郎,两个主事全部抓起来。这样加上之前的熊文举和被赶回老家养病的黄道周,原吏部主要官员里面,近半被拿下,整个吏部衙门一片恐慌。

“阮大铖不行,你就让阮大铖死了心,老老实实在家当个富家翁,写写剧本多好啊!”

杨庆说道。

他现在研究的是新任左侍郎。

马士英肯定要举荐他老朋友,不过杨庆是不会用阮大铖的,这家伙是个优秀的剧作家,也是一个很有才能的商人,甚至已经开始在南京城内开连锁戏院了。

但做官肯定不行。

节操太烂!

“那忠勇侯之意是?”

马士英问道。

吏部左侍郎必须得和他一伙,只有这样才能压倒右侍郎。

“何腾蛟吧,他在湖广的巡抚也到任期,干脆调到吏部当左侍郎,他和你是同乡,应该会合作的!”

杨庆说道。

马士英也不再说话了。

何腾蛟和他都是贵州人,也算这时候朝中贵州系的代表,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这时候科举士子中贵州无疑是最少的,甚至比云南还少。明朝进士总数里面,贵州军民两籍的进士加起来,总数名列倒数第二,仅比辽东都司略微多些,不及南直隶的五十分之一,这样也就不怕俩贵州人合伙提拔乡党了,他们俩根本就没得可提拔。

“忠勇侯,您的奇思妙想真是不断啊!”

马士英把目光转向前面。

此时在他们前面的鱼塘內,大批临时征调的士兵正在捕鱼,绝大多数都是花鲢和草鱼,一尾尾长得都很肥硕。一个年纪不大的士兵怀抱着一尾不下二十斤的大草鱼,后者一甩尾巴那士兵紧接着倒在水里,引得周围一片哄笑,而在这座鱼塘周围是一圈已经在秋季落叶的桑树。

“这可不是我的奇思妙想,这是早就有的。”

杨庆笑着说。

这是桑基鱼塘,而且不仅仅是桑基鱼塘,还有蔗基鱼塘,实际上就是在地势低洼,连种水稻都困难的沼泽区挖泥堆起一道道长堤,然后在堤上栽桑树种甘蔗,以蚕沙或者甘蔗顶苗之类喂鱼。

广东一带是明朝中期开始大规模发展起来的,当然,也有说更早,比如湖州的说有两千年历史。

但无论哪种说法这都是已有的。

杨庆需要的只是推广。

在扩大农业,渔业的同时,养殖业也必须得搞起来,这种基塘养殖既能增加经济作物的产量,又能补充食物不足,完全可以说两全其美。不仅仅是长江三角洲,就是上游的湖广,江西的鄱阳湖区全都可以推广,水稻都无法种植的浅水区都可以搞这个,尽管农业围垦也是一个选择,但大规模围垦的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那可都是长江洪水的缓冲带啊!

但基塘养殖就比较完美了,既保留了对洪水的容纳能力,又可以增加对沼泽区的利用。

他这时候得为以后考虑了。

他面前的长江,狂暴起来可丝毫不比黄河逊色,而现代长江年年惊心动魄的洪流,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两岸的这些缓冲区已经被人口挤压得所剩无几了。与围垦的农田相比,基塘养殖制造的巨大海绵区,可以最大限度抵消人口对长江的挤压,将多余的江水容纳在一个个连通的方格中而不是逼迫其滚滚东流。

第二八八章 三千年未有之变局

吏部超过三分之一的官员统统进了锦衣卫诏狱,只是官场大清洗的开始,杨庆当然不可能只抓这几个,这些人都是以受贿卖官鬻爵的罪名抓起来的,那么那些行贿,那些从他们手中以非法手段获取官职的呢?

那个也要抓。

锦衣卫诏狱里,在种种手段逼迫下,那些被捕官员很快交待出了一份份供词,然后拿着这些供词的锦衣卫再迅速将更多官员抓进大牢。

就在他们抓人的同时,马士英控制的吏部,迅速用一个个非进士出身的佐贰官补上这些人的缺,在这些得到晋升的非进士出身的官员感恩戴德的欢呼中,原本东林群贤控制的文官系统就这样开始一点点崩塌。

面对杨庆咄咄逼人的进攻,东林群贤继续保持沉默。

他们没招抵抗。

过去还能发动个正义青年搞示威请愿,怂恿个地方士绅搞事情,但现在人家自己玩了,不再跟着东林群贤的后面了,黄宗羲甚至在筹备一个大同社……

实际上就是政党。

但党这个词在古代其实并不是什么好词,只有在攻击某一帮人合伙搞事情时候才用,党即朋党,而社就好听多了!这时候复社,几社,豫章社之类一大堆,理论上是讨论文学,但实际上就是初级版政党,黄宗羲正在以复社这帮人为基础,以他的地方自治为政治纲领组建大同社。而且在江浙一带颇受欢迎,尤其是南直隶的大小地主们中间,这些家伙俨然圣贤一样,他们自己有报纸,而且个个都有钱,然后拼命搞宣传。

而目前实质的行动是串联一些地方官员准备撇开杨庆,以联名上书方式给他大舅哥。

要求修改四民代表的选拔。

四民代表他们是支持的,但抓阄这种方式明显过于不负责任,他们向朱慈烺上书,要求改成选举制,并且限定四民代表的资格。至少不能把佃户也加入,应该改成以拥有的土地来做标准,也就是目前英国议会搞的那套东西,想成为四民代表,首先必须有一定面积的耕地。

杨庆可以确信他们跟英国人没有什么联系,这纯粹他们自己想的,由此可见东西方士绅也算殊途同归了。

甚至朱之瑜已经去了长安。

当然,这份上书还没完成,他们需要串联很多地方官员,这需要一定时间来完成,但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到朱慈烺面前,向皇帝陛下展示江南士绅对他的忠心了。虽然他们至今也只凑了不足五十万两迎驾费,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对龙兴天子不忠心,再说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是那些奸臣从中作梗。总之朱舜水会把责任推到奸臣头上的,他是大儒,原本历史上要做倭国偶像的,这种小事他会解决得很完美的。

朱之瑜先去把路子铺好,然后这边串联完成,把联名上书一递,最好忽悠着什么都不懂的朱慈烺把圣旨一发。

那你杨庆是听不听呢?

杨庆懒得管他们这些小动作,这些家伙让大明朝惯得都已经忘了这个世界上究竟什么说了算,朱慈烺在长安发出的诏书又没用,因为不盖玉玺的就肯定没用,虽然明朝没有传国玉玺……

那东西五代时候就没了。

据说后唐李从珂带着它自己烧死然后就下落不明了。

之后那些全是历代为了需要自己造的,明初朱元璋一口气造了十七颗不同用途的,明朝皇帝也不怎么在乎这个,孝宗时候有人献了一颗据说是传国玉玺,然后用那些官员们的话说我们大明自己开国,哪需要用的是这些旧东西,然后赏了五两银子。后来又陆陆续续增加了一些,最终一共造了二十四颗,这二十四颗被崇祯全带着南渡,都在尚宝监的宫女那儿,最常用的是敕命之宝,就在坤兴公主的办公桌上,杨庆抱着她盖章绝大多数都是用这枚。

总之朱慈烺从长安发的一切圣旨都必须在这里盖章才算数。

不盖章就不算数。

至于朱慈烺要是来南京后发这样的圣旨……

陛下欲谋反乎?

这话杨庆也不是说不出来的。

一个到了自己手中的傀儡,他真还想翻天是怎么着?亲戚也不行,亲戚也得老老实实的,做皇帝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谋反,谋反的皇帝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至于几社那些再加湖广士绅,事实上也在形成政党,只不过他们还没有明确纲领,但在不反对杨庆这一点上是一致的。他们属于那种闷死发大财的,享受杨庆带来的繁荣,但也不屑于加入北党,同样也不会傻到反抗杨庆。相反他们借助杨庆的重视工商业这一点,正在逐步摆脱土地士绅这个传统的角色,向着自由的工商业集团改变。

但他们也不会真正支持杨庆。

这样无论谁输谁赢他们都不会是失败者,所以说这就是群墙头草。

事实上在杨庆看来,这些人才是最有威胁力的,因为他们走的是一条最聪明的道路。

本质上他们与北党并无区别。

杨庆的北党同样是利益团结起来。

这些北方南迁的军政大臣们在南方没有土地,从一开始杨庆就反对他们以兼并土地来获得财富,而且他们也没有可兼并的,真正有价值的土地都在那些士绅手中,剩下没价值的土地兼并来何用?宋权连宋家在归德的田产都抛弃,高弘图在胶州的田产直接卖给皇庄,他们已经不再是旧的地主阶层。相反杨庆用一个个工商企业的股份,让他们获得了远比兼并土地更多的财富,从银行到海上贸易再到各种轻重工业,统统都是可以用财源滚滚形容,别的不说,光一个银行就几乎如同金山般。北党实际上就是一个个以他为核心的,某种意义上借助权力支持形成的股份制垄断财团,所共同组成的政治集团。

如果说北党的利益基础相当于现代那些垄断企业,那么几社这批人就代表着正在崛起的民企。

他们当然也最有威胁力。

这些人未必不想支持大同社,后者想要的他们也想要,比如他们就对帝国银行的独家发钞权不满,他们认为应该广开银行,每一个银行都可以发钞,反正就是个凭证,就像原本历史上美联储之前,任何一个冠以国民的银行都能发钞票,不过铸币权肯定归国家。

但他们更狡猾,不想为这点暂时来看的小事,和杨庆直接冲突,毕竟杨庆带来的稳定和繁荣是他们同样财源滚滚的前提,万一换个皇帝回到过去那种状态谁都没得玩。

总之他们也很矛盾啊!

“古典农业庄园,自由资本主义,国家社会主义,越来越精彩了!”

杨庆感慨道。

他就是玩国家社会主义。

而大同社代表的农业庄园制,不过这个农业庄园并不一定只是种粮食而已,他们其实是一群旧时代延续下来的地主们,试图维护他们的既得利益。

他们是最落后的。

但是,在这个时代他们实力反而是最强的,毕竟明末顶多算资本主义萌芽,他们是压在上面的那层土。

几社代表的是自由资本主义。

他们的确前途最光明,但目前来讲他们的实力反而最弱,所以他们最老实,因为他们得依靠杨庆给他们维护利于他们发展的环境,旧的体制不适合他们,他们比警惕杨庆更警惕大明皇帝。如果龙兴天子真得像历史上那些逆转的明君一样,把杨庆这个权臣拿下,东林群贤会欢呼,大同社会表示有限的赞许,但几社这些人会为杨庆哭丧的。

这就是区别。

话说这天下已经被杨庆折腾出农奴制,自由资本主义,古典共chan主义,封建主义,各方对峙了,现在连大明监国控制区这一块地上又搞出三种,不得不说也的确够精彩的,大明百姓正在这短短几年时间里经历着原本历史上,跨度足有几百上千年的变革。

当然,大明百姓才没兴趣管这些破事呢!

吃饱饭最重要!

“这个真没有了吗?”

杨庆怀里的坤兴公主一脸郁闷地看着盘子里的最后一点巧克力。

“这一批是没有了,下一批最少得半年才能送到。”

杨庆说道。

“可你不是说弄种子吗?”

坤兴公主不满地说。

“你要知道,西班牙王室把这东西的秘密藏了一百年,他们在嘉靖七年最早从南美的印第安人那里学会了制作这东西,并且在一个小岛上自己种植,但直到万历三十四年,才第一次被其他国家学会,而直到崇祯十五年才传到第三个国家,英国人不会给咱们种子的,他们自己真想要也未必能弄到。”

杨庆摸着她脑袋说道。

“我不管,我以后要天天吃到这个!”

大明监国兼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大发雌威地抓住她的参谋总长兼锦衣卫指挥使肩膀,带着娇嗔说道。

“呃,好吧,我让海军再建几艘战列舰,咱们派舰队去南美抢。”

杨庆赶紧说道。

“抢,必须抢!”

监国颇有武媚娘风格地说道。

第二八九章 站队了,站队了!

大明朝龙兴二年的最后几个月就在一场大狱的风波中,逐渐临近了冬至,这也是四民大会第一次全会正式开幕的日期。

当然,也是祭天大典的日期。

这也将成为不成文的惯例,四民大会的全会都在冬至召开,先祭天再开会,但不一定是每一年的,具体几年一次全会这个得在这次大会上正式确定。至于平常的事情则由计划中设立的常设委员会负责,常设委员会则由四民代表产生,而杨庆计划中的产生原则还是……

抓阄。

无论是不是不负责任,这都是避免士绅控制四民大会的最好办法。

那些笨嘴拙舌,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佃户代表,不可能和那些士子代表公平竞争,双方起步就不一样怎么公平?虽然改选举是必须,但至少在教育普及民智开化前是不行的,教育普及之前搞选举的结果,就是士绅集团的精英化。

然后四民大会逐渐被士绅集团夺权。

最终变成有钱人的俱乐部。

杨庆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他结束了大明的封建时代,然后却让那些佃户们变成资本家压榨下的工业奴隶。

所以只有抓阄才是最公平的。

而且是不区分地抓阄。

无论士农工商何种代表都在一个箱子里抓,最终成为常设委员的代表里面四民比例完全听天由命。

这的确对精英们不公平,哪怕饱读诗书的士子代表,也必须面对一个农民代表可能在常设委员会占据最大比例的可能,后者肯定会为自己争取不利于士绅的权力。话说这些代表在经历了这一年的南京之行,以及在各地的参观之后,早已经不是刚来时候那种对举人老爷还存在天然畏惧的状态了,他们都已经明白自己掌握的权力,也知道了可以争取自己的权力。

比如不少农民代表就已经公开要求全面实行皇庄化。

总之……

“一切让昊天上帝来决定!”

杨庆一脸严肃地说。

“老身不管这些了,这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

秦奶奶感慨地说。

她是来南京治病的,有杨庆这个神医当然不能找别人,不过杨庆给她诊脉后,已经确信这个老太太肯定撑不过明年了,毕竟她今年已经七十四岁了。

这已经是古稀之年。

尤其是还打了半辈子仗,那是真正上战场的打仗,能活到这个年龄已经很难得。

“忠勇侯,以后的事情都不是老身能看到的了,老身只求忠勇侯能善待先帝之后,不过这个有公主在估计是没什么问题的。马秦两家子孙战死者众多,已无力再为朝廷继续镇守石柱,今日老身在此正式向监国请求交上石柱宣抚使印信,请监国另选贤能之臣以代。”

说着她拿出了石柱宣抚使的官印双手奉上。

杨庆随即接过。

“石柱马氏世镇石柱,老夫人尽忠于国,马祥麟,秦邦屏等子侄皆战死沙场,今以马氏之功,封马祥麟之子,石柱宣抚使马万年安陆侯,世袭罔替,封秦邦屏之子秦翼明为应城伯,世袭罔替。”

他紧接着说道。

“老身叩谢天恩!”

秦奶奶立刻叩谢道。

就这样大明第一个正式交出地盘的土司诞生了,石柱马家连同秦良玉娘家两家以石柱改土归流为交换,换取一个世袭侯爵一个世袭伯爵……

石柱土司兵的主要将领实际上是秦良玉的娘家,浑河之战她两个弟弟战死一个弟弟血战逃出,但之后也在奢安之乱中战死,她儿子马祥麟是在守襄阳时候战死的。马秦两家为大明最后抵抗到了鞑清的顺治十六年,最终秦奶奶的孙子马万年和秦邦屏的儿子秦翼明才降清,这也算对得起大明了,毕竟那时候都已经可以说真得无力回天了。至于秦奶奶本人就无需封爵,她这时候就两个孙子,封一个孙子侯爵就足够,而她娘家也得到一个伯爵,也对得起那三个为大明战死的侄子了。

其实也没多少土地。

一个侯爵标准是五千亩,一个伯爵三千亩,两家加起来得到八千亩位于湖北之前战争破坏区的官田。

至于耕种……

耕种让他们自己想办法,石柱周围山里有的是人,以马家在当地的影响力,估计拉出一批山民抛弃他们穷山恶水的家园,到湖广的平原沃野上生活不是什么难事,实在不行他们还可以买家奴。

总之这个与杨庆无关。

良田给了马家,你们种不了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不过他们在石柱等地原有的财产继续保留,这样马秦两家在土地上没有任何损失,反而得到更多,至于其他经济利益也不会受损,石柱最多也就是小县,无论以后的地方官还是地方百姓,都得把马秦两家这个世袭勋贵当祖宗供着。

哪个小县出了两个勋贵,不得把他们两家当祖宗供着?

而他们东迁后也会为石柱百姓争取一定利益,哪怕他们以世袭勋贵的身份做生意,第一还得想着带石柱人一起呢!这对他们和石柱百姓都是有利的。杨庆也得到了想要的,不但湖广那些荒地有人开垦了,还可以把石柱那些原本土司统治下的百姓完全皇庄化,纳入朝廷的直辖,然后以石柱为典型,吸引其他那些土司效仿。

反正他有的是荒地。

这时候黄河的安全基本上已经可以保证了,可以逐步恢复河南的人口了,这些土司就是填充河南的,虽然河南的情况不算好,但总比云贵的深山老林强。尤其是那些临河一带搞好水利建设,再推广些抗旱作物加上鸟粪肥,也就逐步变成沃野了。这些给大明一刀背刺的云贵土司,其实真要说人口没多少,估计全迁出来也就相当于江浙一个府,他们之所以在千年里成为一代代皇帝们头疼的麻烦,关键在于他们分散于深山密林,想要对付他们,不用打先废一半的战斗力。

但到了平原上他们就无足挂齿了。

就把他们以封爵方式,分散在河南一个个零散的居住点,先把他们由剽悍的山民变成普通农民。

然后随着气候一步步转好,随着江南的人口不断增长,向他们周围逐步移皇庄,用皇庄把他们封在这片区域,时间久了再把这些土司封爵找罪名一个个废掉。那时候他们也没有能力抵抗,他们的手下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过去,也不可能跟着他们进行抵抗,这样不出五十年,西南这些乱七八糟的土司统统解决。

而云贵山区的小块平原,则全都变成皇庄,汉人百姓依靠玉米土豆之类一样可以很安宁地在这些地方繁衍生息。

说到底那些山林没人喜欢。

现代有玉米土豆地瓜,这些山里可以活下去,尤其是土豆,很难想象木有洋芋云贵川边该如何生活,他们不是不想到平原生活,而是本身他们就是被挤过去的,现在忠勇侯可以给他们平原,只要他们愿意出来,那就可以得到一望无边的平原。

“忠勇侯,老身想回石柱养老如何?”

秦奶奶试探着问。

这意思就是你会不会对我们有什么额外的限制?

“老夫人,大明境内您愿意去何处养老都可以,封地是封地,又不是画地为牢,别说是侯伯,就是藩王如今也是爱去哪儿去哪儿,只要不是叛国投敌就行。”

杨庆笑着说。

秦奶奶放心地点了点头。

“这个老太太很聪明啊!”

史德威看着心满意足准备返回石柱老家,等着走完人生最后一段旅程的秦奶奶,多少有些感慨地说。

杨庆笑而不语。

这其实就是向他献诚的。

说白了谁都明白,这是大明姓朱还是姓杨的决战前夜,这时候秦奶奶带这个头,就是告诉他,石柱马家和秦家和他一伙。不要小看秦奶奶,直到今天石柱和周围几个合作的土司仍旧能拉出上万精兵,否则也不会坚持十几年,哪怕这样咱大清也没敢拿下这些敢抗拒民族rong合的家伙,马家和秦家还是石柱土皇帝。说白了还是东林群贤的表现太烂,让这些外面观战的势力鄙视,根本看不到这些废物们有胜利的希望,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点支持几乎稳赢的?

马家和秦家真就得了两个爵位吗?

秦邦屏的儿子秦翼明还是步兵第十七军的副统制呢,他弟弟原本历史上死于平定沙定洲的秦拱明是十七军的旅指挥使呢!秦奶奶的孙子马万年以宣抚使献土,怎么着也得弄个差不多的官职吧?哪怕文职得不到,武职的地方民兵统制一级是少不了的。

这种时候带这个头,忠勇侯是不可能亏待他们的。

不过杨庆真没亏待他们。

秦家的封地下面,还有一座巨大的盐矿呢!

“这就开始了!”

杨庆说道。

这就开始了,各方势力开始陆陆续续表明立场了,时穷节乃见的时候到了,支持他的,支持朱家的,都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陆陆续续以各种方式表面自己的立场。

秦奶奶只是开始而已。

第二九零章 出大事了

歙县。

黄山的初冬风光中,因伤退役的明军老兵杨继云,拖着他的一条瘸腿,赶着装满地瓜的驴车,伴着头顶暖阳乐呵呵走在崎岖山路上,驴车上还坐着他的女人……

今年因为他有军功官配的。

据说是山东一个被镇压的汉奸家小姐,姓孙,其他就不知道了,反正跟了他就是杨孙氏,生得白白净净看着就可人。虽然刚过门时候哭得死去活来,但睡过几次也就老实了,毕竟在这徽州她连说话的都没有,他好歹在鲁西一带打仗期间,还勉强学过几句方言,虽然和她的方言其实也有差别,但至少日常能交流了。

这就足够了,好歹也是杀过三个建奴的,除了腿上被捅过一长矛伤了骨头,所以走路不利索,但身体上其他地方都强着呢,要是连个女人都降伏不了岂不是笑话。

他回过头嘿嘿笑着。

后面驴车上至今没敢说出自己身份的著名汉奸孙之獬孙女,看着他这张黑脸立刻怒从心起,伸手抓起一个地瓜砸过去,那地瓜一下子砸杨继云背上,紧接着弹向路旁溪水。

“别扔啊,都是换钱的!”

杨继云赶紧停车跑去捡。

但就在他从溪水中捡起那个地瓜的时候,眼前却突然多出了几条腿,他意外地抬起头,紧接着脸色略微一变,不过随即换上笑容。

“方少爷,真巧啊!”

他看着几个仆人身后的面孔说道。

“是巧啊,你还认得我啊,我以为你出息了早就忘了我呢!”

方少爷阴阳怪气地说。

“少爷说笑!”

杨继云下意识般弓着腰说道。

“说笑?”

方少爷突然抬脚踹向他。

杨继云虽然瘸了一条腿,但那也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反应速度也是极快,他立刻一侧身,下意识般抓住那腿向旁边一拉。方少爷一下子完成了个标准劈叉,不过很显然他那养尊处优的身子骨承受不了这种动作,紧接着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旁边几个家奴还没反应过来呢!

“打死他,打死这个逃奴!”

方少爷卡在地上尖叫着。

那些家奴立刻一拥而上,杨继云后退一步,背靠上一棵大树,随手抄起旁边一根断枝抽在前面两个家奴的脸上,松枝折断中两个家奴脸上划出道道血痕。杨继云想趁机往那驴车上跑,但受伤的腿拖慢他的速度,另外两个家奴迅速挡在他前面。这时候还有两个家奴同时扶起方少爷,后者看着奋力抵抗的杨继云,一边疼得哆嗦着一边继续尖叫:“打死他,打死这个逃奴,他的卖身契还在,他生是方家的奴仆死是方家的死人,别以为抱上大腿就行了,抱上谁的大腿他也都是方家的逃奴……”

紧接着他将目光转向已经吓傻了的孙小姐或者说杨孙氏。

“他女人也是方家的!”

方少爷劈着腿带着惊喜高喊。

“快去叫人!”

杨继云挥拳打倒一个家奴,焦急地朝他女人喊道。

后者都吓傻了。

但她下意识地一摸肚子,一下子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趴在驴车上一把抓起鞭子,狠狠抽在那头驴的背上。那差不多用一颗建奴人头的赏金换来的毛驴立刻不满地叫了一声,紧接着向前沿着原本就向下的山势狂奔起来。已经在两眼放光地被家奴架着向她而来的方少爷躲闪不及,一下子被撞倒在路边的溪水中。

“快,别让她跑了!”

方少爷在水里尖叫着。

驴车继续沿着山路狂奔向前,杨孙氏吓得趴在上面手足无措。

她叫人得到山外去。

杨继云是在第一次北伐中受伤退役的,他虽然知道自己是逃奴,但有皇庄庇护总觉得不会出大事,所以没有申别的皇庄,毕竟这里是他的家乡,最后还是回到原本新安卫改成的皇庄。不过他也没招摇到在方家面前晃,说到底他是逃奴,尽量不露面方家就算知道,也不至于为了这件事闹大,他终究有军功,但他要是天天在外招摇,方家哪怕为了维护颜面也必须做些什么。

所以皇庄分地时候他特意要了块偏僻的,就连家也安在那里。

时间久了他也大意了。

毕竟他回来已经快两年,方家肯定知道,但没做什么就意味着方家已经放过他了。

这次是新婚得意,而且因为今年新种的地瓜丰收,所以才带着新妇运到歙县出售,这也是原新安卫下属皇庄收获的第一批地瓜。这东西目前在城里都是当果品的,他都储藏在地窖里一批批往外卖,已经往徽州府城里卖了好几次,每次都收获不菲。很显然也因为这一点遭人嫉恨,毕竟作为这里土生土长的,认识他的人还是不少的,有谁跑到方家一撺掇,知道他春风得意的方家立刻不干了。

杨孙氏当然不会知道这些。

从小也算书香门第的她,哪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处置,在沿着山路不断狂奔的驴车上,她只能趴在那里不停地尖叫。那驴车沿着山路不停地向前狂奔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被路边一个人逼停了。

“你不是杨家新妇吗?”

这个拽住驴车的男子,意外地看着车上的杨孙氏。

他身旁的女人立刻推了把都傻了的杨孙氏。

后者立刻清醒。

她一把抓住那女人就求救。

不过双方还是语言不通,话说让一个山东人和一个徽州人用方言对话的确有些夸张了,那是真听不懂啊。

“谁懂她说什么?”

那男子朝后面吼了一声。

这片地里正在忙碌的人们纷纷聚集上前,其中一个也参加过北方作战的退役老兵,听了一阵后有些不确定地说:“她说的好像是老杨被方家的人堵着要打死。”

那男子毫不犹地抄起旁边的铁锹。

“抄家伙,走!”

他吼道。

皇庄对这些因伤退役的老兵是有保护职责的,出了事庄头第一个要受罚,而且是隶属大都督府的军法司以军法审讯,其他知情但没有提供帮助但一样要受罚,忠勇侯对别的可以讲点情面,但对于牵扯这些因伤退役的老兵的事情是任何情面不讲。听到他的吼声后,所有忙碌中的男人全都抄起自己农具涌上前,直接把车上的地瓜掀了,几个人上了驴车,掉头顺着来路就追杀了上去,然而他们没走出多远,一群方家的家奴就惊恐地跑了过来。

“杀人啦,逃奴杀人啦!”

为首一个尖叫着。

驴车立刻在山路停下,最初拉着驴车那男子直接跳下,一脚把那家奴踹倒,后者迅速清醒过来。

“出了何事?”

那男子抓起家奴吼道。

其他几个皇庄民兵同样下车迅速控制住其他家奴。

“我们打杨继云,他抓了方少爷当人质,我们以为他不敢伤人,就想上前抓住他,没想到他用根断了的木棒一下子捅进了方少爷眼里。”

那家奴惊恐地颤抖着说。

话说对于这些平日也就是狐假虎威吓唬人的恶奴来说,这样的场面也未免太惊悚,可怜他们记忆中只是那个任其欺辱的低等家奴,只知道他过去跪在老爷面前的卑微模样。哪知道现在这个逃奴已经进化成了战场砍人头都毫不犹豫的猛兽,而且光建奴的人头就砍了三个,算上那些杂牌他杀的敌人数量和这些家奴数量一样。结果当他们的再次欺辱,激起了走下战场后被刻意压制的血性后,杨继云手中那根随手折断的木棍,就像在战场上砍建奴的人头时候一样,毫不犹豫地刺进了方少爷的眼睛搅烂了他的大脑。

“这是真出大事啊!”

那男子喃喃自语地说道。

“快,先把杨继云拿下,送新安卫军法处。”

他立刻清醒过来说道。

首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让杨继云落在歙县衙或者徽州府的手中,民兵的也是兵,按照新的制度民兵犯法理论上归都督府军法司。但这一点朝廷上很有争议,毕竟这并不是很合理,尤其是民兵的案子绝大多数都是牵扯民间的,所以潜规则是这样的案子一般谁抓的谁审。

毕竟这几年大明各项制度改动的都很大,到了基层的执行上很难说都按照制度来。

但落在文官手中是没好的。

方家是什么人?

真正的地头蛇,据说从汉朝就已经迁居徽州,整个家族至今延续超过五十代,方家族人遍布徽州,在扬州当盐商的,在朝廷做官的,甚至在军中的其实也有。杨继云只不过是方家过去的家奴,而且还是逃奴,至今卖身契还在方家,不会有谁会为这样的人惹翻一个庞大家族。哪怕就是军法司也够呛,但至少军法司还会给一点照顾,不会nue待他,要是弄到文官手中,方家想让他死得多惨他就得死得多惨。

“把这些人也拿下,把杨继云的新妇送进庄子,谁也不准动她。”

那男子吼道。

十分钟后,他们在案发地看到了正坐在路边等他们的杨继云,后者就坐在方少爷的死尸旁。

“玛的,这辈子值了!都是人,凭什么我就得给他们当一辈子奴才?”

杨继云坦然地说。

第二九一章 这就很麻烦了

皇庄的处置迅速,最大限度保证了事情的正常发展……

尤其他们连那些家奴也控制了。

后者没来得及在最短时间里返回方家报告,当方家得到消息,并且集齐族人准备在路上拦截的时候,杨继云已经被送到新安旅指挥部并关进了军法处的监狱,他女人也被送到皇庄保护起来。然后紧接着方家的近千族人就堵了新安旅指挥部和皇庄,与此同时歙县知县和徽州知府两处衙门派人上门要求移交,甚至徽州其他各县的方家族人也在聚集中。

这就是宗族的实力。

尤其是在徽州这种地方,实际上在之前历朝的战乱中,这里几乎是受影响最轻的,几个主要大姓都是繁衍几十代,聚集上千宗族轻而易举,方家本来就是其中很具代表性的。

徽州说起来也就一小块平地。

绝大多数人口都挤在山间这块不大的盆地上,几个县相距很近,不出半天时间就能完成召集,和原本新安卫改编的皇庄那几千民兵相比,任何一个大宗族的实力都足以抗衡。那里不是南京周围,因为有那些收缴的勋贵田产,皇庄相当密集,一声令下可以调动起十几万青壮,在徽州这种地方宗族才是老大。

面对这种情况,新安旅的指挥使也只能尽量安抚,同向上级求救。

好在都还保持克制。

毕竟有之前宣州卫的例子,方家的族人也不是说有胆量敢冲击民兵的指挥部,但双方之间的僵持依然在持续当中。

“这的确搞得有些尴尬啊!”

第二天就得到报告的杨庆颇有些无奈地说。

他兼职大都督府军法长。

准确说其实是副的,正的还是他未婚妻,所以明军内部军法也是他说了算,但这件事他也很头疼。

杨继云的身份太尴尬。

逃奴。

卖身契至今还在方家手中,他只不过是潜逃,然后隐瞒身份加入了明军,但他在法律上仍旧是方家的,之前方家的确知道他返回,不过没必要为了一个逃奴搞出太多的麻烦。可方家也不可能真甘心,他们只是暂时忍这口气而已,而这个逃奴居然杀了方家少爷,这个就等于是引爆火药桶了。

“依律该如何判?”

杨庆问史德威。

“这得看依军法还是民法,依军法他就没罪,他退役了也是民兵,而且还是预备役上士,他还是军职,遇袭反击打死是自卫,咱们的军法有专门的条文。依民法那只能是斩,这属于斗殴杀人,依大明律本身就是要绞的,但他属于奴杀良人,是要加一等改成斩的。实际上他的问题不是最关键,咱们就是以他属于军队为理由就以军法审判,这个在理论上也是没问题的,民兵的身份本来就是亦民亦兵很模糊的,刑部也挑不出什么理最多不满一下。最麻烦的是他女人,她女人无论从何种道理上讲,肯定都是方家的人,杨继云哪怕在军中,他是方家家奴的身份也没变,家奴又不是不能当兵,而且根据皇庄的卫生所郎中诊断,他女人还怀孕了,那么这个孩子也是方家的人。”

史德威说道。

“也就是说,在依法律的情况下咱们最多护住他,但护不住他的女人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杨庆说道。

“是的,除非监国特赦。”

史德威说道。

监国的确可以特赦,承认以斗殴杨继云奴杀良人的罪名,然后以军功特赦,那么他的女人和孩子还是他的女人和孩子。哪怕他是方家的人,女人和孩子也是先属于他,再因为他而属于方家,但他死了或者因罪在监狱无法照顾的情况下,方家是有权绕开他直接要那女人的。

因为别人无权照顾这个女人。

杨庆继续看着这份报告。

这件事的核心还是奴隶问题。

而他至今也没动这件事,就是因为奴隶问题牵扯太大,仅次于他玩公田法,话说江南的奴隶问题是连当年朱元璋都没敢动的。

这其实是蒙古人留下的锅。

中国古代奴婢制度在北宋末年接近于名存实亡,大怂的确不行,但这一点确是值得肯定。北宋初年奴隶问题依然严重,但北宋的一百多年里逐渐将人身依附的奴婢,变成了事实上的雇工,奴婢只是个名称,甚至就连名称也逐渐没了。比如婢女变成了女使,家奴变伴当,不要小看水浒中经常出现的这两个称呼,这代表着宋朝在古代整个世界范围,可以说是最文明的标志。在宋朝后期的法律上主奴都一样,主杀奴那也是要偿命,主人强上婢女也是要流放的,所以郑屠骗金翠莲是娶妾的婚书,而不是直接买了个人身所有权的妾,金翠莲跑了也没被当逃奴抓,还照样和她爹在外面晃悠,甚至还敢再嫁人当妾。至于赵九妹家的婢子多死之类的,那个本质上不是法律的锅,就是光头佬的皇亲国戚也一样敢这么干,但法律上他还是得给那些小女生偿命,只不过没人敢管而已。

但南宋就开始倒退了。

虽然法律上没有改变,但事实上农nu已经很普遍。

扒灰公是标志。

他的理论上,佃客告主就已经是违背纲常了,这其实就是士绅集团试图反攻倒算,不过他终究只是一个政敌颇多的政客,南宋的法律依然没有改变,农nu只是因为佃客必须依附地主的土地,不得不接受后者相当于农nu的待遇。

但法律上不是奴隶。

然后蒙古人为江南士绅解决了法律问题,不得不说这种异族真得是士绅们的最爱,他们让佃户彻底变成了农nu。但可惜士绅们欢呼了不足百年就迎来了朱元璋,朱元璋是反对这种农nu制的,但他的基本盘依然是江南士绅,他也不能改变太多,只能以各种方式限制。包括为后世留下了良人杀奴减一级的法律,而不是宋朝那样都一样,等他死后士绅们又可以欢呼,然后一步步恢复,最终到明末时候江南遍地农nu。尤其是士绅大幅免税后,甚至还有自耕农带着地求着当奴隶的,其他像娶不起老婆,不得不娶士绅家婢女入赘的,葬不起亲人自卖的,此类契约现代还有不少可以找出来的。

大地主家上千奴隶不算稀罕。

而奴隶数量的越来越多,最终又演变成了明末席卷江南的大规模奴变。

崇祯南渡那年浙江就发生过。

只不过崇祯到南京的时候已经平息了而已,之前张献忠在湖广的势如破竹,很大程度上就是奴隶欢迎,比如在麻城就是奴变先打下城再去邀请的他。而原本历史上随着弘光政权的崩溃,江南进入一片乱世,江浙的奴变已经成席卷之势,越富庶的地方越是如此,可以说各地奴变蜂起。徽州本来就是奴变重灾区,那些造了主人反的奴隶们抽着被他们抓住的主人耳光质问:

“均人也,尔何以奴婢呼我?”

好在士绅们又等来了他们最喜欢的异族,是咱大清最后又为他们解决了这场危机。

不过彻底解决是四阿哥。

四阿哥取消了奴籍。

现在杨庆也要面对这个问题,杨继云的事情本身无所谓,关键在于他引爆了这个之前一直被各方,包括杨庆在内,都选择性无视的焦点。

杨继云他可以保。

法律范围内他能够找到依据。

毕竟杨继云是民兵,是预备役士官,民兵说是军就是军,说是民也就是民,军户制延续几百年的明朝哪怕文官也默认他们是军。

但杨继云的老婆和没出生的孩子是民,是民那么就得按照民法,按照民法她作为方家奴隶的女人,她的孩子作为方家奴隶的孩子,那全都是方家的。方家肯定会明白这一点,他们会要这个女人回去折磨,这是他家的人,皇庄也不能扣押他家的人,必须得给他们。然后他们会以这个女人和孩子逼迫杨继云,只要后者承认是他故意杀方家少爷,那么就是杨庆也没法再保。

但如果保不住杨继云……

“军中这样的多吗?”

杨庆问道。

“很多,逃奴在江南其实是很普遍的,就像过去军户逃亡一样,之前咱们编练山地军时候,从山里招的棚民里有一大堆逃奴。”

史德威说道。

这也不仅仅是这些人。

这还牵扯遍布江南各地,可以说所有士绅官员家里都有的奴婢,大明户籍人口五千多万,实际人口不下两亿,少了的扣除女人和小孩,扣除逃户,剩下绝大多数都是奴婢,江南士绅以奴隶耕种田产那是普遍的。而这些人又是杨庆的一系列改革都没有惠及的,因为民权宣传,这些人同样思想也在改变,他们同样渴望能够摆脱奴隶的身份,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会让这些人绝望的。

而绝望的人很难说会做出什么。

真得爆发一场大规模的奴变也不是不可能的。

“侯爷,徽州通讯站发报,方家近两千族人包围皇庄,要求交出杨继云的女人,情况面临失控。”

一名参谋突然走进来说道。

第二九二章 闹起来

歙县皇庄。

“把人交出来!”

“皇庄强占民女啦!”

……

伴随着各种吼声,超过四千手持棍棒甚至刀矛之类武器的青壮,团团包围了这个不大的庄子,而庄子四周的围墙上,那些民兵们拿着各种武器紧张地看着外面。

“围攻皇庄是犯法的!”

庄头站在围墙上举着喇叭筒喊道。

然后他身手敏捷地举起另一只手中的盾牌护在前面,紧接着几块石头就打在盾牌上。

他身旁一个士兵举枪对空开火。

枪声让外面的声音略微一顿,但转眼间就是更激烈的吼声,然后更多石头飞向围墙,围墙上的民兵们赶紧举起盾牌,不过这些石头都不大,而他们全都有盔甲和盾牌,最多也就是个骚扰。而民兵的还击也一样,最多拿老式鸟铳朝天开火,放个响提醒外面别过分了,但真正打起来无论民兵还是外面的人都不敢。后者有宣州卫的例子,知道进攻皇庄民兵是可以开枪的,民兵那个皇庄遭遇攻击自动转入现役的制度太狠了。而民兵是因为实力差距太大,怕一旦局面失控几千青壮涌过来,他们总共也就百多口青壮瞬间就被淹死。

“玛的,援兵怎么还没到?”

庄头在围墙下面,看着自己盾牌上被石头砸出的伤痕说道。

“指挥使怕是也难了!”

他的指导员忧心忡忡地说。

庄头也沉默了。

的确,就是旅指挥使那里这时候也难了,这事已经酿成一场风暴,尤其是在那些大族里面引起了可以说公愤。

话说那些士绅谁家还没有几十几百的家奴?

大明初期奴仆的数量限制早就已经名存实亡,吴三桂还好几千武装家奴呢!江南这种一直有着这种传统的地方,士绅家拥有上千农nu真不叫稀奇,方少爷被一个逃奴杀死,那简直在他们看来天理不容。这件事不齐心协力,那家家都有这样的家奴,这些奴才们岂不是都心里长草?

隐瞒身份投军就可以得到皇庄保护,那些家奴谁不跟着学?

就连杀了主人都没事啊!

皇庄可是一向敞开了收人,这些奴才们大可以逃跑,然后去别的地方皇庄投靠,这些家奴都跑了,那些士绅的地谁来种?必须得通过这件事把这股歪风邪气刹住。

所以这已经不是方家的事。

这是所有那些以农nu为主要劳动力的士绅共同的事。

徽州府各县士绅,都有打着方家亲戚旗号,组织起族人到徽州府给方家鸣冤的,这个地方因为历代战争极少真正波及,宗族势力极强,哪个大姓随随便便也是过千青壮。而宗族之间实际上就是一个互助团,那些同族的士绅灾年都会救济同族,同样宗族凝聚力也是极强,基本上族长一句话全上。

这时候聚集到徽州的已经超过万人。

而无论徽州府还是歙县及其他各县主要官员,不但没有任何制止,反而推波助澜,煽风点火,怂恿他们围堵新安旅指挥部,这种情况下新安旅指挥使也焦头烂额。

说到底在传统的思想中,这件事方家是占理的。

“庄头!”

围墙上一个民兵突然喊道。

庄头立刻上了围墙,然后他就看到远处的道路上,两名骑兵正疾驰而来。

“指挥使的命令到了,准备开门!”

庄头立刻说道。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大群耕牛突然间被从旁边树林赶了出来,直接堵塞了道路,那传令兵挥着鞭子不断呵斥着,牛群旁边几个青壮抱着膀子看热闹。其中一个还故意驱赶着牛群直接把两匹马包围,两个传令兵无可奈何地下马,在牛群中硬生生挤出,一直走到人群后面。

但没有一个人让路的。

为首的传令兵不断做呵斥状。

但依然没人搭理他们,他气得拔出短枪吓唬,然而一下子数百人把他们团团包围挤在中间。

“庄头,是不是出去接应一下?”

指导员说道。

庄头犹豫着。

出去没什么用,外面的人太多了。

这时候传令兵开始后撤,那些人倒也没阻拦,两名传令兵在哄笑和驱赶中一直退回到自己的马前,紧接着上马。但就在他们上马的时候,其中一个突然掏出两面信号旗,以最快速度向着后面挥动。

“快读旗语!”

庄头急忙喊道。

指导员以最快速度举起望远镜开始找准目标读旗语。

然而也就在同时,牛群中间突然一连串鞭炮炸开,受惊的牛群惊叫着向前,其中一头正撞在那信号兵的马上,那匹马受惊一下子立起,信号兵直接被摔落马下。他的同伴急忙举起短枪,照着那牛头就是一枪,被击毙的牛挡住了其他牛,那名信号兵自己爬起来重新上马。不过他的信号旗却被牛群踏进了泥里,而且这时候牛群更加混乱,他俩没有敢再耽搁,在后面一片警惕的目光中,匆忙催马离开这里。

“是不是让咱们交人的,怎么说她也是方家的人。”

一个民兵小心翼翼地说。

实际上他们也怕,这些民兵基本上都是原新安卫军户,都很清楚这些大家族的实力,再者其实对这些普通民变来说,他们也认为杨继云可以说死定了,他的女人终究还是得算方家的人。

“让咱们交人的还用阻拦?继续坚守着,我倒要看看最后谁耗过谁!”

庄头说道。

的确,他们的优势就是不怕这样耗下去,皇庄里有的是粮食,耗上半年毫无压力,这事如何解决不是他们能做的,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好杨继云的女人。只要这个女人不落到方家的手里就行,如果方家的人真有胆量进攻皇庄,那就是造反了,有宣州卫的例子,这边完全可以真打。

不过方家也没这胆量。

剩下就是上级的事了,他们做好自己的本职就行。

而他们的上级……

“何指挥,你也是有奴婢的,这逃奴已是罪,更何况奴杀主,大明律也是要斩的,有军功怎么了,就是有勋章,犯罪还是要收回呢!”

新安旅指挥部内,歙县知县义正言辞地说道。

“他有军职,当依军法。”

指挥使何光说道。

“就是军法,杀人也是死罪,更何况奴杀主,若要算起来,这是大逆之罪,这是要凌迟的,这样的案例又不是没有过。纵然其有军功可法外开恩,又非故意杀人,那也少不了一个斩首的,若杨继云不死,则朝廷律法何存,纲常何存?更何况此事群情汹汹,百姓震怒,若何指挥继续蓄意袒护,何以面对徽州百姓?”

知县接着说道。

“此案既然属军法处,也就不是何某能管,何某已上报大都督府,如何审理由军法司派员。”

何光说道。

“何指挥,你听听外面,众怒难犯啊!”

徽州知府冷笑着说道。

何光默然不语。

“何指挥,此事人家苦主可是告到县衙了,既然告到县衙,那就该下官审理,您需要的只是向歙县移交嫌犯而已,剩下的就与您无关。大都督府也不可能责怪您,您本来也没做错什么,方家一门将铭感厚恩,何必为了这点小事而闹出乱子?如今四民大会就要开会,这种时候若在徽州酿成民变,那朝廷的颜面也不好吧?”

知县说道。

何光依然在犹豫。

他是旧的卫所将领改的,本身倒不是杨庆系统的,但他也很清楚这件事上杨庆会怎么做,他把杨继云移交歙县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罪责,顶多也就是犯了个错误,处罚最重不过贬职而已。

不过前途是完了。

而收获肯定是银子,方家是在扬州做盐商的,手中就不缺银子,方少爷也是家中最受宠的,他只要让方家遂了报仇的心愿,五千两银子是最起码的。另外文官们在这件事上打了杨庆的脸,肯定也会对他另眼相看,一旦东林党成功,那么他的前程肯定是很光明。

但是……

他眼前又浮现出杨庆的面孔。

他还是后背一阵发凉,这个险不值得冒啊!

谁知道这指挥部里有哪些人是锦衣卫的暗探,或者暗中领锦衣卫补贴的暗桩?一旦被告密查出,那是肯定要抄家的啊!

若不收钱……

若不收钱他吃饱撑得帮方家?

“二位,此事无需再多说,人是送到我这里的,尸也是我这里的人验的,证人也都在我这里,我也已经上报军法司了。除非大都督府有令说此案转给地方,否则嫌犯及证人就只能留在我这里,包括被害者尸首。至于民变什么的,还是有些夸张了,大明太平盛世,徽州百姓也都是奉公守法的,哪会有什么民变,真要有盗贼趁机作乱,那新安旅自然履行保卫地方之责。”

何光紧接着说道。

“指挥使,派往皇庄命令其送证人杨孙氏前来的传令兵,在皇庄外遭遇乱民堵截,未能进入皇庄。”

这时候一名军官进来说道。

“胡闹,军令何人敢拦截,命令第一哨立刻护送传令兵再去,我看是谁敢拦截军令,传令所有各庄民兵立刻转入战备!”

何光勃然大怒。

徽州知府和歙县知县互相看了看同时皱起眉。(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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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三章 真闹起来了

新安旅以现役身份,常备的第一营第一哨,迅速护卫着传令兵再次前往皇庄……

这一次没人拦了。

不知道是得到了命令还是惧于那些长矛和鸟铳,堵在皇庄外面的四千多各家青壮,默默地让开道路,任由那些士兵进入皇庄。后者给皇庄带来了把同样作为证人之一的杨孙氏送指挥部的命令,也带来了新安旅下属民兵全部转为现役的命令。

不过怎么把人安全送到歙县的指挥部才是真正的麻烦。

因为外面有无数人等着。

包围皇庄的,皇庄通往歙县的道路上的,歙县城内的,所有地方都已经开始聚拢青壮,虽然这时候民兵已经变现役,杨孙氏也由嫌犯家属变成了关键证人受保护,但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保证会出什么乱子,路上有个意外就有可能酿成大乱。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其实早就已经相当于一个火药桶,爆炸需要的只是一个小火星而已,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得把杨孙氏送到指挥部。

“走,硬闯!”

带队前来的第一营营副刘成说道。

他倒是个老兵,之前在黄河大战期间断了三根手指。

这时候也的确没别的办法。

留在皇庄终究不安全,这个庄子只有几百口人,一百多民兵,连续几天僵持着,难免疏于防范,昨天晚上就有人试图翻墙进入,幸亏轮值的民兵发现及时,朝天开了几枪后一下子全惊醒,来人不得不逃走。

但继续下去就不好说了。

皇庄的民兵也迅速武装起来,缴获和明军淘汰的各类盔甲,同样缴获的清军鸟铳,刀矛,甚至弓弩,虽然八旗满洲的硬弓的确没几个人能拉得满,但也不是说就拉不动。既然转入现役,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出皇庄后也一样遭遇任何威胁都不需要有什么顾虑,直接打就行了。这样皇庄的一百多人连同护送传令兵的,总计三百人全副武装,以标准的西班牙方阵组合起来,护卫着正中间的驴车上已经吓得都站不起来的杨孙氏,打开皇庄的大门,向着外面的人山人海前进。

“让开!”

刘成用他的军官级燧发短枪对天开火吼道。

他面前的人群丝毫不动。

“阻挡官军是犯法的!”

他接着喊道。

人群一片嘘声。

话说徽州这种地方历来都只听族长的,别说官军了,圣旨来了都不一定好使呢!这种宗族间的忠心不是因为血缘,都延续几十代了,血缘算个屁,而是因为利益,宗族无论出去经商还是做官,都是一个集团。哪怕底层族人,也需要灾荒或者其他意外发生时候,可以得到同族士绅照顾,皇帝可以换,朝代可以换,但宗族是不会变的,这就相当于古代版保险。那些经常遭受战乱,宗族延续时间短的地方还好点,徽州这种几乎没遭遇过太多战乱的地方,那族长真就是土皇帝一样的。

朝廷的地方官来了,都一样得看大族族长脸色。

“玛的,我就不信你们闹得火枪!”

刘成也是战场上杀出来的,他恶狠狠地看了对面一眼,然后将手中短枪一挥。

他背后几个火枪手立刻开火。

不过子弹是打在人群前的,枪声中人群前泥土飞溅,那些人才略微变了脸色,而就在同时,伴随刘成的命令,结阵的长矛兵前推。那些人终究还是害怕密集的长矛林,他们开始向两旁让开,整个阵型恍如一个巨大刺猬般向前缓慢移动。

但很快就动不了了。

因为十几辆大车横七竖八的阻塞了道路,后面还有各种被砍倒的树木之类障碍,甚至居然还有一道紧急挖出的壕沟。

“走地里!”

刘成大冬天擦了把汗说道。

整个队伍立刻转向,好在这些民兵每年都有很长时间训练,毕竟训练是有补助的,成绩好有奖金,实际上这些民兵的组织性甚至超过没有整编前的明军。刺猬阵型没有随着转向而出现混乱,不过杨孙氏的驴车是没法走了,一个民兵直接背着她,整个阵型进入农田,踏着冬季的油菜苗继续向前,走得一个个心疼不已。

这些油菜可都是皇庄明年主要的食用油来源。

这都是移苗一棵棵栽的。

现在这里是早晚两季稻再加一季的油菜,因为播种期接不上,所以油菜都提前育苗。

“别管这个了,回去我给你们申请补贴!”

刘成说道。

的确,这时候也顾不上管了。

实际上周围四千多人包围,皇庄的油菜被踩了一堆呢,不过补贴二字还是让民兵们精神一振。

他们的对手没有阻拦。

面对前推的长矛林,也没人敢真的阻挡。

但很快他们也没法往前了,因为那道壕沟绕不过去,这道壕沟还灌满了水,两旁全是树林,树林里到处都是人,只要进了树林阵型就不可能保持,那时候就很难说会出现什么情况了。

“填!”

刘成咬着牙说道。

民兵们迅速分组,一组继续结阵护住杨孙氏,一组开始用携带的铁锹填壕,话说他们在围墙上,当然不会不知道外面在挖这道壕沟。就在他们填壕的同时,对面一群人试图在他们前方继续挖壕,刘成毫不客气地再次下令开火,这些人立刻随着枪声一哄而散。但紧接着一大群牛又出现在他们前方,这些牛后面都拖着一棵棵砍断的树,牛群里跟着的不断砍断绳索扔下这些树制造路障,刘成气得一轮齐射打死了两头牛。

对手到底是舍不得耕牛损失,但很快又换成了廉价的大车,而且车上还装满了沙土。

双方就这样斗智斗力。

不过刘成还是终于填出道路,刺猬阵继续向前,但却也不得不搬开那些障碍或者绕开,他们的前进速度慢得可怜,几乎就是在龟速向前,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天黑。

实际上不只是他们,这时候新安旅的各处皇庄外围,都遭到了同样的围堵,那些奉命集结起来增援的民兵也一样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寸步难行。虽然这个词有点很无奈,毕竟原本最善于干这个的是杨庆,但现在却变成了士绅们,一个个皇庄的民兵们就像三元里的英军一样,被宗族力量的泥潭陷住。

人家不是攻击民兵。

人家连石头都不扔,也不公然进行阻拦,就是在前面给民兵制造各种障碍,让他们寸步难行,延缓他们的前进速度。

直到天黑。

“月黑风高,杀人放火!”

刘成站在结阵的民兵前,看着前方黑暗中影影绰绰的身影,多少有些无奈地说。

他身后标准的四方阵型,四角是火枪和弓箭手,密密麻麻的一支支长矛排成密林,那些民兵们全都带着忐忑甚至恐慌看着四周的黑暗,还有黑暗中的人影,在整个阵型的正中间是一个怀孕的女人。

“这是真闹起来了!”

他说道。

几乎就在同时,那片黑暗中突然传来牛的低吼,紧接着十几头耕牛在鞭炮声中狂奔而来。

“慌什么,没见过牛吗?”

刘成对着身旁哆嗦的手下喝道。

将领的镇定是很有效的,看着他脸上的镇定自若,再想着他那据说杀敌上百的传说,日常训练的纪律约束下,那些民兵们终究还是没逃跑,他们眼看着那些牛到了不足十丈外。

“开火!”

刘成毫不犹豫地吼道。

说完他第一个扣动扳机,紧接着数十支鸟铳同样开火,然后是密集的弩箭,十几头耕牛悲鸣着绝大多数都倒在五丈外,但依旧有六头靠近了阵型。其中四头在阵前掉头,但有两头掉头太晚的还是一下子撞上阵型,不过伴随那些长矛手的吼声,一支支长矛瞬间刺进了它们的身体。

但就在同时……

“黄山上的大王洗庄啦!”

一连串混乱的喊声响起,牛群后面数百蒙着脸的武装分子直冲而来。

“还他玛黄山上的大王呢!”

刘成不禁一笑,就在最近的武装分子赶到面前时候,他的短枪完成装填举起,几乎顶着后者脑门扣动了扳机。后者脑浆迸射中,他打空的短枪向左一挥,坚硬的枪柄正磕在另一名武装分子的太阳穴上,甚至明显磕得向下凹陷,在两具死尸的倒下中他把短枪甩到只有两个手指的右手,左手拔出了腰间的刀。

而就在此时,更多武装分子汹涌而至。

但这些乌合之众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破西班牙方阵,密集的长矛林一下子顶住他们,这些倒霉的家伙纷纷被刺穿。趁着此时的机会,迅速完成装填的鸟铳手和弓弩手纷纷射击,正在冲向他们的后续武装分子一片片地到下……

“杀,这是土匪,尽管杀!”

刘成挥刀砍翻一个敌人,然后对着那些民兵喊道。

后者明显也知道了双方差距。

这些绝大多数也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民兵立刻亢奋起来,话说既然是土匪,那么杀一个就是一个的赏,这些乌合之众明显是送银子的。伴着一声声亢奋的吼声,密集的长矛攒刺中子弹弩箭全部飞向敌人,转眼间阵型外围死尸开始堆积……(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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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四章 祭天

南京,圜丘。

一名文官悄然挤到了身穿祭服的兵部尚书张国维身旁,把一张纸递给他然后匆忙离开。

张国维低头看着纸上内容。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长叹一声。

旁边同样身穿祭服的工部尚书袁继咸疑惑地看着他。

张国维把纸递给他。

袁继咸看了看,脸色黯然的没有再说话,直接把这张纸塞进了自己的大袖子里,这时候他们所在的队伍开始缓慢向前。他们前后所有文武百官都是青罗皂缘的上衣,再加上赤罗皂缘的下裳,头上带着金制梁冠,只不过品级不同梁数不同,最前面的杨庆等勋臣还左边插雉尾。不过和正常情况下皇帝带领的祭天不同,这次只有大臣们,原本应该监国带领,但文臣们一致反对……

你是想让她玩女皇登基吗?

皇帝可以不出现在祭天中,他可以派人代替,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祭天是有等级的,大祀才是皇帝出马的,中祀小祀都可以派大臣代劳。

只要最后祭祀的人不受胙就行了。

因为只有皇帝能受胙。

胙和祚相同,祭天中受胙者既是受天命的受祚者,皇帝祭天和派大臣祭天的区别,就在于前者要饮福酒受胙,而后者不行。所以朱棣在北京祭天受胙代表他正式夺皇位,这块肉代表着昊天上帝的赐福,代表着天命所归。

但坤兴公主监国祭天的话……

你杨庆准备不准备让她受胙?

不准备的话那随便一个人都可以代她,准备的话那你是要玩女皇登基吗?这种特殊时候绝对不行,万一祭天时候杨庆装傻,就到最后把福酒端给他女人喝了,然后说自己年轻不懂而已……

话说他不是干不出来。

他俩一个二十多岁一个十八,就说不懂这个,直接把受祚的程序先走了,难道文臣们还真能指责他们俩是篡位不成?和杨庆打交道,必须得防备他耍无赖,仗着他年轻恃幼行凶胡搅蛮缠。至于文臣们依据的理由也很简单,从没有女人主祭的,至于刘娥什么的不存在好了,好在这件事纯粹他们多心了,杨庆根本就没想过在这件事上搞事情,既然这样也就不必为再这个问题纠缠,干脆改成杨庆以皇帝委托形式吧!

至于皇帝根本不知道……

那个大家都忽略好了,南京群臣又不是第一次这么玩。

而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的祭天,除了群臣外,还有全部四民代表,后者跟在群臣的队伍后面登上这座巨大的圆形祭坛。他们不是官员,但也都有自己的祭服,士子单独幅巾深衣,其他则巾衫结绦,这分别是士子和庶民的祭服,实际上杨庆还想单独给四民代表设计一套礼服,不过这一次就先凑合着吧。

至于最前面的是杨庆。

这时候大明的公爵就只剩下一个沐天波,其他全军覆没,但黔国公在云南,没有特别召见是无权到南京来的,而南京爵位最高的就只有杨庆和常延龄。只有他俩是侯爵,马家的侯爵还没正式册封,得马万年自己到南京来受封,剩下包括黄得功等人在内都是伯爵,实际上黄得功此时也不在这里,他作为鄂州都统依然在镇守武昌。

至于宗室不在这次祭天的行列。

他们闲得蛋疼了也不会来给杨庆捧场的。

这个混蛋祸害得他们已经够惨的了,话说福王那么一个大胖子这,几年在淮西硬是累得还剩了不到一百六十斤。天天陪着笑脸等在凤阳看见有北方来的脱清者,就上去拉着人家手攀乡亲,为了吸引佃户到他那里开荒连三成地租都接受。就这样人家还得挑挑拣拣,毕竟去皇庄更有保障,最多在他那里不需要当兵而已。

话说宗室们绝大多数都在画着圈圈诅咒杨庆呢!

当然,他们也就这点本事了。

此时的忠勇侯顶着七梁冠,插着雉尾,带领文武百官和两千多四民代表,缓缓走上圜丘祭坛,因为后面的人太多,走上去之后他必须等上一段时间然后再进入大享殿。就在此时一个参谋也悄然走到他身旁,紧接着低声耳语几句,杨庆淡然地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然后还回头看了张国维等人一眼。

后者报以和煦的微笑。

话说这一轮交锋东林群贤们又一次失败了,徽州事件以一百多具死尸宣告结束。

当然,死的是土匪。

也必须是土匪,至于徽州民众聚集什么的,与这些土匪无关,是黄山上的土匪叫什么镇三山的,趁着民众聚集,试图混水摸鱼,洗劫歙县的百姓。结果正好与护送杨孙氏的民兵们遭遇,双方展开一场恶战,最终民兵们歼敌逾百,残匪逃窜山林,新安旅和地方官员会继续追捕的。

至于徽州聚集的百姓,因为感激民兵保护地方安宁,正在散开以示对朝廷的信任。

当然,其实都是吓的。

那些士绅们敢这么玩,主要是他们觉得民兵不会杀人,然而现在一百多具死尸,让他们纷纷清醒,说到底他们也不敢公然攻击民兵,那样就是造反,那样就没有退路了,所以只能打着土匪的旗号。如果他们能够打败民兵,那什么都好说,地方官渲染匪情搞得夸张一些,然后土匪攻破几个皇庄制造一下血案,只要能闹大到徽州局势糜烂的程度,那么杨庆只能向他们屈服。

毕竟这是大明朝廷的核心区。

这一带无论如何是不能乱的,可以说只要他们制造的匪患,大到必须明军正规军来镇压,那么杨庆就只能屈服。

为一个逃奴不值得。

斗了这么久,他们都知道杨庆其实是个最懂分寸的人。

然而打不过民兵那还玩个屁!

何止是打不过,那完全就是碾压啊,话说那些扮土匪的可都是各家豢养的主要打手,那都是很能打的,其中不乏一些也做真土匪的,这年头士绅和土匪之间哪有那么干净。结果五百打三百,不到一刻钟让人家结果了一百多,甚至居然还被打兴奋了的民兵来一个反冲锋,密集的长矛林一次钉死三十多,然后剩下的就那么做鸟兽散。

这还打个屁!

为方家出头也不是这样干的。

这时候就连方家内部都已经开始退缩了呢!

毕竟为了给方少爷报仇,他们家一下子搭上十几条人命,继续闹下去还不知道搭上多少,世家大族的确是顽固的,但也是最懂进退的,最懂利益权衡的。方家也不是一支,方少爷家只是其中一支的族长而已,他爹被丧子之痛烧昏头,但其他各支没必要跟着发疯。

尤其是包括宣城旅在内,周围其他几个民兵旅已经开始集结。

既然是土匪当然得剿。

新安旅一个旅肯定不够,那么周围各旅就得增援,明军的民兵是军区制,一个军区就是一个军,在军区內统制就是有权调动各旅民兵进行剿匪作战或者大规模地救灾。

就这战斗力差距还玩个屁!

说到底那逃奴是方家的,其他各家最多义愤一下,至少目前为止还没真正触动他们的利益。

“这就熄火了,完全不够啊,那就干脆再给浇上一桶汽油好了!”

杨庆自言自语着。

旁边常延龄疑惑地看着他。

“忠勇侯,老夫觉得你似乎又在心怀不轨啊!”

老常讽刺道。

他现在任何实权没有,连个政治花瓶都不算,毕竟花瓶也得有人看才行,可经历了火烧侯爵府后,他连看的人都没有了,顶多算是个政治上的弃物。可怜的老常这段时间基本上不出侯府大门,倒是也算颐养天年,但他这年龄养个屁的天年。

这可都得算是杨庆害的。

“怀远侯,你家里奴婢很多吧?”

杨庆笑着说。

“老夫家事,还无需忠勇侯操心。”

常延龄说道。

“不操心不行啊,我不但要操心怀远侯家的奴婢,还得操心这天下所有的奴婢,都是华夏之民,都是昊天上帝庇佑之族,这些奴婢也不能就算另一个种类啊!”

杨庆说道。

“据我所知,忠勇侯家的奴婢比老夫要多吧?”

常延龄鄙视地说。

这倒是实话,杨庆家的奴婢可有的是,光家奴就两千多,基本上杨家的产业都是这些家奴在陈圆圆领导下负责打理,甚至就连军队里面都有他的家奴。至于姬妾婢女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他当年强抢李香君的恶行可是引起豪门公愤的,还有同样算被抢的寇白门,这两人尽管都算是他的妾室,但准确说都是他的奴隶。

“所以,我才格外地关心这个问题,你说我要是直接下令,大明所有奴婢全部释放为良人,所有卖身契不再有任何法律效力,那些养着奴婢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杨庆说道。

“呃,你想干什么?”

常延龄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愕然道。

杨庆没有说话,只是冲着他xie恶地一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份圣旨在他面前挥了一下,紧接着径直走向了前面的大享殿,边走又边把那份圣旨塞进怀里……

第二九五章 要战就战个痛快

在常延龄心惊肉跳的注视下,祭天大典顺利进行。

杨庆没搞什么幺蛾子。

这个家伙怀揣着那份神秘的圣旨在大享殿內,按照祭天程序带着一脸庄严一遍遍进行,在他后面的圜丘上数千人跟随,乐舞中华夏最重要的祭祀就这样进行,而圜丘周围是数十万聚集起来的百姓……

还有外国人。

“他们就是用这种方式祭拜他们的神灵?”

普希曼在城墙上说道。

“准确说是他们的上帝,原本耶稣会的传教士,把我们的主也给他们翻译成上帝,但被他们禁止了,包括原本耶稣会翻译的经书也被列为了禁书,按照他们的法律这叫僭越,结果连累得无论新教还是天主教都一样不准在这里传播。目前这位实际执政的侯爵阁下,据说本身就是他们的神灵派来拯救他们的,拥有不死之身,所以才在仅仅几年时间里挽救了这个帝国,原本他们已经被造反的农民攻破了都城,也就是至今仍然被鞑靼人占据的那座。

但这位侯爵阁下保护他们的皇帝以和农民军谈判方式逃出。

这里是他们的旧都。

他保护皇帝回到这里后,立刻进行了一系列改革,使原本濒临崩溃的帝国恢复了实力,并且在皇帝病死之后,依靠军队的支持,把他的未婚妻也是那位皇帝在这里的唯一一个成年的女儿,推举为帝国的摄政。然后击败了支持那位皇帝侄子的军队,从此控制了帝国的权力,并且击败了南下的农民军,在鞑靼人从背后攻击农民军后,他又和农民军合作,击败了试图入侵南方的鞑靼人。

他很像克伦威尔。

甚至他的才能比克伦威尔还要强得多。”

旁边一名此前长居福州的东印度公司雇员看着圜丘说道。

“另外还有一点,这位侯爵非常熟悉欧洲,这一点很神秘,他肯定不可能去过欧洲,耶稣会的传教士也不可能告诉他太多东西,实际上他知道的很多东西,耶稣会的传教士也不可能知道。

比如他的军队战术。

他的军队目前正在瑞典化,以古斯塔夫二世的战术训练,耶稣会的葡萄牙人不可能懂。

葡萄牙人自己都没实现瑞典化。

而且他还在用燧发枪替换苏尔式火绳枪,他的海军陆战队第一军已经有一个旅全部换装,甚至他还给自己的火枪手配备装在枪口的刺刀,这个旅彻底抛弃了长矛,全部由使用燧发枪的火枪兵和炮兵组成,这是就连欧洲都没有的。

他的信徒传言是他们的神灵给这位侯爵的神谕。

但这同样是不可能的。

耶稣会形容他是魔鬼的爪牙。

不过这也不可能,他统治下的国家富裕文明,繁荣强盛,如果恶魔统治下是这个样子,那么主的荣光照耀下的欧洲算什么?”

那雇员苦笑着说。

很显然这个伦敦东区爬出来的雇员在主的荣光照耀下,过得日子比这里差太多。

普希曼没有说话。

他举着望远镜,静静地看着大享殿前。

“他和克伦威尔不一样。”

过了许久他才说道。

“或者他更像李尔本,看看他的帝国议会就知道了,没有选民资格限制的议会,平等派梦寐以求的。一个拥有克伦威尔能力的李尔本,一个拥有着强大军队的平等派,简直太可怕了,就像末日一样可怕,幸好他不是生在欧洲的。”

普希曼耸耸肩紧接着说道。

既然不是生在欧洲的,那就不需要为此而忧心了,此刻他的脑中浮现出那位邀请他,并咨询英国议会制度的礼部官员的身影。很显然需要面对这位拥有克伦威尔能力的李尔本的已经在忧心了,这个帝国并不像这个手下描述的那样简单,这位和克伦威尔一样大权独揽的侯爵,敌人的数量并不比克伦威尔少。

“这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普希曼自言自语着。

而此刻他脑中浮现的那位礼部官员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杨庆。

“在此,于昊天上帝前,我,庄严宣布,大明监国,南京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南京留守坤兴长公主,以大明人民皆华夏一族,皆昊天上帝神恩所佑,皆为同族兄弟姐妹,不应有高低贵贱之分。然为奴婢者,无人身之自由,无财产之权利,无同为华夏一族之尊严,为主者所役使欺凌如犬羊牛马,其情不但可悯,亦有违昊天上帝之神恩,故此特于昊天上帝之前下释奴令。自今日起,凡大明之地除秦藩外,一切华夏同族奴婢皆赐还良籍……”

捧着圣旨站在大享殿前的杨庆抬起头,看了一下面前都被这一记重拳打懵了的群臣们。

后者的确被打懵了。

谁也没想到祭天完成后,他居然又掏出这样一份圣旨。

这可是突然袭击。

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们不是正在借着杨继云事件搞事情吗?那咱们就搞得大一些,你们还犹犹豫豫遮遮掩掩不爽利,我就干脆来一个彻底的,撕开一切掩饰的。你们不是怕奴婢们心里长草吗?怕杨继云变成一颗火星点燃奴隶们心中的反抗之火吗?

那我就再给这个小火苗上浇一桶汽油。

让它变成熊熊烈焰。

一个杨继云你们就受不了,那我给你们无数个杨继云,要战咱们就战个痛快。

你们能怎样?

你们敢怎样?

我就释奴了,我就把这个毒疮彻底挑开了,我就告诉那些奴婢们有我给他们作主,告诉他们在法律意义上他们已经不是奴婢了!主人敢打他们他们可以打回来,主人敢杀他们他们就可以反杀,主人敢侮辱婢女她可以捅一剪刀,法律支持你们,法律上所有奴婢都是良人,和主人没有任何区别。

那你们敢怎么样?

我就问你们敢造反吗?

你们敢造反吗?

你们敢造反吗?

“忠勇侯……”

瞿式耜第一个站起来,但紧接着旁边维持秩序的锦衣卫就把他给按下去了。

“自今日起,凡蓄养华夏之民为奴婢者,皆释奴婢为良人,去留听其自择,愿留者重新与主者签雇佣之契约,有雇主伤仆婢者依良人之法。不愿留者自行前往就近之皇庄等候朝廷安置,有阻挠此法颁行者以亵渎昊天上帝之大逆罪论处……”

杨庆继续读着圣旨。

瞿式耜还想抗争,旁边的姜日广拉住了他。

这种情况下争执是无谓的,杨庆这是在蓄意点火,但这把火对东林群贤也有利,如果说杨继云事件仅仅是激起士绅的恐慌,但这份释奴令激起的就是他们滔天怒火了。东林群贤接下来要做的是看热闹,静观其变就行了,看杨庆点起这把火后如何收场。

话说这份释奴令纯粹找刺激,这时候哪个士绅家没有大量奴婢?

一份释奴令就能让奴婢变良人也未免太天真了,所有士绅都会对此反抗的,这不是过去东林群贤因为朝政鼓动那些士绅反抗,这是士绅们真正被激怒后的反抗。这也不同于清查田产,科举改革之类改革只触动了部分士绅利益,就算有反抗的也只是部分士绅的反抗,绝大多数士绅的利益其实没受损,可以保持置身事外看个热闹,而这不一样了,这是直接点燃起所有士绅心中的怒火。

朱元璋都不敢啊!

奴婢最多的不是家里那些使唤的下人丫鬟们。

是农nu。

是遍布江南每一个乡村的,那些士绅田产上的农nu,这些人释为良籍就是鼓励他们往皇庄逃,他们都跑了那些士绅的地谁种?转租给佃户们就得减租,因为佃户们也在向皇庄里面跑,之前农nu不能往皇庄跑是因为他们卖身契在士绅手中,但现在这个束缚没有了。

想让他们不跑就得以低地租拉住他们变成佃户。

最后是所有士绅利益受损。

之前因为皇庄的存在,士绅就已经开始不得不减租以避免佃户放弃租种他们的土地了,好在他们还有家奴这个不能跑的,现在杨庆连这个底线都敢动,这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不反抗?

不反抗就有鬼了!

你杨庆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出这样的昏招?你这是被成功搞得忘乎所以了,真以为你就是救世主吗,话说你这是和整个士绅阶级开战!

这完全可以说自取灭亡!

话说东林群贤应该支持他,就让他把释奴令以最快速度颁行的各地去,然后一座城市一座城市地点燃那些士绅的怒火,最终汇聚成一场燎原之火,那时候再看杨庆将如何收场。内战是毫无悬念的,只是规模的大小而已,但无论规模大小都是对杨庆的沉重打击,他创造的太平盛世现出原形。

那时候再看他如何嚣张。

不得不说杨庆的昏招,给东林群贤带来的不是惊吓,那完全就是惊喜啊!原本还面对他束手无策的东林群贤,面前瞬间一片光明,豁然开朗,仿佛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那些文武大臣们,就那么跪倒在大享殿前,低着头怀着复杂的心情,默默听着杨庆宣读的释奴令。

第二九六章 忠勇侯舌战群儒

四民大会堂。

“忠勇侯,你这是要怂恿恶奴欺主吗?”

一个士子代表怒斥杨庆。

“这位代表,你有家奴吗?”

杨庆说道。

“有!”

那代表毫不犹豫地说。

“你的家奴因何而成为家奴?”

杨庆问道。

“欠我的钱,还不起,故此卖身为奴,忠勇侯想说什么?我是不是不够仁义,是不是应该免了他的债务也不用他卖身为奴?那么我的钱谁来还我的损失谁来弥补?”

那代表冷笑道。

“他欠了你多少?”

杨庆说道。

“二十两。”

“一个人哪怕最低,每年种田的收获,也不少于十两,当然,得扣除税收和他自己吃穿的,但这些就算全都扣完,最少剩下二两银子,也就是说有十年他就能还清。而你却要他还一辈子,而且不只是他一辈子,还得子子孙孙无穷尽地给你还下去,那么请你告诉我,你要脸吗?”

杨庆说道。

“忠勇侯没算利息吧?”

那代表冷笑道。

“高利贷吗?抱歉,大明法律禁止高利贷,太祖有旨,利息最多不超过三分,最终利息不得超过本金,有超出者以赃计,违者最高杖一百,那么也就是说你最多可以收四十两,还是不过二十年罢了!”

杨庆说道。

朱元璋对高利贷还真就有明确的法律规定,月息最高三分,最终利息不得超过一本一利。

当然,后世完全无视了。

“既然你是圣贤信徒,当知仁义道德,别人二十年就能还完的钱,你却非要他还一辈子,甚至他的子孙后代还要无穷无尽地还下去?那么你告诉我,你这是哪门子的仁义道德?”

杨庆说道。

那士子代表在一片哄笑中坐下。

“忠勇侯,我的家奴乃自愿,这总不违仁义道德吧?”

另一个士子代表站起说道。

“他为何自愿?”

杨庆说道。

“家贫,无力娶妻,以娶我家婢女入赘!”

那士子代表说道。

“你的婢女何来?”

杨庆问道。

“饥荒之中其父母无力抚养,卖于我家收养,自小由我家养大。”

那士子代表说道。

“《大明律.刑律.盗贼》,以收养名义转卖良家子女者,以略人罪,杖一百徒三年,纵然为妻妾子女者,亦杖九十,徒两年半,恭喜你,你们家犯法了,不过要是你祖上买的,那么人死案消,那么买她的那位还在吗?”

杨庆问道。

明朝对人口买卖又不是没法律。

事实上历朝都有法律限制,只不过后来都没人遵守了而已,哪怕是父母卖子女给人家当奴婢其实也是犯法的,卖卑幼,也就是年幼的弟妹子女侄子女之类,统统按律徒三年。只是实际操作中,几乎就没人遵守,毕竟除了一些品行恶劣的,那些父母都到卖儿女的地步了,肯定是为了给子女找条活路的。而官府为了避免饥民饿死太多,对于这种人口买卖都是采取默许态度,不要以为古代人口买卖就是合法的,其实任何朝代绝大多数人口买卖都是非法的。

包括蒙古人。

蒙古人时候也是如此。

“不,不在了!”

那代表赶紧说道。

“那真是太遗憾了,不过既然是非法交易,这个婢女就不是你家的奴婢了,你们家最多算收养人,既然是收养人,那么你说的入赘为奴也就不存在了,最多算入赘为婿,既然是入赘为婿,那他也就不是家奴,他既然不是家奴,那你在这里说什么?”

杨庆说道。

那士子代表无言以对,只好也老老实实坐下了。

不过这并没阻挡住士子代表们的前赴后继,紧接着第三个挑战者就站出来……

“我的家奴是祖传!”

一个士子代表站起来傲然说道。

“请找出卖身契,让我看看他卖身为奴的原因,总不会从女娲造人时候就给你家造了个家奴吧?他变成你们家奴总是有原因的,卖身契上肯定写明了!”

杨庆说道。

“他祖上前朝就是我家的家奴!”

那代表说道。

“哪个前朝?”

杨庆说道。

“胡元。”

那士子代表说。

“蒙古入侵属华夏沦陷期,期间无论官方还是民间缔结的契约本朝一概不认,你拿一个蒙古人时候签的卖身契来大明当法律依据,你置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太祖于何地?更何况令祖上既然在蒙古入侵期间尚且能够卖得起家奴,那么极有可能是蒙古人的帮凶,我们需要好好讨论一下你祖上的汉奸嫌疑。或者我们应该在报纸上广发告示,说不定有学识渊博的还能考证出令祖的身份,你觉得是不是有这个必要吗?”

杨庆说道。

“我觉得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那个士子代表阴沉着脸说道。

之前朝廷的确发过一道对胡元时候重新解释的圣旨,其中也的确有过类似的话,只不过没人当回事,毕竟都快三百年了,谁会在乎那个,杨庆对胡元的历史态度尽人皆知,他愿意过过嘴瘾就随便他好了。但当年蒙古人的合作者,的确都被重新定义为汉奸,为此不少士绅还抗议,但最多也就是私下抗议,毕竟他们也不怎么在乎三百年前老祖宗的名誉。

再说也就记载于史书的,没有记载于史书的,除了族谱上可能会有记载,其他谁会知道啊!

但记载于族谱的族人谁会宣扬?

谁会让自己祖上顶汉奸恶名?为此偷偷修改族谱的都很多,要是像杨庆说的,找些历史学者考证一下他的老祖宗,再在报纸上渲染,他这个家族的名声可就臭了,而杨庆干这个那是出了名的,一个白毛女就让士绅这个词冒出臭气。

“我也觉得没必要!”

杨庆笑着说。

那代表冷哼一声坐下。

“还有谁?”

杨庆就像在战场上一样,嚣张地看着那些士子代表,不过后者却明显有些勇气不足,毕竟绝大多数奴婢的源头,要算起来其实都不合法。人口买卖是其中最主要的。而人口买卖中绝大多数都是违法的,明朝法律对于人口买卖有着严格的标准,略卖良人这个罪名,涵盖了绝大多数的人口买卖,除非是那些本身就不在大明法律保护范围的。

比如……

“我的家奴是买的官奴,这个总没有什么不对了吧?”

一个士子代表站起来说道。

“官奴当然不存在非法,不过既然是官奴,那么朝廷也就有权赐还良籍了,需要我举一些例子吗?”

杨庆笑着说道。

“不需要!”

那代表冷哼一声坐下。

的确不需要,官奴来源绝大多数都是犯官家属,但历朝得到平反的犯官家属都会重新找回,别说是赐还良籍了,就是重新当官的都有,这样的例子一大堆,官奴无法反驳杨庆的奴婢不合理论点。人口买卖同样因为法律而很难反驳他,理论上唯一有用的就是家传的奴婢,但这一点又被他从源头斩断,所以还是没用,除非说是从宋朝传下来的,然而都过去四百年了,谁家能拿出卖身契?事实上连胡元时候的,除了一些真正的世家大族都很难找出来。

真要是从法律角度,其实绝大多数奴隶都不能说干净。

谁还没个强取豪夺?

尤其是那些投献的,这在法律上本来就是严禁的,根本就不可能搬上台面,剩下的从道德上也很难说符合道德,比如说那些卖身葬亲的,杨庆一句发死人财就能堵上。

“诸位,我不是禁止奴婢,但我禁止以华夏族人为奴婢,都是人,凭什么一些人就可以把另一些人当牲畜对待?我们同沐昊天上帝之恩,都是女娲造人的后代,同为炎黄二帝的继承者,就不应该有高低贵贱之分。奴婢制度的确不是大明所创,的确自古延续至今,但据我所知宋时就已经从制度上在改变,是蒙古人的入侵打断了进程。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亦严格限制奴婢数量,然自太祖之后诸帝待下日渐宽仁,遂使变良为奴者日增,直至今日江南之地遍地农nu。

这一次不过是拨乱反正,恢复太祖未竟之业而已。

我不是吓唬诸位。

奴变在江南很稀罕吗?

先帝之时借着天下大乱,奴变者多少?为奴婢破家者多少?张献忠入麻城是何人迎之?麻城士绅死于家奴之手者多少?你们就不怕哪一天这江南的千百万奴婢对你们执刀相向?

太平盛世?

当年萧衍也觉得他是太平盛世。

可侯景八百胡骑就踏碎了他的盛世烟花,八百胡骑,就毁掉了南梁的衣冠盛世,这个夸张结果的根源是什么?因为侯景的八百胡骑后面是几百万的奴隶,当奴隶蜂起的时候,衣冠华族也就只能怀金玉而饿死了!你们就不怕有朝一日,当江南奴变蜂起的时候,你们也和他们一样,怀金玉而饿死?”

杨庆看着那些士子代表,脸上带着冷笑说道。

“补上一句。”

他随后说道:“我没兴趣保护那些奴隶主,大明的军队也没兴趣保护那些奴隶主,大明军队的职责是守护华夏之民,而不是那些以华夏之民为奴隶者!”

第二九七章 有天命者如是乎?

士子代表在四民大会堂的反击纯粹就是发泄一下……

他们也知道这没用。

四民代表里面士子代表只有四分之一而已,这四分之一里面绝大多数又都是些穷秀才,这些人又根本没有家奴,只有极少数大家族出身的代表利益受释奴令影响,这几个人的声音在两千多人的掌声中毫无意义。

他们就是忍不下这口怨气而已。

杨庆的咄咄逼人真得已经让他们忍无可忍了,完全就是嚣张跋扈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可四民大会无法反击,那又有什么手段反击呢?难道真得开战?可遍布各州府的一个个民兵皇庄,南京周围数十万民兵,江北屯垦区的数以百万计民兵,全都像阴云般压在江南士绅的头顶啊!这还不说已经扩充到十七,准确说加海军陆战队,已经扩充到十九个军的正规军。六个军就牢牢守住北方前线,两个军就能堵死桂王北出的道路,留下两个军警戒张献忠和金声桓,杨庆可以拿出九个军用于内部的作战……

哪个士绅有胆量造反?

不用九个军,就南京周围常驻的近卫第一,二,三军,就把他们压得死死的。

这可是明军真正最精锐的。

当年崇祯时候的御营三军,血战过左良玉的叛军,李自成的精锐南下大军,黄河岸边暴打过八旗,三个军加起来超过七万百战雄师,就作为南京防卫军常驻应天府。

连民兵都打不过的士绅们拿什么对付他们?

你们敢造反吗?

杨庆站在正中的发言席上,用挑衅的目光看着那些代表。

后者的目光明显很茫然。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反击了,忍下这口气不甘心,反抗没胆量,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杨庆真要撕破脸皮,他们还真就没办法了。在过去杨庆还算讲道理,还算维持着表面上正常的时候,他们的确还能斗一斗,可当这个混蛋露出真面目后,他们真得就一点办法没有了。

束手无策啊!

“诸位,我想对这个问题没有提出置疑的了吧?”

杨庆以获胜者姿态说道。

“没有!”

……

下面一片喊声。

那些没有家奴的四民代表,闲得蛋疼了也不会管这个,这就是抓阄选四民代表的好处,如果按照英国人方式,以地方选举来推选出的议会,这时候估计早就高喊着天zhu国贼蜂拥而上,两千多人一起把杨庆这个恶棍踩死了。但抓阄这种完全随机的方式让士绅力量在四民大会完全成了弱势群体,说到底这是拼数量的,士绅数量和底层数量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那么我们就开始正式的议题。”

杨庆满意地说。

“第一,皇帝是什么?”

他说道。

下面一片懵逼。

“上古炎黄二帝,皆为民众所推举故得以为帝,自夏禹开家天下之制遂为世袭,然无论世袭或推举,都是华夏之民内部之事。秦一统天下,始皇帝创立皇帝之号,之后汉魏晋历代相沿,五胡构逆,祸乱华夏,使天下大乱三百年,至隋重归一统,于唐至鼎盛。其后五代乱世,延至宋,华夏又失至尊之位,乃至有崖山之祸,及太祖皇帝起于布衣,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为华夏所推,扫清四夷重归至尊。

那么这皇帝真是天命吗?

历数至今所有皇帝,死于非命着恐怕占了多数,更别说如晋愍帝,宋之徽钦二帝,这些屈辱苟活纵然匹夫都为之不齿者。

有天命者如是乎?

说他们有天命,那简直就是对昊天上帝的亵渎!”

杨庆在一片愕然的目光中喊道。

“忠勇侯欲谋反乎?”

一个士子代表站起来义愤填膺地质问。

杨庆无视了他。

旁边一个站岗的锦衣卫直接走到那家伙身旁……

“请这位代表保持秩序!”

那锦衣卫恶狠狠地说。

那代表下意识地坐下了。

“谋反的罪名我可担不起,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什么皇帝是天命所归,炎黄二帝是民众所推,秦二世而亡是因为干得太差,民众不满意当然要赢氏下台。西晋之荆榛是引狼入室,司马氏身属北邙之狐兔乃是咎由自取,宋之亡乃是文贵武贱的必然结果。

帝王没有天命。

朝代轮替也没有什么五行德运。

兴废皆人事,非天命!

皇帝亦人,非天子!

大明之起乃太祖与开国元勋百战所得,亦非天授!”

杨庆说道。

“那我们祭天何为?”

同样出席的瞿式耜说道。

“昊天上帝开辟宇宙,又化身以维持宇宙的秩序,我们享受的阳光空气水,我们脚下的大地,皆昊天上帝所赐,那我们祭天难道不应该?瞿侍郎以前信奉雅威吧?连欧洲人都能虔诚侍奉雅威,我们祭天难道不应该?”

杨庆说道。

瞿式耜闭嘴了。

信雅威可是他的黑历史。

不过对于杨庆的异端邪说,其实没几个反驳的,因为这本来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这片土地上自从陈胜吴广喊出将相王侯宁有种乎起,皇帝的天命所归就成了皇权的遮羞布。谁都知道皇帝是兵强马壮者为之,天命不过是个裤衩,扒下这层裤衩对于除了皇帝和宗室外都有利,至少也是没坏处的,哪怕儒家提出这套天命理论也不过是为了迎合皇权,但儒家本身并无太多益处,这是他们的进身阶梯而已。

“那么我们的四民大会第一次全会的第一项议题就是……”

杨庆环顾四周。

“人间宣言!”

他说道。

就在他这话说完后,大批锦衣卫走进来,开始向这些代表分发这份宣言的文稿,这些代表有超过三分之一原本就是识字的,至少识部分字,在南京期间专门有人给他们教课,目前百分之八十的人能看懂文章。就算看不懂的,身旁也肯定有能看懂的,互相交流一下就行,实在不行还可以要求配解读的,总之这是小事,这些代表都会知道他们手中的文稿上内容。

“诸位可以进行讨论,也可以对内容提自己的意见,甚至包括不满意的也可以提出,接下来我们将对其进行表决,如果超过半数同意,那么这份宣言就算通过。然后朝廷会将其送往长安,由陛下以圣旨签发,送回南京行玺并公告天下,今天我们表决的就是这一项,完成后会将接下来几天的议题内容提前发下,休会后各位带回预先进行讨论,最后一项项进行表决,直到完成所有议题。”

杨庆看着议论中的代表们说道。

这份宣言的内容并不复杂,就是否定皇权的天命和朝代更替的五行德运理论,剥去皇权的天命光环,重新定义明朝的正统性。

不是天命。

不是五行德运。

就是朱元璋带领开国元勋血战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功,这是最正的正统性,其他历代都无法相比,哪怕汉朝也属于华夏內战,哪怕隋朝也是借助胡人。只有大明太祖是真正以华夏布衣起义兵,将入侵的异族赶出华夏之地,同样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朱家子孙拥有了皇位的继承权,这是太祖皇帝的遗泽,而不是因为什么天子因为什么天命所归。同样,当朱家做的不好时候,华夏之民也有权将其赶下台,就像当初把赢家赶下台一样。

这样就真正赋予了民众推翻皇帝的正义性。

但对朱家也有好处。

至少他们可以暂时挺过这一波的危机,毕竟天下都到如此地步,朱家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早已经快荡然无存了。通过重新定义,也可以得到重新的恢复,至少短期內老百姓还会因为这份宣言而重新恢复对朱家皇位的认同。

当然,也给杨庆这个权臣留下了随时可以推翻皇帝的合法性。

他只要说皇帝做得不好就行。

不过他原本也是可以借助自己的不死之身,给自己戴上天命光环,所以说这份宣言对他并不能完全说是好事,真心算有得有失,甚至失去的还略多于得到的,毕竟在这个时代他玩玄幻系还是更容易一些。

老百姓更好这一口。

他这是把原本可以做神的自己拉回到了人,然后站在人的起跑线上和别人并列而不是把起跑线划前面。

但对于百姓的思想进步来说,一个神棍带来的影响,无疑是倒退,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即将面对西方思想启蒙的时代,就连欧洲都开始摆脱神棍的时代,大明需要的是人,不需要一个神。一个神皇是有害的,哪怕他暂时带来了进步,长远来说他仍旧会造成更大的退步,一个被神权禁锢的大明是无法和思想启蒙后的欧洲人进行竞争的,弄不好会变成现代那种特殊人类一样的怪胎。

那样就罪莫大焉了!

杨庆可不想自己死后,自己的后代继续扮神棍,然后无师自通地学会用神权思想禁锢愚化百姓,以维持长久的统治,而如果不出意外,这种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

除非他永生不死。

那倒是可以一直盯着这个帝国。

但那样他还得警惕自己也走上这一步。(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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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八章 非暴力不合作

人间宣言没有任何悬念地,在四民大会上顺利通过。

超过百分之八十的赞成。

对于这个结果,同样出席的内阁其他成员也没有任何反对,这是杨庆和张国维早就商议好的,东林群贤不在乎这些议题是不是都按照杨庆的心愿通过,他们也不介意帮助杨庆劝朱慈烺接受。

只要杨庆能迎驾,其他的都是不值一提的。

只要朱慈烺夺回权力……

或者也可以说是东林群贤重新夺回权力,这些东西一份圣旨就可以统统都推翻掉,说到底一切都得看权力在谁手中,铁券都可以收回,更何况是四民大会的决议。杨庆再拔高这个机构,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民间的咨议机构,理论上没有任何权力,目前四民大会的权力只是来源于杨庆的力捧。没有杨庆的力捧,你们一群庶民有什么资格对朝廷指手画脚,更何况还要求皇帝服从你们。

简直是笑话!

就这样人间宣言表决通过,接下来将以最快速度送往长安。

而长安的顾锡畴和水太凉,将负责劝说朱慈烺接受,并且把它变成昭告天下的圣旨,再送回南京由监国负责行玺,从此变成具备最高法律效力的文件送往各地昭告万民。

未来的一段时间里,这样的决议将不断送往长安。

然后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这实际上就是一道道捆绑在朱慈烺身上的锁链,只要他接受这些锁链愿意带着锁链回来当傀儡,那么杨庆就会让户部以国债方式,发行特别国债,名义还是支持秦王西征,这是户部追加给秦藩的军费,目的是支持秦王收复西域……

话说杨庆死抱住这一点,的确很让人无语。

但他就是这么干了。

之前所有给李自成的钱粮,全部都是以秦王西征名义,而他的这种宣传至少在那些消息不灵通的地方居然还真有人信,这也不奇怪,以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就是不知道崇祯南渡的都有呢!而李自成这段时间的表现,也的确和他的宣传相符,李来亨率领的西征军,以两万火枪骑兵出嘉峪关,顺利夺取叶尔羌汗国东部的哈密,沙州卫,赤金卫等地。原大明关西七卫除了最南边的阿端和曲先二卫,事实上归臣服李自成的顾实汗所部蒙古牧民占据外,以哈密卫为核心的其他五卫全部纳入秦藩版图。

自吐鲁番向东反击的叶尔羌骑兵被李来亨以驼城战术击败。

下一个目标是吐鲁番。

不过不用非等到打下吐鲁番,实际上打下哈密,就等于打通了和准噶尔部的陆上联系,从哈密向北出东天山就是佛教蒙古的游牧区。但吐鲁番的叶尔羌军横在那里,随时可以向北出击横断贸易线,保险起见还是得打下吐鲁番,不过准噶尔部与李自成联合作战的局面已经形成。

就在李来亨攻克哈密的时候,准噶尔部的佛教蒙古联军,也已经从伊犁河谷向东进攻,扫荡叶尔羌汗国在伊犁河谷东部的控制区。

叶尔羌人首先得面对他们。

这个目前西域最强的势力,说白了就是南疆各城的联盟,一旦准噶尔部越过南天山,那些以雪山融水形成的小块绿洲区,很容易就会被从中间切断。这种情况下,叶尔羌人根本没有精力应付顺军在东边可以说咄咄逼人的进攻,李来亨攻克吐鲁番可以说是毫无悬念,一旦他攻克吐鲁番,那么叶尔羌汗国基本上就完了。李自成只要以军火收买准噶尔部不断越过天山袭扰,就能直接玩死叶尔羌,而准噶尔部主要扩张方向是哈萨克,同时防御背后的俄国人,和李自成在南疆的扩张不会形成冲突。

李自成只要拿下吐鲁番,然后在这一带屯田,就能与准噶尔部合作控制向俄国的贸易线。

这条线很简单。

就是以驮队把货物,尤其是对俄国人来说最渴望的茶叶,直接运输到额尔齐斯河上游,然后一路放下去直到秋明,剩下就是俄国人的事。这样原本从山西向北,经过蒙古的中俄贸易线就无用了,这条线需要横穿整个西伯利亚,根本无法和水运线比,也就是说多尔衮失去贸易补血。同样也架空了南疆的传统丝绸之路,那里原本要到里海,然后跨里海进入伏尔加河,但准噶尔部这条更短,原本历史上俄国人的船可是都能逆流而上到达阿尔泰的,这样中亚的神民们也失去了贸易线利润。

俄国人的金银,将不断从叶卡捷琳堡,秋明,转入额尔齐斯河,源源不断输血到李自成手中。

当然,最后还是到杨庆手中。

这就是杨庆给李自成的那本邪书上的经济规划。

以明俄贸易谋发展。

咱大清晋商的富可敌国,可是全靠俄国人的输血,李自成完全可以接过这个角色,这也是李自成目前必须配合他的原因,缺少粮食的李自成对外扩张,必须得依靠杨庆的输血,只要杨庆肯付钱,他是不介意把朱慈烺送回来的。

只要多尔衮还在,杨庆就会一直和他保持友好的。

而四民大会的第二项议题,也就是这次大会最初的议题,就是科举制度的改革,杨庆的科举改革方案在第一场大会后就发给那些代表。他给代表们五天讨论时间,五天后对科举改革方案进行逐条表决,最终得出确定的方案。不过阻力不会太大,就连士子代表绝大多数都支持改革,也就是对一些细节有分歧,尤其是其他各科的举人资格问题,主要是士子代表想增加些文字上的难度,而其他代表又想把文字上的门槛低一些。

这关系谁更容易中举。

按照杨庆的方案,新的科举将分文,农,工,商,医五科,地方撤销学政,改成考试院,分科选秀才和举人,程序与过去相同。

但武举取消。

事实上朝廷的武举根本没用,目前战场上的名将,几乎没有一个是武举考出来的,干脆就取消,而是单独设立陆军和海军学院,学员毕业授予低级军官军衔,然后扔到军队里去锻炼一步步往上爬,除了考试入学外也可以由各军内部保送。

总之这与科举无关了。

这是军队内部的,军校校长由大都督兼职,实际负责的是校监。

目前来讲士子代表争取的,就是把杂科举人的文学门槛,定得稍微高一些,毕竟杂科也得会写文章,未来要做官的,文章都写不好是肯定不行的。这样那些穷秀才们的所学就有用武之地了,那些只是识字,但文学功底有限的,在这一点上肯定争不过穷秀才们。

后者的数量并不少。

话说大明官民加起来可是两千多书院啊!

这还不算教书先生的私塾。

更别说泛滥了。

不识字看个屁!

至少在城市里面,识字的一点不稀罕,明朝可是有过类似强制入学的命令的,甚至有地方官为了博名声,直接下令八岁以上必须上学,否则罚其父兄,那些上过学,但没靠上秀才,然后流入各行各业的人,就是穷秀才们的主要竞争对手。

所以这个改革方案就需要费点时间来逐步解决了。

好在原则上都接受改革。

东林群贤还是忍,但令人意外的是那些士绅对废奴令居然也没有真正反抗的迹象,至少目前这道命令所传到的地方是如此,咒骂杨庆祸国殃民的当然肯定不可避免,但为此做些什么的却不多。不过地方官员对于这道命令也仅仅是传达一下,至于为推行废奴令而做些什么,这个同样也是没有的,那些官员闲得蛋疼了也不会给杨庆捧这种场,至少在短时间內看无论官绅,都准备以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来对抗。

当然,这在预料之中。

杨庆需要的是时间,需要的是废奴令不断宣传,这个时代这样的政令想要真正传达下去,哪怕他的宣传机器全力开动,也必须得很长时间。

目前只是南京周边,和一些报纸影响的地方,能够知道这个命令,这个范围以外哪怕士绅也不知道。而这些知道的地方,基本上都是明军或者民兵就近驻扎的,那些士绅在没有真正强制性推行的情况下,还不至于就失去理智。总之对于废奴令,杨庆需要的是不断宣传,让那些奴婢统统都知道,至于强制性推行,那得等宣传的差不多了以后。

这件事肯定不会善了。

现在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士绅们也在等待时机,他们也不会傻到脑子一热直接扯旗,他们得需要谋划等待时机。

这个时机同样也是朱慈烺。

杨庆又不是头脑发热,他抽疯一样突然发废奴令的目的是他的那个迎驾国债,他是用废奴令抽着那些士绅凑这笔巨款。要不然他就算发国债也很难筹集这么多资金,用废奴令抽一鞭子,逼着那些士绅为了和他斗齐心协力把朱慈烺弄来。

然后……

士绅们因为废奴令而造反,连家都被抄了,这国债还需要他以后继续还吗?

第二九九章 这厮越来越会演戏了

四民大会开幕第二天,忠勇侯府门前人山人海。

“下一个!”

端坐门前桌子后的杨庆喊道。

然后他前方一个小婢女笑吟吟地走上前行礼,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点都不害怕的看着忠勇侯。杨庆抬头看了看她,从面前一堆卖身契里拿出一张,随手扔进了旁边火盆,与此同时坐在另一边的陈圆圆递过一份拟好的合同……

这是侯府公开释奴。

为了执行监国的命令,忠勇侯在自己家大门前,公开释放自己府中的所有奴婢。

然后换成雇佣。

“香儿,你愿意继续在侯府做女仆吗?月薪三元,包吃包穿包住包医疗,年终视表现有不等的年终奖,每四天一天休假。”

杨庆拿着合同说道。

一元是一两银子,包吃包住包穿包医疗,再加三两月薪,这个工资可是极高的。

“婢子愿意!”

小婢女眉开眼笑地说。

谁会因为释奴令而离开侯府那就是真得傻子了,谁进侯府为婢女不都是怀揣一个宫斗的梦想,银子什么的不值一提,一举拿下忠勇侯的机会才是最重要的。

“不要再自称婢子了,奴婢二字以后在侯府不准再出现,以后府里男的雇工称男仆,或者也可以直接叫做仆人,女的叫女仆,以后必须统一着装,签完字之后去领你的女仆装。好好干,这份合同一签五年,五年后如果你不自己提出离开,那就算是自动续约了。”

杨庆满意地说。

“婢子,不,女仆谢侯爷!”

然后婢女变女仆的香儿赶紧上前在合同上签字按手印,再冲着侯爷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紧接着快快乐乐去领她那身据说忠勇侯亲自设计的女仆装了。

“哼,这个小妖精!”

圆圆在一边冷哼了一声。

可怜她现在还是妹妹呢!连寇白门和李香君都有了聘书,她却至今还是妹妹,不得不眼看着一个个小妖精前赴后继地扑向杨庆。

“下一个!”

杨庆装没听到地说。

第二个小妖精整装待发。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个男子冲过来,哭喊着一头扑在杨庆脚下……

“侯爷,奴才生是侯爷的人,死是侯爷的鬼,侯爷不要奴才,奴才宁可去死啊!奴才自小被建奴掳去,家乡亲人皆死于建奴之手,若不是侯爷救出,这时候还在建奴当牛做马,那时候奴才就发誓,这辈子就认侯爷一个主子了。侯爷,您不能就这么不要奴才了啊!您就是奴才的天啊!您不要奴才,奴才还活什么啊!”

他抱着杨庆的腿哭嚎。

他后面一群跟着过来的男子也跪下哭嚎起来,哭得围观者一片凄然。

杨庆赶紧起身扶起他。

“杨平,你们都是跟着我在辽东杀过建奴的,你们都是我的兄弟,只要你们愿意跟着我,那就永远都是我的兄弟!但既然是兄弟,我就不能再把你们当奴隶,你们也都是人,都是华夏子民,和我一样,那我又有何资格以你们为奴?今日愿意继续与我杨庆做兄弟,就自己把你们的身契烧了然后签雇工合同,若你们不烧这些身契,那也就不再是我兄弟!”

他说道。

“侯爷,奴才心甘情愿为奴!”

后面另一个男子哭着说。

“华夏之民不给任何人为奴,以后谁也不能再奴役你们,我也同样不能,要做咱们就做兄弟!”

杨庆说道。

那些家奴一片哭声。

就在同时杨庆拿起卖身契,拿出一张递给杨平然后看着他,杨平满含热泪地拿着卖身契,同样抬起头看着杨庆,杨庆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杨平这才用颤抖的手,拿着那卖身契递向火盆。

他擦了把眼泪,最终松了手。

那卖身契立刻化作火焰。

“好兄弟!”

杨庆拍着他肩膀满意地说。

紧接着忠勇侯拿着那些卖身契走向后面的那些家奴……

“这厮越来越会演戏了!”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瞿式耜透过玻璃窗看着杨庆,目光里充满着鄙视地说。

很显然杨庆的演技之拙劣简直令人发指,不用说,明天应天日报头版就该是忠勇侯挥泪释奴,众家奴以死相逼,依然不改忠勇侯释奴决心。最终用煽情的语句,将这件事美化成释奴的标志性事件,并且用道德绑架把那些还没有行动的豪门士绅,逼到正义的拷问席上。

简直是无耻之极。

对此瞿侍郎表示强烈鄙视。

他可是水太凉的弟子。

这位原本历史上永历的首辅,在桂林城破后和张同敞一起喝酒下棋坦然等死的民族英雄,如今正在逐渐变成东林群贤的中坚力量,尽管他实际上也快六十了。不得不说东林群贤们都是老而弥坚,当然,从另一个角度上说这也是一种悲哀,他们真得后继无人啊,一帮五六十的老头子在苦苦挣扎着,试图挽回这个已经几乎无可挽回的滑向深渊的时代。

他们已经是主圣臣贤时代的最后一批捍卫者了。

这一点倒是挺值得敬佩。

这些老顽固们就像原本历史上他们面对席卷天下的异族,依然苦苦支撑着大厦已倾的王朝,直到生命最后一样,在苦苦支撑着封建时代的落日……

这时他们的敌人已经不是异族。

他们的敌人是异端。

不过在他们看来,异端应该是比异族更可恨的。

毕竟异族可以教化。

但异端是根本没法教化的。

原本历史上甚至为挽救大明朝不惜跑到澳门,雇佣葡萄牙佣兵的瞿式耜就这样带着对异端的仇恨,看着远处杨庆的煽情表演。

“他在是故意的。”

旁边半躺在座椅上的张国维冷笑道。

这辆瞿式耜在杨庆的车厂订制的四轮马车是高档货,座位上都是新式的弹簧软垫,铺着雕花天鹅绒,内部也都是天鹅绒装饰,价值不菲,不过对于祖父就曾高中会元的瞿式耜来说就不值一提了。甚至因为此时正是冬天,在前面的车夫座位旁边,还单独有一个最新式的水暖炉子,连接通到马车里面的一个铜制暖气片,关闭车窗的马车里面温暖如春。这种最高端的取暖手段,已经在皇宫,太后的万寿宫,还有忠勇侯府之类地方最先推广开,正在受到南京豪门的追捧,甚至连仿造的山寨货都出现。

毕竟老式暖气系统其实没多大技术含量。

大规模集中供暖肯定不行。

但冬季家庭供暖规模的水暖炉真不是什么高科技,铸铁暖气片的铸造的确不那么简单,但也不需要现代的那么复杂,一个简单的通水散热装置而已,就算一个空水箱都能用。

“且看他如何作茧自缚!”

瞿式耜恨恨地说道。

这些老狐狸们当然都能猜出杨庆的真实目的,他们也没想到杨庆会以这种堪称自残的招数来逼那些土财主们掏钱迎驾。这个家伙怎么就来这么大的自信,他就不怕以这种方式逼得士绅同仇敌忾,然后迎来龙兴天子最后奉天子以讨贼?释奴令甚至连不少军方将领都受影响,这些将领手下一样有家奴,虽然过去的家奴军已经成为历史,但将领们仍旧都有家奴作为军队里的中低级军官。

甚至江南籍的将领手中,也同样有大量的农nu。

包括郑芝龙这样的大佬级。

郑芝龙,黄得功,甚至黄蜚,张名振,黄斌卿这些军中大将,统统都有大量家奴,他们可是杨庆手下最主要的军头们。杨庆的释奴令也同样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可以说杨庆一下子把满朝文武,从朝廷到民间,统统都得罪了个遍。

那么他就不怕这些人倒戈?

到时候龙兴天子一来,地方士绅起兵清君侧,军方将领倒戈,可以说瞬间他就四面楚歌了,支持他的不过是些平民百姓,奴婢,这些人再支持他也没用。自古至今还没有哪个是靠这些人支持成事的,哪怕大明太祖开国,靠的也是江南士绅支持,靠的也是郭子兴这样的淮西土豪,真靠那些老百姓的全成了流寇失败者。

杨庆不至于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吧?

他真就自信到目空一切了?

瞿式耜带着疑惑放下窗帘,这辆四轮马车在石板的街道缓缓向前,伴着冬日的暖阳,一直回到了瞿式耜在南京的府邸,他和张国维下车后,很快随着等候的管家一起到了后宅一间隐秘的小书房。

里面一个人正在等他们。

瞿式耜二人进门后,那管家立刻从外面关上门。

“光三公,久违了!”

瞿式耜拱手说道。

他面前是一个差不多的老者,看上去也得六十左右,不过精神倒是很好,穿一件青衫,站起身笑着还礼……

好吧,这是丁魁楚。

广州南明吏部尚书,崇祯南渡前的总督河南湖广,加兵部尚书衔,但崇祯南渡后因为在河南表现太烂干脆将其革职,他是河南人,在南京群臣中本来就不会受欢迎。此后丁魁楚和侯恂凑在了一起,并加入左良玉的清君侧,最终和原本历史上一样加入桂王阵营,并成为桂王手下重臣。

换句话说,这是桂王的人。

第三零零章 反杨联盟

“二位,养虎成患的感觉如何?”

丁魁楚笑着说道。

此时的他的确可以面对着张国维二人得意地笑了,当年左良玉的清君侧,实际上是在暗中和东林群贤都通了气的。

侯恂是什么人?

那是名列东林点将录的。

要说堂堂地遂星,做什么大事之前和天巧星,地阴星几个,没有暗中的勾搭,那就纯属扯淡了。只不过张国维等在朝的东林党人对于这种公然造反并不支持,在野的水太凉也没能力真正做些什么。再加上左良玉本身胆量不够,不敢东下只想着自己割据一方,最终在东林群贤的不作为下杨庆大军西征,一举攻克武昌拿下左良玉。

剩下就是这些丧家犬的逃亡了。

要不是崇祯突然死亡,他们这些人早就被杨庆给灭了。

幸好崇祯死得及时。

然后南京内斗,甚至演变成了喋血皇城,杨庆对着宗室下手,逼得桂王和靖江王加入造反,再加上李自成南下,杨庆不得不抽调精锐撤回南京迎战,紧接着就是清军南下,黄河大战确立北方对峙。这一系列战事,拖住杨庆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最终现在的两广反而成了主圣臣贤的典型。

他们可以笑砍江浙士绅了。

毕竟他们那里目前的状态其实才是江浙士绅真正渴望的,甚至连类似四民大会的咨议局都开起来了。

绝对清一色的士绅。

没有五百亩土地,就根本没资格进咨议局,而进了咨议局后,除了一些大罪外,就算犯一些小罪根本不用进大牢。知县也没权抓,得咨议局开会讨论之后的,但知县要是施政令咨议局不满,那么咨议局是有权把知县叫过去质询的。

简直就是完美啊!

江浙士绅可以说羡慕死了。

“光三公想说什么?”

张国维说道。

他比丁魁楚晚一届,倒是瞿式耜和丁魁楚同科,他们这一科出了不少的名人,包括洪承畴,阮大铖,黄宗羲他爹,状元钱士升是高攀龙顾宪成的好友。但瞿式耜做官却比不上丁魁楚,后者出了名的懂钻营,瞿式耜还在浮沉于七品官时候,他就已经是户部侍郎。

“没什么,欲与二位共论天下大势而已,我可以明说,我此次冒险而来,就是欲观这个四民大会,只是没想到还多看了一场好戏。

不得不说这个杨庆也是人才啊!

他一个人就把江浙群贤按得死死的,眼看着他肆无忌惮无人能制,任其套入罗网中一点点收紧,就像网中游鱼一般,眼睁睁看着可以游动之处越来越少却无可奈何。当年答应他改卫所为皇庄时诸位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些皇庄会如刀子般架在江南士绅头顶?这才只是开始,接下来会有更多皇庄,据我所知已经有人携田产投献皇庄了,不出十年江南遍地皆是皇庄,士绅的脖子被勒得死死。

这个布局真得狠啊!

而当年答应他开四民大会时,诸位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这四民大会竟然会成为他操纵民意的利器?

你们不是讲民意吗?

他就跟你们讲民意,绝对的民意!

你们敢说四民大会代表的不是真正的民意吗?整个大明所有县,所有卫的士农工商代表都在这儿,你们还敢说这不是真正的民意?

承认吧!

诸位!

你们就是玩不过他!”

丁魁楚端着茶杯说道。

张国维和瞿式耜淡然地看着他。

话说大家都是千年狐狸,你扯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有什么都赶紧直说来干脆的。

“所以我们得齐心协力才行!”

丁魁楚说道。

“桂藩还是叛逆吧?”

张国维冷笑道。

“若桂藩不是了呢?”

丁魁楚说道:“你们很清楚,桂王也好,靖江王也罢,其真心都不在争天下,都不过是欲求自保而已,大明皇位继承有序,有先帝之后在还轮不到别人。但杨庆想剪除宗室,那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若龙兴天子还都能为宗室作主,以广西封靖江王,以广东封桂王,那么桂王愿去帝号重新向龙兴天子称臣。”

张国维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

这个结果的确很意外。

他们没想到桂王那边居然如此轻易就能归顺。

“二位,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丁魁楚说道。

他们其实还是为了自保,两广无论怎么发展,终究实力有限,现在杨庆顾不上,只要他腾出手来,两广是无论如何也对抗不了的。

再说打仗是要花钱的。

这时候都玩资本主义的两广士绅在利益上算得很清楚,他们目前为了抵抗杨庆,已经武装起五万新军,这五万新军就已经让两广士绅们养得可以说肉疼了。而根据计算,要自保至少得超过十万新军,另外还得组建海军防杨庆破虎门,还得修炮台,还得修棱堡,他们已经在韶关和严关各修筑了一座,都是葡萄牙人设计的,这东西的确很好,可投资也很高啊!

总之抵抗的成本很高。

至少两广士绅觉得还不如让桂王向他侄子屈膝算了。

这时候桂王已经是永历了。

他哥哥当弘光天子就当了不到半年时间,紧接着也病死,然后永历继位,年号就是永历,他本人对于向侄子投降也没意见。南明一年死俩皇帝很诡异,民间已经有传闻,是因为他爹和他哥哥称帝,所以才遭受天谴结果才隔半年死一个的。

他也有点害怕。

他们的计划其实很简单。

就是龙兴天子还都,然后永历派人来以承认他是皇帝做交换,由朱慈烺把广东和广西分别封给永历和靖江王。

这是实封的。

两省就是他俩的封国了。

封国內有一切权力,类比朝鲜这样的藩王,只不过军队数量可以商议一下,比如桂王几个卫,靖江王几个卫之类的,这个都好说。本来过去他俩都是有自己的护卫的,靖江王始终就是一个卫的五千私军,以后不过是重新明确下来,达到一个能有限自保又不威胁皇帝的数量而已。

只要朱慈烺同意,那么永历就去帝号,重新以桂王身份称藩。

并作为朱慈烺的外援。

这一点是最重要的,两广目前的五万新军可是真正新军,全都是莫里斯方阵化,甚至也已经开始给火枪兵配刺刀,全是葡萄牙人和荷兰人负责训练,甚至还有倭国雇佣兵。这一点很正常的,实际上葡萄牙人大量使用倭国的雇佣兵,之前荷兰进攻马六甲时候,守卫马六甲城的倭国佣兵比葡萄牙人还多。如果不算士兵战斗意志的差距,这五万新军可以抵得上明军的两个山地军,这个实力对付杨庆的确不够,但如果是在江南士绅蜂起而且明军内部将领倒戈的情况下,对付杨庆就可以说是一支奇兵了。

而对朱慈烺来说,这无疑是梦寐以求的。

他一个光杆皇帝回来肯定不行。

但问题是大明的军队都已经被杨庆控制在手了,他就算想下手也很难了,一个皇帝没有军队玩个屁,除非朱慈烺真心回来当傀儡。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再老实也不可能老实到这个地步,东林群贤也没法给他另外搞一支武装,之前联系张献忠也没有进一步结果,这个逆贼明显勇气不是那么足。而永历的这五万新军,就算是朱慈烺的外援,在需要时候帮助他实现自己的意图。

朱慈烺需要做的仅仅是封出两省。

但这两省本来就在永历和靖江王的控制下,哪怕杨庆也没夺回,所以说最多算顺水人情,而且朱慈烺一回来,桂王就归顺了,明显有助于皇帝的声威。

“你们这是趁人之危啊!”

张国维说道。

“玉笥老弟,你们真得对付不了杨庆,不是我小看你们,你们的那些手段都已经过时了,人家玩什么都比你们强。军队,经济,民心,甚至于制度,你们说你们的哪一样能比杨庆做得更好?就是你们办的报纸都玩不过人家。

他很有本事。

大明三百年难得的奇才,张居正都无法相比。

但可惜他不走正路啊!

四民大会是个好东西,泰西诸国如荷兰,英吉利等,都有类似的,但人家是推选代表,以土地定资格,没有土地者无选举权。

杨庆却抓阄。

结果贩夫走卒充斥庙堂。

新的内阁制同样是极好的,圣主垂拱于上,贤臣治事于下,可他非把内阁塞进一半的武夫。

他开海外贸易同样极好。

可却让南北二洋公司垄断海外贸易。

可以说他所行之法,几乎每一样都是好的,但他却非要将其再带到一条邪路上,他自己划出了正途,划出了阳关大道。可是却在踏上之后鬼迷心窍般,再歪到邪路上,而且不但是歪到邪路上,还站在邪路上回过头嘲笑那些欲走正途的,还就不让别人走正途。如果他不是走邪路,我都觉得有他真是大明社稷之福,这个人真得就像中邪一样,完全不可理喻。

但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必须齐心协力,为大明也是为天下人除去这个祸害。”

丁魁楚一脸神圣地说道。

第三零一章 野蛮人的崛起

杨庆并不知道一个针对他的反杨联盟正在形成。

当然,他能猜到。

这场持续近一年的迎驾风波,早已经把各方势力吸引过来,毕竟谁都明白,若是他挺过了朱慈烺这关,那就该各方割据势力倒霉了。南京监国朝廷发展到如今,单挑已经基本上可以说无敌了,多尔衮和李自成或许能与杨庆过几招,但另外三家面对全力开动的这台庞大战争机器,最终结果只能是被碾压。

永历不是最急的。

最急的是比他更弱的张献忠和金声桓两家,这时候如果对各方势力进行排名的话,永历已经可以上升到第四了,张献忠下降到第五。

毕竟张献忠还是旧式的军队。

但永历的五万莫里斯方阵式雇佣军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张献忠拥有的名将优势,未必能够弥补双方的技术差距。

尤其是永历还有大批欧洲军官。

因为台湾的争夺战导致荷兰东印度公司转向永历,并且在永历那里获得了一块同样的居住地,实际上也就是香港岛,荷兰人同样看上香港。尽管葡萄牙人反对,但这时候已经通过应天日报知道葡萄牙在欧洲就是瘪三,荷兰人才是真正如日中天的永历,很爽快地答应了荷兰人,仿澳门例在香港岛设立专用的居住地,只不过他们的租金比葡萄牙人要高出不少。不过荷兰人要求的新教传教权,在永历那里被拒绝,也算给了葡萄牙人一个面子,好在荷兰人也不在乎这个,他们要的只是居住地。

通过这种友好关系,两广海商在南洋的扩展得到了荷兰人的默许。

毕竟他们不是南洋公司。

南洋公司可以越过安不纳岛而无需在乎荷兰人的心情,因为荷兰人无论去大明港口还是北上出岛,都得南洋公司背后的老板同意,但两广海商可没有这样的后台。

所以他们把香港租给荷兰人。

作为交换荷兰人默许了他们在河仙的殖民地建设。

然后永历大量雇佣荷兰人。

这些人为他带来了最正版的莫里斯方阵战术,甚至还有苏尔式火绳枪和板甲的制造技术,依靠着粤北铁矿和佛山发达的冶铁工业,永历的军队装备全面向明军靠拢。这些都让他远远超过了张献忠的旧式军队,不过张献忠目前也在试图改革,并且由李定国负责整编一支明军式的新军,但他那里一切都得从头摸索,所以进展非常缓慢。

至于金声桓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他就那屁大点地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所向称臣……

呃,这是个形容词。

但他真靠倚门卖笑为生,他一方面继续抱紧李自成大腿,据说都把李自成的生祠建起来了,另一方面对南京也是曲意逢迎,经常宴请一下路过商人,拉着人家去看他在家里供的忠勇侯长生牌位,还非把自己女儿硬送给黄得功当儿媳妇。

可怜俩小孩都才不到十岁啊!

总之随着各方势力逐渐稳定,而且都在不断进步中,越来越玩不起的他如今就靠卖萌为生。

至于多尔衮还在舔舐伤口。

在之前犯了严重路线错误,结果被士绅们打出一头包后,这段时间多尔衮干脆破罐子破摔,全面在北方推行他的包税制,所有北方清军控制区对汉人的税收全部包给地方士绅,当然,也包括八旗勋贵。后者如何收税他不管,总之只要能给他收上来就行,地方抗税也交给这些人自己解决,必要时候八旗军也会加入镇压。结果把北方中小地主和富农们也彻底推进深渊,搞得就跟光头佬后期崩盘前一样,就连北方中小地主都快活不下去,甚至还有小地主弃地逃亡的。

不过倒是真得解决了财政。

多尔衮用继续扩充八旗神军的方式补充了山东战场的损失。

很显然还是后者令人放心。

这样北方神民基本上都纳入了八旗神军,一举超越八旗满洲,成为八旗的第一大军种,不过汉军因为有那些士绅的民团作为后盾,仍旧是多尔衮统治的核心力量,而八旗朝鲜成了最底层受压迫对象。

毕竟他们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甚至就连咱大清的东京都已经岌岌可危了,在休整了两年后,朝鲜战场再次拉开战幕,依靠着北洋水师的支援,李家的军队已经快要打到大同江了。豪格在平壤苦苦支撑,为咱大清支撑着在朝鲜的统治,甚至不得不向多尔衮求救,在大玉儿的协调下,多尔衮还是派出一万八旗汉军增援朝鲜,至于朝鲜的尸山血海就不用说了。

“据说建奴控制区都已经开始人吃人了,平壤城内人肉公然售卖。”

史德威说道。

“沈阳呢?”

杨庆一边练书法一边问道。

“差不多,其实沈阳城内冬天一直维持此类交易,只不过偷偷摸摸而已,多尔衮去年从关内运回的粮食还是不够维持,而且因为八旗大量入关,关外土地很多被抛弃,粮食产量骤降,留在关外的又都是些勋贵,他们绝大多数也不事生产,甚至主要以渔猎为主,一到冬天大雪封山都难熬。”

史德威说道。

“另外还有一个情报,他们在和倭国进行贸易,此前北洋公司的几艘捕鲸船在海上抢了一艘驶往元山的商船,船上就是载着大米。”

他紧接着说。

“呃,都逼到这份上了?”

杨庆不由得愕然道。

他真没想到都把咱大清逼到了这种地步,不过这也是必然的,毕竟其他方向都已经走不通,目前东亚唯一一个能够供多尔衮结交的对象,也就只有倭国了。不过也就是进行零星贸易,黄海都在北洋水师控制下,只有元山到倭国这条航线暂时安全,但这条航线上有北洋公司的武装捕鲸船。那些老海盗出身的捕鲸者,对于重新客串一下老本行顺便砍几颗建奴人头领赏,那是绝对很乐意的。

实际上他们经常这么干。

不仅仅是在海上抢那些遇到的北方商船,就是登陆烧村子也常干,大明对于建奴人头的赏格是十元,也就是一颗十两银子,不限大小。而且也不会区分真建奴还是朝鲜奴,总之只要是鼠尾巴的脑袋,只要不是明显死后剃的,那么统统一个十元。

有这样的赏格,那些捕鲸船在捕鲸收获不足时候,经常在返航时候绕个弯去西边沿海猎头。

顺便也补给淡水和肉类。

这些捕鲸船在利益驱使下,最远都已经跑到了黑龙江口,毕竟越往北鲸越多,而且抹香鲸的比例越高。虽然杨庆是以龙涎香引诱,但实际上捕鲸者们真正开始捕鲸后,让他们发大财的,反而变成了鲸脑油。捕获一头大的抹香鲸收获的鲸脑油,运到松江的加工厂几乎就能换一艘崭新的捕鲸船。第一艘从鲸海也就是北日本海返回的捕鲸船,带回的鲸脑油所换的银子,在支付了海上死亡的船员高额赔偿金后,剩下的还能换三艘崭新的同样捕鲸船。

巨大的利益让人疯狂。

无数沿海商人和渔民投身到这个危险但却利润巨大的行业,各地船场正在建造的捕鲸船超过百艘。

甚至就连第一个捕鲸站,都已经在北海道建起来,整个江浙福建乃至山东沿海的目光,全都盯上了北方那片遥远冰冷但却遍布巨鲸的海洋。而北洋公司所属的两艘捕鲸船,这时候已经在向东驶往抹香鲸更多的海域,照杨庆估计用不了多久,捕鲸船就会成为第一艘到达美洲的大明船只。毕竟越往阿拉斯加抹香鲸也就越多,说到底还是利益让人疯狂,他在后面只需要引导,剩下事情利益就解决了。

至于猎头只是捕鲸者副业而已。

毕竟不是每一艘捕鲸船都能满载而归。

实际上就连北洋水师的战舰也这么干,只不过他们的猎头范围在鸭绿江口和辽东半岛一带,甚至北洋水师在石城岛和皮岛一带还再次建立起基地,专门负责在这一带猎头,他们算军功,实际上赏格更高。

整个北方完全野蛮人化。

从辽东湾一直到黑龙江口,到处都有这些明寇船的身影。

话说这时候咱大清也真可怜,四顾简直没有任何突破口,全都跟铁桶一样合围着,完全把他们封闭在寒冷的北方冰雪中。

“让他们绝了这个念头吧!”

杨庆放下笔说道:“让北洋水师调一支分舰队去,把新造的那二十艘巡洋舰拨给北洋水师,然后以这件事为借口去炮轰一下倭国。从下关开始向北,一直轰到佐渡岛去,也该把这条航线探索一下了,顺便让德川家掏一笔赔款,最少也得两百万两,否则咱们就登陆佐渡岛自己取。”

“属下明白!”

史德威赶紧记下来。

这样就可以了,从元山港进口的粮食肯定用于补充平壤,就让他们继续卖人肉,反正死的又不是大明百姓,这场战争打得朝鲜半岛就剩一百万人口才好呢!

“走,去四民大会,看看这些家伙们吵成什么样子了!”

杨庆心满意足地说。

第三零二章 四民大乱斗

四民大会堂。

“文以载道,文都写不好还谈什么道?”

一个士子站起来喊道。

“对,必须得考制艺,无论哪科都是为国选士,都是要治民的,连文章都不会写如何治民?光识字会算数有何用?制艺乃诸文之大成,八股文写好了就什么都写好了,科举不考八股文简直就是荒谬。写不好,比不得文科进士可以,但必须会写,必须写得文理通顺,否则一介白丁当官岂不是贻笑大方?”

另一个士子代表同样站起喊道。

所有士子代表一片附和。

“那还选什么各科举人?干脆都让你们秀才老爷去考是了!”

一个商人代表冷笑道。

“你这是什么话?朝廷改科举是惠及四民,又不是为我们而设!”

另一个士子代表奋起说道。

“你们要别科必须考八股文,我们还要文科必须考种田呢!既然是为四民而设,那就不能光听你们的,我们也得提要求,你们要各科必须考八股文,那我们就要各科必须考我们所懂的,这才是真正公平!”

一个农民代表说道。

“那就不用分科了,五科一起考就是了,五份卷子一起做,都是一样最高分,最后取总分,这样还给朝廷省钱呢!”

一个工匠代表笑着说。

然后除了那些士子代表外其他一片哄笑,很显然要按这种考法,穷秀才们几乎全没戏。话说在南京逗留大半年后,绝大多数四民代表都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纯良,毕竟这座城市堪比染缸,一个高中生进大学半年也够脱胎换骨了。哪怕是在那些穷乡僻壤来的农民代表看来,秀才老爷们也没什么值得尊敬的,事实上在明白了后者的本质后,他们对士子代表都是充满鄙视的。

“胡搅蛮缠!”

一个士子代表鄙夷地说。

“那你们就不是胡搅蛮缠?”

一个商人代表说道:“你们要其他各科都必须考你们懂的八股文就是对的,我们要其他各科都考我们懂的就是胡搅蛮缠?你们的嘴真大!话都让你们一家说了,话说咱们也都不是傻子,你们要各科必须考八股文,那么是问除了中秀才的,有哪个能把那个写得文理通顺?你们都是原本就学这个的,自然没问题,我们这些人谁会写?要考这个就是把其他去考的都赶走,然后各科全你们去考,就这还敢说你们这不是胡搅蛮缠?”

“不会写文章如何当官?”

那士子代表说道。

“不会写文章就不能做官?那太祖皇帝当初还不识字呢!为何等带兵打天下?”

一个工匠代表说道。

“太祖,太祖乃天纵奇才,难道那些考试的也是天纵奇才?你以这些人比太祖,你是何居心?”

士子代表反击。

“我只是说不会写八股文就不一定不会做官!”

那工匠代表赶紧说道。

“那请你读一遍这份公文,把上面的意思说一下!”

士子代表掏出一份公文冷笑着说。

“谁看得懂你们这些东西?”

农民代表脸红脖子粗地说道。

“不学无术就是不学无术,别以为识字就行了,我家的十岁小儿还识字能写诗呢!你却连一封公文都看不懂,若是让你去治民,岂不是要搞得饿殍遍野?”

士子代表冷笑道。

“我会修渠,会选种,会堆肥,我知道怎么让粮食增产,我为何不能让治下百姓吃不饱饭?”

农民代表说道。

“那你读懂这份公文啊!”

士子代表说道。

“我……”

农民代表哑口无言。

他还真读不懂,这些家伙写的公文通常都引经据典,再加上为了辞藻华丽,还有便于推卸责任,都搞得云山雾罩,单纯识字根本看不懂。

“读不懂公文又如何?大不了找个懂的解释一下,再说读不懂的可以学,更何况太祖皇帝当年就提倡公文尽量白话,连圣旨都是白话,我倒是觉得还是太祖做的对。以后这公文还是尽量简单些,不能堆砌辞藻,不能用典,既然是公文就必须是老百姓能看懂的,这又不是做文章,老百姓都看不懂的公文有何用处。”

一个商人代表说道。

实际上农工商代表里面,主力军就是商人代表,但这些商人代表不是盐商那样的豪门世家,绝大多数其实都是小商人。他们受到的教育略强于农民和工匠,而且这些天的眼界也更开阔,口才也更好,同样他们对于穷秀才们也更加不屑,毕竟这些百无一用的家伙,在他们的眼里真不值得尊重。

“阁下欲一言成法,改天下士人之笔否?”

士子代表冷笑道。

“既然太祖皇帝可以写白话圣旨你们为何不能写白话公文?”

农民代表说道。

“诸位,这文体之议可另议。”

一个士子代表赶紧提醒现在有些歪楼了。

“是你们先用公文为难我们的!”

商人冷笑着代表说道。

“这公文一事抛开,我们为何要求各科都必须考制艺,其关键在于为官者最重要的是德,而制艺写得好的都是饱读圣贤之书,深明大义,品德高尚足以堪其位……”

这士子代表说道。

“那些贪官还都是进士呢!熊文举学问不比你大?”

商人代表讥笑道。

然后农工商代表们一片哄笑。

那士子代表的脸瞬间红了,不得不说饱学也没用,他们再饱学再出口成章,也干不过市井小贩的毒舌,他无非就是想扯什么德不堪位,结果让人家一句话堵死了。熊文举堂堂进士出身,都贪污受贿被抓了,你一个破秀才在这里吹个屁,就好像我们真不知道那些饱学的官员都是什么货色一样,四书五经读得再多,难道该贪的就不贪了?

“熊,熊文举只是个例!”

士子代表挣扎。

“个例,那锦衣卫大牢里进士出身的数量不能用个来算吧?”

商人代表鄙视地说。

“哼!”

那士子代表冷哼一声坐下。

他不屑于跟这些不学无术之徒辩论。

“还饱读圣贤之书呢!北边汉奸里一堆饱读圣贤之书的,那陈名夏还是探花呢!结果不一样认贼作父?可见这品行跟读多少书其实没多大关系的,再说哪怕就是你们的圣贤,那朱熹不一样传闻还有扒灰之名?”

一个工匠代表说道。

这句话比较狠了,对面的士子代表立刻炸了窝。

“你敢诋毁朱子!”

“简直是大逆不道!”

……

一群士子代表纷纷起身,指着那工匠代表怒斥。

“这又不是我编的,我是在报纸上看的,你们有本事找报纸,再说按报纸上的说法,这还是宋朝御史弹劾他的奏折上说的,你们要找也得去找那个御史,朱熹自己都没洗脱的嫌疑你们有何资格指责我?”

那工匠代表继续刺激他们。

话说这几年大明报业发达,各种名人轶闻的确泛滥,扒灰公作为圣贤也是很受看重,他的那些轶闻早就被小报给扒出来了。扒灰这件事的确编造的可能性更大,毕竟这样还是太耸人听闻了,其实最早这件事就是宋朝那些小报弄出来的。而宋朝小报都敢模仿蔡京,伪造一份说自己是奸臣的谢罪书,逼得蔡京不得不亲自站出来辟谣,所以编造一份朱熹的扒灰传闻的确很有可能。但被一个和朱熹有仇的御史引用了弹劾,那这事除非当事人活过来,至少后世的人就很难真正给他洗脱了。

但此刻说出来就纯属挑衅了。

这相当于扒这些士子们祖坟,骂人还不揭短,打人还不打脸,程朱理学可是八股文的基础,所有八股文秀才们视为祖师爷的。

“道德沦丧啊!我与你这狗贼势不两立!”

一个士子代表悲怆地高喊一声。

紧接着他拎起自己的靴子照着那工匠代表砸过去,不过他的准确性太差,那靴子正砸后面第二排的一名农民代表头上。那农民代表因为语言天赋太差,其实这些人争论的绝大多数内容都一知半解。毕竟不到一年时间完全学会自己家乡方言以外另一种语言还是很难的,尤其是如果本来就不善言辞的话就更难了,结果他正听的头大时候突然挨了一靴子。

“你个穷酸打我做甚!”

他站起来怒喝一声。

他的方言还是很重,那士子代表没听懂别的,但穷酸二字懂了,这可是他们最恨的称呼。

“你个夯货!”

他指着那农民代表喝道。

那农民代表立刻不干了,抄起那靴子就砸回去,他的精度高,正砸那士子代表脸上,后者鼻子里的血立刻流出来,周围士子代表一片怒喝,然后更多靴子飞向那农民代表。被误伤的同样也更多,包括那引发冲突的工匠代表在内,更多靴子之类也朝着士子代表飞去,还有个商人代表估计没吃饱,带了包咸水鸭,直接掏出来照着一名他早就看不顺眼的士子代表砸过去……

四民大会堂內一片混战。

不少互相看不顺眼的四民代表趁机互相扔东西,而其他有劝阻的,有看热闹的,还有鼓噪助威的,那场面越发向着某岛开会发展了。

第三零三章 科举改革

“忠勇侯到!”

一声突然的高喊,让一片混乱中的四民大会堂瞬间安静下来。

那些代表们纷纷偃旗息鼓。

在他们的欢迎掌声中,一身朝服的杨庆微笑进门,然后无视那一片狼藉走向正中的主席台……

四民大会主席是他未婚妻。

这是监国请皇帝下旨召集的,自然就由监国来主持,但监国一个女人不可能出席的,就委任了自己未婚夫为四民大会的总理。这个词是杨庆搞出的,实际上按照大明的习惯,应该是总督或者提督这些词更合适,但杨庆认为四民大会是民意机构,并不是朝廷的下属,所以不能用督,而是用带有服务性质的理。

他是奉命来为代表们服务的。

“忠勇侯,有人诋毁朱子,难道朝廷就不管了!”

一个士子代表喊道。

“这位代表,四民大会堂是自由发言的地方,就是有代表以风闻责我杨庆,我也是要忍着的,更何况朱熹一个前朝人。他所说也不算诋毁,顶多是风闻而已,如果当年那个御史的弹劾被查清是虚构,而且宋朝也明确为朱文正洗清嫌疑,那么你可以说这位代表是诋毁。

但很显然朱文正也为此引咎辞职。

所以,这位代表此时根据报纸转述此事就与诋毁无关了。”

杨庆说道。

“忠勇侯,那我被打伤朝廷就不管吗?”

被打破鼻子的士子代表说道。

“这位代表伤得很重啊,你是不是需要去医院治疗一下,今天的表决就不必强撑了吧?”

杨庆说道。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那代表愤怒地吼道。

杨庆一摊手,表示这就没必要再扯了!

这些士子代表可是很清楚这场表决的意义,虽然人数上他们的确居劣势,其他三民代表人数加起来是他们的三倍呢!但实际上并不是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首先他们是团结的,所有士子代表都会支持各科都必须加入八股文考试。那么他们只需要再争取四分之一的支持者就行,这段时间他们私下一直在活动,以各种方式忽悠那些比较好哄的其他三民代表,甚至包括一些利益交换。

尤其是同县的那些。

你们谁支持我们,回去之后大不了我们给你们些好处。

这是必然的。

四民代表都是四四一组来自同一个地方,其中不乏品行不端者,也不乏胆小怕事的庸人,还有头脑简单的蠢才。抓阄免不了这样,以后杨庆是肯定要加入一些资格限制,比如说不能有犯罪记录,但这一次是真正随机选取的。

士子代表在地方上影响力终究超出其他三民代表。

他们想左右其他人更容易。

尤其是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秀才老爷吓唬几句,再哄一哄,很容易上当受骗的,尤其是那些偏远地区来的更好哄。

不过他们也有真正的劲敌,就是那些商人代表,商人代表们比农民代表文化程度更高,眼界更开阔,他们天然地反对士子代表,他们同样也在争取本乡其他代表支持自己。最终这场算大明第一次议会斗争,实际上就是士子代表和商人代表,各自拉农民代表和工人代表然后分阵营斗。后两家真正抵制士子代表的,其实是那些来自皇庄民兵的代表,南京周边,过去藩王封地,淮河两岸屯田区,湖广的移民区,这些地方的农民和工人代表受过教育同样也是反对士子的,他们和商人代表是坚决合作的。

总之这场斗争没那么简单,士子代表不是没有希望。

这种时候真是死也不能退的。

“好了,诸位代表,虽然你们刚才的行为有些过激,毕竟这里是会场还是要尊重一下秩序的。但我对诸位代表维护自己观点的坚定态度,还是表示理解的,接下来是表决时间,希望诸位保持这种坚定。”

杨庆站在主席台上说。

四周一片笑声。

“科举改革第一项,取消武举,请同意的举起红色牌子,不同意的举起白色牌子!”

杨庆紧接着说道。

四周立刻一片红色,零零星星有不多的白色,而在那些代表旁边的过道上,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统计自己负责区域的情况。赞成,不赞成,弃权的都统计,整个过程持续一刻钟,毕竟还得照顾那些不是很懂官话的代表们,最后所有统计结果在杨庆前面进行汇总。

最终超过百分之八十赞成。

“那么本项通过,第二项,增设农科,工科,商科,医科,请同意的举红牌,不同意的举白牌。”

杨庆说道。

他这四科都是各有用处的。

以后地方官员职权必须分开。

农科就不用说了,县农业局,乡农技站,村农业技术员,一个县至少这三样必须得配齐,水利设施,良种推广,新式农业机械推广,还有堆肥技术,这些统统由农业局负责。工商两科短期內倒是不可能把工业局商业局什么的设立,这些机构设立是要耗费财政的,杨庆还没那么多钱。他的财政一直很紧张,山东打了一仗后就更紧张了,不得不说背上一个负担和过去轻装时候完全不一样,原本控制区基本上都能做到粮食自给的大明朝廷,加上一个粮食严重不能自给的省份后一下子现了原形……

这仍然是一个被小冰河期压制的饥荒时代啊。

农业局必须设立是因为在他看来农业永远是第一位的,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比农业更重要的,为了农业发展他都减缓了扩军,因为钢铁产量不足必须优先用于推广新式农具。

但工商业发展可以延后。

至少不需要朝廷设立工商业局之类耗费财政的机构来扶持,有这些工商科进士就足够,这些人进入佐贰官行列后,为了升迁必然会从自己擅长的领域着手,也就是说他们会最大限度为工商业者创造好的环境。

这是必然的。

而这个时代八股文考出来的地方主官轻视工商业者,指望这些主官鼓励工商业很难,至少在绝大多数地方很难。这些人是改变这种状态的,他们的诞生,就是为了在一潭死水的基层有限注入新力量,哪怕有限,也足以带来大幅的进步。

至于医科是专业人才。

未来的医科进士们,主要职责就是建立医疗卫生体系,尤其是各地的传染病防治,至于重中之重就是血吸虫,必须在湖广展开一场全民的灭钉螺运动。杨庆准备把第一批医科进士超过一半扔湖广,并且在湖广第一个建立县级卫生局,然后集中全力对付血吸虫。这东西没别的招,就是全民化的灭螺,至少这个时代他能够获得的药品,对于解决血吸虫都没有真正实质性效果,只能从预防着手,灭钉螺,改厕等等,所有能用的手段一起上。

而这样的活动没有专门的组织机构是不行的,杨庆的医科进士们就是对付传染病的。

灭钉螺是第一项。

毕竟湖广开发首先得搞好这个。

接着就是蛔虫。

蛔篙恐怕很麻烦,这东西得去西域找,中国境内是没有了,传说五代之前波斯来的鹤虱就是,但这时候是真没有,至少大明的鹤虱其实是另一种药材。就算唐朝的鹤虱真是蛔篙的种子,经过千年战乱后,已经完全神民化的中亚一带恐怕也早就不知道这东西了。

但好在他还有使君子。

使君子虽然效果差些,但也不是不能用的。

然后还有最普遍的流感。

这个最好治,中国古代医生们和流感斗争一两千年,之所以每年还死那么多人,完全是因为普通老百姓连药都吃不起,这不是技术问题,而是纯粹钱的问题。但免费医疗这个杨庆真负担不起,他准备仿照皇庄推广种子的方式,在银行设立医疗贷款,没钱治病的老百姓可以贷款,利息低点还款时间长点。

这样至少能让死亡率大幅下降。

总之未来这些医科进士们的职责就是分散到各地,同各种各样的传染病做斗争,甚至杨庆准备干脆成立一个卫生部,连尚书他都选好了,就让傅青主去干。这个人虽然是袁继咸的学生,但这些年作为北方人,跟着杨庆搞医疗所,孤儿院什么的表现还是很出色。

虽然他是妇科名医。

但接生本来也是以后卫生系统最重要的工作,他培训的第一批接生婆已经在皇庄卫生所上岗,虽然依旧不可能十拿九稳,却让女人生产的成功率和安全性直线上升。既然他把皇庄的搞好了,那就让他向全国范围推广开,在县级卫生局专门对所有乡村接生婆进行培训,甚至对于成功率高的单独进行奖励。对于这样的事情,哪怕财政再紧张也必须咬着牙扶持,实在不行大不了多抄几次家,接下来杨庆还有很多抄家机会,比如说徽州那些盐商家族在这一波斗争后,就完全可以收割一下了。

他承认他也在养猪。

但这没什么不对的,只要杀猪后能让老百姓过年,而不是肥了自己那就杀呗!

第三零四章 一顶绿帽子压不死人

就在四民大会对科举改革进行表决的同一天。

长安原秦王府。

“陛下,杨逆此举不过是欲为以后行不臣之事铺路而已,若陛下以圣旨将此昭告天下,陛下非天子,非天命,仅以太祖之遗泽而居大宝,则与庶民无异,既非天命,那么他欲行不轨只需诬陛下失德即可。”

雪后的城墙上,一身皮裘的水太凉毕恭毕敬地说道。

“他说的倒也没错!”

同样身穿皮裘的大明皇帝感慨道。

皇帝陛下已经十九岁了,这是西历一六四八年,而他是一六二九年出生的,算起来已经做了整整四年准确说快五年的事实上囚徒,在北京他是囚徒,在长安他还是囚徒,虽然李自成对他的供应没有任何匮乏。事实上他的生活费是南京提供,而且李自成把原本的秦王府给了他当皇宫,自己则居住在陕西布政使司,但朱慈烺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这座秦王府。也不是不能出去,只是必须向李自成提申请,后者答应了他才能在顺军保护或者说监押下到外面走一走。

也没什么可走的。

长安城周围全都是一个个顺军的公社,而且都是随李自成撤回陕西的顺军老兵,他们是李自成的最忠诚部下,最多也就把这位大明皇帝陛下当个风景看。

而大明皇帝出去也最多面对一片看耍猴的目光。

既然这样还出去干什么?

这几年来皇帝陛下几乎没有踏出过这座皇宫,每天就是发愤读书,可以说经史子集无不熟读,连水太凉看了他的文章都赞叹不已,认为皇帝出马就是状元都不在话下。而且至今未婚,虽然也有几个伺候的女人,但无论皇后贵妃都没有。李自成倒是有心把自己部下某个将领的女儿嫁给他当皇后,不过皇帝陛下婉拒了,很显然他对于这些贼女还是心理上无法接受的。好歹他也是皇帝,就算娶皇后也得娶个名门闺秀,那些贼女哪配得上他的身份,简直污了龙种。

既然如此李自成也懒得管他。

“若有天命,朕何至于此?”

朱慈烺叹息道。

“陛下说笑了,如今江南已是一片太平盛世,足以证明我大明天命未终,人心不改,至于些许挫折何足道哉?英宗亦有北狩之耻,还不是依旧复位,更何况陛下未失帝位,还都南京乃是顺天应人,陛下踏足南京之日就是大明日月重光之时。”

顾锡畴说道。

“忍一时之辱,方能成百世之基!”

他紧接着劝说道。

杨庆那份人间宣言已经送到,接下来朱慈烺需要做的,是按照这东西的内容,写一份昭告天下的圣旨,至于是不是叫人间宣言无关紧要,他爱管这份圣旨叫什么随便,但内容必须依照四民大会通过的人间宣言,不过这个还是引起了不满。

不是朱慈烺的不满。

他没表态。

不满的是秦王和晋王,准确说是原秦王和晋王,秦晋已经是新的秦王李自成的了,所以他俩另外封了个宋王和齐王。

当然,只是封号。

实际上他们和朱慈烺一样当俘虏。

李自成恶意满满地准备把他们俩打包送给杨庆,而崇祯的另外三个儿子定王,永王,还有原本历史上七十多被康麻子灭门的朱慈焕,这些则继续留在长安。老李预备着杨庆要是弄死朱慈烺,那他就再立一个,然后继续敲诈杨庆的钱粮,除非杨庆自己篡位,否则弄死朱慈烺肯定还得立朱家的。而兄死弟及,若朱慈烺没有儿子就死了,那么肯定是定王继位,这个游戏完全可以再玩一次,但宋王和齐王这种货色肯定没有利用的价值,就干脆扔回去恶心杨庆了。

的确是恶心杨庆的。

这俩好歹也是藩王,而且一直追随朱慈烺,在朱慈烺身边多少有些发言权的,这是患难与共的交情,对杨庆也是满怀仇恨,当年可是杨庆主谋把他们扔给李自成的。再说他们去江南的结果根本不用猜,肯定会被杨庆扔去开荒,实际上他们逃到南方的族人,这时候已经被扔到湖北开荒了。

他们回去也是一样结果。

这俩为了争取更多东西,就在怂恿朱慈烺不签。

这样可以和杨庆讨价还价。

“陛下,宋齐二王对南都形势还是太过于轻视,那杨庆完全把持了军政大权,臣等只能苦苦支撑,他能迎驾已是侥幸,若再生事端反而使得前功尽弃。陛下若不下这诏书,他是不会迎驾的,此时最重要的,就是趁着他还未反悔,尽量顺着他的心意一步步麻痹他,只要他能迎驾,他的所有要求都不要拒绝。哪怕我们明知他是为行不臣之事铺路,也只能先跟他虚与委蛇,等陛下回南都再徐图之。此贼之前的释奴令,已使江南各地民怨沸腾,只是无人为主,陛下回去民心所归,合江南之力足以制之。”

水太凉说道。

他这时候还不知道丁魁楚和张国维的密谋,人间宣言是走驿站加急送到长安,南京和长安之间有专门用于传递圣旨的驿道,但张国维的私信就没有这么快的速度了。

如果他知道那就更简单了。

“二卿无需再多言,朕知道该如何做!另外再传旨南京,晋忠勇侯爵宣国公,晋黄得功,郑芝龙为侯!”

朱慈烺说道。

“陛下,这个宣国公有些不妥。”

顾锡畴赶紧提醒他。

给杨庆晋爵是必须的,他现在是侯爵,再晋是郡公,但要进爵为公那还不如干脆些,直接晋爵国公,世袭罔替,这样也算让杨庆心情舒畅。事实上不算他的野心,就是单纯以他的功劳算,一个国公也是最起码,光一个保护崇祯南渡,这就已经值一个国公了。而杨庆要心情舒畅说不定还能少搞些幺蛾子,可封宣国公那就不好了,因为这是当年死鬼李善长的,你就不怕他联想些什么?

“那顾卿以为?”

朱慈烺沉吟一下说道。

“当年中山武宁王最初封的那个信国公如何?”

顾锡畴说道。

“准!”

朱慈烺爽快地说。

“陛下圣明!”

水太凉和顾锡畴赶紧说道。

这皇帝还是虚心纳谏的,给杨庆封个世袭罔替的国公,答应他的各种要求,这就足够让他满意,总之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把他的毛捋顺。只要能把皇帝弄回去,别说国公,就是给他封个王又有何不可,有李自成的例子,大明不封活的外姓王的惯例已经打破。

给杨庆一个郡王也没什么。

先把他哄住,再瞅准机会给他致命一击。

不过……

没什么不过的。

水太凉和顾锡畴选择性遗忘了杨庆的不死之身,然后他们同时放眼向外望去,积雪的白色中,一条大路直通城门,而城门处大批顺军骑兵正纵马狂奔入城。为首的壮汉身影分外熟悉,甚至隐约能看到他的眼罩,而在这些骑兵后面的大车上,堆满了各种野兽的死尸,最醒目的是两头猛虎。

“这闯逆倒是逍遥!”

水太凉恨恨地说。

这是李自成亲自带领的狩猎队。

粮食不足的李自成,正想尽一切办法在这个冬天增加食物补充,背靠秦岭群山,狩猎自然受重视,尤其是关中人口锐减后,这一带野兽的数量越来越多。虽然没到原本历史上老虎跑进成都逛游的地步,但野外放羊遇上虎狼也不稀罕,闲着没事的顺军和民兵,经常组织狩猎队进山打猎,同时也保障百姓安全。

李自成同样也经常亲自带队出马。

他现在日子过得逍遥着呢!

尤其是马上就要有一笔横财落进口袋,基本上明年关中就可以破天荒地吃饱饭了,这种情况下他也开始享受一下生活了,打猎无疑是男人最爱的娱乐之一。这些装备了转轮打火枪和强弓硬弩的狩猎队,把太白山一带野兽都快打得绝迹了,别说鹿野猪之类,就是那些老虎豹子黑熊都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他旁边的是谁?”

顾锡畴看着李自成后面的人。

这个人裹在狐皮里面,根本看不清楚,不过身材娇小得多,坐在一头老虎的死尸上,手中居然也举着一支火枪做威风状。

“顾横波?!”

水太凉突然惊叫道。

“她怎么跟李自成搅在一起了?”

顾锡畴愕然道。

“这个女人真是水性杨花啊!”

水太凉冷笑道。

这还用说,肯定是顾横波贴上了李自成呗,后者虽然不好女色,但顾横波是什么人,别说男人,就是个女人恐怕她也能拿下。话说李自成再不好色,也架不住这种秦桧河上杀出来的的佼佼者啊,要说玩男人,顾横波什么手段没有!难怪之前她和李自成的王妃往来密切,原来早就已经开始布局了,至于龚鼎孳知不知道……

都这样了,他能不知道嘛!

但他又能怎样?

选择原谅呗!

一顶绿帽子压不死人!

顾锡畴和水太凉相识苦笑,很显然又一段佳话破灭,又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现出了原形。不过也说不定是怎样,说不定还是人家龚鼎孳主动献上的呢!

第三零五章 十万秀才十万兵

封自己为信国公的圣旨送到杨庆手中的时候,他正面对又一次大规模的游行示威……

士子代表终究还是失败了。

四民大会以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反对票,否决了士子代表提出的,在杂科中增设八股文考试的提案,这种农工商三民代表合伙欺负士子代表们的行为,最终引起了士林公愤。

这已经不是前几次了。

第一次挨水龙浇的主要是国子监的监生们,第二次被净街虎暴打的主要是举人们。

但这一次是真正的士林公愤。

顺天府,南直隶,乃至上游能赶到的全来了,超过一万秀才举人甚至于在乡的退休官员,统统涌入南京汇成一片青色洪流。在冬季南京的暖阳中浩浩荡荡,头顶着崇祯牌位,孔孟牌位,朱熹牌位,居然还有抱着王阳明牌位的,抗议四民大会对士林的歧视和不公正待遇……

“歧视?这个词真他玛有趣!”

杨庆站在皇城西安门上看着这壮观场面说道。

他们的确用了歧视一词。

他们认为这是商人,工匠和农民联合起来歧视读书人。

“不听他们的就是歧视,这就是恃宠而骄,被咱们大明朝历代皇帝惯出来的,以前觉得读书人都是文曲星必须尊敬的,如今一看这些人其实跟骂街的泼妇也没区别。一不顺着他们的心意,立刻就开始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这明明是他们不占理,明明是他们想谋私利,如今反而就像受了多大委屈,反而觉得别人歧视他们!这人啊真不能惯着,惯着惯着就惯出毛病来了,惯着惯着就恃宠而骄!”

郑芝龙在一旁鄙视地说。

很显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仅仅是郑芝龙看不惯,就是两边街道上看热闹的老百姓都看不惯。

这事明摆着士子代表理亏。

他们就是想通过加入八股文考试来挤走其他人,然后独霸所有五科的科举,最后无论考出多少进士,都是从他们中选出,原本需要三年争那三百多进士名额的他们,一下子成功率暴涨五倍,那场景不要太美好!话说他们学了一辈子八股文,只要加入这道门槛,那其他那些只是识字但不会写八股文的农工商考生,肯定迈不过这道门槛。

就算这时候开始学也来不及,临阵磨枪的和职业化的没法比。

这不是农工商代表欺负他们。

这纯粹就是他们想把农工商代表当傻子耍,人家不给他们否决掉就成真傻了,或许那些三民代表里面真有这样的傻子,但聪明人也有的是,人家怎么可能被当傻子耍。

这种事情愿赌服输。

既然四民大会的规则定下了,那就得按照规矩来,输了就得认,输了就撒泼打滚耍无赖算什么?

士子们丝毫不知道他们正毁掉民间对他们最后那点敬意,依然沉浸在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梦幻中的他们,也丝毫听不到两旁嘘声,甚至看不到偶尔飞来的烂菜叶子。他们那些陈腐的大脑中,依然充满着唯我独尊的目空一切,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他们觉得自己是超越凡人的,自己是永远正确的,那些愚昧无知的蠢民蠹妇只配被统治。和这些人一起坐在四民大会堂,他们已经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侮辱,当这些人竟敢否决他们的提案后,他们终于彻底爆发了。

你们这些刁民!

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们才是真理吗?

你们竟敢不听我们的?

难道你们不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们读书人就是应该比你们高贵,就是天生该俯视你们吗?

你们竟敢否决我们?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随着他们浩浩荡荡走向文庙的脚步,他们身上最后一点光彩,也彻底地消逝,普通人对读书人这个名字的最后一丝敬意也荡然无存了。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

杨庆冷笑着说。

“信公,这样下去别出乱子啊!”

郑芝龙说道。

“乱?怕什么,乱则斩!再说他们没这胆量!南安侯,记住一点,这些人的确是最能闹的,但他们也是最软弱的,真正面对强力的时候,他们通常也是跪得最干脆的。他们敢跟我闹,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不滥杀,只要他们不越界那么我就不会拿他们怎么样,所以他们也不会蠢到给我动刀的理由。而且他们的目的也不是向我施压,他们这是在向别人做样子的!”

杨庆说道。

的确,这些人敢玩示威游行就是因为知道只要不犯法,杨庆就不会动他们,而他们提交了申请,走申请好的路线,那么杨庆就不能动他们。

他们遵守了游行示威的规则。

而且他们的真正目的也的确不是为了科举改革。

“看看吧,这就是力量!”

瞿式耜在酒楼上,面对脚下的青色洪流,充满陶醉地举杯高喊。

“而且,这力量会继续增强,十万士子,最少十万士子汇聚南京共同迎接圣驾,杨庆不是用几千四民代表来操纵民意吗?那我们就用十万士子来告诉他什么才是真正民意,大明有十万秀才,十万秀才十万兵!民意?难道他们就不是民意?杨庆有四民大会,天子有十万秀才!”

他癫狂般喊着。

他们鼓动这场游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号召起更多秀才,他们和其他各地士绅控制的报纸,会全力宣传这场游行,然后资助那些秀才们都到南京来准备以后迎驾。

同时防止杨庆食言。

等朱慈烺回来,这些秀才会成为他的后盾,一旦需要做什么,这些秀才就可以继续游行敲登闻鼓,然后朱慈烺借机以圣旨处理,如果杨庆阻止那他不但抗旨而且还违背民意。四民大会怎么了?四民大会是民意,难道这些各地来的士子就不是民意?甚至朱慈烺可以再开一个类似于四民大会的机构,直接和四民大会玩擂台,杨庆以四民大会操纵民意,那朱慈烺就以这个新的机构操纵民意。

而这些秀才背后,是那些因为释奴令而对杨庆忍无可忍的地方士绅。

“但他还有四十万大军!”

丁魁楚举着酒杯说道。

“天子也有!”

瞿式耜说道:“你们有十万,张献忠有二十万,金声桓有十万,难道这不是四十万?”

“但他们会加入吗?”

丁魁楚说道。

“没有机会不会,有机会谁不会?”

瞿式耜冷笑道。

的确,只要有机会,谁也不会忍住的,只要朱慈烺下旨,在有机可趁的情况下,谁也不会错过按下杨庆的机会,割据势力想维持割据,那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更何况军队也不是铁板一块。

杨庆的释奴令同样影响了大量军中将领的利益,如果有朱慈烺的皇帝大义,有秀才议会的民意,有地方士绅的经济支持,收买一些对释奴令不满的军队将领完全可能。一旦有军队将领加入倒杨,南边桂王的大军出韶关北上,那么张献忠和金声桓就不可能再忍住。

他们不是不想干掉杨庆。

他们想长久维持目前这种割据一方的逍遥快活,那么就必须干掉杨庆这个祸根。

他们只不过知道斗不过而已。

但如果南京内乱,皇帝以圣旨相召,并且给他们想要的,比如封张献忠为蜀王,封金声桓为楚王的话,他们肯定会加入,这样杨庆的军事优势瞬间瓦解。

“为何不试试和北边联络?”

丁魁楚说道。

如果多尔衮能够加入,那基本上可以说稳操胜券了,只要二十万八旗南下,并且以部分土地为交换,比如说把淮北割给多尔衮,以后双方仿宋金的例子,但和宋辽一样兄弟相称维持和平。多尔衮绝对会干,否则他在杨庆的进攻中只能等死,这样却可以实现绝地逢生,而且以目前明军的实力,多尔衮也绝对没有染指淮南的能力。

双方划淮为界可以保证。

反正对江南士绅来说,北方根本没有价值,杨庆打下山东,就已经每年向山东补血超过两百万两,才保证了山东不再饿死人。而且以今年秋收的产量,未来很长时间里,山东依然必须不断补血,哪怕就是把地瓜推广开也一样,只是补血数量多少,但要说一点不补,完全实现自给也是不可能的。

有地瓜并不能使山东彻底免疫饥荒。

这北方都是这样子。

那么这样的土地要了何用?

以这些土地作为报酬,让多尔衮全线进攻,迫使杨庆的精锐全部北上迎敌,南边桂王大军再牵制部分,中路空虚的情况下,张献忠和金声桓联军顺流而下,再以各种方式解决黄得功,剩下就是兵临南京了。

南京城内朱慈烺突然发难,十万秀才和群臣齐心协力,里应外合一举解决杨庆。

就算他跑了也没什么!

他还能带着公主,带着张嫣这些人一起跑?他的确是不死之身,可这些人不是啊!只要能把坤兴公主控制住,杨庆也就老实了。

这是完美计划。

然而……

“建奴?他们还不配!”

瞿式耜傲然说道。

第三零六章 放飞思想

秀才大游行没出意外。

早已经清楚杨庆风格的士子们不会给他借口的,那些严阵以待的净街虎可就等着他们呢!

最终这场集结了一万多秀才举人和进士的游行,以文庙的祭拜划上句号,而另外一组告老官员则在皇宫前面敲登闻鼓,向监国递交了他们的请愿书。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份请愿书肯定不会被监国看到的,但这个程序还是必须要走的。

然后他们就散伙了。

这些绝大多数都是外地来的秀才们将在南京住下,等待更多秀才从各地赶来并共同迎接圣驾。

而紧接着朱慈烺也在科举改革的圣旨上签字,这时候第一份转述人间宣言的圣旨,也已经开始以告示形式在各地张贴,并授权应天日报全文刊登。不过这份圣旨在民间并没引起多大的冲击,至少不像招核的人间宣言那样,说到底对于大明百姓来说这根本无足挂齿,谁都明白皇帝兵强马壮者为之的道理。天命什么的不过是个遮羞布,谁相信就是傻了,话说真有天命那崇祯还会被赶出北京?真有天命龙兴还会给李自成圈养四年,甚至需要拿钱赎回来?

不过撕了终究还是有好处的。

撕了之后就可以彻底放飞人们的思想了。

“院长,那么为何要有皇帝?”

皇城內的一间教室里,一个学生很勇敢地问他们的院长。

呃,杨院长。

这就是杨庆开的那所一定意义上的工农兵大学,正式的名称是坤兴书院,坤兴公主资助,专门教导军中殉国将士子女的义学。

包括一间女子学院。

昭仁公主就在女子学院上学。

而这两座学院的学生都是各地皇庄选送,阵亡的将士子女优先,而且是完全免费的,非阵亡将士的子女需要经过考试,也就是各地皇庄的义务教育制学堂学生考试,取成绩好的进入这两座义学。阵亡将士子女免试而且免费,目前两院总共三千多个男女学生,不过以后肯定会持续增加,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在杨庆计划中,整个皇城未来全都是校区。

这些学生的教材杨庆自己编,包括女院的教材也是。

理论上就他一个老师。

不过因为他公务繁忙,只能每天抽出部分时间,所以绝大多数学生都是由成绩好的带领着自学,偶尔也会有如宋应星,傅青主这些人也会过来客串一下,但这些人并不受欢迎。

他们的科学水平太低。

毕竟杨庆编的教材已经是天文地理无所不包,比他们目前懂的要多得多,而他们的思想又跟这些杨庆灌输出来的代沟太大,后来随着越来越多学生成长起来,这些老家伙们也基本上不来了。就是傅青主偶尔还到女院教那些学生,毕竟杨庆也不好亲自教自己小姨子一些东西,换一个四十多岁的名儒就好多了,这些女院学生未来绝大多数都要当护士还有一些机要岗位,或者皇庄学堂教师的。

至于封建礼法……

那个忽略掉就可以了!

她们以后就算嫁人肯定也是军队内部消化的,这时候军队内部也同样流行杨庆的思想,年轻一代军官都在向杨庆看齐,他们是不会在乎自己的女人在军中做事的。

理论上她们可是监国的学生。

很显然杨庆教授的异端邪说实在太多了,当皇帝的天命光环,被皇帝自己以圣旨方式剥去后,这些已经被各种思想灌输得到了一个临界点的年轻一代,立刻就打开了最后的一道闸门。既然皇帝不是天命所归,既然皇帝也一样是凡人,那么为什么非得有一个皇帝呢?这些学生都知道,大明之前的糜烂,很大程度上与养活那些宗室有关,而当杨庆把宗室都踢开后财政的负担立刻卸下了。

那么为什么非要有皇帝,非要有皇族呢?

“那么没有皇帝该如何?”

杨庆笑着说道。

“学生不知!”

这个学生很坦诚地说。

“没有皇帝的制度的确有,比如现在的荷兰,他们只有执政官,这个执政官是推选的,英国目前也很难说有国王,因为他们的国王被议会认为是造国家的反,所以议会军正在与国王军交战。另外在欧洲南部的威尼斯和热那亚这些也没有皇帝或者说是国王,他们也是议会推选,他们的首领叫Doge,可以翻译为总督。他们的这种制度,可以用我们古代西周厉王失国至宣王执政期间,周公与召公共同执政时期来形容,可以将其翻译为共和。荷兰是共和国,热那亚和威尼斯也是共和国,英国很难说,得看国王和议会谁赢了,若议会赢了,那么英国也会变成共和国。

但目前来讲,这种制度其实不如有一个皇帝。

至少不适合于大明。

这些国家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很小,不如咱们的一个省甚至不如一个府大,我们知道荷兰人很早就骚扰大明,但荷兰的国土面积实际也就浙江的三分之一大。

他们的确可以实行共和制。

但大明不行。

一个如此庞大的国家,和一个弹丸之地的小国,管理起来的难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小国适宜的制度大国未必,英国都城发生的事情,快马两天传遍全国。大明都城发生的事情不走驿道加急的话,两个月都未必传到最便宜是县城,更别说推行一道政令了。

若大明是一个共和国的话,那么该如何管理呢?”

杨庆说道。

“不能由四民大会推选执政吗?”

那学生问道。

“地方会服从吗?”

杨庆问。

“但四民代表不就可以代表地方吗?”

那学生问。

“不能!”

杨庆很坦诚地说。

“代表地方必须得是地方授予他们这个权力,或者说地方的控制者授予他们这个权力,地方的控制者是谁呢?是那些士绅,那么那些士绅会允许农工商代表来代表他们吗?这是肯定不可能的!除非是他们共同推选出来的,符合他们心意的代表,这样的确可以组成议会推选执政搞共和制。

但是。

这个共和国会管贫民死活吗?

它肯定不会的。

它只会按照那些士绅的意愿保护着他们,就像过去一样对佃户敲骨吸髓,然后对国家不交税,随意侵占贫民的田产,总之把大明搞得就像过去一样糜烂甚至更狠。

绝对会更狠的。

有皇帝至少会限制他们,比如说出一个魏忠贤,哪怕有个张居正也能好点,毕竟对于皇帝,对于他的朝廷来说,还得对整个国家负责,哪怕只是最低限度的负责那也是负责。但变成这种共和国以后,也就不会再有人对国家负责,那些士绅只需要对他们自己负责,他们身上的最后一点捆绑也没有了。

他们完全自由了。

他们可以随意压榨百姓,就像如今北方那些包税的豪强一样。

执政官肯定不会管。

因为他就是士绅推选的,他只能为士绅服务,他们敢为底层百姓服务那么士绅会一脚把他踢开,甚至干脆把他吊死。然后老百姓忍无可忍,重演一遍之前的乱世,整个国家杀得尸山血海。

这就是大明变成欧洲式共和国以后的结果。

假使我们就这样做了。

我们不考虑这些。

我们就这样把这个共和国建立起来让皇帝一边去了,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如何管理国家呢?大家推选一个执政官,这个执政官有任期,到期我们重新选,我们觉得谁能干让谁干,干不好就滚蛋。地方上同样如此,地方的四民大会选举地方的执政官,地方执政官只需要对本地负责而不需要对上一级。这的确是共和了,但是,我们是一个庞大而又复杂的国家,每一个省都有每一个省的不同,利益同样也各不相同,当这个执政官做事一些人满意另一些人不满意怎么办呢?

这也是必然的。

比如说我们打下了山东,但这一年光救济山东灾民就花了两百万。

这两百万是南直,浙江,江西和湖广四省赋税所出,四省赋税救济了山东饥民,若是一个共和国,那么我请问,这四省百姓为何要拿自己的银子养活山东的饥民?四省代表都是代表四省利益的,他们会允许执政这样做吗?

他们肯定不会的。

可若这个共和国不管山东饥民的死活,那么山东百姓为何还要继续在这个共和国?然后他们会很干脆地加入建奴,和建奴一起南下,为了活命而抢掠这些省,最终血洗江南。这个结果当然也不好,最好的莫过于讨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算讨论出来也不是一时三刻可以完成。我们的四民代表可是已经为了科举改革在会场打起来了,直到现在士子代表依然搞游行反对。

山东那些嗷嗷待哺的饥民会等着吗?

如果是皇帝统治呢?

我管你们同意不同意,我就把户部的钱粮调过去,地方是朝廷派遣的官员而不是地方推选的,要是有人因此而闹事,不用圣旨地方官员就该拿人了。”

杨庆说道。(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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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七章 我大明自有国情

“难道不能建立一套完善的制度以保证共和国的运转吗?”

那学生问道。

“就以院长所说的例子,山东的确无法做到自给,必须依赖南方四省的财力补充才能不饿死人,但同样也是南方四省的屏障,山东保证了南方的安全。若没有山东,就算江南依旧可以自保,但需要花的银子恐怕远远超过两百万两,所以就算要每年掏两百万救济山东也是划算的。”

他接着说道。

“是的,但你能保证地方士绅们都这样想吗?”

杨庆笑着说。

“如果南方士绅都能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让大明四分五裂,连先帝都不得不南渡,至今龙兴天子还在李自成手中了。他们不需要每年两百万两银子,只需要把每年酿酒喝掉的那几百万石大米运到西北,那也就不会有李自成和张献忠了!大明是一个以封闭式农业为主的国家,几乎所有省甚至这些省的部分,都曾经有割据过的经历。把断剑门烧栈道,成都别是一乾坤,潼关一锁关中固若金汤,哪怕山东中间还有一道齐长城分隔着齐鲁两个名称,太祖开国居然还得和苏州的张士诚决战。

传统的农业模式下所有地方都能自成一家自给自足。

也就是有些地方会缺盐。

但事实上绝大多数省份都能够自己解决他们的盐,连大理都没被这个问题困死何况别处。

这就是我们的国情。

这种国情导致了,那些掌控地方的士绅,不会互相之间照顾,建奴血洗辽东不会影响到秦淮河上的歌舞升平,西北饥荒也一样不会耽误扬州盐商们喝酒喝掉几百万石粮食,北京沦陷的结果是南京士绅窃喜的,因为他们终于不用再向北方运粮了。

人都是自私的。

当关中杀得尸横遍野时候江浙的仁人志士或许会叹息一下,但绝大多数都漠视,甚至还有想着趁机发国难财。但无论什么样的,要说拿出粮食去救济饥民,确保国家的稳定,立刻就都不干了,他们宁可走私给建奴牟取暴利,也不会救济饥民的,他们不知道前者是敌人后者是同胞吗?他们都知道,但利益面前谁管那个?这还是有皇帝,如果没有皇帝的话那就更名正言顺了,既然大家是凑在一起合伙,那也就没有谁管着谁的道理,所以你们饥荒那是你们倒霉,我们凭什么管你们?

国家乱了?

国家乱了我们关起门自己过!

异族入侵了?

异族入侵等打上门再说,能打过就打,打不过大不了跪一下就是了。

国家亡了又有什么大不了?

家族不亡就行了!

所以我们得感谢始皇帝,始皇帝创立了延续两千年的帝制,保证了华夏大地没有变成四分五裂的无数个小国,这种制度最大限度确保了华夏之地始终有一个力量在约束成一个尽可能的整体。

皇帝的确可以没有。

大明的确也可以变成共和国。

但是,前提是有几个最重要的问题必须得解决了。

第一,土地问题。

土地士绅控制绝大多数土地的情况下,共和制是给士绅松绑,放开他们对贫民敲骨吸髓的限制,解封他们心中的恶魔。必须得做到耕者有其田,彻底根除土地士绅才行,简单说就是土地国有,然后分给每一个农民去租种,确保百姓最基本的利益。

只要土地士绅还控制地方,大明实行共和就是把贫民推入深渊。

英国有个词叫羊吃人。

土地士绅因为种粮不赚钱,大量改田为牧,种植牧草养羊,然后纺线织布赚钱,但这不需要太多人手,士绅也不可能白养农民,于是大批农民被迫离开土地涌入城市沦为赤贫。现在两广已经开始这样了,大量土地士绅为赚钱不种水稻改桑蔗,多余出来的贫民失去土地不得不进入广州的工厂。睡在泥污的棚子里,每天干十八小时,赚到的钱吃地瓜都吃不饱,累死饿死者比比皆是,农民饥荒还能挖野菜啃树皮,他们连野菜树皮都没有连观音土都没地方吃。

他们不是羊吃人,而是蚕吃人。

第二,经济模式。

农业经济的自给自足,决定了一旦共和制,那么就给地方割据松开了限制,大明就会变成晚唐,这就是黄宗羲那些人吹嘘的大同国。统一的国家名存实亡,华夏之地变成无数自行其是的事实上小国,然后互相之间为利益厮杀,直接退化到五代乱世。要想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农业这种完全自给自足的经济模式必须改变,必须使每一个省之间都有互相依存的紧密联系。

简单的说就是工商业化。

当江浙的工厂必须依靠湖广的原料时候,江浙湖广就密不可分了,当沿海的商人必须依靠向内地销售货物时候,沿海和内地也就密不可分。

江南百姓的确可以对关中的饥荒无动于衷,但如果江南所有工厂都必须从山西运煤炭来维持生产呢?那么就必须得管,因为不管这边的工厂也得停产,这边无数工人就得失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南北东西都是一根绳上蚂蚱的时候,整个国家用工商业捆绑成一个整体的时候,皇帝什么的的确就可以没用了,共和制就的确可以实行了。

但这又牵扯第三个问题。

交通。

因为山西的煤炭肯定不可能运输到江南,除非有便捷的交通,古老的运河体系肯定不行,那么必须得修我之前说的铁路。

铁路覆盖大明每一个省,才是大明共和制的基础。

但这又牵出第四个问题。

……”

杨庆在讲台上一一罗列,真正为他这些可以说最新一代精英们描绘他的理想国,描绘工业文明,描绘一个真正的共和国。

他之前已经说过很多。

但从来没有过系统的,今天是真正在系统地描绘蓝图,描绘一个在这些人看来梦幻般的未来。

但这时候共和国真不是好事。

大明玩共和制的结果,就是再来一场天下大乱,这就已经算是分成六份了,共和制的话十六份都不一定刹得住,六十份也不是没有可能。北方养不活自己的省份会和多尔衮合伙变掠夺集团,因为不掠夺他们就活不下去,南方省份就会跟着两广学,重演一遍大明版的羊吃人血腥积累……

但前提是老百姓能忍。

但事实上南渡之前就已经开始奴变蜂起了,要是变羊吃人的话,大明百姓可不是英国农nu好脾气,而且还有宗教麻醉。两千年前就喊出将相王侯宁有种乎的大明百姓,是都知道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的,他们要是能忍才怪呢!最终结果还是大规模造反,然后江南杀得尸山血海,异族和北方合流的掠夺集团趁机南下。

结果还是更大规模的战争。

所有想着在明朝和明朝以前,在农耕模式下,在没有海外殖民缓和国内矛盾的情况下,玩什么共和制的都是做死!都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除非有神仙!

我大明自有国情!

皇权必须削弱,但不能没有,民权必须提升,但不能无限制,共和制可以讨论,可以研究,但真付诸行动就是自杀了。法国人经历了狂热的大gengming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皇帝来统治,不是因为他们傻,而是因为他们已经试过了。

这玩意真得有。

英国人经历了内战和克伦威尔时代之后,同样选择迎回国王,荷兰最终也给自己找了个国王,真正从一开始就不要帝王的就只有美国。但南北战争之前的美国,真得很难说是一个国家,南方奴隶主们才不会觉得自己和扬基佬是一家人呢!美国总统那时候与其说是个元首,还不如说是纯粹象征,象征还存在美国这个东西。

共和制取代帝制是必然的。

但这个必然是有过程的,是必须解决了各种问题的,这就是欧洲那些国家为什么在帝制与共和制之间反反复复,直到十九世纪前后才最终稳定下来,就是因为帝制在这之前始终有存在的土壤。

这一点英国人最聪明。

他们在十七世纪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们始终保留国王,尽管他们总喜欢从外国请国王。

法国人就不够聪明。

所有他们总是在geming,总是在内斗中反复,每一轮反复都是自己给自己放血的过程,最终硬生生把自己放血放得不但只能看着英国压在自己头上,而且还让德国崛起。在这一点上英国是好榜样,而法国无疑就是反面教材,美国属于特例,那个不具备参考价值,毕竟美国不存在过去这个特殊的负担。

杨庆这时候搞共和制,除非先来一次geming,把土地士绅阶层全部清洗。

这是最基本的。

否则共和制的结果就是英国式的士绅民主,彻底解锁士绅们的封印,这一点两广士绅已经做出表率了,而贫民失去最后的一点点保护。他也改变不了什么,至于四民代表就别扯了,就这四民大会还有百分之十几的居然投士子代表票呢!(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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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八章 有些事终需做个了断

年轻一代的思想问题,的确需要认真关心了。

这可是他未来的干部队伍。

这所学院的三千男女学生中,目前已经成年的最早一批,或者说高级班学生其实并不多,总共也就一百来个男的,成绩突出的二十来个。他们已经跟着杨庆学习了整整两年,可以说天文地理,政治科学,甚至于农业军事无不涉猎……

杨庆教得很杂。

他又不是什么真正懂教学的。

所以他就是随心所欲想起什么就教什么,尽管绝大多数都是现代的基础知识,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那简直就是学究天人了!这些学生在填鸭般的教育下,的确都不能说学得很深入,但因为这些知识的超越性,使得他们仍旧凌驾于这个时代。而杨庆这种堪称很不负责的教学方式,也给了他们极大的自由,自由到已经开始通过他们学到的那些在杨庆看来简单的东西,思考一些更复杂的了。

“得让他们出去实践了,总是关在学校里,很容易变成一群空想家!”

杨庆一脸深沉地说。

坤兴公主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让他们去考察农村!”

杨庆瞬间做出决定。

这些学生明显圈太久,思想进步是值得欣慰的,但空想家明显是要不得的,那么就让他们走出学校,到农村进行考察,然后回来写报告。

这份报告就算他们的毕业报告。

而且不能考察南京周围,南京周围多数都是皇庄,这一带田产原本除了卫所就是勋贵的,然后被他一锅端改成了皇庄。近卫三军的家属都在这一带居住,这一带考察出的只是我大明太平盛世,这样干脆把他们丢到闽浙赣交界一带,让那些世家大族教他们认清现实。

“那些女学生怎么办?”

坤兴公主问道。

这一批还有一百多女学生已经成年可以毕业了,事实上她们的年龄算都该嫁人了。

“扔到参谋总部,算女兵!”

杨庆很干脆地说。

“女兵?”

坤兴公主愕然道。

“你还是大都督呢,她们当个女兵有何不可?直属医院,文案,后勤管理,这些统统都可以!”

杨庆说道。

“那她们怎么嫁人?”

坤兴公主说道。

“参谋总部有的是年轻军官,看上就嫁呗!我们要鼓励自由恋爱,反对包办婚姻,当然,实在要是有些不好嫁出去的,那不是还有你嘛,你可以直接赐婚,那都是你的学生,谁敢不要?”

杨庆说道。

他就是赐婚也得把这些女学生塞进军队的上层人家,参谋总部都是一帮二代三代们,得防止他们用互相婚姻结成利益集团,那么就把这些完全新式教育出来的女学生塞进去。她们绝大多数都是出身底层,但在新式教育培养下,气质风度绝对会让那些看惯大家闺秀的参谋们眼前一新,肯定会有人上钩的。这些可都是监国的学生,谁也不敢娶回当妾的,只能当正妻,然后那些将领家女儿也同样不可能给别人当妾,最终大幅减少将领之间互为婚姻的比例。

而这些女学生作为监国的学生天然就是一群暗探。

虽然这样形容有点不合适。

但事实就是如此,她们有什么事情不找监国还找谁,这样也有利于对那些将领们的控制,哪怕这种事情都是互相心知肚明的,但这也对那些将领加深和忠勇侯关系有利。

“自由恋爱!”

坤兴公主显出一脸激动的模样。

“你还想自由恋爱?”

杨庆瞬间警惕起来。

“对呀,不行吗?”

坤兴公主揽着他的脖子说道。

“反了天了,看来我需要好好行一下家法!”

杨庆抱起她说道。

后者红着脸看看周围,发现那些宫女早就懂事地离开了,于是也不再挣扎,很快乐地把腿往他身上一盘勾着他脖子趴下了,杨庆就这样抱着她向内室走去……

四民大会依然在进行。

四民大会第三项议题,就是改革后的内阁制度的确立,杨庆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农业部和卫生部,而地方上设立两局,每个县都得有。这项议题很轻松得到通过,毕竟这是增加文官在内阁的比例,使得内阁文官数量超过了武官,而且科举改革后增加了农科和医科,那么这两科进士也肯定要有用途的。

文官们欢迎两部的设立。

不过作为交换,大明总税务司也正式加入内阁,这引起一点士子代表的不满,毕竟总税务司的司长是王承恩,一个太监进入内阁,这简直是士子之耻。不过他们也没办法,按照目前大明的税收制度,户部的税收和总税务司是分工的,两家合起来才是大明的总财政收入,不让王承恩进内阁很难讨论财政问题,他收的可一点不比户部少。

最终士子代表们还是捏着鼻子接受了。

毕竟文官增加了两个。

这份决议依旧送长安,而之前科举改革的决议也变成了圣旨。

第四项议题是常设委员会。

这个同样得到通过,就是常设委员会的选举,再次引发冲突,不过冲突规模没有上次大。这一次还是士子代表不满,他们认为应该四民代表分开选举,而且常设委员会责任重大不能要文盲,必须限定资格,不说考八股文,至少也得识个几千字。

简单点说就是能读四书五经。

把四书五经挨个读一遍,不用背诵出来,能照着读出来就像。

然后再次引发互喷。

一个情绪激动的农民代表借着如厕的借口,走到提议的士子代表身旁泼了后者一脸茶水,继而引发后者怒骂最后变成互殴再就是群殴,好在被维持秩序的锦衣卫迅速拉开。不过这项提议肯定没用,因为这种事情首先得在大会表决通过,结果这次以百分之七十五的压倒性优势被否决。最终士子代表以农工商代表合伙欺负他们为理由,在最终的常设委员会投票中集体弃权,然后这项议题以全部赞成票通过。

秀才们第二天再次游行。

而且这时候规模已经迅速膨胀到了超过两万,就连浙东,皖南,甚至部分湖广的秀才都加入。在南京城内搞得声势浩大,反正这些家伙也闲得蛋疼,除了吃睡嫖就是凑一起吹……

呃,以文会友。

然后没事游个行示个威,搞得南京城里民怨沸腾,毕竟他们一示威就要堵路,虽然这些家伙给南京商业带来了丰厚利润。

“这是有预谋的呀!”

杨庆饶有兴趣地说道。

“公爷,根据各地的情报,大同社的几个人,正在各地不断串联,游说那些秀才举人和在乡的退休和革职官员,让他们到京城汇聚,打着旗号是预备迎驾。这些人的花费很大一部分都是各地士绅资助,目前已知的除了山东和云贵暂时还没有,其他各省都已经开始出现这种情况。按照目前的情况估计,到南京的秀才数量最终肯定突破五万,大明在册的秀才就有十几万,而朝廷治下的不会低于十万。”

南镇抚使徐平说道。

“那么你猜他们要干什么?”

杨庆说道。

“属下以为,这些人是在等圣驾还都再行事。”

徐平说道。

至于行什么事这个就不用说了。

“都在等这个机会啊!”

杨庆冷笑道。

很显然秀才们正在酝酿一场针对他的风暴,而整个士绅阶层都或多或少卷入其中了。

“公爷,属下愚钝,属下不懂公爷为何非要迎驾?圣驾在长安不是更好?纵然公爷忠于大明,不忘先帝之恩,然圣驾南归,必然给那些小人可趁之机,那时候有些冲突,反而使先帝在天之灵不安。”

徐平说道。

当然,这话就很宛转了。

这意思就是你不迎他,两家相安无事,李自成也一样不会让龙兴天子受什么罪,他安安稳稳在长安当宠物圈养不是更好?他要回来的话,就算他自己无意,东林党和大同社那些人也要利用他,挑拨他,最终使双方发生冲突,那时候是杀还是不杀?

“有些事情终究需要做个了断!”

杨庆说道。

的确,有些事情终究需要做个了断!

“还有一件事,暗探发现了桂逆手下的吏部尚书丁魁楚,目前就在南京城内,而且和张国维,瞿式耜两人有过联络,瞿式耜家的暗桩也报告他们之前有过密谈。但是在瞿府新建的一处书房进行的,咱们的人无法靠近监听,只知道谈得气氛不错,出来时候都带着笑容。”

徐平说道。

“丁魁楚?他们有什么可谈出笑容的?”

杨庆意外地说。

张国维和瞿式耜不可能跟桂王有什么勾搭,他们好歹也是龙兴天子的大臣,桂王无论如何也是叛逆,是龙兴天子敌人,这是一个原则问题,理论上他们之间不应该有勾结……

“我记得你们在广州造过谣,说桂王一家半年死俩,是因为称帝引起太祖震怒,所以才惩罚他们,对不对?”

他突然说道。

“是的!”

徐平立刻点头。

“不会真被吓坏了吧?那倒是有趣得很!”

杨庆饶有兴趣地说道。

第三零九章 绞索

杨庆对于永历还是保持一丝敬意的。

如果他能够归顺……

无论目的是什么,只要他去掉帝号重新回归大明的藩王,那么杨庆就不介意暂时给两广一个事实上的割据权。大明这两年的发展,多少有点超出他的预期,尤其是两广大步进入资本主义,这一点很出人意料,既然这样不妨先让他们成长下去。

两广的实力终究有限。

他们适合割据,但要说能够威胁他那就是笑话了。

杨庆已经容忍了一堆割据政权也不在乎多一个,只要依然算大明的地盘就行,桂王和秦王都一样,都是大明皇帝的臣属。尤其是两广士绅第一个踏出殖民步伐,这一点的确很令他惊喜,这样一边纵容李自成向西域扩张,一边纵容桂王向南洋扩张正好他在后面收好处。若桂王称藩那么河仙港肯定要对南洋公司开放的,这座棱堡港口已经正式开始使用,作为交换他也可以允许两广商船北上越过台湾海峡。

最终展开一场扩张和海上贸易的竞赛。

或者竞争。

至于以后……

他需要在乎以后吗?

难道两广那点实力还能阻挡住汹涌南下的几十万明军?只要完成内部改革,这天下无论哪个割据势力在明军面前都是渣渣。人口和兵源的差距太大了,大到无论对谁,拥有一亿多人口的大明都是碾压。

总之杨庆对丁魁楚的到来装不知道就行了,剩下是四民大会的继续会议,很快常设委员会的选举完成,总计九十九名常设代表。其实最终选出来的四民比例都差距不大,士子代表二十三人,农民代表二十七人,工匠代表二十六人,商人代表也是二十三人。他们共同构成常设委员会,在四民大会结束后常驻南京,专门监督朝廷的施政,作为坤兴公主的代表杨庆自然晋级杨委座。

但他没有投票权。

他本身又不是四民代表,只是为四民代表服务的。

总之常设委员会就这样诞生。

这个不需要皇帝批准。

而下一个议题就是四民大会如何行使对朝政的监督权。

大明目前的制度是内阁以会议决定国家事务,然后会议结果交监国做最终裁决,如果会议中商议好了的不用说,商议不出结果的,那就是监国做决定。这一点和过去倒过来,过去是各地奏折先到皇帝手中,皇帝转给内阁研究对策,内阁把研究出的结果给司礼监呈报皇帝,皇帝批准后交六科下发。而这种次序的颠倒,代表着内阁由皇帝的秘书机构,变成了真正的国家决策机构,皇帝或者现在的监国变成了裁判,类似于明治期间的倭国。

而皇帝或者监国的裁判结果,仍旧由司礼监拟成圣旨,再交给六科校对下发。

当然,理论上是校对。

但实际上后期都变成了审核。

六科的给事中们才不会管圣旨文理是不是通顺呢!他们认为不合理的内容就不盖章,他们不盖章这份圣旨就不合规矩,圣旨不合规矩那么各部尚书就有权不理。

这就是六科的特殊权力。

那么四民大会的监督该在哪一个环节监督呢?

杨庆的计划是撤销六科。

内阁的会议已经是各部尚书都参与的了,无论他们同意不同意,按照规矩交监国裁决,这已经是他们同意接受监国裁决。那么六科这个机构的审核纯属浪费,完全没有必要再经过这个环节,所以干脆把六科撤销,然后圣旨直接送六部。但涉及财政,内阁成员任免,法律制定,对外战争等等一些重大事项的,必须先由四民大会的常设委员会进行讨论,如果四民大会常设委员会不同意,那么就有权封还。

这些特定的事务,皇帝或者监国不能绕过四民大会。

其他的就不管了。

这个监督权就很霸道了,这就意味着在这些重大事项上,皇帝也必须得听四民大会的。这事实上已经超出四民大会设立的目的,理论上四民大会只是监国召集,向监国转达民意并监督朝廷施政的机构。

但现在这实际上是在压制皇权。

当然,对于那些文官们来说,一看就知道,这是杨庆给龙兴天子准备好的套索,四民大会都听他的,龙兴天子想换阁臣,只需要四民大会不同意就行,这样内阁军方那些阁臣一个都不能动了。同样龙兴天子回来,也没有动用户部和内库资金的权力,后者本身就在张嫣手中,连帝国银行的账户都是张嫣的名字,而户部的银子花多少得四民大会同意。各地驻军将领的任免,在之前已经交给了大都督府组织部,除非龙兴天子换组织部总长黎玉田,否则他连军队的将领都换不了,而换大都督府组织部总长还是得四民大会同意。

至于他拉拢黎玉田……

别逗了,这个混蛋是杨庆手下最核心的党羽,谁都知道他其实是杨庆的狗头军师,相当于李自成身边的牛金星宋献策,估计就连这套架空皇帝的布局都是他参与策划的。

这是不给龙兴天子任何机会。

锦衣卫指挥使倒不是阁臣,那个龙兴天子可以换,理论上他可以免了杨庆的锦衣卫指挥使,然后重新换上自己的亲信,比如常延龄这个理论上的同知就行。但问题是锦衣卫从上到下都是杨庆的嫡系亲信,甚至还都是狂信徒,谁敢去顶走杨庆,估计是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的。

特勤队那些刺客们弄死个这样的傻子还不简单?

绝对不露一丝痕迹。

常延龄估计还不至于这么傻,他富家翁做得也挺舒服,没必要变成杨庆的敌人一不小心被灭门。

也就是说回来后的龙兴天子,没有财政支配权,没有军权,没有锦衣卫的控制权,只能当一个傀儡,一个理论上内阁的傀儡。这原本应该是东林群贤梦寐以求的,他们原本努力的就是把皇帝变成内阁的傀儡。但可惜现在的内阁是杨庆控制的,哪怕改革后的内阁依然如此,阁臣绝大多数都已经换成杨党,东林群贤只有内阁四个尚书。杨庆这是以内阁把皇帝变成摆设,然后以四民大会阻挡皇帝更换阁臣,最终皇帝回来他的权力依旧固若金汤。

那皇帝还能干什么?

连花钱都得四民大会同意啊!

他就是收买也没钱收买,皇室的钱都在张嫣手中,张嫣管龙兴天子去死,这个侄子的归来,严重影响了她和杨庆的逍遥快活。而张嫣又控制着皇宫里的宫女太监,因为这些人全都是她掏钱养着,也就是说龙兴天子回来后,连宫女太监都控制不了。

张嫣不签名,主管皇宫事务的韩赞周一两银子也取不出。

都在帝国银行的银库里。

都在张嫣的户头上。

而帝国银行的银库就在张嫣正修建的万寿宫地下,作为帝国银行大股东之一,张嫣在这座新宫地下用水泥和花岗岩修筑了一个巨大银库,据说里面填进了超过一千万两的银锭和超过一百万两的金锭。

而王承恩倒是会念旧情。

这一点很有可能,他对崇祯的感情不用说,而对崇祯的儿子肯定会保持一定忠诚。

但王承恩的总税务司,所有税收都是同样要交给户部的,这是国家收入而不是皇帝的私产,他要是敢私自动用,杨庆就敢把他拿下,皇宫里的太监宫女犯罪也同样归锦衣卫南镇抚司管。剩下所有皇室参与的企业投资全都是以张嫣个人名义,最终收益也是归张嫣个人,话说以后龙兴天子回来,估计换身衣服理论上都是张嫣给他买。

皇帝回来能干什么?

无钱无兵他除了当摆设还能干什么?

话说杨庆的这一道道绞索,那是要把龙兴天子捆成粽子啊!

可问题是……

“反对?如何反对?反对有何意义?”

张国维说道。

的确,反对毫无意义。

无论怎么反对,他们都不可能影响四民大会的表决,无论干什么他们都改变不了,四民大会他们最多控制百分之二十五这个事实,剩下百分之七十五都是杨庆的。尤其是在上次科举改革的表决后,还继续受士子代表忽悠的傻子越来越少,在士子代表非要让常设代表必须会读四书五经后这样的傻子基本绝迹。

据说泼士子代表一脸茶水的那个农民代表,上次表决就是支持士子代表的,然而这次士子代表却要让他读四书五经。

让他读四书五经?

他总共就认识不到一千个字啊!

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你们的吃相也太难看了,我不就是佃户出身不认字,到南京后才拼命学,终于认识不到一千个字吗?你们居然还这样羞辱我,老实人也忍不住啊!

士子代表的难看吃相,最终警醒了绝大多数受他们忽悠的。

“难道就这样坐视?”

瞿式耜不甘心地说。

“坐视,就继续坐视,看他肆意妄为下去,我们不需要争这些,就由着他们,只要龙兴天子还都,就算解散四民大会也不过一纸诏书!”

张国维冷笑道。

第三一零章 我就喜欢你这种嚣张的样子

四民大会监督权的表决,在一片诡异的和谐气氛中迅速通过。

但送长安后就没那么简单了。

朱慈烺和事实上作为他心腹的宋齐二王也不是傻子,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也很清楚,要是能痛快答应就见鬼了,傀儡怎么了,傀儡也是有尊严的。这纯粹是对皇权的羞辱,一群庶民来审核皇帝的圣旨,庶民不同意皇帝连花户部的钱都不行,任命阁臣都不行,这简直是荒谬绝伦,什么是皇帝,什么是皇权,什么是君主?需要庶民来审核圣旨的君主还是一个君主吗?

不过这与杨庆无关。

这是东林群贤需要处理的。

反正要么皇帝同意,不同意他就继续被李自成圈养,其实算起来杨庆并不认为自己做的过分。说起来他也就是后来英国议会的级别,后者从外国请国王时候,通常也会逼着后者接受一堆条件。

然后他们这样请一次就把君权捆绑一次,一直到把国王捆成了一个纯粹的吉祥物。

他本意也是如此。

如果朱慈烺愿意当吉祥物,那么他真还不准备篡位什么的,毕竟这得过坤兴公主一关,做个权臣也是很有前途的。什么时候把坤兴公主熬到百年再说,那时候他无论怎么对付朱家子孙就都没有负担了。

但如果朱慈烺真得不甘心当吉祥物,那么他也不介意玩一把陛下欲谋反乎?

总之他直接就等结果好了。

之后还有几个议题在近一个月时间內陆陆续续表决通过,朱慈烺那里对后几个很痛快,总之到这一年年底时候,除了四民大会监督权这一条之外,其他全部通过并被朱慈烺接受然后变成圣旨昭告天下。

至于四民大会监督权……

“信公,这没有先例啊!”

从长安匆忙赶回的水太凉说道。

“牧斋公,那么您说之前那些哪个有先例?”

杨庆说道。

“时移世易,必须与时俱进才是正理,商鞅变法而使秦终并六国,大明值此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不能抱残守缺,死抱已经不合时代的旧制,必须变法以图强恢复我华夏盛世!”

杨庆大义凛然地接着说道。

“但终究还是要照顾陛下的感受!”

水太凉很坦诚地说。

话说相处久了他早知道,只要杨庆显出这样一副嘴脸,那就完全是在扯淡了,必须和他玩直接的,虽然知道你的目的,可你能不能宛转一些也多多少少照顾一下你大舅哥感情。你这样公然把囚笼造出来,然后让他往里钻,你这也太过分了点,好歹你们还是亲戚,你就不能照顾点颜面?你非得搞得这么嚣张?别的他都可以忍了,可你这个四民代表监督权放哪个帝王身上也是忍无可忍啊!

“陛下久居西京,生平从未踏足江南,不知江南民情,有些不理解是正常的,此事正需牧斋公开解!”

杨庆说道。

这意思就是我不负责这个。

我就把条件开出,如何让他接受那是你们的事情。

“信公,这阁臣任免与四民大会无关吧?”

水太凉说道。

“怎么无关?阁臣辅佐圣驾,圣驾治国全靠阁臣,阁臣之选关乎百姓福祉,圣驾一人终究有疏漏,四民大会帮圣驾把关必不可少!”

杨庆说道。

“信公有大功于天下,圣驾欲封信公郡王,赐铁券,世袭罔替,并以百万亩为封地。坤兴公主女流,为大都督乃权宜之计,圣驾还都当以信公代之,公主监国亦有大功,增公主实封百万亩。明年公主守孝期满,圣驾乃长兄,当亲自为其操办婚礼。”

水太凉直接说道。

“呃,庆实惶恐!”

杨庆毫无惶恐之意地说。

水太凉等他下文,但等了一分钟也没等到。

“那四民大会监督权?”

他试探着问。

“这个还有什么问题吗?”

杨庆一脸纯洁地说。

水太凉很想喷他一脸口水,难道你不懂刚才是利益交换吗?不过他的涵养还是很好的,只是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酝酿一下感情,紧接着又换上一脸和煦的笑容。

“信公,陛下此次南归,花费必然不菲,陛下想问信公,內库存银尚有几何?若內库存银足够,则无需动用户部税银,毕竟户部税银皆百姓所出,当以备国事之需。”

他紧接着说道。

“內库之银皆懿安太后主之,庆何知?”

杨庆说道。

“但据懿安太后所言,內库存银只余一千余两。”

水太凉说道。

“那就是一千多两了!”

杨庆说道。

水太凉深吸一口气。

“但传闻先帝驾崩之时,內库尚有近千万两。”

他小心翼翼地说。

“牧斋公这是何意?难道说懿安太后私吞內库存银?牧斋公,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懿安皇后以寡居之身,于先帝驾崩后,殚精竭虑以守后gong,累得一身是病。庆为之诊治时都不禁恻然,牧斋公却以风闻之事疑之,何以面对熹宗皇帝在天之灵,您可是熹宗皇帝旧臣!”

杨庆义愤填膺地说。

“呃,信公误会了,老朽也是听闻內库有存银数百万而已。”

水太凉说道。

他的意思是你好歹给人家留点。

你们这对奸夫**谁不知道,话说你们吞就吞了,这种事情谁都会干的,但你们吃相也别太难看。內库存银多了不说,五百万是不止的,崇祯抄了那么多家,光洗劫孔家的收获就很可观,一千多年的世家啊!更何况还有扬州所有晋商的,光这一笔就不下千万,扬州盐商可动用自己三千万两,年利润九百万两,因为西北战乱这十几年的绝大多数都留在扬州然后被一锅端。

虽然京营三军花了不少。

但到崇祯死的时候,最少也得剩下五百万,而之前杨庆又抄了一大堆走私商,再加上双规的罚款,这些都入了內库。哪怕修了一座万寿宫,也最多就花个几十万两,那座新宫的规模并不大,就是修地下银库耗资多一些,但绝对不超过五十万,现在你们就拿一千两出来这是抽皇帝脸吗?

“没有,懿安太后说一千就一千!”

杨庆说道。

“一百万也没有?”

水太凉说道。

他的意思是你们给皇帝留一百万两就行,其他那些皇帝就不跟你们计较了,你真不能就拿一千两,你们这纯粹是羞辱人家,这是打发要饭的吗?

“牧斋公,难道之前我说的不够清楚?”

杨庆不满地说。

好吧,这个问题到此为止了。

“陛下这些年在长安,亦有不少忠义之士始终相随,此次陛下幸南都欲将其单独编为一卫,以备沿途护卫之用,只是这所需费用……”

水太凉说道。

“此事易尔,让秦王从西征军费中拨款!”

杨庆说道。

水太凉忧伤了一下。

“这秦王未必同意啊!”

他紧接着说道。

“不同意,难道他非陛下之臣?”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

朱慈烺身边有个屁人,无非就是想要钱募兵,给自己弄点起码的武力而已,虽然李自成那里不好办,但水太凉这些人完全可以在江南招募然后送过去。或者若桂王真得加入他们的同盟,那么完全可以从桂王那里要一队精锐士兵,后者新军也是旅营式的编制,一个莫里斯方阵旅的雇佣军多少也能给朱慈烺一点武力值。但这些人的军费也是一笔巨款,至少比明军军饷高才能保证一点忠诚度,东林群贤舍不得自己掏钱,所以想让他当冤大头。

他才没这么傻呢,让他们自己找李自成要吧!

至于李自成不给……

那关杨庆屁事!

不过这支军队肯定会有的,朱慈烺再傻也不会光杆前来,所以最后肯定还是东林群贤给他凑份子,反正李自成肯定不管。话说这就很值得娱乐一下了,看东林群贤们破家为国,然后鸡飞蛋打,这种事情还是很令人莞尔的。

……

就这样水太凉代表着长安的龙兴天子不断提出一个个条件,然后紧接着被杨庆一个个断然否决,无论他晓以大义,诱以厚利,动之以情,但无论怎样都白费力气,杨庆拒绝了他的可以说所有要求,最终龙兴天子的希望一项也没实现。

信国公府门前。

无功而返的水太凉忧伤地看着送行的杨庆。

“信公,老朽很难回去复旨啊!”

他说道。

“牧斋公,圣上英明,会体谅咱们做臣子的难处的。”

杨庆诚恳地说。

然后他把水太凉送上了马车,后者接下来还得返回长安,话说这寒冬腊月的也难为他了,一把年纪了还得在风雪中长途奔波。虽然他有带减震的四轮马车,但武关道的山路也不是那么舒服,可怜柳如是又要孤寂地等待着了。不过老钱应该没那么大的精力了,所以钱夫人和他之间应该纯属精神上的,这样生理上的煎熬应该不会太强烈。

“他是故意的吧?”

圆圆好奇地说。

“他不是故意的,他是成心的,不过我需要在乎吗?”

杨庆搂着她的肩膀说道。

“我就喜欢你这种嚣张的样子!”

圆圆伸出手扯着他的小胡子笑着说道。

第三一一章 南明双柱

水太凉的确就是故意的。

他很清楚,这些东西都没什么可讨价还价的,他们根本没资格和杨庆讨价还价。

但是……

他们可以激怒朱慈烺。

故意在朱慈烺面前提出这些条件然后忽悠后者觉得可以,再派他们来找杨庆谈,杨庆不可能同意,那么他的拒绝就是打朱慈烺的脸。而他们回去后继续添油加醋,原本对杨庆还谈不上仇恨的朱慈烺也就该对这个逆臣恨之入骨了。

朱慈烺肯定会接受条件的。

他要是六十岁,说不定他就老老实实在长安颐养天年了,但一个马上步入二十岁的年轻人,不可能容忍被圈养的生活。话说连咱大清康德君都咆哮着无论如何,哪怕认招核当爹也得当皇帝,更何况是朱慈烺。回南京他还可以和权臣斗争,还有一大堆忠臣支持,但在长安他就什么也没有只能老老实实被圈养。

他肯定会接受以换取回来。

只不过他带着仇恨的怒火接受更加符合东林群贤的心意而已。

但是……

杨庆需要在乎这个吗?

他需要在乎朱慈烺的态度吗?皇帝和权臣之间本来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他给朱慈烺面子和不给朱慈烺面子结果都一样。皇帝陛下对他的仇恨是必然,没有哪个皇帝不恨权臣,只是能不能干掉而已,干不掉的就是霍光,张居正,只好忍耐到其死了再拿他家人开刀。能干掉的就是猪肉荣满洲第一巴图鲁,当然,也有以为能干掉结果实际上干不掉的,那也就只能自己倒霉了,比如曹髦元善见之流皇帝何故谋反的了。

所以指望皇帝和权臣保持相亲相爱是不可能的。

杨庆没兴趣关心皇帝感受。

总之条件他已经开出了,接受你就回来不接受就继续留在长安当寓公。

谈判是不可能谈判的。

这辈子不可能谈判的。

“记住,你们不是与其谈判,你们是代表大明前去讨伐,他们只能认罪接受惩罚而无权与大明谈判讨价还价。他们只有接受或者不接受这两个选择,接受惩罚,那么我们就原谅他们之前私通建奴之罪,不接受惩罚那么我们就继续讨伐不臣。”

杨庆站在阅江楼上,看着塞江的战舰对郑成功说道。

这是讨伐倭国的。

这场因为倭国和建奴私下贸易而引发的大明第一场炮舰外交,将由北洋水师全权负责,而总指挥就是登州都统兼北洋水师统制郑成功。为了这场讨伐战,杨庆把最新一批战舰全部给了北洋水师,使得其所辖新式巡洋舰数量一举突破四十艘,总共可以携带从六磅到二十四磅等总计超过一千门大炮……

新式战舰建造速度很快,毕竟都不是什么大船,甚至原本明朝水师在屯门海战后,就已经开始建造类似的中西合璧式炮舰。而且海军有充足的军费,剩下只是从漳州到宁波沿海那些国营和民营船场全速建造。

不过海军大炮是铁的。

毕竟铁的便宜,而且在海军不存在重量限制,英国海军的崛起就是因为他们大量使用铁炮,这一点不同于陆军,陆军除了那些弗朗机以外,其他大炮全都是青铜的。同样铁铸的大炮也就不存在数量不数量了,这种廉价货要多少有多少,最终成就了北洋水师这支拥有一千多门大炮的强大舰队。

四十艘一鸦时候可以说英军主力的六级舰……

一鸦时候英军主力就是六级舰。

当时英军总共出动了三艘七十四炮三级舰,后来都快打完时候增援了一艘,但剩下绝大多数都是五级舰和六级舰,六级舰数量占整个舰队的一半,人家就是这样用一堆海军里面的杂鱼虐咱大清的。而明军的这些巡洋舰吨位六级舰,火力五级舰,防护超过巡洋舰,综合起来按照一鸦标准划分还是六级,尽管装有在这个时代战列舰上也算不小的二十四磅炮,但一鸦时候六级舰上有三十二磅卡隆炮也不稀罕。

这支舰队拿到一鸦时候,都一样是可以暴打咱大清的。

它们足够虐倭国了。

这时候倭国又没什么海军,朝鲜战败后,倭国就不再考虑扩张,德川幕府现在玩的是闭关锁国,彻底放弃踏出列队。水上的主力盐饱水军是濑户内海的,给德川家保护大阪的,而北洋水师这一次主要目的是炮轰倭国西海岸,然后沿着西海岸一直轰到新潟。

德川幕府不赔款就占领佐渡岛。

这两年因为捕鲸业,大明船只对鲸海航线已经很熟悉了,这一年从釜山港北上的捕鲸船超过五十艘,包括北洋水师的海上探索也曾到达过北海道。但倭国实行闭关锁国,沿海港口都禁止贸易,也不准大明捕鲸船在沿海港口进行补给,最终这些捕鲸船不得不长途航行到北海道的补给站,以这个补给站补充淡水,顺便和虾夷人交换些食物,然后再前往捕鲸场。

对此捕鲸者也很不满。

可以说这场讨伐已经是大明上下都期待的,就连士绅控制的报纸对这场讨伐也进行吹捧。

因为可以逼迫倭国开放港口。

然后马上就要膨胀到超过百艘的大小捕鲸船都可以北上鲸海,以倭国沿海港口为补给站。对此民间捕鲸者尤其期待,因为北洋公司下属的捕鲸船都是大船可以尽可能北上,但民间那些蜂拥而上,甚至不乏仓促改装的捕鲸船却多数都是远航能力有限的小船。它们只能在舟山,登州,釜山这些基地附近捕鲸,如果倭国的沿海港口能够允许他们补给,那么他们同样也可以航行更远。

“信公,末将明白!”

郑成功很干脆地说道。

他现在已经完全成长起来,不是过去那个国子监生员了,这些年他几乎全在战场上,从最初援朝到后来驻守登莱,建釜山城,再到之前的山东作战,还有持续的辽东沿海袭扰,全都是在他主持下。

应该说他的表现还是令杨庆满意的。

当然,郑家同样也财源滚滚。

这些年他光在登莱和朝鲜开矿就赚大了,甚至还在登州开金矿,杨庆现在鼓励民间开矿,只不过收重税而已,包括金矿和银矿。但采出的金银必须出售给帝国银行,后者以他们想要的支付方式,或者支付户部铸造的银币和金币,或者直接给钞票,金银比率被法定为一比十。但这个比率略超过实际,实际上民间交易到不了这么多,所以不少土财主拿出黄金来兑换银币,不过差距有限,兑换的还是不算多。

但欧洲远超这个数字。

所以从欧洲拿白银来兑换黄金绝对是笔好生意,实际上欧洲人一直都这么干。

但杨庆也没办法。

这种事情超出他的控制能力,哪怕他禁止黄金出口也没用,这东西只要利润足够,有一大堆人去走私,而只要美洲的银矿还都在欧洲人的控制下,他再怎么改汇率也没用。好在他还有个替死鬼,因为倭国的黄金又比大明更便宜,所以打开倭国的国门后可以把白银往倭国塞,最终以维持国内金银法定比率。

至于倭国大量白银涌入的通货膨胀就不关杨庆事了。

货币这个问题很麻烦。

他只能尽量维持,中国的金银比率因为欧洲白银涌入,在明末达到了一比十上下,但在之后一直维持在这个水平缓慢上升,直到十全老狗晚年达到一比十四。然后随着欧洲逐渐抛弃复本位,开始相继进入金本位,大量白银倾销东方,这个比率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到老佛爷挑战列国失败后就已经是一海关两对换零点一五英镑了。

所以留给杨庆的时间很足。

一比十的比率足以让他在未来几十年里保证不会出问题,通过转嫁给倭国,另外增加黄金开采,来维持半个世纪不成问题。

关键是建立起稳定的货币体系。

把货币由铜钱和银锭为主的迅速过渡到纸币和金银币,然后收集铜钱改成大炮,至于汇率问题这个不是迫在眉睫的。要面对也是几十年以后才面对的,这期间他需要做的只是以各种方式来维持现有的,金银复本位也不是说不能玩,人家美国可是一直到肯尼迪还想玩银美元……

呃,然后他被人打死了!

“信公!”

杨庆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你们还没回去吗?”

杨庆回过头看着李定国说道。

四民大会开完了,列席的四川代表团也该回去了。

“正想向信公辞行!”

李定国看了看郑成功说道。

“在此鄙人代表义父,恭祝南安侯世子旗开得胜!”

他向后者拱手说道。

“谢了,也请将军转告张公,望张公为国谨守边疆!”

郑成功说道。

他对李定国没什么好感,在他看来贼终究是贼,虽然他其实一样出身海盗世家,但终究在国子监受过高等教育。这一点和他爹不一样,他爹就没这习惯,当初和李自成就可以说关系匪浅,从李自成手中赚了不少沾满北京豪门贵族鲜血的金银。

李定国倒不怎么在意。

他这个人算得上是个好脾气的。

第三一二章 心都一样是黑的

讨倭军和上次的复台军一样,在南京百姓的送别中,正式开始了对倭国的讨伐……

真正的作战还得几个月。

按照计划他们得从釜山起航,所以接下来还得做一些准备,然后等到开春以后再动手,直接跨海远征攻击下关。但不进入关门海峡,而且也不向九州岛各藩进攻,相反还要拉拢九州岛各藩。一旦开战那么德川家肯定会禁止长崎的贸易,那么就鼓动如萨摩藩之流搞走私,原本驶往长崎的大明商船可以直接去鹿儿岛。

这个郑成功会处理好的。

郑家和九州岛各藩基本上都多多少少有点勾搭。

而舰队则直接北上。

沿着本州岛西海岸一路向北,登陆并对石见进行纵深攻击,一定要到处杀人放火抢东西,最好能够威胁到银矿。这时候石见是德川家直属,也就是所谓的天领,主要就是为了控制石见银山,总之就是跟当年的倭寇学习。

但只攻击德川家的。

也就是德川系的亲藩大名和谱代大名领地,前者是德川一族后者是老乌龟的亲信封地,他们和直属的天领构成德川幕府的统治基础。但对于纯粹依附性质的外样大名就没有必要攻击了,德川家倒霉他们只会高兴,最终一路打到新潟。然后直接占领佐渡岛,以佐渡岛为基地,对新潟等地进行攻击,而这一带其实是德川家族的核心控制区。德川幕府的亲藩和谱代大名多数集中在从能登半岛到新潟一带向东的这片本州岛中段,对这一带进行清洗式攻击,相当于掏空德川家的统治基础。

德川家什么时候屈服,明军就停止攻击。

否则就不停袭击。

反正倭国没有可以与北洋水师一战的海军,对于北洋水师来说,这样做最大的制约是后勤,但好在从釜山起航的运输船有暖流推着,从黑潮分出来的对马暖流,紧贴倭国西海岸一直到北海道甚至到鞑靼海峡。

捕鲸船都走这条航线。

然后他们会在鞑靼海峡切向黑龙江口一带,再乘着季风和沿岸流继续南下返回。

这样物资运输就很轻松了。

至少在佐渡岛维持一个旅的陆战队和一支分舰队驻扎足够,而北洋水师主力继续活动在釜山到佐渡岛之间的航线上,以此逼迫德川幕府掏赔款甚至割地开放港口或者建租界。杨庆之前的确计划抢佐渡岛开发金矿甚至搞过募股,不过这部分股份绝大多数变成了南北二洋公司。现在他对于这种初级的侵略手段有点不是很有兴趣了,毕竟拿下金矿会带来一系列的后续开发问题。

如果让德川幕府淘金呢?

他们淘出金子,大明舰队找茬过去揍一顿逼着他们赔款,然后这金子就归大明了。

而把佐渡岛先占领再还给德川幕府还能让德川家有希望,然后因为之前损失他们会继续拼命淘金以弥补赔款损失,等他们淘个差不多了,明军再上门收割一茬。同时扶持倭国的那些强藩,但却不能让他们推翻德川幕府,相反还帮助德川幕府继续维持他们的统治。就像原本历史上列强哪怕到八国联军之后,仍然扶持鞑清的统治一样,这样有德川幕府当狗腿子可以更方便的剥削倭国。这片土地当殖民地其实没多大价值,但当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傀儡还是很有用,比如说用来搞倭奴贸易什么的。

顺便还可以锻炼海军,同样也锻炼大明的黑心商人。

但坚决不能让天皇翻身。

必须得确保倭国幕府制度,最好能让他们再来一次战国群雄……

虽然他们的群雄身高一米四。

总之倭国人民就这样在懵懂无知中开始步入半殖民地半封建时代,从南京起航远去的舰队,带着一个来自三百八十年后灵魂的满满恶意,去向这片古老的列岛播撒梦魇。

半个月后,圣旨到达南京。

朱慈烺屈服了。

“信公,接下来该如何?”

张国维笑着说道。

他的意思是你该兑现诺言了。

“秦王西征专门国债,十年期,年息半分,十年后本息一起还清,共发行一千万元。”

杨庆很干脆地说。

“一千万不够吧?”

张国维说道。

李自成当初要的是一千五百万石粮食,但目前粮价始终维持在一两银子或者新币一元一石,秋收后也没降下来。主要是今年一来囤积等着涨价的比较多,二来山东的灾情并没有任何缓解,依旧必须不断由朝廷采购粮食用于各地救灾。大明朝廷控制区的粮食也就是略有盈余,但之前穷困吃不上饭的也多,军队粮食消耗也不一样,过去谁在乎士兵是不是吃饱,但现在士兵得吃饱,那些依靠做工赚了钱的也得吃饱,哪怕普通人家日子宽裕了也得吃饱。

然后粮食一样并不能说很充裕。

毕竟贫困状态下的百姓和正常状态下吃的饭是不一样多的。

这还亏得杨庆禁酒。

要不然光江南有钱人喝酒每年就得喝掉几百万石大米。

现在都被逼着喝地瓜烧了。

就算杨庆确保压制粮价,李自成也只会接受一石一两的折价,那么还是得一千五百万,这是李自成能接受的最低限度。他要的是这边以一千五百万石粮食过去交换,现在换成折价后他来分批购买,结果运输成本就是他承担了,哪怕过几年粮食价格下跌也最多能弥补这一点。

所以再低李自成是不会接受的。

也就是说国债以外还有五百万的缺口,之前号召的捐款运动,到目前为止总共收到勉强有一百万。

这样还有四百万缺口。

“东阳公,您先求老天保佑这一千万国债能卖出去再说吧!”

杨庆说道。

张国维尴尬地一笑。

的确,这一千万能不能卖出去还是个未知数呢!首先大明国债制度实际上是杨庆的个人信誉担保,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也知道这是事实,只是这个事实有点让人难堪。到目前为止,大明户部一共授权帝国银行发行了五百万的国债,之所以卖的顺利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谁都知道杨庆玩经济是高手。他给大明带来了经济上的繁荣,而经济繁荣意味着朝廷财政有保障,不用怕这钱还不上,而杨庆个人信誉同样是金字招牌。

但是,如果龙兴天子回来后他在内斗中倒台恢复过去呢?

恢复大明岁入五百呢?

就崇祯时候户部税收那烂得惨不忍睹的德性,这笔国债要能收回那才见鬼了呢!

这笔投资风险很大啊!

甚至龙兴天子回来,哪一天真还不上了,干脆不认账也是有可能,他如果真要拿下了杨庆,就干脆把责任推给杨庆,这是杨逆主政时候骗你们中饱私囊的,皇帝什么不知道,你们找他要去吧!杨庆借的钱凭什么找我来还?谁借的你们找谁要,户部,户部尚书高弘图是逆党,来人,把这个逆党一起抄家。

“东阳公,一千万两是我能够争取到的极限了,再多真做不到!”

杨庆很诚恳地说。

“信公,但这终究得解决啊!”

张国维也很诚恳地说。

“办法也不是没有,一是等对倭国的讨伐结束,到时候找倭国人要五百万两赔款来补足。”

杨庆说道。

“那得何年何月!”

张国维不满地说。

更何况能不能敲出这样一笔巨款还难说呢!那倭国也不是软柿子,当年可是打了整整七年,才把他们彻底赶出朝鲜。

“那就只能抄家了!”

杨庆很干脆地说。

“哪还有可抄的,还有谁家没被你抄过?”

张国维没好气地说。

“呃,想想办法,总会有的,反正我是无计可施了,发国债能卖出的极限就是一千万,再多连想都根本不用想,就连一千万都不敢保证。其他能够快速获得银子的,要么抄家,要么出去抢,就这两个办法,剩下我还能想到的,就是集结南洋水师突袭广州去抄桂逆和广州士绅,估计也能抄出五百万!”

杨庆说道。

“那太冒险了!”

张国维毫不犹豫地说。

“要不,咱们把庙产抄一下?你的锦衣卫教管司不是已经完成对各地寺庙的监督吗?他们的田产虽然已经完成清理,但那些寺庙窖藏的银子总还有一些吧?不如我们抄一下?”

他同样露出黑暗面。

“这得各地官员和地方士绅配合啊!”

杨庆说道。

“这个请信公放心,迎驾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大明无论朝野官民皆应齐心协力,出家人也是大明之民,同样也应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地方官员和士绅都是深明大义的,必然全力配合教管司。”

张国维大义凛然地说。

反正总得有一个做出牺牲的,既然不能由士绅做这个牺牲,那么就只能委屈一下大师们了,大明那么多的寺庙,谁家地下还不藏个几万几千两的银子。之前锦衣卫势单力孤,最多也就是查一下田产,但这些东西绝大多数他们是弄不出来的,不过有地方官员和士绅配合就不一样了。熟知他们底细的地方士绅当带路党,地方官员带领衙役,锦衣卫监寺带民兵,剩下就是挨个挖地三尺!

挖不出来就只好用些手段了!

第三一三章 超级蛀虫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各地官员士绅迅速行动起来,在大明境内展开一场丧心病狂的大规模搜山行动……

大师们毫无反抗之力。

他们之前已经被教管司清查并收缴了田产,而这些田产同原本他们的佃户一起变成了皇庄民兵,那些入驻的监寺们需要的只是一声令下就近组织起这些民兵。而地方士绅对于大师们的家底最清楚,毕竟后者和他们是常年的合作伙伴,至于地方官员负责解决民间情绪……

这个问题在南直基本不存在,但在相对偏远的地区,还是必然会出现的。

毕竟大师们还有点影响力。

总之这次大明内部两大敌对政治势力罕见地联合起来,共同对一只倒霉的肥羊举起刀,所有报纸一律无视了锦衣卫在期间一些不和谐手段,为大师们爱君爱国的高尚情操进行热烈赞颂……

他们的热泪就无视好了!

但这依然不够。

因为就像杨庆之前说的,江南士绅们的确恨他,可一谈钱还是原形毕露了,秦王西征特别国债在帝国银行各地分行的销售,完全没有期待中人头攒动的场面。

不得不说这就很尴尬了。

很显然无论嘴炮吹的多响,一到动真格的,一到涉及实际利益了,立刻全都换了一副嘴脸。这笔国债的风险太大啊,不只是这笔,就连以前那几笔都风险骤增,虽然士绅们恨杨庆恨得咬牙切齿,可现在一想到杨庆倒下,很多人反而惶恐起来。这个混蛋的确恶贯满盈,可他带来的这个盛世也是实实在在的,和现在相比傻子都知道,以前的日子真不好过,哪怕对士绅来说也是如此。

他的锦衣卫的确恶名昭彰。

可吏治也的确比过去清明,至少贪官污吏都有怕的了。

他的确让武人抖起来了。

可打了几十年败仗的明军也一下子战无不胜了。

他的确总是惦记士绅田产奴婢。

可他也让工商业日渐兴旺,几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带来的那种可以说日新月异的改变。从道路桥梁这些基础设施的改变,到已经可以覆盖江浙两省的邮政系统,从餐桌上越来越多的各种新作物,到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各种新闻的报纸,从海港起航的一艘艘商船,到奔驰在三合土公路上的一辆辆货运马车……

这些改变无不妆点一个繁华盛世。

可要是没有了他呢?

换上一个皇帝会怎样?好不容易稳定的大明爆发一场内乱会怎样?别人还能继续维持这种盛世吗?把大明搞得差一点崩盘的旧文臣们有能力做的和杨庆一样好吗?

这很迷茫啊!

之前士绅们的确气势汹汹,恨不能把杨庆千刀万剐,可是当一千万两的冷水当头浇下后,只要不是那种纯属疯狗的,基本上都开始冷静,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后果。大家凑一千万不是什么大事,江南目前来讲民间流通中和窖藏的白银加起来三万万两是最低的,绝大多数都在这些士绅的手中。

可是钱花了,结果又会怎样呢?

所有人都在犹豫不决。

倒是另外的柜台人头攒动起来……

“挤兑?”

杨庆意外地说道。

是的,帝国银行各地分行均不同程度地出现挤兑情况。

很显然他的信誉受到置疑。

或者也可以说未来局势变得不是那么明朗,让部分人对他或者说对他为后台的帝国银行失去了信心。谁都明白这家银行的主要支柱就是他和张嫣,他本人的财力和张嫣控制的原本内库金银,再加上那些杨党和依附势力的资金共同构成帝国银行。同样也是帝国银行发钞的保证,普通老百姓或许不懂这里面的门道,但那些开钱庄的不会不懂,钞票本身就是废纸而已,钞票能换银子才算钱。

否则它擦屁股都嫌硬。

这种游戏南宋就已经开始玩了。

本质上就是一种空手套白狼的金融游戏,以纸币替代金属货币,解决金属货币数量有限的问题,它和后面的银行,或者说后面银行里的金属货币加起来这才是钱,否则它就是废纸一张,只有后面的银行不倒它才会有价值。同样如果杨庆不倒,帝国银行当然也就不会倒下,那么无论他发多少,只要能维持着帝国银行的金属货币自由兑换,那么这个游戏就可以一直玩下去。

甚至继续越玩越大。

可他要倒下了呢?

他倒下张嫣也倒下,这女人只是个管钱的,没有杨庆保护,万寿宫地下的金银一道圣旨就易主。

但易主后的新主人会同样接过帝国银行的信誉吗?人们信任杨庆,无论对他的感情如何,哪怕仇恨他的士绅们,也相信他的信誉,杨庆玩经济的本事和他一诺千金的个人品格保证了这一点。但龙兴天子行吗?谁都明白他一不可能是杨庆这样的奇才,二则皇帝的信誉向来不值一提,谁都知道伴君如伴虎,他爹反复无常朝令夕改那是出了名的。那么他如果干掉杨庆的话,帝国银行指定完蛋,到最后帝国银行的钞票变废纸,除非朱慈烺能够和杨庆一样,但这明显可能性微乎其微,为了谨慎起见这时候最好先兑换出来再说。

这样谁输谁赢都不会受损失。

“不过情况还不算太坏,之前发的钞票很多都是支付军饷,还有就是皇庄系统的流通,这些人是不会出来兑换的。”

张嫣说道。

“我觉得干脆停止兑换!”

她紧接着说道。

很显然看着自己脚下银库里面的银子不断被搬出,这个女人也是心疼得很。

“不不,任何情况下都必须维持兑换,这点小事咱们还能撑得住。”

杨庆说道。

这一点必须坚持,只要银行还在维持兑换,那么就不会造成太大的混乱,但真停止兑换就很难控制事态的发展了。

不过倒是可以跟他们玩一把。

“我会以个人名义号召尽量使用钞票,然后银行在兑换时候制造一些额外限制,比如说每天一次兑换有上限,毕竟钱得从总行运到各地去。再安排咱们的人黑市低价兑换大额的,普通老百姓就算有兑换的,他们也不可能兑换太多,柜台就解决,真正麻烦的是那些持有大量钞票的人。

他们不是急于兑换吗

那就受点损失吧!

这可是检验谁和咱们真正一条心的好机会。”

他冷笑着说。

他并不在乎这个,因为他本来也没多发。

帝国银行到现在为止最主要资产仍不是吸纳的存款,普通老百姓对这种新的储蓄模式还在适应,而帝国银行最主要的资产其实是锦衣卫从各处抄家的银子。这些原本应该是內库的银子,被老朱家实际相当于族长的管理人张嫣,以各种手段变成包括她和杨庆在内,很多亲信的个人资产然后充当帝国银行的股本。这就是那金银加起来两千万两的来源,从这种意义上说,他俩其实是大明朝两大超级蛀虫,他俩侵吞不下一千五百万,另外一些分给了亲信,只不过后者一样放在他们手中。

而当户部财政不足以维持的时候,帝国银行会拿出钱来,以户部借款的方式来补充财政的不足。不过他给的是钞票,户部以钞票来支付下面的,而拿到钞票的人自己选择是不是去银行兑换。

银行是维持自由兑换的。

这样绝大多数拿到钞票的实际上都直接用于交易了。

这样存银还是不变,杨庆这些蛀虫们本质上也没损失,户部也有了充足的资金,唯一的改变是原本应该支付出的部分白银变钞票。但如果帝国银行屹立不倒,那这些钞票和白银是一样的,都会在市场上以同样的价值流通,最终等于杨庆和他控制下的朝廷平白多出一笔巨款。

当然,如果兑换的话就是杨庆承担这部分损失了。

好在他承担得起。

因为户部支付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税收,税收绝大多数仍旧是白银,他的钞票只是用于补缺口的,他因此而发行的钞票,至今加起来最多也就一千万。这些不足万寿宫地下存银数量的一半,更别说只有部分来兑换,这种损失对他没有影响,他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怕影响了货币稳定,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维持自由兑换。只要帝国银行各地分行的柜台,还能按照一元钞票一银元的币值,给所有要求兑换的人兑换成金银币,那么货币的稳定就不会有问题。

“都是吃饱撑得,一个个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好嘛!非得要搞事情!”

张嫣恨恨地说。

话说一想起自己睁开眼就要面对着一辆辆运出金银的马车,太后的心情完全可以说恶劣之极。

“那你如何解决国债问题?”

她没好气地说。

“那关我屁事,什么时候卖出去就什么时候迎驾,一直卖不出去就一直耗着。玛的,又想迎皇帝,又信不过皇帝,又仇恨我,还又信任我,舍不得我带来的好日子,又想让皇帝把我弄死,这他玛人性真复杂!”

杨庆同样没好气地说。

第三一四章 老来失计亲豺狼

然而杨庆可以置身事外,东林群贤们等不了啊!

这还是希望渺茫啊!

南京帝国银行总行十天的国债销售总额为三十万两,除了第三天最高单日达到五万,其他四天没有一天超过五万的,尤其是第十天就才卖了一万……

这明显是凉了。

这还不如锦衣卫在南京周围寺庙里拷……

呃,募捐的多呢!

为能够早日迎接圣驾幸南京,南京周围各寺踊跃捐款,最终十天捐出了六十万两,光大报恩寺一家就捐了五万两。并且还得到了太后亲笔题写的匾额一块,激动的主持当天晚上就因为脑溢血而圆寂,当然,这个就不能说是不幸了。

可也不能光指望大师们啊!

大师们觉悟再高,终究财力还是有限,关键还得靠国债,可这国债卖不出去怎么办?

“那我就没办法了!”

杨庆很坦诚地说。

“我原本以为士绅们对陛下的忠心应该是足够的,一千万虽然多,但合江南士绅之力就不值一提了,一人购买一百两,凑这一千万也是轻而易举的。再说这是国债,十年后就可以得到一百五十两,虽然相比做生意利润低点,但这个没有风险啊!到时候不存在赔了的危险,可这样居然还没人买,那明显就是我对江南士绅的忠诚度估计错误,这真是太遗憾了,他们为什么就不买呢?”

他接着说道。

张国维一脸的尴尬。

这的确太打脸了,话说他都有些怒其不争了,之前捐款没人捐还算情有可原,可现在这是国债,这是借钱都没人借就过分了。

你们不是恨杨庆吗?

你们不是一直想摆脱这家伙吗?

现在机会就摆面前了,可你们怎么又萎了呢?不就是一千万吗?真像杨庆说的,一家掏一百两,江南士绅就轻轻松松凑出这笔钱。而且这还是带利息的借款,这是朝廷在向你们借钱,十年后加五成还你们的,这又不是说直接不还你们。你们信得过杨庆却不信皇帝,话说那你们又恨这个家伙干什么?你们又处心积虑想搞掉这个家伙干什么?难道皇帝就那么不值得你们信任,难道三百年天子在你们眼中信誉还不如一个刚崛起不过几年的权臣?

“东阳公,先看看再说,南京士绅买的少,其他地方买得多不就可以了吗?”

杨庆说道。

张国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他玛南京都没人买,其他地方谁还会买?要想全国凑一千万,南京或者说应天府至少得一百万,这样才会有戏。大明能掏出钱来的,无非南京,扬州,苏杭这三个最主要财富集中地,然后再加上如福州,南昌和武昌这些次一级的,但满打满算也就十个左右的财富圈。这些财富圈以外弄不到多少,而南京作为其中最大的要是连一百万都没有,那就根本别指望凑一千万了,五百万都悬。

可是……

的确不能指望杨庆了。

杨庆的确兑现了承诺,现在的问题是士绅不给力啊!

“老朽先告辞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

他紧接着离开杨庆这里,然后在锦衣卫暗探的监视下,直接去了浙江会馆,很显然找杨庆没用那就只能找家乡士绅们,想办法让他们掏出钱买国债。

话说张国维也算是忠臣了!

一边是奸臣,一边是守财奴,他真得为大明也算心力交瘁了。

“东阳公,我们买国债可以,但既然杨庆可以提条件,那么我们就同样得提条件,这件事无论怎么说其实都是凑钱给圣驾赎身。杨庆的确掏了钱,然后他提了要求,那么接下来要我们掏钱,我们就一样提要求,圣驾不答应他就回不来,圣驾不答应我们的一样回不来!”

毛奇龄说道。

“你们也想学那些乱臣贼子?”

张国维怒道。

这一点其实他有思想准备,毕竟这个销售额很不正常,但有思想准备和从这些原本被他视为年轻一代才俊嘴里说出来,带给他的心理感受还是不一样的。来之前他还自我催眠,告诉自己只是多心了,他们还都是大明的好臣子,他们不会和杨庆这样的乱臣贼子一样的。

然而……

“东阳公,乱臣贼子我们是肯定不当的,但这就跟做生意一样,我们付出了总得有回报才行,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白白送出去那也未免太蠢了。”

黄宗羲笑着说道。

“你们的条件呢!”

张国维阴沉着脸说道。

“第一,必须由圣旨来明确这笔钱是谁借的,户部不行,陛下欲反悔只需要把高弘图抄家就行,必须是圣驾以圣旨相借,这是圣驾本人借的而不是户部借的。第二,就算以后把杨庆抄家,帝国银行也不能动,而且不能归內库,最多把杨庆这些人持有的股份归入户部。”

黄宗羲说道。

“这个没问题,无需担心,就算陛下还都,帝国银行也肯定不会废除的,至于陛下的圣旨,这个可以作为规矩,以后所有国债都由陛下以圣旨来发行!”

张国维说道。

这个可以接受,说白了就是怕龙兴天子回来赖账,但这种账是真不能赖的,至于帝国银行这样的好机构怎么可能废除,自从有了这家银行,户部几乎就没再受缺钱困扰过。万寿宫地下的金银本来就是內库的,真要拿下杨庆肯定籍没,但籍没到內库和籍没到户部不一样,作为文臣他是肯定希望籍没到户部的。说到底这样的银行不应该由某个人控制,哪怕皇帝控制也不行,必须得由朝廷的文官们控制才行,否则哪天皇帝缺钱狂印钞票就麻烦了。

“第三,四民大会必须保留但改为议会,仿效两广以土地定选举权由士绅推选代表,但杨庆之前为四民大会所要求之权力不变。”

黄宗羲说道。

“内阁还是陛下任命吧?”

张国维皱着眉头说道。

实际上朱慈烺可以说最恨的就是这一条,之前钱谦益也是故意用这个来激怒他的,但现在还继续要朱慈烺接受这一条那无疑就打脸了。用这一条来坐实杨庆是奸臣的,如今连忠臣也这样要求,那岂不是和杨庆一样了?

“陛下能答应杨庆,那么为何不能答应我们呢?”

毛奇龄说道。

张国维默然不语。

“第四,大都督府各部总长全部退出内阁,只保留大都督一人,组织部撤销,将领任免重归兵部,各地恢复总督军务制度。第五首辅由议会提供候选人,然后交由陛下定夺,而阁臣由首辅推选候选人再交由陛下来定夺。第五,在各省省会设立省议会推选巡抚候选人由陛下定夺……”

黄宗羲侃侃而谈。

“你们这是趁人之危,杨庆都没你们这么过分!”

张国维打断他们怒斥道。

“东阳公,您别忘了,就算陛下回来,没有各地士绅支持,他一样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我们花钱,我们冒着被杨庆抄家的危险,那么总得要有所回报才行。”

黄宗羲说道。

“你们也不能如此贪得无厌,你们这样与杨庆有何区别?”

张国维怒道。

“区别当然有,区别在于一个奸臣会篡位,而我们肯定不会,我们无论提多少要求,都是为了能够与陛下君臣天长地久下去!”

毛奇龄说道。

“东阳公,杨庆曾经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大明已经到了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不变是肯定不行了,祖宗之制必须得变,但如何变是最重要的。杨庆的变是为了他一己之私,是为了给他有朝一日谋篡布局,而我们的变是为了大明江山永固,是为了众正盈朝的太平盛世。陛下垂拱于上,群贤治事于下,难道这不正是大同之世?”

黄宗羲说道。

张国维看着面前这副看似满是真诚的面孔,然后又看了看四周,毛奇龄,吕留良,张履祥……

这全都年轻一代的才俊啊!

但他真没想到这些人胃口这么大。

杨庆仅仅是给皇帝套绳索,他们这是干脆就想把皇帝变成一个纯属摆设的花瓶。按照杨庆的要求皇帝至少还有一点权力,按照他们这套皇帝直接什么权力也没有了。内阁大臣必须议会提名,地方官员必须地方议会提名,皇帝就是个盖章机器,议会把事情决定了叫过皇帝盖章就行。杨庆是一个人的篡位,他们这是一群人的篡位,两者没有任何区别,如果说杨庆是奸臣,这些家伙同样是奸臣。

张国维是个很传统的人。

他的确是东林党,他的确想斗倒杨庆,可他的原则仍旧是做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忠臣,这些人已经超出他容忍的底线了。

他根本不能接受。

接受这些东西并转达给龙兴天子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洗不去的污点。

他可是原本历史上自杀的。

“老夫老了,却没想到老来失计亲豺狼,你们好自为之吧,老夫受大明三朝之恩,此生惟忠于朱氏,不想给你们做大明的掘墓者。”

张国维站起身冷笑着说。

说完他颇有些沧桑地转身径直离开。

“您的确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后面黄宗羲端着茶杯说道。

第三一五章 皇上,您是愿意做花瓶呢还是愿意做花瓶呢?

长安。

“你们这要的太多了!”

水太凉皱着眉头说道。

黄宗羲那些人才不会在乎张国维会不会给他们转达呢!他们在长安又不是没人,再说东林党也不只有一个张国维,既然张国维老糊涂,那就换人好了。

“牧斋公,这只是我们的提议。”

朱之瑜笑着说。

“但就算是提议,这些东西提出来也会让圣驾不满,别的都好说,哪怕你们说在各省设议会也行,两广的地方咨议局也在搞,这可以说是大势所趋。但哪怕两广的咨议局,也无权干涉阁臣的任免,以杨庆之猖狂,也仅仅是对陛下任免阁臣加以限制,可你们这算什么,替陛下任免阁臣吗?”

旁边顾锡畴说道。

他也有些不满了,这些人明显要得太多,杨庆都没这么狠呢!

“瑞屏公,大明内阁制无错吧?”

朱之瑜说道。

顾锡畴点了点头。

内阁制的确没问题,这一点是所有文臣的共识,这种制度堪称历代制度演化的最佳成果。

“那为何又天下大乱?”

朱之瑜说道。

这位原本历史上要在倭国几乎登上圣坛的朱舜水紧接着说道:“内阁制度没有问题,那么出问题的就是那些阁臣,君主任贤则国安,君主任奸佞则国乱,国之安危系阁臣,阁臣贤奸系君主一心,那么大明历代皇帝任用了几个贤臣?”

顾锡畴没说话。

这个问题的确很难回答。

“恐怕十中无一吧?以崇祯朝为例有几个贤能?多半皆庸碌无能之辈甚至不乏奸佞之徒,但这样的人却要治国,那国何由不乱?天下安危所系者却由君主一言决之,君主圣明都难免有被蒙蔽的,就不用说君主圣明者同样十中无一。想要避免以后阁臣尽奸佞,以至于再次天下大乱,最好的办法就是限定人选,代表着天下万民的议会先替君主筛选一遍,然后把筛选出来的贤能之臣交由君主做最后决断。

这才能保天下持久太平。

而天下太平则大明江山永固,这对陛下也是好事。”

朱之瑜诚恳地说。

“但陛下不会这样想,在陛下看来你们此举与杨庆有何区别?都不过是趁机要挟而已。就算你说的对,此事也可以徐图之,先把这议会建立起来再慢慢劝说陛下,你们还是太操之过急了!”

顾锡畴说道。

“若非此时,哪个皇帝会接受?”

朱之瑜笑着说道。

顾锡畴语塞,不过他也知道朱之瑜说的对,如果不是这种时候,哪个皇帝会接受这种条件?甚至就连议会都别想一个正常的皇帝会接受,只有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才有可能跟皇帝试着谈这种问题,否则正常情况下敢提这种要求,那基本上是奔着满门抄斩去的。可他们要的真太多,这事情不好开口啊,钱谦益回来后可是刚刚用杨庆那些套刺激了龙兴天子,这相当于忠臣们自己打脸啊!

“老朽先试探一下吧!”

水太凉叹了口气说道。

“那就有劳牧斋公了,请牧斋公转奏圣上,杨庆可能篡位,但议会永远忠于圣上。”

朱之瑜说道。

这的确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杨庆这样武将系的权臣的确有可能会篡位,但议会不会,议会推选出来的阁臣同样不会,一个当花瓶的皇位也没什么好篡的,只有实权皇帝才有吸引力。但谁想当实权皇帝,议会肯定第一个不答应,只要朱慈烺接受条件愿意当花瓶,那么他的确就可以江山永固。

但是,他会愿意当花瓶吗?

“玛的,比我还狠!”

数千里外的杨庆感慨道。

锦衣卫在浙江会馆的暗桩,迅速把黄宗羲等人的要求内容报告到了他这里,不得不说这些家伙的胃口连杨庆都为之惊叹。

“他们就不怕皇帝真回来了,哪天真正控制了军权,然后再跟他们来个秋后算账,直接把这些家伙挨个满门抄斩?如果我是龙兴天子,那就痛痛快快答应他们,然后跟他们签一个密约,哄着他们一起夺权,夺得权力后再来一场大狱,秀才造反,终究不过是个笑话。”

黎玉田笑着说。

“这些都是浙江士绅公推的吧?”

黄蜚说道。

他的意思是这些人背后肯定有浙江士绅的支持,大同社的要求就是浙江士绅的要求。

“黄尊素死的时候,浙江士绅做过什么吗?”

黎玉田说道。

黄蜚无话可说了。

的确,黄宗羲他爹死的时候,江浙士绅做过什么吗?

“这些人最好对付了,只要有军队过去杀几个带头的,其他那些立刻全都老老实实,他们的确喜欢闹事,但他们也是最胆小的。都有家有业顾虑太多,贫民反而是最难对付的,因为贫民没什么可失去的,就烂命一条只要真被逼急了,那大不了跟你同归于尽而已。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但这些人不一样,都是有家有业好日子过着,闲得蛋疼了搞事情的确很热衷,可真到生死关头立刻全都老实了!”

杨庆说道。

他真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都是一群眼高手低,放现代完全跟公知嘴炮一个德性的,这样的人有什么可在意的?

浙江士绅喊着他奸臣都喊四年了!

上次大规模双规时候一个真反抗的都没有,徽州闹得那么大,民兵真杀人了瞬间散得干干净净,哪怕释奴令公布,这些家伙也最多骂几句。原以为他们会齐心协力买国债把皇帝迎回来斗奸臣,结果国债发售了居然又没人买了。

不得不说连他都有些尴尬。

他的算无遗策形象,居然被士绅们连续打击,哪怕他已经尽可能低估了这些家伙的节操,但真到了临事时候才知道……

他玛的,还是高估了!

“不管他们了,咱们玩咱们的!”

杨庆说道。

“闹归闹,正事不能耽误,不出意外的话函中兄会猜对的,但根据情报事情也没这么简单,咱们这位天子也在做更多准备。张献忠那里很难说会怎么样,但杨展的第十七军终究不是那么可靠,把第十七军调往山东前线,第十三军换防涪州。”

杨庆接着说道。

他得开始做准备工作了。

明军目前十七个步兵军,其中第一,二,三是近卫军,也就是南京周围驻军,第四到十二是主要用于北方战场的战车步兵军,第十三到十七是古斯塔夫方阵步兵,也就是山地步兵军。另外海军陆战队两个同样的古斯塔夫方阵步兵军,只不过隶属福州都统司的陆战队第一军第一旅已经改为纯粹的线列步兵。此外还有一个骑兵军和四个战区级的野战重炮旅,这就是明军的全部陆上兵力,至于各地民兵不在其中,不过需要的话总计三十个民兵军接到命令后会全部完成动员。

而驻守三峡以西的是第十七军。

这个由原本秦奶奶部下和不愿意跟张献忠的杨展,马乾两部四川军整编而成,统制就是杨展,副统制是秦奶奶的侄子。

马乾改贵州巡抚。

但这不是杨庆的嫡系亲信。

如果张献忠加入同盟,并且试图东下,不敢保证杨展最终会不会倒向龙兴天子,所以把这个军调离,换上绝大多数由当年那些棚民,还有江西藩王土地改编的皇庄兵所组成的第十三军。

这些都是杨庆的狂信徒。

他们驻扎涪州,足以锁断张献忠自重庆的南下,虽然张献忠可以绕开这个点,但只能是偏师绕开,主力是不可能的,如果仅仅以偏师绕开那是过不了夷陵的。而荆州还有同样算杨庆狂信徒的第十一军,这个是战车步兵军,安陆还有一个军,这个也是战车步兵军,武昌都统司就下属这三个步兵军,以警戒张献忠和金声桓的可能的异动。

“把黄得功调回南京,二哥去武昌接替他。”

杨庆对黄蜚说道。

黄得功还是调回来吧,免得以后他难做。

黄蜚点了点头。

他现在是后勤部总长,一等一的肥差,不过这时候顾不上管这个,黄得功身份和他一样高,黄得功调回南京肯定得有个总长。

“再下令给湖广民兵各军,全部转为二级战备状态。”

紧接着杨庆又说道。

各地民兵战备三个等级,此时就是三级,也就是一个民兵旅维持一个营的满员编制,二级战备就是两个营的满员,一级是三个营的满员,临战状态就是全旅满员。湖广因为皇庄化最高,民兵数量仅次于南直隶,总共编有八个民兵军,这个命令下达就意味着十几万民兵转入现役,再加上三个正规军,这就足够对付西线了。

至于北线……

“沿淮二线驻军全部转入临战状态。”

杨庆说道。

明军在北方一线加骑兵军是六个军的兵力,沿淮三个军二线,转入临战状态就是所有休假的全部回营待命。

九个军足够让多尔衮清醒了。

还有南线……

“近卫第三军增援赣州。”

杨庆说道。

湖广民兵包括南线,这样衡阳都统司不需要增援,近卫第三军增援赣州足以堵住江西这条线,至于江西的民兵就不需要转入二级战备了。马上就要到开春了,江西这个粮仓的农业生产不能耽误。

第三一六章 老王出马

大明在一片诡异的平静中,终于进入了龙兴三年。

国债还是不温不火。

已经扩展到所有省城和江浙主要府城的国债销售,仍旧没有什么太大起色,总共加起来卖出一百万,再加上之前的捐款,这个也改成国债,最终到龙兴三年正月底的时候,秦王西征特别国债总共算是收入两百万。

还是没赶上锦衣卫的募捐。

这段时间在地方官员士绅合作下锦衣卫募捐收入三百万两。

这样总计就是五百万。

而李自成也答应了最终折价一千五百万的要求,也就是说还有一千万依旧没着落,但这种事情最初阶段肯定是收获最多的,无论国债还是募捐最初这一个多月都是大头,以后就算继续也只能越来越少。所以后续这一千万是绝对完不成的,连五百万都不可能,最终的缺口很有可能超过七百万。但财政也不可能拿出银子了,大明户部本身就入不敷出,尤其今年山东的春荒是最关键一年,挺过今年春荒到秋天就可以收获地瓜了,所以山东的救灾也绝对不能受影响。

那这钱到底从哪儿弄呢?

好在这不是杨庆需要头疼的。

这段时间张国维,瞿式耜,姜曰广,袁继咸等等老头子们,天天在各省奔波忙碌,试图游说那些士绅购买国债,只可惜都收获了了,哪怕张国维亲自跑到宁波,也只是在宁波推销出去两万两。

可怜他是东阳人啊!

宁波是海关重地,去年一年从宁波海关通过的白银就超过两百万啊!

姜曰广更惨。

他以快七十的高龄,冒着风雪在南昌帝国银行江西分行大门前,最终也只推销出一万两,话说他是新建人啊!他家就在一百里外的丰城啊!作为江西在朝的文官首领,他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僵硬笑容,心里却和头顶落下的雪花一样冰凉,真就像白毛女的戏文里唱的啊!

不过杨庆倒是收获意外之喜。

帝国银行发生的挤兑风波居然迅速平息了。

很显然那些观望者放心了!

这信国公稳如泰山,东林群贤完全没戏,就这节奏龙兴天子这辈子是肯定回不来了,话说这也难怪信国公历来鄙视这些士绅,就这德性也没法不让人鄙视。连自己都没信心还指望跟杨庆斗,连自己都不想掏钱还想着搞事情,一个个嘴上喊的响,大道理讲得冠冕堂皇,一到掏钱就立刻全退缩了,这就是一帮丢人败兴的玩意还指望他们成事?

那才真是天方夜谭呢!

既然信国公稳如泰山,那大家还兑换个毛啊!

“这个局面我也不想看到啊!”

杨庆无奈地说。

他这句话那是真可以拍着自己良心说的,他计划中真是迎回自己大舅哥的,毕竟坤兴公主守孝期很快就可以结束了,怎么着也得让自己大舅哥来把婚礼主持了,可这样的结果就真出乎他的预料了。

“信公,咱们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有些话我就直说了,王某当初是应该跟着先帝走的,之所以留下来,就是因为圣上还在,这江山还是先帝的江山。王某不管信公做什么如何管这天下,只要皇帝还是先帝的子孙,王某就支持你,但此时王某还得请信公给一句实话,您到底想不想篡位?”

王承恩说道。

他已经当了三年的税务司总长。

他在这个职位上可以说兢兢业业清正廉洁……

至少比文官更廉洁。

他甚至已经完全正常化,比如自称都变了,以前总是咱家奴婢的,现在也改成王某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太监,那完全可以变成文官吹捧的廉吏的楷模。但因为是太监,再加上干的就是得罪人的税官,所以弹劾他贪腐生活腐化堕落的奏折还是不断,甚至还有御史弹劾他强抢民女的。

但在税务司总长这个职位上他的表现完全合格。

去年他收了八百万两。

这是总税务司收的海陆关税商税矿税等杂税加起来,这已经超过了正税,也就是户部以土地为主的税收的一半,后者去年收了两千两百万。

两样加起来三千万。

这已经达到万历初期水平,万历初期折色后,正课通常也在两千万出头,尤其是杂税更是到了万历年间最高值的接近两倍,而这只是目前这点控制区的。

在这一点上他和高弘图功不可没。

他俩一个太监不会为子孙计,一个当初家在沦陷区也无所顾忌,一个把杂税征收完全按照杨庆的意图正规化细致化,尤其是营业税等商业税的完善,更是极大拓宽财源。另一个则把对士绅的收税完全贯彻下去,哪怕被骂得狗血淋头,由原本东林外围直接变成奸臣的典型,高弘图依然默默地丈量着各地的一块块田产,然后依据田产收税。

当然,主要是有锦衣卫和各地皇庄民兵的武力支持。

王承恩光为了对付盐枭,就数十次直接调动皇庄的民兵,最大规模的一场战斗超过五百人。同样各地地主的抗税和地方官员的不作为,也逼迫高弘图不得不动用锦衣卫出动搞大逮捕,诏狱里经常有这样的客人。

他俩可是杨庆目前财政体系的核心人物。

“你们怎么都怀疑我篡位呢?”

杨庆无语地说道。

“信公,请明示。”

老王说道。

“这个问题你得去问公主,难道大明还有人比你更懂我吗?既然你说咱们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的,自然也知道我所求的是什么。”

杨庆一脸无奈地说。

“信公,请明示!”

老王继续问道。

很显然他还是很对得起杨庆的评价的,他当然知道杨庆所求,但问题是这也不是当初,话说就以杨庆目前的处境,就是想做忠臣还得防备手下的人不干呢!黎玉田这些人天天蛊惑他派锦衣卫一枪把皇帝打死,这个老王也不是不知道,不过这一点老王对他还是放心的,主要是他打死皇帝肯定会让公主和他分手的。

但要是皇帝来了,双方之间矛盾激化就很难说了。

要是皇帝想弄死他呢?

对于公主来说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哥哥,她就很难做出取舍了,如果真是皇帝先动手,那么杨庆弄死皇帝的话,想哄住公主还是有办法的。

老王得让杨庆交个底。

“公主不点头,我肯定不会做什么的,但是,若皇上想做什么,我也肯定不会坐以待毙,若皇上还都南京能维持现状不变,并履行之前他的所有承诺,那么我会和他和睦相处。我对做皇帝没有多大兴趣,我想要的只是把大明改造成我希望的样子,谁敢干扰我,那我就绝对不会客气,但皇位对我真没吸引力。”

杨庆说道。

“那黄袍加身呢?”

老王说道。

“我不想穿的黄袍谁能给我加身?”

杨庆说道。

“信公能对着昊天上帝发誓?”

老王说道。

“好吧,我对着昊天上帝发誓,若未经公主同意,就谋朝篡位亦或黄袍加身,那么就让我天打雷劈!”

杨庆很干脆地举手发誓。

说完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天空……

呃,天空并没有一道闪电落下。

王承恩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杨庆对昊天上帝还是很尊崇的,既然敢对着昊天上帝发誓,那基本上也就是真心的了。他并不介意杨庆做一个权臣,他也不介意杨庆把龙兴天子弄来当傀儡,傀儡也是皇帝,大明能有今天全靠杨庆,如果不是杨庆,崇祯父子早死了。杨庆救了崇祯一家挽救了大明江山,那么作为回报,做这个权臣是应得的,同样也是对大明对崇祯后代最好的选择。

这真是最好的选择。

目前这天下形势,无论哪一家都不会善待崇祯后人,哪怕桂王得了天下也得杀朱慈烺兄弟,剩下更不用说了,就是江南士绅成为胜利者,崇祯的后代也很难保证安全。

连崇祯自己都死于非命呢!

只有杨庆因为坤兴公主的关系可以确保崇祯后代的安全,王承恩只忠于崇祯个人而不是朱家,所以只要杨庆别弄死朱慈烺,然后自己称帝改朝换代,那么王承恩就不会脱离他的阵营。

“圣上不会派人找你了吧?”

杨庆疑惑地说。

“信公的锦衣卫无孔不入,不会连这都做不到吧?”

老王说道。

“呃,我不喜欢用锦衣卫监视我认为值得信赖的人。”

杨庆说道。

“信公,我准备去长安一趟,钱谦益这些人还不知道如何在蛊惑圣上呢!如今这大同社的人也都去了,不能由着他们编排,无论国债能否卖出去,何时才能凑足这笔钱,咱们都得做迎驾准备,既然要迎驾,宫里就必须得有人去,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

王承恩说道。

“好吧,只是你的总税务司怎么办?”

杨庆说道。

“你不会真想让我进内阁吧?”

王承恩说道。

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个太监,太监入阁还是太耸人听闻,他这个人不是魏忠贤,哪怕崇祯时候他也是以懂进退著称的。

“那有何不可?你把税务司交给手下人先顶着,等你回来再继续。”

杨庆说道。

第三一七章 罪恶的贸易

老王紧接着赶赴长安。

其实朱慈烺肯定会找他的,目前南京除了懿安太后几个女人,估计皇帝也就认识王承恩了。

其他哪怕太监他也不认识。

目前太监系统三大巨头,实际相当于皇宫总管的韩赞周之前一直是南京守备太监,跟在北京当太子的朱慈烺就算见过面也不会有交往。还有就是主管皇宫以外事务,主要是张嫣各处投资的卢九德,他之前是凤阳守备太监,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作为监军跟着军队的,更不可能和当太子的朱慈烺有交情……

这可是大忌。

只有王承恩这个崇祯身边最亲信的太监和太子算互相熟悉。

朱慈烺不偷偷找他还能找谁?

很显然皇帝陛下也不是很让人省心啊,他也不想什么真得都依靠着东林群贤,他也知道这些人当年把他爹坑得可是不轻。

不过老王是个聪明人。

话说他可是从头到尾见证了杨庆崛起全过程的。

他没那胆子!

他去长安应该是想努力挽救朱慈烺和杨庆之间关系,劝说皇帝陛下安心当傀儡,毕竟就目前大明这情况当个傀儡也是很有前途的。只要坤兴公主在,杨庆就无论如何不可能亏待朱慈烺,他只要不搞事情撩拨杨庆,那么日子过得会很舒服的。但他要撩拨杨庆那就麻烦了,杨庆的习惯一向都是要反击就反击个彻底的,而以王承恩对杨庆的了解,当然很清楚朱慈烺不会有任何胜利的可能。

作为可以说和崇祯一起长大的真正亲信,以崇祯的老奴自居的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拉住朱慈烺的。

他就努力去吧!

反正杨庆是不管这些了!

他的那些针对性部署在这个正月里迅速完成。

包括湖广民兵的动员。

杨展的第十七军在涪州登船,沿着双方公用的长江到达南京,而第十三军接管他的防区,明白目前局势的杨展,在觐见了监国后,以最快速度登船前往淮安……

他的速度的确很快。

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的他,到达淮安后没等北线运河解冻,就率领所部从陆路赶往徐州。而黄得功对于自己被解除实际军事指挥权,调到南京当后勤总长也很满意,否则他很清楚是要做出取舍的。帮皇帝,根本没什么胜算,实际上他敢说和杨庆开战,手下的中下级军官们会立刻带着士兵把他的都统司端了,明军将领们都很清楚自己没有对抗杨庆的能力,因为中下级军官和士兵全是杨庆狂信徒。但不帮皇帝,又感觉对不起崇祯的提拔之恩,良心上有点难安,但现在不用纠结这些事情了。

他一个管后勤的能干啥?

就在大明为了迎驾搞得暗潮汹涌时候,遥远的朝鲜战场上,明朝联军终于血战光复平壤。

主要是靠海军陆战队的两个步兵旅。

豪格逃往安州。

不过依靠着增援的两万八旗汉军他暂时还是稳住脚步,当然,主要是李家又没钱了,能够夺回平壤,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李家现在就是无论攒一罢向杨庆卖利益也罢,总之弄一笔钱向北打一打,钱花完了就停下继续攒钱,攒够了再打一打,反正有明军的支援他们也不担心再被暴打。

但作为大明的臣属,在这种迎驾的大事上,朝鲜国王李倧仍然派出他的世子李淏到达南京,并以捐款形式献上他们微薄的力量……

他们捐了一万两。

但他们还想再贷款五十万。

“五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们这次准备以什么来抵押呢?”

杨庆说道。

话说这些年李倧已经把能拿出的都拿出了,关税,盐税,租界,矿山统统都抵押给帝国银行,甚至还卖给了大明商人一堆特权。不过大明商人的涌入,也的确给他们带来收益,比如釜山港的捕鲸业,虽然作为租界李倧收不到税,但那些为捕鲸船干活的朝鲜人,赚了钱还是会有一部分以各种方式转入李倧手中。

毕竟他们的家人得交税。

还有那些给大明商人当雇员哪怕是当姬妾的,这些也会补贴她们的亲人,后者一样也是要交税的。

更别说还有开矿的。

那些累死在黑窑里的苦力们,换来的钱还是会被李倧以各种方式从他们亲人手中剥削走。而且那些大明商人甚至会从倭国进口粮食,这些粮食无论价格高低,都补充了朝鲜粮食的缺口。

但现在……

“信公,北方光复区还有些矿。”

李淏陪着笑脸说道。

“但你们那些矿利润很低,再说无论铁还是煤,我都不可能运到大明来。”

杨庆说道。

朝鲜真没什么好东西。

尽管北方的确有铁矿和煤矿,甚至还有一座大铅锌矿和铜矿,但绝大多数开发难度都很高,而且这时候其实还在清军控制下。李倧夺回的地盘上最多也就是煤矿,不过煤炭只能本地使用,连登莱都不需要他们的煤炭就更别说江浙了。至于山林里人参之类山货的贸易,这时候本来就已经基本上被大明商人控制,帝国银行之前把能控制的税收也都控制了,这算真没什么好东西了。

“这样吧,我有两个建议,第一就是包税权,你们把部分地区的土地税收权包给大明商人,然后由他们来为你们提供贷款担保。第二,你们干脆把济州岛卖给朝廷,就作价五十万,反正一个海岛对你们也没什么用。”

杨庆紧接着说道。

包税权啊,殖民者的最爱啊!

至于济州岛完全可以拿来建一座大型的马场,那里本来就是当年蒙古人征日时候的马场。

而他无非印五十万钞票给李家。

后者贷款也是在大明采购军火板甲和粮食,这些钞票还是回到大明百姓的手中,话说这种先进的掠夺方式要比直接抢更适合朝鲜,毕竟朝鲜对大明也算足够忠顺了,这样的好狗不能太狠,要时不时捋捋毛摸摸头,他会以卖萌来回报的。

“第二项。”

李淏犹豫一下很坚决地说。

第一项牵扯太多,主要是他们的官吏还得靠收税敛财,承包给大明商人会带来地方官员的强烈反对。

但卖济州岛就无所谓了。

“那就这样,干脆也别经过户部这一层了,那样还麻烦,你们把济州岛卖给我本人,我出五十万买,朝鲜王把济州岛卖给我这个大明国公。”

杨庆说道。

“那这五十万太多了!”

李淏堆着笑容说道。

由此可见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无所谓了,我与朝鲜王都是大明与国同休的勋臣,就如兄弟般,哪需要计较这些钱财小事,我就是觉得那地方风景不错,买了以后给公主修给园子而已,多了的算我支援朝鲜王驱逐鞑虏的。”

杨庆慷慨地说。

就这样济州岛成了他的私人领地。

至于紧接着他就把这座岛以每年十万的租金租给了大都督府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就在同一天,风尘仆仆的王承恩也在一个哨的骑兵护送下,到达了长安城,不过他却被一支凯旋的队伍堵在了城内的街道上。

“王公公,真巧啊!”

马背上的李来亨笑着说道。

不得不带着卫队等在一旁的王承恩拱手说道:“李将军满载而归啊!”

说话间他看了看顺军骑兵后面长长的一串俘虏,这些俘虏全都是年轻女人,一个个充满异域风情,只不过长途跋涉后精神憔悴。原本她们应该是骑骆驼的,因为李来亨身后还有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骆驼,这些骆驼的背上还带着大大小小的口袋,里面估计都是金银皮货之类。

李来亨攻克吐鲁番。

李自成对西域的第一期进攻以胜利结束,刘宗敏率军接替了他,这个老土匪将负责接下来向西的进攻……

呃,也可以说洗劫。

话说这个老土匪对于驻守山西的平静生活早就忍无可忍,像出去洗劫这种事情居然不让他出马,那简直就是对他耐心的考验。

“几个俘虏而已,我还给杨庆准备了几个,王公公别忘了给他带去。”

李来亨不无得意地说。

“别几个啊,你这些我全买了如何?”

王承恩笑着说。

“王公公也喜欢女人!”

李来亨愕然道。

“我是不喜欢,可南京的某些人都喜欢,你这批俘虏我全买了,三十元一个,咱们也别讲价钱了。你们以后继续抓,抓多少我要多少,如今监国下了释奴令,华夏一族从此禁止为奴婢,再养奴婢就得尽量是这样的人了。咱们这个生意可以长久下去,你们只管向西抓这些年轻女人,抓多少我要多少,尤其是向西的白人,男人就不要了!”

老王发现新大陆般兴奋地说道。

“王公公,我这就去禀报秦王,这生意咱们的确可以做下去!”

李来亨惊喜地说。

一个就能在江南换三十石粮,这绝对是好生意,向西进攻就不缺这样的女人,然而他却不知道,老王已经准备在南京卖一百元一个了。因为释奴令导致奴婢价格暴涨,一个朝鲜婢就得超过五十元,更别说这种从唐朝时候就广受欢迎的波斯婢了。

第三一八章 陛下,您就从了他吧!

长安皇宫。

“连你也跟杨庆同党了?”

朱慈烺一脸怒色地说道。

很显然皇帝陛下还是太年轻,不懂得控制情绪,不过这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他能够真正指望的人,其实就是他爹的这个心腹……

他真得没有人可指望。

他和东林群贤说白了就是一个纯粹互相利用,哪怕他年轻,也知道这些文臣是什么德性,他需要东林群贤支持以返回南京,后者需要他回去对付杨庆,于是双方结成同盟。但要说他相信后者有什么忠心,那完全就可以说扯淡了,他能落到今天,大明朝能差一点崩溃,至少在他看来这些文官得负主要责任。

他们没忠于他爹,又岂会真得忠于他?

至于那些军阀……

那都是狼,都是想吃他肉的。

只不过现在有一头饿虎,而这头饿虎单纯吃他是吃不饱的,最后肯定连这些饿狼一起吃。

所以他们才和他靠拢。

说白了就是想把他推在前面,让他和这头饿虎纠缠,然后他们趁机磨砺爪牙,这些人要的只是他拖延杨庆的时间,至于他最后是不是被杨庆剥皮拆骨关这些人屁事。

只有王承恩。

只有这个他爹的心腹是能依赖的。

然而现在王承恩却劝他要么继续留在长安,顶着皇帝的名头,在这座皇宫里平静地过完后半生。要么就到南京后听杨庆的话,别管皇宫以外的事情,要什么跟杨庆说,要钱财要女人要新宫殿,总之什么都可以要就是不能要权力。他可以尽情享乐,真得往后gong塞满三千佳丽都行,他不喜欢皇宫就是再让杨庆给他修个阿房宫都没问题,咱大明如今就不缺钱就不怕花钱。

但千万别和杨庆争权。

这对于刚满二十岁,正是满怀豪情壮志的皇帝来说,无疑是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连王承恩都不帮他啊!

那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真正帮他?

“陛下,奴婢生是先帝的人,死也是先帝的鬼,先帝没了,陛下就是奴婢的主人,此刻陛下要奴婢死奴婢也是不会犹豫的,先帝驾崩时候奴婢就该跟去继续伺候的。

但奴婢为何苟活于世?

就是因为陛下和三王及二位公主还在,奴婢不敢死,奴婢死了就没人伺候陛下了。”

王承恩哭着说。

“那你为何不帮我?”

朱慈烺脸色有些缓和然后说道。

“陛下,大明经历北京之变,如今早已不是过去的大明,不但四分五裂各方割据,就连民心也已经不再向着朱家,甚至若没有杨庆,就连这江山都早已经不是先帝甚至不是朱家的了。

海河上若无杨庆先帝就死于贼手了,山海关內若无杨庆不论建奴和李自成谁胜,先帝都是死路一条,先帝驾崩之时,若无杨庆那继位的就是福王了。为了给陛下争这个皇位,午门前杀得血流成河,之后李自成大军南下,若无杨庆那么陛下以为李自成能让您过长江?无论他篡位不篡位,陛下已经成年都不会再留,他让您不慎坠江然后换更小的岂不是更好控制?

大明的今天是杨庆争来的。

陛下的皇位甚至陛下的性命都是他争来的,他的确独断军政,欲以陛下为傀儡,然若无他,陛下连傀儡都做不成。

陛下如何与他争?

此时南方的军民根本不认陛下。

他们只认杨庆!

杨庆若篡位,南方军民只会为他欢呼,不会有谁还想什么大明,大明没给他们今天的一切,他们丰衣足食的日子都是杨庆给的。此刻别说是陛下了,就是先帝还在都已经挡不住他了,但好在他对公主用情极深,有公主在他就不会这样做,这一点陛下可以放心。

既然如此为何不活得轻松些?

先帝勤勉一生,几乎就没有过几回笑容,日夜操劳国事,食不甘味寝不能安,可结果又如何?不但大明越来越乱,甚至连命都差一点丢在乱军中,如今能有杨庆这样的奇才治国使大明一片盛世,已经是社稷之福,既然如此陛下何不落得个清闲?”

王承恩说道。

“朕的江山朕为何不能主之?”

朱慈烺很有些烦躁地说。

“但江山早已落入杨庆掌握,陛下无兵无将,没有地盘没有臣民,有的只是一个虚号,而这个虚号也早已没什么人在乎了。您根本无法与他相争,既然争不过,那又何必争,若杨庆有对陛下不利之心,那老奴一死也要追随陛下,可有公主在,我们就根本无需担心这个,那么老奴自然不能坐视陛下往火坑里跳。”

王承恩说道。

“朕如何没有臣民?钱谦益那些难道不是朕的臣?朱之瑜那些人难道不是朕的民?朕如何没有兵将?张献忠,金声桓,乃至桂王,哪个不是精兵猛将?”

朱慈烺怒道。

“陛下,他们不过就是嘴上功夫。”

王承恩很无奈地说。

“杨庆对钱谦益有一个很贴切的评价,他哪怕就是去自杀也会嫌水太凉而放弃的,真要刀子压在他们脖子上,他们可以向任何人山呼万岁,您别把他们吹嘘的忠心当真。朱之瑜身后的士绅的确恨杨庆,可恨是一回事跟他以命相搏是另一回事,闲着没事骂他几句无所谓,他们在报纸上公然骂杨庆都没事,他们的确也经常这么干。

但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杨庆不在乎这种小事。

他们不必害怕。

但真要动手他们会立刻退缩的。

因为那样真会人头落地。

杨庆的确清查并收回他们侵占的田产,但这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他们还有更多本来就是自己的。杨庆的确要他们释奴,但他们可以雇佣,奴婢的确不再是属于他们的,但可以变成领工钱给他们干活的。杨庆的确收他们的税,但咱们大明的土地税率无非就那么点,哪怕交完税他们还是保留最多一份,更何况因为官员问题,实际上很多士绅还是可以逃避。

您看,杨庆都给他们留了余地。

但他们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去年徽州事件他们聚了几万人闹事,然后和民兵冲突死了百多个,所有人就都立刻偃旗息鼓了,连杨庆紧接着因此而发的释奴令,都没让他们再有实际行动。

引发冲突的那个逃奴可是已经以正当防卫而释放。

这才是真正的士绅。

您相信他们能为您和杨庆拼命还不如相信猪会上树。

他们都没想过和杨庆拼命,他们一个个娇妻美妾笙歌宴饮,又岂会舍弃?他们只是想把您当枪使,他们可以给您助威,可以在后面鼓励您,甚至可以从后面给您递刀,但如果杨庆的刀落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您向前一推,然后跑到一边说全是您的错与他们无关。”

他紧接着说道。

说完他看了看朱慈烺那明显有些要失控的目光。

“至于桂王那些人……”

他叹了口气说道:“多尔衮都被打得就差跪地求饶了,您觉得他们能比多尔衮更强?杨庆手握四十余万精锐大军谁能撼动?他不去打这些人他们就烧高香了,还敢主动挑衅他?就金声桓那些乌合之众连湖广民兵都未必打得过。

湖广的民兵多数本来就是马进忠等人的部下整编下来的。

他们和金声桓又不是没打过。

更何况他们就算成功了又能比杨庆对您更好?杨庆的脖子上始终有根绳索,这根绳索牵在公主的手中,他就算想对您不利,公主只需要一拉绳子他就会停下。但他们的脖子上可都没绳索,他们想害死您那么身后不会有任何妨碍,哪怕桂王得势也一样。”

“朕乃天子,难道这还不够!”

朱慈烺站起身崩溃一样吼道。

“陛下,您知道先帝是怎么死的吗?”

王承恩不无怜悯地说。

“什么意思?”

朱慈烺愕然道。

“您以为先帝真是不慎落水吗?您以为先帝真得是死于意外吗?他是被水下刺客拖下去的,他是死于一场谋杀,他是因为卫所改革触动了南京勋贵们的利益,被他们谋杀的。您看,这还是先帝,这还是那些与国同休与大明休戚与共的,仅仅因为要把他们侵占的官田收回,他们就已经敢于谋杀一个近二十年的天子了。顺便奴婢再说一句,先帝是咱们大明朝第三个落水而死的皇帝。”

王承恩说道。

朱慈烺目瞪口呆。

他的确不知道这个,事实上对于崇祯的死因,杨庆从没公开过,这种事情不能公开,心知肚明就行,甚至连公开调查都不应该。

皇帝不能被谋杀。

就算死也必须是意外。

否则的话牵扯就大了,而且牵扯到颜面问题,但只要认定了怀疑的对象,在以后随便找个别的理由弄死就行了。所以大明上下除了极少数人以外,对于崇祯死因能知道的就是他不慎落水染病死亡。

包括朱慈烺这里。

他说白了就是在封闭环境里读书读得陷在自我世界里,对天子这个词认识得不够现实,此刻听到这个很有冲击力的消息直接懵逼了!

他紧接着跌坐在座位上。

“陛下,天子真没什么用!”

王承恩诚恳地说道。

第三一九章 陛下,俺们都来看你了!

“不去南都了?”

钱谦益愕然道。

好吧,在通过王承恩明白了自己的真实处境后,龙兴天子毅然做出决定……

他不去南京了。

“钱卿,朕也是不得不如此,如今大明外有强寇内有饥荒,为朕一人扰动天下,耗尽天下财力,实有违朕之初衷。既然如此,这南幸之事还是暂时停了吧,为迎驾而筹措的资金可用于救济灾民,至于朕在长安也还住得习惯,朝廷有长公主在,朕这里也放心!”

朱慈烺说道。

说完他看了看身旁的王承恩。

后者低着头没说话,这个结果其实是最好的。

“陛下何出此言?不过是区区千余万而已,据臣所知,到目前为止已经筹措三分之一。而国债的售卖只是开始,除了江浙几个大城,各地忠义多数还不知道……”

水太凉急忙说道。

他是真急了,折腾到现在一年多了,他和东林群贤殚精竭虑,光钱就掏了一大堆,可以说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朱慈烺南下上了。现在皇帝陛下却突然要不去南京,这岂不是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更何况朱慈烺不去南京,他们以后怎么办,拿什么继续和杨庆斗?根本就没有任何希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奸臣祸国了,这是绝对不行的,无论如何他也要继续拉住皇帝陛下。

“牧斋公,常熟可就卖出一万两。”

王承恩说道。

“敝邑小城而已。”

水太凉赶紧说道。

他都把常熟说成是小城,那王承恩也就无话可说了。

“陛下,一千五百万而已,对江南财力不值一提,常熟一城一万,南直如常熟者数以百计,更兼有扬州苏州等财赋重地,仅南直一地五百万唾手可得,扬州盐商家财百万者比比皆是。陛下根本无需在意资金问题,如今只是国债初售,各地忠义之士多半不知,就算知道的带着银子赶到就近的售卖点还需时日。更何况国债运输同样需要时日,如云贵者恐怕此时也就刚刚运到省城,更别说多数县都还没有银行,就算想买也得到最近的府城,但这需要的只是时间,半年之内臣可保一千五百万轻易筹集。”

水太凉紧接着说道。

他说的其实也不完全是假的,这时候帝国银行只在南直和浙江实现了真正县一级的覆盖,其他各省只有州府和部分县城,甚至一些偏远的州都没有,真要算最多覆盖了一半县城。

毕竟时间有限。

到现在也不过才三年,这么短时间不可能真正实现全境覆盖,按照估计最少也得到龙兴十年,才能完成所有银行网点的县级覆盖。

但是……

没覆盖的都是没钱的啊!

真有钱的地方不用杨庆关心,那些银行业务员就自己跑去了,以福建为例,福州的分行刚设立,府一级都没完成呢,崇安县的银行就有了。因为出口英国的茶叶都产自那里,那些茶园主的银子比什么都好使,帝国银行的业务员为了业绩,才不会在乎是不是崇山峻岭阻隔呢!

“何必扰动百姓呢!就算最后能筹集到,花这一千五百万让朕换个居处又有何意义?朕在这长安就很好!”

朱慈烺意兴阑珊地说道。

“陛下,南京才是大明都城,岂有天子长居行宫者。”

水太凉说道。

朱慈烺的意思是南京长安对他而言有何区别?反正他就是个摆设,李自成要他当摆设,杨庆也要他当摆设,江浙士绅还是要他当摆设,他就一个当摆设的命。既然是摆设随便摆哪儿都行,而水太凉则提醒他,你得去夺回你的地盘……

“秦王到!”

外面突然响起喊声。

所有人同时一愣,紧接着将目光转向门外,然后在他们的目光中,带着黄金眼罩,看上去很有些中二的李自成,身上穿着朝服昂然而入。朱慈烺下意识地起身,疑惑地看着李自成身后,这位像大山般压在他头顶的大明秦王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朝服文官……

“陈秋涛?”

水太凉愕然道。

“臣桂藩右长史陈子壮叩见陛下!”

那文官从李自成身后走上前跪拜在朱慈烺面前说道。

与此同时他身后一个随员上前跟着跪在后面,原本历史上抗清失败殉国的岭南三忠之一陈子壮,从他手中捧过一摞文件然后双手举起。

“桂,靖江二藩,前以杨庆迫害宗室,与陛下隔绝无以自诉,故不得已为岭南忠义所推,闭境自守以待上命。今日终于得通长安,使臣奉两广文武官员名册献于陛下,桂,靖江二藩退居藩邸,以擅专之罪伏请圣裁。”

他说道。

“陛下,社稷之幸啊!”

水太凉惊喜地高喊着。

老王脸色有点不好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朱慈烺,话说他也没想到桂王那边行动如此迅速,居然绕开南京直接上表给天子归顺,但问题是陈子壮不可能从监国控制区北上。这家伙是广州南海人,崇祯朝做过侍郎,后来因罪罢官归乡的,已经在家乡待了近十年,他可不是丁魁楚那北方话的,他满口粤味官话,不用过长江就得被锦衣卫查出底细。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

“赦桂,靖江二藩无罪,复其爵位及藩地,二藩护佑地方有功当另行封赏。”

朱慈烺说道。

“陛下,此事宜慎重,两广乃南京监国所辖,当询之南京监国。”

王承恩赶紧说道。

“监国所辖亦皆大明之地,陛下使其所辖方为所辖,陛下若另有安排,监国当依圣裁!”

水太凉说道。

“陛下……”

王承恩有些焦急地看着朱慈烺。

这就很麻烦了,朱慈烺就算赦免桂王和靖江王其实也没事,杨庆不会在意这个的,但问题是他不能自己做决断,必须先征求杨庆意见,如果不征求杨庆意见,就直接赦免二藩那是公然打杨庆的脸。这俩可是说了,他们是因为杨庆迫害宗室,所以才在两广玩割据的,朱慈烺就这样赦免了他们那就是说他们割据有理,杨庆迫害宗室的事实成立……

呃,虽然的确如此。

但这就很伤杨庆的感情了。

“不必再多说!”

朱慈烺面无表情地说道。

“咳!”

突然间一声咳嗽响起。

所有人再次抬起头,看着自从进来就没说话的李自成,后者正扶着剑柄站在那里,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这场好戏。按照规矩秦王是剑履上殿赞拜不名的,实际上还得给他搬个椅子,只不过这时候都忘了。

“陛下,还有个使臣!”

李自成笑咪咪地说道。

说完他向后看了一眼,一个身穿武将朝服的走上前,在陈子壮的另一边跪拜。

“臣四川总督府属前营统制刘文秀叩见陛下,臣四川总督张献忠以破打箭炉奏捷,并请升雅州为雅安府并于打箭炉设康定县。另分天全六番招讨司为泸定,天全二县,以雅安府辖原雅州,黎州,及泸定,天全,康定等县。”

那武将说道。

好吧,王承恩知道陈子壮是从哪儿来的了,他是从云南潜入,然后经张献忠的地盘北上,并且在成都和张献忠有过勾结,然后两家使者结伴北上,至于他从云南经过时候,黔国公沐天波有没有和他勾搭,这个……

这个是肯定的。

没有沐天波协助,陈子壮还是没法顺利通过云南。

这是要坏事啊!

这是要玩军阀联盟,而且李自成既然让他们来见皇帝,那就代表着李自成也加入联盟,他们都没有实质性的损失,却要把皇帝推进火坑。

这些家伙太坏了!

他们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准!”

当了这些年寓公的朱慈烺,此刻面对着眼前的大臣们,仿佛一下子真正感受到了自己的帝王之威,他一脸威严地说道。

“陛下,臣请以张献忠平川边之功封其为蜀国公,并以黔国公例,以蜀国公世镇四川。”

水太凉说道。

“张献忠平川边一县而为公,钱尚书置光复山东诸将于何地?”

王承恩冷笑道。

“王公公,这有所不同,山东乃是收复失地,而打箭炉乃为大明开疆拓土,其功意义不同。”

水太凉说道。

“陛下,四川亦为监国所辖,且张献忠的总督亦为监国所请,此事还应与监国商议。”

王承恩再次对朱慈烺说道。

他是提醒朱慈烺,你刺激杨庆一下已经很危险了,不能一次撩拨他两下,张献忠的地盘可是杨庆给的,四川是杨庆的势力范围,这是之前他就和李自成划分好的,他是军阀也是杨庆手下的军阀。现在他绕过杨庆直接向你上奏,就是包藏祸心故意制造矛盾,你不能上他这个圈套,他白捡一个蜀国公爵位,却把你推到前面承受杨庆怒火。你绕开杨庆直接给张献忠封官是要做什么?削减杨庆的势力范围吗?李自成没敢再染指四川啊!更何况这一次你可以绕开杨庆给张献忠封官,那下一步是不是也可以绕开杨庆直接给明军将领封官?

这样做属于向杨庆怀里伸手了。

朱慈烺有些犹豫。

第三二零章 这是要另立zhong央啊!

“陛下,臣觉得应该封!”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老王一下子如坠冰窟。

水太凉惊喜地看着李自成。

但他还是迅速清醒。

“陛下,秦王所言甚是,打箭炉为番区之门,自古番人袭川者皆自此出,张献忠以铁索桥通大渡河,建康定城以扼打箭炉,则四川再无西番之扰,此功堪比卫青之城朔方!”

水太凉紧接着说道。

话说他都能把张献忠和卫青相提并论,这脑洞也是极大的。

“无打箭炉,也未见番人越大渡河!”

王承恩鄙夷地说。

的确,明朝川边一直很安稳,都已经法师化了还有个屁威胁,张献忠纯属闲得蛋疼,另外他是为了保证大渡河铁索桥的过路费。这座铁索桥控扼川藏贸易线,每年光过路费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但打箭炉在土司手中就等于后者控制桥西头,他只能控制桥东头,双方在利益上存在着需要分配的问题。这个老土匪的习惯性做法当然是把想从他口袋里掏钱的家伙干脆弄死,要不然那些土司仗着山高林密骚扰商队也很麻烦。

他既要保证贸易线安全,又不想跟人家利益分配,自然剩下就只有把人家灭门了。

他灭门的也不只一家。

天全高家,杨家,松坪马家这些旧土司都让他灭门了,之前这些土司都参与了对他的抵抗,他正好趁机跟这些家伙拉清单。打箭炉一带的长河西,鱼通,宁远几个土司不过是他无法对外扩张,所以憋得穷极无聊的牺牲品而已。

他甚至都开始向大渡河上游的金川扩张。

由此可见他真憋坏了。

在杨庆和李自成两个家伙的禁锢下坐拥二十万大军的他,就像个被高年级欺负了的小学生一样,只好跑到幼儿园抖威风以寻找那种成就感。

至于为国开疆……

呃,那太给他脸上贴金了。

“王公公,有备才能无患,番人为患自唐朝就不断,虽我大明抚慰有方始终恭顺,然此辈终非顺民,不过伪为恭顺以伺时机。张献忠此举乃长远之计,永绝后患之策,此举与秦王西征,剿灭西域不臣者同为流芳百世之功!”

水太凉恍如拿错剧本般,对着李自成拱手说道。

“说的好!”

李自成满意地说道。

“陛下,奴婢以为此事还是与监国商议一下为好。”

王承恩对朱慈烺说道。

“王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以官论,陛下乃天子,长公主也是陛下之臣,以私论,陛下乃长兄,长公主乃其妹,怎么皇帝做什么的还得听臣子的,做哥哥的还得听妹妹的,这是哪门子道理?”

李自成不满地说道。

“陛下,这大明还是不是陛下的大明?”

刘文秀这个坏人同样问道。

“臣不知陛下有何顾虑,然两广十万虎贲皆陛下之兵,若有人敢胁迫陛下,臣与这十万虎贲将肝脑涂地以报先帝知遇之恩!”

陈子壮趴在地上庄严地说。

“陛下,您别听他们的,他们都没安什么好心……”

王承恩不顾一切地喊道。

“王公公,內臣不得干政,朝廷的事还容不得你放肆,把他给我赶出去,要不是念在你护卫先帝有功,今日本王就砍了你!”

李自成喝道。

说话间他拎着王承恩脖子拽过来然后扔给了两个士兵,而后者拖着王承恩就向大殿外走去。

“陛下,您别上他们的当……”

王承恩哭喊着。

然而这里可不是南京,在这里他是没有发言权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坏种们,恍如一个个漂浮在天空的妖魔般,带着蛊惑的笑容向着朱慈烺围拢。很快他们的身影就遮挡在了他望着朱慈烺的视线,后者在被完全遮挡住的最后一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但随即就彻底看不见了……

“他们这是要另立中yang啊!”

五天后,杨庆看着驿道加急送来的圣旨,饶有兴趣地说道。

这份圣旨的内容有三部分。

第一部分赦免桂王和靖江王,并且增靖江王封地为整个广西,并增靖江王府护卫为五个卫,也就是两万五千人。桂王移藩广州,增桂藩封地为除海南岛以外的整个广东,并增桂藩护卫为十个,也就是五万人。也就是说两广全是他们的,然后他们两家法定七万五千军队,二王在藩地拥有一切权力类比朝鲜,承认他们事实上的割据,两广不再受南京节制。

第二部分是封赏张献忠的。

张献忠以平川边之功加封蜀国公并依黔国公例世镇四川。

不过还受南京节制。

这算是给杨庆留了个面子,但重申了其在辖区承制封拜的权力,也就是说他在辖区有权任免所有官员,事实上也等于给了他割据权。虽然之前他就有这些权力,但之前是南京监国或者说杨庆给的,而现在变成了朱慈烺给的。

第三部分是封赏李自成的。

主要增加他的封地。

毕竟李自成的封地理论上只有陕西和山西,至于甘肃这个时代其实是陕西的一部分,明朝没有单独的甘肃布政使司,河西走廊是陕西行都司所属。明朝的陕西有两个都司,陕西都司和陕西行都司,基本上以兰州为分界线,兰州向东包括宁夏,民政归陕西承宣布政使司管,军政归陕西都司管。但明朝在河西走廊一带主要是军事化的卫所,类似于辽东,全都归陕西行都司管。

类似的还有福建。

福建的内陆山区很大一部分是单独的福建行都司管。

但李自成的封地是陕西和山西两个布政使司的辖区,抠字眼的话连两地卫所都不是他的封地,只不过是他的辖区。这一次朱慈烺干脆全封给他了,包括陕西行都司的,总之两省以西一直到西域全都是秦王封地。

以后打下多少都是他的。

在对这些人的问题上,龙兴天子还是很慷慨的,毕竟他们的地盘都不是大明的核心区。别说只是利益合作式的暂时搁置争议,只要能夺回江南的核心区,这些地方就算真得抛弃也无所谓。像关中这样的地方,朱慈烺真没什么兴趣,有江南的花花世界谁会留恋西北的风沙啊!

而杨庆旁边还有一份情报。

是王承恩派人快马送到郑州,然后从郑州以通讯站发来的,老王详细解释了全过程,只是把责任推给了李自成,说是李自成威胁朱慈烺发的圣旨。不过以杨庆的头脑猜也猜出实际情况了,但这件事还是让他挺有些意外的,他也没想到这些家伙居然都这么黑,纯粹就是要把朱慈烺往死里坑。

皇帝陛下不是没兵吗?

他们都有的是啊!

皇上放心,我们都支持你,就算你不去南京,咱们也可以自己玩,你给我们下圣旨!

他们这是纯粹恶心杨庆!

他们这是纯粹把朱慈烺当开心果呢!

朱慈烺当然不能真得有权力管到这些家伙,他只能发这些家伙想要的圣旨,但却可以逐渐让皇帝真正进入一国之君的状态,尽管这只是一个泡影。但泡影怎么了,泡影也一样是会让人膨胀的,当朱慈烺在这些家伙的故意吹捧下越来越进入皇帝的梦境不能自拔的时候,就会开始真正惦记起自己的江山。同样对杨庆这个窃据他江山的奸臣越来越仇恨,如果他能回来那肯定要想方设法夺回江山,就算他始终不能回来,这些家伙也可以通过朱慈烺这个招牌结成真正同盟以对抗杨庆。

杨庆如果想对他们做什么,朱慈烺这个正牌皇帝会被推出来。

这是皇帝的旨意。

你不承认皇帝旨意就是不忠。

虽然这本质上并没什么卵用,杨庆该揍他们,是不会因为一个圣旨而停下,尤其还是一个没盖章的,但他们在内部却可以做宣传依据。就像刘备给活着的刘协发丧一样,虽然最初发丧时候可能真搞错了,但以后蜀汉上下不可能不知道,话说他们发完丧后刘协还当了十几年山阳公呢!但刘协遇害的谎言对他们有利,那么他们内部就必须无视后者还活着的事实不断向百姓宣传这一点。

这是政治需要。

过去这些割据势力名不正言不顺。

桂王是造反的逆臣,张献忠是杨庆招安的流寇,李自成,李自成就没必要提了。

但现在不一样。

桂王和靖江王是皇帝封的,人家是合理合法割据的,张献忠也是皇帝封的,世代镇守四川的蜀国公,你杨庆来打我们那你就是不听皇帝话的奸臣。大家都看看啊,杨庆是奸臣,我们都是忠臣,我们都是刘备,他就是个曹操,然后钱谦益之流就变成那群时不时和曹操斗一场的汉室忠臣。这个是对内使用的,尤其是像张献忠这样还留在旧时代的,这样一个身份完全可以说高大上,完全可以满足四川士绅们的忠臣思想。

割据也是要有理论依据的。

由此可见他们都已经开始真正脱离过去的低级军阀状态,开始向更高一级的地方政权进化了。

只是……

“终究还是老一套啊,玩套路都不会玩新的!”

杨庆随手把圣旨扔一边然后感慨地说。

不过他却紧接着抓起玉玺,在这份圣旨上按了下去……

第三二一章 我,杨庆,掏钱!

随着杨庆在圣旨上的盖章,四分五裂的大明从某种意义上说,完成了形式上的统一……

就像光头佬一样。

当然,还有建奴窃据北方。

这个就像占了东北的日军一样可以暂时搁置再议。

但无论如何,随着桂王正式放弃帝号退归藩王,大明内部两个皇帝并立的特殊时期结束,无论藩王也罢军阀也罢,终究都是大明皇帝的臣子都用同一个龙兴的年号。

藩王怎么了?

藩王也是大明的藩王。

张小瘤子和光头佬几乎平分了中国,统辖九省三直辖市,地盘比光头佬还大,难道他就不是国民政府任命的海陆空军副司令行营北平节制东北华北了?自己有军队,自己任命地方军政官员,自己收税,这些都改变不了桂王已经重新成为龙兴天子之臣的事实!就像张小瘤子一样有军队自己收税任命军政官员,但依旧改变不了他是光头佬副手的事实。

总之现在大明终于统一了!

无论南京监国也好,桂靖江二藩也罢,一直统治到西域的秦王也好还是世镇四川的蜀国公也罢,统统都是龙兴天子的大臣。就像哪怕在赤壁打出脑浆子,三家也一样是刘协的大臣一样,但既然也是龙兴天子之臣,那有些义务也就要承担了!

比如……

捐款赎皇帝……

呃,支援秦王西征。

既然都是大明之臣,那这钱就不能光监国政权一家出,秦王是要出人出力的,那么剩下要出钱就得各家得一起出了,光让南京监国和江浙闽南直湖广云贵山东河南这些省出,那算什么?欺负我们老实吗?要出钱就得都出……

桂藩是宗室而且还是皇帝的叔叔必须得带个头。

这种事情皇帝不好意思说。

那么南京监国就当仁不让为兄分忧了……

就在赦免桂王和靖江王,并且增加他俩封地,护卫,授予他俩承制封拜权力的圣旨到达广州的第五天,在伶仃洋上一片惊愕的目光中,一支由三十多艘战舰组成的庞大舰队,打开炮门亮出近千门大炮,排着标准的双列纵队缓缓驶过直奔虎门。紧接着珠江口一片鸡飞狗跳,虎门的桂藩水师战船迅速涌出,背靠虎门炮台在珠江口列阵,这些年他们也组建了一支实力不弱的海军,拥有二十艘同样的新式巡洋舰。

但在虎门的就十艘。

因为另外十艘组成的舰队已经前往河仙用于对付暹罗湾泛滥的海盗。

不过这里还有数以百计的各类旧式战船和在港的武装商船,广州前往南洋的商船都是带大炮的,就其本身实力来说也不弱。甚至就连刚刚开始建设香港的六艘荷兰东印度公司武装商船都开了过来,澳门的葡萄牙人同样开出了四艘武装商船。

不过他们全都没敢有不理智的举动。

因为明军还有两艘战列舰。

真正的战列舰。

尽管依然是双层甲板,但却装了超过六十门大炮,准确说其实是每艘战列舰六十四门,它们顶着欧洲式的横帆,鹤立鸡群般矗立在珠江口密布的各方战舰中。就像两头漫步非洲草原的霸王龙般带着等级的差异俯瞰众生,镇压得那些小炮舰和武装商船寂若寒蝉。

事实上它们还有恐怖的三十二磅短重炮,这两艘战列舰加起来拥有超过四十门这种新式舰炮。

武装商船对上这个就是送菜。

另外那三十艘巡洋舰上,二十四磅炮对这些薄皮船,同样拥有着凶残的杀伤力。各方加起来足有一百多艘战舰诡异地对峙着并不断向外扩散恐慌,很快广州城内一片同样的鸡飞狗跳。

话说在双方对峙的近四年里,这还是南京监国的军队第一次出现在珠江口,尤其还是如此大规模,甚至就连两艘据说年前才刚刚加入的战列舰都出动。再结合已经通过报纸传播开的桂王遇赦消息,那些头脑清醒的立刻就联想到,很显然此举激怒了杨庆那个奸臣,弄不好是要准备一举灭了桂王来杀鸡儆猴了。

这是要真正开战了!

明军基地可是在厦门,这时候还是二月,沿海依然在强劲的闽浙沿岸流控制下,从厦门南下用不了几天。

至少在夏季到来前如此。

夏季就换向北的季风流了,台湾海峡和珠江口以北沿海,基本上因为季节受两股相反的洋流控制,冬天自北向南的沿岸流,夏天西南季风推着暖流向北。至于海峡另一边倒是一直在黑潮支流的控制下,冬季因为海峡两边流向不同最终形成漩涡区,这就是台湾海峡不易横渡的原因。这个季节正是适合从北向南,以明军和南洋公司的海运能力借助洋流和东北风,可以在一个月里运输不少于十万大军进攻广州。

事实上明军舰队后面也的确跟着大批的运兵船。

就在各方舰队对峙于虎门外海的同时,这些从厦门而来的运兵船已经在大奚山放下一个旅的陆战队,并开始卸下各种物资当做前进基地。接下来只要舰队打开虎门炮台,这支全部燧发枪的陆战队就可以乘着潮水,从大奚山直冲珠江并完成登陆。在他们的威胁下,不仅仅是虎门炮台严阵以待,一个旅的桂军也以最快速度到达新安,并在新安城外准备抗登陆。而澳门的葡萄牙人也迅速组织起他们的民兵,在香山的桂军增援下展开布防。

珠江口两岸战云笼罩。

然而……

广州百姓猜错了。

“捐款?”

广州桂王府內,原本历史上的永历,现在的桂王朱由榔愕然道。

“是的大王,他们说既然大王是大明藩王,就应该响应陛下号召一同为秦王西征出力,在江浙各省筹措那一千五百万两的时候,两广也得出一部分。”

刚刚交涉回来的丁魁楚说道。

“他们要多少?”

永历立刻冷静了下来。

很显然这是杨庆的报复,他还奇怪这个恶棍怎么那么轻易地在圣旨上行玺呢!原来早就憋着这个心思,这样看来不掏点是不行的,不掏钱的话杨庆肯定以这个借口发动战争,与这相比还是掏钱买平安更划算。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

这时候桂军主力都在韶关,他实际上只有四万新军,三万在韶关的前线,广州一带只有一万,另外还有三万没完成新军化的旧军在潮州和程乡等地防侧翼。而这两地的肯定不可能撤回来,也就是说他只有一万新军守虎门,剩下就得看那些士绅能不能和他齐心协力了。但无论如何打是最不可取的,明军陆战队第一军和福建的三个民兵军可以迅速投入战场,双方实力差距明显,尽管广州此时人口逾百万,但哪怕桂王也知道贫民窟里那些工人是不会为工厂主而战的。

最终结果很可能是虎门一破就基本没戏了。

“两百万两。”

丁魁楚小心翼翼地说。

“两百万?!”

朱由榔惊叫一声。

“广东掏两百万,广西掏一百万。”

丁魁楚小心翼翼地补充。

“召集咨议局开会,这个逆贼欺人太甚,他真以为咱们怕他了,两百万?他怎么不去抢?”

朱由榔恨恨地说。

这个数字不可能接受,掏几万哪怕十几万两都可以接受,毕竟这时候杨庆明显被激怒,不拿出点钱是不可能把他安抚下来的。这一点朱由榔早有心理准备,撩拨了杨庆不可能指望一点代价不付出,但两百万还是太夸张了,这根本不可能,就算他同意广东士绅还不同意呢!

杨庆的四民大会只是这家伙用来操纵民意的,但广东咨议局是真说了算的。

那些士绅谁会掏这笔钱?

他们的确都很有钱,这些年广州每年向欧洲出口的丝绸蔗糖瓷器不计其数,吸金能力丝毫不比北边各海关逊色,他们这里甚至优势更明显。毕竟这里原本就是搞海上贸易的,和仓促上马的江浙相比,这一带以海上贸易为核心的经济体系早就建立并运行了很多年,在制度上的一些禁锢解除后立刻就开始了爆发式增长。

尤其是广彩瓷都已经开始接受欧洲人的订制,比如在瓷盘上描绘贵族纹章,就连欧洲王室的订单都经常收到。

更别说这里还是糖业中心。

还有遍布珠三角的无数桑园和西江源源不断带来的茶叶,东江上源源不断运来的铁矿石,佛山的铁器在南洋广受欢迎。而这些东西每年为广东士绅赚来无数金银,两百万两其实也就是前五的富豪之一的家产。

但是……

凭本事赚的钱凭什么给他啊!

那些士绅的确不会在乎桂王,就像桂王不会在乎他们一样,双方只是一种利益的合作,前者需要桂王带着他们割据,后者需要士绅们帮助他割据一方。可杨庆要两百万,那就肯定要引起公愤了,桂王有个屁钱,他的王府还是过去的布政使司呢!他花的每一笔钱,都得咨议局的那些议员或者正式的名称乡贤们同意呢!这两百万真要出的话,最后只能由士绅们凑份子。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打镬甘嘅!

第三二二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敬酒不吃吃罚酒!”

郑彩冷笑着目送桂王使者的座船驶向岸边。

新安县城在远处清晰可见。

不过此时他与海岸之间,还横着六艘荷兰人的武装商船和数十艘桂军水师的老式战船。

前者是驻香港岛的。

这座原本荒凉的海岛经过荷兰人一年多建设已经颇为繁荣,常住的东印度公司雇员逾千,至于受其雇佣和设立货栈交易的广东商人更多。每年大量商船到达这里,或补给北上或直接贸易,还有等候潮水乘潮前往广州城,广州海关在香港岛同样也有一个关税所,新安县也有一个巡检驻扎香港岛负责治安。在被明军暴打过一回之后,荷兰人在大明很老实,就像澳门犯罪的葡萄牙人被香山县令打板子一样,香港的荷兰人犯罪也会被新安县令打板子。

不过这是小事。

掏点银子就轻松解决了。

而那些老式战船属于桂军,这时候南头寨所属的水师,基地就是屯门澳,但都是老式战船甚至还有排桨的蜈蚣船。

至于桂军水师主力……

那个在明军舰队北边,数以百计的巡洋舰,武装商船,老式炮舰,密密麻麻遮蔽了航道,一旦开战将顺流而下直冲明军舰队。而在明军舰队左后方,隐约可见几艘葡萄牙武装商船的帆影。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南洋水师这支舰队是被包围,被桂,荷,葡三家合伙包围在伶仃洋上。广州海防三门,虎门,澳门,崖门,再加上仅次于三门的屯门,这支南洋水师现在正好被其中三门夹在中间。

当然,被一群哈士奇包围的老虎是不需要害怕的。

郑彩脚下的可是战列舰。

哪怕六十四炮三级舰那也是战列舰,那一尺多厚的橡木板,可不是武装商船的十二磅炮能撼动,同样三十二磅炮的炮弹也不是武装商船的薄木板能承受。

“统制,涨潮了!”

船舷旁一名军官看着海面说道。

其他军官立刻全都将目光转向了郑彩,桂王的使者没有明确说拒绝出钱,他们只是说要奏明皇上,以广东地狭民贫,无法拿出如此巨额的银子所以请求减少到二十万两。当然,如果皇帝不同意,就是要求他们拿两百万,那时候广东百姓当竭尽全力以满足陛下要求,但如果陛下同意了,那么南京监国也就无权再要那么多……

当然,这都是扯淡的。

他们折腾一圈估计不到夏天是不会有结果的,到夏天明军从厦门南下就得冒着台风逆着季风流了。

那就没法玩了。

再说那也不是明军的风格。

但至少从道理上,桂王的答复没有什么问题,他不归南京管,这种事情他又没看到皇帝的圣旨,只是南京监国的要求,那么他先问问皇帝是合理的,至少郑彩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直接揍他……

“发信号给陆战队,准备登陆进攻新安。”

郑彩说道。

“藩王无外交权!”

紧接着他补充了一句。

那些军官们瞬间精神一振,这就完全合理合法了,藩王无外交权,葡萄牙人就算了,这个是得到允许居住澳门的,但荷兰人可不一样,桂王私通荷兰人,这往大了说是密谋造反之罪,既然如此打就没问题了。话说既然想打,总会找到理由的,实在找不到还可以自己创造,就算没有荷兰人也一样,更何况现在荷兰人都和桂军并肩作战了,这完全可以说是桂王意图谋反了。

明军的旗语立刻发出,后面一艘通讯船立刻驶往大奚山。

也就是大濠岛。

这时候的名字就是大奚山,而那里休整了两天的陆战旅,已经重新登上数十艘运兵船,在东涌湾集结等待命令,已经开始涨潮的海水,在珠江口这种喇叭状海域,正在形成一道道被大大小小岛屿分割成的潮涌,向着虎门挤压过去。

“准备战斗,战列线切过去,所有战舰集火荷兰人!”

郑彩在旗舰上喊道。

紧接着他身旁的鼓声敲响,与此同时信号兵挥动旗语,借着潮水推动所有战舰全部起锚,以两艘战列舰为前锋,由两列纵队迅速汇聚成一列纵队,在后面的潮水推动下直扑背对着南山半岛的敌舰。而远处列阵的桂军水师主力一片混乱地起锚,但此刻他们南下需要顶着潮涌,很显然不可能抢在前面,倒是后面的葡萄牙战舰同样开动,借着潮涌横切向屯门,试图切断明军运兵船的航线。而背靠南山半岛列阵的六艘荷兰武装商船和那些桂军战舰没有动,而是推出了他们的所有大炮,在它们后面的小南山上二十多门岸防炮昂起炮口。

郑彩毫不在意地看着这座新建起来不足一年的炮台。

他脚下的战舰继续靠近。

在敞开的右舷炮门內,一门门三十二磅或者说二十四斤短重炮迅速推出,所有大炮后面炮手全都拉着炮绳从炮门紧盯一艘艘荷兰武装商船严阵以待……

明军的舰炮使用燧发机。

也就是电影怒海争锋里那种,可靠性不如直接点火,但起伏不定的战舰上,直接点火的延时也很不好,燧发机就快得多,至于陆地上不存在这个问题,所以直到拉火管发明前陆军火炮都是点火,而燧发机则多数用在海上。

“两百丈!”

头顶桅盘里举着六分仪的军官喊道。

“继续!”

郑彩淡然地说。

战列线继续向前,不断拉近着与荷兰武装商船的距离,远处的桂军主力同样不断向前,顶着涨潮的海水拉近和他们的距离。对面那些战舰上和小南山炮台上,那些桂军和荷兰水手们同样紧张地看着南洋水师的战列舰。

“一百丈!”

观测的军官喊道。

六分仪测距是需要计算的,这时候肯定没有一百丈了,实际上炮门后面的双方士兵,已经基本上可以互相看见了。

“继续!”

郑彩喊道。

“咱们的吃水太深!”

一名军官提醒他。

“我会不知道这里的水深吗?”

郑彩说道。

的确,郑家的核心人物会不知道这里的水深吗?

那名军官赶紧闭嘴。

双方继续拉近距离,很快就已经向着互相看清面容发展了,但无论桂荷战舰还是岸防炮都没有开火,他们不敢给明军开战借口,但所有大炮也的确瞄准了明军战舰。

转眼间相距已经不足两百米。

“全部开火!”

郑彩带着微笑说道。

“全部开火!”

他身旁军官趴在通话管上吼道。

铜管迅速将他的声音传达到了下面两层火炮甲板上,就在顶层甲板火炮首先开火的瞬间,两层甲板上那些炮手相继拉动炮绳,随着一个个燧发机的落下,被燧石引燃的火药迅速点燃发射药,火焰和硝烟在这艘战列舰的右舷疯狂喷射。二十四斤重实心弹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飞越就连火枪都能打到的距离,精准地撞在一艘荷兰武装商船侧舷,商船的木板根本无法抵挡这样的炮弹,一个个触目惊心的窟窿在极短时间里让它看上去千疮百孔。凶猛的炮弹带着恍如炮弹的碎木横扫船舱的荷兰人,然后贯穿整个船舱又相继撞碎另一边的木板飞向另一边的海面……

海面上一片惊叫。

但炮声淹没了这些难以置信的惊叫。

因为第二艘战列舰同样喷射火焰。

作为它对手的荷兰武装商船,在同一刻也喷出火焰,双方的炮弹几乎同时打在对方侧舷,但一个是三十二磅一个是十二磅,一个是一尺多厚的橡木板另一个只是薄皮大馅。

这是等级的压制。

而且还是超越两个等级的压制。

荷兰人的反击只是在明军战列舰的侧舷打出一个个弹痕,但自己却在眨眼间被打成筛子,贯穿整艘船的三十二磅炮弹不断从它另一边飞出,然后在海面炫耀般激起道道水柱,甚至还有的落在了那些桂军的老式战舰上打得一片混乱。但荷兰人的噩梦还没有结束,因为就在这两艘战列舰后面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巡洋舰。

二十四磅炮怎么了?

二十四磅炮就可以被无视吗?话说欧洲这个时代的战列舰上,绝大多数都是二十四磅,排着战列线的一艘艘巡洋舰在潮水推动下鱼贯而前,不断向着右舷喷射火焰。一枚枚二十四磅,十二磅,甚至六磅炮弹呼啸着划过海面,轻松撞碎荷兰人的武装商船那单薄的木板,用散弹一样的碎木把船舱內打得死尸枕籍。而就在同时以那两艘战列舰为首的整个舰队也在完成一个向外的转向,逐渐开始横在逼近的桂军主力前方,一门门三十二磅炮的炮口瞄准了后者。

桂军水师毫不犹豫地转向。

这没法打!

他们的巡洋舰实力并不比荷兰人的武装商船更强,最多木板稍微厚一点点,结果肯定还是被秒杀,更何况南洋水师还有数量上的绝对优势。

继续前进等于自杀。

而就在同时,远处的一艘艘运兵船开动,同样是战列线,所有炮门打开,一门门十二磅炮指向那几艘葡萄牙武装商船。

后者同样毫不犹豫地掉头……

第三二三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六艘荷兰武装商船没有一艘撑过这一轮狂轰……

它们也不可能撑过。

本身就是等级的全面压制,面对战列舰和巡洋舰,这些本质上只有对付海盗和兼职海盗能力的武装商船能做什么?它们最大只有十二磅炮,绝大多数还得九磅和六磅,别说战列舰的一尺多厚橡木,就是巡洋舰的木板都不是它们能撼动。

但三十二磅和二十四磅炮对它们可是真正毁灭性的。

尤其还这么近。

把英国最新的海上君主号一级舰拉来,都扛不住两百米距离的三十二磅炮弹啊!

六艘荷兰武装商船转眼间全部被摧毁在小南山下,剩下的三十几艘桂军的老式战船寂若寒蝉,不过南洋水师的战舰也没攻击它们。轰击荷兰人只不过是杀鸡儆猴,就是用这些倒霉的家伙来展示实力,震慑桂军和葡萄牙人,后者和荷兰人本来就是不是一伙,甚至可以说敌对的。郑彩当然不会不清楚这三家间的关系,他打沉荷兰人的武装商船,澳门的葡萄牙人说不定会欢呼的。

很显然他的策略正确。

他的实力和只打荷兰人的区别对待让葡萄牙人做出选择。

而随着那几艘葡萄牙武装商船的不战而逃,运载陆战队的运兵船乘潮而至,视若无睹般无视近在咫尺的一艘艘桂军战舰,然后直奔后海湾的码头。有几艘桂军战舰还想上前,留下来警戒他们的十艘巡洋舰上炮弹立刻飞出,在它们前方海面打出一道道水柱,这些桂军战舰立刻全都清醒了。

然后就是交涉了。

“广东是不是大明的国土?”

郑彩义正言辞地对一名前来交涉的桂军水师将领说道。

“是,但我们是桂藩的!”

后者说道。

他俩其实是老相识。

话说桂军水师无非就是过去的广东水师改编而来,他们和郑家那不只是相识那么简单,估计拜把子的都有的是。

“桂藩怎么了?桂藩也是大明皇帝之臣,桂藩封地也是大明疆土,桂藩封地就是另一个日月了?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大明海军!大明疆域內我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倒是要问问你们,知不知道人臣无外交,知不知道藩王私通外国意味着什么?不但私通外国,还拉来荷兰人一同意图对抗王师,你们这是造反,这个性质很严重,要诛九族的!”

郑彩情绪激动地说。

那水师将领静静地看着他继续装逼。

“我念在都是老相识,这次给你们一个机会,但广州城我们是必须要去的,我们要去问问桂王,他何故谋反?”

郑彩接着说道。

“羽公兄,两百万真太多了!”

那将领很坦诚地说道。

两百万真不少,大明朝在万历中期商税最高时候,一年才四百八十万两,这是包括了盐税的,而万历初期整个商税加起来才两百多万,广东士绅这些年的确发大财,可让他们掏这样一笔巨款也很难。毕竟这里其实是他们说了算,哪怕桂王和一些头脑清醒的会同意,咨议局那些守财奴们还不一定都有这觉悟呢!

“这样啊,这样咱们就需要好好谈一谈了,信国公为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郑彩立刻换上笑容说道。

然后他带着这家伙进船舱里谈干货去了,而这时候第一艘运兵船已经靠上了码头,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陆战队员走出船舱,甚至就连大炮都从船上放下。无论桂军水师还是炮台上的守军都没敢动,但新安县城的大门已经紧闭,增援而来的桂军一个旅在城墙上展开布防,另外部分桂军在大南山布防。这样陆战队就算登陆也最多只是被限制在海滩,只要他们过不了新安县城也就是南头古城,那么这场登陆就毫无意义,而无论明军想做什么,只要不破虎门就都没意义。

就在陆战队全部登陆,并且在岸边建立起营地时候,那名水师将领带着一名南洋水师的参谋返回自己的座舰,然后乘着潮水直奔虎门……

四个小时后。

“本王绝无谋反之心!”

朱由榔没好气地说道。

这纯粹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个借口没法用了,那就再找一个,总有一个可以拿来用的。

“但大王未得朝廷允许,就私自交结荷兰人,并允许他们居住香港,这也是事实,大明祖制,藩王无外交之权,这藩王私通外国,那在哪一朝也是大罪啊!尤其是您这还引外国人对抗王师,这就已经可以视同谋反了!”

南洋水师参谋林彬说道。

“那是之前本王不知信国公为大明忠臣,误听谗言闭境自守,与圣驾不通音讯期间所为,本王自会向陛下另行奏明!至于荷兰战船在屯门与你们的交战,那个是他们自己所为,与本王没有任何关系!”

朱由榔说道。

“但大王谋反嫌疑已成,而大明谋反案皆归锦衣卫,纵然大王情况特殊暂时不必下诏狱,锦衣卫也必须派人来封闭王府,对此案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在调查清楚之前,大王必须禁足府内,另外锦衣卫及随行兵马需通过虎门至广州,大王的护卫至今阻挡于虎门,禁止王师通过是何道理?纵然大王乃藩王,也无权阻挡朝廷军队在封地內的行动,阻挡朝廷军队亦等同于谋反,再这样下去,大王无论如何辩解恐怕也改变不了谋反之罪了!”

林彬说道。

“林参谋,你们这是欲加之罪!”

丁魁楚怒斥道。

“呃,鄙人只是阐明事实,丁公也是做过朝廷重臣的,鄙人倒想请丁公赐教,这藩王私通外国,以护卫之军抗拒王师,这依大明律是不是该算谋反了?难道桂王欲为成祖?”

林彬说道。

“简直胡言乱语!”

丁魁楚怒道。

“丁公是以大明律为胡言乱语?”

林彬说道。

桂王阴沉着脸揉着额头。

的确,杨庆要是死咬着他私通外国,以护卫抗拒王师,这两条是可以说他谋反的,人臣无外交,藩王私通外国就是过去平常时候,也是可以用谋反罪名拿下的。实际上那些陷害藩王的,经常用这样的罪名,更何况他以护卫之军阻挡王师,这同样也可以视同谋反了。无论伶仃洋上的明军是干什么的,作为大明事实上的朝廷军队,想要到藩王的封地,那么藩王的任何阻拦行为,都可以扣上谋反帽子的。

可要放明军过虎门……

那他还玩个屁,人家直接就进广州了!

无论如何不能放明军过虎门。

明军被挡在虎门以外他可以继续扯皮,但进虎门他就没有讨价还价资格了。

“林参谋,废话不要再多说,现在你就与本王去咨议局,若咨议局的乡贤们同意,本王就为秦王西征掏这两百万,若咨议局不同意,本王就是想掏也没这能力!”

他很干脆地说。

“那就有劳大王了!”

林彬笑着说。

紧接着他们一起出了门,登上了桂王的四轮马车,还没等出门一辆马车就停下,一个鬼佬从车里走出来直接走到他们车前。

“莫勒先生,你们的事情以后再说!”

朱由榔阻止他开口说道。

“殿下……”

那鬼佬还没等说完,两名侍卫就把他推到一边,紧接着朱由榔的马车驶出王府,沿着石板铺着的街道直奔并不算远的咨议局。旁边不时有衣衫褴褛的小孩冲出,举着破碗伸着手扑向这辆华丽的马车,但两旁护卫的骑兵立刻用鞭子抽开。不只是桂王的这辆马车,所有那些行驶在街道上的马车轿子甚至衣着得体的步行者,都会遭到同样的追赶。

桂王很不耐烦地拿起一个装满铜钱的盒子,直接向着窗外撒去,那些小孩欢呼着一拥而上。

然后马车加快速度。

旁边身穿丝绸的步行者掩着鼻子从那些小孩身旁走过,而充当这一幕背景的是一座座正在兴建中的新式砖楼,其中不乏欧洲风格的,鳞次栉比的建筑前,各式各样的招牌林立,开着门的店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装饰着繁华……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林参谋感慨地说。

“说的就像南京城里没有乞丐一样!”

丁魁楚鄙夷地说。

“至少我们没让这些小孩为了糊口不得不乞讨,或者充当牛马,话说他俩拉着的这车炭得两百斤吧?”

林彬说道。

说话间他看着路边,两个最多也就十一二的小孩,正一个推一个拉让一辆炭车在街道上缓慢向前,明显营养不良的他们又黑又瘦,明显超出负荷的劳动量,让两人就像奋力推动粪球的圣甲虫,事实上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他们也的确就像圣甲虫一样卑微。

“至少他们可以自食其力,我桂藩的土地上不养懒人,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他们至少可以补贴家用!”

丁魁楚说道。

林彬没有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双方在原则上存在本质差异,广州可没有南京已经推行开的强制义务教育制度,这里也不会有南京城两县已经完成普及,正在向整个应天府扩展的免费小学。

第三二四章 阁下欲谋反乎?

广东咨议局。

这座祠堂式建筑內人声鼎沸。

“二十万,最多二十万!”

“你们凭什么找我们要钱!”

……

那些各地推选的乡贤们可以说群情激愤,一个个挥舞手臂,朝着被围在中间的林彬吼叫着。

这可是真正的乡贤。

两广的选举方式很简单,就是以县为单位,每个县拥有田产超过五百亩的成年男人作为选民,每年在县城开一次会通常根据自己情况选部分组成咨议局,这些人就叫乡贤。县咨议局根据人口数量,其实是交税的人口数量确定推选一个或者几个乡贤代表到广州组成省咨议局,至于州府一级没有,毕竟一个州府也没几个县,就是广州的省咨议局和各县咨议局。只不过人口少的乡贤代表名额少,人口多的如广州周围这些县名额多,整个广州咨议局由三百多乡贤代表组成。

他们是常驻广州的,担任乡贤代表期间,除非咨议局开会同意,否则就是犯了罪也不能抓。

权力极大。

基本上能管的都管,话说那些县令知州乃至知府,统统得看他们脸色过日子,经常被拎到咨议局围攻一顿然后卑躬屈膝地离开。话说真就跟师爷见了黄四郎一样,因为地方以捕盗为名的民团就是归咨议局指挥,没有咨议局的命令,地方官员是调动不了民团的,但咨议局有命令,民团是真敢把县令被遇土匪的。

广东这地方本来就是天高皇帝远士绅宗族掌握控制权。

以前还有个遮羞布。

但咨议局成立让遮羞布彻底抛弃。

这是真正代表士绅利益的。

反正那些工人,佃户,小商贩甚至自耕农,富农,乃至小地主,统统都没有发言权,要想有资格说话首先你得是个选民,要想成为选民首先你得有五百亩良田。没有五百亩良田的就等着听话就行,同样要是家里良田因为意外低于这个数字了,那么这个选民资格也就没了。

要不江浙士绅都眼巴巴看着两广在那里羡慕嫉妒恨呢!

这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这才是他们要的民主民权,但可惜他们只有四民大会!只有那些贩夫走卒充斥庙堂的冷酷现实,话说江浙士绅看看两广咨议局,再看看四民大会堂的铜顶,那真如骨鲠在喉一样。

不过因为海外贸易的发达,其中绝大多数乡贤实际上已经变成了新兴资本家,纺织厂,铁厂,制糖,瓷业统统都是最受追捧的,至于田产很容易解决,话说那些富商和工厂主谁还不买上一堆田产啊!尤其是那些纺织厂主和制糖厂主通常都是原本的超级大地主,他们再高价出售部分田产给那些有钱但没地的,像那些拥有几千上万亩的都这么干,然后他们由共同组成政治集团。倒是穷秀才们在这里其实并没太大发言权,毕竟穷秀才能有五百亩地就不穷了,两广的功名特权只剩下了免税,但那些没有功名的新兴工商业资本家对此不满,正在咨议局强烈要求取消。

但大地主们通常都有功名,他们又反对取消这项特权,虽然免的只是土地税。

总之内部也很乱。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一致对外。

尤其是在这种钱的问题上,对于想从自己手中抢钱的,无论大地主还是新兴资本家都立刻变疯狗。

“诸位,两百万是根基各省历年税收比例计算出来的,大明除北直隶和秦藩,还有事实上人口极少的山东和河南以外,剩余各布政使根据历年税收比例分摊这笔费用。广东的两百万是一个很合理的数字,不仅仅是广东两百万,四川同样也是两百万,而广西一百万,至于另外一千万则由监国辖区各省承担。”

林彬淡然地说道。

“你们是买国债,我们是捐款,这能一样吗?”

一个乡贤代表喊道。

“那么你们也想买国债吗?”

林彬说道。

乡贤们瞬间冷静下来。

“你们当然可以买国债,但是,首先国债授权帝国银行专营,也就是说你们想买国债,那么帝国银行就必须开到广东各地才行。同样广东境内发钞权归帝国银行,帝国银行拥有黄金和白银专营权,广东的货币同样必须改为龙元铸币,那么你们愿意接受这些吗?”

林彬笑咪咪地说道。

乡贤们开始交头接耳了。

帝国银行他们当然清楚,事实上两广也有龙元银币,甚至还有纸币的流通,这一点是不可避免的,毕竟双方贸易也是不断,哪怕走私那也一样是贸易,但把帝国银行引入就很难说会怎样了。这家银行拥有大明范围內的黄金白银专营权和独家发钞权,这个范围包括所有割据实力,张献忠和李自成那里其实都有,但两广因为之前属于敌对所以没有,现在敌对关系解除就不一样了。而大明境内根据杨庆定的法律,龙元的金银铜三种硬币是法定货币,而且帝国银行对大明境内所有银行钱庄有监管权,后者必须遵守帝国银行制定的很多规则。

否则就是违规。

然后钱庄就会被取消经营权。

一旦帝国银行进入广东,那么以后除非藏在自己家里的,其他淘金淘出来的也好,外贸获得也罢,总之银锭不能直接用于交易了。哪怕存在各处钱庄的,也必须先用金银去帝国银行换纸币或者硬币,再用于市面上的流通。

当然,这是一个漫长过程,哪怕监国控制区也没真正实现。

就是南京也有还在用银锭的。

毕竟这种事情需要一个过程,不可能真得一刀切。

但帝国银行要来广东的话……

“另外,为了能够保障国债的安全交易,锦衣卫将重建广东各机构。”

林彬说道。

这就妥妥地引狼入室了。

帝国银行肯定将强制性对广东境内所有钱庄进行监管,首先这些钱庄的存银不能再用于交易,必须先去帝国银行兑换成硬币或者纸币,敢于违反的会由锦衣卫解决。

桂藩不能反抗。

反抗就等于公然造反。

理论上这的确没有损失,因为银子兑换的还是金银币,但事实上帝国银行将逐渐控制广东经济,因为这个庞然大物还会扩张。它会像伸着爪子的章鱼一样,向着广东经济的各行各业渗透,它会投资,它会扶植自己的体系,它会形成自己圈子。广东士绅再有钱,也无法对抗一个至少拥有两千万金银储备,和一个比广东大得多的经济体做后盾的庞然大物。

接受帝国银行就是引狼入室。

“若你们不愿意,那国债也就没法在广东出售了!”

林彬说道。

那样也就只是捐款了。

“若你们不捐款,那我们就要与桂王讨论一下他的谋反问题,还有朝廷的大军也将强行进入虎门。”

他紧接着说道。

然后剩下的就不必说了。

朝廷大军都进来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之前蛊惑桂王闭境自守对抗朝廷的那些奸臣,是不是该把家抄一抄啊?这个数量应该不少吧?估计抄一抄两百万也有了!还有你们这广东咨议局为什么不一样?得改成四民大会才对,你们这是和朝廷对着干,还有广东海关得归朝廷,还有广东也得推行新的科举……

然后广东就变天了。

“你们说进虎门就进虎门?”

一个乡贤义愤填膺地说道。

“阁下欲谋反乎?”

林彬森然说道。

“广东乃大明之地,大明之军队为何不能进?敢阻挡大明军队行动者以谋反论,那么我再问一句,阁下欲谋反乎?”

他紧接着说道。

你敢不让进就是谋反,既然你是谋反,那么就别怪我们揍你了,反正舰队就堵在虎门,一个旅的陆战队已经登陆新安。估计这时候赣州都统司但两个军也已经开始南下,而厦门还有三个陆战旅集结待命,明军将投入至少三个军近七万人进攻广东。而福建境内三个民兵军随时可以集结起来加入战场,这还不算江西和浙江两省的民兵军动员后。

明军的现役实力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民兵预备役系统,这个一旦真正进入战争状态,那就不是十几个军,而是最多半年內,突然膨胀到的百万大军。

新安城外的确就一个旅。

然后最多十天后,这一个旅就会变成一个军。

明军的通讯船是小型纵帆船,哪怕这个季节风向潮流都不利,从广东返回厦门也不会超过五天。而在厦门装船后,顺风顺流的运兵船同样可以在不超过五天內,把陆战队第一军全军运输过来。而陆战队第一军可是拥有重型臼炮旅的,那些轰开热兰遮城的四十斤臼炮,会让虎门守军感受当初荷兰人的噩梦。

话说这时候虎门还没修棱堡呢!

老式的围墙和露炮台如何扛从天而降的四十斤开花弹?同样只要虎门被打开,那么广州城里这些耆老乡贤豪门富商们,就是下一个感受其威力的。

“诸位,我觉得你们应该冷静一下!”

林彬笑着说。

咨议局內三百多乡贤一片沉寂。

第三二五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冷静?

真要冷静下来可不容易。

说到底广东士绅们并不真得就没有选择,两广这些年花巨资养着包括五万新军在内十万大军,不就是为了在需要时候保护他们吗?

话说新军军饷可比明军还高。

尽管绝大多数新军都在前线的确撤不回来,但广州的两个旅已经全部赶往新安增援,虎门还有相当于一个旅的守备队,总数加起来一万多算得上精锐的新军。而且各地民团也在赶去增援,尽管民团实际上是用于镇压地方贫民反抗的,但算起来也不比皇庄的民兵差,东江沿线及广州本地加起来也是数万民团。

真要打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当然,不能明着打,至少不能以桂藩军队的身份打。

这是掰手腕。

不能真正演变成战争。

所以……

“荷兰人?”

海军陆战队第一军副统制马信举着望远镜疑惑地看着远处。

他们依然在登陆点。

在他们左前方六里外,是桂军在大南山的阵地,那里有一个营和一队炮兵在山上布防,而他们的右前方十几里外就是新安县城,从他们脚下的海滩开始一条小路穿过荒草树林和农田直通那里。此刻一支不少于一个旅的敌军正列阵而来,但这些人并不是桂军的服装旗号,他们打着的是荷兰人的三色旗……

好吧,这是换马甲的。

广东咨议局的乡贤们总得知道双方战斗力是不是有差距,然后再做出选择是引入帝国银行还是直接掏钱。

但又不能真搞成战争,真搞成战争他们肯定输。

这一点他们很清楚。

双方的总体实力根本不对等,他们也清楚这边真打起来,那些张献忠这些盟友是不会帮忙的,就算想帮忙也没用,杨庆要打广州根本不需要动用其他战线的兵力,光福建的陆战队第一军就够了。

不够还有三个民兵军。

但如果他们能证实新军的战斗力并不比明军差,真要开战就算杨庆能赢也得付出惨重代价,那么双方就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了。说到底就两百万而已,杨庆不可能为这点钱死伤几万明军,那样光抚恤金就得一笔巨款。当然,就为了两百万,广东士绅也不愿意冒被灭门的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双方打擂台各自展示一下势力看谁更强。

一场小规模战斗。

既然这样那就再把荷兰人拉出来背锅了,一个旅的桂军换上广州那些制衣厂连夜赶制的荷兰军服,穿着半身甲,打着荷兰人的旗号主动反击……

“这是咱们玩剩下的啊!”

马信身旁陆战一旅旅长说道。

桂军依旧严格按照莫里斯方阵作战,他们本来也是葡萄牙人和荷兰人训练出来的,就像明军山地军和陆战队其他各旅一样,只不过一个是十列纵深另一个是六列,一个以回转射为主一个以齐射为主。但都是一个个长矛方阵和火枪方阵交错,少量骑兵在两翼,三磅野战炮在前,举着斧枪的一个个军官在阵前,预备队在后,预备队与一线之间是指挥旗。此刻绵延的整个阵型伴着鼓声号声,在海岸茂密的荒草间不断向前。

而马信两人身后,陆战一旅同样列阵完成。

这是真正的线列步兵。

三列纵队的明军燧发枪兵不再配备长矛手,他们的野战炮同样也列在在阵前,一小队骑兵护侧翼,背后的海滩上是臼炮,四个营的四千燧发枪手默默检查着自己的武器。

当然,这是对面能看到的。

对面看不到的还有炮兵前面的散兵坑,里面线膛枪猎兵正瞄准不断靠近的……

呃,荷兰军。

不管他们真实身份是谁,他们现在就是荷兰军,哪怕香港岛上的荷兰人总数不足这支军队四分之一,他们也必须是荷兰军。旁边大南山上的桂军已经跑来说了,这支军队与他们无关,是荷兰人因为那些商船被打沉采取的报复措施。毕竟荷兰人死了好几百呢,而且还毁了六艘武装商船,采取些报复措施也很正常,而他们作为桂藩护卫军,在暂时没得到桂王命令前,不方便配合陆战队的战斗。

总之这是荷兰军和陆战队之间的战斗。

这个与桂王无关。

“开炮!”

马信说道。

阵前的野战炮骤然喷出火焰。

陆战队不同于需要长途野外行军的陆军,只是用于短途突击的他们旅属火炮更高一档次,实际上全是十二磅野战炮,营属是六磅。全旅十二门十二磅或者说九斤炮,四个步兵营属十六门六磅或者说四斤半炮,第一轮齐射的二十八枚实心弹呼啸飞出,眨眼间落在“荷兰军”阵型中。

一枚九斤炮弹准确命中。

威力巨大的实心弹瞬间打出一片血肉飞溅。

十列纵队完全被贯穿。

几乎同时“荷兰军”两翼骑兵出击。

但就在同时臼炮开花弹拖着小尾巴从明军背后升起,在“荷兰军”骑兵中炸开,不过造成的杀伤不大,毕竟二十斤臼炮威力有限。更何况没有什么精度可言,绝大多数都落在骑兵附近,只是给这些数量并不多的骑兵制造点混乱而已。

野战炮继续开火。

“荷兰军”的炮兵在两翼架设,并且开始向明军还击。

但他们的三磅炮威力不足,单纯铸造的大炮精度更差,他们的还击效率很低,至少和明军没法比,有击中明军的也因为威力弱,造成的杀伤有限,不像九斤炮弹那样一下子打穿十列纵队。不过很快“荷兰军”骑兵的突击就迫使明军野战炮转换了目标,然后换上霰弹轰击这些骑兵。

后者的损失陡然增加,但他们依然英勇地继续冲向炮兵,他们必须保证这些大炮不把步兵轰溃,在他们的掩护下“荷兰军”步兵不断向前。

“步兵前进!”

马信说道。

前进的命令立刻发出。

一个个三列纵队的明军步兵哨伴着鼓声整齐向前,很快他们越过了即将被“荷兰军”步兵用火绳枪攒射的炮兵,而同样残余的百十名“荷兰军”骑兵也匆忙撤离,两军步兵开始面对面列阵而前进入火枪射程。但双方都没有开火,而是继续伴着鼓声向前,与此同时臼炮的开花弹也开始在“荷兰军”中落下,但后者依旧没乱,在臼炮炮弹爆炸的硝烟中,扛着长矛和火绳枪的“荷兰军”默默前进。

这就很令人意外了,换八旗汉军这时候已经该逃跑了,不得不说这些士兵对得起他们的军饷。

然后明军散兵开火。

精准的线膛枪子弹立刻打在那些扛着斧枪的军官身上,哪怕后者都穿四分之三甲也没用。

“荷兰军”的军官们纷纷到下。

但替补也紧接着顶替他们的角色。

完成一轮射击的明军散兵迅速爬出散兵坑,他们背后“荷兰军”的火绳枪手射击开始,散兵们躬着腰在头顶呼啸而过的子弹中狂奔向后,很快跑进了步兵线列间的空隙。但“荷兰军”的射击没有停止,减慢了速度的他们开始回转射,十列纵深为他们提供了充足的火力持续性,一轮轮子弹不断飞向前进的明军步兵。

但后者依旧没有还击。

尽管明军士兵也开始不断有人倒下,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节奏,伴着鼓声的他们机械般向前。

“荷兰军”停止前进但回转射继续。

明军步兵依然没有停下,在继续不断拉近着双方之间的距离。

他们从二十丈开始,恍如移动的墙壁般,一丈丈不断拉近距离,哪怕身边的同伴不断倒下,其他人也无视这一幕,继续保持着队形,跟随着鼓声机械向前。

很快距离不足八丈。

“立定!”

军官们的吼声在枪声中响起。

所有士兵全部立定。

“瞄准!”

军官的吼声响起。

所有三列纵队的火枪手全部举起了他们手中的燧发枪,而他们对面还在使用回转射的“荷兰军”士兵,面对着密密麻麻指向自己的枪口,手忙脚乱地拼命装填弹药,然而……

“开火!”

二十多米外的吼声响起。

所有枪口骤然喷出火焰。

正在装弹中的“荷兰军”士兵在瞬间就塌了,高达百分之四十的命中率让前面的“荷兰军”士兵几乎眨眼间全部倒下,整个阵型就那么壮观地塌陷下去。但这只是开始,还没等“荷兰军”从一片混乱中清醒,仅仅不足二十秒后,依然弥漫在明军线列前方的硝烟中密密麻麻的火焰开始喷射,然后更多的“荷兰军”士兵在呼啸而至的子弹中倒下……

然后是海啸般的喊杀声。

然后这支“荷兰军”几乎毫无悬念地崩溃了。

“随便追一下就行了!”

马信很是满意地看着大获全胜的战场说道。

“这些家伙也不错了,表现不比真的荷兰军差。”

他紧接着说道。

的确,明军也是付出了一定伤亡的,在他们面前的战场上,同样躺着上百具明军的尸体和不少于同样数字的伤兵,对手的十列回转射也不是可以无视的,为了能拉近到八丈的开火距离,明军是要伴着死亡前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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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六章 人民的大救星

新安之战的结果,瞬间就让广东咨议局的乡贤们冷静下来。

一个新军旅一战被击溃啊!

明军陆战一旅伤亡两百,实际阵亡九十,受伤一百二十。

战场上伪装荷兰军的桂军一个新军旅遗尸五百,因伤被俘六百,在溃逃中投降五百,实际损失一千六,已经超过他们一个旅的三分之一。这还是明军没有持续追击,如果真得追杀下去,估计这个旅得损失过半,但这样也丢弃了所有火炮和大量的武器弹药之类……

话说这是新军啊!

这是荷兰人和葡萄牙人训练,甚至还有大量欧洲军官指挥的啊!

武器也是苏尔式火绳枪。

还有三磅炮,半身板甲和四分之三甲,全都是欧洲同一水平的,战术也是欧洲主流战术,可以说拿到这个时代的欧洲,这个旅也不落伍,结果让人家两轮齐射打崩了。

“诸位,你们选哪一项?”

林彬得意地说。

“我们的士兵可等不及了,他们可是很想来广州逛一逛。”

他补充道。

那些乡贤们全都阴沉着脸。

“还有,我们在战斗中俘虏了数百敌军士兵,根据他们的供述,他们其实是桂藩护卫军,他们也不知道为何会让他们换上荷兰人的衣服,而且这个命令是咨议局发出的,他们的衣服也是在广州制作的。当然,不排除他们畏罪胡乱咬人,但既然他们这么说了,那锦衣卫还是得查的,我想应该不会真是桂王和诸位乡贤指使吧?”

林彬说道。

乡贤们继续阴沉着脸。

对这一点他们早有觉悟,但这只是件小事,只要答复杨庆满意了,那么就是这些人胡乱咬他们的。

“帝国银行可以进广东!”

一名乡贤打破沉寂说道。

其他乡贤没有说话,这是在他们看来唯一选择,毕竟捐款就是白白掏钱,买国债还能以后收回,只是付出了长远的损失,但指望这些乡贤考虑长远还是不太现实的,他们更看重目前口袋里的银子。

“这可不够!”

林彬说道。

“你们别贪得无厌!”

那乡贤激动地说道。

“诸位,我们从不贪得无厌,我们只是更认真面对现实,现实是为了帮助桂藩纠正错误,我们出动了整个南洋水师,一个旅的陆战队,耗费了无数的物资,还死伤那么多士兵,这个总不能白干吧?我们又不是桂藩的人,我们来帮你们做了这么多,难道你们不该感谢一下吗?比如支付我们此次行动的费用,其实也没多少,有一百万两差不多就够了,不过你们最好快一点,否则我们耽误的时间越久花的军费也越多。”

林彬说道。

那些乡贤们一下子炸了窝。

你们上门欺负我们,最后还得我们掏钱负责军费,欺负人没有这么欺负的!

“林参谋欺我广东无人否?”

那乡贤怒喝道。

“对,你们别得寸进尺,谁怕谁呀!”

“你们这是恃强凌弱!”

……

那些乡贤们气势汹汹地吼叫着。

“诸位,或许我们应该把被俘的那些士兵送往南京,让锦衣卫仔细调查一下,若是这广东有人谋反,那么朝廷就得调动大军前来镇压了。虽然我大明军队此时仍然担负光复北都的重任,但想来调三两个军进入广东镇压叛乱还是可以的,那么诸位觉得怎么样?那时候倒是不需要诸位掏军费了。”

林彬说道。

乡贤们立刻冷静下来,那时候的确不用掏军费了,但他们得交自己的脑袋了,一个旅对一个旅惨败,也就是说他们在韶关的三万新军肯定打不过对面明军两个军。

这是最现实的。

林彬说的没错,他们只是更认真面对现实,如果没有这一战或许两百万就打发他们了,但有了这一战的结果他们就有资格要三百万了。说到底扯别的都没用,战场上的战绩是最清楚明白的,胜利者有权涨价,失败者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就几千士兵哪里花得一百万?”

一名乡贤底气不足地说。

“阁下是怀疑我们的诚信吗?或者请阁下去军营仔细核对一下?”

林彬说道。

那乡贤赶紧闭嘴。

估计他也知道,去了就不用回来了。

“看来这个问题诸位都已经不再有意见了,那么我们接下来讨论一下关税的问题,广州海关乃是朝廷设立的海关,桂藩作为藩王无权单独设立海关,所以广州海关要么归朝廷接管要么关闭。”

林彬说道。

对于这一点那些乡贤情绪稳定。

现在就是林彬提出条件,他们是不是接受得另说,不过海关问题他们也有思想准备,广州海关的税收实际上是落入桂王和左梦庚等人口袋。对于士绅来说没有直接损失,他们的商船该交税一样交税,区别只是桂王养军的资金骤减,有可能增税转嫁给他们。但接下来那些旧军得裁撤,桂藩最多保留十个护卫,裁撤那些旧军后会省下大笔军费,所以桂王的军费应该能应付了。

总得来说有损失但不是说大到不能接受。

“还有,广东水师撤销,桂藩护卫无水师,广东沿海防御将由南洋水师接管,原广东水师的战舰和官兵交由南洋水师处置,南洋水师将于香港岛设立基地。广东商人于南洋开辟之河仙殖民地,将纳入桂藩封地,但作为大明领土对所有大明商人开放,南洋水师将在河仙设立补给站。韶关等陆路关卡及广东沿海所有港口皆对监国辖区商旅开放,监国辖区各省商旅在广东自由通行经商开矿及购置各类产业……”

林彬一项项不断列出。

根据这些要求,桂藩交出沿海防御权,但保留陆上防御权,明军承诺没有圣旨不会进入桂藩……

当然,只是承诺而已。

如果桂藩谋反,或者桂藩内部发生动荡,遭遇外敌入侵,这些情况发生后明军是不需要圣旨,直接就可以根据大都督府的命令进入桂藩。桂藩的地方官员自己任命,自己境内收税执法,但经济上和北方恢复为一个整体,不仅仅是帝国银行,南洋公司这些都可以进广东。只有原本南洋公司垄断的一些业务,桂藩可以继续按照过去的,毕竟这涉及到广东士绅的核心利益,要断他们的海上贸易权,他们是真敢拼死一战的,但他们只能向南不准向北越台湾海峡……

总之经济上统一,但政治上自己管自己,军事上只有自卫权。

应该说杨庆还是够宽大了。

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以武力解决两广,事实上他对内部这些割据势力都尽量避免大规模战争,他这一轮行动的目的就是逼迫两广接受经济上的一体化,然后慢慢以尽可能温和的方式解决。

这并不难。

在两广开报纸演白毛女等等,总之以各种形式进行宣传,首先让那些底层工人心里长草,明白他们和士绅之间的对立关系。然后他来投资一些技术性高的企业,并且对自己的雇员按照南京的标准提高待遇,以最直接方式宣传他的好处。贫民窟里面那些工人又不傻,一边是让他们干十八小时还未必挣出饭钱的黑心资本家,一边是杨庆那些阳光灿烂的产业,再没事看看白毛女之类戏曲,看看报纸上的各种宣传。

他们会选择谁?

他们更欢迎谁?

然后信国公的伟大形象基本上就可以在两广深入人心了,而那些乡贤们则成为被唾弃的对象,当人心被以这种形式彻底拉走后,两广士绅统治的基础也就被蛀空。

再想解决他们需要的只是一纸诏书而已。

直接下旨桂王移藩就行。

但现在肯定不行,因为信息上的封闭性,这里的人对北方情况所知了了,就算知道的也是那些士绅灌输给他们的,这一点很正常,这个时代民间信息之闭塞是现代无法想象的。同样信息闭塞使得广东军民对明军视为入侵者,所以他们才肯战斗,如果视为解放者呢?就像新安的战斗,这一次桂军可以和陆战队持续对射,如果经过了几年深入的宣传呢?恐怕别说是对射了,早就调转枪口一起杀向广州解放受苦受难的乡亲了。

而广州以外也是如此。

广东乡村宗族势力是多么强这个就不用说了。

那族长就是天。

因为语言问题,杨庆也不可能派锦衣卫悄悄宣传,说句夸张点的,不是一个村都不一定能够互相明明白白地交流。在北方他能够顺利宣传是因为有那些卫所改编的皇庄,但广东除非武力打下,否则他是不可能建立皇庄体系。那么他就需要经济渗透先把帝国银行开到各个县,然后以投资工商业形式吸纳当地人,简单点说就是先扶植播种队。

再由这些人在本地宣传。

总之就是从城市到农村,从工厂到田间,让所有贫苦的工人农民都知道北方出了个人民的大救星。

然后……

哪天有勇于反抗的出现,明军直接以桂藩內乱为借口进入,然后以桂王失职为理由移藩扔去开荒,在各地喜迎王师的欢呼中强行接管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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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七章 有请下一位受害者

半个月后。

“这就可以了!”

杨庆满意地看着厦门发来的报告。

广东咨议局在开了整整五天的会或者说吵了整整五天后,最终选择了全盘接受他的要求。广州海关移交总税务司,水师移交南洋水师,广东钱庄业纳入帝国银行监管,帝国银行进入广东,广东士绅承购两百万元的秦王西征特别国债……

总之全部接受。

而作为交换明军撤离新安,同样已经到达韶关开始架炮的明军也撤回南雄。

至于荷兰人……

“算了,他们几万里跑来求财也不容易,如果荷兰东印度公司愿意为之前对大明海军的不理智行为,支付三十万盾的赔款,那么香港岛依旧允许他们经商居住。不过按照大明的法律他们无权拥有大明土地上的固定资产,所以他们之前建设的港口房屋之类都收回,那里会单独成立一个监国的直辖区进行管理。但这些设施都允许他们继续使用,甚至以后还可以由监国按照他们提出的申请建设更多类似设施,以帮助他们在香港经商,当然,他们需要支付租金,他们同样也需要依法纳税并遵守大明的法律。”

杨庆慷慨地说。

把荷兰人赶走是不划算的。

这些家伙至今仍是大明最大的外贸合作者,大明出口欧洲的货物一多半是海上马车夫在转运,一个允许他们居住经商的贸易港对双方都有利。

香港岛是个很好的选择。

而且不仅仅是荷兰人,其他欧洲商人都可以到香港,那里可以完全变成一座自由港,所有欧洲国家的商船都可以在那里停泊经商,都可以到那里居住。而澳门的葡萄牙人一向不欢迎其他国家,当初大明和英国人的冲突就是他们从中捣乱,哪怕葡萄牙政府已经命令他们帮助英国人,澳门本地葡萄牙人仍然阴奉阳违。所以必须在澳门以外单独建一座自由港,一座真正对欧洲所有国家开放的,那么香港无疑是最好选择。

要知道这时候欧洲各国都在踏上到东方的航程。

法国,丹麦,瑞典……

统统都喊出向东方的口号。

这里面尤其是法国,虽然原本历史上最早到中国的法国商船是在一六九几年,但实际上一六六几年时候法国商人就组织过中国公司。他们的后台资助者,就是这时候法国实权控制着红衣主教马萨林,也就是三个火枪手续集里的大反派。不得不说大仲马把黎塞留和马萨林这对可以说法国最杰出宰相黑得丧心病狂,但因为马萨林病死,再加上中国公司的第一批商船遭遇风暴沉没,法国到达中国的时间推迟了三十年。

但这一次应该会加速的。

毕竟英国人已经加速,法国人不会落后的,个人资产三千万里弗尔的马萨林不会眼睁睁看着涌入欧洲的茶叶抽空法国的钱袋。

所有欧洲商船都会加速前来。

毕竟原本历史上他们之所以大幅延后只是因为康麻子的海禁,但现在大明不但没有海禁,而且敞开怀抱欢迎他们,那么以法国为首的欧洲商人是不会落后英国与荷兰的。杨庆得提前给他们准备好一个完全对他们开放的港口……

然后他做地主和房东就行。

欧洲人可以使用这座港口,但居住的房屋,使用的各种设施,统统都是他的,都得给他交租金,同时还得给他交税,这样即可以扩大贸易规模又能给他充当奶牛。

这才是最合理的玩法。

当然,南洋水师也要把海军基地建设到那里。

香港可是顶级深水港。

南洋水师的战列舰以后完全可以驻扎在那里,英国人原本历史上要那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珠江口同样是要面对泥沙淤积的,澳门的衰落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航道泥沙淤积。而香港岛不存在这个问题,吃水深的战列舰完全可以把那里当母港,大明海军未来不需要在台湾海峡以北维持战列舰队,北边又没敌人,只是欺负一下倭国的话,那些巡洋舰就足够,能够开来战列舰的敌人只能是从南海北上的。

香港基地正好堵住进入台湾海峡的大门。

“三十万少了吧?”

史德威疑惑地说。

几十万赔款简直有辱信国公形象啊!

“不少了,荷兰人都是很能斤斤计较的,他们一年在东方加起来也就赚几百万,北方他们有出岛,旁边有广州,沿海还有各口岸。他们的确需要香港岛,毕竟各口岸对他们有诸多限制,但不是缺香港就不行,要得太多他们干脆就放弃了,跟他们得细水长流才行!”

杨庆说道。

话说要赔款也是一门学问。

要得太多对方就一拍两散了,要的太少自己吃亏,必须考虑对方的接受能力,比如一百万赔款广东士绅可以咬咬牙接受,三十万赔款荷兰人也能咬咬牙接受,但他要找广东士绅要三百万,找荷兰人要一百万,那人家就不跟他玩了。说到底广东士绅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韶关虎门两个要塞要打开也不是那么容易,同样荷兰人也不是说没有香港就不行了,这两个数字都是他们能接受的极限了。

广东就这么解决,那么下一个就是广西了。

“命令陆战队移师琼州。”

杨庆说道。

“陆战队第一军全过去,抢在风向转变前,陆战队第一军全军移师琼州,以后以琼州为主基地,另外尽可能向那里运输更多物资,必须在琼州储备一个军持续作战半年以上的物资。”

他随后补充道。

这样就足够吓唬靖江王了。

从北线进攻广西是不可取的,自湖南进广西就两条道,第一条是主要通道,也就是灵渠道,严关正卡在中间,另一条是小路,属于后勤无法真正保障的,也就是桂东北龙虎关。当年蒙古人攻广西,阿里海牙就是在严关打不开马暨的防线,最后借着蒙古军骑兵优势绕道龙虎关进平乐从侧后方进攻桂林,迫使马暨不得不回防最终血战桂林殉国。原本历史上李定国就是攻破严关,一举攻下桂林逼得孔有德自杀,但这时候靖江王已经在两关全修了棱堡,尤其是严关已经完全达到欧洲大型要塞的标准。

靖江王在那里修了一座控扼灵渠的三层棱堡,他这些年在广西弄的钱全砸在一万新军和这座棱堡上了。

明军之前进行过推演。

要想攻破严关,必须和进攻热兰遮城一样,把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和四十斤臼炮全堆上,然后仗着明军财力持续不断轰。在目前这条线的后勤能够保证的情况下,花费至少半年时间打至少十万枚炮弹,才能硬生生把它砸开……

有热兰遮城的战例,明军内部对这东西也极为头疼,而严关实际上比热兰遮城更强。

当然,韶关也差不多。

所以杨庆同样不准备从北方正面进攻广西,他也不需要那么麻烦,直接从后背进攻多好,从钦州登陆直扑南宁多好,然后以同样方式逼迫靖江王接受类似广东的那些条件。如果他不同意就从南宁北上,对广西士绅进行打土豪,反正他们已经可以算附逆了,就以他们附逆为理由收缴他们的田产在南宁周围设立皇庄。让那些贫苦百姓心里长草,让广西燃起一场熊熊野火,靖江王和广西士绅不听话就让这火继续烧,一直烧向桂林,烧的他们尸骨无存。

如果靖江王接受这些条件那么就可以暂停了。

但明军必须强行驻扎南宁建设从钦州到南宁的公路,以便接收从北方经琼州运来的物资然后在南宁打造一座真正基地,用海南岛和南宁两个基地从背后盯死两广,同时也威慑南边的越南。

哪怕广西是靖江王的藩地,但朝廷的军队为了协助边防,在南宁设立一个都统司也是合理的。

广西毕竟情况不同。

这里向南就是越南,而越南此时内部正是后黎朝,但事实上是郑主挟其国君,与南边阮主两家打出脑浆子的时期。郑阮两家从天启七年开始交战,近五十年间七场大战,最终一直到一六七二年才弭兵,或者说互相承认谁也奈何不了对方的事实。而同一时期还有之前篡位的权臣莫家割据高平,这家是依附大明的,莫家也是因为大明的压力,迫使郑主不得不封了一个官才得以割据高平,原本历史上莫家后来依附鞑清,但跟随了吴三桂最终失去鞑清支持,被郑家的军队攻破高平。

不过莫家还是逃到龙州,最终被鞑清抓起来交给了郑家。

现在的越南这么乱,大明肯定要在南宁驻军的,这不是来抢靖江王的封地,这是来保护靖江王,避免越南的战乱影响大明的稳定,同时在需要时候对越南进行干涉,毕竟那里也是大明的藩属。所以靖江王应该感谢明军并掏保护费,如果他不掏的话那些大明将士会生气,然后他们生气就会从南宁去桂林找他唠唠……

呃,这样靖江王也就被吸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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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八章 这是为什么?

可怜的靖江王还不知道,自己的噩梦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不过他不是第二个受害者。

呃,张献忠也不是。

实际上杨庆的帝国银行早就开到四川去了,而且也给张献忠那里发去了算是通牒吧!总之四川必须在半年內购买至少二百万的国债,否则耽误了迎驾惟张献忠是问……

至于张献忠理不理是另一回事。

但至少在半年期限到达前,杨庆还是不会对张献忠采取措施。

而靖江王那里要打也得至少在两个月后,毕竟陆战队从厦门移师到琼州,再做好登陆钦州的准备,这些都得需要时间。无论靖江王是否顺利接受条件,杨庆都必须在这场行动中夺取南宁,广西不同于广东,桂王那里虎门一打开就没得玩了,但靖江王在桂林,杨庆就算登陆对他也没有迫在眉睫的威胁。所以必须夺取南宁,获得广西境内的稳固基地,然后再谈对靖江王的威慑,否则仅仅登陆钦州或者廉州,这个都吓不住靖江王,这时候广西的核心区在桂林又不是南宁。

南宋时候桂林四万户,南宁才五千户呢!

至于明朝……

明朝没人知道!

经过大明朝户籍工作者一代抄一代的努力工作,广西目前在籍人口一百一十万,洪武年间一百五十万,话说都能统计出三百年人口不增反而减少四分之一,而且期间广西没有经过任何大规模战争,这也的确有些太过于夸张了。

不过现代有专家考证,应该在四百到五百万之间。

但具体到府一级就真没法说了。

不过广西的核心区域一直就是桂林一带这也是事实,直到咱大清亡了以后,因为控制桂林的小军阀秦步衢和广西省议会闹翻了,后者干脆跑到南宁自己重新组建议会,然后桂林籍议员在桂林也组建议会。南宁的议会后面是武鸣人广西都督陆荣廷,最终一番明争暗斗,甚至广西绝大多数地方士绅都喊出了省桂就不纳税,省邕就纳税的口号,最终才使得南宁逆袭成为广西省会。但之后依然为这个问题反复几十年,甚至建国后还有支持柳州的,最终太祖拍板尘埃落定,南宁的省会地位最终确立。

但这个时候,南宁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边疆府城。

至于杨庆施暴第二个受害者……

萩城。

“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长州藩大名毛利秀就,站在萩城天守阁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的海面,一脸悲愤地吼叫着。

这座不算台阶,光上部建筑就足有五层的天守阁,给了他极其开阔的视野,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蔚蓝色的海面上不计其数的黑船密集排列,所有黑船的侧舷都在喷射火焰,炮弹的呼啸划破天空,仿佛地狱里恶鬼的嚎叫,同样也如嚎叫的恶鬼般,摧毁着他脚下刚建成几十年的宏伟城堡……

虽然他的城堡连护城河算上也才三百米宽。

但这已经是“宏伟”了。

这是他那个曾经和德川家康并列为太阁五大老之一,关原合战时候西军统帅的爹毛利辉元建造。

尽管他爹以无能著称。

但他爹在卑躬屈膝地跑去给老乌龟磕头认错后,毛利家族依然保留了长州藩,而不像小西行长这些一样被砍了脑袋。然而此刻这座他爹用屈辱换来的“宏伟”城市,却正在一里外飞来的炮弹打击下,就像一堆沙子般不断崩塌。远处那些可怕的黑船,那些来自大明的战舰,正在用恐怖的国崩不断轰击萩城,不,他们的武器比国崩更强大……

毛利秀就耳畔呼啸骤然响起。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头顶的天守阁顶层屋檐,瞬间化作飞溅的碎木和瓦砾,紧接着如暴雨般落下……

好吧,他爹当年修筑萩城时候就没考虑过舰炮问题,这座“宏伟”的城市距离海岸不到两百米,哪怕核心的天守阁距离海上深水区也不到一里,密密麻麻排列在海湾的巡洋舰上,哪怕就连六磅炮也一样能轰到。可怜的毛利秀就心如滴血般看着自己的天守阁就这样在炮击中开始了坍塌,而在他放眼望去的整个萩城,也都在炮击中陷入了一片死亡的地狱。那些不断从天而降的炮弹凶残地撞击并摧毁着一切,他的“宏伟”城堡,城堡外面的商业区,远处的八幡宫,当然还有他那些英勇的武士,那些曾经跟随小早川隆景,毛利秀元,吉川广家等名将们征战朝鲜的武士后代们正惊恐如鸭般乱窜。

他们的刀都没拔出。

他们的铁炮也没发射过。

只有几门国崩在徒劳地向着敌人还击着,但那些炮弹都只能在海面打出零星而又微不足道的水花,在对面遮蔽了整个海湾的硝烟中都未必能看见。

可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明人要来炮轰萩城?

毛利秀就悲愤地仰天长啸,然后紧接着一枚炮弹就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一下子打断了后面的柱子,他的一个侍从很果断地一把拽过他就往一边跑,刚跑出两步后面屋顶就砸落下来,尘埃瞬间把毛利秀就淹没,而塌落的屋顶则化作无数瓦砾和碎木如瀑布般划落。

不过这时候炮击却停止了。

然后一艘小船从黑船中划出,向着岸边划了过来。

半小时后。

“私通建奴?”

逃过一劫的毛利秀就懵逼地说。

“是的,主公,据他所说是有人和建奴,也就是朝鲜北方的胡人进行贸易,将他们禁止向其出售的大米出售给胡人,所以他们要对我们进行惩罚。”

充当翻译的家臣说道。

当然,后者也不懂汉语,只不过他懂朝鲜语。

“混蛋,这与他们来打我们有何关系?大米又不是我们卖的!”

毛利秀就抓狂一样吼道。

然后他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两名使者,这两人一个身上穿着红色的右衽半长上衣,下面穿着黑色长裤,身上有很多闪亮的装饰品。原本腰间的佩刀和短铳已经解下,头上带着一顶带斗笠式毡帽,身材魁梧如参天巨人般,正保持着微笑低着头看他,那目光很令人厌恶。旁边则是负责充当翻译的朝鲜人,卑躬屈膝地站在其侧后方。

“你告诉他,大米不是我们卖的!”

毛利秀就深吸一口气说道。

那家臣赶紧回复,然后朝鲜人立刻进行翻译,就看见那红衣巨人保持着那种令人厌恶的笑容说了几句,紧接着再翻译。

“主公,他说他不管谁卖的,只要是我们,只要是日本人,在他们看来都一样,他们接到的任务就是对日本进行惩罚作战,主公作为日本的地方官员,就必须接受他们的惩罚。”

那家臣小心翼翼地说。

“无礼!”

一名武士爆发一样吼道。

紧接着他做拔刀状,周围其他几个武士同样吼叫着拔刀,迅速包围了那红衣巨人,就像一群土狼包围了斑鬣狗。

后者鄙夷地环顾四周。

毛利秀就立刻喝住众武士。

“你跟他解释一下,我们是长州藩而不是天领,我们不是德川家的家臣,我们这里也不是德川家的,所以他们来找我们是不对的。我们不可能知道德川家和胡人之间的贸易,另外根据锁国令,我们也不能和外国进行私自贸易,只有对马藩负责同朝鲜之间贸易,就算有出售大米的,也只能是对马藩出售,他们可以去找宗义家进行查证。”

他耐心地说道。

不耐心不行啊,不耐心的话萩城就毁了,那海上是上千门国崩。

家臣赶紧同样耐心解释。

“他说宗义家说没卖过,宗义家也不知道是谁卖的!”

然后他很快转达回复。

对马藩又不傻,实际上对马藩和釜山关系密切,在明租界还有商馆进行贸易,一听说明军要因为这件事进行惩罚,宗义家以最快速度,通过贿赂郑成功撇清了自己。但宗义家没有提醒毛利家的义务,他们最多向德川家报告一下,不过鉴于这时候信息传递速度,估计江户的德川家光知道消息得最少半个月后了,但宗义家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然后明军就爽快地绕过了他们。

同样对马藩继续通过釜山的商馆做生意,一船船大明货物在釜山装船继续送到对马,而宗义家会负责销往倭国其他各藩,但倒霉的毛利秀就只能祸从天降了。

不得不说他也很无辜啊!

可谁让他位置悲剧呢?

从釜山到这里可是总共就不足两百公里水路啊!

“宗义家说的他们就信,我们说的他们就不信?宗义家近在咫尺他们不去欺辱,我们隔着远他们反而来欺辱?他们不去找德川家,不去长崎找长崎奉行,不去石见找石见守,甚至不去找黑田家,他们为何非要来萩城施暴?难道我就是可以欺辱的吗?””

毛利秀就终于爆发了,他霍然起身怒道。

说话间还做拔刀状。

那些武士立刻应声拔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红衣巨人,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然后继续笑看比自己矮超过一个头的毛利秀就……

“你们的表演完了没有?”

他用日语说道。

第三二九章 倭奸的诞生

“你懂我们的话?”

毛利秀就扶着刀柄愕然道。

“我说过我不懂你们的话吗?你们觉得我们的将军,会派一个不懂你们语言的使者吗?你们自己一开始就说朝鲜话,那我就只能让我的家奴与你们交谈了!重新介绍一下,鄙人罗烈,大明北洋水师参谋处参谋,鄙人母亲长崎人,当然,她是秽多,所以我们就不必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我们讨论一点实际的。”

某个郑芝龙手下老海盗在长崎买的秽多女人生的海盗二代,现在的大明北洋水师少校参谋罗烈,说话间径直走到客位上跽坐。

毛利秀就很懂事地一挥手,那些平均身高一米四的武士们迅速收刀重新侍立两旁,而他退回自己的主位上坐下,阴沉脸看着罗烈。实际上罗烈坐在他的席上就已经是一种羞辱,毕竟其母是一个秽多,当然,就像罗烈说的,现在不必继续讨论这个,还是讨论些实际的吧!

“大名,请恕我们冒昧!”

罗烈很坦诚地说。

“冒昧,这就是你们的冒昧?”

毛利秀就指着外面塌了半边的天守阁咬着牙说道。

“大名,我们作为军人,必须依照上级命令,而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对倭国沿海所有城市进行打击,而萩城只是第一站,当然,我们都统阁下知道大名是无辜的,但是……”

罗烈顿了。

“请原谅,他也是军人!”

然后他把头一低满含歉意地说道。

毛利秀就当然知道他所说的都统是谁,郑芝龙的儿子成为大明在北方的海军统帅,这又不是新闻,郑成功已经在黄海上横行多年了。虽然倭国这个称呼还是令他很不愉快,但此时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迅速听出罗烈的意思,明军并不是只为欺负他而来,明军欺负的对象是整个倭国……

那你们赶紧走啊!

我们又没拦你们,我们也不会打扰你们,你们赶紧去轰别的地方,向北有石见天领,向南有黑田家的福冈城,你们前面有一堆目标,没必要在我这里浪费太多炮弹。

“武士的确必须服从命令!”

毛利秀就颔首说道。

“您真是一个开明豁达,真正值得尊敬的长者!既然您能够理解我们的难处,那么请您务必原谅我们接下来要做的……”

罗烈感动地说。

“你们还要做什么?”

毛利秀就带着头上冒出的冷汗说道。

“那个,按照大都督府命令,我们需要登陆,并对倭国内陆进行纵深攻击,包括占领海岸城市,以便于后续援军的到达。很抱歉,萩城是一个很适合的目标,请大名一定原谅我们的冒犯,我们将占领您的城市!”

罗烈一脸歉意地低头说道。

那些武士们瞬间一片怒吼,紧接着他们又拔刀跳出来。

然后他们头顶蓦然一声怪异地呼啸划落,紧接着在一片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外面优雅的庭院里,一个黑影瞬间划落,在地面带着飞溅的泥土弹起然后再次落下,带着向外冒着的淡淡烟迹滚到了樱花树下。然后它一下子化作爆炸的火焰,爆炸的巨响混合着硝烟尘埃碎木和花瓣,就像夏季里暴雨前的狂风般撞进来。整个房间里一片惊恐的尖叫,几个忠心耿耿的武士立刻扑到毛利秀就身上,在这仿佛末日的混乱中,只有罗烈保持着正坐的姿态一动不动……

“大名,其实我们还有一个选择!”

他拂去身上花瓣说道。

毛利秀就从压在身上的武士们下面挣扎出来,战战兢兢地看着被炸断了的樱花树。

“请,请讲!”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其实大都督府的命令是要我们自己选择这次登陆地点,萩城的确很合适,谁让你们离我们最近呢!我们从釜山出发第一站只能是萩城。但萩城也不是唯一的,如果大名能帮我们选一个更合适的,并且支付我们这次浪费的炮弹钱,然后为我们的士兵提供一些慰劳,那么我们可以考虑换一个登陆地。”

罗烈说道。

“你们想要多少?”

毛利秀就迅速清醒,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两万庆长小判!”

罗烈说道。

“不行,如此宁可一战!”

毛利秀就那个家臣说道。

庆长小判就是金币,一枚不到十八克,两万庆长小判对于一个大名来说也是一笔真正的巨款,要知道长州藩石高才三十七万,也就是说整个长州藩一年的产出,注意是产出,而不是财政收入,这就才三十七万。扣除老百姓吃喝,扣除家臣武士消耗,扣除给幕府的必要贡献,最终落在大名手中的几乎就没了,江户时代大名借贷度日毫不稀罕。

而两万小判金可以购买至少六万多石米……

其实也不多。

对老百姓狠一点,基本上一年就能搜刮出来,当然,能搜刮出来和实际操作还是有差距的,毕竟长州藩的农民喜欢搞事情,这个在倭国内部也是出了名的。

“那就太令人遗憾了!”

罗烈说道。

“尊敬的大名,我想您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萩城的毁灭了,您父亲的在天之灵恐怕无法安息了!”

他站起身补充道。

说完他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

毛利秀就突然喊道。

罗烈回过头。

“我可以掏这笔钱,另外赠送你们一些鱼和米,你们必须遵守承诺立刻离开这里。”

毛利秀就说道。

“您还没告诉我们该去哪儿呢?”

罗烈说道。

“你们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

毛利秀就咬着牙说。

“不,不,您不告诉我们去哪儿我们是不会离开萩城的,我们对倭国根本不了解,如果没有您的指点我们怎么会知道攻击那里才能让贵国统治者屈服呢?”

罗烈说道。

“那就去福冈!”

毛利秀就恶狠狠地说道。

“不,去福冈需要掉头,对于我们的航向不利,再说福冈的黑田家与我们还有些交情,我们也不好跑去轰击他们的城市。”

罗烈说道。

“那就去石见,石见城,鞆浦,石见银山,哪一个都行,你们不是要惩罚日本吗?那就去惩罚德川家,只要你们打下鞆浦向银山栅栏內进攻,只要你们打下石见城,矢泷城,德川家会向你们屈服的!”

毛利秀就抓狂般吼道。

“啊,非常感谢您的提醒,我们一定会上报大都督府,为您向监国请功,您为明倭之间的和平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罗烈说完心满意足地离开。

“主公,德川家光一定会找主公麻烦的,他们会故意宣传是您教他们进攻石见的!”

那家臣惶恐地说。

“德川家光?他以后恐怕没功夫找别人麻烦了,难道你们还不明白明人想做什么?为了几船大米而发动战争?这样的借口你们信吗?他们只不过是欲加之罪而已,这只是开始,以后倭国将永无宁日,至于德川家光先把明人的贪婪解决吧!至于咱们,看看热闹就好了,记住我的父亲是毛利辉元,毛利家不是德川家臣,毛利家曾经臣服的是丰臣秀吉而不是德川家康!”

毛利秀就冷笑道。

“把这个贱民要的东西都给他,给他两万小判,给他们粮食,鱼,这些明人吃肉的,那就多给他们肉,找个人想办法混到他们船上,给他们带路去鞆浦,我倒想看看德川家光接下来如何面对石见银山失守!”

他紧接着说道。

然后他得意地笑了几声,不过看着远处塌了半边的天守阁,他的笑容还是很快消失了。

三天后,收获满满的北洋水师离开萩城,两天后他们在一名倭奸带领下突袭鞆浦,夺取刚刚装满的四艘运银船,一举缴获五万枚庆长丁银。紧接着随行的海军陆战队攻破石见银山代官所,但遭到矢泷城等守军和银山矿工的反击,山间缺乏足够立足空间的明军撤离鞆浦……

毕竟石见银山有二十万矿工。

几百明军的登陆,面对着几乎漫山遍野的矿工还是很无奈的。

另外这里的地形也不适合。

石见银山是真正的山区,包括石见城在内三座山城守护一个圈起来的巨大栅栏,这个栅栏围住了整个银矿区,近二十万矿工就在三城的守军监督下开采白银和黄金。而这片区域总共才几十里方圆,非常便于军队调动和人员组织,同样作为德川幕府的经济命脉,这里驻守的也都是精锐,小股明军的确很难讨到便宜。

但这并不重要。

因为明军的计划本来就不是用几百陆战队攻陷石见银山。

紧接着明军就北上占领了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力量的隐岐岛,然后整整一个旅的海军陆战队从釜山启程到达隐岐岛,并且在隐岐岛以重金招募当地倭国人修筑堡垒。同时明军舰队封锁石见,出云等地海岸,对一切驶出船只进行炮击,就连倭国的渔船都成为他们的炮击目标。另外小股明军不断在海岸登陆,并从沿海村庄抢走粮食和牲畜,甚至就连人都抓,从能登到石见整个沿海一片恐慌。

更重要的是……

石见银山的粮食供应也被切断了。

第三三零章 霸权

南京。

“信公,北洋水师夺取隐岐岛。”

史德威把延后半个月的倭国战报送到了杨庆手中。

“战斗如何?”

杨庆说道。

“可以视为没有战斗,只是在进攻石见银山时候,和倭军有过小规模战斗,但登陆的陆战队始终没有远离舰炮的火力范围。倭军对鞆浦的反攻被击退,咱们伤亡不足二十,但鞆浦是群山脚下的小码头,咱们的人登陆即面对群山,倭军和武装起来的矿工控制山林,陆战队只有一个营根本无法向纵深攻击,最后主动撤离鞆浦转向隐岐岛。至于隐岐岛可以说兵不血刃,隐岐氏石高不足一万,放到咱们这里也就不过是个大点的皇庄庄头而已,面对北洋水师的进攻除了投降他还能做什么?不过海军倒是在隐岐岛有些意外收获。”

史德威笑着说道。

“什么收获?”

杨庆说道。

这个结果很正常,这时候隐岐岛实际上归松江藩,藩主是老乌龟孙子松平直政,属于德川家亲藩大名,但松江藩的真正属地是出云国,隐岐岛这样的海岛就是个附庸。真正的统治家族隐岐氏就是个墙头草,反正谁也不可能惦记他那破地方,石高五千真就是个村长,本州岛上谁赢了他就投靠谁,这样的人面对遮蔽了海面的庞大舰队不投降难道还英勇抵抗或者切腹吗?

话说他的军队人数能超过海上的战舰数量吗?

“隐岐岛是倭国流放罪犯的,岛上颇有一些之前被德川家流放的京都公卿,据说佐渡岛上也有。”

史德威说道。

“你想玩傀儡游戏?”

杨庆说道。

“废物利用一下也好。”

史德威说道。

“不需要,你们不懂倭国天皇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再跋扈的幕府将军也没有敢取而代之的?当然,废黜天皇很平常,欺辱天皇也无所谓,但却没有一个敢取而代之,哪怕丰臣秀吉之强,别说是取代天皇,连摄政他都得不到,最后只能要个关白。因为在他们的思想体系中,天皇就是神,虽然神不需要管凡人的事,但凡人无论多强也不能取代神,他的存在就代表着倭国是一个国家。但我们不需要倭国是一个国家,我们需要的是倭国继续保持目前的状态,所以不能在倭国老百姓心目中加强天皇这个名字。

我们需要的是他们忘记天皇。

从这种意义上说,德川家族才是我们的朋友,幕府制度保证了倭国的四分五裂,任何一个试图强行收大名权力的将军都会被围攻。就像我们的春秋时代一样,可以称霸,但不能惦记周天子,因为周天子的存在确保了诸侯们存在的法理依据,所以幕府制度确保了倭国的四分五裂,而倭国的四分五裂确保我们可以轻松控制。

虽然这并不妨碍我们先揍他一顿,但揍他一顿是为了他好!

把那些公卿扔海里吧!

德川家光会明白我们实际上会和他成为朋友的!”

杨庆说道。

任何帮助京都提升威望的行为都是愚蠢的,天皇这个名字需要在岁月中腐烂而不是重新被记起,这个名字重新焕发光彩的时刻,也就是倭国人重新崛起的时刻。杨庆不会让德川家的统治崩溃,揍德川家光也是为了他好,为了让他知道谁是老大,但只要他明白这一点,那么他就会成为杨庆的好朋友。

就像咱大清是列强好朋友一样。

杨庆不想让德川家倒下,他要的是德川幕府和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鞑清一样,也做到量倭国之物力,结大明之欢心。

这才是德川家的光明前途。

只要他们能做到这一点,那么杨庆可以保他们,而只要幕府不倒,倭国这种一盘散沙的局面就能维持,同样倭国也就不可能崛起了,杨庆要的只是这一点,至于吞并倭国,这种傻事他是不会做的。

为什么要吞并倭国呢?

那破地方有什么值得吞并?就算要军事贸易基地,也可以用租界来解决,就算要人口,也可以用贩卖倭奴来解决。哪怕要金银也可以用更先进的方式掠夺,直接的金银涌入往往会导致通货膨胀,但工业品倾销却可以促进经济。

总之对倭国的敲骨吸髓有的是更高明的办法,那么为什么要吞并他们给他们以光明呢?

他们永远在黑暗中不更好?

总之倭国的事情交给郑成功慢慢玩就可以了,先拿下隐岐岛,对倭国沿海进行不断袭扰,同时在隐岐岛囤积物资和兵力。困住石见银山并使得德川家光不断向石见增兵,以抽空幕府核心区的军队,当德川家族的主力逐步被吸引过去后,明军再直接登陆佐渡岛。并且以佐渡岛为前进基地再向本州岛中部幕府核心区进攻以迫使其接受各种条件,这就是杨庆的整套战略。至于这套战略如何付诸行动这个他就不管了,那是郑成功需要负责的,而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细枝末节的小事。

这不是需要他耗费太多精力的。

“张献忠那里国债销售如何?”

紧接着杨庆问道。

“呃,据说门可罗雀!”

史德威略带尴尬地用了一个形象的词语。

“信公,其实没有他们的差不多也能凑出这笔钱了,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了七百万,桂王那里三百万基本上不成问题。这样实际还差五百万,以咱们各地销售看,最后差不多还能弄一百万,各地寺庙的募捐也还在进行当中,尽管收获已经没有最初那样多了,但一百万应该还是能收到。也就是说最终的缺口是三百万,按照咱们过去的计划,这三百万是张献忠和靖江王那里的。靖江王那里基本上不会有问题,毕竟桂王已经接受,如果桂王不帮忙他是没多大反抗能力,但仅仅张献忠那里,那两百万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他紧接着说道。

因为敲了桂王的这笔,使得龙兴天子赎金困境有了质得改变,如果说以前几乎不可能,现在已经只是个时间的问题了。

最终缺口也就是张献忠那里的。

但仅仅两百万就无足挂齿了,随随便便挪一笔就能补上,没有必须要非得为此和张献忠斗一场。后者肯定不会轻易就范的,他和桂王还有靖江王不一样,桂王在广州地理位置不好容易威胁,靖江王实力有限,手中就那一万新军不可能真敢抵抗。但张献忠在成都藏得足够深,手下二十万大军实力也不能算弱,他要是反抗那就真不是简简单单能够解决了。

尤其是那些四川士绅跟他也算是万众一心了。

这一点不得不说很令人无语。

现在四川士绅对这个过去的土匪流寇那是真心拥戴,张献忠的表现完全符合他们心目中的圣主明君。士绅特权维持不变,四川乡试继续考八股文,虽然不能中进士,但乡试的举人就可以直接做官……

总之一切依旧制。

唯一的改变就是张献忠手下那些将领加入大地主的行列。

光孙可望自己,在成都就圈占了五十多万亩良田,哪怕李定国,刘文秀这些也都是十万亩级,但因为四川本来就人少地多,所以他们的圈地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毕竟四川在鞑清末期养活了四千万人口,但依然很少有大的饥荒,而这时候估计还没一千万呢!到处都是可开垦的荒地,那些不愿意做佃户的可以开荒,而因为出身特殊,深知民间情况的张献忠是鼓励开荒的。同样他也鼓励减租,尤其是杨庆把皇庄硬塞过去后,四川境内八成地租的已经没有了,七成已经是顶级的良田。

所以这时候的四川已经符合古典版的盛世标准了。

至少不会比万历中期差。

那些士绅现在是真心拥护张献忠的。

“我给了他这么多优待,可不是要他不听话的,告诉他,今年十月之前四川的两百万必须卖出,如果卖不出去,那么缺多少我都亲自带人去成都找他要!”

杨庆冷笑道。

他的确不在乎两百万两。

实际上那时候估计倭国的问题也基本上解决了,他不会让德川家光的赔款少于五百万的,而靖江王那里只要开战,后者就不能只掏一百万那么容易混过去了。也就是说到年底时候他不但能凑出一千五百万,而且这一年的战争开支,山东的救灾,统统都有人买单了。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要逼张献忠买这两百万国债,不买他就真以武力解决,他可以容忍张献忠在四川割据,但是后者必须尊重他的权威。

四川只是大明的一个省,这个省可以用另一套制度,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杨庆实际控制区很多改革也远还没完成。

四川只能说拖后了。

但是,四川不是自成一国!

这是一个原则问题,杨庆必须时刻提醒四川士绅们,允许他们自己玩是他宽宏大度,而不是让他们脱离大明,他们还是大明的一份子,对于那些需要大明全国之力来做的事情他们也无权置身事外。

如果他们不干……

那就得揍他们一顿了。

第三三一章 老百姓会用脚选择的

“信公,我们的确可以解决两百万国债的销售。”

李定国很坦诚地说。

这时候南京到贵阳的通讯站已经建成使用,这东西在云贵山区的使用效果其实更好,毕竟它的传递路线是直线,两座山头直接各架一座,基本上就能解决山路驿马跑半天的,唯一的麻烦在于建设难度……

那是真正的艰难。

光为了修到贵阳去,锦衣卫下属的通讯处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很多地方根本就是无人的原始森林,必须得开辟山路,而且各种零部件全都得人扛。三年雇佣了近万山民,期间因为坠崖,毒蛇咬,染病甚至被野兽咬死,总共死了近百名锦衣卫和四百多雇员,不说建设成本,光抚恤和赔偿金就是一笔巨资,但也真正让南京和贵阳的通讯摆脱原始状态。

虽然这种通讯塔并不可靠,尤其是雨雾天基本就没用了,晚上灯光只能传递简单消息。

但仍旧让通讯有了质的改变。

在沿线都是晴天没有雾的情况下仅仅两天时间,就能让南京的消息传递到贵阳。

当然,这是理想情况下。

杨庆对张献忠的最后通牒,用通讯塔直接发到贵阳,然后由贵阳以驿马接力送到重庆,重庆再由驿马送到成都,张献忠做出决定,最终一个月后从成都启程的李定国带着张献忠的决定到了这里……

“但我们也有条件!”

李定国说道。

张献忠的确舍不得两百万,四川士绅不会主动购买,最终还得他强行摊派,由他和手下将领给杨庆充当推销员逼迫士绅购买,但这就牵扯到一个利益交换了,他得拿出利益来和士绅们做交换,总不能和李自成一样上夹棍吧?他可是要做圣主明君的,不能和李自成那么野蛮,但他付出利益和士绅交换,那么杨庆就得拿出利益和他交换,说到底他张献忠也不是杨庆的家奴不会白干的。

“说,我喜欢开诚布公!”

杨庆说道。

“第一,停止继续向四川安置皇庄移民。”

李定国说道。

这是他们最头疼的问题,在这几年里杨庆强行向川东一带安置了超过三十万移民,这些绝大多数都是山东河南甚至河北南逃的移民,在川东以开荒方式建立起两百多座皇庄,编成了三个民兵军。因为和当地人语言不通也没有亲戚关系,皇庄的人都极其抱团,日常的军事训练和武器的储备让他们随时可以变成军队,和他们相比,川东一带支持张献忠的士绅完全被压制。

双方实际上同样摩擦不断。

但涪州的明军就在那里看着,驻守重庆的孙可望也不敢动,仅仅士绅的武装基本上都是被吊打。

要知道皇庄是不交税的。

皇庄不会给张献忠交税,皇庄只交地租,但地租是交给张嫣手下由卢九德负责的皇产监,这时候内庭十二监依然存在,只不过御马监改为皇产监而已。司礼监依然是老大,司礼监秉笔太监是韩赞周,但他只管皇宫内部事务,皇产监是二号,提督太监卢九德主管皇庄的地租并兼理张嫣的私产。

这些皇庄地租用于皇室所属的各种花销,比如皇宫所有宫女太监的日常开支,皇陵维护,宫殿修缮,不过现在还包括了各地慈幼局。

这个已经逐渐成为大头。

以张嫣,袁太妃,坤兴公主这些人名义在各地开办的慈幼局,负责收养那些无儿无女的老人还有失去父母的孤儿,皇宫里那些太监除了跟着王承恩收税外,主要就是干这个。至于皇庄的收租不需要他们管,民兵系统内部收完上交一级级送到卢九德手中就行,随着皇庄越来越多,每年皇产监收入越来越多,早就根本不需要用朝廷的钱。不过同样各地慈善事业花费也越来越多,南京刚刚开始的义务教育也是皇产监掏钱,这些都是打着张嫣和坤兴公主这些人旗号,那些义务教育的小学都冠她们的名。

但对张献忠来说,这些皇庄就纯粹是祸害了,不但不会给他交税,而且还随时可能编成军队对付他,更重要的是还吸纳贫民加入。

这也各地士绅切齿的。

尤其是川东荒地多,那些不愿意给地主当佃户的,在皇庄附近开荒然后报名加入就行,自耕农带着自己土地加入的也有,而他们都去皇庄的结果只能是士绅减租留住佃户。反正采取非常手段没用,加入皇庄就受皇庄保护,敢动硬的人家那边立刻抄家伙出动了。

话说川东士绅被这些皇庄搞得一个个虚火直冒。

但却又无可奈何。

张献忠同样眼看着他们做大但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当年杨庆和他明确讲好的。

现在这无疑是个好机会。

“不行,这是当初讲好的,我这个人是最讲信用,我答应的就一定会办到,但同样,别人答应我的事情也必须做到,张献忠当年答应了这条,那么他就必须遵守承诺!”

杨庆毫不客气地说。

“信公,如今是我们在帮您!”

李定国说道。

“错,你们只是在履行义务,不要以为让你们割据四川,就是让你们自成一国了,四川还是大明的,你们也还是大明的臣子。所以你们也必须履行一个大明臣子的义务,如果你们不能履行义务,那么我可以免除你们的职务,如果你们不接受那你们就是造反对抗朝廷,那时候就别怪我大军平逆了!”

杨庆说道。

“信公,我们有二十万大军!”

李定国说道。

“我有四十万!”

杨庆说道。

李定国无言以对。

“谈点别的吧,皇庄的事情你们是不用再想了,我可以明说就是钝刀子割你们,可你们不能把地租将到五成以下,那就别怪佃户都往皇庄里跑了。我这是阳谋,你们该怎么对付自己也很清楚,你们要是也地租三成估计皇庄的人该往外跑了,毕竟在皇庄里面是要准备上战场的。可你们都是六成七成地租,那佃户们当然都往皇庄跑,我不但要在川东建皇庄,我还要继续向西推向,话说去年一年从建奴控制区逃过来十几万人,我准备把他们都塞到四川去。”

杨庆说道。

话说多尔衮控制区的确正在发生大逃亡,每个月都有超过一万人以各种方式逃到明军控制区。

毕竟老百姓会用脚选择的。

多尔衮都玩农nu制了,只要有条件的老百姓,哪个不想办法逃到南边投奔光明?尤其是天津以南的沿海一带,别说弄艘小木船,就是扎个筏子都能划过大清河口,更别说沿海经常有明军战舰训练,划过去就是得救了。这种大规模逃亡潮甚至影响到了长芦盐的产量,坐拥长芦盐场的咱大清居然开始缺盐了,毕竟那些灶户渔民往往是最容易逃跑的。

如今连职业化的蛇头都有了。

黄河线陆地上的确不是那么容易逃亡,蒙古骑兵就在缓冲区游牧巡逻抓捕逃户,但不是还有太行山嘛!

泽潞一带是姜瓖的。

这位咱大清平西王这些年一直控制着泽潞一带,他类似于杨庆这边的张献忠,但这些年也多多少少和明军有点联系,毕竟他要说也就是当年李自成进北京时候背叛过崇祯,但他降清是在李自成手下降清,从这一点上算他与明军其实没仇。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控制区是最主要陆上逃亡区,河北的百姓越太行山进入平西王的地盘,在平西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抓捕中,用自己不多的财产贿赂姜瓖部下清军,然后在默许中南下出天井关,进入明军控制的卫辉一带。再由那里专门接待的官员组织起来沿黄河乘船而下,一直到镇江的分配处按照计划分配,四川,湖广,云贵,甚至就连台湾和海南岛都可以,总之这个自愿,但不同的地方待遇不一样。

去台湾和海南岛的最高。

有愿意去这两个地方的,不但发全套种子农具锅碗瓢盆衣服鞋袜和一年的口粮,而且二十年不交租。

至于传染病……

皇庄都配医疗所的,有杨神医亲自编写的防疫手册,免费提供的各种药品甚至还有免费赠送的蚊帐,总之提供全方位服务,只要愿意去什么都好说。反正以那地方的物产,只要去了能安顿下来,基本上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话说就是拿着配发的弓箭手弩老式火枪去打猎都一样吃饱饭。

实际上去的还不少呢!

这时候就连淡水一带都已经有了第一座皇庄,当然,不是那些移民都有披荆斩棘的精神,实际上他们都是那些移民官哄去的。后者哄一个去台湾的都能得到额外奖励,至于那些移民到台湾的一片蛮荒后全傻眼……

难道他们还能游回来吗?

不过最受欢迎的仍旧是湖广和四川,第一湖广,第二四川,绝大多数移民都被安置在这两省,实际上以这两省目前的人口,就是把整个河北的人口全填进去都没问题。甚至光四川一个省都能容纳,明朝想安全挺过小冰河期其实很简单,就是官方组织的大规模移民四川。

第三三二章 我是一个和平主义者

“那么您就得让皇庄交税!”

李定国说道。

“我说过,有关皇庄所有问题都不能谈!”

杨庆说道。

“信公,那您也总得给我们一些好处吧?我们若不管,您的国债不可能在四川卖出去,事实上四川士绅对您颇多非议,您要做的任何事情他们都不会支持。所以我们如今是在谈合作,您答应我们一些条件,我们帮您劝说他们购买,可您连一点谈的余地不留,那么我们如何谈下去?”

李定国不满地说。

“你们可以提与皇庄无关的要求。”

杨庆喝着茶说道。

“那么涪州驻军撤到贵阳?”

李定国说道。

“不行!”

杨庆很干脆地回答。

“涪州驻军若撤往贵阳,你们哪天对皇庄下手怎么办?更何况我的物资全赖长江运输,若撤到贵阳我得多少人力维持那一个军的军需?还有若他们撤离涪州,皇庄每年的地租向外运输安全谁来保证?别告诉我没有那一个军在那里压制,你们或者川东那些士绅们不会对皇庄下黑手,我可信不过你们,不过我可以承诺不继续增兵,以后就维持一个军在三峡以西的驻扎不会再增加。”

他接着说道。

第十三军是肯定不能撤的,这个军是皇庄的安全保证,要说张献忠和那些士绅不会对皇庄搞灭门,这个杨庆是绝对不信的。

他们只是不敢而已。

孙可望在重庆敢有异动紧接着涪州的明军就打上门了。

话说明军在涂山还有一个旅外加军属臼炮营呢,几乎所有明军火炮都能把炮弹打进重庆城,孙可望可不想在重庆看着开花弹从天而降。

而没有他的参与,仅仅那些士绅自己组织的民团,敢搞事情就只能是被民兵们吊打了,川东这些移民可全都是北方人,都是经历过持续十几年血雨腥风敢打敢杀的。另外又加入不少熟悉情况的当地佃户,后者的带动效应让士绅们期待的川人同仇敌忾这种事情基本不存在。双方这些年冲突其实多得是,基本上都是民兵暴打那些士绅,一些地方甚至民兵压倒士绅逼得后者忍气吞声。

但这种局面的前提,是明军就隔着一道长江。

是明军的大炮镇压。

是随时都能飞越长江的开花弹。

“信公,那我们还能谈什么?”

李定国说道。

“我倒是有件事可以跟你们谈!”

杨庆笑着说道。

“话说如今张献忠很闲啊,居然跑川边去开疆拓土,我对他的口味实在不敢恭维,就算没有野猪麋鹿可猎至少也打个兔子,他跑去射老鼠来发**力也未免太丢人了!”

他接着很有些鄙视地说道。

“您想说什么?”

李定国说道。

“我知道你们眼看着李自成从西域抢得金银满仓,我和桂王搞海上贸易赚得金山银山,自己却被困在四川无处开拓实在是不甘心。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所以我准备给你们也找一个发**力的地方,带着你们一起去赚那金山银山,这也省得你们总是给我捣乱。”

杨庆说道。

他得给张献忠找个释放精力的地方。

这些家伙在四川无处扩张憋久了很容易生事端,毕竟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内部矛盾就会放大,这也是人之常情,形象点可以说吃饱撑得。比如抗战前四川军阀混战二十年,说白了就是缺乏转嫁矛盾的渠道,一旦出川立刻齐心协力了,合伙打武汉失败回四川立刻又混战了。现在张献忠也就是这样,眼看着外面的都捞的盆满钵满,他却因为环境限制,只能在川边过把瘾。但川边明显无法释放他手下那些老土匪的精力,所以他们又掺和进迎驾这件事,现在这件事不但没捞到好处,反而还得掏两百万,这明显又向外失败了。

川边的扩张不够塞牙缝,向外的努力又失败,接下来恐怕就该内部闹起来了。

这是极有可能的。

张献忠手下军头们可不和睦。

所以杨庆得想法给他们一个释放精力的渠道,简单说就是带他们一起出去扩张,带他们一起出去抢,用向外的扩张来转嫁他们内部矛盾,避免张献忠手下这些军头们憋久了自己先打起来,最终毁了四川来之不易的和平……

虽然这样其实对他更有利。

但他还是不想以四川的战乱为代价捡这样的便宜,忠勇侯自从晋级信国公后,一直在向和平主义者发展。

至少对大明内部割据势力是这样的。

“信公欲何为?”

李定国明显有些意外地说。

“很简单,给你们找一条发财的渠道。

目前朝廷控制的各省,基本上都能够享受海外贸易的好处,哪怕四川也一样,据我所知四川也有货物通过松江海关出海。只有一个省几乎与之无缘,也就是云南,云南没有稳定的水运通道,金沙江只是部分江段可以航运,向东也得陆路走很长一段才能到河口接水运。但是,如果云南向南就不一样了,从腾冲向南几乎翻过山就能接大金沙江水运,只不过向南在缅甸人手中。

所以我准备派兵从腾冲南下,对缅甸进行一下开拓。

当然,这是宛转的说法。

实际上我准备派兵从腾冲南下去把缅甸人揍一顿,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片地方老大,顺便恢复对孟养等土司的管辖,在那里驻扎部分军队以维持控制,总之我要以一场对缅甸的战争来控制这条贸易线。

我希望你们能够参加。

不需要你们出太多兵力,一万士兵跟随作战,五万民夫用于从叙州向昆明的物资运输,当然,这些民夫由朝廷发工钱,另外他们的吃喝由朝廷出钱从四川购买。总之从叙州到昆明的运输由四川民夫负责,从昆明到蛮莫的运输由云南民夫负责,朝廷的军需以水运到叙州,这样三段分工来运输。前线朝廷将出一个军,你们出一万人,总兵力三万多点,再加上一万用于大金沙江水运的船工和随行短途运输的民夫,从蛮莫开始沿大金沙江而下直捣东吁。”

杨庆说道。

伊洛瓦底江或者说现在的名字大金沙江这条水运线必须打通,腾冲南边咫尺就是八莫,而八莫以下全年通航,而且都能通行大船,至少运河漕船级别的在八莫完全没压力,那里漫山遍野都是树木也便于造船,缅甸柚木甚至是顶级船材。而目前四川的物资想运到仰光,必须沿长江出海绕半个亚洲,但打通这条运输线后,需要的只是穿过云南然后在八莫或者现在名字蛮莫顺流而下,所需路程不足目前五分之一。

而本身这条贸易线就存在。

这是著名的西南丝绸之路,尤其是云南境内的陆路运输,更是行走了两千年的古道。

只不过缅甸混乱的局势尤其是那些土司的割据,严重影响了其畅通而已,杨庆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一次武力的展示,用实力震慑这些土司。顺便对东吁进行一下打击,毕竟这时候缅甸就算东吁的了,以武力确立大明对东吁的宗主国地位,并且强行在阿瓦,蒲甘这些沿线重要的城市建立租界,确保以后这条贸易线的畅通和稳定。至于向欧洲运输,这个不需要杨庆操心,因为英国东印度公司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在缅甸都有分部,之前葡萄牙人甚至在仰光对面的沙廉建有殖民地,只不过一六一三年被东吁王朝夺回了。

只要打通这条线,那么英国人和荷兰人的商船都会在那里接着,尽管这条线肯定不如从东南沿海的贸易运量大,但这条线却可以让西南三省获得更便捷的贸易通道。

甚至可以向西挺进印度。

身毒道的尾段就是走著名的野人山胡康河谷进阿萨姆,然后从阿萨姆向印度。

“那么我们能得到什么?”

李定国说道。

“抢钱抢女人难道还不够?”

杨庆愕然惊叫。

“信公,难道您不能说得更委婉一些吗?”

李定国无语道。

“或者说更具体一些,您要知道缅甸不同于云南,哪怕四川人大举进云南都要面对疾病,更何况是更加湿热的缅甸,打仗我们不在乎,可疾病谁也受不了。这样冒险必须得有足够的回报,仅仅是一些掳掠很难弥补损失,您得给我们更明确,价值也更高的东西。”

他接着说道。

“你知不知大明一年从缅甸购入多少宝石?”

杨庆说道。

李定国摇了摇头。

“大明几乎所有红蓝宝石都来自孟密土司所控制的一个山谷,另外琥珀和翡翠产自孟养土司,宣德年间仅官方平均每年购入一千多两,一千多两宝石,这不算民间走私的。如果你们愿意参与这次行动,我们可以合伙搞一个公司,然后彻底垄断那里的宝石进口。现在南京一两重的红宝石价值已经被炒到了上万元,翡翠什么的虽然便宜得多,但据我所知孟养土司正在开采的翡翠坑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那里还有不计其数的翡翠藏在地下等着挖。

咱们去控制那里然后让那些土人当苦力,挖出宝石拿到腾冲,在腾冲养着工人加工,拿到南京卖给那些有钱人,然后我们共同发财。”

杨庆说道。

第三三三章 该大干一场了!

明朝的宝石的确绝大多数都来自缅北的孟养和孟密两大土司。

前者控制那个翡翠矿。

不过这个时代翡翠算不上多么珍贵的宝石,它的神话是清末,是懿贵妃喜欢这东西才完成逆袭。但这不是问题,杨庆完全可以让张嫣和坤兴公主也喜欢然后引导潮流,炒作起这东西对他来说完全举手之劳。

而这时候最珍贵的是红宝石。

明朝红宝石是顶级宝石,其他统统都比不上这东西,大概是红色更符合大明吧!毕竟明尚火德,国家颜色就是红色,就连龙袍颜色里面最高等级也是红色。

同样这种宝石的产地也控制在孟密土司的手中,也就是缅甸著名的抹谷,目前这座著名的红宝石产地正式名称是宝井。莽应龙和明朝之间持续多年的战争,主要争夺的实际上就是宝井的控制权,宣德年间最高时候仅明朝在腾冲负责宝石的太监,一年就上交了一千五百两宝石。这仅仅是官方的,而民间走私才是大头,明缅战争里面一个关键人物岳凤,应该就是一个宝石走私商。但这时候孟密土司已经被缅甸控制,所以抹谷宝井实际上落入缅甸手中,明朝的白银源源不断向缅甸外流。

明缅战争期间红宝石价格曾经短期内暴涨一百倍。

之前情况还好点。

毕竟一来崇祯不好这一口,二来北方打得一片混乱,北方有钱人都被李自成抄家了,谁还顾得上玩这种奢侈品。但这几年随着局势转好,大明经济日渐繁荣,奢侈品市场复苏,宝石价格再次节节攀升。

杨庆必须得控制这个市场。

这个就算流也得流回大明,流到缅甸人手里是肯定不行的。

既然张献忠要利益交换,那就给他利益交换,如果他有这个魄力出兵缅甸,两家一起抢回抹谷宝井,再加上沐天波这些云南地方势力,那么三家合伙控制宝石市场。从抹谷和孟拱以当地人做苦力,大规模进行宝石开采然后在腾冲进行加工,再拿到江南去出售赚那些豪门富商的钱,甚至赚欧洲人的钱。

抹谷红宝石同样卖到欧洲。

在欧洲这东西也是顶级的奢侈品。

而这个宝石垄断集团,完全可以和戴比尔斯一样做大,跟随明军扩张的脚步在世界范围內扩张,远了不说印度的宝石就很值得控制。

甚至更远的南非。

最终形成一个宝石业的霸主。

当然,这属于展望未来了,现在杨庆就是给张献忠的奖品,只要他帮自己卖出国债,那么他就可以加入缅甸的宝石盛宴。实际上杨庆在这个问题上也很难绕开他,因为这时候向云南运输军需,最方便的通道就是从叙州也就是宜宾南下,只有这条线才能最大限度借助水路。

但从叙州向昆明的运输,需要数量众多的民夫,需要从四川就近为这些民夫采购大量粮食。

这些当然得靠张献忠配合。

同样也需要沐天波配合,毕竟昆明向八莫这条运输线,必须得云南本地人负责,杨庆不可能让几万四川人辗转两千里运输物资,那样弄不好会激起混乱的,这种事情也只能依靠沐天波这些地方势力。这样杨庆就可以把张献忠和沐天波这两个地方势力和自己捆绑起来,虽然这种捆绑目前看还很脆弱,但只要宝石集团未来能够带来源源不断的巨额财富,这个捆绑也就越来越牢固。

这是真正的利益捆绑。

杨庆需要沐天波配合,需要张献忠维持运输线,沐天波需要后盾,没有后盾缅甸人就会夺走宝井,他也需要张献忠做帮手避免杨庆独吞,张献忠需要杨庆带他玩,需要这条贸易线为四川带来的海外贸易财富。

更重要的是杨庆还控制市场,宝石这东西没有一群一掷千金的豪客就真成石头了。

这样豪客就杨庆控制区有。

一枚一两重红宝石在南京炒到了一万两,但拿到李自成那里,如果不考虑倒卖的话,估计一百两都未必有人要,挖宝石不是关键,关键是得有人买宝石才行。

总之道已经划下,就看张献忠会不会走了。

不过就算他走也得冬天。

夏季到缅甸作战跟自杀没有什么太大区别,雨季会最大限度降低明军的火器化优势,必须得等到冬天的旱季才行。哪怕旱季也能保证通航的大金沙江,会把明军在短时间內送到阿瓦也就是曼德勒,然后尽量吸引东吁人反击并交战于曼德勒。那些土司会开开心心看着东吁倒霉的,只要能一战重创东吁,莽应龙创建的这个中南半岛上小霸也就完了。缅甸这地方本来就是原本大明缅甸宣慰司莽家被其他几个土司瓜分后,莽瑞体逃到东吁起兵反击夺回故地,然后莽应龙接手后通过东征西讨以武力捆绑出来的。

但内部各土司全都有仇,莽瑞体的爹就是孟养土司杀的。

缅族,孟族,掸族……

他们有一堆民族!

只要目前势大的缅族遭到重创那么这个捆绑就自动解体,然后那些原本就隶属大明的土司肯定会继续向大明臣服,到时候只要效仿英国人在印度玩的那套就行。

大明沿着大金沙江驻军。

然后建立一连串棱堡,并且进行商业殖民,外围分封那些土司,给他们虚名爵位,派人担任其副王,只要他们忠于大明,确保大明商人的特殊地位,剩下的他们爱怎么剥削自己的属民就随便了,必要时候大明驻军甚至可以帮助他们镇压反抗。话说英国在印度封了近六百土王,杨庆在缅甸怎么还不封个一两百,原本历史上英国放弃印度时候,那些土王们可都哭着喊着不让走,甚至还有拿着枪要去为大英锄奸枪毙尼赫鲁的,当奴才都当到如此忠心程度,由此可见这种制度的优越性。

这种制度完全可以借鉴。

就在杨庆眨着眼对张献忠放电……

这个比喻可能不恰当,但事实上信国公对老土匪们,的确比对大明的藩王们友好得多,因为就在同一天一场意料之外的战斗已经打响……

钦州湾。

“他们疯了?”

郑彩在常遇春号巡洋舰上惊叫道。

前方狭窄的航道左侧小岛上,十几门大炮正在喷射火焰,炮弹呼啸着落在鱼贯而前的舰队中,其中一枚正中后面的徐达号,虽然炮弹威力并不算强,但依旧在徐达号甲板上溅起碎木飞溅,一名水兵被碎木击中正扎在了肩膀上。

“开火还击!”

郑彩紧接着吼道。

最前面进入射界的四艘巡洋舰左舷立刻喷出火焰,密集的炮弹飞向这座小岛,但后者的火炮都在坚固的石砌护墙后面,巡洋舰的二十四磅炮虽然也有炮弹击中甚至击穿石墙,却无法压制对方。岛上的大炮依旧在不断喷射火焰,相比舰炮它们的命中率就高得多了,很快常遇春号和后面的李文忠号也相继中弹,好在都没有击穿木板,毕竟对方的火炮顶多也就是十八磅级别。

双方的激战就这样开始。

与此同时后面乘潮而进的一艘艘巡洋舰立刻前出,转向这座小岛左侧海面,直奔它后面的龙门岛,但就在它们到达位置,并且纷纷向着岛上开火时候,对面龙门岛上的炮弹同样飞出落在这些巡洋舰中。

“他们居然敢迎战?”

郑彩一副难以置信地表情看着龙门岛上升起的硝烟。

的确,这未免太夸张了。

靖江王的军队主力不在这里,虽然他们在琼州准备了两个多月,但靖江王也不可能把他的一万新军调到这里,毕竟严关对面还有整整一个军的明军压着。驻守在钦廉二州的实际上只有一万旧军,主要是广西卫所军户和士绅招募的组成,在郑彩看来这些人望风而降才对,可居然还敢迎战这就有些夸张了。

不过这种抵抗对于明军来说仅仅是阻挠性质的,完全就是螳臂当车。

哪怕这次没有战列舰参战。

钦州湾的水深不足以让吃水接近六米的战列舰进入,所以郑彩只能使用巡洋舰队,但这也足够了,他只是因为没想到对方敢抵抗,所以习惯性让整个舰队排成一列,结果一开始只有最前面几艘参战,后面绝大多数巡洋舰都没加入。但很快这些巡洋舰就在涨潮海水推动下一艘艘上前,加上在广州收编的在内,四十艘巡洋舰在钦州湾口排成巨大弧形,超过五百门大炮恍如聚焦般,全部对准了控扼航道的炮台角小岛。密集的二十四磅十二磅炮弹呼啸飞出,甚至还有甲板上增添的三十二磅短重炮,在弥漫了海面的硝烟中,每分钟数百枚的炮弹一刻不停撞击这座小炮台,可怜守军还击的炮弹越来越少。

仅仅半小时后,这座小炮台彻底就哑火了。

“继续前进,该大干一场了!”

郑彩看着自己前方,原本干净平整的橡木板上,那个看上去无比丑陋的划痕,在四周一片义愤填膺的目光中狞笑着说。

所有巡洋舰立刻开动……

第三三四章 锦衣卫土改司

事实上明军登陆钦州遭遇的抵抗总共也就是这些了……

金鸡塘。

“与你们无关?”

马信愕然地看着面前一个官员。

因为进入真正的战争状态,他们没有直接登陆钦州,毕竟钦江水深连巡洋舰都进不去,更别提钦江航道弯曲狭窄,一旦遭到侧翼攻击,尤其是火船之类东西,排成一字长龙的舰队很难应付。所以他们和原本历史上的日军一样在茅岭江口登陆,准备从陆路向钦州进攻,但刚刚登陆还没离开金鸡塘,钦州同知就带着一帮士绅来犒以牛酒了。

“是的,马将军,那是龙门百户率领部下擅自所为!”

同知陪着笑脸说道。

“那龙门百户呢?”

马信说道。

“据下官所知,龙门百户已经死在炮台上了,这也算是罪有应得,这个逆贼胆敢攻击朝廷水师,估计是得了失心疯简直死有余辜。将军与众将士远来辛苦,徐知州失察也是很内疚的,这次让下官前来慰劳将士,他还在州衙设宴以待,这里另外有五千两银子是钦州百姓的一点心意。”

同知说着指了指身后。

他身后是一片白银的光芒。

那是一辆掀开了帆布的马车,不计其数的银锭和银币以壮观方式堆在车上,堆成了一座耀眼的银山。

“你们倒是……”

马信笑着欲言又止。

同知笑着伸手做请状。

紧接着他走到一辆马车旁,从里面拿起一枚马剑银币,实际上组成这座银山的绝大多数都是这个,很显然广西与荷兰贸易的繁荣,让大量荷兰盾流入这座城市。

“马将军,您也知道这钦州不过是个小城,百姓久处偏远从未见过如此兵威,若贸然入驻城内恐引起民间恐慌。不如将军移师防城,那里湾阔水深正适合大舰停泊,如此则钦州官民不胜感激,至于大军所需这个尽可交由下官筹措,日后还将另有厚礼献于将军。”

同知在一旁说道。

他身后那些随行的士绅一片附和。

马信回过头笑咪咪地看着他们。

“你们是被吓得吧?”

他很直接地说。

“将军船坚炮利,的确是下官平生仅见,纵然红毛亦远不及将军!”

同知坦诚地说。

他们的确是被吓得,钦州防御无非就是龙门,龙门一开基本上就没戏了,无论明军在哪里登陆,最终结果都是兵临钦州,无论结果如何,钦州城是肯定要挨炮弹的。更何况这是朝廷的水师,他们敢真正在钦州抵抗那就是公然造反了,哪怕靖江王现在也只是说地方穷,没钱买那一百万两国债,毕竟广西一年税收才几十万。但要说公然我就不给,这个哪怕靖江王也没胆量,明军在琼州可是集结了整整一个军,一旦大举杀过来钦州是肯定挡不住的。

人家无非就是找靖江王要钱。

钦州官员士绅犯不着为了给靖江王省钱而冒杀头危险,反正明军是找靖江王要的,就算拿不出那也是靖江王倒霉。他们这种离桂林还有上千里的地方,其实就是靖江王的手也伸不到。

如果龙门能够挡住当然好。

毕竟广西割据一方对他们都有利。

说到底明军也得看人上菜,如果龙门的炮台能够阻挡明军舰队,那么杨庆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一百万两就死磕下去,话说明军打仗也是花钱如流水的,总不能就为了这一百万,不停在钦州外海烧钱吧?打仗也是要讲究个成本的,一发炮弹打出去的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可龙门没挡住那就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爽快地认输服软吧!

至于龙门的战斗……

那是守军擅自行动!

至于明军信不信……

同知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仿佛一朵绽放的菊花般,映衬在一片银色背景上,但紧接着他就蓦然转换了背景。

“统统拿下!”

马信一巴掌把他扇地上说道。

紧接着后面全副武装的明军一拥而上,在那些士绅惊叫中用枪托一个个拍在地上,然后更多士兵上前开始捆绑……

“马将军,你这是何意?”

那同知挣扎着喊道。

“你们说是龙门守军擅自开火就擅自开火了?我还说你们公然造反抗拒王师呢!把这些家伙都关起来,等抓获谋反的钦州知州一并押送南京交北衙!还把责任推给一个死人,你们也太不要脸了,这种事情连我们都已经不屑于干了,再说你们好歹推得合理一点,一个百户就敢带人造反攻击朝廷的几万大军,你这和一个村长就敢称帝有何区别!”

马信身后一个人上前鄙夷地说道。

“你是何人?”

同知愕然问道。

此人打扮颇为奇特,和上身红色右衽半长上衣,下身黑色长裤,另外再加帆布靴的马信不同。他直接一身很简朴的灰布,上衣是对襟,裤子下面是层层布绑腿,脚上居然穿着最低廉的草鞋,头上带着一个斗笠,如果不是手中折扇出卖了他,就这打扮完全可以融入码头苦力。

“鄙人杨信,锦衣卫土改司广西处主任!”

那人打开手中折扇矜持地说道。

“锦衣卫土改司,干什么的?”

同知一脸懵逼。

“放火的!”

杨信笑咪咪地说道。

他的确是放火的,不过也是来做试验的,为杨庆未来的很多规划来做试验的。为此杨庆在锦衣卫正式成立了单独的土改司,用这些可以说狂信徒,来为未来全面土改培养人才,同时也为彻底解决那些土司和乱七八糟民族问题培养人才。毕竟这种事情不能在课堂上完成,必须通过实践来培养,而这种实践必然会引发一系列的麻烦甚至叛乱,必须得找个就算乱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地方。

于是廉州府和南宁府这片足够遥远又有海路可通便于控制的地方就成了他的小白鼠。

杨信可不是自己来的。

他带着一个整整五百人的土改队呢!

“韩同知听口音不是广西人吧?”

他蹲在同知面前一脸和蔼地说道。

“下,下官河南人。”

同知小心翼翼地说。

“啊,河南人,也就是说你是以前就在广西当官,然后靖江王造反后不得已被裹挟的,这样算也没什么太大罪行,但这一次你就不对了!话说你是河南哪儿的?”

杨信问道。

“开,开封。”

“开封啊,那不就是和史阁部同乡了?在下与史阁部嗣子乃是结拜兄弟,这样算咱们也是有些渊源了,那我也就与韩兄说点实在的。你们这个谋反之罪是少不了的,送到南京也是个满门抄斩,就算你和史阁部同乡也没用,想来你也知道史阁部是如何得嫉恶如仇。但此事想来也不是你一个河南人能做主的,看他们派你出来犒军就知道是个当炮灰的,既然这样何不将功折罪呢?比如说我找一队兄弟换上这些衙役和士绅的衣服,再添上一些士兵,你带着他们回钦州,就说是谈妥了,带着军中几个将领进城喝酒。”

“但,但这些人都和城墙上守军认识啊!”

韩同知当然知道这家伙要干什么。

不过说起来他一个北方人在广西的确就是受气的,现在两广的新官都是本地乡试出来的,包括钦州知州也是广西本地一个重新启用的前革职官员。朝廷已经正式允许了两广自己以乡试选官,这样广西本地那些一批批考出来的,自然要排挤他这样因为历史原因遗留的外省官。这一次也的确是知州害怕明军把自己砍了,所以才没敢亲自来犒军而是让他来当替死鬼的,而一旦以谋反定罪满门抄斩,那他原本在归德,但现在已经迁到江西的家人,恐怕是真要跟着倒霉了。

所以他并不介意将功折罪。

事实上他此时正在庆幸,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离开广西,如果表现好了回到南京,说不定还能再捞个一官半职的,毕竟他和史可法同乡。

“那个好办!”

杨信看着那些已经傻眼的士绅们说道:“把他们的胡子全割了,割得小心点别乱了,找些与他们身材相仿的兄弟,然后弄点胶把这些胡子贴在自己嘴上,等日落后再回钦州,黑灯瞎火谁能看出来?”

“但这样最多进去百多人,很难真正控制城门啊!”

马信说道。

“对,城里还有三千狼兵!”

韩同知很快适应自己的新角色并报告了一个重要的情报。

靖江王目前理论上手下有三万常备军,一万是新军,两万是旧军,但他还有一个法宝,那就是广西不计其数的狼兵,也就是那些与他合作的土司兵。这些人数量众多,几乎可以说遍布广西各地,桂西是其主要的集中区,但桂东也有,主要是用来对付瑶民,以狼防瑶是大明在广西的可以说国策。

这些人的确不好对付。

当然,不是说明军怕他们,事实上只要不是在山里,狼兵也就比过去普通明军勇敢点。

进了山他们才是真正难对付的。

“不用他们控制城门!”

杨信笑着说道。

“炸掉就可以了!”

他紧接着补充道。

第三三五章 这是官军还是流寇?

的确,炸掉就可以了!

“快跑!”

明军少尉刘丰砍倒自己面前的守门卒然后回过头吼道。

这里是钦州城门洞內。

他身后包括韩同知在内,所有人向着城外狂奔而出,紧接着刘丰将火把杵在了前面的马车上,堆满枯草的马车立刻熊熊燃烧,烈焰瞬间堵死了城门洞。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拎着火把向前走出几步后,在另外一辆封闭严实的马车前,很随意地点燃了引信……

“三百斤火药,够劲!”

看着燃烧的引信,他由衷地赞叹一声。

然后他向外狂奔而逃。

百米冲刺的他眨眼冲出城门,沿着城墙根向右狂奔几步,紧接着一头扑进了旁边的护城河。

“潜下去!”

暮色里他大吼一声。

然后他一头扎进了水下。

在他附近的护城河里,包括韩同知在内,所有已经泡在里面的同伴立刻纷纷潜入水下,这里的护城河水都极深,足以为他们提供额外保护。而就在同时他们头顶的城墙上,守军们正看着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的奇怪举动,不过还是有聪明的终于反应过来,惊叫着不顾一切地向城下冲去……

然而已经晚了。

刘丰就给引信留出了不到半分钟的燃烧时间。

正在水下憋气的他,就看见头顶的水面蓦然一红,紧接着爆炸的巨响通过河水的传递撞击而来,与此同时水面显出剧烈波动,就仿佛海上的浪涛般汹涌。他憋着气在水下一动不敢动,就那么眼看着那红色熄灭后就像狂风暴雨般,无数重物在河面倾泻而下,砸得河水仿佛沸腾,甚至一块崩飞的城砖就落在了他的头顶。他都能看着这块足以砸死自己的城砖因为三米深河水的阻滞而减速并改变了下落的路线,最终几乎擦着他脑袋落下沉在他脚下的泥沙中。

当他再次从水面冒出的时候,那城门已经不复存在了,三百斤火药让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他身后骑兵的洪流汹涌而来……

“这样多简单!”

半里外的暮色里,杨信看着冲过了护城河的骑兵,颇为得意地对马信说道。

而在他们两旁,整整一个旅的明军陆战队员都在狂奔向前,端着燧发枪冲出藏身的树林,仿佛一片红色潮水般漫过原野,很快就跟随着骑兵冲过护城河,冲进了原本应该是城门的巨大豁口,紧接着枪声就在里面响起。

“走,进城!”

杨信上马说道。

一个小时后。

“姓韩的,你这个叛徒!”

钦州州衙门前,知州愤怒地咆哮着。

但他的咆哮毫无意义,两名膀大腰圆的明军士兵就像拖死狗一样,拖着他径直走出大门,塞进门外原本对付犯人的站笼。而这州衙门前那些同样的站笼都已经满员,钦州城内大小官员除了韩同知外,其他都已经在里面恭候知州大人。越来越多情绪逐渐稳定的老百姓,正聚集在附近很欢乐地看着这些过去喜欢以站笼对付老百姓的官老爷们,一个个蜷曲在站笼里面,用他们从未有过的角度看着眼前的世界……

“你做得很好!”

杨信拍着韩同知肩膀说道。

这时候城内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其实也没什么战斗,钦州防御的主力是三千狼兵,但这三千狼兵是从桂西那些土司那里借的,或者也可以说雇佣的,钦州城门被炸开后,他们还会打巷战那也未免太夸张了。

事实上他们跑得最快。

明军进城后不到一刻钟,三千狼兵就跑回他们的军营,把包裹一收拾开北门胜利转进,只有几个落在后面的和明军骑兵发生过交战。但明军没兴趣追杀他们,他们也没兴趣留下来挽救钦州,双方意思了一下之后就爽快地分手。至于城里剩下的旧军和士绅民团之类,那个就更不可能抵抗到底了,实际上他们很多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话说钦州知州说的只是官军要来,而不让官军进城,让他们驻扎城外这是件好事,谁都知道这年头军队驻城内的后果,但要公然和官军开战……

这些旧军可都是卫所军户。

“杨主任,您看这接下来……”

韩同知陪着笑脸说道。

“开仓,放粮!”

杨信很干脆地说。

“开仓,放粮!都去官仓那里等着领粮食,每人限领三斗!”

他转头对着那些老百姓喊道。

韩同知赶紧翻译。

那些老百姓难以置信地看着杨信。

“我叫杨信,锦衣卫土改司广西处主任,奉信国公命令前来,就是为了让这广西百姓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这些当官的不愿意,他们要继续盘剥压榨你们,所以哄骗你们抵抗王师,如今他们都已经伏法,他们已经无法阻挡信国公的命令,那么现在我就要执行信国公的命令,让你们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先去等着领粮食,咱们今日先把这人人有饭吃解决了!”

杨信喊道。

韩同知心怀忐忑地翻译。

然后那些老百姓骤然爆发出一片欢呼,紧接着蜂拥向官仓方向。

“杨主任,只是官仓存粮不够啊!”

韩同知小心翼翼地提醒杨信。

“不够?那些附逆的士绅家没有粮食吗?他们既然附逆,那一律是要抄家的,我虽然不是北衙,不负责这种谋反案子,但按照职权也是要先把他们家查封的。官仓粮食不够就先用他们的,军粮也用他们的,我记得这里的士绅都囤积绸缎吧?把那些绸缎也拿出来,给乡亲们一人先分一身衣服!”

杨信说道。

说完他径直走向了州衙。

后面韩同知擦了把头上的冷汗。

“这究竟是官军还是流寇啊!”

他颇为感慨地用当地土语自言自语着。

官军也罢流寇也罢,反正老百姓的欢呼是真的,钦州虽然不算什么穷地方,但这些年士绅们为了赚钱大量改种甘蔗之类,实际上粮食产量一直在下降。而从越南进口的粮食同样控制在他们手中,通过卖粮他们再盘剥一遍,最终把老百姓手中能榨取的全榨取。然后再通过高利贷凶残地榨取第三遍,虽然钦州靠海好歹还能通过渔业补充一部分,但渔船同样控制在士绅渔霸手中,普通老百姓也就是去海边捡点,而且还是只有靠近海岸的才有这种好处。

大步跨入资本主义的广西士绅在压制老百姓的手段上,那是绝对的全面细致。

都是乡里乡亲……

不榨他们榨谁?

可以说绝大多数老百姓都挣扎在饥饿线上,城里面尤其如此,资本主义的血腥积累,在这座城市以丝毫不输于欧洲的方式进行者。然后杨信的开仓放粮,让整个城市陷入疯狂,所有老百姓全都蜂拥向官仓,甚至包括那些原本守城的士兵。

“排队,都排好队!”

刘丰拎着一根藤条吼道。

旁边衙役也跟着狐假虎威地翻译。

那些一片混乱的百姓,在他身上军服的威慑下,老老实实地按照次序排队,一个个向前挪动脚步。而在他们前方摆着的桌子上,一个和杨信穿同样衣服的锦衣卫土改队员,正抓着一个排队等待的人右手食指,先用酒精棉球擦几下,然后用同样浸泡在酒精里的针扎一下……

这是记号。

谁想多领拉过手指头看看有没有针扎的痕迹就行。

扎完针的捏着酒精棉球,直接走到后面的仓库门前,早就有土改队员等在那里,抱起一个装三斗米的口袋放到他肩头。另外一个则负责守着一匹匹从士绅家抄来的绸子,直接量好一块然后搭在他另一边肩头,那人就这样一边米袋一边绸子,欢天喜地回家吃顿难得的饱饭了。而他后面另一个同样扎完针的,也迅速领走自己的一份离开,整个队伍就这样不断向前移动着。而同样的队伍在两旁还有好几个,甚至不仅仅是钦州城里的,就连钦州周围的百姓都在涌来,享受这场属于他们的狂欢。

而占领钦州的明军陆战队,则分成一个个小队,在那些土改队员带领下冲进那些士绅家中抄家。

他们有州衙资料在手。

钦州城里所有大地主,参与过组建民团的豪绅,这些在州衙都有名单可查,然后拿着名单带着熟悉情况的衙役们挨个拎出来就行。男丁统统抓起来候审,女眷老人小孩不动,奴婢的卖身契找出烧掉,土改当然也要强制性释奴,这些奴婢重新登记为民编入皇庄。至于家产查封,地契,高利贷借据收缴,粮食布匹之类根据需要暂时挪用,当然,如果查明他们没罪会归还的。

毕竟土改司不是北镇抚司,他们没有审判的权力,但作为锦衣卫他们对谋反案也有执法权。

所以他们可以抓人封家。

但审讯定罪还得交给北镇抚司。

不过这只是程序问题,这些人都会被定罪的,他们的罪行还很多,因为接下来伴随土改的还有诉苦,到时候就看那些被他们世世代代欺压的乡亲们,能够揭发出他们多少罪行了。

第三三六章 你这个乱臣贼子

钦州的开仓放粮,让下一站南宁直接兵不血刃……

实际上是南宁奴变。

信国公派出大军到广西打土豪分田地加释奴,这样爆炸性的消息在三天后就传到了南宁。然后当南宁知府还在和一帮官员乡贤研究如何应对的时候,伴随陆战队一个骑兵哨出现在南宁城外,一群迫不及待的家奴首先冲上了街头。他们高喊着信国公万岁的口号瞬间引爆这座城市的热情,然后那些家奴,贫民,甚至充当守军的南宁卫军户……

总之这座城市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冲了出来涌向城门。

他们为王师敞开大门。

南宁知府还在懵逼中的时候一百多骑兵就在欢呼中进了城市。

然后……

就没什么然后了。

仓皇出逃的南宁知府,在大街上被认出来,在群殴中被打死,当后续的陆战队一个旅到达后,这座城市已经完全被控制,那些南宁卫的军户们在那一百多骑兵带领下,甚至都已经恢复了秩序,并且查封了那些土豪劣绅的家就等土改队来动手了。

至于这座城市的大小官员……

他们也进了站笼,这东西是那些老百姓最喜欢用的,只不过过去是刁民们在里面,现在换成官老爷们进去体验那种滋味了,因为府衙门前站笼数量不足,还有不少临时赶制出来的。

而就在南宁被一个哨骑兵拿下的同一天,乘着潮水的舰队同样到达了廉州府。在得知自己的贱籍在好几年前就被信国公取消,不但可以上岸居住,甚至考进士当官都可以后,北海的疍民第一个喜迎王师。然后他们的船队运载一个旅直抵合浦,被钦州的打土豪分田地所激怒的廉州士绅,齐心协力要展现他们的力量……

但他们依然是螳臂当车。

因为还没等他们展现力量,城里早就迫不及待的老百姓,首先向着他们展现了力量,统统把这些家伙塞进了廉州府衙前的站笼。

“你到底想干什么?”

南京万寿宫静室內,懿安太后一边在信国公胸前画着圈圈一边问道。

在他们四周是无数镜子。

这些全都是大块的平板镜子,共同组成这座圆形房间的四壁,在他们头顶一盏巨大的吊灯垂下,一根根鲸脑油的蜡烛燃烧着,清亮的灯光映照着镜子环绕中的紫色天鹅绒……

当然,还有天鹅绒上的人。

“我只是想逼靖江王就范而已!”

杨庆说道。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鬼话?咱们都如此相对了,是不是应该更加坦诚些?”

太后不满地翻身上马说道。

“我想干什么都影响不到你,你操那么多闲心干什么?”

和她坦诚相对的杨庆说道。

“老身还是朱家的未亡人,这朱家还是以老身为尊,哪怕我自己没有子女,于情于理也不能置朱家的存亡于不顾啊!哪天老身百年后,也是要埋在熹宗皇帝陵寝的,难道还埋在你们杨家的坟里?”

太后似笑非笑地说。

“那么你告诉我如何让朱家千秋万代?”

杨庆说道。

张嫣立刻沉默了。

“自古无不亡之国,强如汉盛如唐皆成烟云,千秋万代只是笑话,帝国总会灭亡的,无一例外!因为帝国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这天下不是朱家的,朱家只是这天下的一份子,江山会千秋万代,朱家也会千秋万代,但朱家的江山不会千秋万代!没有我推动最后人民也会明白这一点,黄宗羲那套东西可不是我教的,觉醒了的人民总有一天会站起来推翻皇帝。

他们为什么要皇帝?

家天下是骗人的,皇帝也不是神仙后面有神灵支持的,那么人民为什么放弃自己应该享有的权力,去接受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的统治?

他们不能自己管理国家吗?

几个月前英格兰人刚刚砍下了国王的脑袋。

罪名是叛国罪。

国王背叛了国家,国王背叛了人民,那么人民就要推翻他,人民就要砍下他的头颅,我不希望在以后有一天,大明的百姓也会站起来,高喊着皇帝背叛国家,然后把你们的头颅也斩下。

不过英国人做的仍然不彻底。

他们更像黄宗羲那些人,他们的确不要一个人一个家族的统治,但他们要的是士绅来统治,就像广东那些人所做的一样,以士绅这个集团来统治。这样做的确也可以,甚至广东的发展不输于江浙,但随着更多的人民觉醒,这样的统治也会被推翻,毕竟他们只是把一个人一个家族的统治换成了一个集团的统治。而这个集团并不代表人民,他们只是人民中的极少数而已,皇帝是一个人的统治,他们是一小撮人的统治。

他们的确比皇帝更进步,但他们还是不能真正代表人民。

然后人民还会推翻他们。

这是必然的结果。

那么我为什么不走得更远些,直接跨过这一步呢?我为什么不建立一个代表大多数人利益的国家呢?而作为朱家站在人民一边的交换,这个国家保留朱家皇位,保证朱家利益,比如说福王这些人的土地,比如说你控制的那些工商业集团。也就是说你们以权力为交换,换取皇帝的头衔和富贵荣华。

这样说不定还能千秋万代!

君权时代已经开始落幕,这是民智开化的必然结果,每一个学会独立思考的人,都会把君权视为敌人。除非你们继续愚民,但愚民的结果是让整个国家民族继续在深渊沉沦,然后在那些因开化而崛起的国家和民族脚下成为他们的踏脚石。我的确让大明摆脱了北方蛮族的阴影,但如果大明自己不通过开化而崛起,那我可没办法让它不会成为那些正在超越大明的国家和民族鱼肉的对象。

开启民智,君权落幕。

不开启民智,那就只能被开启民智的鱼肉。

我的选择是前者。

就让君权落幕吧!

那么现在你觉得我是不是足够坦诚了?”

杨庆说道。

“你这个乱臣贼子!”

张嫣一口咬在他胸前说道。

乱臣贼子就乱臣贼子吧!张嫣和她身后的太监集团,其实要的就是富贵荣华,而只要她们手中的那些企业利益可以保证,富贵荣华对她们来说就可以保证。她们只是看着最近的杨庆越来越偏激,尤其是广西土改明显属于狂暴化,所以心里都有些没底而已,毕竟打土豪这种事情是李自成的专利。杨庆之前最多搞个大狱,栽赃陷害有选择性抄家,还得这些人给了他足够借口,但南宁和廉州二府的土改是全面化的,不是针对某个士绅而是针对所有士绅。

这段时间随着桂王和靖江王控制的报纸不断报道二府的土改,然后这些报纸再被送到南京他们的盟友们手中,后者再利用自己控制的报纸在各地大肆渲染。

江南士绅一片风声鹤唳。

他们又不傻,杨庆这明显就是在做试验的,这个家伙对贾似道的公田法一向推崇都是尽人皆知的,之前的皇庄不算,毕竟皇庄本来是官田。开荒的移民开始擦边了,尤其是那些战乱区的,就算原来的士绅回去,他们的土地也不再被承认。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尤其是淮西一带南逃返回的士绅土地,就算有地契也不被承认,理由是他们弃耕太久,自动算放弃这些土地所有权,至今还有这样的士绅在为此打官司。但这个好歹还是他们放弃在先,而南宁二府就是干脆直接夺士绅田皇庄化了,不仅仅是钦州这样的,灵山的士绅主动投降,也一样没摆脱土改队的魔爪,最多把他们家里财产给留下了。

但这二府所有土地,无论以前是士绅的还是卫所的,甚至就是小自耕农的,统统都收归国有变成皇庄。

自耕农欢迎这个。

毕竟他们承担的苛捐杂税最多,而皇庄化以后,除了最多四成实际绝大多数两三成的地租,其他苛捐杂税一个没有了,而就广西这种气候条件下的亩产量,这点地租是真正代表着丰衣足食的。

但士绅全完了。

土地士绅从某种意义上作为一个阶层彻底抹去了。

工商业士绅倒还存在,但也受到严重冲击,毕竟丰衣足食的老百姓宁可垦荒种田,也不会去他们的工厂当苦力了,垦荒还有免租期呢!种田可比给资本家当工业奴隶强,除非那些士绅增加工资,使工人的工资收入超过种田,但这样的话资本家……

那关杨庆屁事。

反正目前就两个府而已,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最多把采购蔗糖的欧洲商人逼到广州和其他海关。

这时候广西出口的主要就是蔗糖。

葡萄牙人正在巴西和荷兰进行大规模游击战,原本历史上这场战争还得持续五年,那里是目前大明以外最主要蔗糖基地。而茶叶的涌入,又让欧洲人对蔗糖需求大幅增加,失去了台湾的蔗糖基地,爪哇的蔗糖业还没发展起来,荷兰人运往欧洲的蔗糖目前绝大多数都得从大明采购。

至于茶叶就完全是卖方市场了。

第三三七章 一个邪魔被放出了

“诸位,大明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毛奇龄严肃地说。

大同社一帮志士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的确被杨庆吓坏了。

无论他们立场如何,原本历史上他们都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必须承认他们这些人,全都是这个时代大明的真正精英。这里面几乎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在历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全都是可以被后人冠以大儒甚至大师级头衔的。

他们的节操可以蔑视。

但他们的头脑是必须得承认的。

他们几乎一下子就看出,杨庆在广西玩的这套是多么可怕,甚至完全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他们真得承认自己还是小看了杨庆。话说这个奸臣之狡诈完全超乎想象,那歪门邪道的手段一个接一个,而且一个比一个狠辣令人恐惧。皇庄已经把江浙士绅们搞得焦头烂额了,现在广西的土改简直令他们窒息,他们就像被杨庆按进水里一样感到了那种令人绝望的窒息。

这是真正的洪水猛兽。

“一个邪魔被放出了!”

万泰叹息道。

他的名气不算大,但他儿子就是那本堪称史学之耻的,张献忠屠杀四川六亿人的明史实际编造者万斯同。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这个奸臣就是在广西试行,他手下缺少干这个的人,这种倒行逆施之举,就算他敢下命令,地方官员也不会与其同流合污的。

哪怕北党那些也一样。

无论宋权,高弘图,路振飞乃至宋应星这些都不会干的。

他们还有这个底线!

故此杨庆想干也干不了,他不得已才绕开这些人,在南宁这种远到天边的地方,打着御边的幌子推行这种暴政,即可以威慑靖江王,又可以加强对越南的威慑,同时给他培养足够的党羽。这些人完成南宁和廉州的土改之后,肯定会继续向整个广西进行扩张,就算他们不想去,那些bao民也会拉着他们去。等他们把广西都搞完,逆党数量也就足够了,那时候就该杨庆撕下他的伪装,露出真面目对着江南下手了。

那时候新科举考出的,都听他话的地方官员也该充斥各地了。

有这些地方官。

有那些民兵皇庄的武力。

有这些通过广西土改训练出来的土改队,还有那些遍布各地的bao民做呼应,试想整个江南还有何人能与他相抗?”

和毛奇龄同为大同社少壮派的姜希辙说道。

“我们不能再等了!”

黄宗羲说道。

“二滨,你立刻回乡找恩师,向恩师讲明利害,由恩师出面劝说各地士绅,这时候就不要吝惜银子了,银子没了可以再赚,真要让杨庆成功那什么都没了。虽然加上桂王这些人掏的,杨庆的国债基本能卖出,但张献忠和靖江王那里都还没定下来,就算定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得卖出去,咱们等不起了,就算能等到也还有其他花费。接下来南直和浙江至少还得多买两百万才能在年底前把圣驾迎回,两百万咱们还掏得起。”

他对姜希辙说道。

后者点了点头,这的确到了不能吝惜银子的时候了,杨庆摆明了已经开始布局掘士绅的根,这种时候还在乎银子就太不明智了。

两百万而已!

江浙士绅还掏的起。

宁波海关一年流入的白银都不只这个数字。

“大可,庄生,你们二人立刻动身去长安,向舜水和牧斋公讲明杨庆所为,之前咱们提的那些条件,不需要陛下全部答应,能让他答应多少就答应多少,只是议会和土地选议员的制度必须答应。”

黄宗羲对毛奇龄说道。

后者和吕留良同样点了点头。

这里面数他俩最年轻,吕留良才二十出头,所以去长安这种苦差事只能他俩。

“大敬去广州。”

黄宗羲对蔡仲光说道。

“你找桂王,向他讲明利害,咱们可以容两广割据,但杨庆早晚会对他们动手,他们的好日子撑不了多久的,此时咱们应该联手,桂王出一个旅精锐,咱们负责掏军饷,然后送到李自成那里作为陛下亲卫。咱们不能养兵,但陛下养多少兵都不是杨庆能管,陛下带着一支护卫南下他杨庆也不能拦着,说到底只要陛下的手里有兵,其他就都好办了。”

他接着说道。

“但桂王的兵打不过杨庆啊!”

蔡仲光说道。

的确,这个问题很令人无奈。

桂王的军队又不是没和杨庆的军队交手过,新安一战可以看出,桂军的战斗力和明军仍有不小差距。

“陆战队能打是因为都用的新式自生火铳,杨庆称其为燧发枪,这样的枪桂王那里也能造,就是产量少价格极高,桂王也无法用其大量装备自己的士兵。杨庆能是因为他有新式的炼钢法可以造优质弹簧,桂王那里在炼钢上差了一些,他们的弹簧制造更加费时费力,但这个只是银子的问题而已。更何况杨庆那里出售的一些高档工具和机器零件,也同样是这种优质钢材制造,咱们买这些然后送到桂王那里后者负责造枪,最后无非就是造价高一些,只要是钱的问题就都好说。”

张履祥说道。

“但桂王的兵也不敢保忠心,那杨庆在蛊惑人心上可很有手段,就连夏存古都能被其蛊惑。”

吕留良说道。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默然了。

的确,在拉拢人心方面他们比杨庆差得太多,夏完淳就是个例子,多好的青年竟然视他为偶像,万一桂王的那些雇佣兵武装起来到了南京,用不了多久被杨庆xi脑倒戈怎么办?

“要不联络一下北边?”

毛奇龄试探着说。

北边……

按理说北边的确是个好选择,多尔衮现在日子过得也挺难,事实上他已经没有胆量再觊觎江南了,他的最大追求就剩下自保。让杨庆倒霉无疑是他人生最大的快乐,如果雇佣一批清军当打手,尤其是八旗神军,多尔衮肯定举双手同意。

但这样的话……

“还是不要了,万一被杨庆知道咱们就很难说清了。”

黄宗羲说道。

杨庆可以不在意他们从桂王那里弄一批雇佣军,但要是弄一群清军换马甲那就是给他抄家的理由了。

“我倒是有个不错的选择。”

姜希辙说道。

“我们可以去倭国募兵,据说葡萄牙人就大量使用倭兵,这些人都极其听话,对雇主极其忠心,只要给他们钱就不会叛变。之前荷兰人攻打葡萄牙的马六甲,城里一多半守军都是倭国雇佣的,这些人死守城池没有一个投降的。桂王那里也有不少,让桂王把这些人单独挑出来,咱们再额外从倭国雇一批,他们连语言都和咱们不通,根本不会被杨庆蛊惑。”

他接着说道。

“此计甚妙!”

黄宗羲带着豁然开朗的表情说。

话说从倭国雇佣士兵无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宁波港每年无数船只往返长崎,只要愿意用不了一个月就能拉回一船。这些倭国人吃苦耐劳而且极其听话,从桂王那里挑出他的倭籍士兵当做军官,从桂王那里订做最新式燧发枪武装这些佣兵,然后让他们充当龙兴天子的护卫。而且这些倭国人雇佣成本低,另外他们只认雇主不认别人,也就是说他们只认给他们支付军饷的江浙士绅,这样龙兴天子也更容易控制了。

至于龙兴天子为何有一群倭国护卫……

难道倭国不是大明藩属?

虽然倭国的确不这样认为,但在大明看来普天之下都是大明藩属,既然这样龙兴天子有一批自己属国的士兵有何不可,这也是倭国对龙兴天子忠心的体现。

“但如何把他们送到长安?”

吕留良说道。

“多尔衮会阻拦吗?”

毛奇龄笑着说道。

的确,多尔衮才不会阻拦呢,他会全力配合帮助这些人从他的控制区通过,然后到李自成那里去追随龙兴天子,李自成同样不介意这样一支军队到自己地盘上。至于他们的武器混在给李自成的运粮船里,同样也能轻松送到洛阳,现在除了那规定的一百万石,李自成每年还掏两百万两从江浙购买粮食运往洛阳。

杨庆对这种贸易完全不管,每年开河期从运河北上转黄河的漕船源源不断。

甚至还有走汉江西运的。

就像唐朝安史之乱时候一样,江淮粮食走水路运往汉中,直接供应汉中的李自成控制区,总之运输军火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那一个旅太少了吧?”

张履祥说道。

“那就两个,去倭国雇八千佣兵!”

黄宗羲很是大气地挥手说道。

八千佣兵而已,就倭国人那饭量一年吃不了多少,加上军饷每年也就花二十万,话说在坐的谁家没有个几万两的家业?随随便便凑一下就出来了,再说又不是一直养着,其实一直养着也不错,黄宗羲突然发现浙江士绅一直忘了还有这个选择,要是早就养一批倭寇还不至于面对杨庆时候如此被动呢!

“还有,大可去长安后,别忘了给咱们要几个官职,陛下身边岂能没有自己的朝廷。”

随后他补充道。

第三三八章 和盘托出

“真是越败越战啊!”

玄武湖的船上杨庆感慨道。

话说大同社不屈不挠的精神还是很令人意外的,他们要是原本历史上抗清时候也能这样,说不定南明还能撑住。

当然,主要是清军会屠城。

而这些人很清楚,他就算抄家也只会把男丁流放,但流放对于这些人来说没什么可怕的,哪怕流放到台湾去,他们的亲朋好友也一样会给他们送银子让他们过得很好。甚至还会在士绅中留下一番美名,至于他们的家人就算被收缴田产,也照样能在亲朋好友帮助下过得很轻松。

这一点很重要。

话说江浙这些家伙都是当年和魏忠贤斗出来的,对于不会灭门的对手那经验都很丰富。

他们的确把杨庆骂成妖魔。

但他们也都清楚,杨庆恰恰是不喜欢杀人,尤其是不喜欢玩满门抄斩的,直到现在杨庆没有满门抄斩过任何一家,没有一个女人,没有一个小孩死在他刑罚下。

哪怕当年那些都玩过血溅午门的勋贵们,都照样还有继承人在南京继承他们各自的爵位。

既然这样怕个鸟啊!

话说杨庆咄咄逼人的一次次对着士绅下手,皇庄清查田产,释奴,最终一步步触及士绅们的底线。如果他们还不做出实质性的反击,用不了多久土地士绅这个名字就从大明的土地上彻底抹去了。南宁两府的土改有两年顶天了,两年时间锻炼出来的人才放出去扩散到广西全省,如果不对土司下手估计三年广西就完成了,前后五年时间杨庆就有了用于整个大明的土改队伍。然后他一纸公田法直接动手就行,五年时间也足够他把这项政策宣传得尽人皆知了,那时候各地皇庄民兵保护着土改队在各地佃农贫农欢呼中进驻各府县。

那时候各地士绅想反抗?

连跟着他们一起的人都没有啊!

他们只能在迎驾这件事上跟杨庆放手一搏,这一次不搏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可惜终究是越战越败!”

杨庆鄙夷地说。

“信公,可否开动?”

宋应星在一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说道。

“开动!”

杨庆换上一脸笑容说道。

他们身旁一名军官立刻用力扳下旁边锅炉的一个手柄,紧接着伴随蒸汽的鸣响,连接锅炉的蒸汽机飞轮开始了转动,同时传动齿轮组带着一根轴开始缓慢转动,这根轴则同时带动了这艘五丈长的平底小船两侧明轮同样缓缓转动,拨开水面驱动着小船缓缓向前……

“这还不如划桨呢!”

杨庆的准小姨子不满地说道。

这是杨庆第一艘试验性质的明轮蒸汽船,这东西想要利益最大化,那么首要就是内河明轮船,没有比这更适合以内河水运为主的江南了。蒸汽机到蒸汽船之间的时间间隔本来就很短,一七七六年第一批瓦特蒸汽机安装于工厂,仅仅十三年后就已经有人把蒸汽机安装在船上充当动力……

不是富尔顿。

世界上第一艘蒸汽船不是富尔顿。

必须得明白这一个事实,世界上第一艘蒸汽船不是富尔顿发明,而是苏格兰人赛明顿,他在一七八九年试验成功第一艘蒸汽船,富尔顿比他晚十三年。

但他的资助者因为这艘船的表现不佳而拒绝继续资助他。

当然,杨庆的不会是相同命运。

“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不积细流,无以成江河。我们要的只是开始,只要它能开动就是成功,这艘蒸汽机不如划桨,那就换更大的。今天我们开动的是一艘只能在玄武湖里航行的小船,五年后我们就能让更大的船在长江上航行,十五年后我们就能乘着巨舰进入大海。说不定五十年后我们可以驾驶着无数巨型蒸汽战舰直达西洋,就像当年郑和一样扬国威于四海,宣教化于万国,使大明日月之辉照耀四方。”

杨庆背着手说道。

一阵风刮过,烟囱里冒出的黑烟瞬间把他淹没。

“信公豪情,老朽不及远矣!”

宋应星在一旁笑着说。

“老朽今年六十二了,想来也看不到五十年后了,今日这玄武湖上再无外人,老朽就倚老卖老,斗胆问信公一句,民间皆传言广西土改乃是信公为推行全国而试行,不知信公是否真有此意?”

他问道。

“若我真有此意,宋公欲如何?”

杨庆笑着说道。

“老朽虽有几亩薄田,倒也还不至于舍不得,只是信公想过没有,此举牵扯有多大?”

宋应星说道。

他家其实也算大地主了。

“宋公,想来你也知道,我并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在我之前至少已知的有王莽和贾似道,这两人的确都失败了。王莽以复古为号行均田,最终惹得天下大乱,汉室中兴,贾似道行公田法于江南,紧接着宋为蒙古所灭。

但他们都做错了吗?

未必吧?

王莽的失败在于他太急了,如果他用三十年时间而不是三年时间来做这件事,他未必不能成功。

当然,他也没有三十年可用。

但我有。

我就是熬也能熬死所有反对者。

至于贾似道他纯属无奈之举,纯粹是绝境中的挣扎,想用公田法为南宋搏一线生机,他外部的敌人实在太强,内部的政敌太多。他没有能力以常规手段破局,只能横下一条心玩一把狠的,结果他失败了,不但失败了而且折腾进去了南宋的最后一点元气。

但我不一样。

我的外面没有一群已经踏平了几乎大半个已知世界的异族铁骑,我的内部也没有能真正威胁我的內敌。

那么我为何不试一下呢?”

杨庆说道。

“但你为何非这样做呢?”

宋应星说道。

“汉实亡于黄巾,然黄巾又是因何而起?兼并!唐亡于黄巢,那黄巢凭什么以一私盐贩子席卷天下?还是兼并!李自成又因何差一点使得大明亡国?也是兼并!张角不是神仙,黄巢也不过一私盐贩子,李自成只是一个驿卒,他们因何能够驱使百万之众亡几百年天子?因为那百万之众需要他们,因为那些失去了土地,只能依靠给地主当牛做马,流血流汗却不免饥寒的贫民需要一个人带领他们改变这一切。

哪怕无法改变……

那就同归于尽好了。

时日曷丧,吾与汝偕亡!

我不想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最终还是这样结果,最终还是逃不过毁灭,重建,兼并,再毁灭,这个循环往复的魔咒,那么我就只能在我还能控制局势的时候,提前从根源上把这个问题解决。

所以我要推行公田制。

我要从根源上彻底解决掉土地兼并这个祸根,任何敢于阻挡我的,都将被滚滚车轮碾过。

未来的大明两京十三布政使司所有土地全部国有,然后由国家租给农民耕种,土地不再允许交易,除了几块宗室封地,爵位封地,其他这个范围內所有土地都不允许私有。”

杨庆说道。

“那么以外呢?”

宋应星说道。

“以外可以,以外想要多少就要多少不会有任何限制。”

杨庆说道。

“那么地下的矿产呢?”

宋应星说道。

“一样,两京十三布政使司辖区范围內所有地下矿产,所有河湖山林统统都是国有,但可以由私人申请开发权。我并不想铲除地主,我只是不允许两京十三布政使司范围以内有地主,在这个范围内想发财的就去搞工商业。那些依然想做地主的,就到这个范围以外去,比如现在他们就可以到台湾去,台湾允许土地私有,或者等朝廷收复辽东后,他们都到辽东去垦荒,辽东的土地也允许私有。甚至他们可以学欧洲人,到海外殖民,到南洋,到美洲,在这些地方想做几百万亩的大地主都可以。

那里同样到处都是良田沃土。

英国人在北美的殖民地人口还没有南京城多,但他们占据着相当于整个南直隶和江西浙江两省的土地。

荷兰人正在和葡萄牙人争夺南美的巴西,这片土地拥有一条水量超过长江与黄河总和的大河,浩浩荡荡奔流数千里,沿途几乎没有任何崇山峻岭,全是气候类似两广的平原。但在那里殖民的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加起来同样不及南京一座城,未来咱们的蔗糖出口会一天天减少,因为荷兰人就是为了在那里种甘蔗。

这个世界很大。

大明只是很小一块,两京十三布政使司就更小了,为什么非要挤在这块地方呢?总人口也就几百万的荷兰殖民地遍布世界各地,东西横跨几万里,国土面积仅相当于四川一个布政使司的西班牙,在海外的殖民地加起来超过整个大明。

我们的白银绝大多数都是他们从美洲带来的。

弘治五年他们最先到达美洲。

然后他们用了不到一百年时间杀光了那里的几千万土著,后者连铁器都没有,还在使用石头武器,西班牙人抢走了他们的所有金银。这些金银通过贸易流入各国,再通过海上贸易绝大多数流入大明。

我们已经落后得太多了。”

杨庆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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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九章 杨庆的理想

“信公欲如何实现公田化?总不能直接夺人田产吧?”

宋应星说道。

“当然不会,对于那些识大体的以赎买来收回,但不会发现钞,而是专门的土地券,土地券的性质类似于于国债,同样也有一定的利息,年限从一年到五十年。这些土地券根据土地数量搭配支付,然后未来五十年內分批兑现,兑现的问题不用担心,只要我杨庆还在,就不会有不兑现这种事情的。”

杨庆说道。

至于不识大体的就不用说了。

赎买是必须的。

真要说强制行收回肯定要打一场内战的,但全国土地通通拿钱赎买那也是不可能的,话说大明全国的白银存量都不够支付地价的。张居正经界后的数字是全国七亿多亩,一多半在目前朝廷控制区,尽管之前建立了大量的皇庄,但士绅控制的至少也还得有超过三亿亩。皇庄能够控制的土地依然和士绅的有很大差距,只是南京周围多一些,但南京以外通常一个州府能有一个民兵旅就不错了,县一级根本不可能,而士绅是无处不在。

他们仍旧控制绝大多数土地。

这还不算他们手中肯定存在的那些隐田,事实上无论他怎么清查,隐田都会多多少少存在,户部的经界不可能真那么严格,那些经界队被收买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哪怕这些士绅控制的就三亿多亩,一亩地一两银子还得三亿多两呢!大明目前白银存量估计也就是这个数字了,这是包括市面流通和那些士绅家窖藏的,事实上一亩地不可能一两,真要实钱赎买根本不可能。

最终花费得十几亿。

这样巨额资金,只能用土地券来稀释到未来的五十年里分批支付。

五十年啊!

估计最后一批兑现的时候,大明朝都已经称霸世界了,而且这些土地券是有利息的,那些拥有土地券的完全可以作为财产传给子孙后代。不过那时候因为货币纸币化完成,再加上贬值等因素,估计这笔钱已经不是很多了。

当然,最初仍旧会兑现一批。

也就是说那些一年两年期的,把它们按比例搭配,使得最初几年仍旧有大量旧土地士绅获得一笔土地款作为财富。他们不可能干别的,只能投入到工商业中,这样也会在短时间里为民营工商业注入大笔资金,使得工商业随之大幅增长。

同样对外扩张会受到支持。

毕竟两京十三布政使司以外是不受限制的,出去抢的每一块土地,每一座矿山都是自己的。

既然这样当然要赶紧的。

这时候大明无论海上实力还是陆上实力,都足以支持近距离扩张,台湾岛这样的不用说,南洋各地可是必须得抢,哪怕跨越太平洋都没什么问题。实际上最早远航美洲,甚至抵达欧洲的亚洲人头衔,已经轮不到大明了,因为几十年前伊达政宗就已经派出他的家臣支仓常长,乘着仙台藩自建的盖伦船,乘着黑潮跨越太平洋到达美洲并继续南下进入大西洋。这支伊达家的使团不但游历南美,而且一直到了欧洲觐见教宗,受到了梵蒂冈的热烈欢迎,支仓常长还被教宗亲自赐以教名。但他们回来的时候老乌龟已经驱逐传教士,就连岛原之战都快开始了,最终倭国人的这次欧洲之旅昙花一现般结束,随着岛原的血战和锁国令,倭国彻底回到了旧时代,直到美国人的黑船到来。

不得不说咱大清运气真好。

如果不是倭国的这次西学戛然而止,说不定康麻子后期就得面对身旁一个西方化的邻居了,而这个邻居肯定还是要对朝鲜和东北下手的。就他那连吴三桂都差点顶不住的军队,恐怕是顶不住一支排队枪毙版倭军的。

总之麻哥运气还是很值得佩服。

几十年前倭国人就能做到的,这时候的大明当然也能,从大明起航的商船沿黑潮可以直达旧金山,然后一直到赤道转个弯,乘着北赤道暖流返回,并在菲律宾以东重新接黑潮返回台湾。这条航线足以支持大明向美洲的殖民,而且正好把关岛这些西太平洋群岛统统拿下。

士绅们不是想当地主吗?

去美洲当吧!

只要他们能清理掉那里的印第安人想要多少土地都可以,杨庆就担心他们不去,如果他们愿意做大明的清教徒,那杨庆会为他们竖个纪念碑的。

而这个结果也让宋应星满意。

他其实是代表杨庆系统的那些南方土地士绅们,杨庆如此坦诚就是告诉他们可以早早动手,不必非得等到正式的土改了。就像这些年他们中间不少人做的那样,把土地出售给皇庄就行了,这时候出售是实款,而且都是市价,迅速出售田产换取资金投入工商业,借助杨庆扶持拿下那些重要矿山开发权。当土改正式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占据了领先位置,那些土地士绅就算老老实实接受赎买得到资金进入工商业,也只能跟在他们这些人后面。

杨庆这是在帮他们。

宋应星决定回去就立刻把宋家控制的良田能卖的全卖。

“但这样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全都有地了,谁还进工厂?如果增加工资来留住人的话,产品价格就必然要上涨。”

他随后说道。

“这并不难解决,首先短期內大明是卖方市场,我们向欧洲出口的所有货物都是他们没有的,欧洲人至今不会烧制瓷器,他们也没有茶园,甚至就连甘蔗都只能在南美种植,虽然欧洲丝绸业也很兴旺,但他们的丝绸仍旧比不上我们。

我们就算因为不得不增加工人工资而提价,他们也只能接受。

再说他们的损失有限。

您知道欧洲商人如何卖盘子吗?

他们在盘子周围镶上金银装饰然后作为奢侈品,在宴会上用于炫耀他们的财力,换句话说他们就像咱们对待玉器一样对瓷盘,而咱们卖给欧洲商人的可并不贵,真正的利润都在这些商人手中。

茶叶同样也是如此。

欧洲人从咱们这里把整整一船茶叶运到欧洲后,在最远的北欧甚至其中几袋子就能赚回所有费用。”

杨庆说道。

这的确是事实。

这时候欧洲人真就是把从中国购买的盘子装饰金银,拿出来当顶级奢侈品使用,所以广东那里带家族纹章的订制品越看越多,那些购买的贵族回去就是要装饰以金银的。

而茶叶也是欧洲的顶级奢侈品,哪怕到了十八世纪也依然是。

第一艘到达中国的瑞典商船哥德堡号,用了近两年时间,满载一船茶叶从广州港返回哥德堡,结果在港口外面因为回家的激动操作不慎,把船撞沉在了自己的家门口,但从海里捞出来的几包茶叶拍卖后……

哥德堡号的船东居然回本了!

这就是东西方贸易的差价,这笔差价绝大多数都落入海商手中,他们从中国采购的货物并不贵,当然,海商们需要拿命换,因为哥德堡号两年的航程里死了三分之一的船员。

所以短期内杨庆不需要在乎人工成本增加带来的问题,倒是国内市场肯定受点影响,但这个时代这些东西都不是最重要的,均田后必然出现的粮食产量增加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以后……”

杨庆拍着身旁的蒸汽机说道:“它会解决以后的问题。”

的确,机器可以解决以后的。

机器会大幅拉低工业品价格。

不过机器仍旧无法解决自耕农对工厂没兴趣的问题,这个问题只能依靠殖民地来解决,或者说到殖民地搞大农场和直接掠夺来解决。外面的粮食不断涌入并不断拉低本土农产品价格,使得种地无利可图,同样也能让农民进工厂,只是过程慢一些,但同样温和一些,毕竟羊吃人不符合杨庆的原则。均田只是为了确保大明的人口基数,并保证人口的持续增长,简单的说就是为了实现温饱,相比这一点,工业化的发展缓慢一些可以接受。

毕竟杨庆有足够的时间。

话说这时候欧洲就连珍妮机都还没出现呢!

他本质上无意于均贫富。

这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他追求的只是保证贫民的最基本需求,不能再有人饿死冻死,不能再有丢弃满沟壑的婴儿,不能再有饿得人吃人,他的追求只是这些。但贫富分化这种可以说高端到只能仰望的问题他没有能力去解决,所以资本家会有的,大地主也会有的,但拿着鞭子抽着工人每天工作十八小时的资本家不会有,依靠压榨同胞血汗换取锦衣玉食的大地主不会有。

贫民会有的。

但吃草根树皮观音土的贫民不会有的。

低端人口会有的。

但需要给孩子喂ya片水才能出去用血汗赚几块黑面包,进了工厂平均寿命只有两三年的低端人口同样也不会有的。

有钱人的确可以锦衣玉食。

但没钱的人也不会连吃一口饱饭都是奢望。

这就足够了。

他能够追求的大明也就这样了。

第三四零章 国宝

就在大明朝被杨庆的土改搞得风声鹤唳的时候,首当其冲的靖江王和广西士绅以最快速度屈服了……

他们真被吓坏了。

尽管明军拿下南宁和廉州二府后并没继续向前,但因为这两地的土改在临近的几个州府都已经开始出现规模不等的骚乱。如果不是那些士绅火速从最近的桂东把防瑶的部分狼兵招来,暂时压制住了那些迫不及待的贫民们,说不定后者已经自己动手把各地官员塞进站笼了。

但请狼兵是要花钱的。

狼兵本质上其实是各地那些土司们的家奴,他们是属于土司的,他们没有保护这些士绅的义务。

请狼兵协防就必须给他们开军饷还得额外给土司钱。

那些士绅又不傻。

杨庆目前来讲要的只是他们买一百万国债,要的只是帝国银行进入广西,还有各种商业上的附加条件,但这些到最后并不一定让他们真得掏多少银子,毕竟国债又不是捐款。可他们请狼兵那是真掏现银的,不用说了多了,请五万狼兵堵明军,一年的各种花费恐怕就得奔百万,这个钱是真白白送出去的。

那这样还不如干脆买了那一百万国债呢!

当然,实际上不只一百万。

最终他们得掏一百五十万,另外五十万是给明军买单的,总之广西士绅和靖江王以一百万国债和五十万军费赞助,换取了杨庆在南宁设立南宁都统司。并以原本海南岛的驻军为骨干再加南宁府,廉州府以及海南岛的皇庄民兵,组建陆军第十八军,专门用于对越南方向的国防。因为这个军的作战范围属多雨的亚热带,所以优先全部配备燧发枪,成为陆军下属的第一个燧发枪军。至于海军陆战队未来将逐步撤出,毕竟这是专门用于机动作战的,不可能真得在某个地方长期驻扎。

实际上在杨庆的计划中,海军陆战队第一军得半年换一次基地。

秋冬驻扎厦门。

因为可以随时乘闽浙沿岸流到虎门。

而春夏驻扎琼州海口。

同样可以乘海流随时到虎门。

中间的换防过程正好可以作为例行的远航训练,未来这个军就机动于南方沿海,威慑桂王的同时对越南进行控制。

另外就是给他看好铁矿。

石碌的铁矿已经可以开发了,之前几年里他那些驻守昌化的家奴和锦衣卫,已经用那些流放的苦力,把这片矿区的植被清理干净。甚至他们还修建了可以通行载重马车的道路,就连昌化的港口和昌化江的水运码头都已经建好。剩下就是集中人力挖矿石然后用马车运到昌化江码头,再装船运到昌化港,在昌化港装上海船直接运南京,现在是初夏,从海南起航乘季风直接就可以北上。

这可是杨庆渴望了多年的,那些高品位铁矿石,将让他的钢铁产量获得质得飞跃。

他可以大规模燧发枪化了。

之前他冶炼优质生铁得耗费大量人力挑选最好的铁矿石,但石碌铁矿的矿石就是不挑都比他挑选出来的那些含铁量更高。

这才是真正的国宝。

就在同时张献忠也接受了两百万的国债销售任务,毕竟杨庆给了他足够的补偿,而这笔钱又不是说主要由他来掏。他高举大义旗帜逼迫那些士绅来买国债就行,不同于对士绅没什么权威的桂王和靖江王,他对于四川士绅还有有一定威慑力的。

他真要动粗后者也害怕。

桂王和靖江王要动粗估计也就不小心落水了。

总之折腾了这么久的大明国债问题终于得到圆满解决,剩下就是时间问题了,但不管怎么说,冬天到来前这一千五百万肯定能凑出了……

事实上不用到冬天。

因为紧接着第三个送钱的就到了。

“你叫什么?”

杨庆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倭国人。

这是德川家光的特使。

随着明军在隐岐岛不断增兵和修筑棱堡及港口,已经将这座小岛真正打造成要塞,而北洋水师的海上控制使得倭国方面只能眼看着一艘艘运输士兵和物资的船只,从釜山港起航到达那里。同样海上封锁和袭扰不但对倭国西部沿海造成严重损失,而且使得石见银山的补给几乎断绝,毕竟那里的二十万矿工粮食不可能从陆路补给,这时候已经开始有矿工因为饥饿而逃离银山。

德川家光又不是昏庸之辈。

实际上在倭国历史上,对他的评价是和他爷爷不相伯仲,这种情况下他当然要和杨庆谈判。

“鄙人阿部忠秋。”

使者恭敬地说道。

其实这时候倭国像那些有文化的人都能用汉语交流,毕竟他们不可能用日语吟咏中国的古诗来装逼。

“你是老中吧?”

杨庆说道。

“是的,公爵阁下!”

阿部忠秋说道。

“你们的诚意我很满意!”

杨庆点了点头说道。

德川家光这时候好几个老中,阿部忠秋,酒井忠胜,松平信纲,这些人都是谱代大名,以轮值方式服务于他身旁,能把一个相当于宰相的派出来充当使者,德川家光的诚意的确可以说足够了。

当然,这也意味着他真急了。

石见银山和佐渡岛金山几乎是德川幕府经济的两条腿,现在一条腿断了当然要着急。

“但这并不能弥补你们的错误。”

紧接着杨庆说道。

“公爵阁下,此前福冈藩的确私下向胡人出售过大米,但数量只有两船而已,据我们所知这些大米并没有运到胡人手中,而是在中途就被贵国的水军击沉。当然,福冈藩的确违背了命令,黑田家的家老愿意为此切腹谢罪,这一点真的很抱歉,但我们与胡人之间的确没有任何贸易往来。”

阿部忠秋低头说道。

“首先,你所说的这些我都无法证实,当然,我还是选择相信你,毕竟身为一国宰辅,你应该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但无论是谁卖的,他都是你们倭国人,你们必须为他们的行为负责,哪怕是走私,也是因为你们的监管失职。既然是你们的失职那么就必须由你们接受惩罚,不过鉴于你们的态度,我可以免除对你们进一步的惩罚,但你们必须做出赔偿,毕竟你们的行为对我们造成了损失,而且我们为此付出的军费,同样也应该由你们来赔偿。”

杨庆说道。

“阁下请讲!”

阿部忠秋当然知道不可能让黑田家的家老切腹就能解决这件事。

终归结底是要掏钱的。

“第一,我们派出使者监督犯罪者的切腹。”

杨庆说道。

“可以!”

阿部忠秋说道。

“第二,割让隐岐岛及附近诸岛。”

杨庆说道。

“这个请恕鄙国难以接受。”

阿部忠秋说道。

“你们有能力夺回吗?没有能力夺回何不承认现实呢?隐岐岛已经是我们的,隐岐氏也已经归顺大明,你们何必还纠缠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杨庆冷笑道。

“第三,除长崎以外,在鹿儿岛,大阪,江户,仙台四地各择一港口对大明开放,允许大明商人在这四地设立租界,也就是类似出岛的商业居住地。租界內由大明商人自行管理,并组建警察队维持治安,你们无权在租界內执法收税,大明战舰在这些租界港口有停靠权。”

他接着说道。

“这个真得不行!”

阿部忠秋低着头说道。

“第四,赔款一百万庆长小判。”

杨庆说道。

“公爵阁下,鄙人是带着诚意为了恢复两国友好而来,亦希望公爵阁下能够以诚意相待,鄙国能够接受的条件,除了第一条之外,只有贵国依南蛮例于长崎设立商馆,另外愿意为此赔偿一万枚庆长小判,但贵国需交还隐岐岛。”

阿部忠秋说道。

话说他真对这个家伙的贪婪有些忍无可忍了,还五百万庆长小判,全日本的加起来有没有五百万枚都不好说呢!就是一百万都相当于市面上流通的绝大多数庆长小判,话说这东西可是主要货币,都给他那以后用什么当钱?这些年实际上因为双方的贸易已经使大量铜钱流失,一些地方都开始以物换物,再没了这些金币那真得印钞票了。

“看来你们还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何等强大的帝国。”

杨庆说道。

“公爵阁下,我们很清楚大明的强大,这一点在五十年前我们就已经清楚了,但您的要求超出我们能够接受但范围,鄙国虽小,也不是没有尊严的。”

阿部忠秋说道。

“那好吧,估计这时候对佐渡岛的进攻也已经开始了,等我们的军队攻克佐渡岛之后,我们在继续讨论这些问题。如果那时候你还是这样的态度,就该我的军队登陆新潟了,但那时候你们要支付的赔款就不是一百万而是两百万了,如果我的军队打到江户,德川家光就得准备好掏五百万了。”

杨庆说道。

“公爵阁下,那里有一万名精锐士兵在等待贵国的士兵。”

阿部忠秋带着自信的笑容说道。

“一万你们的军队?”

杨庆笑了笑说道:“那我的五千陆战队士兵们,可以愉快地玩一场了!”

第三四一章 最后的武士

佐渡岛。

“终于出来了!”

鲁之玙带着欣慰说道。

他的望远镜视野中,是一片五颜六色的旗帜,在这些旗帜中甚至可以看见不少驰骋的骑兵,他们身后背着颜色各异的大包……

好吧,人家叫母衣的。

他其实在一个月前就登陆了,但双方在滩头试探性接触后,驻守佐渡岛的倭军立刻放弃野战,退守到山区的一座新建堡垒。他们知道这次的对手这些年堪称打遍天下无敌手,还处在大半冷兵器的倭军面对明军的火器优势,野战是很不明智的。五十年前他们野战就打不过明军了,而这时候的倭军可不是战国时代锻炼出来的那些百战老兵。

事实上他们在十几年前岛原之战的拙劣表现,就已经证明了古代倭军最强时代的落幕。

这次可不是那些教民。

这是纯冷兵器野战都能打得满蒙联军尸横遍野的大明海军陆战队。

倭军的明智选择也给鲁之玙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他总共就带了一个旅登陆,纵深进攻会拉长后勤线,倭军大兵团野战的确不行,但利用地形优势袭击后勤队还是可以的。这种情况下他贸然向纵深进攻,在兵力不足以维持后勤线的情况下,一旦被切断后勤很容易遭遇失败,毕竟倭军数量上有着绝对优势。所以鲁之玙没有向纵深进攻,而是在港口停下修堡垒,反正倭军海上被碾压,根本不可能为佐渡岛提供支援,既然这样双方就在这里对耗吧!他后面从釜山港起航经隐岐岛补给的运输船,正乘着洋流源源不断而来呢,他的任务是打断德川家经济的这第二条腿。而只要他在这里就等于这条腿被打断,事实上佐渡岛已经无法再向外运出一袋金沙,至于是不是向金矿进攻并不重要,那座金矿还在北边的崇山峻岭里,那里同样有大量矿工。

但他只要在这里就能困死后者,毕竟后者的粮食也得从本岛运输。

至于他修建港口的民夫……

“隐岐君,这多亏了您啊!我已经向监国上奏为您请功,郑都统还奏请为您封爵,等拿下佐渡岛之后恐怕我就得再称呼您为隐岐伯了!”

鲁之玙拍着身旁一个顶盔掼甲的倭国武士肩膀说道。

“即为明臣,为国效力乃人臣之本分,不敢以此邀功。”

武士低头庄严地说。

这是隐岐岛的岛主,原本臣服于松江藩主松平直政,明军进攻隐岐岛时候直接投降,随后被任命为隐岐守护。当然,大明没有这种官职,所以他最终在大明的官职,还得看他在战争中的表现。所以他的表现也相当积极,不但武装起了隐岐岛上所有青壮追随明军,而且派出亲信作为向导带着明军劫掠沿海,顺便自己也跟着喝点汤,而现在也是他亲自带领自己的部下修筑一座简易棱堡。

当然,不是他们修。

而是他们监督着明军从沿海抓的倭奴修,从釜山调来的明军工兵负责当工程师,他们当监工,然后以倭奴当苦力,一座和隐岐岛上一样的棱堡正迅速在佐渡岛上拔地而起。

然后倭军终于无可奈何地走出山林来和明军野战了。

否则他们得饿死山里。

“是永井尚政!”

隐岐君用望远镜看着倭军旗帜说道。

“能打吗?”

鲁之玙好奇地说。

“德川家谱代大名中,目前还活着的仅有几个参加过关原合战的。”

隐岐君说道。

“那就看看你们这所谓的定天下之战究竟培养出什么名将吧!”

鲁之玙说道。

“臼炮开火,先给他们个见面礼!”

他紧接着说道。

在他们身后炮兵阵地上,明军标志性的二十斤臼炮立刻喷出火焰,伴随炮弹的呼啸,开花弹爆炸的火焰在列队前进的倭军中炸开。但后者没有受到太大干扰,毕竟这东西目前来讲吓唬人更甚于杀伤,在参加过关原合战的老将永井尚政指挥下,德川幕府的精锐们默默向前。

至于他们的大炮……

他们的野战炮只有弗朗机,这种国崩还是不要拿出当笑话了。

荒草中一万倭军默默向前,他们的最前面是盾牌,不是盾车,就是一个个大型木板盾,上面还都描绘着花纹。而木板盾后面是长矛,或者说也叫长枪,另外还有长柄刀,或者也叫薙刀,然后还有弩手,弓手,不过数量并不多,更多的是铁炮手,也就是火绳枪手。所有人背后都有旗帜,看上去颜色分明极易识别,和两翼少量骑兵身上鲜艳的母衣共同组成一片缤纷的色彩,在明净的阳光下看着仿佛草丛上的花海。

而在步兵中那些骑马的将领更加突兀,他们都穿着颜色鲜明甚至鲜艳的盔甲,这些盔甲造型无不带着满满的脑洞感……

冷兵器时代应该有用。

毕竟这样一套夸张的装扮能够极大增加威风。

尤其是本体不够的情况下。

话说这些普遍在一米五左右,超过一米六就属于彪形大汉,超过一米七就是巨人的名将们,的确也只能靠行头来表现威仪了,否则无论如何他们是无法让本国以外的敌人感受到威压的。

“这跟建奴不是一个档次啊!就是这时候的朝鲜军都能暴打啊!”

鲁之玙无语地说。

话说朝鲜军进步可是不小,都已经开始西班牙方阵化了,这还主要是因为李倧买不起更多火绳枪。

“九斤炮实心弹!”

他随即说道。

十二磅野战炮实心弹立刻射出。

两枚威力巨大的炮弹命中,带着盾牌的碎片,残肢断臂,飞溅的血肉如撞进麦田的般瞬间贯穿了四个倭军小方阵,每一枚炮弹都打出了超过二十人的伤亡,其中一枚甚至在地面弹起后又在第三个方阵里收获了三条断腿。

倭军立刻显出混乱。

“继续开火,四斤半炮实心弹加入射击!”

鲁之玙满意地说。

陆战旅的标准型古斯塔夫线列前一门门四斤半炮加入射击,这些营属火炮虽然威力不如九斤炮,但一枚打穿十个八个还是没问题。实心弹对这种冷兵器密集方阵,效果那是极其理想,甚至超过臼炮开花弹。

不断带着飞溅的血肉贯穿的炮弹使得倭军一片混乱。

那些将领拼命呵斥着。

不过好在这些德川家的精锐们纪律性还是有的,他们仍旧最大限度维持了阵型,一个个带着间隔的小型方阵在盾牌掩护下继续向前。然后不断在开花弹和实心弹打击下遗落遍地的死尸,就像游戏里自带的失血条般显示他们实力的不断削弱。好在这仍旧不是火炮可以遮断战场的时代,射速决定了炮弹的杀伤数量有限,尤其是对于一支万人的庞大军团来说,这样的伤亡可以承受。

然后他们开始进入真正的交战距离。

“换霰弹!”

鲁之玙喊道。

所有野战炮全部换霰弹。

如狂风暴雨般落下的霰弹,让倭军伤亡骤增,那些将领骑在马上驰骋着挥刀吼叫着,用他们的积威逼迫倭军开始加速冲锋,但紧接着他们就倒了霉。因为明军阵前一个个散兵坑里那些猎兵的线膛枪瞄准了他们,随着草丛中一道道火焰喷出,骑着马的倭军将领们,顶着他们那夸张的头盔不断坠落马下。

溃败终于开始了。

但英勇向前的勇士也有。

尤其是那些德川家最忠诚的武士们挥舞着刀拼命冒着炮火向前,试图冲击明军的步兵阵型。那些猎兵和营属炮兵伴随他们的逼近,以最快速度丢弃他们的阵地和火炮,狂奔逃回步兵阵型中。

武士们悍勇地继续向前。

“他们还是很英勇的,颇有古风!”

鲁之玙颇为欣赏地说。

隐岐君在一旁陪着笑脸,然后为自己的正确选择而得意。

数以百计的武士最先冲到了明军的阵型前,他们就像一群疯狂的饿狼般撞向明军的两个突出部。就在他们距离不足八丈时候,两个前出的长矛方阵两侧火绳枪手扣动扳机,紧接着武士们成片倒下。完成射击的火绳枪手以最快速度撤到长矛方阵后迅速装弹。倭军武士们踏着同伴的死尸避开正面密密麻麻的长矛林,像他们习惯的那样挥刀杀向后面火绳枪手,但二十米距离的齐射,让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倒下了。然而活着的还是在疯狂地冲锋着,二线火绳枪手同样以最快速度撤到长矛手身后。武士们立刻转向攻击侧翼装弹的火绳枪手,然而前后长矛方阵的长矛从两个方向夹击阻挡住了他们,就在他们挥舞刀拼命砍着那些仿佛要淹没他们的长矛时候,火绳枪手完成了装填。

“他们的时代已经落幕了!”

鲁之玙看着那些在火绳枪攒射中倒下的倭军武士感慨道。

就在同时战场上倭军全线溃败。

“骑兵出击,步兵追杀,能追多远就追多远!”

他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

“杀,为国杀敌!”

隐岐君同样拔出他的刀吼叫着。

明军两翼骑兵出击,所有长矛方阵向前,所有火绳枪手装上刺刀,庞大的阵型向着溃败的倭军碾压……

第三四二章 解放者杨庆

二十天后。

“你还有什么话说?”

杨庆看着一脸震惊的阿部忠秋说道。

在他们面前码头上,停靠着一艘最新式的双桅纵帆船,十几个带着镣铐的倭国人正由明军士兵押解着走下跳板,然后用同样震惊的目光看着眼前繁华城市,其中一个的目光很快落在了阿部忠秋的脸上。

他悲号一声直冲过来。

旁边明军士兵立刻举起枪托,不过随即被杨庆止住。

其他那些倭国人同样尖叫着冲了过来,直接跪倒在阿部忠秋脚下,趴在地上哭喊着,阿部忠秋带着怒色厉声呵斥,杨庆身旁一个翻译低声给信国公翻译他们对话的内容。这些都是佐渡岛之战的俘虏,至于这场战斗的结果在七天前就已经从登州用通讯塔发到南京。登陆的陆战队第二军第二旅斩首三千,俘敌三千,只有四千倭军重新逃入山区,另外俘虏倭军高级武士二十多人。这些高级武士由飞燕号通讯舰直接送来,但路上因伤死了一部分,最终只有十四个送达,也就是面前这些人。

这些都是高级武士。

都是那种拥有自己封地的类似欧洲骑士的小领主。

他们肯定和阿部忠秋认识。

“你们叙旧完了吗?如果叙旧完了他们也该去干活了。”

杨庆说道。

战俘当然是要当苦力的。

“公爵阁下,我们可以接受割让隐岐岛,另外可以增开岛原和出云两处通商港,但鹿儿岛,大阪,江户和仙台的我们无法接受,赔款数量可以增加到十万。”

阿部忠秋说道。

“难道开放口岸贸易不是对你们也有利的吗?”

杨庆无语道。

“公爵阁下,那您为何非要江户开放口岸呢?我们没有多少钱,我们之间的贸易量,仅仅长崎和对马就足够,增开岛原和出云事实上已经是多余,那么为何非要从鹿儿岛一直到仙台这些港口呢?你们的商船根本不需要到那里,从浙江向长崎有最短的航线,而且萨摩藩自己也在私下和你们进行贸易。”

阿部忠秋说道。

他这个人在德川家光手下老中里面也算最有才能的了。

“很简单,我要去美洲啊,我去美洲不得需要沿途补给吗?从舟山北上第一站鹿儿岛,第二站大阪,第三站江户,第四站仙台,在仙台完成最后的补给,沿着支仓常长的航线就可以直达美洲了。但我要从大明直接向东第一没有黑潮,第二沿途没有任何补给,我的船队需要在茫茫大海上航行万里才能找到下一个补给站,那么船上得带多少补给?从你们那里起航至少距离还近一些,而且还有黑潮可以借助速度更快一些。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

你害怕你们的钱币都通过贸易流出造成财政崩溃。

但你想过没有,如果美洲航线稳固每年有多少大明商船,捕鲸船,海军战舰停靠你们港口?光捕鲸船就数以百计,他们会从你们那里采购一切可以采购的,从淡水到食品甚至于妓女,哪怕他们就是泡个温泉都得给你们钱,通过他们的支付会有多少大明钱币流入倭国?

只有长崎贸易,你们的钱只会源源不断流出。

加上它们就有了流入?

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们还不明白?我这是为了平衡贸易,说到底你们的钱都没了对我也不好,竭泽而渔的结果是无鱼,我这是为咱们都好。”

杨庆说道。

当然,其实主要是为了方便工业品倾销,但这个就不必说了,话说大明纺织工业大爆发的一切条件可都具备了。

蒸汽机。

新式纺织机。

印度的棉花。

哪个国家以手工纺织为主的传统纺织业能够扛住这个?不过至少目前看来,这些地方的开埠,的确会给倭国带来钱币的流入。使他们在长崎的几乎单纯流出得到缓解,目前大明和倭国的贸易,完全就是单方面的倾销而已,倭国能够出口的东西都是些不值一提的比如扇子,硫磺,他们真正大宗出口的就是铜。但他们从大明购买几乎一切能买到的,荷兰人在大明采购的蔗糖百分之四十运到倭国,光这一宗就抵得上倭国所有能出口的其他货物。

但江户等地开埠,依靠为过路的大明船只提供服务,他们是真能得到不菲的钱币。

至于竭泽而渔的问题……

他会通过奴隶贸易来真正平衡。

不过就是阉奴存在技术问题,他现在正在培养大批专业人才,看能不能把一些现代技术引入,所以至今没有放开。但随着老王把李来亨俘虏的那些女人弄到南京热卖,还有一些大明商人勾结朝鲜地方官员把一些北方朝鲜人弄来卖,这个市场已经越来越繁荣。

下一步只要杨庆培养的那些专业人才能够出师,杨庆就开始正式放开对男人的管制。

说到底这个必须有。

尤其是向美洲殖民,没有奴隶根本不可能在机械化之前,生产出更多粮食以供应本土,说到底所有粮食都得从奴隶身上挤出来。不过这还牵扯一个农场主走私非阉奴,并自己培养奴二代的问题,但这个是以后需要面对的,毕竟这时候谈殖民美洲还是有点过早了。第一批大明阉奴的使用地应该是台湾,通过倭奴来加快开发台湾,比如说以后去台湾的,官府奖励一个倭奴,估计那样去的人就会增加了。

实际上这对那些倭国人也不是坏事。

就像英国人评价咱大清的,在十九世纪做一个中国人,真就像是遭受一种酷刑,同样在幕府时代做一个倭国人,也像一种酷刑。杨庆认为自己这是解放他们,虽然他们失去了某种权利,但回报是未来的幸福,不说给大明当狗也是光荣的,但给大明当奴隶真是幸福的。

至少不用饥寒交迫了。

所以杨庆在心中视自己为解放者。

呃,他就是这样麻醉自己,避免遭受自己那点可怜的良心拷问的,他才不是罪恶的奴隶主呢,他是为倭国人民带去幸福的解放者。

阿部忠秋当然不知道眼前这家伙把倭国当做了一台奴隶制造机,他此时正在沉思中。

事实上他也被杨庆打动了。

真得,不说是别的,光妓女伺候过路的大明船员,那肯定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话说在这一点上,他和明治时代以及二战后的倭国政客们也算一脉相承了,第一件事就想到了倭国的特色产业。

“至于赔款,我说过,如果我们打下佐渡岛,那么就涨到两百万,这两百万你们掏,我就把佐渡岛还给你们,毕竟德川家康并没有参与当年的战争,我对你们还是有些好感。但如果你们不愿意支付,那我就自己去佐渡岛上淘金了,想来淘个几十年差不多也能够了。”

杨庆接着说道。

“公爵阁下,两百万真得太多,我们真要支付两百万,那么国内所有交易就都无法进行了。”

阿部忠秋哀求道。

“那么我就再宽大一些,这两百万你们不用一次付清,第一笔五十万枚,剩下分三十年,但必须保证金币的成色,别掺假糊弄我。其实我还应该要利息的,不过德川家康灭丰臣家也算替大明惩罚了丰臣秀吉,所以利息部分就免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据我所知岛津家正意图染指琉球,我在此明确重申一点,琉球是大明属国,如果你们还敢像当年一样对大明属国下手,那么我同样会让你们知道大国之怒!”

杨庆说道。

琉球目前还在两面称臣,一边向岛津家称臣,一边也向大明称臣,所以需要的只是警告岛津家,如果岛津家不识好歹,那么杨庆也不介意顺便去轰一下鹿儿岛。不过还是尽量能避免最好,岛津家和沈廷扬正联合搞大规模走私,开战后无法去长崎的大明商船全到那里卸货。

“公爵阁下,我会返回江户向将军禀报的,但在这期间,希望你的军队能够停止对鄙国沿海的攻击。”

阿部忠秋说道。

“可以!”

杨庆爽快地答应了。

“那么这些人……”

阿部忠秋看着那些武士们。

“他们会去做苦力的,战后你们可以拿钱把他们赎回去。”

杨庆很随意地说。

阿部忠秋没有再多说什么,向他鞠躬然后离开,他们的船还停在舟山等着,不过杨庆不认为德川家光会拒绝。佐渡岛丢失就意味着德川幕府的财政濒临崩溃,而财政崩溃就代表着政权崩溃,德川家光也算聪明人,他不会不知道赔点钱和失去江山之间的区别。

五十万虽然也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原本历史上德川家整个十七世纪一共铸造了一千万枚庆长小判,大多数都是前期铸造,是老乌龟接手丰臣家财产后铸造,这时候有七百万应该不成问题。另外他们还有一部分庆长大判,也就是相当于四小判的,还有大量丁银,一块重好几两,还有专门用于小额支付的豆银,这个是需要用的时候先称的。

总之没超出德川家光的支付能力。

元旦快乐!

第三四三章 教主降临

阿部忠秋离开后,杨庆紧接着给郑成功发去了暂停对倭国沿海袭击的命令……

至于佐渡岛上不用停。

不但不能停,而且还要向岛上增兵一个旅,以彻底对隐藏山区的残余倭军进行清剿,顺便这也算是一种练兵了。实际上随着明军实力对各方的碾压优势确立,未来这种山区扫荡作战会越来越多,直到现在明军还很少面对这样的战斗。

这次正好练兵了。

不过鲁之玙就算接到这个命令也得半个月后了,这时候通讯站只能到登州,从登州向佐渡岛送信,必须还得依靠通讯舰。

但这也没办法,电报仍旧是不现实的。

别说是搞无线电报了,就是有线电报都超出杨庆目前的技术实力,虽然他也不是不能造出伏打电池,甚至手动的试验性发电装置他也能凑合着造出来,但要支撑有线电报系统……

他先把橡胶种子弄来吧!

莫尔斯……

莫尔斯的第一套有线电报根本传不出房间好不好!他把这东西实用的关键一步是把不绝缘导线的线圈换成了绝缘的,然后又加上一个个电池和继电器串联起来,最终才让有线电报成为现实。那么这里面几个关键东西有一个不需要绝缘吗?更何况远距离传输的弱电系统不需要绝缘层保护吗?

的确可以用别的绝缘。

但什么能够和橡胶一样承受架设在室外的日复一日风霜雨雪?

所以在橡胶种出来并且收获之前他还是用通讯塔凑合吧!这东西虽然可靠性有限,但也不是不能用,欧洲人原本历史上用了几十年呢!至于他的橡胶连种子都还没弄来呢,这种好东西他是不准备委托英国人的,得大明自己的船去南美寻找。好在据说亚马逊河口多得是,所以寻找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前提是他的船队得实现对美洲的远航……

总之十年后再说吧!

倭国的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而两广和四川的国债销售也已经正式展开了,至于什么时候完成这个杨庆就不管了,反正他把印刷好的送过去就行,到他的期限前卖不出去他惟那三家是问。

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两广是士绅自己主动,张献忠那里有这个老土匪压迫,总之那些士绅们会展现他们对皇帝忠心的。

而龙兴天子继续在等待。

皇帝陛下终究没有扛住自己的雄心壮志,他破天荒地为大明任命了三公三孤,准确说是两公三孤,毕竟李自成的太师头衔还在。然后朱慈烺又给杨庆加了太傅,也给张献忠加了太保,史可法少师,水太凉少傅,张国维少保,以奖励这些土匪军阀和忠臣们对大明做出的贡献。他也没忘了给武将们广施恩惠,黄蜚,曹友义,张名振等等十几个军头级别的,统统都有了伯爵的爵位,而且都是依照杨庆修改的制度实封。哪怕已经闲置起来的高杰都没忘了,已经退休很久的高杰捧着圣旨手都哆嗦了。

估计是吓的。

他因为上次李自成南下时候死守盱眙的功劳免于被杨庆弄死,这些年在南京和李自成前妻都老老实实做富家翁了。

现在龙兴天子给他封爵……

他真怕杨庆心情不爽让锦衣卫找茬把他家抄了,不仅仅他,所有那些得到封爵的将领都很惶恐,这爵要是杨庆封的当然是好事,但朱慈烺封的这就很吓人了,谁都明白皇帝这是在干什么。不得不说皇上还是太年轻不懂得隐忍,当然,也可能是故意分化瓦解在他们和杨庆之间制造矛盾,但这个真没什么用。

将领们没有敢反杨庆的。

不仅仅是因为利益上已经形成了一个共同体,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清楚中下层对杨庆的狂热崇拜,谁敢反杨庆保证立刻就有人高喊着天zhu国贼然后把他们砍死。

不过有一部分是管用的。

被任命为少傅的水太凉和顾锡畴紧接着又被封为大学士,而史可法的首辅身份没变,事实上就形成一个首辅两个次辅。原本在杨庆的新内阁中没有次辅的位置,但水太凉二人本身就是阁臣,所以就变成了首辅带着其他阁臣在南京,两个次辅在西京辅政的局面。但既然是次辅在西京辅政就必须得有自己的佐贰官,原本他们的两部其他官员都在南京,那么就由他们自己举荐些属员一同辅佐。于是朱之瑜和后到的毛奇龄,吕留良这些人终于正式亮相,成为了皇帝身边的侍读,翰林院所属的六品官。

但对于这份任命,南京吏部尚书马士英拒绝盖章。

因为他们三人不是进士。

只有进士才能入翰林,他们都是举人进个屁翰林,于是龙兴天子从善如流地又收回了任命,但他们三个还是得到宋王和齐王属官的职位,这个马士英就没反对的理由了。而且不只是这二王,定王几个也需要王府的属国,于是大同社的另外几个成员也得到了任命。

包括黄宗羲。

黄宗羲被任命为福王左长史。

倒是又把福王吓得不轻,可怜福王这时候种田种得已经很纯洁了,这些年在淮西复耕了几万亩的荒地,还养鱼,养羊,一家人颠沛流离之后倒也过上田园牧歌的生活。而且还过得颇为满足,不久前还刚从王承恩那里买了两个西域美女,看样子后半生就准备这样在努力造人中渡过了。

现在突然一下子又被拉回漩涡。

他是真吓坏了。

午门的那片血色他可是刻骨铭心。

不过他也没法拒绝,毕竟按规矩藩王必须有一堆属臣,但杨庆当初清理藩王时候一并取消了,话说这些属臣得朝廷养活的,然而制度上皇帝再给他们任命几个也是合理的,总之据说福王愁得饭都吃不下了。

当然,其实也没人搭理他。

龙兴天子依靠这种方式,终于获得了一定的任命权,钱少傅和顾大学士就这样在长安以那些藩王属臣为核心,为他建立起了小朝廷,而黄宗羲和另外一些藩王属臣,则在外面为他奔走四方。尽管他们依然只是自娱自乐,但也确确实实让皇帝这个名字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一些在家不甘寂寞的旧臣也悄悄向长安汇聚,甚至就连王应熊这样的四川人都去了,一下子长安城也算冠盖云集。倒是让李自成得了不少好处,毕竟冠盖们通常消费能力都很高,长安城內的商业因为他们一下子繁荣了许多。

杨庆还是继续坐视他们的小朝廷就这样越发壮大。

反正都是些没什么用的。

南京城里其实也有,以突然降临的大神级人物刘宗周为核心,民间组织迎驾会正式成立,话说老刘的号召力绝对强大。蕺山先生乘着敞篷马车峨冠博带,在众弟子簇拥下沿着三山街缓缓驶过,沿途数万青虫仿佛膜拜神灵般向着他行礼。

老刘也算难得高调一下。

“这是教主降临吗?”

杨庆站在帝国银行顶楼的观景窗前无语地说道。

下面拓宽的街道上,完全一片青色海洋,两道青色长龙在街道两旁一直绵延看不到尽头,中间是拿着花篮的侍女洒花瓣,后面是鼓乐队,再后面是老刘的定制版马车。峨冠博带的老刘跽坐其上,已经年逾七十的他须发皆白,带着微笑不断向两旁的青虫们颔首。在他的马车后面还有好几辆马车跟随,都是些和他一样退休在家的名宦,而他们走过后那些列队两旁的青虫们立刻加入跟随的队伍,汇聚成一片青色洪流,在三山街上浩荡而过。

两旁还跟随着同样兴奋的小贩们抱着箱子出售零食。

他们的生意还很好呢!

“据说衍圣公也在赶来。”

杨勇站在杨庆身旁小心翼翼地说。

“衍圣公?啊,我都忘了咱们大明还有一个衍圣公的。”

杨庆笑了笑说。

这个衍圣公是衢州孔家的,崇祯南渡后就以曲阜孔家绝祀为理由把衍圣公封号给了衢州孔家,不过这个衍圣公一向老实,从来没有露头,现在终于也忍不住了。

毕竟杨庆的倒行逆施越来越令人发指,衢州孔家也是大地主,衢州孔家也有一堆奴婢的,面对这个某种意义上的士绅公敌,哪怕衢州孔家再老实也不能退缩了。话说现在南京城里聚集的青虫已经超过五万,那也是一股强大力量,这也给了他们很大的信心……

毕竟他们就是迎驾而已。

他们就是民间耆老乡贤们出于对皇帝的忠心,在文庙合法集会推选迎驾代表,前往长安请皇帝早日动身幸南京。另外再由一部分人在文庙专门组成迎驾会,安排一些皇帝沿途的所需,虽然这个肯定有各地官员,但那不足以表达民间对皇帝的忠心。一般来说皇帝巡幸,这种民间的迎驾活动也是必不可少的,总之这与向信国公示威,准备成立士绅组织和四民大会打擂台……

这个都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信公,其实这些家伙好对付,哪天文庙失个火就行了!”

杨勇在一旁阴险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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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四章 僵尸的皇帝新装

玩一把火烧文庙?

杨庆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刘宗周也是肯为大明绝食的。

其实老刘就是象征符号而已。

这位大名鼎鼎的蕺山先生早已经不再管外事了,当初崇祯把他召回南京任职,但紧接着他就辞官了,毕竟都已经七十多了。不过他的弟子黄宗羲,张履祥都是大同社核心,他相当于这时候浙东儒学的宗师,同时也是高攀龙时代东林书院硕果仅存的几个元老之一,这种可以说大明最危险的时候,他肯定要出来为弟子们站台的。

他本身无足轻重。

他那些已经分头奔赴各地的弟子们才是真正的危险分子。

“信公,广州分行第一个月的国债销售数额已统计完成,总共售出一百一十万两,加上这一笔后,全国的至今已达七百万两。”

银行经理走进来说道。

“锦衣卫教管司存入多少?”

杨庆问道。

“教管司总计存入四百三十万两。”

经理说道。

“也就是说目前的缺额还有三百七十万两,正好就是四川和广西的份额加上桂王那里还没完成的。”

杨庆满意地说。

实际上他还有多余的,就是桂王和靖江王掏的军费,另外还有明军在倭国的缴获,包括毛利家已经掏了的那一万金币,最终这一波发飙为他带来的除了朱慈烺赎金凑齐外,还额外赚了至少两百万。这还不算德川家光需要掏的第一笔五十万金币,另外锦衣卫教管司的募捐还在进行中,这种募捐不把那些大师们都过一遍是不会停下的,因为时间所限这时候对大师们的募捐还有三分之一没完成。这些都加起来他的收获不会比崇祯时候户部一年收入少,哪怕扣除作战动用的花费,最终他也能剩出山东一年的赈灾款。

这真是好生意啊!

“以后朝廷缺钱了,就把舰队开出去转一圈,估计能解决大部分了。”

杨勇在一旁笑着说。

很显然他现在已经有了后世美帝国主义者的觉悟。

“这就是割韭菜了,不过这种割韭菜必须控制火候,第一不能太过于频繁,第二一次性要的不能超出对方的承受能力,第三不能只割,必须得给后者一点好处,韭菜这东西虽然割复生,但割得太狠也不行,割完不铺点草木灰补肥也不行。”

杨庆说道。

“卑职受教了!”

杨勇赶紧说道。

“不过这一轮割完,好像没有其他长起来的韭菜了吧?”

他紧接着说道。

“谁说没有?吕宋的西班牙人不也是韭菜吗?这些家伙杀了咱们大明那么多侨民,难道咱们不应该去为那些侨民主持公道吗?他们杀咱们的侨民难道不应该赔偿几百万吗?”

杨庆说道。

好吧,就这样下一个倒霉的诞生了。

不过这时候西班牙人的确该揍一顿了,他们屠杀华人是最狠的,吕宋的华人被他们杀了多半,原本历史上十几年后还有一次大规模屠杀。那么结束了倭国的战争后,北洋水师的部分战舰完全可以南下,与南洋水师组成联合舰队,直接开到马尼拉去炮轰西班牙人,封锁西班牙人向欧洲的海上贸易逼迫他们赔偿。说到底养着目前战舰数量已经近百的庞大舰队不能闲着,在实力碾压对手的情况下必须不断出去堵门。那时候船坞里下一批四艘战列舰也完工交付了,六艘战列舰,五十艘以上的巡洋舰,这样的实力足以对付西班牙人在吕宋的海军舰队了。

这时候西班牙国王是号称地球王的腓力四世。

不过他只是吹牛而已。

事实上西班牙国力江河日下,之前不得不承认了葡萄牙的独立,去年又无可奈何地承认荷兰独立,彻底结束了荷兰的独立战争,从这个巨坑里拔出腿来。但至今他们还与法国在比利时或者说西属弗兰德斯交战,这场战争的最终结果还是西班牙割地,可怜的西班牙正在势不可挡地沦为欧洲的二流货色。

不过组织一支远征舰队对大明进行报复还是能做到的。

杨庆很期待这一天。

毕竟大明海军还没与真正的海军交战过,总欺负弱小培养不出真正的海军,到西班牙舰队来的时候,估计他就能造出十艘以上战列舰了。而西班牙舰队规模不会太大,正好双方可以进行一场真正海战,然后用这场海战来为大明海军确立东方的海上老大地位。

“陈腐的朽木!”

正在踌躇满志准备踏出扩张步伐的新大明领导者,最后看了一眼旧大明的僵尸们,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旧大明的僵尸们继续前进。

他们在新大明的繁华街道上,乘坐着新大明的华丽马车,吃着新大明的零食,无视这座城市的崭新色彩继续用他们那高傲的目光,看着那些已经不再敬畏他们的庶民,带着他们对旧大明的留恋,继续向着远处象征他们曾经高高在上地位的建筑走去。他们就像一群早已经被拔光羽毛的孔雀般昂首阔步,炫耀它们那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绚丽羽毛。

不过他们不是皇帝的新装里那位大权在握的皇帝。

所以没有人为他们欢呼。

两旁那些因为他们堵塞道路而不满的行人,不断对着他们发出嘘声甚至还有扔烂水果的,话说这些青虫们为这座城市带来的商业增长,已经抵消不了人们对他们的厌恶。高速增长的经济,让南京百姓的生活节奏明显加快,但这些混蛋们隔三差五堵路就让人受不了了,尤其是他们总喜欢堵那些繁华街道……

三山街上多少店铺开着门可不是为了看他们散步的。

“玛的,这些青虫没完没了!”

一间肉铺门前,胡屠户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青色,恨恨地把刀剁在肉案上骂道。

“王队长,这生意还怎么做?”

他朝一名巡警喊道。

五城兵马司已经正式改为了应天警察司,不仅仅是南京城,应天府下属所有州县都设立警察局,由应天警察司派出警官,并且在本地改编巡捕之类作为警员,专门维护地方上的治安。

“大热天我喜欢站在这儿吗?”

王队长没好气地说。

的确,在这种盛夏季节,站街上陪这些青虫折腾,对于巡警们来说也是难以忍受的,但问题是人家提出申请并获准了,巡警也不能阻拦这些家伙。人家这是合法集会,而且还是打着迎驾旗号,带头的还是一堆告老官员,刘宗周可是以都御史告老,他们这些小巡警还能怎样?

“你们不管老子自己管!”

胡屠户怒冲冲地说。

话说他都已经闻到自己肉案上的臭味了,这样的高温天,等这些青虫走完他的肉也没人要了。

怒火无处发泄的他,紧接着走到后面,看着一头绑着还没杀的猪,在那些伙计们一脸震撼中,直接拿起刀捅在猪脖子上。那头倒霉的肥猪挣扎哀嚎着,猪血顺着刀口汹涌,很快接了满满一盆,膀大腰圆的胡屠户一个人就端起了这个木盆,在那些伙计凝固的惊愕中直接走出去。外面的青虫队伍还在走过,正对他铺子的十几个青虫看起来都是有钱人家,一个个唇红齿白,手里都拿着折扇,风度翩翩得很。这个围着沾满油污和血的围裙光着膀子满身油光,满脸横肉一看就是粗俗模板的屠户,端着那盆猪血毫不犹豫地泼了过去。

一名翩翩公子摇着折扇无意中转过头,蓦然间血色扑面而至,反应太慢的他甚至没想到躲开,就那么目瞪口呆地看着漫天血色。

紧接着那血色砸落……

“啊!”

他骤然发出一声尖叫。

就在同时所有被浇了的青虫们跟着一片尖叫,一个个顶着满头满身的猪血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拎盆的胡屠户,后面那些青虫忙不迭转头向后,避免踩上前面满街的猪血。

“你,你,你这夯货!”

首当其冲的翩翩书生抹了一把脸上依然在流淌的猪血,哆嗦着嘴唇指着胡屠户说道。

他身后瞬间一片怒吼。

那些被浇成血人的青虫们怒不可遏地蜂拥向前,胡屠户抄起肉案上的刀,面目狰狞地往下一剁,就在同时他的几个伙计也各抄家伙走到了他身后。那些青虫们立刻止步,紧接着将目光转向了王队长,然而王队长拎着棍子,视若无睹般吹着口哨……

“怎么,不够啊!”

胡屠户凶神恶煞般抓着刀柄喝道。

“再杀一口!”

他转头对一个伙计说道。

青虫们下意识地后退,那个被浇成血色的悲愤地指着他,然后又指了指继续吹口哨的王队长,但终究没敢再做什么。这时候他们前面的队伍已经走远,但后面的队伍却被堵住,一些不耐烦的青虫已经开始催促他们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他哀叹一声。

然后他恨恨地把衣服一脱,往地上一扔,露出里面的小细胳膊,紧接着转身向前走去,其他几个也纷纷脱下了身上的血衣,在两旁一片哄笑中追赶前面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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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五章 士绅议会

小插曲并没影响到青虫们的这场合法集会,最终他们还是在文庙完成了接下来的祭拜程序。

然后选出迎驾会。

迎驾会的会首自然就是大明的衍圣公了,这一代衍圣公是孔胤祯,和不幸被尼山剧盗杨丰杀害的孔胤植同辈,话说这个尼山剧盗至今还未能捉拿归案,不得不说有关部门的效率实在太差了。

副会首有七个。

刘宗周。

吴珄,崇祯朝东阁大学士,周延儒的死对头,兴化人,代表江北士绅集团,当年他和周延儒一个江北党首领一个江南党首领恶斗,把崇祯朝廷搞得乌烟瘴气。

方孔炤,桐城人,这个没什么名气,至少没他儿子方以智名气大,但实际上他的资历丝毫不比解学龙这些人低,之前他就已经当到了杨嗣昌的副手,只不过后来被杨嗣昌坑害背锅然后被革职在家,他属于淮西士绅代表。

陈于泰,宜兴人,崇祯四年的状元,周延儒亲家。

高世泰,无锡人,没名气,但他爹是高攀龙,他也是东林书院的现任山长,东林书院被九千岁捣毁后在崇祯初年由吴桂森重建。现在随着无锡一带经济繁荣,也同样开始恢复当年风采,大批莘莘学子在东林书院追随着先贤脚步寒窗苦读,准备有朝一日报效国家。同样他们也是黄宗羲的最坚定支持者,毕竟后者身上还带着东林先烈之后的光环,他那个书院充当议会的脑洞更是极受追捧。

第六个是他好朋友。

吴道行,岳麓书院山长。

之前岳麓书院被张献忠捣毁,但战争结束后原本就已经当了十年山长的他,紧接着就重建了书院,原本历史上崇祯死后,他绝食而死,不过现在作为湖广士林领袖,他身份还是很尊崇的。

第七个是熊明遇。

南昌进贤人,元老中的元老,因为这个老家伙居然是万历二十九年的进士,这时候内阁那几个老家伙最早也是万历四十年后的,他居然是万历二十九年的进士。不过宦途比较的坎坷,被九千岁祸害得不轻,最后以崇祯的南京兵部尚书告老,他女婿徐巨源比他的名气稍大,是江西士林核心豫章社的重要人物。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属于耆老,实际上真正在他身后的是豫章社,徐巨源在乡,刘同升,陈弘绪,杨廷麟这些人在朝,真正算起来宋应星也是豫章社的,因为豫章社的创建者万时华和他同门,都是舒曰敬的学生。

这个构成就比较均衡了。

南直隶江北淮东淮西各一个,江南两个,浙江一个,湖广一个,江西一个。刘宗周浙江儒学宗师级,在黄道周可耻的临阵脱逃后,明末儒学两大宗师就他了。吴珄,方孔炤,陈于泰都是在乡的崇祯旧臣,分别代表南直隶各地士绅,吴道行和高世泰掌东西两大顶级书院。江西虽然是白鹿洞书院为首,但豫章社比白鹿洞书院更能代表江西士林,而且这时候主持白鹿洞书院的是陈明睿,他之前投降过李自成,是后来逃回乡的。

原本历史上他降李自成后又投降了多尔衮,回乡后又被徐巨源编戏讽刺,传闻徐巨源被盗贼所杀,实际上就是他的报复。

总之迎驾会就这样诞生。

但他们只是会首和副会首,其下还有两百多委员呢,说法是为了分工组织各地民间的迎驾,实际上就是相当于议员了。迎驾会本质上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士绅议会,杨庆不可能允许他们组建士绅议会,但他们为迎驾组建迎驾会这个杨庆就管不着了。

他们是为了迎驾临时组建起来的民间组织。

他们不是政治集团。

等迎驾结束以后,这个迎驾会肯定要解散的,当然,如果皇上一道圣旨说不用解散了,就像两广一样由你们组成咨议局或者其他什么名称,那他们当然也就是奉旨了。这种小把戏大家都心知肚明,甚至为了宣传迎驾他们还专门办了一份报纸,不时发表一些赞美大明的诗文,偶尔也针砭一下时政。就这样大明事实上出现了两个类似议会的组织,一个是官方的四民大会,常设委员会已经开始正式履行职责,一个是民间的迎驾会,更像是一个在野的针对性组织。

话说对于讽刺四民大会,那些士子们可是热情满满。

杨庆依旧不关心这个。

倒是黄宗羲的外援计划让他很感兴趣。

“他们从倭国雇人?”

杨庆饶有兴趣地看着沈廷扬。

“信公,虽说下官此举颇有些对不起旧友,但既然身为朝廷官员,这公私二字还是分得清的。”

沈廷扬一脸凝重地说。

“根据下官家中商号在出岛长居的掌柜报告,荷兰人正在高价从倭国雇佣青壮,但荷兰人雇他们没用,尤其数量还很多。下官立刻就怀疑咱们这边有人雇佣,毕竟荷兰人自己不用就得有买主,而买主肯定只能是咱们这边,故此下官就让上海和宁波的伙计们留意。结果却发现和这些荷兰人交往密切的商号,居然是和朱之瑜家族关系密切的,后来下官在宁波的掌柜重金收买了这个商号的伙计,才知道他们在向倭国买人,而且买的数量极多。”

他紧接着说道。

“那买的人去哪儿了?”

杨庆问道。

“这个请恕下官无能,至今没能探听出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没有运到浙江,至于运到哪里,这个就很难猜测了,如果正常的话,恐怕是运到了广东。”

沈廷扬说道。

“五梅公大公无私,令杨某钦佩,此事我会让锦衣卫接手的,说起来咱们这些年合作也不错,虽然小弟行事有些激进,但咱们大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也容不得苟且。我之前已经和宋公说过,我不想妨碍大家发财,大家发财朝廷也就有钱,朝廷有钱我这个操心的就轻松得多,这是好事。但我反对过去那种不给别人留活路的发财方式,有钱的不择手段,不管贫民死活敲骨吸髓,其结果如今我们也都看见了。

北方湖广四川多少地主豪绅被灭门啊!

前车之鉴啊!

所以我才要均田,均田之后那些贫民就有了最后的活路,有饭吃谁也不会造反,至于想发财可以从其他方面,办工厂搞贸易,哪一个不是赚钱的门路?为何非得挤在田地这条同归于尽的路上呢?”

杨庆说道。

“信公高瞻远瞩,下官也是茅塞顿开啊!”

沈廷扬笑着说。

他家百分之八十的地可都卖了。

“我记得你们沈家颇多织机吧?”

杨庆说道。

“也不算太多,加这些年新上的新式水力织机,大概有五百多张,半丝半棉,我这是小户,比不上苏杭那些大户,如今那些大户家上千张的都不算稀罕了。”

沈廷扬笑着说道。

明末鼎盛时期,江浙一带织机近九万张,杨庆对海上贸易的鼓励,再加上新式织机出现,如今规模不说翻翻也差不多。实际上无论丝绸还是棉布都是供不应求的,欧洲,日本,印度甚至于非洲和遥远的莫斯科,这时候都有大明的纺织品。受限制的只是运输能力而已,但南洋公司向东南亚的运输,让更多国家商船加入了这种贸易,过去一年到巴达维亚的大明商船可能就十几艘,现在南洋公司一个月就得从各处港口发出十几艘船。

“我们合作怎么样?”

杨庆说道。

“信公想怎么合作?”

沈廷扬说道。

“很简单,我正在试验用蒸汽机带动纺织机,不需要再用水力,我给你提供这样的机械,你负责建一座大型的工厂,但我要一部分股份。作为交换五年內我不会给别人提供这样的机器,而且以后所有最新式的机器首先给这家工厂使用,同样五年內不会给别人。”

杨庆说道。

他得真正开始工业化,真正开始扶植工业集团了,沈廷扬这么上道当然要给他奖励。

“信公说的哪有不行之理!”

沈廷扬笑着说。

“但如果别人仿造这种机器呢?”

他紧接着说道。

“很简单,专利法!”

杨庆说道。

紧接着他又向沈廷扬解释了一下专利法的概念,实际上之前他搞得很多东西的确有了仿造的,为了鼓励工业他也就不计较了,但现在大明的工业之风已经真正被带动起来,那就得关注一下专利保护了。

明白这种制度意义的沈廷扬,心满意足地走了。

“玛的,他们到底把人送哪儿去了?”

杨庆独自坐在那里一脸疑惑。

大同社这些人通过荷兰人在倭国收青壮他当然知道,锦衣卫还不至于需要沈廷扬密报,但问题是锦衣卫也查不出他们把收的倭国人送到了哪里。根据锦衣卫收买的荷兰线人密报,第一批至少买了五百秽多青壮,秽多在倭国定义中只算六分之一个人,平民杀六个秽多才能定罪,武士老爷愿意随便杀。

想买他们很容易。

只要有钱可赚,那些低级武士很乐意抓个秽多来卖了,反正就当被他试刀杀了。

可那个荷兰线人也不知道他们被运送到哪里了。

第三四六章 投奔怒海

就在杨庆疑惑大同社把买的倭国人运到哪里的时候,海河南边一片芦苇丛中,职业蛇头陈泰正疑惑地看着远处的河面……

那里一艘巨舰正乘潮而上。

“红毛鬼?”

他自言自语着。

这时候登州也已经开埠,毕竟北方也需要口岸,在那些山东籍四民代表的一致要求下,在半年前登州正式开埠成为通商口岸,紧接着多艘荷兰商船到达。不过山东适合他们的物资太少,没有茶没有蔗糖,只有很少的丝绸,倒是瓷器更受荷兰人欢迎,虽然比不上南方几个口岸,但也算山东进入了世界贸易圈。

陈泰倒是在登州见过这种悬挂三色旗的欧式帆船。

不过他也没多想。

虽然北洋水师禁止外来商船进入渤海和建奴贸易,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真正禁绝,后者虽然同样没有荷兰人要的各种货物,可他们却有大量江南豪门显贵们喜欢的东西。

比如人参,鹿茸之类的。

而多尔衮对粮食的渴望也让这类东西极其廉价。

有利可图就有冒险的。

尤其是做这种贸易,必须突破长山列岛的明军封锁线,需要速度快的船和极善于航海的船员,出岛的荷兰人无疑这两条都符合。一年总有那么几艘成功者,载着粮食突破长山列岛这条线进入渤海,然后直冲大沽口在建奴的水师接应下进入海河。他们用在倭国采购的廉价大米,在军粮城交易换取人参鹿茸之类,以轻载全速冲过长山列岛返回长崎,再以正常贸易到江浙换蔗糖之类。如果被明军拦截那就说迷航改去登州好了,反正无非就是少赚些,这一点就是北洋水师的将领们其实也都明白。

但荷兰人也不是不懂事的。

实际上不仅仅是荷兰人,大明自己的商船也有这样干的,要说北洋水师的将领们全都清正廉洁也是不太可能的。

其实连杨庆都知道。

利益面前谁都不能保证,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这种贸易根本无足挂齿,水师将领有外快,南方市场上这些东西价格稳定,多尔衮得到的那点粮食连吊命都算不上,顶多也就是聊胜于无,总之根本不会影响他的战略。

这样他也就不管了。

陈泰当然不会知道那么多,但他也没兴趣管这些,他在夏日的芦苇丛中,目送着这艘商船远去,很快远处本来就已经低垂的斜阳也完全没入了地平线。

暮色终于笼罩了大地。

“走!”

他向后一招手低声说道。

他身后的芦苇丛中,十个青壮年男子和二十多个老弱妇孺仿佛鹰飞过后的野兔般,纷纷从自己的藏身处钻了出来,脸上带着惶恐的表情,跟随着他在芦苇丛间悄然向前,伴着四周的蚊子很快到了一处水边。但他们没有敢走出去,所有人隐身芦苇中,用警戒的目光看着水面另一边,在那里一道黑色横亘,一个个突起在这道黑色上均匀排列,每一个突起上都有火光闪烁……

那是一道长城。

一道从山海关向南一直绵延到大清河口的长城。

这是多尔衮版的迁界。

就像原本历史上康麻子的三十里无人区一样,为了阻断老百姓的持续逃亡,多尔衮在海岸十里处修建了这样一道长城,用土墙,墩台,甚至还有内部的水面阻断内陆和沿海。只不过在北边拐出一个弧形,用于长芦盐场的晒盐,但沿海渔业被严禁,除了大沽口和北塘的两个水师营战船,其他片帆不得下海。

毕竟这样的人口流失那也是触目惊心啊!

陈泰继续等待。

很快天就完全黑了,不过在星光中前方水面还是很明显的。

“快,用绳子绑在腰上,一个个串起来,都跟在我后面,千万别走错了路,这水里到处都是淤泥,陷进去可就出不来了,路上谁也别说话,就是水里有蛇,脚底下踩了什么东西也别说话!”

他小心地嘱咐着。

后面那些人一片混乱的忙碌,几个女人还抑制不住恐惧啜涕起来。

不过还是没人逃跑的。

这时候北直隶已经完全实现了奴隶制,那些士绅转化成的奴隶主们对农nu拥有绝对权力,生杀予夺完全一句话,初ye权成为普遍现象。那些捧着四书五经满口仁义道德的士绅们,正在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夜夜做新郎的美好生活。而在他们以下是类似倭国武士阶层的包衣们,这些包衣虽然也是家奴,但却作为职业军人不事生产,完全由农nu供养。

倒是战斗力强悍。

毕竟他们除了打仗不干别的,装备是最好的,没有饿肚子之忧,甚至很多都配有战马。

他们为奴隶主维护统治权。

所以如果他们有人看上某个农nu的女人,非要睡一睡那也是无伤大雅的,反正主子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惩罚他们,所以这些包衣们日子过得也很逍遥。

从某种意义上说咱大清已经由奴隶制开始向封建制过渡,奴隶主只承担规定数额的税务,把这份税交给多尔衮就完事,包税区的一切权力自己说了算。如果说多尔衮是类似欧洲的那些君主的话,这些包税的士绅就是骑士阶层,那些包衣就是他们的扈从们。不过常备军依然存在,八旗仍旧维持二十万的编制,蒙古人作为大清的附庸控制宣大和热河牧区,每年出两万骑兵用于防边,雁门关以外是其核心牧区。总之咱大清目前的构成就是名义上小福临,实际上多尔衮的八旗奴隶主集团,蒙古附庸实际上也是一个个小奴隶主集团,汉人士绅同样也是一堆奴隶主集团的组合。

八旗集团提供保护。

汉人士绅集团负责提供粮饷。

蒙古王公集团负责提供战马并协防。

然后老百姓就真水深火热了。

但凡有一线机会,那些普通农nu们都会逃离这个地狱,眼前这道只有不到两丈高的土墙根本无法阻挡他们。很快所有人都准备好,陈泰第一个走进水里,这片人为潴留起来的水域外人根本不知深浅,只有他这样的职业带路人知道如何通过。至于没有水的地方也有,但所有道路都有士绅的包衣巡逻队,一旦被抓住男的送煤矿挖到死,女的送军营当军ji,想要躲过他们只能走水路。

陈泰带着这支小小的队伍,在齐腰深的水中缓慢向前。

好在四周不乏芦苇蒲草之类。

他们就这样在水中走了大半个时辰才重新踏上陆地,但这时候距离那道城墙已经很近了,甚至能看到上面有人举着火把走动。

陈泰的手向后一压。

紧接着他示范般趴下,在并不算高的荒草中爬行,后面所有人跟着趴下,小心翼翼爬行着,就连跟随的几个小孩,都被父母堵住了嘴,跟着在黑暗中依靠绳子拖拽爬行。最前面的陈泰刚爬出没几步,黑暗中一把按住了一条蛇,后者一口咬他手上,他忍着疼抓起扔出去,然后不管伤口继续向前。

好在这只是条水蛇。

半个时辰后他们爬到了一处城墙根,陈泰在黑暗中摸索着,很快摸到了自己做的标记,然后从腰上抽出铲子挖出埋藏的绳梯。

接下来还是等待。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头顶巡逻的估计已经跑去睡觉了,他这才解开腰上绳子,叫过那些青壮,由后者贴着多少有些倾斜的城墙,六下二上搭起两重人梯,把一个体重最轻的托起爬上不足五米的城墙。后者带着绳子走到另一边,由这边拽着缓慢下去,找到了陈泰在另一边预留的固定桩,然后把绳梯拽上去,并且在那边绑好牵引绳。这边开始向上爬,很快所有人都爬了上去,陈泰收回绳梯,在另一边由青壮拽着,那些老弱妇孺挨个爬下去。完成后他和最后三个青壮把绳梯向外一扔,一个个攀着城墙直接往下落,下面的人再次搭起人梯接,就这样他们终于翻过城墙。

紧接着在他带领下向着远处一道潮沟狂奔而逃,直到钻进潮沟附近的芦苇丛中,他们才终于停下长出一口气。

然后一点火光缓缓而来。

“快,都起来!”

陈泰踢着那些筋疲力尽的逃亡者说道。

紧接着他点起一个小火把。

那火光立刻靠过来,满潮的海水中一艘小型排桨船赫然出现,这艘吃水极浅的小船很快靠岸,所有人以最快速度趟水登船。

“手咋了?”

船老大看着陈泰的手说道。

“玛的,爬的时候抓了条蛇,幸亏不是土灰!”

陈泰一脸郁闷地说。

“哈哈,高兴点,三十多个人呢,一个人奖二十两呢!”

船老大拍着他肩膀说。

他们的主要收入不是这些逃亡者,后者不交钱他们也乐意接,因为接回一个人就有二十元奖金,而陈泰作为带路人独得三分之一,这是他玩命的回报。就在这时候,那些桨手划动了船桨,这艘船载着三十多名逃亡者迅速调转船头,乘着刚刚开始退潮的海水顺流而下,冲向这道潮沟尽头,投奔远处浩瀚的怒海。

第三四七章 美人,你想当女皇吗?

就在陈泰等人离开的时候,距离他们并不远的军粮城,咱大清武英殿大学士陈名夏,正颇为沧桑地看着走下跳板的姜希辙……

“二滨,远来辛苦了!”

他拱手说道。

“百史兄!”

姜希辙笑着拱手还礼。

就在同时他身后的甲板上,那些全副武装的荷兰船员,拎着鞭子厉声呵斥,在他们中间的船舱口,一个黑乎乎的矮小身影爬上来。似乎嫌他爬得太慢,一名荷兰人毫不客气地一鞭子抽过去,那人惨叫一声,但却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赶紧加快速度爬出站在甲板上。因为身高差异太大他顶多到那些荷兰人胸口,又黑又瘦看上去就像个大猴子,尤其是还顶着一个怪异的发型……

当然,和咱大清到也异曲同工。

而在他身后第二颗同样颜色的脑袋冒出来……

“这就是你们的兵?”

陈名夏愕然道。

他身后几个清军军官一片哄笑。

话说这的确有点毁三观,看着这些最高也就到那些荷兰人下巴的倭国人,无论如何无法把他们和士兵联系在一起。话说八旗健儿们很显然不会想到,两百多年后就是一群这样身高的士兵把他们当狗踩,踩得他们跪着叫爹。

“当兵最重要是什么?”

姜希辙说道。

“当然是能打了!”

一名清军将领颇为自矜地说。

“错,是听话!”

姜希辙说道。

说完他把腰上佩剑拔出,然后就在那倭国人第一个走下跳板时候,把剑交给了自己随行家奴,后者拿着剑走过去,对着那倭国人厉声呵斥了几句。后者低着头不断点头,很显然他对于自己给主人丢脸的这种表现非常自责,他随即接过这把剑,在码头上跪下,对着姜希辙磕了个头,开始解开自己的衣服。与此同时那家奴拔出刀站在了他身旁,那倭国人双手倒持剑毫不犹豫地捅进了自己肚子,紧接着那家奴手中刀落下,伴随着鲜血喷射他的头颅坠落。

“这位将军,那么我请问你,从他手中的鸟铳里射出的子弹,难道比从你手中鸟铳里射出的子弹更弱吗?”

姜希辙冷笑着说。

那将领默然了。

就在同时这样矮小瘦弱的倭国人不断从船舱爬出,然后源源不断走下跳板,在那些荷兰人的鞭打呵斥下混乱地列队。很快三百多倭国人就这样踏上了这片他们从未踏足的土地,一个个茫然地看着眼前那些陌生的清军士兵。而后者同样也在好奇地看着他们,金钱鼠尾巴与月代头的会面颇有些令人无语。

陈名夏向旁边一招手。

一些清军士兵抱着破破烂烂的号衣走到他们面前扔下,那家奴立刻喊了几声,那些倭国人赶紧捡起一身身号衣换上,不过这些衣服明显都大得多,他们穿着就像三毛穿军装般看上去很滑稽,好在也没人在意这种小事情,最多他们自己想办法。但这些人的发型肯定没法改变,毕竟他们两边有中间光溜溜的发型,无论如何改造不出鼠尾巴,好在这个问题可以用大帽子来解决,总之这些倭国人在极短时间里就变身为一群搞笑版清军。

话说清军的那套号衣本来就已经够丑了,换他们穿着就更丑的惨绝人寰了。

“这是他们的粮钱!”

姜希辙把一个装满龙元金币的小箱子递给陈名夏说道。

这种一两重的金币,是目前大明面额最高的货币,相当于十枚同样的一两重银币,后者就是一元,钱币上除了面值外,另一边都是龙。剩下还有一种五角的银币,再以下就是四种分别价值一角,五分,二分,一分的铜币了,一角开始向上都有对应的纸币,后三种没有纸币,这些铸币上都是坤兴公主的头像,纸币上也分别是龙和她的头像。

陈名夏接过箱子。

“剩下的就交与百史兄了,舜水兄会在雁门关等着,这些人在雁门关交给他就行。”

姜希辙说道。

“二滨何不往北都一游,摄政王也是思贤若渴啊!”

陈名夏说道。

“这就没有必要了吧?”

姜希辙说道。

“百史兄,明清份属敌国,小弟此来只以私交,若见贵主就成通敌叛国了!”

他紧接着说道。

“二滨想多了,摄政王只是想请二滨为贵主带一份礼物,大清至今无寸土取之于明,大清目前所有之地皆取自闯逆,若贵主能內平奸臣外扫流寇,明清难道就不能如宋辽之好?说到底这乱臣贼子,人所共敌,贵主之敌亦大清之敌,贵主若有那需援手之时,我大清自当鼎力相助!”

陈名夏说道。

多尔衮是真心想通过这件事和朱慈烺达成友好,要说他现在还有什么野心那纯属扯淡,这时候就算没杨庆他也惹不起明军了。

甚至李自成他都惹不起。

他现在想的就是自保,就是能保住河北这片控制区,以宣大,东北和河北,做一个辽国,话说他现在地盘比辽国甚至还大。如果能够在这片地盘上稳定下来,过个两三代或许还有进军江南的希望,但现在他是真对这已经绝望了。可想要保住这片地盘也得看杨庆答不答应,这个恶魔压在咱大清头顶五年了,多尔衮是真害怕他啊!而朱慈烺还都南京,如果能够把杨庆解决,那无疑多尔衮就可以放烟花了,如果有这种可能,那么为朱慈烺提供帮助是他很乐意的。

“百史兄,今时不同往日,贵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姜希辙笑着说道。

说完他走向了跳板,然后直接返回了这艘荷兰商船。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陈名夏身旁那个清军将领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愕然地问的。

“他的意思是……”

陈名夏转过头长叹一声,然后拍了拍他肩膀语气沉重地说道:“你太弱,我们不待见你!”

那将领的脸瞬间一片血红。

他紧接着怒不可遏地拔刀,但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把这个动作继续下去,人家说的没错,你太弱,我们根本不屑于带着你们玩。被明军六个军压得死死的,你们就算真帮我们又能做什么?你们能打开前沿明军的防线吗?跟你们合作不但不会带来任何实质性帮助,反而给了杨庆足够的借口,这种傻事哪怕就是江南士绅也不会做的。他们现在无论怎么算都是和杨庆在内斗,而杨庆的风格是不会在内斗中赶尽杀绝的,看看南京那些勋贵就知道了,但要是被他扣上汉奸帽子那就真得准备好去孝陵上架了。

可怜曾经压得大明喘不过气的八旗健儿们,就这样带着一种日暮的悲凉在海风中无言而立,在被鄙视中回味着他们曾经的辉煌。

连他们自己都明白大清的没落。

“来,戴上看看!”

遥远的南京皇宫內,杨庆正眉开眼笑地拿着一串项链,往坤兴公主的脖子上凑。

后者一脸的幸福等待。

这是她刚刚收到的礼物,只不过不是杨庆送的,送礼的人在遥远的伦敦……

好吧,这是克伦威尔送的。

这个刚刚砍掉了查理一世脑袋的家伙,在得知大明目前是一位女王执政,而且即将和一个类似他这样的家伙结婚后,很懂事地让他的特使,在这次给大明的国礼中加上了很多珠宝首饰。反正他已经接收了英国王室的财产,虽说这时候的英国王室还没到把钻石堆满头的地步,但也一样能拿出不少好东西的,话说英国的未来可就靠与大明在东方的合作了,第一次正式的外交当然要大方些。

杨庆给坤兴公主戴上了这个英国王室祖传的项链,然后对着镜子欣赏着,紧接着在坤兴公主的惊叫中把她的衣领解开,向外一拽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

“这样才对!”

他看着灯光中宝石和肌肤的辉映满意地说。

“别闹,她们都笑了!”

坤兴公主红着脸,看着宝石下面的那片上升区拧了他一把说道。

“那就都下去吧!”

杨庆挥手说道。

那些宫女们赶紧离开并给他们关好了门,话说这些宫女早就见惯不惊了,宫里面谁不知道监国早已经被信国公给拿下了,她们离开后杨庆紧接着就把坤兴公主又抱到自己腿上。

“你何时接我兄长?”

后者躺在他怀里问道。

“到十月底国债就卖完,一千五百万就凑齐,不过那时候运河封冻这些银子无法走水路运输,只能从陆路向长安运输,若你兄长着急就走陆路运,若你兄长不急,那就只能等到明年开春以后了,不过以我估计他肯定要到明年开春的。”

杨庆说道。

“那为何?”

坤兴公主疑惑地说。

“因为他正在训练一支军队准备着哪天把我乱枪打死,但这支军队还没凑齐,所以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杨庆说道。

坤兴公主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真的?”

她说道。

“应该是真的,大同社那些人在倭国买了大批青壮,根据锦衣卫的情报,桂王那里的五百多倭国佣兵已经从军队里挑出,正在以粤籍商人名义前往云南,借道四川北上。而且大同社那些人还在他那里订购了一万支燧发枪,不过他那里产量达不到,在运河封冻前最多也就能造出两千支。加上桂王从自己军队抽调,从荷兰人那里购买,最终能凑出五千,如果不出意外会混在向洛阳运粮的漕船里面运输过去。然后再有半年的训练,到明年初夏一个旅基本具备战斗力,估计也就是那时候你兄长该南下了。

那么……”

杨庆吻了她一下说:“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都是那些人挑拨离间!”

坤兴公主恨恨地说。

“不要回避这个问题,他没有这种想法谁也挑拨不了,如果你兄长真要对我动手,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杨庆把她举起,转过身子骑在自己腿上,隔着不足一尺面对面地说。

坤兴公主想哭。

“不准哭,必须回答我!”

杨庆说道。

说完他一下子站起身,把坤兴公主顶到了桌子上,然后继续趴在她面前,把两人的脸之间距离拉近到不足十公分。坤兴公主瞪大眼睛看着他很显然有点慌乱,实际上作为一个二十岁的这个时代意义上老姑娘,她当然不会不知道自己未婚夫和兄长之间关系不可能和平。认为皇帝和权臣之间能够相亲相爱一家人,那只能是天真的幻想,只是她这两年一直用这种幻想麻醉自己,强迫自己相信这种童话故事,但现在杨庆居然狠心地给她毁了这本童话书。

“你不会杀他吧?”

她犹豫着说道。

“然后呢?换上你弟弟?你凭什么觉得你弟弟就不会和你哥哥一样对我?虽然你有三个弟弟,但我敢保证哪怕换上慈焕,结果等他成年后也会一样对我,话说慈焕也十二了,你希望我和你的这些兄弟们一个个就这样刀光剑影下去吗?为了你,我的确不会杀他们,可我不敢保证我手下那些人背着我动手,你应该知道现在他们已经在鼓动我把你哥哥一枪打死嫁祸李自成了。”

杨庆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

坤兴公主红着眼圈说道。

她当然明白杨庆说的都是必然会出现的,如果她哥哥对杨庆动手,那么杨庆只能把他废黜,下一个是比她小三岁的弟弟定王,也已经成年,估计也是一样,把这个过程走一遍。然后是永王,还有没封王的朱慈焕,但无论谁当皇帝,最后结果都是隐忍然后对杨庆动手,接着失败被杨庆废黜。

可杨庆会废黜他们就算了,杨庆的手下肯定会给他们灌毒酒。

好歹也是生在帝王家。

这样的觉悟她还是有的,老朱家争皇位的大戏可不少,无论哪场都是血淋淋的,想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乖,别哭!”

杨庆低下头吻了她一下说道。

“我其实还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可以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他在一厘米外说道。

坤兴公主瞪大眼睛看着他。

“那个,美人,你想当女皇吗?”

杨庆说道。

第三四八章 我这算不算作茧自缚?

“女皇,那岂不是如武则天般?”

坤兴公主愕然道。

“武则天有何不好?虽然不能说是什么圣主明君,但至少也是个守成之主,比起咱们大明绝大多数皇帝都要强得多!你都当了这么多年监国也算深受百姓爱戴,那么又何妨当一下女皇呢?”

杨庆说道。

话说大明朝的绝大多数皇帝还真就不如媚娘姐姐,除了洪武,永乐其他那些哪怕狡猾如嘉靖,都无法和媚娘姐姐比,换媚娘姐姐来对大明这些越来越无底线的士绅,恐怕早就已经把大锅烧起来请君入瓮了。话说初唐的关陇世家们可不是大明士绅这样的嘴炮,那武力值还是很高的,最终不也没斗过媚娘姐姐吗?

大明中后期不说有个雄才大略的圣主明君,就是有个媚娘姐姐,能在万历这个时间段续一波,大明也能苟过煤山这一劫。

“可女人终究不能当君主啊!”

坤兴公主说道。

“女人当君主的多了,你这串项链就是英国女王的。

雄才大略得很。

放到大明至少是成祖级别的。

英国就是在她手中,一举打败了西班牙无敌舰队,成为海上与荷兰人并列的顶级强国,英国东印度公司就是她创建的。

她当了整整四十五年的,都快赶上你曾祖在位的时间了,他俩应该说也是同一时期的,神宗比她晚继位五年,她比神宗早死十七年,不过她继位时候早已经成年了。她的前任也是女王,实际上是她姐姐,不过同父异母,她妈勾引她爹抛弃原配,把原配和她姐姐软禁起来,但很快遭到了报应,据说在原配被气死的同一天生儿子夭折,之后失宠并且很快被安上一堆罪名砍头。

她爹又娶一个并生了唯一的儿子继承王位。

但她这个弟弟很快病死。”

他没有留下儿女,王位指定给了他的堂侄女,但他们的大姐在议会支持下发动政变夺位,他们大姐死后就由这个女王继位了!你看,他们不但有女王,而且还有一堆女王,事实上他们的王位继承权尽管男人优先,但女人也一样有。”

杨庆拿着坤兴公主胸前项链上的宝石,给她科普都铎王朝的那些爱恨情仇。

“那他们现在的国王呢?”

坤兴公主疑惑地说。

“现在,现在他们没有国王,之前的国王背叛国家,被议会设立的法庭审判后处死,他的儿子在流亡的国家继位。但他们和这个女王并非一个家族的,之前这个国王的祖母是这个女王的表侄女,苏格兰女王,同样因为老百姓不满被驱逐,之后苏格兰议会立她儿子,一个婴儿为国王。英国的这个女王一辈子没结婚,同样也没有留下继承人,她那个表侄女因为卷入针对她的谋反被她处死,估计觉得有点亏欠,临死前指定这个侄外孙为继承人。

后者以苏格兰国王身份继位英格兰国王,很快两国议会签定协议,干脆合并为一个国家。

这就是现在的英国。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君主的位子继承有很多方式,并非只有我们的一种,女人继位在大明的确很夸张,但在其他国家有的是这样的例子。王朝的更迭对我们来说,意味着血淋淋的灭国之战,换一个皇帝的姓氏就是血流漂橹,但对于其他很多国家来说却不会有任何战争。

甚至有可能还是皆大欢喜。

事实上类似的王朝更迭,在欧洲国家是司空见惯的,因为他们的女姓有继承权,而且这种继承权还可以延续给女性的后代。所以当一个君主们有继承人时候,他那些嫁到国外的姐妹,或者所生的儿子甚至女儿,甚至再下一辈,都有继承权,最终通过排序来决定。一旦外姓继承,那么他们的王朝也就自动更迭,而现在因为民权的增强,议会在欧洲各国越来越普遍,当一个国王无道时候,议会经常会驱逐这个国王,然后换一个有继承权的。”

杨庆说道。

“你想说什么?”

坤兴公主咬着嘴唇,瞪大眼睛看着他说道。

杨庆向下一压。

“我想说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

他在不足五毫米外说道。

如此近的距离让他的身体重重压在坤兴公主身上,这家伙的两只手抓着她的两只手向外分开,嘴唇的张合不时触碰,两人的呼吸相融,四目直视几乎看不到别的。

“你当女皇,咱们白头偕老。

我不可能夺你的位,你不可能破坏我的治国,至于你百年后,难道不立儿子还立侄子当继承人?我对皇位没兴趣,我自认对华夏的功绩还比不上太祖,再说以后皇帝也不是过去那样,对我的吸引力有限。但我不能容忍任何人破坏我努力换来的这个大明盛世,而你的那些兄弟继位肯定会破坏我所做的一切,因为那些支持他们的人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我和他们只能一战。

那样的话我就无法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了。

我的确可以不杀他们。

但别人不会留他们,现在已经需要我来压制那些想杀他们的人了,真要是撕破脸,我可不敢保证刀光剑影中,会不会有一个猎兵干脆瞄准你兄长的脑袋扣动扳机。

我也不可能屈服。

因为我也没有屈服的必要,再说就算我屈服了,你敢保证咱们没了以后咱们的子孙不会被清算?”

他接着说道。

坤兴公主咬着嘴唇犹豫。

“可我继位后他们怎么办?”

她弱弱地说。

“封王呗,就像福王一样,一人给他们分块封地,你要是喜欢把咱们家的那些股份匀给他们一些也行,反正咱们家的股份也够多了,匀给他们一些也无所谓,只要他们都老老实实的那么富贵就可保。你看如今福王就很好,守着一大块封地田园牧歌,喜欢什么就多买点,子孙后代也不需要发愁,我就算实行公田法也不会波及他们的封地。咱们华夏改朝换代后弄死前代的恶习可不是一直就有的,汉献帝把皇位给了曹丕后,可是一直到曹丕死他都活得很好。据说他还是个很受尊敬的医生,他的山阳国哪怕司马家篡魏也一样存在得好好的,他的后代依然享受天子待遇,山阳国是毁于五胡,但东晋照样为刘家重建。

再说我们都还年轻。

你还有最少五六十年时间来处理这个问题,只要有你在,我还能对他们做什么?”

杨庆说道。

坤兴公主被他压得有点呼吸不畅,很不满地把他向外推了推。

话说她其实也明白,杨庆要篡位谁也挡不住,大明到现在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姓杨,只是有些人不甘心而已,之所以不甘心也只是因为杨庆总是欺负士绅,若杨庆现在说他以后和士绅好好相处,后者恐怕已经在准备劝进了。包括她也不可能真正阻挡这种事情,现在她早已经视自己为杨家人了,虽然还没正式成亲,但两人在床上滚了很久了,好歹也是从小儒家思想教育出来的,出嫁从夫这个她还是恪守的,但她也想为她的兄弟们争取一个最好的结果。

毕竟那是她的亲兄弟。

尤其是龙兴天子和紧跟后面的定王跟她可是一母同胞的,他们都是周皇后生的,如今父母双亡就剩这两个真正的至亲了。

她得为他们着想。

当然,她更想为自己未来的后代争取一个最好结果。

毕竟被清算也是她无法容忍的。

可这两者是矛盾的。

就像杨庆说的,哪怕他不篡位到最后他俩都没了,一旦朱家重新控制国家,那么自己的子孙后代肯定会被清算,这是必然的,几乎没有任何避免的可能。但杨庆篡位那么就很难保证她那些兄弟们的安全了,就算杨庆不杀他们,杨庆的那些亲信们一样会动手,这种事情只需要一杯毒酒或者和她爹一样落水就行了,锦衣卫一堆干这个的高手。

但她继位就两全其美了。

因为她继位的结果肯定是她和杨庆的后代继位,不需要担心以后被清算了,杨庆的那些亲信也不需要担心朱家重起对他们的后代清算了。

而她可以最大限度保护这些兄弟们。

唯一的问题是……

她得做大明朝的末代皇帝了。

不过这个问题在她脑子里也就是一闪而过,毕竟她都自认为是杨家人了。

“我有条件!”

她突然神情凝重地说。

杨庆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不准再找别的女人!”

她恶狠狠地说。

“那,那以前那些呢?”

杨庆说道。

“以前的就算了,我和圆圆也算情同姐妹,但你不准再找新的,既然你说欧洲人这样,让我跟着他们学那就学全套。他们一夫一妻咱们也一夫一妻,你可以有妾,但必须是我同意了的,我不同意你敢往家里收其他女人小心我撤你职!”

坤兴公主拽着他衣服,把他重新拽下来说道。

“我这算不算作茧自缚?不过既然你要这样,那就听你的,只要你能受得了就行!”

杨庆笑着说道。

说完他把未来的女皇陛下直接扛起来向内室走去……

第三四九章 并蒂花

话说信国公之勇,还真不是未来的女皇陛下一个人能承受……

当然,这种小事不值一提。

毕竟咱大明朝本来就是严格的一夫一妻制,妾什么的不算妻,坤兴公主的要求也不仅仅是为私,她还有为公的意思。如果她当女皇,那杨庆该算什么身份呢?媚娘姐姐是个寡妇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但她就必须得面对这个,她当然不能也养后gong面首三千,但若杨庆总是一个个不断往家里划拉女人,她这个女皇陛下的颜面何存?

必须得给他套上笼头。

至少不能让他继续公然不停地收女人,以前那些就算了,反正已经既成事实没法改变,但以后就必须得克制了……

至于偷的不算。

这种事情连坤兴公主都有觉悟。

没听见杨庆说嘛,英国那位女王的妈就是这么上位的,由此可见欧洲的一夫一妻制其实也没那么纯洁,都能把国王迷得抛弃原配,坤兴公主就不信他俩之前没偷过,话说公主现在已经不是十五岁小女孩了!

她有什么不懂?

连杨庆和她伯母的事都知道呢!

反正杨庆再怎么大胆,也不可能把她伯母收了,她伯母又没有生育能力也不怕两人搞出丑闻。

偷就偷吧!

总之这个问题,他俩在床上以他们自己的方式解决。

不过她继位只是一个计划。

杨庆给她xi脑也不是为了就要她直接称帝,这是在朱慈烺不听话的时候才实施的计划,杨庆只是解决她的心理负担,先用这个不断给她xi脑让她到时候不会不干。但现在不可能把她推上帝位,所以接下来的迎驾还必须继续,必须把朱慈烺迎回,然后等朱慈烺动手,再以四民大会仿效英国议会的例子把他废黜。但把他废黜就得让他的那些兄弟继位,那么江浙士绅难道还想被李自成宰一次?李自成放朱慈烺但不放剩下那哥仨可就有这念头,他就是想看朱慈烺被杨庆废了然后再立一个继续勒索,江浙士绅如果有魄力再掏一千五百万,那么杨庆是不介意再迎一回。

只要江浙士绅能再掏一次,他又何妨再玩一遍?

当然,江浙士绅没这么大方。

这一千五百万就搞得乌烟瘴气差点没凑出来的,再来一千五百万?老子是冤大头啊?不想被宰,杨庆一系又不可能接受旁系宗室继位,这一点是必须的,信国公对先帝的忠心可昭日月,先帝子女还在,谁想抢他们的江山信国公首先不答应。

而且估计也没哪个宗室敢来凑这个热闹,他们也不是傻子,他们要敢杨庆是真会弄死的,自杀的傻事谁也不会干,最终再次陷入僵局。

那么就像当初公主监国一样让她登基成了最好选择。

这是唯一的选择。

至于她是公主……

那么你们想再掏一千五百万吗?

你们不想掏银子,我们只要是先帝的后代,除了她还有谁更合适?至于女皇什么的难道比一千五百万更重要?话说女皇肯定不如一千五百万更重要,为了不继续掏钱,士绅们会捏着鼻子为女皇找理论依据的。

那时候她再登基。

同时也确立四民大会有权废黜皇帝的制度,以后哪怕杨庆的子孙有无道昏君,四民大会也可以依这个例子将其废黜。

甚至于直接不要皇帝。

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给子孙后代留下个江山,但如果以后他的子孙后代真烂到老百姓忍无可忍的地步,那这个江山丢掉就丢掉吧,难不成他真还想什么谋万世一系?

那就纯属扯淡了!

帝国总会灭亡,无一例外!

不过最好还是能有个虚君,这种东西有比没有强,除非杨庆在未来能够把所有内部问题解决,民智开化到足够程度,民族认同感足够强,利益上足够密不可分,否则一个虚君多多少少有点用。可如果真达到了以上这些,一个虚君留着也无所谓,一个吉祥物而已,只要这个吉祥物不招人厌恶,留着好歹也是个娱乐,话说英国王室每年给英国创造的价值远超过他们花的那些。

话说光看他们家演戏的旅游业就占了英国鸡的屁很大一块。

这就是吉祥物的效果。

总之龙兴四年的剩下时间里,大明在正常中渡过,到这一年秋天时候,一千万的国债销售终于完成,各地购买国债的金银通过水路陆路源源不断向南京汇聚。这些金银连同锦衣卫教管司募捐的,统统都在户部下属的铸币厂又铸造成一枚枚龙元,然后重新装入一个个特制的木箱堆积在专门的仓库。到冬天第一场雪降临南京的时候,总计一千一百万枚龙元银币和四十万枚金币全部完成,但因为冬季运输不便,龙兴天子特旨等明年开春再运,至于他也将渡过在长安的最后一个冬天,到明年麦收以后再启程。

毕竟不能为了给他搬个家,就搞得各地鸡飞狗跳,以至于耽误重要的麦收。

总之圣驾还都南京终于明确。

不过老百姓对此并不关心,毕竟他们对这个皇帝没什么印象,大明各地百姓只知道他们的钱币上印着的那个姑娘,还有传说中神仙下凡,给他们带来全新生活的信国公。

皇帝什么的对他们来说缥缈得很。

甚至很多地方老百姓还以为钱币上这姑娘才是皇帝呢!他们才懒得管监国和皇帝之间的区别,他们只知道这姑娘就代表着财富!而财富就是他们追求的一切,换句话说这姑娘就代表一切,这姑娘就代表吃的穿的!至于皇帝是什么?能吃还是能穿?不能吃不能穿那与他们何干?这天下是皇帝的?官府早就发告示了,这天下是老百姓的!皇帝是天子?官府也早就发告示了,皇帝不是天子,皇帝和俺们一样都是凡人!不得不说之前的那份圣旨影响实在太恶劣!让那些官员士绅面对老百姓的反驳根本就无话可说。

路都自己堵死了啊!

话说这时候他们才明白杨庆心思之深沉阴险。

而就在这个冬天里,德川家光也做出了选择,面对明军占据佐渡岛和封锁石见银山造成的财政危机,他选择了……

他选择了屈服。

毕竟他也没别的招,他没有海军不可能收复佐渡岛,就盐饱水军那些还得靠接舷战打仗的战船,根本开不出关门海峡,随便几艘明军巡洋舰就能教它们做人。而石见银山虽然还能勉强通过陆路运粮,以维持那里最低限度生产,但根本不可能维持财政运转,尤其是在各种钱币均不同程度大量流失的情况下。

那些外样大名可不会管他死活。

对马藩,萨摩藩,新加入的长州藩,甚至福冈藩,九洲岛上一堆玩走私玩得快快乐乐的。

荷兰人也一样。

长崎港规定了每年贸易额度,规定了每年流出钱币数量,但荷兰人照样一船接一船把各种货物运到倭国和走私商合伙,把这些东西偷偷卖到包括江户在内整个倭国,继续不停抽空他们的钱币。

越来越多的地方开始实物交易。

混乱无处不在。

他需要这两座矿山补血。

“公爵阁下,我们可以接受您的要求,但第一笔赔款最多十万,我们真得没有那么多金币,余下的我们可以三十年分批支付。作为对您的补偿我们可以增加函馆作为通商口岸,以帮助贵国的捕鲸船,他们可以在函馆进行停靠补给。”

阿部忠秋说道。

“开窍了?知道这对你们是好事了?”

杨庆笑着说。

“是的,公爵阁下,以前是鄙人愚昧,但回去之后鄙人就立刻想明白了,这的确对我们是好事!”

阿部忠秋说道。

“行,我这个人最好说话了!”

杨庆爽快地说道。

反正这笔钱少不了,他对第一笔并不很在意,而且倭国这些年被抽血严重,钱币数量不断减少,这从蔗糖之类出口倭国的数量可以看出,实际上已经开始减少,也就是说这几年这块韭菜地割得有点狠。这种事情不能竭泽而渔,在运输能力限制的情况下无法快速增加欧洲的出口量,那么倭国就是重要的倾销地,毕竟它离得近人口还多。倭国消费能力的下降,会造成江浙的产品过剩,虽然说经济危机过于夸张了,但至少会有影响,对于工商业的统筹决策者来说赚钱并不是最重要的,持续,稳定的发展才是最重要的。

市场有时候需要扶持。

割韭菜太狠造成消费下降对工商业者的打击,甚至超过对消费者的。

就先让倭国人淘几年金子吧!

“非常感谢,公爵阁下,我们还为您单独准备了一些礼物,希望您能够笑纳!”

阿部忠秋低着头说道。

“呃,不会是女人吧!千万不要给我送女人,你也知道我的未婚妻是监国公主殿下,她会生气的,如果是女人的话,我建议你送给我们的内阁其他几位成员!”

杨庆赶紧说道。

可不能顶风作案,当然,主要是他也知道德川家光会送什么货色,到时候别被那白惨惨的脸蛋和黑黢黢的牙齿,给吓出心脏病来。至于他们用这个去吓史可法那些人,这就不关杨庆什么事了,希望不会把他们吓出心脏病。

“那就真得太遗憾了!”

阿部忠秋一脸遗憾的说。

很显然,他们真得准备了美女来孝敬信国公。

可惜信国公无福消受。

倭国的这场小规模战争就这样算画上句号,接下来明军主力将撤离佐渡岛,不过为监督他们履行承诺,将有一个特殊的守备队驻扎在已经修了半截的棱堡,这座棱堡将继续修建直到完成。未来在倭国全部支付完两百万前,这个守备队将一直驻扎,包括明军舰队也可以使用这个基地,事实上就是明倭双方共管佐渡岛直到三十年后。

加上割让的隐岐岛,从釜山到北海道的这条补给链,就这样正式建立起来,隐岐君被封为伯爵,依黔国公例世代镇守隐岐诸岛。

这样明军事实上具备了进军黑龙江的能力。

当然,杨庆暂时没兴趣。

想进黑龙江至少得把蒸汽动力的内河船建造出来,否则从黑龙江口到上游的数千里内河逆流,以帆船是难以想象的,那可不是长江上两旁到处都是补给。但北上库页岛,或者更北方,然后在海岸边建立季节性殖民点捕鲸和狩猎皮毛,这个还是完全可以的,尤其大明皮革需求日益增长,毕竟现在他连军官都配不上皮靴子只能穿帆布的。在南方这个问题没什么,但要向东北进军,那首先得把防寒解决了,以后北方军团一人一顶熊皮,狼皮帽子,带着驼鹿皮手套穿着熊皮防寒靴……

这有点过于奢侈了。

但对于岭北堪察加一带泛滥成灾的棕熊和驼鹿野狼来说,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夸张的配置。

当然,主要还是捕鲸。

话说捕鲸业如今都快成为的支柱产业了,不得不说那些说大明百姓没有开拓精神的纯属扯淡,那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利润,有足够的利润一样也很疯狂。今年夏天最远的一艘捕鲸船在阿留申群岛满载而归,他们还很逆天地在海滩上捡到了一块巨大的龙涎香,另外又从一头抹香鲸肚子里掏出一块没有泡过的。

前者在舟山直接卖出五万元的天价。

后者被船东留作了传家宝。

他们的传奇经过报纸的疯狂渲染后正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商人,把目标盯上遥远的东方浩瀚太平洋。

“财帛动人心啊!”

杨庆点起一小块龙涎香,不无感慨地说道。

然后他转回头看着床上,鲸脑油蜡烛的亮光中,第一次同床共枕的坤兴公主和圆圆,正在被子里跟朵并蒂花一样探着头,用羞涩的目光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公主,这样不好吧?”

信国公一脸严肃地说。

坤兴公主红着脸往被子里缩了一下。

“谁让你那么难搞,我可不想总是和以前一样,只好找圆圆过来帮忙了!”

她躲在被子里说道。

“好吧,那我只能勉为其难了!”

杨庆叹了口气说道。

“哪来那么多废话!”

圆圆无语地伸手,一把抓住他衣服拽了过去……

第三五零章 春暖花开,银子拿来!

大明龙兴五年春三月。

“一别三年,繁华依旧啊!”

大明原云南都指挥使,新任迎驾使唐王朱聿键,站在长江水师的战舰甲板上,看着越来越近的南京城感慨道。

当然,这话有些亏心。

实际上这时候的南京和三年前他去云南赴任的时候,已经有了堪称天壤之别的变化,哪怕城墙都遮挡不住扑面而来的盛世。更别说直接进入视野的城外那条著名外环公路,双向四车道绿化带间隔,两旁垂柳如茵的宽阔三合土公路上无数马车疾驰,沿着这条公路分向四方。不过绝大多数仍然涌向下关码头,这座甚至已经安装了一台蒸汽动力吊臂的码头完全实现了表面混凝土化。延伸到江中的一道道栈桥两旁,一艘艘客船货船甚至从海上直接过来的海船停靠,为这座大明的都城带来四方的商旅。

当然,外国人还没有。

无论欧洲还是其他国家的客商只能在各地通商口岸居住,而且都有划定的居住区,比如上海的浦东,宁波的舟山,福州的江心洲等,出这个范围都得有人陪同。

但不能出这座口岸的范围。

比如宁波海关居住的外国人实际上只允许进舟山县城,连出舟山岛都不行,上海海关也只允许进上海县城但到松江府就得打报告。而这些海关所属的府境是打报告也不行的,违者一律斩首示众,除非是国家级别的贡使,才能在大明官方人员的护送下到南京来。

而且在居住地严禁做任何与经商无关的事情,尤其是传教,做商业间谍之类,一经发现立刻捉拿并斩首示众。

不过也有特殊的。

比如广东就照样还有教堂存在。

这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信国公正在想方设法解决,虽然让桂王配合有点不太现实,毕竟桂王就靠荷兰和葡萄牙支持,无论新教还是天主教传播他都是放任的,但公开的手段以外不是还有不公开的嘛!要是传教士遭遇个土匪山贼,半夜失个火,这些也完全是有可能的,话说锦衣卫可是已经获准进入广东。而且桂王对锦衣卫还没有执法权,也就是说锦衣卫在广东杀人被抓他也只能移交南京,毕竟对锦衣卫的执法归南镇抚司而不是地方官员。

至于两广的商业间谍问题……

那些士绅又不傻,他们对自己的好东西看得很紧,葡萄牙人在澳门都已经上百年了,但原本历史上欧洲人有文字记载的第一次进入广东的瓷器工场,则是在十全老狗时候,那时候瓷器的秘密早已经被康麻子通过官窑泄露了。

从这一点上看广东士绅比麻哥要清醒得多。

毕竟这是他们的财源。

至于红茶就更不可能泄露了。

因为广东那边同样也没有红茶的制作,最早的红茶就是正山小种,福建武夷山区,现在两广出口欧洲的还是绿茶,当然,绿茶从大明运到欧洲估计也就跟红茶一个颜色了。福建茶场主别说防欧洲人了,事实上他们防所有人,连目前杨庆在各地推广的红茶工艺都是他自己的,他提供技术原理,制茶的自己实践。毕竟这东西关键就是个发酵问题,这样才使得祁红宜红之类早诞生几百年,要知道祁红原本历史上到懿贵妃时候才从福建引入技术,宜红同样也是懿贵妃的时代才开始。

看看!

自己同胞都得两百年后啊!

福建茶场主们在这方面表现还是令人钦佩的。

不过他们却没防住欧洲人。

因为这几个红茶品种都是在欧洲人窃取了茶叶的秘密,并且开始在阿萨姆种植茶叶以后的,也就是说欧洲人从福建窃取技术,甚至比中国其他各省自己从福建引入技术还早,不得不说这真悲哀!

“那是何物?”

朱聿键身旁一个中年人看着城内半空中的那点闪光疑惑地说。

“那是四民大会堂的尖顶,黔国公第一次来南京,正好可以过去看看这座新建筑,不过晚上更好看,晚上那里有新式煤气灯,彻夜不灭照得整个四民大会堂前恍如白昼,尤其是夏天人们都喜欢在那里的广场玩耍,光卖零嘴的小贩一晚上都能赚十几元。”

一旁的张名振说道。

他如今也是世袭的伯爵,官职还是长江水师统制,统辖大明整个内河舰队。

“比承天门还高合适吗?”

黔国公沐天波面无表情地说。

“这也是为了体现亚圣所说的民贵君轻!”

张名振说道。

好吧,沐天波无话可说了!

的确,当初杨庆执意要把四民大会堂尖顶修得比承天门城楼还高,那些文臣们反对的时候,信国公就是用这话堵回去的。你们自己的亚圣说的民为贵君为轻,那么四民大会堂当然要比代表皇宫制高点的承天门城楼更高了,难道你们的亚圣说的不对?

朱聿键倒没多说什么。

其实他也同样是第一次见到这座建筑,之前他一直在云南,这位唐王是目前宗室里面职位最高的,云南都指挥使统辖云南四个民兵军,理论上一声令下可召集十万大军。不过他很有自知之明,这十万大军要是依照信国公命令作战自然听话,但要是敢用来对付信国公,恐怕他自己都指挥使司的那些参谋先把他砍了。所以他对这场斗争原则是置身事外,迎驾使本来就不是他,最初杨庆任命的迎驾使是福王,毕竟福王是龙兴天子长辈里面最近的。

然而……

任命书送到福王手中第二天,这位大王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腿!

然后杨庆只好换成惠王。

但任命书直接就没送进湖北荆州的惠王府,因为这位大王已经剃度出家正式当和尚,出家人不管俗事,从前的一切皆随风而去,什么王啊龙兴天子叔祖啊之类的统统空空空,贫僧法号空虚,施主还是请回吧!

然后就只能是朱聿键了!

实际上朱聿键也想过在路上落水或者坠马的,但最终还是在沐天波恳求下没有步前两位后尘。

然后他终于平安到达南京。

这艘水师战船很快靠上了一座专门的军用码头,早就有几辆马车和一队士兵在等待他们,登上这些马车后他们直奔正阳门。进入这座城门后紧接着是洪武门,但在洪武门內的御街上遭遇了青虫们例行游街,这时候南京城内青虫多达六万,日常除了吃喝玩乐外,就是靠游街消磨时光。不仅仅是在南京城,就是南京周围各城都深受其害,他们正不厌其烦地用这种方式制造着噪音,同时也在挑逗着应天府数百万百姓的容忍底线。

毕竟一次是新鲜,两次三次还算比较好玩,这些人的消费也的确拉动了商业,可几十次之后,他们就彻底沦为了厌物。

谁受得了这个啊!

天天游行没完没了地游行!

你们不烦我们还烦,你们吃饱了没事干,我们还都要养家糊口,天天不是这条路堵就是那条路封,话说现在连妓女都烦他们。

毕竟绝大多数都是穷秀才。

虽然他们有幕后资助,但那些幕后资助人,肯定不会资助他们风流快活的,在最初的大手大脚过后,绝大多数青虫都已经开始发挥他们的嘴炮手段,就像里很多男主角一样靠那些痴心女人过日子。但那是里面的,现实里面傻到那样的如凤毛麟角般,再说里的翩翩公子就算花妓女的钱还有飞黄腾达的未来,但这些青虫们有个屁!

不过唐王和黔国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南京的新标志性景观。

“大明终究还是忠义者多啊!”

特意走下马车的沐天波站在车旁欣慰地看着眼前走过的有志青年。

唐王也有些感动。

他也没想到如今这地步了,朱家还如此得民心,这样看情况还不是太坏,百姓还是没忘了朱家的,大明江山还是稳固的……

“黔国公!”

突然一个士子用云南乡音惊喜地喊道。

“是黔国公!”

“那是唐王!”

……

紧接着更多惊喜的喊声。

然后正好路过的近百名云南籍秀才立刻就围过来,那些护卫的士兵刚想阻拦却被沐天波阻止了,张名振则很懂事地跑到士兵堆里躲着。

“诸位能有如此忠心,沐天波感慨良多!”

沐天波拱手笑道。

“黔国公放心,学生等人纵然一死亦报大明之恩,断不会让那些乱臣贼子毁了太祖三百年社稷!”

一个青虫大义凛然地说。

“对,唐王放心,黔国公放心,我们十万士子齐聚南京,看谁敢动陛下的江山!”

另一个青虫喊道。

然后那些青虫们纷纷高喊。

沐天波看着他们向,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个,黔国公,只是南京米贵居住不易,学生如今囊空如洗,还请黔国公能否暂借一些?”

突然间一个声音惊醒了他。

“这个,好说!”

沐天波爽快地一伸手,旁边家奴赶紧递过一个钱袋,还没等他掏出里面的钱来,就听见四周仿佛受惊的蜂群般嗡得一声,无数欢呼声响起,紧接着他的世界一片青色……

第三五一章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张名振躲在士兵保护中,幸灾乐祸地看着脸都绿了的沐天波。

这些青虫早就臭名远扬了。

来南京的客商第一件事就是躲这些乡亲们,甚至说话都得尽可能地说官话,否则一旦被听到乡音,立刻就会有青虫跟闻着血腥的鲨鱼般蜂拥而至,六万多青虫啊,总有一款适合你的。基本上不被他们扒光那是别想脱身的,还不敢不给或者报警,因为这些家伙在家乡都有一定发言权,他们在这里的确是一堆厌物,但回到家乡都是有头有脸的,得罪他们回去会有麻烦的。

但给了也别指望能还。

我们这是为国为民,我们这是为大明江山勇斗奸臣。

吃你们个西瓜……

花你们点钱算什么?

难道你们不想为大明出一份力?

可怜唐王和沐天波哪知道进南京城首先得防火防盗防青虫啊!从沐天波掏出钱袋的一刻起,他们俩的悲剧就已经注定了,转眼间超过两百如饥似渴的云南籍秀才就淹没了他们。

钱袋?

钱袋早被不知道谁抢去了!

他们俩身上佩戴的各种零碎瞬间就被一扫而光,甚至马车上的行李都消失在人海,连他们的家奴都惨遭波及,无数只手在他们混乱的惊叫中从他们的身上撕扯着,恍如生化危机里的经典场面。可以说犹如秋风扫落叶般,转眼间当一片青色退去后,这一个藩王一个公爵就还剩下身上的官服,头上带着的官帽还在了,但也皱巴巴仿佛被狂揉一顿的狮子狗。他们就那么石化般站在突然空荡荡的街道上,欲哭无泪地看着远去的青色,后者则欢呼着扬长而去,隐约间还听到有人在说什么如花之类的。

“大王,黔国公,末将其实正想提醒你们的!”

张名振凑上前诚恳地说。

沐天波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些许薄财,他们也是为了正事!”

唐王很亏心地说。

的确亏心,他的家底可不厚啊!

“那个,他们其实来的时候都不缺钱,而且还可以让家人通过邮局邮递汇单过来,之所以不够花,主要就是在秦淮河上挥霍。”

张名振补刀。

唐王同样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大明的邮政体系基本建成,目前来讲除了极其偏远地区,绝大多数的县都能通邮车,虽然只是通到县城里面,而且有些地方因为道路没有修缮邮车很长时间才能有一趟。但这些秀才也不是那些穷乡僻壤的泥腿子,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学政那里有固定联系的,想写信回家然后让家里寄钱至少操作上很容易,邮局又不是没有汇款业务。

但是……

他们到了南京这种繁华都市哪还能控制得住寄几啊!

那些名妓们嫣然一笑就懵逼了!

有多少银子统统往外掏就行。

最后基本上都扔秦淮河了。

他们向家里要过几次之后早就已经没脸再要了,现在很多人就靠打秋风过日子,别说是那些客商,就是那些同籍的文官都烦他们。这些家伙最主要就是找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朋友乡党姻亲之类关系,跑到他们府上去打秋风。

越是那种桃李满天下的越倒霉。

柳如是去年光打发老钱的那些学生,眷晚生,乡党之类,据说一年撒出去一万多元,搞得都开始卖首饰渡日了。

不得不说老钱也是破家为国。

唐王和沐天波面面相觑。

紧接着他俩苦笑一下,一同走进马车继续向前,好在这时候青虫们也过去了,他们很顺利地直抵承天门然后进入皇宫。这时候的皇宫也不是前几年,那些破败的建筑基本上不重要的全被杨庆拆了,毕竟整个皇宫连宫女太监算上才千把人。从南渡至今就没增加过一个,那些没用的建筑根本不值得修复,还不如干脆拆了栽花种树还明快些。而必须保留的那些建筑则全部修缮一新,尤其是大块平板玻璃的铸造技术让玻璃窗在皇宫得到普及,新式煤气广场灯经过试验后也正式接入皇宫,这座大明皇宫完全展现新颜。

唐王三人在太监引导下继续向前很快过了端门,午门,绕过前殿进入后gong,到达坤兴公主居住的乾清宫。

不过公主不在这里。

他们等了一下,很快有太监传他们到御花园。

他们只好又到御花园。

“大王,这位是黔公吧?”

杨庆看着他俩拱手笑道。

“信公!”

三人还礼。

“监国播种有些累了,正在房里休息,由我和昭仁公主招待二位,咱们都不是外人,也无需那些俗礼,二王远来辛苦,先请坐吧!”

杨庆很干脆地说。

他旁边小萝莉自己先坐下了。

张名振同样不客气地拉过一张藤椅在这里坐下,事实上只要不是正式场合,在大殿或各种仪式上,无论杨庆还是坤兴公主,都习惯于这种简单的方式,包括皇宫里面很多繁文缛节也直接取消了。而第一次遇上这种接见大臣方式的唐王二人,犹豫一下才在太监搬过的藤椅上坐下,然后带着疑惑看着前方。在他们前方的御花园已经完全没有了花草,事实上这里是一片耕耘过的土地,一些太监和宫女正在地里种着什么。甚至在这些人里面他们还看见了袁太妃,后者并没有过来见他们,继续带着宫女往地里播种。

“信公,这是种的何物?”

唐王看着不远处一间玻璃罩着的温室疑惑地说。

御花园变菜园他是知道的。

据说为了节省开支,以示勤俭节约的美德,懿安太后一声令下,把本来就荒废的御花园该铲的全铲了然后种菜,这座皇宫荒废两百多年,虽然有太监留守但很多地方实际上也早变成荒地。不仅仅是这里,皇城的很多空地也同样改成了菜地,里面种的都是如今流行作物,比如番茄之类,而且这些比外面的个头大,卖相好,传说是因为沾了皇宫的龙气。

总之在外面市场上极受追捧。

当然,不是说皇宫往外卖菜,杨庆虽然奸商但也不至于到这地步,皇宫里就算有多余的蔬菜,也是运到城里的各处慈幼院。

宫里向外卖的是种子。

这些东西的种子那也是沾了皇宫龙气甚至信国公仙气的,当然也不是凡品,皇宫里面种的这些东西是给宫里还有外面那些学生吃的,但种子总不能都吃了种了。有多余的就被那些太监宫女偷偷拿出去卖了,买走的人种上之后,因为的确好,那么就可以冠上皇种之名出售……

好吧,优良的,经过了人工选育的蔬菜品种就这样传播开。

话说杨庆也是煞费苦心。

但效果是真好。

毕竟有个神秘噱头,那么身价瞬间提升,甚至都有自己培育类似的优良品种冒充皇种的,这极大促进了种子的改良。比如这时候南京的厨房里就已经出现了比较符合现代审美的西红柿,而通过英国人从北美殖民地引入的辣椒变种再经人工培育,已经让它不是那么辣了……

其实就是甜椒啦。

这鬼东西是辣椒的北美变种人工培育出来的,但这时候还没有真正诞生,杨庆已经等不了了,根据他的计算再有十年八年,基本上就可以让甜椒宣布诞生。就连让坤兴公主深恶痛绝的洋葱他都种出来,其他如甘蓝生菜花菜他这里统统有,为了能够维持大明宫廷丝织品在欧洲的专营权,英国东印度公司竭尽全力满足信国公的一切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要求……

包括他暖棚里的这种。

咖啡。

这里面种的是咖啡。

可不要小看这东西。

东印度公司为了给他弄不到一斤咖啡种子,那是死了两个雇员的,因为阿拉伯人禁止咖啡种子出口,熟咖啡豆要多少都行,敢带走种子那是要砍死的。欧洲唯一一个盗走种子的是荷兰,同样荷兰人也不会给别人,英国东印度公司在摩卡港花了巨大代价才弄出一批种子,然后分给了他这么一斤。毕竟杨庆要是以宫廷丝织品专卖权为交换,葡萄牙和西班牙商人肯定也会给他去偷,这东西产地大家都知道,摩卡港不远的农田里就有,那地方甚至南洋公司自己都有商船开过去。只要豁出去代价,总会弄来一些的,甩出去一万龙元,当地保证有人充当卖国贼,既然杨庆知道这种东西那么英国人就阻挡不住他获得,而大明宫廷丝织品可只有杨庆自己一家卖的。

再说荷兰人已经开始种植,英国人知道藏已经没意义了。

“和茶差不多!”

杨庆看着暖棚里的咖啡小幼苗说道。

这个早期还是在暖棚保险。

荷兰人偷回种子后,也是先在暖棚里培育,虽然荷兰纬度比南京要高不少,但气候差异不算大,至于以后这个只能种云南,中国的咖啡引种最早台湾,最远都到山东,但真正稳住并形成产业的只有云南。

“和茶差不多,那又何必种这种东西呢?”

唐王疑惑地说。

“有总比没有好!”

杨庆说道。

其实他也知道这个没多大用,毕竟接下来荷兰人会满世界地种植咖啡直到它泛滥,可他现在似乎有一种收集强迫症,总想把能够引种的东西统统都弄来。再说东印度公司这种好仆人,不使唤白不使唤,他只要把大明宫廷丝织品这个钓饵垂着,东印度公司就得跟哈巴狗一样摇尾巴。他们去年刚刚订制了一批刺绣,其中一幅加上波旁家族的纹章,江宁制造局负责制作的,荷兰人一个月前出于嫉妒向他告密,英国人一万两银子采购,最后回去宰了法国国王五万金路易。

二十几倍的暴利!

算上两国金银比率不同,利润超过五十倍!

那他为何不让东印度公司多劳动一下?和五万金路易相比,东印度公司死几个雇员算什么?给他满世界顺手搜罗些作物种子算什么?给他辗转几万里运几匹马更是不值一提,话说第一批夏尔马一个月前应该已经在伦敦起航了。

当然,这些就不是唐王这些人能知道的了。

“大王率领一个旅走运河,带着第一笔四十万枚金币先启程,这时候到徐州基本上黄河凌汛期也结束,然后继续走黄河到洛阳。李自成的人在洛阳接收,您和他们核对这笔金币的数量并继续在洛阳等待,剩余的银币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分批运输到洛阳。不过需要扣除两百万,这两百万是李自成在咱们这边采购粮食的,这是他们的人自己用掉的,这些粮食同时北运,您需要的只是和他们核对好一千三百万的金银币。总计这一千三百万全部交付,您再从洛阳启程前往长安接驾,至于陛下愿意到洛阳沿黄河而下,还是出商洛道南下进汉江这个看陛下的意思。”

杨庆说道。

“信公到何处接驾?”

沐天波说道。

“若走黄河而来,那我就率领南京部分官员到扬州,若走汉江南下那就到大胜关。”

杨庆说道。

他不在乎这个,他到哪儿接驾也不怕南京有人翻身,这城里城外几百万他的狂信徒,更别说近卫还有两个军,城里上万军警,两万多锦衣卫再加四个民兵军,这全都是一天之内就能投入南京城的。

就那七万青虫不说藐视他们,一万警察就能踩着他们唱征服。

对付他们根本不需要大炮。

警察的防暴弹就足以。

所以去哪儿接朱慈烺,对他来说并没有本质区别,话说就是跑到长安去接他都敢,就是不知道李自成敢不敢。

唐王和沐天波眼神多少有些复杂地看着他,很显然杨庆在这个问题上的坦荡令他们意外,这时候他们都不知道杨庆是真问心无愧,还是目空一切了,话说这个……

这个奸臣总是难以理喻。

“你们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为什么你们总是怀疑我呢?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你们还不能相信我?”

杨庆说道。

然后他站起身,四十五度角仰望着朗朗清空……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这家伙厚颜无耻地叹息一声。

第三五二章 公主谦恭未篡时

杨庆是故作姿态也罢,还是真得问心无愧也罢,总之第一笔四十万枚金币在四月初一正式装船,三天后由唐王领衔,黔国公和怀远侯为副的迎驾团就启程北上……

“监国怎么没来?”

下关码头的一片绿色海洋中,张国维疑惑地说道。

在他们前方士兵们抬着最后一个装满金币的木箱走上漕船,唐王和负责的户部官员,帝国银行的职员做最后核对。而遮蔽江面的一艘艘漕船上一个步兵旅的明军全副武装,为龙兴天子南幸准备的各种仪仗立在这些漕船上。甚至还有大批青虫和迎驾会的耆老们也自己雇船在其中,准备跟随迎驾团一同远赴长安,而码头上则全是青虫,他们那仿佛已经胜利的欢呼声响彻长江两岸……

普通老百姓没多少来的。

正是春播季节,谁有闲心来看这个呀。

不过坤兴公主和杨庆也没来。

在下关码头的,只有代表他们俩的昭仁公主,小公主已经十一岁,穿着一身长公主礼服,一脸不耐烦地站在人群最前方。

“没那心情吧?”

瞿式耜笑着说道。

“据说信公陪同监国去视察皇庄的春播了!”

他紧接着说道。

“这几个月监国似乎在外面的活动频繁了些,原本她一向不喜欢出皇宫的,怎么现在又是视察皇庄,又是视察慈幼院,上个月我记得还亲自到扬州督促过那里的小学建设吧?”

张国维疑惑地说。

“拉拢人心,为以后做打算!”

瞿式耜说道。

“要说公主的确贤良淑德,每次看到她的断臂,就想起她和先帝患难相随!”

张国维叹了口气说道。

“杨庆可正在报纸上鼓吹英国人的那个什么伊丽莎白女王。”

瞿式耜说道。

作为目前与大明关系最好的欧洲国家,英国的历史和现状正不断在杨庆控制的报纸上被介绍出来。尤其是他们刚刚砍了国王脑袋的壮举,伊丽莎白一世的成就,都铎王朝的宫廷大戏等等,都已经成为南京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实际上不仅仅英国,杨庆的报纸和其他出版物,就连欧洲其他国家也都没放过,比如荷兰人的共和国,英法百年战争,刚刚结束没多久的三十年战争。可以说从历史到文化到制度全面介绍,尤其是他们对美洲的殖民和对印第安人的灭绝,在非洲的大规模奴隶贸易更不能少。甚至还和大明进行一定的对比,最终得出大明目前从制度到经济到文化全面优于欧洲,不说别的,一个不洗澡的法国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伊丽莎白也算其中一个很受关注的焦点人物,毕竟以公主继位这种事情很容易引起联想。

“徒劳地挣扎而已!”

张国维冷笑道:“只要陛下别鲁莽行事,他就别想再胡作非为,公主终究是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

数十里外的一处皇庄里,杨庆正对着一群女人说道。

“女人不一样下地干活?女人不一样赚钱养家?上次李自成南下,淮西那些皇庄的女人都一样拿着手弩上城墙守卫,论起杀敌她们也不比男人差,要我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他继续xi脑。

那些女人一片激动地喊声。

这里其实是装备总部下属的一处被服厂,东印度公司从印度收购来的棉花,在这里用珍妮机纺纱,用水力织布机织布,染布,然后再由这些女工缝成一件件军服。她们家里其实也都有地,只不过这些都是年轻姑娘不愿意干农活,宁可在工厂里打工,毕竟年轻姑娘谁喜欢风吹日晒?这样的情况在南京周围皇庄已经很普遍,年轻一代越来越不喜欢种田,装备总部和杨庆以及军方将领,在这一带有大量工厂,在这些工厂赚的也不比种地少。

那谁愿意跟泥土和粪肥打交道?

年轻一代尤其如此,那些在工厂里养得白白净净的姑娘,明显比那些在地里晒得黝黑粗糙的姑娘更容易找个好人家。

裹脚?

明朝裹脚的只是少数好不好!

连皇宫都是严禁裹脚的,而且现在皇庄有强制性规定,裹脚的直接逐出皇庄,毕竟就算有想给女儿裹的也不敢冒这种险。裹脚说白了就是一种投资,为了女儿长大能嫁个审美扭曲的士绅人家。当上层的审美在杨庆带动下恢复正常后,当皇庄的姑娘在工厂赚的一点不比男人少以后,从需求到动力基本就不存在了。

习俗的改变依旧是利益。

就连民间也已经开始摒弃了这种习俗,毕竟真正审美扭曲的只是那些青虫们,但过去他们也是嫁人的最好选择,老百姓只能迎合他们口味。但现在不一样,杨庆带动起的军方年轻一代正成长起来,以信国公为偶像的年轻军官们在他xi脑下当然不会喜欢裹脚女人。他们对那些待嫁少女的吸引力正在一天天超过青虫,那么迎合他们的口味逐渐成为潮流,给家里女孩放开脚的也就越来越多,整个社会的审美也同样在逐渐回归正道。

“信公,您何时跟公主成亲啊!”

一个女工大胆地问道。

然后立刻一片笑声。

“这个,得听公主的!”

杨庆说道。

“信公,那您以后还纳妾不纳妾啊!”

一个更大胆地问道。

“这个,我不得不很遗憾地告诉你,公主之前已经说了,以后严禁再纳妾,所以美丽的姑娘们,还是留给那些少年郎吧!我这个已经老朽的就不掺和了。”

杨庆遗憾地说。

下面立刻又是一片笑声。

门外站着的坤兴公主,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刻的公主身旁也围满了小朋友,南京周围这些皇庄的小学都已经实现了义务教育,不但免费而且还管一顿饭。而所需资金全部由皇室负责,也就是皇庄上交的佃租,而这些乡村小学的毕业生,将进入更高一级的中学。但中学就不免费了,只不过在这个时代能接受完小学教育已经足够,而中学的费用也不高,一个皇庄一年出不了几个。能中学毕业的基本上就属于人才了,很容易找一份好工作,至于再上一级目前就是皇城的那座综合性大学了。

能考入的那都是真正高材生。

而那些阵亡将士的遗孤,则从小学一直到大学全免费,而升中学是不需要考试的。

这就是目前杨庆的教育系统。

当然,这个系统是皇庄内部,民间只有南京城江宁和上元两县实现同样的义务教育,第三个推行的是扬州城的江都县,但这时候刚刚开始。至于此外的民间,依然是各种旧式的私塾和书院教育体系,民间书院可以说遍及大明,目前来讲近两千所。可以说几乎每一个县都有一个甚至不只一个书院,至于启蒙性质的私塾可以说不计其数。事实上就是私塾和书院的两级教育,那些普通书院扮演中学角色,那些顶级书院如东林,岳麓之类扮演大学角色。无论两个系统如何互不相容,大明目前已经实现了教育的体系覆盖,这一点是事实,因为生活逐渐变好,就是普通人家也开始送小孩上学,小孩的教育普及律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包括很大一部分女孩。

与之相似的还有慈幼制度,也就是官办的养老院和孤儿院。

皇庄系统同样是普及的。

皇庄内部鳏寡孤独老人都是皇庄公养的,小孩不是阵亡将士遗孤的同样皇庄公养,这项制度在皇庄得到了很好执行,毕竟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有这样一天。

而民间同样南京两县完成普及。

至于南京两县以外,应天府属大部分普及,应天府以外南直隶绝大多数县也都建立,至于收养多少这个就不好说了,但的确已经有了。这些慈幼院的开支同样是皇室负责,事实上都已经贴上坤兴公主画像并以她的名字命名,话说如今的坤兴公主正在扮演王莽谦恭未篡时的角色,大明一切福利事业都以她冠名。包括各地的医院都贴她的画像,这些医院当然就不可能免费了,但建设费用的确是她出的,医疗费用还是得自己负责,毕竟这东西是个吸金的黑洞。

不过真没钱的可以从帝国银行贷款。

但有一样是免费的。

就是接生。

由坤兴公主出钱,各地医院集中培训的接生婆,免费为所有产妇接生并提供部分免费的药品,甚至包括婴儿的营养品。当然,奶粉还是不太可能的,就算技术能实现,杨庆也没有奶源,但给他妈发红糖鸡蛋还是可以实现的,条件便利的带一篓鲫鱼也是没问题的。

这些接生婆则根据接生数量和成功率额外发奖金,接生成功率低的甚至会受罚。

而这项制度进行得最快。

目前为止因为傅青主这个在士绅中也很有名的人物,毕竟他老师是袁继咸,因为他的主持和坤兴公主的资金支持,大明朝廷控制区除了云贵外其他各省几乎全部完成。婴儿出生率正在发生质得飞跃,同样因为生产而出现的妇女死亡率同样直线下降。

毕竟有时候就是一个消毒问题。

酒精就能解决。

第三五三章 是她,是她,就是她!

“这才是希望的田野啊!”

杨庆站在油菜花海中,看着面前忙碌的农田大发感慨。

至于坤兴公主正在给人送水。

大明监国坤兴长公主殿下,正带着一大群小朋友,赶着一辆专门改装过的马车,行驶在这片花色斑驳的田野中。并不时停下来从水龙头里接出一碗碗茶水,用她仅剩下的那只手分给那些感激涕零的农民们……

这叫形象包装!

事实上杨庆早就给她做了一只特制的假手。

她断的只是前臂。

崇祯一剑虽然没彻底砍断,但也和断了没区别,杨庆只能给她截去然后才处理好伤口,但肘部以上大半截还在。用象牙雕出一只空心,带活动关节的假臂和手,平常带着手套里面装她喜欢的各种香料,然后套在断臂上。无非就是不能自己主动做一些动作而已,但需要换一种姿势的时候可以用另一只手帮助,在比如侍女掩饰下转换角度。反正她需要的无非就是在一些正式场合做花瓶,这样的场合谁也不敢凑到她身边,检查这位理论上的半个大明统治者那据说身体上的残疾。

至于在宫里面就无所谓了,她爱怎样就怎样吧!

但现在杨庆就要她展现断臂。

残疾怎么了?

这是她和先帝一起出生入死,经历尸山血海的标志,这是她对先帝孝心的标志,这是光荣的标志。是谁与先帝在海河上经历生死考验,是谁带领大军在山海关为救先帝而血战,是谁带着孤军北上阻挡建奴十万铁骑于塔山?

是她!

是她!

就是她!

是她带着还没痊愈的伤口,率领孤军从山海关救出了先帝!

又是谁爱民如子,宁可自己在皇宫种菜吃,也要收养老人和孤儿?又是谁自己掏钱在全国各地开办那么多医院治病救人?又是谁在以残疾之身为耕种中的百姓送水送饭?

是她!

是她!

还是她!

是她为大明带来了如今的盛世!

作秀怎么了?

信国公最会作秀了!

看看那些一边抹眼泪一边喝茶的皇庄民兵,如果有一天谁敢对公主不敬,可以想象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放下锄头拿起刀枪!这南京城周围全是这样的农民,他们像信仰信国公一样敬爱着公主,而信国公与公主的合体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再生父母。南京城本身的防御的确越来被忽略,实际上为了交通方便,杨庆在城墙上又捣开好几个城门,驻防城内的除了警察就剩下皇宫的侍卫司,南京城内驻军为了给日益增加的人口让地方,也都已经搬到了城外。

可这座城市仍旧比任何时代都固若金汤。

因为这周围全是狂信徒。

所有乡村,所有工厂,从男人到女人甚至老人和小孩,全都是会为保卫公主血战到底的,每一个村庄每一座工厂都会变成阻击敌人的堡垒。

这才是真正固若金汤。

“信公,圣上还都不会改您的那些政策吧?”

旁边庄头小心翼翼地说。

“不会的,四民大会的那些决议也都是圣上同意的,那圣旨都已经昭告天下了,怎么可能食言?你们可以放心,只要有我和公主在,谁也别想毁了你们的好日子,谁也别想再让你们回到过去那种苦日子!其实这样的日子原本就是你们该有的,太祖定卫所制度时候,军户过的可一样是这种好日子。只不过太祖成祖之后,历代皇帝太过优容文臣,才让军户的日子越来越苦,到最后干脆就已经不知道太祖时候的好日子了,我和公主只是拨乱反正而已!”

杨庆说道。

庄头脸上的忧虑并没真正减少。

实际上这些庄头都是识字的,即便以前不识字,后来也都学会,尤其是南京周围这些皇庄都订阅了各种报纸,每天邮差都能送来,他们对时事都清楚得很。

这皇帝回来不是好事啊!

信公是权臣,这个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但信公给了军户们好日子这同样是事实,他们不管别的,谁给了他们好日子他们就跟谁。但没有哪个皇帝会容忍信国公这样的大臣,皇上来了肯定得夺权,而皇帝和那些文臣还有士绅是一伙的,这个同样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皇帝夺权肯定恢复过去。

就算不恢复过去,至少也不会有现在的好日子。

这是肯定的。

哪个皇帝会像公主这样自己在皇宫种菜吃,然后把钱拿出来做善事给小孩办学堂?更别说把那些阵亡将士的遗孤带到皇城收养教育了!话说过去死了的军户,家里连抚恤金都拿不到啊,女人小孩要饭饿死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啊!没有哪个皇帝能像公主这样对老百姓好,也没有哪个大臣能像信国公这样为老百姓着想,一旦没有他们,皇帝带着那些文官复辟,那老百姓的天真就塌了!

事实上这是南京周围,这些近畿皇庄内部绝大多人的一致想法,甚至内部更激进想着推信国公黄袍加身的都有的是。

尤其是年轻一代。

甚至一些小型秘密组织都出现。

说到底大明朝这个名字也就在士绅中还有舍不得,而且主要也是被杨庆对比出来的,至于普通老百姓间早就只剩下个纯粹的招牌了,唯一的敬意也就只有抬头可见的孝陵。

这还是杨庆的宣传功劳。

若不是他天天宣传洪武的驱逐鞑虏之功,老百姓连对孝陵的敬意也早就荡然无存了。

但对龙兴天子……

若不是这场迎驾风波,谁还记得有个皇帝在关中吃沙子啊!

可现在……

庄头暗自叹了口气。

“这种新油菜如何?”

杨庆看着身旁的油菜花海突然问道。

“回信公,这个比以前的产量更大出油更多,小的这里今年产的已经不榨油,都跟其他地方定好,他们用油来换种子。”

庄头赶紧说道。

这是新的甘蓝型油菜。

现在江浙绝大多数地方都已经实现一年两熟,而其中一熟绝大多数仍旧是油菜,开春种稻苗,收获油菜插秧,秋收前油菜育苗,收获后油菜移苗到第二年再一轮,还有不种油菜的就是冬小麦了。杨庆追求的就是尽量增加冬小麦的比例,以此增加粮食的产量,那么势必减少油料作物的种植面积,引种油棕已经开始,但这个很难短时间见效,那么就必须在油菜增产上下功夫。

从欧洲引种甘蓝型油菜就是最主要手段。

现代江浙都是这个。

不过这终究不是最根本的解决办法。

最根本的办法还是得开拓殖民地然后到殖民地种油菜,就地榨油再运回来,欧洲人后来的棕榈油全靠东南亚殖民地供应,目前江浙的油料作物面积居高不下是因为城市化。像南京这样人口已经超过两百万的超大型城市,每天需要的油也是很多的,这些都需要周围的农田提供,甚至就连湖广的菜籽油都能卖到这里。

其实不只是油料。

整个江南都在因为城市化和海外贸易,而面临经济作物挤占粮食作物面积的问题。

棉,桑,茶哪一样都不少。

但桑,茶是不能动的,大明海外贸易的核心,好在前者可以用桑基鱼塘来部分解决,后者则是以山岭薄地为主,而棉花就只能以进口解决。现在杨庆每年通过两个东印度公司大量进口印度棉花,反正英国人与荷兰人也乐意,否则他们在和大明的贸易上极其弱势,这样至少可以解决一部分逆差。油料就不好办了,毕竟从印度进口菜籽油的话,光在那些乡村收购就得花很长时间,再运到这里也都快没法吃了,那又不是棉花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这样的话……

去朝鲜种油菜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反正现在朝鲜十室九空。

之前的倭国入侵,让朝鲜人口从巅峰的四百万,一下子暴跌到了一百万,然后缓慢爬到一百五六十万……

当然,他们这个数字不准。

这只是他们自己的统计,是不是也像大明户部一样一代代抄这个不知道,但这个数字乘以二差不多,因为李朝废除奴婢后的统计,就是让人口暴涨一倍。一九零六年废除前不到六百万,废除后瞬间一千三百万,但即便目前乘以二,在经过了持续五年战争后,剩下的也不会超过两百万了。

而他们那里本来就是油菜产区。

实际上这东西几乎就没有什么产区限制,跟地瓜一样顽强。

那么正好可以去种油菜。

打着援助李家的幌子,让大明商人到朝鲜去,然后利用那些荒地使用阉倭奴种植油菜,打出的油料就近运到江南销售,正好可以试验倭奴。而且可以增加对朝鲜的人口渗透,同样也是繁荣朝鲜经济,如果这种方式试验好了,以后还可以向未来东北的光复区推广,黑土地那也同样是油菜的主产区。

至于倭奴吃什么?

那个好办啦!

虽然发酵菜籽饼喂他们有点过于丧心病狂,但田间地头多栽点地瓜也就解决了,这样就可以很好地利用东北的土地了。否则他还很难恢复向东北移民,毕竟原本历史上闯关东是被逼得没办法,但这个时代短期内很难有闯关东的推动力。如果打着支援朝鲜经济建设的旗号,先鼓动商人跑去搞油菜种植园,然后对他们进行政府补贴,让他们以廉价的补贴油料冲击南方的不补贴油料。

后者的种植面积自然会减少。

同样这种种植业的利润又会推动商人扩大种植面积,只要补贴区扩大到东北,他们自然会向那里扩展。

朱元璋的盐业制度,其实就是同样的性质,只不过他是以盐引的利润为补贴,推动盐商在边疆种植无利润的土地就近供应军队。这种制度如果坚持下去,也就不会有后来大明的那一堆烂事了,但可惜后人有意无意的给他玩坏了。现在杨庆想让人去东北忍受寒冷,那么同样必须得补贴,只不过他比朱元璋有钱,他不需要那么扣扣索索,可以玩得更粗暴。

具体很好操作,在牛庄码头上看好了,运出一桶菜籽油给货主加一元补贴,不用十年他就能让江浙的春天里再也看不到一片油菜花海。

然后江浙的粮食产量增加。

这增加的粮食又满足城市化造成的粮食需求增加。

说到底这个寒冷的时代里,想提供粮食只能依赖南方的土地,然后以南方的粮食支撑北方经济作物,想在北方继续过去的小农经济根本无法维持下去,但经济作物却可以,也就是大型种植园化。比如未来在河北大规模推广棉花种植,从外界运输粮食补棉农的粮食产量不足,这些棉花再支撑江南人口稠密区的纺织业。后者以纺织业倾销赚取利润养活更强大的军队打开一个个市场,从这些地方继续掠夺粮食补给国内……

的确就是掠夺。

什么方式不重要,是直接的武力抢夺也罢,和东南亚印度王公勾结商业掠夺也罢,殖民地种植园也罢,总之就是最大限度向国内运输粮食。

然后维持这种南方粮仓兼工商业基地,北方种植园和矿业原料供应的经济模式,确保整个国家的持续繁荣和人口增长,同时尽可能向外开拓新殖民地转移人口。目前大明仅已经接近普查完成的监国控制区,人口实际上已经超过一亿,仅南直隶一个省和应天府加起来人口就达到三千万,加上四川得到一点一亿。剩下李自成那里不少于五百万,多尔衮那里不少于八百万,两广加起来一千万,最终这片土地上总人口接近一点四亿,而这个世界上目前应该在五亿。

近百分之三十的比例啊!

除了一个战斗力忽略不计的印度以外其他没有过三千万的。

这样庞大的人口基数一旦释放出去那完全就是压路机,碾压一切对手啊,排队枪毙都没人排得过,让对手全国男女老幼全都开挂,全都变成青壮年,也一样没什么卵用!欧洲人口最多的法国才一千万人口,大明有多少青壮年?别说以后了,现在杨庆就能拉出三千万青壮!

堆都能堆死所有对手!

第三五四章 春天里浪啊浪!

就在迎驾的船队沿着运河缓慢驶向洛阳的时候,坤兴长公主在信国公的陪伴下,就这样开始了……

郊游。

名义上是什么无所谓,反正本质上这就是他俩的郊游。

春天的油菜花海中,到处都是复苏的新绿,河流解冻,莺飞草长,正是郊游的好时节,再过些日子梅雨期到来就得踩泥浆了。现在和煦的阳光里信国公骑着克伦威尔赠送的黑色弗里斯兰马,紧跟在监国的金色四轮马车旁,两人不时交换着柔情蜜意,沿着新修的三合土公路,在路边的颂歌声中缓慢行驶……

这日子也是很惬意的。

能当天返回南京的,就返回然后做些爱做的事情。

不能当天返回的更好说。

把衣服一换,两人直接撇下护驾队伍就私奔,啊,不对,应该是信国公保护监国微服私访去了,微服私访什么的最好了,有信国公这样的绝世猛将保护,也不用担心路上会有什么意外,至于晚上他们在哪儿过……

这个需要在意吗?

大明盛世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如此好的治安随便哪儿不能借宿?事实上现在很多县城晚上都不关门,土匪什么的早就很遥远了,商业的发达让夜晚也经常会有人进出城市,无非就是找个县城或者小镇住旅馆。顺便这也让监国体察民情,看看老百姓生活上还有什么不足,对朝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实在不行路边找个祠堂搭个帐篷都能解决!信国公的马上可是带着帐篷的……

呃,他为何只带一个帐篷!

嘘,这话不要乱说,再说监国睡帐篷信国公不得在外面守卫啊!

总之这俩就完全放飞自我了!

至于南京的政务,那个完全甩给内阁首辅了,好歹史可法也当了那么多年首辅,这点小事不需要监国和信国公一直盯着,再说这时候的大明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倭国的第一批赔款已经送到,北洋水师除了六艘巡洋舰继续巡逻隐岐岛到佐渡岛之间,其他全部撤回新建的威海卫母港。接下来它们将进行彻底检修,完成后部分南下加入南洋水师,未来是进军马六甲海峡建立龙牙门殖民地,还是去马尼拉教训西班牙人,这个得看克伦威尔那里。英国与荷兰的战争迫在眉睫,这已经是一六五零年,原本历史上第一次英荷战争是两年后,如果克伦威尔不准备提前那么明军接下来就揍西班牙人。如果克伦威尔提前,那么明军就趁机去抢龙牙门,估计荷兰人不敢在南洋玩两线作战,这样正好轻松拿下这个至关重要的殖民地。

至于北洋水师未来维持二十艘巡洋舰的规模就行。

他们没有大规模作战任务。

倒是可以开拓美洲航线了,随着倭国的开关,黑潮航线打通,派几艘巡洋舰编队,从仙台起航乘黑潮直接去美洲,或者中途走黑潮支流去夏威夷都行。

至于大明内部……

大明内部的各方势力都在等着看戏呢!

龙兴天子可是有一个旅的护卫。

大同社给他买了六千倭奴,海运途中被明军击沉了几艘,最终到达大沽口的应该有五千,北洋水师的远征给了他们机会,要不然至少得一半被击沉。荷兰东印度公司对此始终保持着沉默,那些运奴船擅闯禁区是船长私自行为,与东印度公司无关,只是希望大明能把这些走私犯引渡给他们处理。当然,不引渡也无所谓,反正东印度公司不敢得罪杨庆,同样也不敢得罪他们的主要贸易伙伴,江浙士绅花了大价钱的,为此死几个雇员沉几艘船算什么?

荷兰东印度公司还不至于把那些他们从欧洲廉价雇来的垃圾当回事。

台湾那些至今还在挖鸟粪呢!

总之五千倭奴到达天津,然后在多尔衮和李自成的接力下,到达长安并由桂藩的那些倭籍雇佣兵整训成军队,配备了广州产的燧发枪,李自成提供的野战炮,到目前为止已经初步具备了战斗力。

不过还是莫里斯方阵。

毕竟桂藩那些护卫们就会这个。

实际上李自成那里也已经同样莫里斯方阵化,张献忠的三万新军也是这个,多尔衮却依然抱着西班牙方阵和龙骑兵相结合的战术,主要是他没钱,这个穷鬼都开始发钞票了,他拿什么搞接近百分之五十的火器化?玩骑兵是因为他后面有蒙古人,他有足够的战马,但搞工业是必须养活大量工匠的,还有采矿也需要人,这些人都不产粮食必须得余粮养活的,他哪儿有那么多的余粮?当战争打成拼经济后,蛮族立刻就原形毕露了。

总之龙兴天子这次不会孤身南下任人宰割了,他有自己的朝廷,自己的军队,哪怕都规模很小,也不再是手无寸铁了!

期待的大戏即将开场!

大明各方势力现在都摆好瓜子汽水就等看好戏了。

这种时候不能多省事端。

坚决不能影响了这场大戏上演。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已经在戏台上给我们演戏了!”

杨庆趴在帐篷里冷笑道。

这是一顶用多层丝绸制作成的小帐篷,用铁制骨架撑起,恍如一个半圆形狗窝般,底下是双层白熊皮再加天鹅绒软垫隔绝潮气,四周一圈篝火熊熊燃烧,本来就是粉色的帐篷里面一片少女心。而光着膀子的他就趴在里面,旁边是只穿着肚兜的监国长公主,后者同样趴着,背部曲线尽情展现,一条腿还搭在杨庆腿上,光着的脚趾头不断在杨庆的小腿上轻轻地划着……

呃,他们不怕被打扰。

外面还有两只细犬正忠心耿耿地守卫着呢!

“要是李自成再立慈炯怎么办?”

坤兴公主说道。

这个可能是肯定存在的,如果杨庆废朱慈烺,李自成很可能接受并紧接着立朱慈炯,继续这种敲诈勒索的好戏,他那里还有三个备用的,根本不在乎朱慈烺的结局。同样这也是李自成在后面推波助澜的原因,反正朱慈烺就是个炮灰,杨庆就是弄死朱慈烺都无所谓,他也不可能会为朱慈烺主持正义。

他有三个备用的呢!

都足够他玩到自己寿终正寝了!

可坤兴公主继位就断了他这种游戏继续玩下去的借口,毕竟他养着三个藩王是没用的。

他没有皇帝可控制了。

要说李自成会咽下这口气,那估计是不太可能,毕竟这是每年一百万石粮食的大生意,虽然李自成现在不缺钱,但不要钱的粮食谁不喜欢?他那里也是至少五百万张嘴,哪怕关中八惠工程进展顺利,地瓜大规模推广接近完成,粮食产量一年年增加,他每年依旧需要从江南和四川采购三百万石粮食。他的确有钱,但一千五百万能顶多久?连运输消耗加上,不出五年他就得全送回江南,说到底要拿钱买粮,再多的银子也不经花,他那里本质上是各方势力中最惨的,全靠有银子才保证不饿死人的。

哪怕有地瓜也很难自给。

关中八惠极限也就能灌溉一百多万亩,此外汉中好点,晋中好点,但其他地方就没有多少灌溉区了,而他此时的人口,却在逐年增加。尤其是关中的核心区,人口正在逐渐恢复,要知道哪怕最多的万历初年,陕西也就六七百万人口,而目前这片大明人口损失最严重的土地上,已经有了近四百万人口。

为了每年一百万石,他绝对不会轻易接受这个结果的。

“怕什么?他又不敢真打!”

杨庆毫不在意地说。

的确,李自成就算不接受,也不会再有八十万大军下江南了。

他已经没有这个实力了!

“你要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渣渣,现在的我们理论上已经可以碾压所有对手,唯一的问题就是内部还不稳,不能做到真正齐心协力,所以才容忍他们存在。我想收复北都很容易,十个军北上就能碾死多尔衮,目前的运河和海运也足以支撑这样的一场战争,但问题是我离开南京北上,很难保证桂王和张献忠这些人不搞事情。同样东林党,大同社这些人也会搞事情,各地对释奴令只是强忍着的士绅也会动手,就算他们不可能成功,也会让江南遭受一场大规模的混乱。

甚至演变成内战。

这才是我容忍他们存在的原因。

但新科举制度,新教育制度,皇庄规模的持续扩大,那些工商业士绅逐渐放弃对土地的控制,这些会逐步削弱土地士绅们的实力,当他们的实力被削弱到掀不起风浪的时候,我就可以抽身清理这些家伙了。

我会让你远迈汉唐的。

我会让你成为华夏有史以来最强大帝国的女皇,让你成为这颗星球上最强大帝国的女皇。

但,你首先得做女皇!

为了你的帝国!”

杨庆抚摸着坤兴公主的后背说道。

“是你的帝国吧?”

坤兴公主说道。

“是我们的帝国,我们的子孙后代的帝国!”

杨庆笑着说道。

说完他的手轻轻解开了那肚兜上的带子……

第三五五章 骄兵悍将

一个月后。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啊!”

朱聿键站在甲板上,看着月光下的河南大地说道。

旁边的沐天波默然无语。

此时这片中原核心之地已经完全变成了荒原,就像五胡时候一样,明军只在黄河沿线几个要塞级城市有驻军,从徐州开始直到郑州,中间完全变成近乎无人区。哪怕归德这样以前的府城,也仅仅有一个旅的驻军和不足五万人口,开封府城至今没有重新修筑,依然保持着当年被大水摧毁后的模样。

整个徐州至郑州黄河段,除了驻军以外,加起来人口不足二十万。

主要就是维护河道。

毕竟这段黄河是江南向关中运粮的主要通道,每年逆流而上的漕船源源不绝,把粮食送到洛阳然后由李自成的人送往陕州,重新水运到长安补给关中的不足。

不仅仅是粮食。

大量南方产的商品也通过这条线运到关中,然后由李自成的商队运输到西域甚至遥远的俄国。

莫斯科都已经开始喝红茶了。

红茶加糖在俄国贵族间已经是最时髦的享受。

不过从云南来,从没有见过真正战争破坏区的沐天波,现在看到这片满眼荒芜,有的只是一种悲凉,曾经人口稠密的中原,就这样在不足十年退化成了蛮荒。这里的人口密度甚至不如云南,哪怕云南一些偏远地区人口都未必比这里少,实际上这时候大明人口普查后的云南人口是河南人口的好几倍。放眼望去荒原上看不见任何的灯光,只能看到岸边一群野狼在月光下狂奔而过,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杨庆出现,这时候老虎已经同样在成都城里捕猎了。

他叹息一声,转身向后面的船舱走去。

朱聿键同样转身跟随。

在他们这艘船后的黄河岸边,一艘艘首尾相连的漕船,排成了绵延望不到尽头的长龙,一盏盏照明的灯笼在夜幕和星光的背景上同样绵延……

这些船上有四十万金币。

这些船上满载着过去几乎大明户部大半年的岁入。

就在朱聿键即将踏进舱门的瞬间突然停下,疑惑地看着远处。

荒野的黑色中几点火光闪现。

“炮击!”

他骤然惊叫一声。

紧接着他一把将前面的沐天波推倒同时扑进舱内,几乎就在同时炮声和破空的呼啸骤然而至,下一刻他头顶的船舱壁板化作无数碎片,喷射的碎木在头顶横扫而归。他和沐天波抱着头尖叫着,一枚炮弹正打在他俩面前,将桌子打得粉碎,然后撞在船舱木板上,不过已经击穿一层木板又打碎桌子,威力严重削弱后的炮弹没有击穿木板而是卡在了上面。

朱聿键擦了把头上冷汗。

他紧接着爬起来,不顾还在惊恐中没清醒的沐天波,毫不犹豫地冲出船舱……

“敌袭,快反击!”

他吼道。

随行护卫的明军混乱地奔跑着。

但很明显没有人反击,尽管他在岸边有两个营护卫,这两个明军山地步兵营却没有人反击,全都在一片混乱地逃跑,甚至连他们的帐篷都燃烧起来。

就像很多年前的明军一样。

这时候远处荒原的黑暗中,那零星的火光再次闪烁。

“还击!”

朱聿键怒吼道。

那些士兵还是一片混乱,不过近处的一些,在炮弹从他们头顶划过的呼啸中,还是给了他点面子,用手中火绳枪零零星星地向远处射击,但打完之后也开始逃跑。然后炮弹再一次命中朱聿键的这艘船,在碎木飞溅中船上的明军纷纷跳入水中,这里是近岸的浅水区,基本上只要别陷进淤泥是淹不死人的。

这时候沐天波也跑了出来。

但就在他跑出船舱的瞬间,一枚炮弹正打在他旁边的木头上,一块三指长碎木就像子弹般一下子钉在了他的肩膀上,沐天波惨叫一声,朱聿键毫不犹豫地拽着他跳下了船。在滇池边泡了几年的他拖着沐天波向后面的船游去,而就在他们爬上这艘船的时候,第三轮炮弹也把他们的座船打得支离破碎。

“大王,后面有船解开!”

这艘船上军官喊道。

朱聿键急忙向后望去,首尾相连的船队正在解体,那些装满金币的漕船正纷纷散开,然后在河水推动下漂向下游。

这时候岸边喊杀声传来。

那两个营的护卫军仓皇逃窜,很快大批骑兵的身影出现。

“建奴骑兵!”

士兵中有人尖叫道。

然后同样的喊声更多响起,后面越来越多的漕船分开,朱聿键愤怒地吼叫着,催促那些护卫还击,但岸上的两个营只顾逃跑,河面上的两个营却都在迫不及待地解体船队,然后仓皇驶入深水区,在河水推动下漂向下游。岸边那些建奴骑兵在马上混乱地开火,虽然并没看见他们击中什么目标,但枪声却加剧河面的混乱,几乎所有漕船全部散开逃跑。

“回来,临阵脱逃者斩!”

朱聿键挥舞着刀吼叫着。

蓦然间一声异响,他下意识地扑倒,然后一颗子弹紧贴着他脑袋飞过把他的帽子打飞了,朱聿键带着冷汗扑在甲板上,他的一名亲信家奴推开混乱中的士兵,一刀砍断了船锚的缆绳,这艘降下帆的漕船在河水推动下立刻开始转向。

朱聿键趴在甲板上,一动不敢动地任凭它被推向下游。

子弹继续落在他身旁。

不过趴着的他终究目标缩小,这些子弹在甲板打得碎木飞溅,却终究没有真正击中他,而他身下的漕船继续被冲向下游。

很快岸边的骑兵就看不见了。

他这才翻身爬起,恨恨地看了看岸边零零星星的溃兵,然后阴沉着脸走进了船舱,沐天波的伤口正在包扎中,这艘船也挨了几枚炮弹,舱壁上几个大窟窿和船舱里到处都是的碎木触目惊心……

“建奴如何到的这里!”

沐天波心有余悸地说道。

“建奴?”

朱聿键冷笑一声。

他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然后他在沐天波疑惑的目光中捡起落船舱里的一枚炮弹。

“四斤半骑兵炮!”

他把这枚炮弹举到沐天波面前说道。

“什么意思?”

沐天波疑惑地说。

“骑兵军的制式装备!”

朱聿键说道。

“高得捷?”

沐天波惊愕地说。

他们现在就在铜瓦厢以南,除了各地要塞驻防的,巡弋在黄河北岸缓冲区的就是高得捷所部骑兵。

这也是大明唯一的骑兵军。

两万包括一个胸甲骑兵旅和四个骠骑兵旅组成的精锐骑兵集团,是北线战场上最重要的机动力量,也是在对峙状态下,最主要担负真正作战任务的。他们和对面游弋的满蒙骑兵经常互相玩猎杀游戏,同样这支骑兵也是对杨庆最忠心的,其骨干都是和杨庆一起在战场上打出来的。常年驻扎交战区,习惯了杀戮的这些家伙也是最桀骜不驯的,目前局势下要说截杀迎驾队也的确不是干不出来的。

说到底这里是战区。

在这里就算把迎驾队全弄死也可以推给清军。

“除了咱们的船,后面那些挨过炮弹吗?这艘船是不是在咱们上船后才挨的炮弹?岸上两个营望风而溃是正常的吗?河面上的漕船很多都带着大炮,为何没有一艘还击,反而全都直接逃跑?刚才那颗子弹要不是闪的快,我脑袋已经被打烂了,这样的距离打出这种精度,除了线膛枪还能是什么?刚刚那些骑兵手中用的可不是火绳枪,否则这样距离不用开火就能看见火绳。”

朱聿键说道。

虽然他没上过前线,但很显然军事水平还是有的。

虽然护卫他们的一个旅并不是真正主力,但遇上这点袭击就立刻一哄而散也是很夸张,这样算起来他们的护卫早就跟袭击者有勾结。而且后者如此准确截击,明显岸上驻防的几个明军据点在为他们提供情报,否则骑兵如何精确奔袭?

“很显然有人不想再让咱们向前!”

他看着手中的炮弹说道。

“我们怎么办?”

沐天波心惊肉跳地说。

很显然他们这趟差事是要冒生命危险的。

“怎么办?先把那些冲向下游的漕船找齐吧!至于以后,给杨庆发报就说咱们遭遇建奴袭击,暂时无法向前只能退回归德等待!对建奴清剿完成前,为保证安全不宜继续向前,至于如何处置随他便,反正我是不会为这趟差事把命搭上的!”

朱聿键说道。

他是真不敢再继续向前了。

哪怕能过了这一关,沿途还有无数这样前后无人的河段呢,想杀人那简直太容易了,甚至连死尸都不会留下,绑块石头往黄河一扔就行,话说遇上意外在黄河上翻船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很显然今天晚上这些人原本就是这样设计的剧本,一顿炮弹把他们轰进黄河,只是没想到他宿营还玩玩铁锁连舟,换船的速度极快,而且猎兵也因为他身手敏捷没狙杀成功。

但凡他动作迟缓点,这时候脑袋早就爆了。

“这样就算圣驾还都,也不能走这条路了!”

沐天波幽幽地说道。

的确,前线这些骄兵悍将们敢截杀他们,当然不会不敢拿大炮把龙兴天子轰死在黄河上,就算杨庆不允许他们这么干,他们也一样可以不管杨庆的命令。反正把龙兴天子弄死,然后栽给多尔衮就行,这种军事缓冲区本来就是互相猎杀的,虽然清军事实上从不敢袭击黄河线,但他们距离最近也是事实。然后龙兴天子一死就算杨庆不肯篡位,这大明还是他说了算的,这些将领一切如故,甚至哪天干脆给杨庆黄袍加身算了。

说到底这些杨庆的亲信将领早就已经迫不及待想做新朝元勋了。

这种事情杨庆也不一定能控制。

毕竟这里也算天高皇帝远。

“那不是咱们能决定的!”

朱聿键说道。

第二天清晨时候,冒险夜航的他们返回归德。

“建奴?这没什么奇怪的,您要知道这里是战区,建奴经常跑到这里来袭扰,他们在濮州就有大军驻扎,向南一直到黄河,都是蒙古科尔沁骑兵的游击区,咱们的骑兵在这一带经常和他们交手,这种事情防不胜防!”

归德镇守使刘世勋说道。

明军在前线各要塞都是镇守使兼管军民,他本身其实是副统制,以副统制带领一个步兵旅驻归德,统辖以归德为核心,附近一圈坞堡化的皇庄和以其为基础的三个民兵旅。后者以轮值方式负责黄河维护,一旦遭遇敌军进攻,需要的情况下由镇守使下令征集为兵,基本上就是全民皆兵,哪怕女人也一样会开枪。不过要说清军真敢来袭击就扯淡了,清军从濮州南下的话,需要在没有任何补给情况下长驱三百里。

然后面对归德城和周围一堆小型坞堡,而且背后还有卫辉的高得捷所部骑兵随时横击,以及徐州明军随时增援。

而且只能是在冬天。

至于这个季节……

他们不可能飞过黄河。

朱聿键冷哼一声,没有搭理这个家伙,他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个混蛋就是差点让自己死在黄河里的罪魁祸首之一。

“不清剿干净建奴,我们是不会继续向前了,刘镇使向南京发报吧!”

沐天波说道。

“那大王和黔公先休息!”

刘世勋笑着说道。

说完他带着卫兵出了门,走出朱聿键二人居住的院子,这家伙就一脸不爽地说道:“玛的,高老大做事也太不干净了!”

“将军,要不要……”

他身旁亲信做了个喝酒动作。

那意思是给里面这一个藩王和一个国公弄杯毒酒。

反正天高皇帝远,这归德城里就是镇守使说了算,给这俩灌上毒酒死了就死了,就说是伤重不治,这种事情就算有人查也是徐州都统司。徐州都统司肯定和他们一致,再就只能是南京来人了,这个季节等南京来人他俩早烂成一堆腐肉了,那时候谁能查出他们受了什么伤?

刘世勋犹豫了一下。

“算了,还是给徐州发报吧!”

他最后还是放弃了替高得捷擦屁股的念头。

第三五六章 这些乱臣贼子!

“这是要干什么?我的话都没人听了?”

杨庆很不爽地说道。

这件事让他很没面子,至少在坤兴公主那里是如此,虽然他知道自己手下亲信们也算暗潮涌动,但如此猖狂地公然截杀还是有点过分了,这是要干什么?要向招核参谋发展吗?很显然北方前线将领,尤其是高得捷这些常驻多年的,已经在向着骄兵悍将化发展了!

这个家伙的确常驻北方多年。

他是骑兵军,必须有足够的游牧空间,南方养活一个骑兵军得浪费多少可以耕种的土地?话说他的胸甲骑兵旅可是一人两匹马,整个军加起来近三万匹马,正好从李自成手中接收的卫辉和怀庆二府,在南迁了居民后可以给骑兵放牧。而黄河水运保证物资供应,南边的河阳浮桥可以为骑兵和后方提供陆路连接,这支骑兵在侧翼成为清军的最大威胁。

“你去归德,跟着唐王他们一起去洛阳。”

杨庆对杨勇说道。

有这个锦衣卫北镇抚使跟随,就足以表明他的态度,那些将领们会清醒一下的。

“还有,把高得捷调回来,让吴国贵去接替他,刘世勋保护迎驾使不力,解除归德镇守使,调回他老家近卫第一军给他安排个指挥使!传令给郑州,接下来我不希望再有什么建奴袭击!”

他紧接着对一名参谋说道。

不仅仅是这俩混蛋,很显然他得把北方几个镇守使,统统都和南方那些对换一遍。不同于明军驻防各军是轮换制,这些镇守使很少轮换,作战部队可以不太熟悉情况,毕竟明军的战斗力很均衡。除了近卫三个军的确战斗力最强,还有北方战车步兵和南方山地步兵使用上各自有限制,其他战车步兵军之间和山地步兵军之间都差不多。无论换到哪儿,只要旅级阵型摆开,基本上都是一样,但作为战区指挥官必须熟悉情况,这也导致了那些都统和镇守使很少轮换,比如郑成功自始至终就是登州都统,刘世勋这样的镇守使也当了四年。

藩镇化当然不可能。

毕竟作战部队是一线和二线不断轮换的。

但要说不地头蛇化也是不可能的。

这些人统辖的民兵旅是不可能轮换的,黄河沿线一个个以维护河道为职责的民兵旅,可都是在沿岸常住屯垦的,实际上大部分都是北方南逃过来,就地安置以维护黄河。

“信公息怒!”

黎玉田笑着说道。

然后他看着杨勇和那些参谋离开。

“信公,他们的确鲁莽了些,但也都是出于忠心,咱们大明如今这样子就很好,他们也不想生出波折。”

他紧接着说道。

“你也有份?”

杨庆看着他说道。

“呃,下官只是猜测!”

黎玉田赶紧说道。

当然,是否有份就很难说了,杨庆手下亲信也分派系,而他和高得捷恰好就是一个派系,当年高得捷和吴国贵为首的这些吴三桂旧部,可就是他主谋投靠杨庆的。这些当年南迁的辽民集团,发展到现在已经是杨庆手下的最大一个派系,其他还有张名振这些江浙籍,马士英这些西南籍,总之派系也不少。

这种事情也是不可避免。

任何势力都会有派系,杨庆一党本身就是一个利益集合体,没有派系就奇怪了,这些派系之间同样也不是很和睦,明争暗斗也不少。比如马士英和黎玉田就不合,宋权就很不喜欢郑家,高得捷几个就很不喜欢刘肇基这些,张名振就和黄斌卿不合,尽管他俩其实都是江浙系。随着手下规模的日益庞大,利益上也开始出现争夺了,简单点说就是杨庆能够给予的利益赶不上队伍的扩大了。

就像猴子一统倭国后,发现倭国不够分了一样。

不过在想着让杨庆谋朝篡位这一点上是都一致的。

这像猴子选择向外扩张一样,内部利益不够分的,那么就扩张抢更多利益再分,这样就够分了。在杨庆内部的亲信们看来,东林群贤和他们屁股下面的官职,江浙士绅和他们掌握的财富,这些都是扩张方向。所以在抵制迎驾上,并不仅仅是出于担心皇帝回来清算,这些将领们已经不怕皇帝清算,他们更多是想借着这件事把杨庆推上皇位,再对那些敌对势力进行清洗,以夺取后者手中的东西。所以杨庆压制他们也很吃力,他培植起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强大势力,但这个势力太大了,它就像一头成长起来的巨兽般,已经不满意杨庆给它的那个笼子了。

它想要更多的空间。

至少也得是一个更大一点的笼子。

“你们不要总是胡思乱想,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一切早有安排,你们再搞事情是打乱我的计划,我不希望再有这种事情发生,陛下的还都必须正常进行!”

杨庆说道。

说完他扔下黎玉田走了。

黎玉田在后面微微叹了口气。

当然,杨庆暂时还不想告诉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女皇,倒不是说怕他们无法接受,其实这件事也是他考验自己手下的机会。虽然这样太像个政客了,但事实上锦衣卫南衙的密探们正密切监控朝野,包括他手下这些亲信。这些人对迎驾这件事的反应都会由圆圆汇总,然后他就会从中区分出自己手下激进派,中立派,墙头草派,简单点说这是一个甄别自己手下的好机会。

他的队伍扩充太快,其中不乏一些投机分子,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他也需要内部清理。

投机分子是最善于隐藏的,一旦他们潜伏并进入他的核心,就会像病毒般隐藏,并且在关键时候给自己致命一击。但他也不可能和钢铁一样玩宁可错杀三千绝不错过一个,毕竟他的队伍有限,经不起这样折腾。所以他需要更精准地清除,也就是给这些人制造一个关键时候,然后让他们纷纷暴露出来。

目前就是最好的机会。

龙兴天子踏入明军控制区的时刻开始,所有那些投机分子都会随着陛下还都的脚步而暴露。

所以朱慈烺必须得回来。

不得不说陛下就是个悲剧,李自成推他是要他当炮灰,东林群贤推他是当枪使,张献忠等人推他也一样是当炮灰,而杨庆也只是为了用他当踏脚石和试金石,完成大明的近代国家化顺便检验手下的忠心。恐怕只有皇帝陛下自己,还真把自己当一国之君而踌躇满志,殊不知他就是这群混蛋们娱乐的棋子……

“这些乱臣贼子!”

杨庆感慨地说。

然后他一脸烦恼地向后gong走去。

他的麻烦在后gong。

他还得向坤兴公主好好解释这件事,好在语言解释不通还可以用强硬手段以身体来解释,毕竟直达女人心灵的最近道路在下面,在这一点上信国公优势还是很明显的。

当然,这个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紧接着锦衣卫北镇抚使,形同杨庆家奴的杨勇……

本身他就是杨庆家奴。

只不过当锦衣卫后,杨庆把他的卖身契烧了而已,总之随着他乘驿马接力全速赶到归德,迎驾的队伍终于重新启程。为了确保迎驾使安全,同样紧急赶到卫辉,接替高得捷的新任骑兵军统制吴国贵,放出两个骠骑兵旅在北岸扫荡。再加上郑州和归德两个镇守使所辖步兵也渡过黄河,在黄河北岸警戒,甚至还征调了四个民兵旅参与,最终在他们的严密保护下船队安全驶过铜瓦厢。

紧接着明军骑兵在东明以南遭遇一支蒙古骑兵并发生激战,后者战败后仓皇逃走。

估计就是他们袭击了迎驾队。

毕竟迎驾队带着四十万金币,目前多尔衮都快穷疯了,面对这样一笔巨款很难忍住,派兵来试图抢劫是很正常的,总之迎驾队遇袭事件就这样得到了合理解释。

至于蒙古骑兵如何抢劫一里多宽黄河上的漕船……

不要在意细节!

泛舟而上的朱聿键和沐天波,就这样终于抵达洛阳,袁宗第率领两万顺军迎接于洛口,这些年他带着驻防洛阳的顺军已经重新疏浚洛河,朱聿键的船队在纤夫拖拽下进入洛河由顺军保护抵达洛阳。他在洛阳和李自成派出的特使顾君恩共同对带来的四十万金币进行核对,后者正式在接收书上签字,第一笔四百万龙元秦王西征军费交付。

龙兴天子还都南京进入倒计时。

顺军自己用马车将这些黄金运往陕州,朱聿键和沐天波留在洛阳,同行的常延龄单独前往长安。

上次遇袭他在最后面。

这位怀远侯也是迎驾正副三使中唯一没有受伤的,朱聿键多多少少也受了点轻伤,沐天波虽然伤得最重但这种时候也国事为重,只好缠着绷带继续为皇上尽忠。总之常延龄先去长安做准备,朱聿键和沐天波在洛阳继续等待后续钱粮,至于护送他们的杨勇,在把他们送到洛阳后,紧接着就返回了南京。

杨镇抚使的大牢里还有一大堆犯人等着拷问,没功夫和他们浪费宝贵的时间。

第三五八章 徽州农村调查报告

就在龙兴天子雄心勃勃检阅他的御营时候,杨庆和坤兴公主也再次离开了南京,他们的目的地是……

徽州。

“你就是杨继云?”

杨庆看着面前的瘸腿老兵。

后者趴在地上都激动地说不出话了。

这个引发释奴令的导火索,最终以正当防卫无罪释放,反而方家的那几个家奴,因为故意伤害关押。但鉴于他们是家奴属从犯,所以方家愿意缴纳保释金就可以放出来,方家不愿意交保释金就罚苦役。最终方家当然不会为他们交保释金,那几个家奴被押往江西铜矿当三年苦役,至于死了的方家少爷就只能算咎由自取,虽然他是主犯但已死不论。

方家和徽州的那些士绅们对于这个结果保持沉默。

但他们买国债居全国之冠。

毕竟徽商是扬州盐商的核心,这些家伙还是很有钱的,这就是上次徽州事件的最终结果。

因为已经解除奴隶身份,杨继云也放心地迁居山下,而且被那些奴婢们视为偶像。在他的带动下,不少奴婢主动脱离士绅,然后加入到皇庄成为民兵,那些士绅对此无可奈何,毕竟从法律上他们手中掌握的那些卖身契已经变成废纸。

“你是杨孙氏?”

杨庆目光转向他身旁抱着一个小孩的女人。

后者惶恐地低着头。

“你的事情我知道,我们的政策是祸不及家人,你能重新开始新生我也很欣慰,回头我让人查查你其他那些亲人都散落何处,亲戚间该走动还是要走动的!”

杨庆说道。

“民妇叩谢监国,信公厚恩!”

杨孙氏低着头说道。

“这是监国和我的一点心意!”

杨庆满意地把一袋子皇宫特产种子递给杨继云说道。

“这是甘蓝,西洋传过来的,和咱们的白菜差不多,尤其适宜冬储,也算给你们添一份衣食!”

他随后解释道。

现在监国和信公就喜欢拿种子赏赐给别人,不过的确更受欢迎,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一种带着他俩噱头的新作物不管是否真有用,都一样会广受欢迎的,事实上也都的确有用。这样他们就可以通过出售这些东西而获得巨大的利润,像甘蓝这样的种出来拿到集市上加个宫廷御用品的名头,肯定会获得追捧的。

南京的饭店都这么干。

无论他们的种子是赏赐,宫女太监偷出来的,还是山寨品,只要冠以这种宫廷御用的名头立刻身价倍增。

杨庆就这样用不到一斤大头菜种子和里面一份种植手册,打发了杨继云两口子,反正他老婆识字,好歹也是咱大清礼部侍郎,赠太傅的孙女。哪怕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面黑腰粗的农妇,但骨子里也是琴棋书画的,教她男人按照种植手册种菜肯定不成问题。

“这女人是谁?”

坤兴公主疑惑地低声说。

“孝陵前剐了的那个枭獍之獬的孙女,她爹在淄川组织民团,跟着建奴一起死守,被攻破淄川的谢迁给剐了。”

杨庆说道。

“这样处置最好了!”

坤兴公主也有些感慨地说。

的确,杨庆主政后哪怕反对他的对这一点也是多少带些敬意的,尽管杨庆对士绅们手段凶残,但事实上仔细算他极少杀人。就算抄家灭门也只杀主要成员,男丁绝大多数流放,哪怕流放台湾海南岛也是保住性命,而女人更是没杀过一个,打入奴籍也不会当官妓,基本上都是官配给一个民兵。虽然需要自食其力劳动,但相比起过去习惯的扔到教坊司当官妓,终究也算是一个好结局了。

“二位师尊!”

他们身旁一个年轻人说道。

杨庆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从他手中接过了一摞文稿。

“这就是你考察的结果?”

杨庆看着最上面徽州农村调查报告八个字说道。

“回师尊,是的!”

那年轻人说道。

“走,找个地方看看你的收获!”

杨庆满意地说道。

旁边皇庄庄头赶紧带路,他们一行到了皇庄的公所,坤兴公主在一群侍女簇拥下到隔壁小学找小朋友玩了,杨庆则在皇庄公所,检查他的这个学生在徽州农村考察半年的结果。他那些扔出去考察的学生,多数都在徽州,衢州,金华这些地方,还有一些跟着土改队去了广西实习。

“徽州实际上是半商半农,这里的山区众多田地有限,已经无法承担目前的人口,但徽商控制着淮盐,可以通过淮盐的利润从外界购买。尤其是饶州这些产粮区是他们主要贩粮地,为此甚至经常和当地士绅冲突,比如徽商的运粮船时常有被毁的。这种方式使得各大家族对地方的控制力极强,故此如上次一有事就迅速集齐数万人甚至敢动武。就是因为这些豪绅以盐业利润购粮补宗族的不足,宗族青壮跟他们贩盐,在家的同宗缺粮接受其救济。这就像过去咱们的军队一样,盐商豪绅是将领,宗族是其家丁,控制着数量更多的佃户和农nu为炮灰。

这样形成一个严密组织。

组织内部以家法族规为约束,形成一个个近乎国中之国,而当这些豪绅的族人通过科举,甚至干脆纳捐,最终进入官场后,就不仅仅是影响地方,连朝廷都受其影响。

因为他们有钱。

他们可以出钱扶持一个和他们一伙的官员集团,比如像东林党这样的,他们的财力保证这些人的升迁,这些人的升迁保证朝廷制定更符合他们心意的制度。比如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几乎满朝文官全都支持方家,甚至部分武官也保持回避态度,如果不是师尊在圜丘突然发布释奴令,学生可以保证就算大都督府军法处的审讯,结果很可能也是给杨继云定罪。

这样方家在地方的权威依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是师尊救了他。

朝廷的制度没用。

无论是文官审还是武官审,方家都有的是手段摆平,而无论是地方官员还是朝廷官员,都不会为杨继云真正主持公道的。无论出于私利还是公心,都只会袒护方家,哪怕出于公心也不希望在这种小事上,得罪一个掌控地方的豪绅而使地方出现混乱。

除非是为了纯粹的正义。

说白了杨继云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后台的老兵,不可能和一个拥有庞大人脉和财力的豪绅对抗。

后者有无数可以弄死他的手段。

实际在这件事上,方家走错了一步棋,他们不应该武力解决,也可能是他们气昏了头或者太自信,毕竟他们已经做土皇帝几百年,最终他们走错了这重要一步。但他们的最大错误并不是想袭击民兵截杀杨继云,而是他们让自己的实力原形毕露,如果他们能赢那他们肯定会得寸进尺,可被民兵打得惨败就原形毕露了。

他们知道这徽州不是他们能为所欲为的了。

当然,皇庄反应坚决也很重要。

如果当时皇庄选择退缩,而不是通过战斗揭开他们像师尊经常说的纸老虎的本质,他们还会继续以为自己还能为所欲为然后闹下去。”

杨庆的这个学生看着一旁庄头说道。

“小的也没多想,只是军户们受他们欺压多年,如今有监国和信公为军户主持公道,那么就不能再软弱,杨继云怎么处置小的管不了,但把他安全送到旅部是命令,那小的就无论如何也得完成任务。”

庄头说道。

其实他没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翻身后想让士绅们见识一下军户的力量。

“那么如何瓦解这个体系呢?”

杨庆饶有兴趣地说。

“很简单,和广西土改一样,分田地开诉苦大会就行了,没有哪个宗族体系能撑得住这个,一遍诉苦大会下来什么族长也都原形毕露了。”

那学生说道。

“但你也说过徽州粮食不足,很大程度上得靠盐商利润,从外地购粮来补充本地,如果土改实行均田,盐商就不可能再用其利润补给宗族,那么结果不会造成本地缺粮吗?”

杨庆问道。

“不会,只要玉米和地瓜种得足够多就行,徽州不是缺地,而是缺适合种稻的良田,毕竟山间就这么一点平地可以耕种。但山区荒地有的是,这些荒地开垦成梯田,就算缺少水源灌溉无法做稻田也一样可以种玉米,地瓜,冬天种小麦或者油菜,最后还是一年两熟。过去这种开垦需要大量人力,很难真正组织起来,那些士绅又看不上这种山岭薄地,都是些逃难的开垦,如果都改成皇庄,那就很容易组织了。小的去年就组织人力开了好几块梯田,种玉米的收获比麦子还高,几块种地瓜的梯田更是大丰收,虽说地瓜面不如米好吃,但至少也是真正粮食。甚至还可以在梯田大量种植茶叶,小的正在庄子里商议种一块茶叶自己采茶炒制,哪怕卖不出去自己也能炒了喝,反正就是在山岭是垒起几块梯田而已。”

庄头说道。

“但现在还是需要他们。”

杨庆说道。

“是的,现在的确需要他们!”

那学生点头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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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九章 美人,你准备好了吗?

“有些事情不能太急,你们首先得明白一点,大明目前的盛世还很脆弱。

我们的确有了良种。

可良种的种植面积有多少?

前年这里才产出第一批地瓜,去年才产出第一批玉米,你们看到了它们的丰收,却没看到它们的产量在我们目前的粮食总产量中,只占了很少的一部分。它们的确可以改变我们的未来,但那是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至少短期内它们并不能彻底改变什么,它们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推广才能改变我们对稻麦的依赖。这个时间甚至有可能以百年计,我们这一代人都未必能真正看到它们和稻麦同等种植面积。

土改的确可以解决一切。

但土改带来的混乱我们同样也必须得面对。

你们看到了广西土改,那的确很痛快,但你们首先得明白,广西土改只是一隅之地,那里造成的混乱同时就被我们迅速解决,那里很小,我们的力量足以压制其混乱。你们只看到土改后南宁百姓在欢呼,却没看到后面有几万大军在保护他们,同时还有朝廷的财力在支撑。即便如此那里的地主反抗依然激烈,雇佣土匪杀害土改队员,杀害那些分到土地的农民的情况时有发生,我们的整整一个步兵军在那里剿匪,几乎每天都有规模不等的战斗,那里的战斗甚至超过了真正的前线。而他们在经济上故意制造破坏的行为也很常见,那里的粮食产量至少目前并没有因为土改而增加反而下降,但我们从越南购买的粮食解决了这个问题。

那里的老百姓没感受到,你们也很难看到这些。

因为这个不需要你们看到。

这是我需要解决的,而不是你们需要去解决的”

杨庆语重心长地说道。

广西的土改当然不可能顺利,那些士绅雇佣土匪乃至越南境内土匪袭击土改队,袭击村庄,这都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有没有土司的狼兵受雇佣都很难说。

新编的第十八军为了保障土改不得不展开大规模剿匪。

光去年就是阵亡了三百多。

这甚至超过了前线,明军和清军主要互相猎杀的黄河北岸缓冲区,去年也不过阵亡了两百多人,而他们猎杀的蒙古骑兵都近千。也就是说广西土改过程中,剿匪的战斗激烈程度超过了这个实际的主要战区,虽然这与广西的特殊情况有关,但也足以证明那些士绅的抵抗烈度。

不仅仅是公开的抵抗。

同样还有那些士绅在经济上进行的破坏。

钦廉二港对外出口大幅萎缩,广西的士绅宁可走西江去广州也不会再走这两港,甚至他们还与越南海盗勾结袭击驶往两港的船只,南洋水师不得不在北部湾巡逻护航。因为土匪袭击甚至烧村庄烧庄稼,南宁和廉州二府去年粮食不但没因为土改增产,居然还有一定程度减产,尤其是城里因为出口萎缩而失业的工人,还得从越南就近买粮来救济。但这些问题都被土改的欢呼掩盖了,哪怕当地人也土改的幸福中忽略这些,同样江南这边的贫民们也只看到了土改的好处,这些被杨庆以强大实力迅速解决的问题他们是看不到的。

但杨庆能解决南宁和廉州两个府土改带来的混乱,他却没能力解决整个江南土改带来的混乱。

所以他得压制年轻一代的热情。

热情是好的,但不恰当时候的热情或者热情过头就不好了,土改这种事情必须慢慢来,不能单凭热情就硬上。如果说之前和士绅的斗还能维持斗而不破,这个就是真正全面点燃战火了,杨庆可没有太祖的实力,他必须先以各种手段削弱土地士绅,尽量把那些头脑清醒的引到工商业上。不断增加皇庄数量陷住,困住那些顽固的土地士绅,同时不断培养自己的干部队伍,直到准备就绪,再以最小的代价解决这个问题。

不过对于这个学生的表现他是满意的。

这是真正的新青年。

“你的考察结束了,也算我第一个真正毕业的学生,先回京师去到图书馆做个管理员,你愿意考科举就去报名,不愿意就等我回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给你!”

他紧接着说道。

“多谢师尊教诲!”

那学生也没多废话,向他以大礼跪拜后离开,自己收拾行囊回南京去学院的图书馆报到了。

至于杨庆……

他陪着坤兴公主游黄山去了。

而就在此时一船船的银币依然沿着运河和黄河北上到达洛阳,在朱聿键和顾君恩的共同接收下,一箱箱被抬上码头,然后装上一辆辆四轮马车沿着崤函古道运至陕州,再重新装船运到长安,在长安核对后装入李自成的银库。

它们不会在银库停留太久的。

虽然江南士绅掏这笔银子掏得很肉疼,但其实他们都很清楚,这些银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到他们手中,这说是他们被李自成敲诈,但实际上对江浙来说并不能真就说损失。

钱这个东西得流通起来,不流通起来就毫无意义。

如果不是这一千五百万补血,李自成那里接下来的购买力肯定会不断下降,毕竟他抄家的那些银子到现在也花掉绝大多数了。他那里如果缺钱无法继续大规模采购,那么江南士绅卖出的粮食也罢其他货物也罢都得降价,甚至有可能积压卖不出去,比如棉布之类的。李自成的五百多万人口直到现在仍旧是江南棉布的第一大市场,如果李自成购买力下降那些纺织厂会很难受,但有这一千五百万的补血,至少三年內他那里的需求不会下降的。

至于三年后就算下降也无所谓。

因为三年后随着海船数量的大幅增加,已经可以把更多棉布运输到南洋和倭国了,那时候李自成那里就不是最大市场了。

江浙士绅们心里有数。

这笔巨款的损失只是表面上,实质上它不但不会带来损失,反而会给新兴工商业资本家们带来好处。土地控制者们也没多大损失,因为李自成还得通过买粮给他们,他们只是损失了部分粮食,但如果没有李自成的购粮推动,江南粮价也不可能至今维持一元一石的高价……

这还是杨庆强制性压制的结果。

如果没有他的压制,这时候江南粮价至少涨到两三元。

但没有李自成的购粮呢?

这时候能有六角一石,那些控制粮食的士绅就烧高香了,他们的确遭受了些损失,但别忘了这是国债还能收回来的,要不然他们会买那么多的国债?他们又不傻,相反在银子的问题上他们都很会算计,这一千五百万撒出去,最后不但全得回来,而且还能带来一定收益。经济就是这样,赚钱不赚钱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让钱流转起来,这一波折腾事实上是让大量死钱投入市场,让这些原本不流转的钱流转起来。

比如说那些土财主的窖银。

比如说那些大师们囤积有可能近百年的银子。

这些统统投入市场。

就像央妈习惯性放水一样,这些原本不动的银子,以如此规模投放市场,要想不带来一场经济上的繁荣那就奇怪了。当然,通货膨胀也是不可避免的,但好在这些都是给李自成一个人,他不会真得一下子抛出,他得勤俭节约地一点点抛,这样造成的影响就很小了。

不过……

大师们是真哭了!

士绅们还能收回,他们是不可能收回的,因为他们是捐款啊!

当然,这个就没人关心了。

不过大师们情绪稳定,毕竟他们也都是久经考验,这点小事和三武一宗比起来不值一提,只需咬定青山不放松,坚持一个忍字功,到头来一切都是浮云……

反正他们也只能忍了。

包括对他们新生活的安置都只能忍受,南京周围的大师们都已经开始亲自耕种了,毕竟不耕种就没粮食吃了。别的地方可能还有善男信女给他们提供些帮助,但南京周围这样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了,倒是供奉杨庆牌位的生祠越来越多,就像过去供奉九千岁一样。而且那些有人布施的寺庙其实也得自己种田,因为监寺从中抽的税太狠,基本上经过他们的手之后就剩不下多少了。

总之一千五百万元,就这样一船船运输到了李自成手中。

六月底最后一船到达洛阳。

紧接着朱聿键和沐天波带领他们的那个旅,连同最后一批银币一起从洛阳启程赶赴长安。

同一天监国返回南京。

紧接着南京皇宫开始清理,主要是监国换住处,毕竟坤兴公主肯定不能继续住乾清宫,虽然谁都知道她要和杨庆成亲,但成亲之前她还是得住在皇宫,而且在她哥哥回宫前她的监国职务也不能解除。而就在这时候龙兴天子也开始正式选好了他们俩的婚期,并且以圣旨昭告天下,同时给她加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封号。另外还给杨庆改封,信国公这种小国公变成了顶级的楚国公,而且破格增加楚国公封地为十万亩,实际上和杨庆糊弄那些藩王一样,也在湖北给他划了十万亩荒地。

而根据新的封爵制度,只有藩王封地才能到十万亩的,公爵其实只有一万亩的。

这就给他藩王待遇了。

楚公对自己新爵位情绪稳定。

返回南京后实际上他就不怎么管正事了,主要工作是给他和公主重修他们的新居,也算大明头号富豪的楚公从去年开始就在自己家中大兴土木修建一座高楼,这时候工程已经接近尾声。这座因为某些局限只能修到八层的高楼足有十丈,依靠着海南铁矿石的供应,大量使用钢筋混凝土和南洋产柚木,而且在顶层大量使用玻璃制造了一个夸张的环形房间。

这就是他的卧室。

至于坤兴公主以后怎么在没有电梯的情况下往上爬……

难道不能抱吗?

话说这是楚国公和公主以后专门玩情调的地方,又不是说真得天天住在上面。

除了这个环形房间和附属的如暖气房,卫生间,侍女房之外,顶层还有一个露天的观景平台,站在上面极目远眺,整个南京城尽收眼底。反正除了四民大会堂的尖顶,承天门的城楼,城内单纯的建筑物来说就属它最高了,至于阅江楼之类本来就在山上的建筑不算,至于另一个超越它的单纯建筑物是城外的琉璃塔。

当然,这个观景台用途还很多。

比如……

“美人,你准备好了吗?”

杨庆低头对坤兴公主说道。

他就像杰克抱着露丝一样抱着自己的未婚妻,后者闭着眼睛,张开了双臂,带着一脸难以抑制的激动点点头,就在同时他们俩的身体开始了上升……

坤兴公主发出兴奋地尖叫。

然后他俩越来越高,很快就离开了身后的卧室……

呃,其实他们是在热气球里。

这个热气球在下面那些侍女紧张的目光中不断上升,同样站在侍女中间的圆圆几个一脸羡慕嫉妒恨,不过因为气球太小,最多也就只能容纳两个人,她们是没法一起了。以后想上去得把楚国公哄好了,得看楚国公的心情,话说她们终究还是没法跟坤兴公主比的。

但气球却没有一直升高,在上升到二十丈左右的时候,就被下面的绳子拉住了。

这是系留气球。

一百多米高处的坤兴公主张开双臂,看着脚下一览无余的南京城,在街道上越来越多仰望的目光中,尽情地尖叫着。反正这个高度再加上楚国公府的面积,下面街道上的行人是看不到监国这种失态举动的,话说这可是她释放压力的最好办法。毕竟一个二十岁少,少妇,要天天摆出一副庄重的姿态,保持一个实际一国之君的形象,还是很容易抑郁,必须得有一个释放心情的方式。

“美人,您真得准备好了吗?”

杨庆抚摸着她的纤腰说道。

坤兴公主一扭头就像被薅了一下毛的小猫般,狠狠咬在他的胳膊上……

第三六零章 螳臂挡车

长安。

“怀远侯倒是真忠心啊!”

大明陆军第十六山地军第一旅指挥使甘辉,看着远处的常延龄多少带着敬意说道。

老常正挂上吊绳。

这个也算大明朝的最后一把老骨头正挡在大路上,旁边一棵歪脖老树向里伸着枝杈,看着很像原本历史上崇祯那棵。随行的两个仆人正爬在树上,把一条白绫给他放下来,老常自己踩着一个凳子,两手抓着白绫把头伸进去……

“陛下,老臣宁死不能坐视陛下自寻死路,陛下欲往南都,今日需从老臣的尸体上踏过!”

他大声喊道。

朱慈烺一脸无语地从四轮马车里探出头看着这个挡路的。

在这辆马车前面数十名倭奴骑兵迅速分开避免阻挡他视线,而马车后面庞大的迁都队伍纷纷停下,那些倭奴步兵以最快速度上前,将车驾两旁用人墙堵住。一个个背对马车手执长矛组成长矛的密林,在长矛林前方火枪手严阵以待,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两边聚集围观的百姓。后面的水太凉等随驾群臣也纷纷上前,全都无语地看着准备上吊的常延龄,而那些热闹的老百姓一片起哄……

很显然他们把这当成一出好戏。

话说这些公社社员们,已经对大明没有任何印象了,他们现在只认李自成这个秦王,后者给了他们吃的给了他们穿的,带着他们从原本饿殍遍野的饥荒中挣扎出来,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那么秦王就是他们的天。

至于皇帝……

你说当年让我们饿殍遍野的朱家那群贪官污吏吗?朱慈烺和他的小朝廷在长安百姓眼中,就是一群丰富日常生活的戏子。

今天依然是给他们提供娱乐的。

至于甘辉……

他的一个旅被赶到了最后面。

皇帝陛下不可能放心地把他们安排在自己身旁,事实上明军这一个山地步兵旅自从到长安后,绝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帝,哪怕甘辉也是刚到时候入宫觐见一次,但之后就再也没得到召见。而且被大批顺军事实上包围在城外的驻地,除了采购物资的其他都不准出去,更别说是得到皇帝召见了。直到龙兴天子的车驾正式离开长安,那些倭奴军到达并把车驾保护起来,他们才被顺军放行并被安排在车驾最后当后卫,这时候绝大多数士兵都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甘辉是带着骑兵营单独上前。

“走!”

他催动战马说道。

五百骑兵迅速上前准备阻止常延龄。

但朱慈烺身旁的宋王脸色一变朝身旁丁魁楚说了几句,后者立刻用粤语向倭奴骑兵下达命令,后者以最快速度向前,硬生生隔开甘辉的骑兵和皇帝车驾。两支骑兵在路边的荒野中并列狂奔,并且不时互相靠近,甚至干脆撞一下抽一鞭子,那些倭奴火枪手则举起了枪。

甘辉懒得理他们。

在最前面的他径直冲向常延龄。

而此时水太凉,王应熊也走向前劝说常延龄,但他们的出现起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都是尔等这些奸臣!”

常延龄怒发冲冠般吼道。

“尔等难道不知南都情形?尔等难道不知陛下无异羊入虎口?尔等为一己之私,怂恿陛下送死,尔等有何面目去见先帝?王应熊,先帝以汝为大学士,汝就是如此回报先帝?钱谦益,汝乃神宗朝进士,数十年历大明五帝,汝之所有皆神宗一脉所赐,汝就是如此回报?

尔等这**臣!

老夫今日就算死,也先把尔等送去十八层地狱!”

他说完松开手,从腰上拔出一支燧发短枪,瞄准最近的王应熊扣动扳机,老王吓得一头扑进路边水沟,子弹从他身旁掠过,一下子擦着后面的水太凉脑袋飞过,后者的官帽瞬间就被打飞了。

钱谦益吓得转头就跑。

老常在后面恨恨地继续装弹。

不过等他装好子弹,无论钱谦益还是王应熊都已经躲远了,他重新把短枪插到腰上,再次把脖子伸进了那个白绫。

“陛下,老臣请陛下回宫!”

他对着朱慈烺喊道。

朱慈烺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脑袋缩回马车,很显然皇帝陛下不想搭理这个老不死的。

“烈宗皇帝,老臣为您尽忠了!”

常延龄也没废话,对着天空悲号一声,紧接着蹬翻了脚下凳子……

“玩真的啊!”

甘辉惊叫一声。

他急忙拔出自己的短枪。

“等等!”

他身旁的训导长拦住他,然后看着朱慈烺的马车。

后者没有任何反应。

皇帝陛下正烦老常呢!虽然老常说是旧臣,与国同休的勋贵,但实际上两人从未见过面,后者居南京他居北京,作为大臣也不可能私下跟太子交往,所以单纯从感情上说是根本没有的。原本朱慈烺还对他抱有很大的期待,毕竟老常是锦衣卫同知,理论上仅次于杨庆的二号,是接管锦衣卫的最佳人选,一旦拿下杨庆就可以让他代替。可老常一来就生拉硬拽不让他南迁,甚至还很不给他面子的经常性硬怼,这样朱慈烺就对他彻底失望了,他愿意死就死吧!要不然天天这么捣乱也让人上火!接下来还得走很长时间呢,总不能天天和他纠缠。

至于那些大臣……

皇帝都不管他们管个屁,救下老常让他给自己一枪吗?这个老家伙明显跟疯狗一样,视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奸臣逮着谁就咬谁,既然这样管他去死呢!所有人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常延龄挂在歪脖树上蹬着腿,那两个仆人很显然也得到严令,只能老老实实地垂首站在一旁。

老常蹬腿的动作越来越无力。

训导长长叹一声。

然后他朝甘辉一招手。

甘辉立刻举起自己的短枪,但这样的距离明显他没自信,打不中不要紧,打常延龄脑袋上就不好了,紧接着把自己的短枪挥了一下。就在同时他身后一名猎兵扣动了扳机,伴随枪声响起,从线膛枪射出的球型弹正中白绫,常延龄一下子坠落在路上,两个仆人赶紧上前抬着他向路边。

但伴随着枪声,那些倭奴骑兵全都拔出来了刀。

这些人的确很忠心。

事实上因为语言不通,他们什么都不懂,只有那些军官懂粤语,只听同样懂粤语的丁魁楚命令,他们也不知道皇帝,信国公,李自成这些人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他们的军饷是毛奇龄和朱之瑜发,他们的命令由丁魁楚下达,这些都是皇帝的手下,那么他们就只需要尊敬并保护皇帝和这些人,至于命令因为语言关系,实际上他们只听丁魁楚的。虽然他们愿意听朱慈烺的命令,但语言不通这个就没办法了,倭国是上层社会那些文臣懂汉语以便日常装逼,普通老百姓尤其秽多们不可能懂。朱之瑜估计语言天赋比较高一些,也能和他们用日语进行一些简单交流,但真正命令还是丁魁楚用粤语下达给那些军官,后者用日语命令那些士兵。

甘辉冷笑一声,这个原本历史上郑成功的五虎将之一,紧接着将短枪对准了一名倭奴军官。

他的五百骑兵全部举枪。

这些家伙一水的燧发短枪,而且都不支一把,因为海南铁矿开发导致优质钢铁产量暴涨,燧发枪的价格越来越低,像这样的燧发短枪造价只有不足十元。虽然标准配置是两支,但骑兵自己掏钱多买几支都是很普遍的现象,他们的标准战术和欧洲同行们差不多,都是直冲敌军阵型,冲到近距离朝人多的地方一顿乱射。如果对手乱了就拔出刀直冲,对手不乱就撤退,回去装弹需要的话再来一波,或者等待步兵的进攻……

当然,如果追击就爽了。

冲到背后近距离狩猎就行,马鞍旁挂满短枪的他们就喜欢这个,打空所有短枪基本上也就胜利了,就算还有漏网之鱼,无非也就是拔刀砍杀一阵。而且这些骑兵已经不带长矛,他们都是双刀,直刀骑兵对战,弯刀追杀步兵划人头。

此刻瞬间一片枪口对准了拔出刀的倭奴军。

后者匆忙拔枪点火绳。

大同社没给他们买燧发短枪,他们的短枪是从李自成手中买的,后者目前也只有火绳枪,燧发枪也仅仅是刚会制造。

甘辉立刻扣动扳机。

子弹瞬间打飞了一名倭奴骑兵的头盔。

然后所有明军骑兵瞄准目标,并且打开了燧发枪的龙头……

“都闹什么?”

朱聿键急忙催马向前喝道。

那些倭奴不懂他的话,丁魁楚赶紧上前喊了几句,伴随那些倭奴军官的命令,这些倭奴骑兵纷纷收起他们的刀。朱聿键瞪了甘辉一眼,甘辉若无其事地吹了吹硝烟收起枪,那些骑兵这才收起短枪,在他们的指挥使带领下,迅速掉头返回自己的队伍。

车驾重新向前。

这时候老常也已经醒了。

毕竟他也没吊多长时间,不过死过一次后他也没了那情绪,趴在路边老泪纵横地哭着,恍如给龙兴天子哭丧般,看着后者的马车在自己面前缓缓驶过……

第三六一章 弑君

潼关。

锦衣卫长安站站长秦明,看着不远处滔滔黄河,还有隔河相望的风陵渡,然后牵着马走到这座周长十几里的要塞西门前停下,然后拿出自己的路引递给守门的军官……

李自成治下出门必须带路引。

不仅仅是路引,其实还有定量供应的粮票。

经过了这么多年完善,这套以票据为基础的定额分配制度已经运行顺畅,而且关中百姓都已经习惯,甚至适应了这种生活。所有那些非农业人口都根据身份,性别,年龄定期发放定量的粮票,然后再凭票购买定额的粮食。农业人口则在公社内部进行分配,公社产粮不够内部分配的,视情况向粮站购买,或者赊,但第二年还还不上的话……

公社主官就会受严惩了。

至于他怎么惩罚公社内部那些落后分子,这个李自成就不管了,抽鞭子打板子都随便。

而多余的则由粮站收购。

卖粮的钱用来根据布票买棉花和棉布,还有盐。

这个也可以凭票赊。

至于公社的农业税收全部免除。

李自成兑现的就是均田免粮,所以他说到做到。

军队不算非农业人口,因为所有公社社员都是军人,只有征集起来的常备军才由李自成供养,但常备军的数量并不多,目前也仅维持七万,三万是刘宗敏统辖西征的。但无论雁门关还是太行线,都没有常备军,只在太原和平阳各两万,不过即便这样也没人敢来打他,因为一旦越过了这条线,就需要面对无数全民皆兵的公社。

那是真正的汪洋大海。

每一个公社就是一个西班牙方阵。

每一个公社就是一个坞堡。

而常备军和各级官员,实际上就是李自成的矿业,工商业,掠夺业来养活,他是不用农民一粒粮的。

而且对于非农业人口来说,他这里的粮价很便宜,一石江南产的大米也不过一两银子,而且这一两银子绝大多数其实也是李自成发的工资,但没有粮票的话是一斤也别指望从正常渠道买到。

包括在饭店吃饭也是如此。

没有粮票就买不到主食,饭店也是要根据所收粮票购粮的。

至于黑市那是另一回事。

实际上也没人玩黑市粮,玩黑市粮是要赚钱的,哪个黑市商人会一两银子进口一石粮食,然后辗转数千里运来再卖一两?李自成不要运费,多少钱买多少钱卖给百姓,但那些想靠黑市赚钱的不可能这样。

不过定量供应的食物只限于粮食。

粮食以外不需要,肉类,鱼类和水果蔬菜之类,这个不需要粮票,甚至允许自由交易。

当然,价格肯定不菲。

有钱可以吃饭店不用粮票。

只要你光吃肉和蔬菜水果就行!

所以出远门的人不带粮票是肯定不行的。

同样不带路引也不行。

路引由所在公社或者所属单位盖章,而且标注其出门原因,目的地,甚至大致的时间。没有这东西出门肯定是会被抓的,除非有足够的钱,能够买开沿途所有通过的城门。

不过秦明不需要担心。

因为他此时的身份是长安一家商业公社的采购员,正拿着路引前往洛阳。

李自成的对外贸易完全由这样一个个商业公社负责,但其他几家的商人并不能随意进入关中和山西,只能在几个特殊的开放城市。比如和杨庆的贸易都在洛阳,南方的货物运输到洛阳,在那里和李自成的商业公社进行交易,后者负责将这些东西供应内部的一个个商店,或者将这些东西运往遥远的西域。和张献忠的贸易则在汉中,甚至他和北边的蒙古人其实也在贸易,那个在雁门关,后者向他提供马匹牲畜,他卖给蒙古人茶叶和香料,同顾实汗那里的贸易则在兰州进行。

李自成对陇右实行一定意义上的分封制,准确说就是节度使。

他手下的将领很多被封到陇右河西走廊甚至河套一带,他不会给这些人辗转数千里送粮,但这些人在自己的辖区怎么管理他也不管,比如金声桓在他这边职务就是襄阳节度使。

不过分出去的这些节度使,在自己地盘上很多也是公社制。

毕竟这套制度真好用啊!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没有现代的那么多追求,他们要的就一样,能吃上饭就行,哪怕吃不很饱,只要能有粮食吃就行,哪怕吃的粮食只是地瓜干也可以,之前那些年真得都饿惨了。

关中因为饥荒和战乱,至少死了一半的人口啊!

再说李自成就那么两类票。

一是粮盐票二是棉布票。

他就这两类是必须定量供应。

但放牧养殖,狩猎还有捕鱼,这些统统都开放,他只是自己不能满足需求,而且是生存必须的衣食这两样控制并定量供应,其他是开放可以自己搞的。商业的垄断经营只是为了把利润收在自己手中,以便用来采购粮食和棉布,但老百姓自己种个菜采个野果打个猎他是不管的。尤其是打猎甚至受他鼓励,他自己没事就经常跑去打猎,然后秦王府里很大一部分食物都来自这个。

而这种粮食定量供应制度,的确会造成些问题,每个人的需求各不相同,不可能做到那么科学合理,但这一点可以容忍,因为没有定量供应那就得大量饿死人。

布票也是如此

事实上布票不可能计算严格,那么大计算量根本不是他能做到,真要给每个人正好满足需求,那恐怕得上大型计算机,多点少点都有可能,但是,没有棉布票,冬天的关中贫民有几个能穿得起衣服啊?

看看那些清末的照片吧!

多少人寒冬里就披个破布片甚至连这都没有。

这套制度的确很多弊端。

但是它解决了有无的问题,没有这种定量分配制度,就有人大鱼大肉有人饿死,有人绫罗绸缎有人在寒冬衣不蔽体,它最大限度做到了人的衣食这两个基本需求的公平。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这就是老百姓最梦寐以求的了,当然,前提是李自成能够持续不断从外部获得粮食和棉布,如果他不能继续获得这些,那么这个制度就无法维持下去了。

毕竟他还是不能自给自足。

但杨庆给他那本邪书的目的,也仅仅是为了让他带着这片土地上的遗民,在自己的帮助下支撑过这段最艰难岁月。

很显然李自成做到了。

这里的雨水正在逐年增加,越来越多不得不荒芜的土地种上了地瓜。

关中撑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秦明的路引很快检查完毕,那名守门的军官带着讨好的笑容双手递给他,这些商社社员可是和后世的供销社售货员一样受尊敬,因为他们是城里那些官营商店的主要供货者。而秦明当然不会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以一个特务混到这个岗位,那可是全凭会做人,他紧接着从兜里掏出一大块冰糖悄然塞进士兵兜里。

这是绝对的奢侈品!

“这位兄弟看着面善,咱们以前是不是一个锅里吃过饭?”

他笑着说道。

“兄弟韩平,以前跟着塔天宝的。”

那军官同样笑着说。

“我就说嘛,我是秦明,你忘了咱们当年……”

秦明恍然般说道。

“竟然是秦二哥,一别几年你这样子变得兄弟都认不出了!”

那军官惊喜地说。

然后两人瞬间就真如兄弟一样了。

“韩老弟先忙,为兄进城先忙完正事再来找你喝酒!”

秦明拍着他肩膀说。

“秦二哥先进城,我得到天黑才交班,你忙完来这里找我就行,咱们兄弟好好叙旧!”

那军官说道。

于是一个应该是夹带私货,准备在黑市捞钱的商社社员,和一个掌握门禁,想着捞一点外快的军官,就迅速建立初步的合作关系,至于接下来的具体合作,得等天黑后两人叙旧时候确定。秦明紧接着从兜里掏出几块小的冰糖,那些守门士兵立刻笑着围上前,这东西不是生活必须品,李自成是不会采购,所有从洛阳进入的冰糖和蔗糖,都是通过外贸到西域去换银子的。

当然,李自成部下高层肯定不会吃不到,但普通士兵就很难了,也就是逢年过节会发很少一点。

秦明紧接着进了潼关。

他直奔城内一处山货店,这里背靠群山,同样也面对群山,南北山货汇集,但这些山货不在禁止自由贸易的范围,仍旧有专门领了商业证的小商人经营这些。秦明进门后立刻奔后院的工坊,里面已经有十几个人聚集其中,有卖山货的山民,有小商贩和雇佣的伙计,但全都是青壮年,看到他全起身行礼。

“车驾已经到渭南。”

秦明很直接地说道。

“皇帝为何没走水路?”

店主,实际上也是锦衣卫特务说道。

“不知道,大概李自成没有那么多船,他的船都忙着运粮,现在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计划,武器由甘辉给咱们提供,但他的人不能参与,唐王对他们盯得很紧。我的提议是在车驾通过潼关后,在路上埋伏线膛枪手狙杀,你们谁的枪法足够保证?”

秦明说道。

“他俩以前是特勤队的,犯了点错误被调离。”

店主指着两个伙计说道。

“那就以你们为主,甘辉会提供十支线膛枪,咱们出十个人,你们俩主要负责动手,其他人给你们装弹和掩护。你在风陵渡准备好船并放下去等着,你们一旦完成任务就立刻去河边直接上船往下游漂。就算有人追也肯定追不上,你们到灵宝上岸,如果这边的狙杀没有成功,那么会派人去灵宝的点通知你们,然后在函谷旧关山路准备第二次狙杀。”

秦明说道。

好吧,他们其实是想弄死朱慈烺。

这是锦衣卫长安站和甘辉密谋好了的,朱慈烺对甘辉这支迎驾军的提防完全是正确的,作为明军少壮派将领的甘辉,之前还是福建一个贫苦山民,但杨庆的山地军招兵,让他人生得到彻底改变。

现在就是报答楚国公的时候了。

至于秦明更不用说,他其实是运河上纤夫出身,完全是跟着杨庆才有了今天,他在长安潜伏多年,很清楚皇帝做了多少准备。

该给楚国公清除危险了。

“若下一站也失手呢?其实这样不如到下游黄河上动手保险。”

店主说道。

这种远程狙杀成功率不高,朱慈烺也不会没有防备,多弄几辆马车就能解决,更何况他在车里面,只要不是自己露出头,那么就根本无法真正进行瞄准。但如果在潼关动手,那么很难逃走,如果被抓暴露身份就给楚国公带来麻烦了,最好其实就是像上次一样在黄河上一顿炮弹轰沉,这是最稳妥保险的手段。

“下一站还有崤函道,洛阳站和郑州镇守府不会没有准备,至于在下游黄河上就不是咱们的事了,再说最好是让他死在李自成这边。”

秦明说道。

“咱们这是不是得算弑君了?”

店主叹了口气说道。

“弑君?弑君就弑君吧,都是他自找的,若他老老实实在长安,那咱们就相安无事,也算咱们对得起先帝了。可他自己不懂事,非要去跟楚国公斗,那就别怨咱们心狠手辣,咱们的今天都是楚国公给的,可不是他朱家给的,他朱家时候我还在运河上拉纤,你还在建奴那边当奴隶呢!咱们大明如今盛世是楚国公建立,与他可没什么关系,他要是认清这一点老老实实在长安就还是皇帝,他要是认不清那就去死好了。

弑君?

皇帝要造反,弑了又何妨?”

秦明冷笑道。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他和店主相视一下,紧接着两人一同走出去,那些手下也立刻各自忙碌。他俩刚走到外面,就看见留在渭南的手下,在一名伙计陪伴下气喘吁吁地走进来。

“出了何事?”

秦明带着一丝不祥的预感说道。

“站长,车驾没有向潼关,在渭南转桐油道南下。”

那名手下说道。

“该死的,中计了,他是虚晃一枪走商洛道!”

秦明怒道。

第三六二章 真弑君了!

牧护关。

“陛下倒是颇有心计!”

甘辉和他的训导长杨信,站在关城上看着远去的车驾,拿着一张五万元的支票说道。

这是昨晚钱谦益送来的。

龙兴天子以他和部下将士此番护驾一路辛苦,故赏赐五万龙元以示奖励,等到南京后另有封赏,就像这种护驾之功,怎么也不得个伯爵,总之这五万先收着,以后还有更多,只要你们……

只要你们别搞事情!

很显然龙兴天子和他手下的那些大臣们也不傻,他们也对此行的危险性有足够的觉悟,也做好了周密的计划,别的不说,就这一招声东击西玩得就很漂亮。对外一直声称着要走崤函道去洛阳,顺便巡视一下前线诸军再沿黄河而下的皇帝,在出渭南城不到二十里后,突然以最快速度折返又惦记起武关道的风光了。然后紧接着他们转入桐油古道直插牧护关,让甘辉和秦明的所有布置全部落空,同样也让郑州镇守府和锦衣卫洛阳站在崤山的刺客们全白费。甚至就连黄河沿线其他那些明军将领,极有可能已经在进行的部署也白费。

他没准备走黄河。

走商州道就不可能再走黄河,他是出武关直接进入金声桓的防区然后走汉江南下,不得不说这虚晃一枪搞得大家都很狼狈!

“垂死挣扎!”

杨信冷笑道。

这个旅训导长就是政委。

主要负责向士兵灌输对楚国公的忠心和神话,当然,也包括楚国公的政治理念尤其是均田思想,对外扩张的昭昭天命。事实上一个带有一定神话色彩,以杨庆为信仰的,以均田思想,工商业立国原则,对外扩张为天命的半宗教半政治思想体系在大明早已经形成。

同样政党的雏形,也在士兵,工厂和皇庄形成,只不过目前还只是自发的一个个小组织,比如说各种学习会之类,没有真正整合起来而已。

但信仰是一样的。

甘辉把五万元支票递给杨信。

后者也没啰嗦直接接过,这是收买他们别动手的,这种钱回去必须得亲手交给楚国公,这是表明忠心的,虽然以楚国公的习惯百分百转手又赏给他们。

但那是楚国公赏的。

那就不是皇帝赏赐的了。

前者是分得毫无顾虑的,后者是分得心惊肉跳的,这一点有着本质的区别,至于他们现在收了钱以后……

“收了钱未必办事啊!”

钱谦益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们此时距离牧护关已很远,甘辉所部还是被撵到后卫,给了钱也一样要防备,而倭奴军严密保护龙兴天子的车驾,这些身材矮小的士兵,却都是山地的好手。他们甚至分散在两旁的山林中,最大限度扩大着整个防御圈,避免狭窄山路上龙兴天子遭遇伏击。而除了前导的极少数少数骑兵以外,剩下的倭奴骑兵营主力却在队伍后面用于隔开甘辉所部,尽量拉开与这支军队间的距离。

钱谦益可没指望五万元就能买个真正放心。

那只是尽量而已。

“不至于吧,五万两还不够?”

王应熊难以置信地说道。

他比水太凉晚一科,他是万历四十一年进士,钱谦益是三十八年,不过人家老钱是探花,而他只是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三甲直接代表的是直接的差距。

“五万元,真不保险啊!”

钱谦益说道。

“就算五万元不保险,咱们还有五千大军呢!话说这些倭奴倒是好奴才,听话,吃得少,什么都肯干,任打任罚还没怨言,以前怎么就不知道还有这种好奴才呢!这可比山里那些娃子们强多了!”

王应熊看着前面的倭奴们饶有兴趣地说道。

很显然他还是相信五万元的。

毕竟这些年他一直在四川,根本不知道南京情况,更不知道这时候明军一个旅指挥使的收入。尽管因为官制的限制,指挥使的基本工资还是每月三十五元,但这个工资就是个意思而已,没人在乎这个。这只是基本俸禄,在这个数字下面通常还会有一整页的各种补贴,最终结果根据情况不同,作战任务,非作战任务,驻防期,休假期,甚至作战任务还有区分。比如甘辉目前的迎驾性质就是低烈度作战任务,每个月补贴一百元,最终他执行这趟任务期间每个月的收入是三百元。但这种工资并不是他最主要收入,他最主要收入是在杨庆主导的那些产业股份,甘辉作为福建籍将领的后起之秀,早已经被邀请参股了南洋公司,去年的分红就达五千元。

五万元?

他几年的收入而已。

更何况五万元是需要跟其他人分的,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军中有多少士兵领锦衣卫补贴,或者对楚国公的忠心足够狂热会告密,最后甘辉能到手的连自己一年收入都不如。

谁会为不到一年收入,放弃一个开国元勋的机会呢!

王应熊当然不知道这些,在他看来五万两收买几个将领已经足够,再说又不是要这些人拼命,只是要他们老老实实,别对皇帝下手。更何况他们就算下手也未必成功,看看这些倭奴军,哪怕体型不好看,却真得跟一群土狗般忠心和任劳任怨,有他们在足够……

“砰!”

枪声骤然响起。

王应熊和钱谦益同时惊叫一声。

在他们前方倭奴簇拥中,龙兴天子的马车骤然碎片迸射……

“陛下!”

他俩同时冲向前。

“护驾!”

同样在前面的朱聿键以最快速度拔出短枪大吼一声,虽然语言不通但那些倭奴兵还是迅速明白了其意,马车周围所有倭奴汹涌向中间,一下子排成了密集的人墙,十几名倭奴甚至跳上马车。

但就在同时枪声再次响起。

子弹从车顶斜射入。

“在山顶的岩石间!”

朱聿键一下子找到了刺客所在的位置。

陡峭的山顶,一丛乱石间硝烟缓缓升起,几乎同时火光闪烁,第三枚子弹呼啸而至,因为高度优势再次打进马车的车顶……

“挡住车顶!”

朱聿键吼叫着。

几个倭奴立刻将一块锻铁板抬起搬上车顶,同时更多倭奴士兵端着燧发枪开始向上冲,下面以人墙护住马车的则举枪向上射击。但他们的滑膛枪射程与刺客无法相提并论,而且山势的陡峭程度,也让他们很难短时间冲上去。那片乱石间的硝烟还是不断升起,子弹接连打在马车顶,哪怕锻铁板也无法阻挡线膛枪子弹,在火星飞溅中子弹一枚接一枚落在马车顶并射入车内。

不过钱谦益却停下了。

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那辆在密密麻麻人群包围中的马车。

这时候枪声突然停止了。

朱聿键举着望远镜,仰着头看着山顶,弥漫的硝烟就像薄雾般笼罩着那片乱石,那些倭奴士兵依然端着燧发枪在向上冲,但那里的枪声却并没有再响起。很显然刺客停止攻击,但不知道为什么,硝烟却并没有被山顶的风吹走,而是依然在弥漫,似乎更多硝烟还在被制造出来……

他脑子里嗡得一声。

“快跑!”

唐王大吼一声。

他不顾一切地跳下马,推开身旁那些混乱中的倭奴,然后发疯一样向着另一边的山坡狂奔,路过钱谦益和王应熊身旁时,很好心地拽了他们俩一把。

钱谦益二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一脸疑惑地跟着他,一边看着山顶一边走。

骤然那山顶化作火山。

一个仿佛从地下钻出的魔怪一样的巨大火团,顶起那些乱石在山顶膨胀开,硝烟和尘土中,巨大的爆炸声凶猛撞击他们的耳膜,下一刻水太凉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甚至他听不见自己的尖叫。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无数乱石冲天而起,其中最大的一块足有房屋大的岩石甚至向下翻倒,然后顺着山势开始滚落,如同史前巨兽般碾压着那些柔弱的小树,在陡峭的山坡上加速……

整个山路恍如末日降临。

所有那些倭奴和随行的官员们惊恐尖叫着试图逃离。

但他们跑不动。

因为要保护马车,在这一小段山路上倭奴塞得密密麻麻,甚至就连转身都很困难,更别说是逃走了,钱谦益眼看着跟在马车旁的宋王在倭奴中尖叫着,然后被冲倒在马车旁,而那些倭奴互相拥挤,甚至互相践踏,转眼把挡路的马车淹没。

头顶的山坡上那块巨岩继续向下隆隆滚落,势不可挡般加速,天空中被炸飞的碎石已经开始落下,打得那些倭奴死尸枕籍。

这更加剧了混乱。

混乱又加剧了逃离的难度。

以马车为核心的这一小段山路真正变成了死地,那些拥挤推搡践踏的倭奴士兵绝望的尖叫着,眼看着头顶碎石不断落下,同样眼看着那块巨岩的不断接近。转眼间它就带着死亡的咆哮到了跟前,在因为山势和另一块岩石阻挡而跳起后,它以泰山压顶之势砸落,尽管没有正中马车,但巨大的力量撞击下,仍旧把这辆马车和四周的倭奴如玩具般抛起,并且瞬间消失在溅起的泥土中……

第三六三章 逃出生天

朱聿键惊悚地看着眼前横断了道路的巨石,然后目光顺着它滚落的轨迹向上……

然后再落回来。

那辆龙兴天子乘坐的四轮马车早已经变成碎片,但地上却并没看到皇帝的死尸,不过山路和两旁草木间到处都是死尸,说不定被抛到什么地方去了。而且这块巨石的撞击激起周围一圈的泥土,被埋在泥土中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倒是宋王的死尸正混在那些倭奴的死尸中很醒目。

朱聿键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凄惨的一幕。

“陛下!”

钱谦益突然发出一声悲号。

紧接着朱聿键清醒过来,他下意识地向后面望去,却正好和不远处的吕留良四目相对,后者身旁的马车里一张熟悉的脸露出,然后对着他轻轻摆了摆手。

“陛下!”

朱聿键跟着悲号一声。

然后他和钱谦益一起冲向马车的残骸。

吕留良的马车里那人紧接着放下窗帘,吕留良同样迅速回到车里,而整个山路上的混乱继续。在朱聿键的指挥下,很快就找到了落在一处树林里的皇帝陛下,不过皇帝陛下已经身受重伤。然后他被抬进了另外一辆马车里,由唐王亲自看护,虽然巨石阻断道路,但好在有的是倭奴,在旁边挖土伐木另开就行。两个时辰后车驾继续向前狂奔入商州,紧接着进了商州的驿站,甘辉等人随后赶到但被禁止见皇帝。

“这都没死?”

回到自己宿营地的甘辉无语道。

这当然是他干的。

明军旅属侦查哨有的是玩特种作战的高手,尽管朱聿键看得紧,但他还是把一队士兵派出,这些人连夜穿越山林,带着线膛枪和两桶火药在路上选择好了伏击点。

“没死也差不多了!”

杨信说道。

“这是李自成的地盘,跟咱们没什么关系,话说李自成得好好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是他关防不严导致建奴奸细渗透谋害圣驾,还是他治下有土匪胆大包天。甚至是不是他收了钱不想放人,故意派人中途弑君,然后他再立定王以便他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总之他得给监国,给天下百姓一个交待,皇帝死在他的辖区他是要负责的。”

紧接着他阴险地说道。

两个家伙相视一笑,然后同时发出了笑声。

“将军,唐王离开驿站!”

一名军官突然走进来说道。

“唐王,他不是看护皇帝吗?他自己离开的吗?”

甘辉说道。

“还有一辆马车,另外再加上一队骑兵,据说是商州的大夫不行,必须去南阳请名医,在这期间车驾暂留商州,没有唐王的命令,谁也不准妄动。”

那军官说道。

“南阳?南阳有什么名医?难道比咱们的军医更好?”

甘辉不屑地说。

明军旅一级是有救护队的,说是队,但实际足有上百人,包括了军医和护工,甚至还有专门的手术车,比如截个肢什么的,在战场附近就能自己解决。那些军医都是楚国公编写教材,由包括傅青主在内,这个时代几个名医如喻嘉言之流的负责实际培训。尤其是外伤消毒之类极擅长,至少酒精已经用得很娴熟,而且配有大量的药品如白药之类,比南阳那些连消毒都不一定懂的大夫强多了。

“不对,唐王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杨信突然说道。

的确,朱聿键也是军队系统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他的云南都指挥使司还有正经的下属医院呢!那规模远不是这种野战救护队能比,甚至已经开始应用全身麻醉,要说起来他对军医系统比甘辉这些人更清楚。哪怕担心军中医生捣鬼,如果皇帝真危在旦夕,这时候也不可能顾虑那么多,再说有他看着医生也没法捣鬼。可自从截击发生后,只听他说皇帝伤得如何重,却没有调任何军医诊治,哪怕到商州后也没调军医过去,反而把皇帝关闭房內不准人见,这明显是不合理的。如今同样放着身边就更有用的军医不用却狂奔数百里,去南阳请什么名医,如果皇帝真伤得很重,等他辗转好几天从南阳回来,那恐怕早就已经凉了。

这完全是不正常的。

除非……

“不对,这是瞒天过海,皇帝根本没受伤!”

他恍然惊叫道。

这样朱聿键的反常就可以解释了。

皇帝根本没受伤,甚至根本没在那辆马车,朱聿键只不过放出假消息迷惑他们的,然后趁他们以为皇帝重伤快死停止刺杀的机会,以最快速度带着皇帝先跑路。

“快,集合骑兵追!”

甘辉急忙说道。

然而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间一片混乱的喊声,他俩急忙跑出去,却发现驻地门前大批的顺军正在和警戒的士兵对峙,而更多顺军正赶来包围他们……

“你们想干什么?”

甘辉阴沉着脸质问为首的官员。

“这位将军,陛下在商州境内遇刺,秦王殿下震怒,命令下官暂时封锁商州,禁止任何人离开,以便配合接下来的调查。包括贵军在内,在没有调查清楚前禁止出城,还请贵军配合,暂时留在商州城内,如果调查清楚自然会让你们离开。”

那官员笑着说。

“我们受命保护圣驾,没受命来听秦王指挥!”

甘辉阴沉着脸说。

“抱歉,这里是秦藩的地盘!”

那官员说道。

紧接着他身后所有长矛手以标准的西班牙方阵动作,略微侧身前倾左手在前上托,右手在后下握端平了一支支木杆光滑的丈八长矛,一个个扁而小的矛尖全部对准甘辉等人,瞬间进入临战状态,只剩下几步这些长矛就会刺穿正面的所有明军。不过这些并不是顺军的常备军,商州也没有常备军,全都附近公社的民兵,但却都是跟着李自成的老部下,毕竟这地方本来就是当年李自成蛰伏之地,大批跟着李自成厮杀多年的老兵选择回到自己的家乡。

但现在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也迅速回到了过去那群横行天下的亡命徒。

“你觉得这就能拦住我们?”

甘辉看着密密麻麻的矛尖说道。

他身后的明军士兵迅速举起了手中上刺刀的燧发枪。

“我说过,这是秦藩的地盘!”

那官员笑着说。

他身后的街道上无数火把的亮光出现,仿佛汇聚的灯光洪流般,源源不断的民兵扛着长矛,抱着火绳枪汹涌而来,从所有方向包围明军的这处宿营地。就像他说的,这里是秦藩的地盘,光商州城里就一万多青壮,城外散落着无数公社,每一个公社就是一个方阵,虽然装备上肯定和明军差距不小,但明军是燧发枪又不是AK47。

“将军,你们就不要徒劳了,这时候那些倭奴已经接受完调查,然后追赶唐王去了”

那官员得意说道。

第二天清晨,龙驹寨。

“陛下,先忍耐些,咱们必须过武关才可保安全!”

朱聿键在狂奔的战马上,对着旁边车窗狂吐的朱慈烺说道。

龙兴天子很聪明地没在自己那辆马车上,而是和他新结识的好朋友吕留良同车,他俩年纪差不多,吕留良那也是名士风采,和正想多交些同龄朋友的朱慈烺正对脾气。朱慈烺也怕半路真有人截杀,这里是李自成的地盘,倒是不需要担心大规模袭击,但明军的猎兵可是大名鼎鼎。这些用线膛枪在战场上专门狙杀军官的士兵如果埋伏山路狙杀他,那是真防不胜防的。所以他干脆弄了辆空车在前,他先上车,半路上找机会下车上吕留良的马车,别说是甘辉这些人,就是朱聿键和钱谦益都不知道。

知道的只有大同社几个。

结果他完美地避开了这场可以说必死的截杀。

知道实情后朱聿键干脆就对外声称他受了重伤,避免甘辉这些人继续动手,到商州后先缓住后者,并且和李自成的人商议好。他连夜出城打着去南阳请医生的旗号,带着朱聿键提前离开,李自成的人堵住明军,那些倭奴军紧接着启程。

不用堵太长时间。

只要他过了武关那甘辉就不可能追上了。

后者还必须和他们一起。

否则的话很容易逼迫杨庆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朱聿键可以确定这不是杨庆指使,但如果杨庆知道甘辉这些人截杀过朱慈烺,那就很难保证杨庆会不会破罐子破摔了。所以这件事必须没发生过,反正倭奴不会说,随驾群臣嘱咐好就行,甘辉和他的部下也不会说,等民间的消息流传到杨庆那里,朱慈烺也就早到南京了。所以顺军暂时挡住甘辉,他们提前跑到商南等待倭奴军,在他们与倭奴会合后顺军放行甘辉,他们继续向前到内乡等甘辉会合。

至于宋王……

山路坠石不小心砸死了!

唐王早就给自己这个同宗想好了死亡原因,话说他俩之间血源都已经非常遥远了,不过论辈分他还是这个原晋王现在的宋王叔祖呢!

剩下的路段可以保证安全。

这一次甘辉的成功,只是因为山路容易狙杀,这里的山林根本无法保护周全,但到平原上以后他就没机会了。大不了把五千倭奴直接散开结阵向前,防御圈扩大到一里,他就不信甘辉能丧心病狂到拖几门野战炮轰击车驾。

更何况金声桓也会派兵迎驾。

金声桓同样不会希望皇帝在他的地盘上出事,那样他肯定被杨庆当替死鬼灭了。

而下一站是襄阳。

在襄阳坐上船沿汉江顺流而下就行了,虽然进入汉江还得面对沿途的那些明军,但一支运输上万人的船队很容易隐藏朱慈烺。再说杨庆也不可能允许朱慈烺死在自己控制区,在李自成这边怎么弄死朱慈烺他都可以装好人,但皇帝死在他的控制区就没法解释了。

汉江也不是黄河前线。

那里连可以栽赃的人都没有。

这就是朱聿键的应对,首先一个原则就是,这场袭击没有发生过,没有人截杀过皇帝,更不是杨庆派来迎驾的将领幕后策划的。从来就没有过这种事情,甘辉是迎驾的功臣,忠心耿耿保护圣驾,只是这种山路行军作为后卫被拉得距离远了些。陛下会在内乡等待自己的护驾军,然后继续保持君臣和睦向前去襄阳登船,并沿着汉江直奔武昌进长江奔南京。

话说唐王为了这件事也算是殚精竭虑了。

毕竟朱聿键也是朱家一份子。

哪怕他也知道自己并不能真正改变什么,但还是希望能够尽量为保住他老祖宗的江山做些努力,成败暂且不说,至少也能有脸面对祖宗。就像当初所有宗室全都躺着等死,只有他不顾禁令带着自己的护卫北上勤王一样,哪怕他也知道自己那点护卫北上就是送菜,但他仍然北上了。

至少死了能有脸去见太祖!

“唐王费心了!”

在狂奔马车上颠簸,不可避免被颠吐了的朱聿键有气无力地说。

话说就这时候武关道的山路,再加上老式弹簧减震的马车,狂奔起来那滋味可不比在风浪中的小船上更舒服。不过皇帝陛下更多是被吓得,尽管理论上朱慈烺也算久经磨难,但实际上都在圈养中,反而并没有真正经历什么血腥场面。

也就是当年北京城破后,但那已经是六年前了。

而且那次没这么刺激。

那巨大的岩石沿着山势滚落的场景至今还恍如目前,还有山路上那堆积的死尸,尤其是宋王那具都被乱石砸的血肉模糊的死尸,还在不断刺激着他,向他展示此行的危险。如果说之前他的确还没真正害怕过,那么现在当死亡真正展现自己面前时候,要说他一点不怕那是假的。可现在他已经走上这条路了,怕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好在身边还有唐王这个可靠的依仗,事实上朱慈烺也没想到宗室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人物。尤其是他爹当年还那样对唐王,如今唐王却在他危难时候,不计前嫌地冒险帮助他,这就真得很令人感动了。

话说那福王可是宁可自己摔断腿的啊!

第三六四章 陛下,您回头还来得及

“唐王以为朕此行如何?”

朱慈烺说道。

旁边吕留良精神一振,原本同样趴在窗口狂吐的他立刻擦了把嘴,充满期待地看着朱聿键。

话说这可是实力派。

大同社目前最愁的就是无法向军队系统渗透,尽管军队里面不乏张名振,黄斌卿这样江浙籍高级将领,但却都是杨庆的核心党羽,根本不可能与他们合作。收买都不可能,这些人在杨庆手下能获得的利益,远超过他们能提供的,光一个帝国银行如果能确保杨庆的执政不变,给这些人带来的就是后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江浙士绅能给他们什么?

能给他们一座目前已经超过两千万的金山互相分享吗?

江浙士绅能拿出收买的利益根本比不上杨庆能给这些将领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赚钱能力和杨庆差距还是很大。而杨庆那些控制军队的核心手下全都是被他用利益捆绑住的,中下层基本上都是他的狂热崇拜者,而且都有高军饷再加皇庄均田体系带来的优越生活。想让这些人背叛杨庆,基本上是没什么希望的。

收买都掏不起钱啊!

但杨庆的核心党羽以外就不一样了!

毕竟明军还有大批旁系将领,比如之前杨庆就把杨展匆忙调往了北方前线,而且把黄得功的实际军队指挥权解除。

尤其是还有唐王这样的。

云南距离偏远,那里的民兵对外界了解不多,忽悠起来难度和江淮等地也不是一个级别,都指挥使司下属的将领多数都是旧卫所将领,比如沐天波就依然是民兵军统制。这些人对杨庆本身也有不满,只是不满不足以让他们造反,但真有人带领他们也不是没有倒杨的可能。如果唐王这个主持了云南卫所改革,掌握四个民兵军的实权派,能够在身上血脉指引下真正加入倒杨大业。

那可就美的很了!

朱聿键看了吕留良一眼,在后者期待的目光中微微一笑……

“陛下,您回头还来得及!”

他说道。

“唐王,您也是太祖之后!”

吕留良愤慨地说。

“陛下,正因为臣也是太祖之后才这样说,您留在长安,这大明江山就不会易主,您回南京,那才是逼杨庆别无选择。他没有称帝的野心,这一点臣可用保证,他满足于之前大明的格局,更喜欢一个虚君做摆设而他主政,但篡位他真没这心思。想篡位的人肯定会神话自己,他本来就有些异于常人,他若说自己是天命所归那没人能反驳,就是太祖也不可能在战场上被乱枪打死后又复生。”

朱聿键说道。

“那都是他自己编造的!”

吕留良情绪激动地说。

“编造?那在聚宝门上与他所说的异端决斗呢?”

朱聿键说道。

吕留良一时间无言以对。

的确,滁州之战杨庆战场重启的确看到的就参战双方,可和汤若望这些人的决斗是在南京阖城百姓的瞩目下,而且他还决斗了不止一次,那一年几乎都快成狂欢了!

这个总不会是编的了!

“哼,妖术而已!”

吕留良恨恨地说道。

“妖术也好,神仙下凡也罢,他身上异事不断是事实,他完全可以以此宣传,说自己是天命所归,但他却没这样做。相反他却通过四民大会不断加强民权,强行抹去皇权的天命所归色彩,削弱君权,使百姓皆知皇权不可畏。甚至宣传之前英国那个被议会斩首的国王,认为皇帝只是国家的一份子,而非皇帝即国家,相反国家是百姓的,如果皇帝背叛国家那么百姓有权将其处死。

那么这是一个想篡位的人干的吗?

至少臣看不出他有这心思。

他真想做皇帝就不会把自己的根先砍断,和他扮演天命所归,为自己后代保留天命光环相比,之前他做的完全背道而驰。

他专权独断倒是真的。

可他专权独断的结果是大明如今的盛世,此时的大明可以说从未有过的富庶繁荣,更从未有过的兵强马壮所向无敌,纵然太祖成祖之世亦未必如现在。如果说以他的专权独断交换这样一个盛世的延续,就算先帝复生恐怕也会默认,大明在李自成八十万大军下江南时候已经算亡了,是他生生又给续了命!”

朱聿键说的。

“可他迫害宗室!”

吕留良说道。

“对,可若是没有他宗室早就让人给杀光了,没有他,包括我在内恐怕全都像楚王一家一样,被赶进长江喂鱼了。他的确对宗室不好,用荒地逼我们自己去开荒,停止宗室的所有俸禄,可作为宗室的我却对他没有任何怨言。因为他还给了我们安定的生活,我们不用再颠沛流离,四处流亡度日,更不用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被灭门,也不用在猜忌中惶恐度日,我们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军权他都敢给我们。

不仅仅是我这样想。

你们去问问福王是选择现在的田园生活,还是选择像过去一样顶着个藩王身份,带着一帮老弱妇孺四处逃亡,随时有可能步了他爹后尘?

他自己断腿已经做出选择。

你看,既然连我们都对他恨不起来,那又用得着你们来表现义愤吗?”

朱聿键说道。

“可他迫害贤能,荼毒士绅!”

吕留良说道。

“迫害贤能就未必了,哪怕你说的贤能是东林诸臣,复社诸子,我也没见他迫害过谁,他把谁满门抄斩过吗?他把谁家眷籍没做官妓吗?他最多就是抄了几家罪有应得的。而内阁两个当年名列东林点将录的尚书,首辅是东林先贤弟子,侍郎一大堆与东林有渊源,这恐怕很难用迫害形容吧?

荼毒士绅倒是坐实了!

首先他收士绅税了!

可这士绅功名免税的制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若我没记错,一品万亩还是神宗皇帝时候才定的,太祖时候可只免士子徭役,甚至特意强调田赋不能免除。也就是说大明根本没有士绅免税的祖制,大明祖制只有从宋朝延续的功名免徭役,既然大明开国就是收士绅税,那么他恢复太祖旧制又有何不可?

其次借卫所改革清查田产。

那些士绅侵占官田,难道还侵占出道理来了?杨庆只是让他们退还这些侵占的官田,若是太祖时候,恐怕早已经把他们杀得人头滚滚,照我说杨庆还过于仁慈了。

再者科举改革。

既然朝廷有钱承担,那多收些有用之才有何不可?哪怕过去朝廷也会在举人,贡生中挑选人才任用,海瑞可没考中过进士,宋应星一个举人哪怕在先帝时候,也做到了知州。杨庆不过是给那些如他们一样有才却不善八股文的,一个名正言顺为国效力的机会,这不能说是不对吧?吕老弟也是举人,难道你就不想获得进士的渠道更多一些?据我所知士子们如今反而对此很鼓舞,都在筹备着明年的新科举。

再者释奴。

释奴令的导火索是什么?

一个为国血战建奴斩首十余级致残的老兵,因为逃奴身份被旧主抓住毒打,反抗时候自卫失手杀了旧主。

他的军籍实际已经脱离奴籍。

他早就不是奴婢了!

是徽州士绅自己为了报仇和面子而闹大,甚至闹起民变,还装成土匪袭击民兵想私刑杀人,才激怒杨庆干脆以释奴令回应。但释奴令已经颁行近两年了,他除了自己带头改奴婢为雇佣外真得强制性做过什么吗?

没有吧?

再者公田法。

但那至今只是传言,只不过在南宁二府试行。

也就是说杨庆也没确定。

他只不过是想试验一下,看看公田法会有什么后果,是否真得可以实行而已,这只是他的一个并没有确定下来的计划而已。

那么除了这最后一项,其他哪一项不是于国于民有利的?哪一项不是为了大明更加国富兵强的?这就是你们反对他的理由?还是仅仅因为他这些使国富兵强的改革,影响了你们这少数人的利益?你们不过是为了私利为了反对他而反对?”

朱聿键看着吕留良多少带着些鄙夷说道。

后者无言以对。

吕留良终究还是嫩了点。

但朱聿键这些年在云南可是真正成长起来了。

“陛下,臣不想多说什么,臣的职责是保护您去南京,所以臣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臣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您在路上出事的。但作为一个亲人一个长辈,论起辈分,陛下还得称臣一声曾叔祖,那么作为一个长辈,臣还是想对您说一句忠告。如果您为大明江山,那么请您回头,如果您为天下百姓,那么也请您回头,如果您是为了您的雄心壮志,那臣也就无话可说了!

臣之言尽于此!

到南京之前,臣会拼死保卫陛下周全的,但到南京之后,臣之职责已完成,按照大都督的命令,臣的这趟任务结束后有半年假期,臣会回自己的封地处理家事的。”

朱聿键说道。

朱慈烺目光闪烁不定,而吕留良则带着紧张看着皇帝。

第三六五章 陛下,做人要厚道

朱聿键的确言尽于此了。

虽然他的确会为保护朱慈烺而尽己所能,但也别指望他会为此而加入倒杨的行列……

他保护朱慈烺是尽职而已。

他的职责就是保护朱慈烺安全到达南京,这也是杨庆给他的任务,不论是别人袭击还是明军内部的人袭击他都会阻挡,但履行完自己的职责他就退出这场斗争。就算朱慈烺夺位成功,他这个宗室藩王也不可能真正进入政治核心,东林那些人是不可能容忍一个藩王进入朝廷的……

说不定还想对付他。

至于朱慈烺夺位失败,他也不会受到牵连。

杨庆就算篡位又有什么大不了?

有公主在,宗室都不会受到真正牵连的,现在宗室又没俸禄,他无非就是十万亩封地,而且至今开荒还没完成一半,但这十万亩要养活唐藩的那一大帮子,说是藩王封地,但实际上就是个不交税的大庄子。

族人都得自己下地种田呢!

说是宗室,头顶有各种爵位,但实际就是群自耕农而已。

十万亩听着的确很多!

但唐藩活着的男女老幼目前总共还有一千多口,已经复耕了四万亩荒废的土地,也就是说人均三十亩,加上依附的奴仆,逃难来的亲戚,实际人均不到二十亩,这不是自耕农是什么?其他各藩基本差不多,越早封藩人口繁衍越多的,人均能够得到的田地越少,倒是福王这样刚两代的日子最舒服,所以几个人口多的藩都惦记给他过继子孙。还有的干脆选择做生意甚至从军,比如朱聿键的手下就有几个小军官是宗室,甚至还有一个奉国中尉居然是普通火枪手。

都这份上了,哪还需要担心什么新朝的清洗啊!

公主的面子还在呢!

杀猪?

我们这还是猪吗?

荷兰猪?

总之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当天下午,他们在武关等到了后续的倭奴骑兵,然后在一个骑兵营保护下继续向前到达商南,这时候已经进入金声桓的地盘,后者和李自成的分界线就是武关。金声桓同样派出了两千骑兵迎驾,他比谁都害怕皇帝在他地盘出事,他这种靠卖萌为生的可得小心,一旦皇帝在他地盘出事那杨庆指定大军兵临襄阳问罪了。襄阳城的确挺坚固,但再坚固也扛不住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啊,上次黄得功攻襄阳要不是田见秀背刺,他早就被老黄轰成渣渣了。

在倭奴骑兵和金声桓部骑兵的严密保护下,朱慈烺公开露面,粉碎了关于他遇袭的谣言。

那个是谣言。

根本没有的事!

皇上只是急于去南京,因此跑得快了些,和后续护驾队伍脱节,所以需要在商南等待,最后他等待一天终于等到了后面的倭奴步兵,还有那些随驾的群臣。不过后卫的甘辉所部还没赶到,皇上也就不等了,他在倭奴和金声桓部保护下继续向前并到达内乡。

金声桓自己帅军一万在此迎驾。

然后紧接着老金也得到了一个邓国公的爵位,很显然龙兴天子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

这时候甘辉才追上车驾。

不过接下来他的确没有动手的机会了,以倭奴为核心,以金声桓部步骑为外围的皇帝陛下结阵而行,他们被安排在后面继续做后卫,最终就这样浩浩荡荡南下襄阳,在襄阳百姓的迎接中渡过汉江,皇帝陛下进入襄阳休息,但紧接着意外发生了……

“皇帝病了?”

甘辉愕然说道。

他们被安排驻扎樊城,别说靠近皇帝了,就连汉江都不让过,好在金声桓是卖萌为生的,对他们伺候得倒很周到,甚至组织了妓女团过来慰劳明军。反正已经没自己什么事了,甘辉索性让部下撒欢去了,这里又不可能有危险,再向前乘船也就一天就能到明军控制区。不过皇帝突然病了的消息还是很让他意外,被连续晃了两把之后,甘辉和杨信已经不敢小看这位皇帝和他那些大臣了。

“病了,害怕了吧?”

杨信冷笑道。

“害怕就回去,没人逼他继续向前,管他是真病了还是害怕了,绝对不能再让他活着过宜城。”

甘辉恨恨地说道。

“派个人立刻去兴都,先跟焦文玉联络好,让他安排人准备着,等皇帝的船队过鹿门山后,就在汉江上沉船堵塞航道,多安排几艘,最好在江上搞个撞船,船上都载沙子,先把皇帝堵在宜城,然后晚上给他直接放火烧船。”

杨信说道。

宜城是金声桓控制区边界,另一边就是驻兴都的明军了。

汉江上沉船堵塞航道并不难,宜城向下本来就多浅滩,找个沙多的地方往航道沉个两三艘船,基本上就能堵严实,里面装满沙子,至少几天里别想恢复通航。明军对付这种浅滩都是特制巨型炸弹,然后沉到水下直接爆破,但金声桓肯定没这个。只要把朱慈烺的船队堵在这种前后不靠的河道上,想弄死他就容易多了,如果他离开船的话就在陆上狙杀,如果他躲在船上就半夜潜过去水鬼扔燃烧瓶。

甘辉手中没有这个。

但驻守兴都的焦文玉部肯定有。

实际上就是汽油,杨庆以四川产石油为原料,通过炼油釜馏分的,只是没有进一步加工,所以产品恶臭严重无法当灯油,继续加工得大量使用硫酸才能制灯油,杨庆还没有真正的硫酸工业化,但作为守城使用的燃烧瓶却足够。

明军的要塞已经开始配备。

焦文玉是兴都镇守使,手下有一个步兵旅和附近四个民兵旅,原本历史上战死舟山的明军总兵。

“这次绝对不能再失手了!”

甘辉咬着牙说道。

这次再失手就进明军控制区,那样就算杀了皇帝,也会给别人说杨庆弑君的把柄,朱慈烺在宜城以北死和在以南死有本质区别。哪怕这些军队将领们想着把杨庆推上皇位,也知道这种事情得走套路,皇帝在金声桓控制区横死,那不是金声桓干的也是他干的。然后楚国公大军讨逆,为皇帝报仇灭金声桓满门,但皇帝剩下三个兄弟在李自成那里,咱们不能再让李自成勒索了,而且金声桓理论上是李自成部下,那么弑君之事有可能是李自成主谋。

这样皇帝就没有继承人了,然后江南军民共推楚国公登基称帝。

这是套路。

但皇帝死在明军控制区怎么办?

那就没法玩了,虽然一样可以推举楚国公登基,终究不如这样好,面子还是要维持的。

就在他们为截杀朱慈烺而密谋的时候,由原来襄王府充当的皇帝行宫里面,水太凉等人正一脸焦虑地等候在寝宫门外,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从里面走出的吕留良,后者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

“陛下怎么样了?”

水太凉急忙问道。

吕留良看了看同样站在门外的朱聿键然后摆了摆手,紧接着他径直走向前,水太凉等一帮文臣赶紧跟随在他后面。朱聿键没有掺和,继续和沐天波守在门前,吕留良等人一直走出这个院子,走到了他自己居住的房间才看着众人进门然后关上了门。

“装病!”

他很干脆地说道。

一帮文臣全都傻眼了。

“装,装病?为何装病?”

丁魁楚愕然道。

没有人回答他,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肯定是被吓得。

“这,这怎生是好?”

王应熊一副傻眼的姿态说道。

“之前唐王跟陛下说了很多,说陛下为大明江山,最好就是回头,为天下百姓也最好回头,这几天陛下情绪一直不高,很显然之前的伏击还是让他害怕了。如今连唐王都这么说他当然更是疑虑重重,能走到这里也就是形势推着,但进襄阳后当初那股锐气也彻底泄了。”

吕留良说道。

“唐王也糊涂了!”

水太凉恨恨地说道。

“我要去见驾!”

他紧接着说道。

“对,这怎么行,天下忠义之士为迎驾做了那么多,他岂能如此的儿戏?说不走就不走了,他如何面对那些忠义之士?必须走下去,必须得让陛下去南都!”

丁魁楚义愤地说。

就是嘛,为这一趟我们花了多少钱?

你说不走就不走啊!

你对得起我们花的那些银子吗?

这种天下大事,岂容你如此的儿戏,都到这儿了你却不走了,都已经临门一刻了你却萎了,这哪成啊,你现在不走也得走!然后一帮文臣们义愤填膺地涌向寝宫,不过吕留良并没跟着一起,还有毛奇龄,朱之瑜这些都留下来了。既然皇帝是装病那劝又有何用?难道去指着他问皇上你是不是害怕了装病?再说他只要就赖在床上不起来,难道还能把他强行架起来塞进船里?

“上意无可挽回?”

毛奇龄看着吕留良说道。

“很难,若能挽回我早就劝过来了,陛下恐怕心意已决,除非我们能让他看到真正的希望。”

吕留良说道。

毛奇龄脸色阴沉。

要是能有希望,他们也不用非把皇帝弄来了,就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才操起这杆枪的,现在皇帝想要真正希望,他们如何给他,他们又去哪儿找真正希望。但问题是他们的钱都已经掏了,这不是几千几万两,江浙士绅和各方势力,为了皇帝还都南京花了数以千万计,也不可能就这么付诸东流啊!

你这也太不厚道了,我们可是花了钱的!

你早干嘛去了?

都已经走到这里,就还剩下最后一程了你玩这个!

你玩我们啊!

“有时候我在想,咱们这样到底对不对?咱们到底有没有必要非得和杨庆这样斗下去?为何夏存古反而对杨庆推崇?你我都知道其性情,断不会与奸臣同流合污!还有几社那些人也都不是趋炎附势者,陈大樽,夏瑗公,徐复斋皆慷慨壮烈者,为何他们就能与杨庆和睦相处?咱们这样斗下去到底是对还是错?”

朱之瑜幽幽地说道。

“连舜水兄也害怕了?”

毛奇龄冷笑道。

“害怕倒不至于,就算翻脸以杨庆的为人最多不过把我流放荒岛,可一边看着他造就的盛世,享受着他带来的安定富庶,却一边骂着他,想方设法跟他恶斗,这终究有些让人凌乱。看看他治下的江南,看看多尔衮治下的北直,看看李自成治下的关中,我们孜孜不倦所求的,居然是这三家里面最为糜烂的。”

朱之瑜叹息道。

他之前潜入过河北。

其实也不算潜入,在雁门关和陈名夏相会后,他应其邀请去了北都一趟,但是以私访性质,并没有见多尔衮。虽然多尔衮的确很想邀请他,他只是在陈名夏家中,以偶遇性质见了宁完我,后者在范文程死后就成为多尔衮的头号心腹。

不过也没深谈。

但此行依然足以让他见识北直隶各地的苦难了。

那是真苦不堪言啊!

他虽然不能说忧国忧民,但至少基本的善恶还能分清,如果说杨庆以抑制士绅造就一个盛世,那多尔衮就是纵容士绅制造了一个地狱。而他们和杨庆斗所要的一切,却恰恰是多尔衮给了北方士绅的,然后结果就是一片率兽食人,就算站在一个士绅角度上,他也宁愿在江南享受太平,那么是他们对还是那些选择和杨庆合作的旧友们对?

他相信这些人的品德。

这些人没有趋炎附势的,都是可以以死卫道的,无论陈子龙还是夏允彝都堪称豪士,那么他们为何选择与杨庆合作?是他们看明白了还是自己这些人过于固执?

“我不管别的,谁要分我的地我就与他斗到底!”

毛奇龄冷笑道。

然后他自己走了出去,但他走出没多远,就看见了一脸阴沉的丁魁楚从寝宫走来,毛奇龄迎着他走过去交换一下目光。丁魁楚摇了摇头示意劝说没有什么结果,毛奇龄也没有继续向前,他等着丁魁楚走到自己身旁……

“光三公,我们可能需要一点非常手段!”

毛奇龄说道。

“的确不能由着他的性子了!”

丁魁楚点了点头说道。

第三六六章 这就是你们对大明的忠心?

“前导?”

甘辉疑惑地看着水太凉。

这已经是龙兴天子卧病在床的第五天了,他们和兴都镇守使焦文玉也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就连预备堵塞航道的四艘货船都装满沙子等待动手的命令。两桶汽油和数十个玻璃瓶也都送到他这里,甚至包括水鬼和使用的通气管和气囊都送来,只要皇帝启程南下,那边航道一堵,潜伏的水鬼就会动手。

然后让皇帝彻底消失在汉江上。

甚至焦文玉连向北进攻的准备都在做了,一旦皇帝消失在汉江,他就干脆向武昌发出金声桓弑君的消息然后突袭宜城……

毁尸灭迹。

毕竟这种事情不可能很干净。

这样的大规模袭击,总会露出些蛛丝马迹,但他部下包括一个主力旅和三个民兵旅突袭宜城,再加上甘辉这个旅,加起来两万大军把该杀的统统杀光就可以做得很干净了。甚至就连唐王他们都准备一起殉国,水太凉这些也一样要沉江的,话说这些混蛋也都是心狠手辣,在这种事情上他们不会犯那些低级错误的。

但现在……

现在并不影响他们的计划。

甚至换成他们前导,更方便了他们动手,只不过需要赶紧派人南下去通知焦文玉,放他们的船队过去再沉船。

但他们疑惑的是这种传令方式。

“甘将军,陛下身体已好转,明日即启程南下,为免引起误会,邓国公就不再向前送了,至于御营不熟悉向南的情况,故此就由将军所部先行南下作为前导,前往兴都去安排好接驾!”

水太凉笑着说。

“唐王怎么没来?”

杨信拿着唐王的手令疑惑地说。

这样安排是合理的,金声桓是肯定不敢送皇帝到明军控制区,去了他就别指望回来,他同样也不敢让明军大举北上迎驾,那样说不定人家就赖着不走了!话说卖萌的日子也得过得小心谨慎,毕竟不是谁都有滚滚那样可以随意卖萌的资格。按照之前的约定明军的接驾地点是在兴都,也就是钟祥或者说承天府,而且皇帝还得去祭拜一下显陵,毕竟他也是兴献王这一系的后代,真算起来这才是他的曾曾曾祖父。但那些倭奴不可能了解前面情况,甘辉所部由后卫变前导是合理的,不合理的是应该由唐王来下这个命令。因为他们只受唐王的指挥,他们是军队,水太凉虽然是阁臣,但一个刑部尚书无论如何不可能有权指挥军队的。

“唐王旅途疲劳,再加上这几天伺候陛下夙夜难眠,也已经累得卧床不起了!”

水太凉说道。

“唐王病了?”

甘辉愕然道:“那末将该去探望一下才对。”

“甘将军,老朽来时唐王才刚刚睡下,说起来他也多日没合眼,将军就没必要去打扰他了!”

水太凉笑着说道。

“那不去看一下就更难安了!”

杨信同样笑着说。

“牧斋公,唐王礼贤下士,此行不以末将出身卑微,对末将推心置腹以待,末将视唐王如尊长,既然唐王病了,岂有不去探视之理,甘将军可留此安排南下,末将一个人进城去探视即可。”

他接着说道。

“这,这真没必要了!”

水太凉多少有些不悦地说。

杨信才不管他呢!

虽然水太凉带着唐王手令,但之前唐王调动他们基本上都是亲自过来下令,要么也是他身边的军官带着手令过来,今天却换成钱谦益这就有些不正常了。明军这时候又不是以前文官掌握军权,现在军队调动文官无权插手,所有命令都只能是大都督府参谋总部,各地都统司,然后作战部队军旅各级传递。或者直接由大都督府参谋总部传给作战部队,像这种出作战任务的属于行营制,指挥权行营统帅唐王,任何命令必须得由唐王通过军队系统内部的渠道来传达命令。

文官来是不合规矩的。

哪怕这个文官带着他们直属上级的手令也不合规矩,只有唐王身边负责传令的军官拿着手令来才合规矩。

哪怕唐王的家奴都不行。

甚至就是龙兴天子要绕开唐王给他们下命令都不行,所有命令必须由唐王,或者远在南京的参谋总部下达的才算数,否则谁也不行。哪怕一个阁臣拿着唐王的手令,他们也必须进行核对,话说既然钱谦益能带着手令过来为何不能带个军官随行?难道唐王身边就没有一个军官可以来传令非得让一个文官尚书?

这本身就很费解。

杨信根本没理钱谦益,紧接着在汉江边登船渡江,水太凉也只能跟着他一起,然后两人到达襄阳……

“杨将军!”

他们在襄阳城门前遇上了正在出城的金声桓,后者立刻满脸笑容地拱手打招呼,话说他好歹一方诸侯,对一个明军普通将领如此热情,这卖萌之技也算炉火纯青。

“邓国公这是欲何往?”

杨信笑着还礼说。

“治下出了点小乱子,我就不给杨将军和甘将军,还有诸位兄弟送行了,回头让犬子送一千两银子算是我给诸位兄弟买酒的。”

金声桓说道。

“呃,多谢邓国公赏!”

杨信赶紧说道。

然后金声桓一挥手,他后面的队伍立刻让到一旁,杨信笑着做别进入襄阳,他并没注意到金声桓脸上的焦急。很显然邓国公这次治下出的乱子还不小,以至于他在杨信等人进城后立刻以最快速度远离襄阳,仿佛这座实际上由他控制的城市里熊熊烈火正在燃烧,而且火都已经烧到了他后背一样。

杨信二人进城后直奔行宫,行宫里面一片忙碌,那些倭奴已经开始收拾行装,水太凉带着他直接到了唐王住处,不过却被唐王的两个亲信家奴挡在卧室门外……

“杨将军,大王已经休息!”

为首家奴说道。

他们身后的房门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其他军官,整个院子里只有这两个家奴,倒是院子外面一队倭奴正向里看。

“我小心点,不会吵起大王的!”

杨信说道。

实际上看到这些家奴,他已经放心了,这两人是唐王真正心腹,以前就是唐王府的,跟着朱聿键一起长大一起经历磨难始终相随的。他们在这里就代表着朱聿键是真病了,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这段时间就属朱聿键的压力最大,可以说殚精竭虑了。本身这件事只是杨信和甘辉习惯性的谨慎而已,毕竟他们也不认为会有什么意外,但如今已经到门前了,总是要进去看一下。

“杨将军,大王两天没睡了!”

那家奴不满地说。

“那就更不会吵起大王了!”

他的阻挡反而让杨信真得有些怀疑了,两人又不是不认识,朱聿键也不是什么深闺少女,卧床不方便让男人看。真两天没合眼,一睡下恐怕想叫醒都不容易,更别说仅仅因为他进去看一眼就被吵醒了。

说完杨信直接走向房门。

他身后水太凉的脸色立刻一变用目光示意那两名家奴。

那两名家奴向中间一靠,牢牢堵住了房门,而且其中一个立刻手按刀柄用坚定的目光阻止杨信,杨信身后随行的亲兵直接拔出了短枪。而杨信一脸严厉地看着两人,那两人的目光有些闪烁,杨信的手同样按在了佩刀的刀柄上,但就在这时候水太凉一脸阴沉地走上前插在中间。

“杨将军,你也太失礼了吧!”

他怒道。

“牧斋公,我只是想看唐王一眼!”

杨信笑着说道。

说话间他的手却没从刀柄上挪开。

同样他身后的亲兵也打开了短枪的龙头……

“不必了,本王还没死!”

里面唐王的声音突然响起。

“大王真无恙?”

杨信疑惑地说。

“无恙本王会卧床吗?”

里面的朱聿键怒道。

杨信可以确定他的声音了,立刻把手从刀柄上挪开,他身后的亲兵收起了短枪。

“是末将莽撞了,大王请安心休息,末将即刻启程南下!”

杨信紧接着说道。

说完他没有再耽搁,无视钱谦益直接转身离开。

他身后钱谦益目送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这才长出一口气,回过头向后面一招手,原本在这个院子外面的一队倭奴突然涌入,一个个举起枪对准那两个家奴。那两个家奴一脸愤慨地扔掉了刀和短枪,然后任由这些倭奴上前捆绑自己,而钱谦益并没有管他们,径直上前推开了房门,里面的朱聿键阴沉脸看着他。但此时的唐王并没卧床不起,而是端坐在一张椅子上,只不过两支燧发枪的枪口正顶在他的脑袋上,而四周十几个倭奴士兵正端着枪包围他。

房间的地上甚至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血迹,墙上也有几道明显的刀痕。

“牧斋公,这就是你们对大明的忠心?”

腿上缠着绷带的朱聿键冷笑道。

“唐王,下官也是为了大明,事急从权不得已而为之,好在陛下已经醒悟,这几天就委屈大王了,等陛下还都南京临朝以正天下之时,下官再向唐王赔罪!”

水太凉深鞠一躬拱手说道。

第三六七章 皇帝你去哪儿啦!

杨信当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上当了,他终究还是嫩了点……

毕竟六年前他还是个纤夫。

真要说到玩阴谋,玩心计,他终究还是比这些职业勾心斗角的老狐狸差了几分,他是训导官,职责是抓军中思想工作,搞阴谋属副业,但水太凉这些无论哪个,都是一辈子浸淫在阴谋诡计中的,耍他和只懂打仗的甘辉还是绰绰有余。回到樊城的他,紧接着和甘辉开始登船南下,第二天上午顺流而下的他们就已经进入了明军的控制区,与等候的焦文玉会合,然后开始准备接下来的行动。

然而……

他们等了三天也没见皇帝南下。

“怎么回事?”

甘辉一脸郁闷地问道。

“据说陛下病情又反复了!”

焦文玉说道。

他这个镇守使可以直接与锦衣卫在承天的情报站联系,而锦衣卫承天站又和襄阳站联系,可以迅速知道襄阳发生的情况。这时候明军和锦衣卫之间的情报联系已经很完善,以各地的情报站为核心,这些情报站联络成网,但每一个站向外辐射,为自己负责范围內的军队提供情报。明军作战很大程度上要靠锦衣卫的情报,虽然都统司也有自己的情报处,作战部队也有自己的侦查部队,但这些和锦衣卫这种潜伏性质的常驻特工还是有很大差距。

后者的情报站可是遍布国内。

实际上这时候锦衣卫的编制体系內得一半是这种外勤特工,他们以各种身份潜伏各方势力內甚至大明控制区各大城市,执行对外和对内的各种情报搜集任务。

不仅仅是国内。

就连国外这时候也已经开始设立情报站了。

比如倭国的长崎,江户,朝鲜的汉城,平壤,越南的河内和顺化,甚至于巴达维亚,马尼拉这些地方都有情报站,最远已经开到了英国人控制的马德拉斯。第一批归化民性质的白人锦衣卫也已经诞生,准确说是收买部分白人海员,然后让他们在主要是欧洲刺探情报换取奖励,甚至给他们大明民籍,未来可以在干够了以后归化大明。

这不夸张。

事实上两个东印度公司的那些船员很多都向往大明,毕竟他们在欧洲都是最底层,这里的生活比起欧洲恍若天堂,在他们中间发展几个愿意放弃信仰归化的并不难。

狂信徒终究是少数。

而这时候欧洲正是宗教斗争白热化时代,旧教新教几乎不共戴天,西班牙军队杀荷兰人可是视若杀异教徒的,本来信仰就很迷茫。遥远东方一个天堂般的国度,一个拥有玄幻色彩的君主,想要吸引几个迷途羔羊彻底走向新世界并不难。再说哪怕不是归化,仅仅收费卖情报,这些船员干起来也是毫无心理负担,金币面前没有什么不可以,他们在卖国方面不会比晋商更有节操。

而且这些锦衣卫特工也不仅仅是军事情报,政治商业宗教甚至风俗一切都打探。

同样也包括窃取技术。

甚至暗杀,爆破,煽动之类。

锦衣卫正在向着一个专业化情报机构转变,未来杨庆还准备再继续拆分搞出类似中情局,联邦调查局,再加上内卫的组合,真正在大明建立起他的特务统治。

“病情反复?”

甘辉愕然地说道。

他和杨信面面相觑……

这他玛鬼才信呢,一阵生病一阵好转一阵病情反复,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更何况他又不是坐马车,还需要担心路上颠簸,这无非就是出城坐上船,剩下一路顺流到南京,有点病根本什么都不影响。更何况真有病就该赶紧到医疗水平好的地方,襄阳难道能跟武昌比?武昌都统司下属医院什么医生没有!

“唐王好了没有?”

杨信说道。

“唐王至今没露面,不过根据锦衣卫的情报,他身边那几个参谋也没露面,包括他的那些家奴,另外驻扎城外的倭奴骑兵失踪。”

焦文玉说道。

“不对,这有问题,走,立刻去襄阳,我倒要看看他们搞什么鬼。”

他紧接着说道。

杨信也感觉出了不对,上次他的确忽略了一点,就是唐王身边那些参谋们,这些人为何没露面,原本他以为在指挥收拾行装,但直到如今还没露面就很有问题了。他和甘辉迅速上马,然后召集所部以最快速度奔向襄阳,但还没到宜城就被金声桓部在边界警戒的士兵给挡住了,按照之前的约定,他们不能再次进入金声桓的地盘。

“列阵,我看谁敢拦!”

甘辉喝道。

他这时候已经有些急了。

如果再出意外,那真就堪称人生之耻了!

伴随他的命令下达,一路上从没真正展现过獠牙的明军立刻列阵,四个步兵营以标准的旅级线列在汉江岸边列阵,虽然这时候已经换装最新的燧发枪,但他的这个旅在战术上并没来得及转变,还是标准的古斯塔夫线列。很快三个步兵营在前,一个步兵营在后各自就位,各营都是一个步兵哨前出三个步兵哨在后,人数再次减少后的长矛手和燧发枪手一个个方阵间隔排列,火炮列阵前,两翼骑兵护卫,红色的作战阵型横亘于绿色。

旁边汉江上焦文玉部战车步兵乘船缓缓而上。

对面的金部立刻萎了。

原本他们还想让甘辉等等,他们请示一下再答复,但甘辉根本没兴趣和他们扯淡,整个阵型直接列阵向前很快逼近交火距离。

“准备!”

甘辉在马背上拔出刀吼道。

数千支燧发枪同时举起。

他们对面的金部毫不犹豫地撤退逃进宜城,明军继续向前,并迅速在宜城外架起了大炮,紧接着焦文玉部在岸边登陆。尽管他的部下还是火绳枪,但他的火炮数量也不是甘辉这种轻步兵能比,数量更多的大炮在宜城外架起。然后甘辉也没进攻,而是带着自己的骑兵营绕城而过,留下焦文玉负责围困,而他和杨信向北直奔襄阳。

不过沿途再无阻拦。

毕竟宜城到襄阳也没多远,金声桓的防御就是宜城一个前沿,然后再加襄阳这座超级要塞,他从没想过能在野战中打败杨庆,他自保的原则只是用襄阳的易守难攻和杨庆争取最大限度的利益。

打败杨庆?

开玩笑,他拿什么打?

杨庆拿银子都能把他活埋了!

到达襄阳的甘辉直奔城门。

城门外他们再次遭遇金声桓。

“杨将军,甘将军,何事如此匆忙?”

已经知道这家伙在南边包围宜城的金声桓,无视他们身后狂奔而来的火枪骑兵,以一个负责任的卖萌者节操继续保持他的笑容,对着他俩拱手说道。

“邓国公,陛下何在?”

杨信说道。

“陛下?不是在行宫吗?金某也是刚刚回来,原本还以为陛下已启程南下了呢?后来才知道陛下病情反复故此匆忙返回,陛下有何意外吗?二位将军无需着急,若是真有意外,金某恐怕是第一个知道的!”

金声桓笑着说。

杨信盯着他,但金声桓脸上的确看不出异常,他和甘辉交换目光……

“走!”

他说道。

两人无视金声桓,带着骑兵径直冲向城门,守门的士兵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金声桓,金声桓摆了摆手,于是守门士兵让到一旁,任由这支骑兵冲进自己驻守的城市。金声桓看着身旁源源不断疾驰而过的明军骑兵,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玛的,真嚣张!”

他身旁一个亲信愤愤不平地说。

金声桓的那些部下们,也都用愤慨地目光看着这些骑兵,不过也有很多是艳羡,毕竟明军骑兵的装备堪称华丽,马鞍旁挂着一支支短枪,直弯双刀。身上虽然没有盔甲,但军服却都是多层丝绸,头上也没戴头盔,却换成了皮制范阳笠,脚上全都穿着皮制马靴。金声桓的这些亲兵性质的骑兵虽然也都是装备精良,但和这些人总是差几分,不说别的,光马鞍旁那一支支燧发枪就是他们不敢想象,他们可最多就是一人一把火绳枪。

而实际上这只是明军骠骑兵。

明军的真正骑兵精锐,是骑兵军下属的重骑旅,那些骑着河曲马的胸甲骑兵才是真正铁骑。

这实际是步兵旅下属打杂的。

“大帅,咱们……”

那亲信对金声桓说道。

“跟着一起,不管出了何事,咱们得先伺候皇帝!”

金声桓说道。

紧接着他催马跟在明军后面,很快这些骑兵在一片鸡飞狗跳中到达了皇宫,这时候甘辉二人已进去,金声桓跟着进去,当他到达皇帝寝宫的时候,这里的所有门都敞开,甘辉和杨信正站在龙兴天子的卧室门前。

“二位将军,陛下……”

金声桓笑着走到他们身后,但紧接着脸上笑容凝固了。

“邓国公,请您告诉末将,您把陛下藏哪儿了?”

甘辉回过头狞笑着说。

皇帝失踪了。

金声桓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寝宫……

“陛下呢?”

他演技夸张地惊叫着。

然后还一脚把旁边负责伺候皇上的亲信踹倒,后者同样懵逼地看着空荡荡的寝宫,紧接着就扑倒在他脚下哭喊道:“大帅,小的真不知道啊,小的大前天就被赶出行宫,钱尚书说小的办事不力,让小的回去,以后小的就没到过行宫,小的真不知道陛下去哪儿啦!”

“你这个废物!”

金声桓怒发冲冠般拔出刀。

“邓国公息怒!”

杨信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金声桓部下亲兵立刻上前,紧接着好几把刀就架在他脖子上,但就在同时甘辉的短枪也顶住了金声桓的脑袋。

“混账,还不把刀收起!”

金声桓喝道。

“杨将军,金某真不知道陛下去了何处,金某也是今日才回来,不过陛下去了何处,这行宫里的倭奴必然清楚。而且金某部下也未曾禀报过陛下离开襄阳,说不定陛下尚在城内只是出去巡视民间,咱们不妨心平气和地找一找。陛下又不是一个人,唐王和随驾诸公都跟着,也断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他看着甘杨二人说道。

甘辉和杨信互相看了看,然后甘辉收起了短枪。

“邓国公,末将也是担心陛下鲁莽了些,邓国公莫怪!”

甘辉说道。

“咱们都是为陛下!”

金声桓笑着说道。

这时候他的部下已经开始在行宫內展开大规模搜查,但搜查的结果一无所获,不仅仅是皇帝没了,随驾的群臣也没了,只有几百原本就进城跟随的倭奴在这里。五千倭奴当然不可能全进驻城内,实际上进城的只有一个营而已,剩下部分驻扎城外,但骑兵和另一部分却驻扎东津。

但找到这些倭奴也没用,因为这些人不懂汉语。

金声桓紧接着找城内的部下。

后者同样不知道,但在城内的寻找也没有结果,不过倒是知道驻扎东津的倭奴全部失踪,根据附近百姓说法已经走了三天。

“一群废物!”

金声桓拿着个马鞭抽他那些部下。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陛下一行那么多人出城你们不知道,东津两千多人走了三天你们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倭奴劫持圣驾你们也不知道,你们还能干什么?你们对得起皇上对得起楚公吗?你们让我如何有脸再见楚公啊!”

他痛心疾首地吼叫着。

旁边甘辉和杨信一脸无语地看着他的表演。

他不知道?

那才见鬼了呢!

龙兴天子连随行群臣加起来最少也得几十号人,从这行宫到襄阳外城好几道门,出了门之后去东津还得走驻军的渡口,就这居然还能不知道也未免太侮辱智商了。更别说倭奴军营就在东津,站在汉江这边直接就能看见,这样两千多人消失三天居然襄阳城里还不知道?

你们是在搞笑吗?

金声桓突然转过头,然后他一下子抱住杨信的双肩……

“杨兄弟,我对不起楚公啊,这些废物坏了大事啊!杨兄弟,请你转告楚公,金某就是把这随枣之地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陛下,然后再向楚公负荆请罪!”

他深情款款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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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八章 王者归来

皇帝去哪儿啦?

邓国公不是已经说了嘛!

武阳关。

“陛下,过此关之后就是朝廷的控制区了!”

吕留良低声说道。

他旁边的马车上窗帘掀开,里面的龙兴天子面无表情,而在这辆马车前面,钱谦益已经带着一队倭奴骑兵向前叩关。在他们身后的山路上,那些随驾群臣和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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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九章 陛下,您的叛国罪已备案

南京。

“这求生欲真强啊!”

杨庆感慨道。

龙兴天子和他的忠臣义士们,用一连串神转折般的操作,最终到达了他们的真正目的地……

霍邱。

或者说福藩。

武阳关当然不会阻挡圣驾,驻守那里的只是一支民兵,准确说是淮西的民兵军下属一个旅常备营的一个步兵哨,驻守那里也不是为打仗,只是警戒另外保护税官收税。面对突如其来的皇帝,他们根本一片懵逼,在迅速派人到信阳报告的同时,只能打开关门放行,然后朱慈烺三天长驱四百里,沿着淮西辽民皇庄区这些年建设的三合土公路,一路狂奔到霍邱去找他叔叔了。

尽管他叔叔欲哭无泪。

可怜的福王真是无事家中,祸从天上来,为了不去迎驾,宁可自己摔断腿的他,几乎是眼含热泪看着侄子的突然驾临。

当然不是因为亲情。

要不是他侄子兵强马壮,估计福王都有心把他侄子掐死,他田园牧歌的日子好好的,去年光粮食就卖了四万多元,更别说他还是南京城最大的肉羊供应商。那可以说是未来一片光明,就算恢复当年的好日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但他侄子一来瞬间就头顶黑云压顶了,他已经在那片黑云的电闪雷鸣中看到了杨庆狰狞的面孔。

他真想掐死他侄子啊!

而龙兴天子在霍邱发出自己进入朝廷控制区的第一份圣旨……

祭祖。

祭仁祖皇帝。

也就是中都皇陵里埋的朱世珍。

既然是皇帝亲自祭拜,那么南京包括杨庆在內的文武大臣们当然也要去了,甚至附近几个藩王,各地的都统,各省巡抚,统统都得去,总之文臣武将齐聚中都……

至于这之前皇帝先在福藩和他叔叔共叙离别之情。

至于唐王……

他依然病着,而且到霍邱后就卧床不起,据说是怕风,皇上已经特意下旨,谁也不准去打扰他,可怜唐王为了护驾殚精竭虑,最后终于被累垮了,短时间內应该不会康复,总之他依然

“楚公,这是调虎离山!”

黎玉田说道。

这很明显就是调虎离山,把杨庆从南京调走,文臣武将都调走,南京剩下就是坤兴公主,然后还有那号称的十万秀才,迎驾会的那群耆老,到时候他们突然发难控制公主,再以公主要挟杨庆就范。就算杨庆拿朱慈烺泄愤也没用,江南士绅们迎驾只是为了让朱慈烺和他斗,一旦斗到刀兵相见了,朱慈烺死活就无所谓了。哪怕朱慈烺死了,只要能拿下公主逼迫杨庆就范,他们夺回权力无非再立一个新的,或者干脆迎桂王来继位,反正他们最爱的就是桂王那套。

这点招数一看就明白。

“有用吗?”

杨庆说道。

“没用!”

黎玉田坦诚说道。

这样做的前提是十万秀才有足够的战斗力,但他们的战斗力……

那个不提也罢!

“那怕什么?”

杨庆笑着说。

“传令迎驾,既然皇帝陛下已经到咱们的地盘,那咱们岂能失礼,把他这份圣旨发下去,另外把迎驾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命令凤阳的第八军沿应凤公路排开,十步一岗,兵力不够就调民兵,在公路两旁布置仪仗,既然要迎驾那就隆重些!”

他紧接着说道。

这时候以南京为中心向外辐射的多条新式公路都已经建设,尤其是向凤阳的已经建成,实际上这条公路还在向郑州延伸。这是杨庆计划中的国道体系最重要一条,他正在跟小拿拿学,在大明最大限度实现国道化。可不要小看这个,小拿拿横行欧洲,基础就是他在法国主导的国道建设,特雷萨盖的现代筑路技术,再加上小拿拿的全力支持,让法国第一个迈入现代公路时代。

但杨庆的不是特雷萨盖式,而是在其之后的马克当式,两层中型石块铺底夯实,一层碎石路面,最终用多匹马拉的滚筒反复压实。

就是破碎石头耗费人力。

不过这个由皇庄解决,淮西各地山区皇庄组织民兵碎石,然后由皇庄的庄头收集,再自己组织人力用各种车辆送到筑路工地。但不是换钱,而是领取肥票,再用这种肥票来换取鸟粪,目前鸟粪是杨庆手中一个很重要的替代支付手段。那些战俘挖出的鸟粪并不出售,而是就像当年朱元璋的盐引制度一样,单独印制一批肥票用于各种公共建设的支付,马匹的补贴等等,获得肥票的用这东西去购买鸟粪。因为鸟粪对农业增产的效果几乎就是立竿见影,尤其是在最主要的水稻生产中效果极好,所以肥票甚至成为热炒的对象,很多持有肥票的干脆高价出售获利。

说到底大明还是农业文明。

这种东西的受欢迎,确保了那些皇庄民兵对敲石头的热情,甚至经常有全家上阵的。

毕竟小孩也能敲。

放学后拿个小锤敲不到一寸大的小石子完全可以。

而且这是一项长期工程。

这场大规模的公路建设,在杨庆计划中得维持几十年,他得把公路一直修到北方,甚至修到西域,至于铁路什么的暂时还很遥远,修铁路的前提是钢铁产量,哪怕欧洲早期轨道都是锻铁的,那也一样得钢铁产量足够支撑才行。

他这时候支撑个屁!

十年內都别指望!

老老实实玩四轮马车和公路是最实际的,他的核心控制区拥有发达的内河水运,把蒸汽内河船优先搞出来比修铁路强。而在蒸汽机和机械破碎技术成熟前,这种发动人力资源优势的石子供应方式将是主流,尤其是他还有皇庄的组织优势。

这一点非常重要。

而这种肥票制度,也将他的投资降到最低,毕竟鸟粪是战俘和奴隶挖的,理论上他为这些石子支付的只是在鸟粪岛的驻扎费用,还有运输和管理的费用。

但管理是民兵内部的。

由各地民兵旅负责这些鸟粪的凭票领取,所以这个环节支出加到了给民兵军官的补贴中。

而且他还增加了货币流通量。

肥票是完全可以充当货币,甚至面值五十斤的肥票,比理论上它价值的一元钱买到的可以更多,毕竟五十斤鸟粪撒到一亩农田里,增加的产量绝对不只一石。不得不说杨庆把这种东西的价值最大限度压榨出来,不过同样也迫使他加大挖鸟粪力度,这时候就连南海诸岛的鸟粪开采也已经开始了。

好在他也不缺这个。

只要把吕宋岛拿下,就可以向西太平洋各岛进军,有瑙鲁在手估计他能这样玩到寿终正寝。

不过目前还只能是展望未来。

那地方毕竟太远了。

如果派支小舰队去探险很简单。

但想要维持源源不断地运输,那么就必须玩岛屿蛙跳,从吕宋沿着南洋诸岛的外侧一路跳,最后一直跳到所罗门群岛。这样工程就很大,需要建立的殖民地就很多,但不这样的话也不能指望那些几百吨的商船能带回足够多的鸟粪。

“楚公,还有一件事,咱们这次是不是把金声桓收拾了,这个老家伙这次演戏演得很开心啊!”

黎玉田说道。

“把他的名字加进去!”

杨庆指着桌子上的圣旨说道。

黎玉田笑着点了点头。

金声桓如果能老老实实去中都那就算他懂事,然后就像唐朝对付节度使一样,给他一个空头职位留在南京当京官,过几年让他退休好了,就像对付高杰一样。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最后反清也纯属是分赃不均,但终究他还是顶着明臣头衔死的,如果他能交出地盘,那么杨庆就给他一个老死病床的晚年。但如果他不去凤阳,那么就没什么好说了,皇帝的圣旨你都敢不听,这不是谋反吗?既然敢谋反那楚国公就得抄你家了,反正他依仗的也就是襄阳城,再结实也扛不住神威无敌大将军炮的三十斤实心弹,这个时代只要通内河航运的地方,在明军面前就没有打不开的。

顺便也正好拿来让各方势力都明白楚国公心情不好。

“他那里还有三千倭奴。”

黎玉田说道。

为了向杨庆表现忠心,金声桓扣押了剩余三千倭奴,后者试图进行抵抗的,毕竟双方语言不通,这些倭奴有枪在手还是很英勇的。但好在襄阳有几个广东客商用粤语跟他们解释了一下,说金声桓只是需要等待皇帝命令才决定接下来如何对他们,甚至还送了些酒肉,这些倭奴也就信以为真了。

然后他们就被金声桓的三万精锐包围在驻地,直到外面大炮都拖来才醒悟,但这时候已经无力突围。

不过金声桓也没动手。

这三千倭奴依旧被包围在驻地。

毕竟他们的身份还是御营,金声桓是做墙头草的,又不是说真得完全押宝杨庆,扣住不放对两头都能说得过去。

“让他把人移交甘辉,这些倭奴终究也是御营,他们这一路护驾也算有功,让他们来南京等候陛下!”

杨庆笑着说。

“呃,难道不是让他们沉江?”

黎玉田愕然道。

很显然这不符合楚国公风格,这些倭奴最适合的归宿应该是长江里的鱼腹,不过挖鸟粪也可以,实际上东海的鸟粪岛上,这时候也已经开始使用倭奴。毕竟当年那些荷兰战俘在持续多年高强度劳动后,死亡的数量也是不少的,另外还有一些被他们的亲戚朋友来花钱赎回。但荷兰东印度公司是没为赎他们花一分钱,都是他们自己的亲戚朋友凑钱,还有就是海军和南洋公司买了些航海水平高的当白奴使用……

好吧,就是白奴!

但这可不是大明发明的,事实上使用白奴在各国都很普遍,尤其是奥斯曼人最喜欢了,甚至包括欧洲人自己在海外殖民地也这么干。

这可不是瞎说,黑奴和白奴在美洲殖民地并存了很多年。

至于雅威……

抱歉,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

“沉江?不不,他们有更好的用途,当然,也不是挖鸟粪,虽然他们最后还是会去挖鸟粪,但至少有一部分人还有机会不去和鸟粪做伴。你派人去长崎,找倭国方面,让他们对这件事做出解释,另外让德川家派个人来,我需要他替我做些事,这件事做好我就免除他们今年需要支付的那两万赔款。”

杨庆笑着说道。

这些倭奴可是真有大用处。

基本上可以算是给他雪中送炭了!

他正愁着如何给朱慈烺头上扣一个叛国罪的帽子呢!当然,陛下使用倭奴肯定不算叛国,杨庆自己都买倭奴挖鸟粪呢!虽然他的医生至今没有效解决某种手术,大规模倭奴贸易仍旧不能放开,但在海岛挖鸟粪又不用考虑这个问题,在建奴俘虏还没去接那些战俘的班前,倭奴是白奴的最重要补充力量。所以他并不能以使用倭奴来指责朱慈烺叛国,再说桂王那里早就使用了,至于买倭国女人就更源远流长。

但是……

私通建奴就不一样了!

话说这些倭奴是从哪儿上岸,又如何到长安的?他们是从天津军粮城上岸在清军保护下,伪装成清军走到李自成控制区的,沿途他们的吃喝全部由清军提供。

这是什么性质?

这是皇帝勾结建奴啊!

大明烈宗皇帝很早之前就已经下旨了,一切私通建奴者,皆以汉奸罪论处,身为烈宗皇帝继承人,身为烈宗皇帝之子,却私下勾结建奴,并且接受建奴帮助。这于国而言不忠,于私而言不孝,不忠不孝岂可为君,楚国公于国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专管所有汉奸罪的调查,于私乃烈宗皇帝的女婿,无论如何不能坐视安陵蒙羞。哪怕是皇帝,是自己大舅哥也不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以必须得向四民大会检举,当然,别人代替他检举也可以。虽然锦衣卫的确无权审问皇帝,但四民大会代表天下人民,四民大会当然有权设立一个专门法庭来审理。

然后……

万里之外的查理,刚刚走完这个程序并被当众斩首。

第三七零章 特务统治

要金声桓移交那些倭奴的命令紧接着由通讯站发到武昌,再由武昌都统司派人北上襄阳。

金声桓当然不会拒绝。

虽然他很眼馋那些倭奴手中的燧发枪,但也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惹杨庆不高兴,既然杨庆发话要人那就得赶紧给。三千倭奴在襄阳很快被押上船南下,然后他们在宜城被甘辉和焦文玉所部强行缴械,不过因为语言不通,双方发生小规模冲突,但最终还是通过几个广东籍商人解释清楚……

实际上就是甘辉泄愤。

毕竟他这一路上被水太凉等人耍了好几次,很需要一个出气筒,这些倭奴无疑很适合他。

当然,这只是小事。

总之还剩下两千五百人的倭奴被缴械后,重新登船在明军押送下前往武昌,至于另外五百,那个乘坐另外一种运输工具,他们将在汉江的鱼腹中前往武昌。但甘辉和他的部下却不得不向东去福藩,毕竟他们的任务至今还没完成,他们还得去霍邱继续保护圣驾。

不过他们再想搞事情已经基本上不可能了。

事实上杨信已经被召回南京。

而且甘辉因为护驾不力,也已经被从指挥使降为士兵,只是接替他的人还没到,所以暂时代理指挥官,等接替的人到达,他也要被召回南京然后去广西剿匪前线报到,至于他还能不能重起,哪个得看他在剿匪战场上的表现。

这也是他出于泄愤,把五百倭奴扔进汉江的重要原因。

当然,他的事就没人关心了。

此时南京早已经因为皇帝驾临福藩的消息,而陷入一片暗潮汹涌……

“天佑大明!”

秦淮河的画舫上,姜希辙亢奋地举杯高喊。

“天佑大明!”

同坐的秀才们举杯高喊。

他们四周的乐师继续奏乐,几个妓女笑靥如花般看着他们,而这艘画舫正缓缓驶过镇淮桥,河岸边的街道上,大群的青虫们正高举横幅欢呼着走过……

恍如打了鸡血般!

“陛下还是太谨慎了,何必继续留在福藩,以大义临南都何人敢挡?”

一个同座秀才说道。

“那人终究兵权在握,陛下以圣旨召文臣武将齐聚中都,以祭皇陵正帝位,先明君臣之分,使文武百官知大义所在,则顺逆之别已分,那人纵然想有异举,也终究不过是个乱臣贼子!”

另一个老成的说。

“怕他做甚,南京还不是他的天下!”

一个秀才傲然说道。

很显然他们已经膨胀了。

而姜希辙端着酒杯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装逼,话说他已经过了这种装逼的境界,作为迎驾的秘密功臣,等待他的将是飞黄腾达的未来。甚至他的名字这时候也早就已经列入了龙兴天子重用的名单,他早已经脱离了这种秀才日常装逼的低级趣味,上升到可以静静看着他们装逼的境界。

“二滨兄,那北边真如传闻的民不聊生?”

一个秀才问道。

“陈兄慎言!”

另一个秀才急忙说道。

“何兄太小心了吧?来,如花,你是锦衣卫的暗探吗?”

一个秀才搂着身旁妓女笑道。

“公子,你们都在说什么呀?奴家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公子说奴家是锦衣卫暗探?那奴家是不是该与公子坦诚相对以示清白?”

那妓女笑着说。

“呃,等散席后咱们再坦诚相对!”

那秀才摸着她的俏脸说道。

“北边是否民不聊生,与我江南何干?不过真要平心而论,那多尔衮倒也算礼贤下士,否则陈名夏何致以探花之才为其效力?至于饥荒天灾,这个不是人力能挽回,先帝之时北方未必比得上如今。多尔衮以胡虏之身能尊名教,敬圣人,礼贤下士,亦可比之耶律洪基完颜雍之流,虽然那人视其为夷狄禽兽之流,然以德论之,倒是这夷狄禽兽比他强多了!当然,胡虏终归是胡虏,待陛下还都之后,若其依旧不识天命,抗拒陛下,无非以名臣勇将效法中山王直捣北都而已!”

姜希辙淡然说道。

“那时候说不定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

一个秀才踌躇满志地说。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搂着如花那位亢奋地高喊着。

“公子,您万户侯之后可别忘了奴家!”

如花娇媚地说。

“公子,你也不能忘了奴家!”

“公子,奴家可等你啊!”

……

然后其他几个妓女纷纷拉着身旁的秀才说着,一时间席上春色满园,就连姜希辙怀里那小美女,都端着酒杯往他嘴上凑。那些过惯了这种日子的风流公子们纷纷上手,欢笑声,娇嗔声,甚至还有娇喘声让这艘画舫上仿佛一片粉色雾气弥漫,在江南的烟雨,在秦淮河两岸的夏日花团锦簇中缓缓向前。

岸边一骑快马蓦然停下。

“会稽姜公子可在船上?”

马上的人高喊道。

姜希辙忙推开怀里的妓女,然后探出头向外望去。

“我家公子在此,你是何人?”

他的小书童说道。

“姜公子,小的是衍圣公府的,衍圣公有事请公子前去一叙!”

那人说道。

“前面停船!”

姜希辙立刻说道。

衍圣公请他过去应该是想让他随行前往霍邱,迎驾会组织了一个以衍圣公为首的觐见团,几个老臣正准备启程去见皇帝,少不了也得有几个年轻一辈英俊的,他作为刘宗周弟子,名列其中是很正常的。另外估计也是想借此向皇帝推荐他,毕竟作为举人他已经有做官的资格,而大同社几个主要成员如今都有了官职,像他这样冒死送倭奴去北方的当然也得有官职。

紧接着画舫在前面靠岸,放下跳板后,他在那些秀才们艳羡的目光中带着小书童走了下去。

一辆出租车很有眼力地过来。

姜希辙登上马车,小书童站在马车后面,那人骑马跟随,一行直奔衍圣公府,但很快马车离开街道钻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这是走哪儿?”

姜希辙疑惑地问道。

他当然知道衍圣公府在何处,但这条路明显不是去衍圣公府的。

“回公子,前面有游行的堵路了!”

那车夫说道。

旁边骑马的人也点了点头。

姜希辙也就放心了,虽然南京城内治安良好,但也不是说完全放心,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在南京城里被偷被抢也早不是新闻。一个月前还有两个江西来的倒霉货差点被连人拐走,要不是有人看见报警,这时候估计已经不知道被塞进哪个煤窑里了。因为煤炭业狂飙式发展,那些黑心的矿主正不择手段搜罗廉价劳动力,当然也包括非法手段,而南京本地和城外居民基本上都有完善的保甲制度或者皇庄体系很不好下手。

但这些青虫就不一样了。

他们属于流动人口,在南京没有户籍管理,最多以各地会馆为核心,但实际上这种管理很混乱,就算偷偷被绑走少一个也根本没人知道。

那俩是救下了的。

至于有没有没救下的,这个真就很难知道,但就凭那些绑匪的熟练程度就知道他们肯定不止干了一回,也就是说很可能在附近某个小煤窑里就有某个秀才在一边流泪一边挖煤。

姜希辙坐在马车里继续向前。

“少爷,这不是去衍圣公府的!”

后面小书童突然惊叫道。

姜希辙急忙推开侧面车门,就在同时马车停下,外面是一条僻静胡同,这时候已经是傍晚,外面下着毛毛雨,整个胡同阴暗寂静,他以极快速度拔出短剑,然后径直跳下马车。这时候车夫也下了车,包括喊他们那人也下了马,笑咪咪地看着他,那书童很忠心地跳下来拿着个背包砸那车夫,后者手中短枪一下子磕他后脑勺,倒霉的书童紧接着倒在地上。

姜希辙拔腿就跑。

“救命啊!”

他边跑边喊着。

那两人紧跟着追上来。

转眼姜希辙跑到前面巷口,然后里面两个人走出来,他差一点撞在前面的人怀里,后者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短剑。

“救命,有劫匪!”

姜希辙像看到救星般说道。

那人向旁边一闪,紧接着他身后那人拿着口袋上前,还没等姜希辙反应过来就当头套下,与此同时后面追上的车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随手打开盖子从袋底向上一扔。他扔进去的瞬间那袋子也到了地面,他和对面那人同时伸手抓住姜希辙双腿一掀,就在姜希辙惊叫一声倒下的同时,他抓住袋子口的一根细绳狠狠一拽,袋子口立刻在姜希辙脚脖上勒紧。

两人一前一后紧接着抬起,把已经昏迷的姜希辙扔进马车。

那骑马的提起小书童扔进去。

他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打开盖子,用手巾蒙住倒了点东西然后屏住呼吸,把这个手巾扔在书童的脸上……

“走!”

他收起小瓶说道。

紧接着他翻身上马,这辆马车迅速开动,另外两人分头检查附近,确定没有任何残留和目击者,这才走出小巷汇入暮色降临的街道,而这时候那辆马车已经驶入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狼穴……

第三七一章 皇帝叛国啦!

当姜希辙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狼穴的审讯椅上……

“你们要干什么!”

然后他立刻发出惊恐的尖叫。

“吆,醒了,睡得挺香啊!”

旁边一个锦衣卫说话间冲着他露出灿烂笑容,但手中木条上的火苗却伸进椅子下,里面已经沾上汽油的碳块立刻被点燃,熊熊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并被椅背的烟道抽进去。那密密麻麻排列的一根根尖刺,紧接着就把热度传递到姜希辙的屁股和后背,虽然时间短热度还不够,但却已经让他直接崩溃……

“放开我,你们要问什么?”

他涕泪横流的尖叫着。

同时他还拼命挣扎,试图摆脱这个可怕的东西,但这样的结果是原本没有刺破他皮肤的尖刺开始扎了进去。然后那明显的刺痛从他后背和屁股上传来,他本能地扭动身体,但换来的结果是另一边的尖刺也开始刺入。

与此同时灼热感骤增。

“放开我,求你们快放开我,我什么都招,你们问什么我说什么……”

他撕心裂肺地尖叫着。

“你真得什么都招?”

杨勇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他视野。

这个杨庆手下头号刽子手的狰狞面孔,让姜希辙几乎下意识地哆嗦一下,然而屁股和后背的热度依然在不断攀升……

他崩溃一样拼命点头。

“呃,其实我忘了到底想让你招些什么。”

杨勇带着歉意说道。

姜希辙欲哭无泪地看着他。

这时候他屁股下面的热度已经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他顾不上管杨勇,拼命尖叫着试图站起,但被禁锢的他终究无法挣脱那些坚固的铁条。而挣扎的结果只能是让更多尖刺刺进他的皮肤,甚至反复地刺着,他都能听到鲜血落下,在烧热的钢铁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这声音仿佛是恶魔的狞笑。而他对面的杨勇就这样笑咪咪地看着他的挣扎,看着他屁股下面的衣服冒出烟,看着皮肉烧焦的味道传出,甚至看着他被烧得都开始翻白眼……

“啊,我想起来了!”

杨勇突然一拍他的大腿说道。

后面的锦衣卫迅速抽出燃烧着的碳盒推进旁边的炉子。

姜希辙依旧在余温上挣扎尖叫。

但很快他就像是虚脱般,带着满身的冷汗一下子瘫在了审讯椅上,同时发出一阵悠长的*****,垂着脑袋筋疲力尽地颤抖着。

然后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你认识她吧?”

杨勇拍了拍她屁股,示意她上前一步,然后对着姜希辙说道。

姜希辙奄奄一息般看着她。

“如花,说说你要检举什么?”

杨勇说道。

“回大爷的话,奴家要检举这位姜公子私通建奴,之前他和朋友在奴家船上喝酒,说是他替皇上办事在倭国买了大批倭奴,然后送到建奴那里,交给建奴由建奴帮忙送到雁门关再送长安。而且他还不只去了一趟,还和建奴的大学士陈名夏私会,他还说那奴酋多尔衮是礼贤下士,还说先帝治国都比不上那多尔衮呢!”

如花说道。

“姜举人,你这是汉奸罪啊!不但是汉奸罪,还诋毁先帝,你这是大逆罪得抄家啊!”

杨勇阴森森地说道。

姜希辙已经缓过劲来了,他低着头一声不吭。

“那么她说的你认不认呢?”

杨勇说道。

“她一个妓女之言何足信,不过是因嫖资不满诬陷而已!”

姜希辙虚弱地说道。

“他说你是妓女,是诬陷。”

杨勇对那个如花说道。

“奴家是妓女,可他的那些朋友总不是妓女吧?镇抚使把他一块喝酒的那些人都抓来一问便知,而且听他的朋友说,他们和建奴的勾结还不只这些。他们一个在皇上身边的朋友,还去过北都见了建奴的很多高官,还说这是奉皇上的旨意行事根本不用怕,他们甚至还说应该让多尔衮和桂王一起动手,把楚国公害死呢!”

如花说道。

“姜举人,你觉得你那些朋友会不会为免受皮肉之苦而指证你呢?”

杨勇对姜希辙说道。

后者恨恨地看着如花。

这还用说,那是肯定的,那都是些什么样货色,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虽然喝酒时候感情好,平常诗文唱和,甚至就是共享一个妓女都行,但真要坐在这审讯椅上,要推他出来顶这抄家灭门的罪也一样毫不犹豫。

不过……

如花的话倒提醒了他。

“杨镇抚使,举子之前的确去过北方,也的确见过陈名夏,并送所购倭奴交由其转送雁门关,但那是奉旨行事何罪之有?”

他理直气壮地说。

就是嘛,这种事情没必要抵赖。

他就是去过了,他干了什么也都承认,但他是奉旨办事,这是皇帝命令他做的,他奉旨行事有错吗?你锦衣卫难道还管得了皇帝?以前皇帝没来,杨庆和你们可以为所欲为,但如今皇帝已经回来,这大明早就不是你们独断专行的时候了,我一个为皇帝办事的为什么要怕你们?

“怎么?举子为皇上办事都成有罪了,你们锦衣卫还大过皇上?”

他傲然说道。

“这样啊,案情的确比较复杂,这牵扯到皇上了,我一个小镇抚使的确不好决定,得交由楚国公定夺,不过你得先写一份供状给我!”

杨勇换上了一脸笑容说。

写就写,咱这为皇上办事的还怕你不成?从小深受传统教育,脑子里还停留在朕即国家的概念中,以为自己有为皇上办事这个招牌护体就根本不用担心什么的姜希辙,很坦然地摆上笔墨纸砚,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多字详述自己北上过程。不过他很聪明地没有说是他们主动计划的,而是变成了皇帝通过钱谦益传旨给他们购买倭奴,然后他和黄宗羲这些人为主分忧自己凑钱购买,由他负责将其送到北方交陈名夏。至于他诋毁先帝之类内容他是坚决不承认的,同样他对多尔衮的那些吹嘘也是不承认的,他就承认奉旨买了一批建奴送到北方,什么计划让多尔衮和桂王南北呼应之类就纯属诬陷了。

当然,这些本来就不重要。

杨勇满意地看着这份供词,然后对手下说道:“把他押入大牢!”

紧接着他就去找杨庆了。

杨庆至今还没去接驾,这是皇帝特意下旨的,因为各地巡抚和那些都统都得花些时间赶来,所以由首辅史可法和之前先行返回的礼部尚书顾锡畴,侍郎瞿式耜等人过去,为接下来祭皇陵做准备。而南京的军政事务暂时由监国带领文武官员主持,等那边准备完成,各地参加的人员都到达以后,杨庆这边的文武官员再赶去,反正沿着新修的公路用不了几天,而最远的如云南巡抚到凤阳可得花些时间。

“把这家伙看好,先把他的供词放一边,你立刻带人去安庆,在那里截住那些倭奴,然后就地关押起来,再从他们那里获得供词。”

杨庆说道。

证据必须充分才行,毕竟这是给一个皇帝定罪。

“剩下那些参与的呢?”

杨勇问道。

他说的是黄宗羲等人。

“先别抓,等到需要的时候再一起抓!”

杨庆说道。

这样就可以获得证据链了。

首先是姜希辙在画舫喝酒嘴上没控制住泄露内情,不得不说他们喜欢在画舫上扯淡真不是个好习惯,然后被心怀忠义的妓女检举,而他承认了整个事情。

然后就是这些倭奴的供词。

这些就足够了!

至于黄宗羲这些人,得看姜希辙咬他们够不够狠,如果姜希辙足够懂事他会知道怎么做。

钱谦益更跑不了。

毕竟他是在皇帝身边的,甚至可以让姜希辙这些大同社的,把老钱给咬成主谋,然后看东林党和大同社互相咬。不过这样的话钱夫人肯定就要守寡了,唉,命运总是如此无常,话说她当年嫁给陈子龙不就用不着受牵连了吗?

楚国公叹息着摇了摇头。

杨勇立刻带着锦衣卫前往安庆。

而这时候还没有人知道,针对皇帝叛国罪的秘密调查已经开始,无论迎驾会的耆老还是那些秀才,统统都沉浸在一片亢奋中。至于杨庆的那些亲信们,虽然有些蠢蠢欲动,但在杨庆压制下还是保持克制,至于四民大会的常设委员们,倒是对皇帝的归来反应平静……

实际上他们也很忙。

他们这一年主要工作,其实就是组建一个考试委员会,也就是由四民大会聘请一些人,组成一个专门机构给各地参加新式科举的人出题。而这些人根据所报的科用这些题进行考试选出进京参加科举的举人,为了确保试题公正,这些出题人都必须在四民大会接受检验。而为了确保这些试题不泄露,在考试前所有试卷都保存在各地帝国银行的保险库內,开始考试前才能取出。

而且为是否全国统一试题,四民大会常设委员还发生激烈斗争。

不过最终还是各省区分。

每个省一份单独的试题,要不然江浙优势太大,虽然不至于和当年一样几乎垄断,但必须得明白,无论考八股文还是另外四科,江浙对其他省份其实都拥有绝对的优势。甚至这些年优势还在拉大,尤其是工科真要搞统一试题,估计其他省份考不出几个进士的。这样肯定不行,哪怕杨庆也不可能压得住其他省份的怒火,更何况他本人也不想江浙独大,所以他还是支持各省不同考卷以此均衡各省的进士数量。只不过作为补偿,南直隶,浙江,江西三省加起来取举人数量的一半,毕竟这三省人口远超过目前大明控制区的一半。

四民大会这一年主要干这个。

当然,他们也给了新来的皇帝一个下马威,他们否决了皇帝要求户部出一笔钱用于养活他的御营的圣旨。

理由很简单。

没有这个编制。

无论锦衣卫还是明军系统都没有这支御营的编制,这是皇帝自己搞的那你就自己掏钱养活,朝廷的税收不是给你私用的。实际上朱慈烺就是试探,他并不在乎这笔钱,他是看四民大会对他的态度,或者说四民大会是否尊重他的权威,但很显然四民大会并不鸟他。

之后皇帝又找韩赞周和卢九德要內库的钱。

但他俩说没钱。

然后为了证明真得没钱,他俩又送了一马车账簿过去,根据这份账簿皇宫至今还欠着帝国银行两百万,就等皇帝来想办法还了。

这本账簿倒是真的。

因为皇室最主要的产业都在张嫣名下,剩下也被袁太妃,坤兴公主这些人瓜分,目前皇宫能获得的主要收入实际上就是皇庄地租。但这些皇庄的收入无疑是负担不了越来越庞大的慈善和教育支出,毕竟皇庄就那么点地租,绝大多数都是一两成,每年加起来也就几百万。

这个真养不起那些孤儿院。

义务教育,孤儿院,养老院,医院建设……

哪一个都是吞金的黑洞。

不够是正常,够用才不正常!

每年的缺额部分都是直接从帝国银行借款补充,然后这些借款由张嫣几个女人在每年年终从自己的收益中归还,实际上她们的主要收益就是银行,这无非就是一个左手交到右手的游戏而已。但通过这些多少有些让人头大的操作,杨庆和那些女人还有作为她们心腹的太监头子们,的确是把朱慈烺搞得比他爹还穷,皇宫的仓库里是没有一枚龙元的。

话说皇宫的饭钱都得去张嫣那里按月借支啊!

要不怎么自己种菜呢!

皇宫真穷啊!

要不皇上你把那些小学和孤儿院的伙食减一减?再不你把皇庄的地租提高一些?或者你干脆把那些蛀虫们统统弄死,尤其是你伯母那个超级大蛀虫,她的个人资产恐怕都快奔千万了!还有你妹妹也好几百万,就连你的小妹妹都两百多万家产!那小姑娘卫生纸都得洒玫瑰精油,把她们抄家你就一下子有钱了。

呃,这个至少目前不行。

最终朱慈烺不得不面对四民大会不给公款,私款又是负数的问题,好在还有他叔叔。

他叔叔有钱。

可怜的福王又躺枪了!

第三七二章 陷害忠良

正当杨勇在安庆截住运输倭奴的船队并开始审讯的时候,要求金声桓前往中都参加祭皇陵的圣旨也送到了襄阳……

金声桓当然拒绝。

他又不傻,这种事情去了就等于任人宰割,他的确靠卖萌为生,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动他的底线他一样不会束手就擒,他卖萌只是为了保住目前的地盘,又不是说他真得就是个萌宠。

他也一样有尖牙利齿。

他有一座顶级要塞,他有三万整编后的精锐,他还有那些士绅的全力支持,他凭什么束手就擒?

他以称病拒绝。

但紧接着杨庆派人告诉他既然有病那就得治。

南京的医院为他准备好了床位。

紧接着襄阳发生小规模兵变,金声桓回复说地方不安,作为镇将他不适合离开,哪怕有病他也得留在襄阳继续履行皇帝交给他的职责,另外隐晦地表示,他是归秦王节制,理论上杨庆无权管他。然后杨庆就告诉现在皇帝已经回来,秦王说话已经不好使了,不仅仅是他,汉中那几个镇将也同样回归大都督府节制……

之前大明割据势力的官方解释并不复杂。

首先建奴是叛乱分子。

建奴,蒙古,神民勾结,罔顾大明累世之恩,背叛大明祸乱天下,僭号称帝,实属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所有与其联系者皆以汉奸叛国罪论处。

秦,桂,靖江为国藩屏。

这个同样很好解释。

张献忠连藩屏都不算,只是一个普通地方官,类似于沐家在云南,世镇四川但不是说四川是他的。

皇帝陛下坐镇长安御驾亲征,亲自指挥西征。

公主留守监国南都。

秦王,汉中三节度使,也就是当年被李自成一直扔在那里的唐通,白广恩,马科等三总兵,他们被李自成封为节度使镇守汉中。但最初的划淮为界中,汉中并不属于李自成,直到后来龙兴天子为秦藩扩大地盘时候才算,不过这三镇将的身份至少在杨庆这边还属于朝廷军队。包括即便后来地盘上也不属于秦藩的金声桓,他们都是跟随皇帝西征的朝廷军队,包括秦王也是,只不过西征军以秦王为主帅,所以他们都归秦王节制,现在皇帝返回南方,那么他们重新回到大都督府统辖。

当然,这就是个解释而已。

但现在杨庆就以这个解释,很认真地告诉金声桓你得听我的了。

然后金声桓说我不听。

我不听,不听,就不听。

那这就别怪杨庆揍他了!

紧接着大都督府正式下令解除金声桓的所有职位,他的邓国公是皇帝封的,大都督府的确没法解除,但他的所有职务理论上都是大都督府组织总部任命,同样也可以尤其解除。同时以襄阳兵变为理由,调武昌都统黄蜚率领两个军北上襄阳处理,有阻拦者以谋反论,襄阳节度使区撤销,所辖各地全部改为皇庄,所辖军队就地改编为民兵。

紧接着金声桓放弃宜城直接收缩回襄阳准备固守同时向李自成求援。

黄蜚大军沿汉江北上。

襄阳之战开始。

“楚公,陛下何时下旨要邓国公赴中都祭皇陵?”

毛奇龄义正言辞地质问。

“你是谁?”

杨庆一脸不屑地说。

“下官乃陛下钦点的东阁大学士!”

毛奇龄傲然说道。

“大学士不需要廷推吗?”

杨庆疑惑地说。

“楚公,按照新的官制已经不再设立大学士。”

史德威提醒他。

的确,大学士一职已经撤销,明朝由大学士构成内阁,但新的内阁由首辅和阁臣构成,这些阁臣除了首辅史可法之前有大学士头衔,其他人都没有,所以四民大会确立的新官制直接撤销大学士一职。实际上不仅仅是这些大学士,很多在杨庆看来没什么卵用的官职都撤销,尤其是翰林院都快没人了,毕竟都六年没有新的翰林任命,但地方上的官职反而增加。

总得来说官制更加实用。

“那他是怎么回事?”

杨庆很不礼貌地指着毛奇龄问。

“楚公,陛下难道自己不能聘用自己的近侍?”

毛奇龄说道。

“公公?”

杨庆疑惑地看着他。

“楚公,你不要欺人太甚,不管鄙人身份为何,此行都是代替陛下而来,哪怕就是一介草民,也有权替陛下问楚公,陛下的圣旨上何时召邓国公赴中都!”

毛奇龄忍无可忍地质问道。

“拿圣旨原件!”

杨庆说道。

史德威赶紧给他把圣旨原件拿来。

“这难道不是邓国公?”

杨庆指着上面的邓国公三个字义正言辞地说道。

毛奇龄低头看着……

“楚公,陛下的圣旨乃是鄙人亲笔书写,你觉得鄙人会不认识自己的笔迹吗?这根本不是那份圣旨,这是别人编造的,若楚公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那鄙人是不是该认为是楚公伪造圣旨?”

他怒道。

“何为圣旨?”

杨庆冷笑一声指着上面盖着的玉玺说道:“这就是圣旨,你的字迹有个屁用,难道你的字还比玉玺更有效!”

毛奇龄愤慨地看着他。

然后拂袖而去。

“他不会真这么冲动吧?”

史德威疑惑地说。

“故意的,明天他们的那些报纸就该替金声桓鸣冤,然后说咱们伪造圣旨陷害忠臣了,这些废物也就这点本事,他们无非就是想诋毁我的声誉顺便显示他们的存在。再回去拿这件事在皇帝面前添油加醋,估计他们想让皇帝下什么决心,但皇帝对我这个奸臣还抱有幻想,他们故意来激怒我制造事端,回去刺激皇帝,话说他们其实和那些争风吃醋的妓女没有什么区别。”

杨庆说道。

可怜毛奇龄刚走出不到十米啊!

这两个混蛋就在他身后肆无忌惮地编排他。

他回过头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刚刚说了这些话的杨庆,杨庆笑咪咪地向他举起茶杯,毛奇龄猛然回头,大步向外走去。但就在这时候,两个参谋走过来,就在三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一边一个抓住了他胳膊,然后脚下同时一绊,毛奇龄惊叫一声向前扑倒,那两人手一拉他直接撞在地上。

紧接着他惨叫一声。

还没等他捂着一嘴血从地上爬起来,那两个参谋就拎着他的胳膊和腿把他抬起来,在他挣扎中走到门前一喊号子扔了出去!

“呃,这样他回去更有话说了!”

史德威不禁莞尔然后说道。

“不管他们想让陛下下定什么样的决心,对我们来说,还是让陛下赶紧下决心吧!”

杨庆喝着茶说道。

可怜的毛奇龄趴在门外正下着小雨的石板地上,艰难地一节节恍如生锈般撑起来,然后擦了擦满嘴满脸的鲜血和雨水,低着头踉踉跄跄地走向大门……

当然,这是他的光荣。

第二天他们控制的几家报纸,就开始大肆渲染楚公假传圣旨,故意陷害邓国公,毛奇龄奉旨调查,揭露其不法之行并面斥之。最后楚公恼羞成怒,并对其进行残忍毒打,呜呼,我大明何时竟出如此逆臣,可怜毛奇龄奉旨办事,居然被毒打至面目全非连牙都掉了好几个。

更可怜的是邓国公,以重病之身惨重陷害,冤得都快六月飞雪了。

当然,这些没什么卵用。

明军还是迅速完成对襄阳的包围并开始架设神威无敌大将军炮,两个军加重炮旅总计五万大军,将金声桓困在襄阳。

龙兴天子情绪稳定。

不但情绪稳定,而且准备给楚国公封郡王了,虽然大明的郡王通常都是死了追封的,但从崇祯封李自成为秦王开始,这个规矩已经打破,连异姓藩王都封何况郡王。再说以楚国公目前的身份,目前的功劳,本来也配得上一个郡王,无论嘴上怎么说,其实大家都明白,是他挽救了大明,否则无论李自成八十万大军下江南时候还是多尔衮大举南下时候,大明也都差不多该没戏了。

一个郡王很合理。

很显然皇帝陛下并没在意楚国公假传圣旨陷害忠良的事情。

再说金声桓算个屁忠良。

他和杨庆狗咬狗,对于龙兴天子来说并不是坏事,如果杨庆能在襄阳城下碰个灰头土脸,那么无疑就更加完美了。不用多了,只要金声桓能在襄阳撑到冬天汉江封冻,杨庆就很难继续打下去,明军炮火的确凶猛,可对后勤的依赖也更大,像神威无敌大将军炮这样的武器,没有水运补给是很难维持进攻的。更何况那襄阳城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打开的,这些年金声桓的财力几乎全堆在这座要塞了,不说铜墙铁壁,也是目前大明最顶级要塞之一。

只要金声桓能撑到冬天,皇帝陛下就可以出面了。

以调解人姿态出面。

联合李自成,桂王,张献忠这些人一起向杨庆施压,逼迫他放弃对襄阳的进攻,然后金声桓再向他服个软甚至卖个萌。而一旦杨庆的军队受挫于襄阳,那么他的不败神话也就彻底打破,他部下对他的忠心也将出现裂痕。

这就足够了!

就让这座襄阳城,成为皇帝陛下逆袭的转折点。

然而……

皇帝陛下太高估金声桓了。

第三七三章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

襄阳。

“快,别跑了这老贼!”

金声桓部将盖遇时,挥舞手中短枪吼道。

在他四周灯火通明。

夜幕笼罩下的襄阳街道上,不计其数的士兵汹涌而前,他们端着长矛和火绳枪,拎着刀和盾牌,在那些奋勇争先的军官带领下,带着亢奋杀向前方。而同样的洪流还有很多,整个襄阳城内一片

《护国公》第三七三章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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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四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金声桓的悲惨结局,给了皇帝陛下当头一棒。

很显然他还是太天真。

不过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又一个忠良倒在杨庆的刀下,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感,他还是发了一份圣旨,要杨庆念在金声桓之前的护驾有功,对其家属和部下给予宽大处理……

他的圣旨没什么用。

因为在去杀金声桓之前,盖遇时那些人就已经把该干的干完了。

“宋奎光就放了吧!”

杨庆说道。

“黄统制报告说还找到了金声桓的一个两岁大儿子。”

史德威说道。

盖遇时这些人动手后,第一件事其实就是去灭金家满门,顺便大家瓜分他的金银和姬妾,这都是必不可少的,不趁乱捞一波也未免太有损这些骄兵悍将的名誉了。他们这么急于动手,除了为自保外,很大一部分动力也就是抢金家,不仅仅是金家,城里大量士绅也惨遭波及,黄蜚入城后花了俩小时才把到处抢东西的乱兵给踢回军营。金声桓这几年搜罗不少美女并努力耕耘,通过这些姬妾生了不少孩子,最终还是有一个两岁的连他妈一起躲藏起来,被进城后接管金府的黄蜚找到。

“让二哥收了吧!”

杨庆说道。

既然皇帝下旨要他善待金声桓的家人那肯定不能听,听了那些士绅控制的报纸就有的宣传了,所以必须要表现他对皇帝的无视。金声桓必须得全家都死了,有活着的也不能有,弄死孤儿寡母的确不符合他风格,但让黄蜚一起收了跟着姓黄就行。

这也算对得起金声桓了。

“楚公,咱们似乎还可以再拿下一个。”

黎玉田笑着说。

这个阴险的狗头军师,明显又想到了一个坏主意。

“靖江王?”

杨庆说道。

很显然他俩算得上狼狈为奸。

“楚公英明!”

黎玉田说道。

的确,这样的小游戏完全可以再玩一次,也就是借朱慈烺祭祖,强行要求所以宗室藩王都来,包括桂王和靖江王,至于李自成这种异姓藩王就算了,他又不姓朱,但这些宗室都是朱世珍的后代,既然皇帝祭祖,那么他们当然也得一起来,如果他们不来就是不孝。

如果他们不孝,那这问题可就严重了,几乎是堪比谋反的。

“可陛下的祭祖日期已经临近了。”

史德威提醒他们。

朱慈烺定的日子是八月中旬,这时候马上就到了,之前那些受召的巡抚和都统也都已经到达,包括云南巡抚和登州的郑成功,按说这时候杨庆和南京群臣也该动身北上了。

“改一改,这种祭祖岂能随随便便找个日子,必须得冬至才行,正好中都也有圜丘,祭皇陵和祭天一起进行!”

黎玉田笑着说。

凤阳中都是一切按都城建设,虽然后来朱元璋没钱了,但已经建成的各项主要设施都有,包括之前被张献忠破坏的,也都进行了修复。当然不是杨庆掏钱,而是杨庆逼着张献忠掏了五十万,当初是张献忠烧的,现在你就得给我掏钱修好。

好在张献忠现在也算有钱人,最终忍着怒气给他掏了五十万。

而皇帝祭祖的确得冬至。

朱慈烺之前根本没顾上考虑什么合不合礼的事情,他就是想借祭祖确立自己的正式归来,那当然越早越好了,但如果真得细究起来,也可以说他这个是不合适的。明朝皇帝祭祖主要就是三大祭四小祭,皇帝亲自参加那绝对是大祭,肯定得清明,中元和冬至三节,中元因为时间赶不上已经错过,那么剩下只能等冬至,总不能随随便便挑个日子就祭祖吧!

那不合礼法啊!

这种事情就是皇帝也得遵守礼法。

“让四民大会弹劾顾锡畴,皇帝祭祖这种大事岂能草率,他身为礼部尚书,随随便便定个日子也太不负责任,皇帝祭祖都是有制度的,必须改成冬至祭皇陵并祭天,我们必须严格遵照朝廷制度和礼仪。然后再写一份圣旨,传旨所有宗室藩王必须都去中都参加,有不去的就算不孝,包括桂王和靖江王也必须参加,虽然靖江王不是藩王,但仁祖淳皇帝就留下两支血脉,靖江王身为长房,不去岂不是不孝!”

杨庆说道。

中都祭祖祭的其实是朱元璋他爹朱五四,而朱五四四个儿子,三儿子早早饿死,二儿子虽然有后代但全家一起饿死,老大家饿死后留下一根独苗朱文正,也就是靖江王一系,老四就是朱元璋了。

这祭仁祖皇帝靖江王的确是必须参加。

如果他不来……

那你这就很不孝了。

你不孝就得降罪,轻则夺爵重则连封地都剥夺,楚国公会亲自和你讨论你不孝的问题,当然,楚国公是奉诏的,就像曹操出去揍别人时候,都说他是遵照天子旨意一样,哪怕朱慈烺也和汉献帝一样,被单独扔在一座小城……

甚至他还不如汉献帝。

汉献帝至少还有玉玺,曹操的命令得他盖章,而朱慈烺手中连玉玺都没有,他的圣旨得杨庆盖章。

不过性质都一样。

都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话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感觉也很不错,谁让皇帝在自己地盘呢,既然皇帝在自己手中,那自己想做什么都是皇帝的旨意,至于是不是真得皇帝旨意就无所谓了。圣旨,咱们给他写一份,玉玺在手盖上就算,哪怕朱慈烺真敢发一份不同的,上面没玉玺也不算数,连中旨都不算,中旨也是得有圣旨的,就算朱慈烺亲笔写的最多也只能说皇帝墨宝,跟圣旨什么的是无关的。

实际上朱慈烺也发不出这样的。

这时候他已经被一个军和四周无数皇庄困在福藩,能够允许活动的范围就福王的这片封地,无论是想见他还是他想见别人,都得先得到保护他而设立的凤阳都统,也就是杨庆的结拜大哥曹友义允许。

通往福藩的所有道路都被封锁。

朱慈烺的确搞了个突然袭击,但他却选错了地点,淮西可是辽民的屯垦区,这一带几乎已经完全实现了皇庄化。那些皇庄民兵组织起来,打着保护皇帝旗号的民兵巡逻队,让所有试图潜入和溜出的人全都暴露在人民警惕的目光下。杨庆现在实际上就是把福藩变成了朱慈烺的囚笼,就像曹操把许都变成汉献帝的囚笼一样。

不过皇帝的目的其实也达到了。

哪怕做汉献帝,也比他过去在李自成手中强,再说汉献帝也不是不能搞事情的,但李自成那里他是真正的囚徒,从这一点上说,皇帝已经成功晋级从囚徒变傀儡。

囚徒没机会了。

但傀儡还有翻盘的机会。

“但那样的话,得准备好真正向严关进攻了。”

黎玉田说道。

靖江王可不是金声桓。

“不需要,咱们是要靖江王来祭祖又不是收回广西,广西士绅无非把靖江王扔出来,他的儿子一样可以做为世子留守,这样他们就根本不会真正开战。让前线做做样子吓唬他们一下就行,另外下令给南宁都统司,让他们同时向北进攻,先把浔梧二州拿下再说,既然广西士绅不走钦州港出口,那咱们就把西江给他们掐了。”

杨庆说道。

单纯收拾靖江王的话,广西士绅才不会管他死活。

而杨庆这次不准备解决广西。

他只是解决靖江王,顺便借着这个机会在广西进行有限扩张。

这时候南宁和廉州府的土改已经基本上完成,虽然还有土匪问题,但经过去年的大规模清剿,如今也剩下没有多少了,那些土匪也不是真不怕死的,打不过第十八军,难道还真飞蛾扑火不停自杀下去?随着南宁和廉州府土改完成秩序恢复,无论工农业生产都开始转入正轨,正好也该对外扩张了,趁着这个借口先把浔州府和梧州府一举拿下,切断两广之间的联系,同时对柳州的完成包围。

然后再对这两府进行土改。

这一带土改难度会高一些,因为这一带一是狼兵区,二是瑶民区,那里有一个极其难啃的骨头。

大藤峡。

从明初到明亡。

近三百年不断的瑶民造反。

狼兵是桂西土司兵,而之所以跑到桂东,就是为了对付瑶民,这叫做以狼防瑶,明朝在广西的堪称基本国策,如果他的土改队,能够把这块骨头啃下,那么也就真正出师了。

而这次只要不动柳州和桂林这片士绅的核心区,他们就不会真得顽抗到底,最多把靖江王扔出来,满足杨庆。明军控制浔州和梧州,虽然的确会阻断他们从广州出口,但他们也无非就是按照杨庆的心意改走钦州,说到底这些家伙最能苟且偷安了。杨庆就准备这样一点点钝刀子割肉,在广西一点点蚕食,然后蚕食一块土改一块,利用土改后的民兵继续蚕食同时解决周围的土司。广西这样的地方那些士绅不是最难对付的,土司才是杨庆的真正麻烦,但只要广西平地的汉民全部民兵化,那么什么土司在他们面前也都是送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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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五章 真不愧是先帝的种

四民大会堂。

“这是陛下之意!”

顾锡畴站在正中的发言席上颇为无奈地说道。

“阁下身为尚书,阁臣,当以制度为准绳,持正以佐君主,陛下有不当之举当谏阻,何以陛下之意为己之推脱,若如此则要阁臣何用?”

王夫之义正言辞地说道。

杨庆的第一步就是四民大会对顾锡畴进行质询,身为礼部尚书当以礼法约束君主,哪怕皇帝自己定的祭祖日期不合礼法你也得阻止,否则要你这个尚书是干什么的?然后顾锡畴不得不又乘着马车以换马接力方式狂奔三百里,从凤阳辛辛苦苦跑回来,站在四民大会堂的发言席上为此进行解释……

这种事情已经不只一次。

四民大会制度到现在已经运行两年多了,这些代表,尤其是留在南京的这些常设代表都已经不是最初的懵懂。他们都已经适应自己的权力,经常对朝廷的一些政策提出置疑并把尚书们拎过来质询,尤其是在花钱,官员的贪腐,法律的合理性问题上格外关心。搞得内阁那帮尚书们看见他们就头疼,尤其是文官,那些武官因为隶属大都督府,谁都知道他们做什么肯定是杨庆同意的,四民代表们也一样欺软怕硬,他们才不会找自己后台老大的麻烦呢!

但文官不一样!

而且文官也的确更容易暴露些受舆论关心的问题,别的不说光一个贪腐就很吸引眼球。

武官当然肯定也有贪腐。

但他们的贪腐一来有军法处,二来自成体系,外界不一定懂,三来他们的确比文官更清廉,至少摸不清他们那套利益分配的外人看来,这些一不克扣军饷,二不骚扰民间,三不索取贿赂的武将比跟他们日常关联最多的文官比,那简直都堪比海刚峰。

不过今天这件事……

“诸位,我就不明白了,陛下祭祀自己的祖先与四民大会何干?”

顾锡畴说道。

“祭皇陵花谁的钱?”

王夫之问道。

他隐然反对党首领,毕竟这些代表里面他的名气最大,他可是成名已久的大儒,而且父子两代都是,在贩夫走卒充斥的四民代表中恍如鹤立鸡群。

“朝廷的。”

顾锡畴语气立刻弱了。

“既然花的是朝廷的钱,也就是天下百姓所交税款,既然天下百姓花钱供陛下祭祖,那天下百姓为何不能问一问?自陛下归来至今,为中都祭仁祖皇帝,朝廷修缮道路,重建皇陵设施,准备各种所需,加起来种种总共花了不下三十万,这可都是百姓节衣缩食所供。”

王夫之拿着账单说道。

“这还不算从各地召集那些参加的沿途花费,云南巡抚为加急赶回路上累死两匹马,这两匹马也是朝廷出钱的!”

一个代表喊道。

“对,花我们的钱我们就能管!”

另一个代表喊道。

“顾尚书,虽然他们这些满嘴铜臭,简直有辱体统,但陛下此举也的确不妥,大明皇帝祭祀自有制度,岂能如此随意,这关乎礼法万万不能疏忽。”

一个士子代表摇着折扇说。

“那以诸位之意呢?”

顾锡畴说道。

“还是等冬至再说。”

那士子代表说道。

他身旁几个同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诸位就为这点小事,把我从三百里外叫来?”

顾锡畴无语道。

“关乎礼法,何来小事?”

那士子代表一脸严肃地说。

顾锡畴拂袖而去。

这老头的确气坏了,他六十多了坐马车一天一夜狂奔三百多里,居然就是为了这点破事,这帮闲得蛋疼的四民代表怎么不去体验一下那种颠簸的滋味?这幸亏是有新修的国道,而且他的马车减震足够好,要没有国道和减震马车,这时候他早去医院的病床上躺着了。他在凤阳为祭皇陵正忙得焦头烂额,不得不如此辛苦回来受这些家伙的气简直让人抓狂。

他不知道此时正有两个人在后面看着他笑得很开心。

“楚公,您说的对,有时候民意也是可以操纵的,咱们暗地里一鼓动连这些士子都跟着走!”

黎玉田笑着说道。

这件事反而是士子代表为首,那些农工商代表反而并不是很关心,他们关心也只是盯着花钱数量,真正最积极的就是士子代表,而杨庆只是通过一些投靠他的士子在私下里鼓动而已。话说士子们一样有大量投靠杨庆的,无论趋炎附势也好,那些工商业资本家子弟也罢,依附杨庆系统的士子大有人在,甚至在报纸上为他歌功颂德的都有,说到底这些家伙的节操也就那样了。而他们在士子代表中以维护朝廷制度,维护礼法为由进行鼓动,自然少不了有那些急于表现自己存在感,或者干脆就是读书读傻了的死脑筋出头。

他们最爱干这种事情了!

“不过咱们也得小心别人利用四民大会对付咱们!”

黎玉田紧接着说道。

事实上这同样已经有过了,那些士绅在适应了四民大会后,紧接着就开始学着利用这种制度,只不过目前为止收效甚微,但也已经需要提高警惕了……

“首先,我们是站在绝大多数人一边的,我们受支持是因为我们的改革给绝大多数人带来了好处,而反对我们的,只是那些占极少数的既得利益者。只要目前这种四民代表选拔方式不变,不像桂王那里一样以土地为资格,那么支持我们的永远多于支持我们对手的,双方的人口基础差距太大。

说一百比一都是高估后者的。

这种对比随着教育的普及,只会越来越有利于我们,教育不普及他们可以骗,教育普及民智开化后,他们连骗都已经没法骗了。

同样随着百姓日益富裕,还是会越来越有利于我们。

毕竟老百姓都不瞎!

是谁在帮他们,是谁带给他们好日子他们都能看到,同样他们也都清楚以前过得怎样,两相对比还有谁会和我们的对手站在一边?”

杨庆看着那些议论中四民代表们说道。

“这倒是!”

黎玉田说道。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但杨庆紧接着说道,说完之后他转过身,然后又对黎玉田说了句最实在的话:“重要的是枪在我们手中。”

黎玉田笑着点了点头。

不得不再次长驱三百多里赶回凤阳的顾锡畴,紧接着又跑到霍邱,并不知道杨庆阴谋的朱慈烺,对于这种民意还是愿意尊重一下,展现自己从善如流的形象。他很痛快地接受了顾锡畴劝谏,原本即将开始的祭皇陵改期到冬至,已经召集来的那些巡抚和都统们就先等在南京,反正也就几个月而已,皇帝陛下已经等了六年难道还在乎多等几个月?

但紧接着他就傻眼了。

在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一份份圣旨从南京发出,直接通过驿道送到了各地藩王手中。

甚至包括福王。

虽然福王本身就是参加的。

但细心周到的杨庆还是没忘了也给他送一份。

“陛,陛下!”

吕留良小心翼翼地说。

朱慈烺双手撑着桌子,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摊开的圣旨。

以自己名义发出的圣旨。

自己居然还是在别人这里才能第一次看到,那上面一行行字,那个鲜红的玉玺印迹,几乎完全覆盖了他的视野,此刻他听不见别人说什么也看不见别的,他就那么阴沉着脸保持着那个姿势……

“陛下,这逆贼太猖狂了!”

毛奇龄义愤填膺地说。

他这时候已经破相了,不但嘴里的牙掉了好几个,而且嘴唇也伤得不轻,不过好在这时候镶牙技术早已经非常成熟,实际上宋朝就能镶牙,所以这点伤倒也不用太在意。至少没和吴伟业一样,被杨庆迫害成植物人躺在床上到死,所以他依旧忠心耿耿地天天陪伴在陛下身旁,展现着他对陛下的忠心耿耿。

“陛下,此时咱们最需要担心的反而不是他猖狂的问题,而是他此举的目的。”

黄宗羲说道。

他之前并没有跟着朱慈烺,而是为皇帝在江浙活动,现在随着皇帝正式归来,他终于可以在皇帝身边一展自己才华了。

“他这明显就是针对桂王和靖江王的,他这是在为行不轨之举清除外部的障碍,桂王和靖江王终究是手握重兵,而且都是宗室不会坐视其篡夺大明的江山。他这是玩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以此逼迫桂王和靖江王北上,若二王北上必遭毒手,若二王拒绝北上,则其以陛下之名讨之,以顺讨逆手握大义。此时陛下必须当机立断,若二王为其所害则大事去矣,陛下当速归南都入宫收玉玺,断不能再让他以玉玺肆意妄为!”

他说道。

“陛下不能归南都,若陛下归南都则一杯毒酒耳!”

毛奇龄却反对。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在这里至少还是福藩的地盘,把那些倭奴撒在周围还能提供保护,而且福王也怕皇帝死在自己这里带来麻烦,至少不会允许有人下毒,但到南京进皇宫后谁知道怎么暴毙?

那宫里恐怕都已经是杨庆的人。

杨庆本身可就是神医,而神医一般来讲玩毒药也是高手,谁知道他会不会让哪个宫里的亲信给皇帝的饭菜茶水里加料?

“那么何以救二王?”

吕留良说道。

“二王皆有大军,他们就是不北上杨庆又能如何?难道真得进攻桂林和广州?二王所部近十万大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丝毫不输于杨庆的部下,上次是陆战队,本来就是杨庆部下最精锐的。但陆军可至今还在使用火绳枪,二王又有狼兵之助,两广有山岭之阻,杨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得逞,若其在两广损失惨重,正好陛下给他致命一击!”

毛奇龄说道。

“金声桓如何,不也一样转眼身死家灭?”

黄宗羲说道。

这样是寄希望于二王,但皇帝都不做什么,凭什么觉得两广士绅会为皇上拼命,他们把桂王和靖江王扔出来再立他们的儿子就是了。

杨庆只是要二王北上而已。

又不是要收回二藩。

说到底皇帝想让人帮忙,那首先得自己做出个样子,自己什么都不干就指望别人当替死鬼,这天下谁也没那么傻的。实际上说起来黄宗羲是对的,杨庆预计中的也是这样,但很显然对的不一定有用……

朱慈烺突然深吸一口气。

“既然是圣旨,让福王尊旨即可!”

他缓缓说道。

“陛下……”

黄宗羲还想说些什么。

然而他就看见皇帝陛下突然间直起了腰,紧接着双手伸到桌子下,一下子把这张桌子给掀了,那圣旨和桌上的东西一起飞出,然后皇帝陛下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身后黄宗羲三人低着头都没敢再说话,直到朱慈烺的脚步声消失,三人才同时抬起头来,吕留良一声不响地捡起圣旨,黄宗羲却鄙夷地转过头……

“真不愧是先帝的种啊!”

他低声说道。

“大可,你以为两广那些乡贤会在乎桂王和靖江王的性命?”

他紧接着问毛奇龄。

这时候吕留良自己走了,他去给福王把圣旨送回,福王明显就是在故意气皇帝,他侄子这一来,都快把他给吃破产了。

“那与咱们何干?”

毛奇龄说道。

“还没找到二滨吗?”

他紧接着问道。

黄宗羲摇了摇头。

姜希辙在北衙大牢的事情,至今还处在保密状态,外界是根本不知道的,作为他师兄的黄宗羲,甚至他老师刘宗周,都在发动自己的人脉四处寻找。但哪怕应天府上下都足够给他们面子,这些天也依然如人间蒸发般找不到任何踪迹,他自己家里甚至已经派人去那些煤窑寻找了。

“二滨吉人天相,总会找到的!”

毛奇龄说道。

“但愿如此吧!”

黄宗羲叹息一声自己走了。

他走后紧接着丁魁楚就走进了这个房间,毛奇龄和他对视一眼,然后直接走到翻倒的桌子前,重新翻过来并捡起来掉落的笔墨纸砚,尤其是朱慈烺的私人印章。而丁魁楚朝外面说了几句,那些守卫的倭奴迅速给他们关上了这间实际上是朱慈烺书房的门。

第三七六章 乡贤啊!

杨庆这份伪造的圣旨,最终就这样获得了朱慈烺的默认……

当然,他不默认还能怎样?

圣旨都发下去了,福王接到圣旨的同一天,绝大多数藩王也都接到了同样的圣旨。

因为之前遭杨庆的迫害,除了桂王和靖江王,还有跟随皇帝的齐王和宋王,被李自成继续圈养的定王和永王,剩下没死的宗室藩王全扔在淮西甚至淮北和湖广。他们哪有闲心管这份圣旨是谁发的,反正这种时候老老实实做人就行,让他们来中都祭祖就来呗!杨庆再怎么也不可能对他们下手,那样就太有失身份了!

尤其是杨庆还很好心地一家附赠了一张支票……

这是路费。

一家五千元路费。

可不要小看这五千元,这时候很多藩王一年都未必能收入这些。

不是每个藩王都是福王。

福王有钱是因为第一封地远超十万亩的定额,他的封地是张嫣给划的又不是杨庆给划的,直接是地图上指定区域而不是经过丈量的。第二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的封地都是一个人的,他才第二代福王,当然没有其他人和他分家。

但那些延续很多代的这时候真得日子过得很紧张。

毕竟不是每个藩王都像唐王一样身居高位每年俸禄就不菲,而且在云南还能捞些商业上的好处。

以原本封在蕲春的荆王为例,在蕲春的良田被杨庆夺走,并用来安置左良玉部降兵改为皇庄后,带着一家上千口不得不去了之前被战争破坏最严重的麻城开荒。但因为周围全是皇庄,也不像福王一样地盘大就算荒着也能养羊,养马,甚至还有湖泊可以捞鱼,他只能把地租降到三成才有人去他那里租地开荒,十万亩至今复耕不足三万,一年收租两万元,分到全家族头上人均不到三十元……

还不如一个当兵的呢!

现在荆王家族男丁要么自己种田要么做小生意,绝大多数都已经放弃了封地,而且还有真就跑去当兵谋出路的。

五千元啊!

那也是整个荆王封地一年四分之一的收入啊。

当然,没人关心他们。

杨庆的圣旨又不是针对他们的。

而真正的目标桂王和靖江王,在几天之后也相继接到圣旨,他们的反应没有出人意料,二王全都以生病不能北上为理由拒绝,但紧接着赣州和衡阳两个都统司的军队就开始南下直逼韶关和严关。与此同时香港岛的南洋舰队再临虎门,而南宁都统司的第十八军迅速北上,并且与一支狼兵发生小规模冲突,狼兵虽勇终究干不过排队枪毙。第十八军前锋兵临贵县紧接着当地贫民造反,打开城门放明军进城,明军轻松夺取贵县,并紧接着开始打土豪放粮,然后在一片欢呼中骑兵出现在浔州也就是桂平城下。

两广立刻一片风声鹤唳。

很显然在拿下金声桓后,杨庆的魔爪终于再次伸向两广。

尤其是广西。

经历了上次明军的背刺后,广西士绅已经很清楚,杨庆这一招是何等的恶毒,只要这一边进军一边打土豪分田地的大招放出,那就没有什么能挡住他们!除非在野战中挡住,否则只要让他们到达城外,那么再坚固的堡垒也没用,只要看见明军的旗帜了那基本上就等着城破吧!

城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惦记给他们开门呢,什么堡垒能撑住这种从内向外的攻击?

然后他们就只能求饶。

严关。

这座要塞完全欧洲棱堡化。

主堡是一座六角型棱堡,通过人工挖掘让灵渠转入主堡外围壕沟,形成一大片的开阔水面,但壕沟外面还有棱角炮台,就像一个个小岛般与主堡以桥梁相通,这些棱角炮台间同样有城墙连接。

而在它们外围还是壕沟。

进出广西的船首先得进严关,然后在严关主堡和外围炮台上的炮口下驶过,这样一旦严关守军锁断东边的入口,进攻者不打开这座要塞,是别指望后勤运输走灵渠的。而守军却可以借助灵渠,源源不断接受后方送来的补给,哪怕敌军绕过严关从后方锁断水运围困,城内依然有足够的储备来抵抗下去。这个时代早就不是当年蒙古骑兵南下,凭借机动优势绕开水运节点攻城了,进入火器时代后打仗不管后勤就是自杀,哪怕真换上当年那些蒙古骑兵再绕过严关攻桂林也只能是自寻死路。

桂林城头的大炮会教他们做人。

而进攻严关就必须面对那十几米厚外面包裹着坚固硬壳的棱堡体系。

这里驻有包括大量欧洲和倭国佣兵在内的一万守军,总计两百多门轻重火炮,最重的大炮和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同样级别,也相当于欧洲的三十二磅炮。因为四周都是平地,而这座要塞主堡是两层,最高处的重炮完全具备和明军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对轰能力,甚至同样装备有臼炮,也有开花弹。

所以明军内部对它也很犯愁。

毕竟有当年热兰遮城之战的经验,明军将领们都知道这东西很难打。

而严关远超热兰遮城。

不过也仅仅是重视而已,毕竟再坚固的堡垒也可以通过围困解决,严关的确不好打,的确物资储备充足,但它能在围困中撑几年?

困上三年什么要塞也废了!

更何况随着南宁到手,根本就不需要进攻严关,从南宁的背刺就简单多了。

瑟瑟秋风中一辆四轮马车沿着官道从东而来停在城门外,紧接着对面放下吊桥马车驶过,在一座炮台上停下,车内乘客走出,在等候的军官陪同下继续向前,然后通过桥梁到达主堡城门,门前已经有不少人在等他。

“顾兄,他们怎么说的?”

一个身穿文官服的迎上前急切地说道。

桂林府推官,靖江王朱亨嘉派往衡阳的特使顾奕,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那些等待他的乡贤们立刻一片哀叹。

“难道真得无可挽回?”

一个老乡贤眼巴巴地看着他说道。

“倒也不是真得无可挽回,听他们的意思是只要大王去南都即可,杨庆要的只是大王尊旨!”

顾奕说道。

“可大王去了南都还能回来吗?”

朱亨嘉亲信孙金鼎说道。

顾奕尴尬一笑。

“顾推官的意思是,杨庆可能并不是想吞并广西,只是想要大王去南都,只是要大王听他的话,遵他发的这份圣旨,但他对广西的地盘其实并无染指之意?”

那老乡贤推开孙金鼎说道。

“也不只是如此,他们还想要咱们把浔州和梧州给他们。”

顾奕说道。

“他们想要逼咱们走钦州?”

另一个乡贤立刻明白了。

然后所有乡贤都恍然大悟,他们都是聪明人,这种事情只要一想就能明白,什么杨庆要靖江王去中都祭祖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杨庆对他们出口不走钦州而走广州不能容忍。毕竟走广州的话,钦州港刚刚设立的海关不但不能收税,而且还导致大量以此为生的工人失业,这才是杨庆不爽的原因。

银子才是重点。

“这样说来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个乡贤露出轻松的表情说道。

的确,仅仅是为这个的话,倒要不是不能接受。

他们走广州纯粹是意气之争,但走广州也不是不交税,都是交税那么广州还是钦州都一样,西江的运输的确方便点,但钦州的海运路线更短一些,对于他们的那些商船来说在钦州装货更方便。

为这点小事不值得和杨庆撕破脸皮。

毕竟真打起来肯定输。

这一点他们心里有数,严关只是个讨价还价的筹码,又不能真指望一座严关挡住杨庆,更何况现在南宁的明军已经兵临浔州。

“这倒是咱们多心了!”

那个老乡贤长出一口气说道。

“走,立刻回桂林,按说这祭仁祖的确是大事,大王说到底也是仁祖一脉的长房,不去的话也的确有失孝道了!”

另一个乡贤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

几个浔州和梧州的乡贤焦急地喊道。

这是连他们也抛弃啊!

“什么怎么办?都是大明的官军难道还能如土匪般抢你们的?再说官军去那里也是为了保护你们,最近大藤峡的瑶人可不怎么老实,楚公这也是为了安定地方!”

老乡贤义正言辞地说道。

然后他们一起撇下傻了眼的浔梧二州乡贤,心情愉快地向码头的客船走去。

“诸位,难道忍心让大王送死?”

孙金鼎在后面怒道。

“荒谬,圣旨只是召大王去中都祭祖而已,何来大王生死之说?纵然杨庆奸臣包藏祸心,大王难道就置孝道人伦于不顾?祭祖乃大事,纵然有危险也不能退缩,若杨庆真丧心病狂敢谋害大王,我等当然不能坐视,大王又不是没世子,有世子在,那杨庆就别想夺我靖江藩!”

老乡贤回过头说道。

“对,大王去了还有世子,这有何可怕的!”

其他乡贤附和。

然后他们头也不回地登船了。

后面孙金鼎悲愤无言,和那几个同样被抛弃的浔梧二州乡贤一起,恍如弃妇般站在深秋的灵渠边……

第三七七章 衣带诏

在确定了杨庆并不是想要整个广西后,广西咨议局的乡贤们,毫不犹豫地把靖江王塞进马车献给杨庆……

反正还有他儿子呢!

杨庆爱怎么玩弄他随便,哪怕玩死也不要紧,有他儿子备用,说到底靖江王只是广西维持割据的一个法理依据而已,但究竟谁是靖江王并不重要。朱亨嘉的儿子可以,朱亨嘉的兄弟也可以,甚至靖江藩的每一个宗室男性都可以,需要的话把靖江王儿子送给杨庆也不是不可以。

话说后面还有两千多备用的呢!

这种小事完全不值一提。

可怜的朱亨嘉还能怎样?在咨议局的乡贤们回去后,紧接着就到王府逼他了,他还想挣扎一下,结果守卫他王府的侍卫们一起跪到他门前请他以大局为重,这些混蛋跪的时候手中可是拄着火枪的。最后他两眼泪汪汪地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结果,说到底他和桂王一样没什么实权,广西的财政完全控制在咨议局的乡贤手中,一开始那些外省官员在时候,靖江王还能说话管用,但后者被本地官员排挤得差不多以后,他也就完全变成傀儡摆设了。

至于那些雇佣军就不用说了,当然谁发钱就听谁的。

而这些乡贤以桂林周边为主。

本来广西核心也就是这一块,桂林,柳州,平乐,就连南宁都属于相对偏远,所以他们同样对抛弃浔梧二州不是很在意。

后者倒霉就倒霉吧!

这种事情只要不是他们自己倒霉就行了。

乡贤嘛!

难道还真指望他们有多团结?

只要不是自己倒霉,需要把靖江王献给杨庆,他们就毫不犹豫地把大王打包,需要牺牲部分乡贤利益,那么他们也会毫不犹豫。

哪怕他们知道杨庆是钝刀子割肉。

但是……

只要还没割到自己身上就行。

而且把浔州扔给杨庆,也就意味着把大藤峡这个泥坑扔给他,如果明军能够陷在这片崇山峻岭,那么还能给广西士绅争取更多时间,哪怕只是苟延残喘的时间。明朝的大藤峡并不仅仅是指大藤峡,实际上桂平以北整个这片崇山峻岭统称大藤峡,一直得到荔浦南边,这片瑶民的聚居区已经折腾了大明朝快三百年,就连王守仁都没解决,广西士绅很乐意看明军掉进这片绿色泥潭。过去这里是以狼防瑶来压制,明军接管后那些狼兵肯定撤走,他们本来就是桂西土司以外派方式提供给朝廷的,而桂西土司和士绅已经结成同盟,他们支持后者控制桂柳等地。

然后作为他们的屏障。

毕竟土司们对杨庆同样也充满了警惕,这个权臣已经开始在云贵进行改土归流,虽然进行得速度缓慢却一直没停下,依靠着那些民兵化的旧卫所军户,一边挥舞封爵移居平原的肉骨头,一边枪炮瞄准,的确成功解决一个个土司。这样他早晚也得对广西下手,这一点包括岑家在内这些土司们都清楚得很,但他们也都知道土司肯定得排在士绅的后面,士绅不倒下是轮不到土司的。

双方是唇亡齿寒。

就这样广西的局势迅速稳定,就在狼兵撤离浔梧二州,然后明军紧跟着接收的时候,靖江王也乘船开始了他前往中都的旅程。

他大儿子以世子身份留守桂林。

他大儿子比他名气大得多。

靖江王世子是朱若极,也就是清初和八大山人齐名的石涛,在现代一幅画值几千万甚至上亿的。

“宗室中倒是颇多擅书画者!”

杨庆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名字。

“毕竟以之前的制度他们也没别的事情可干。

说起来这宗室确实对楚公有不满的,但绝大多数真要说到恨您则未必了,朝廷过去对宗室看似优待实则视若贼寇。就是对贼寇的防范都没有对宗室的防范更严密,说是藩王郡王天潢贵胄,但实际上不过是以城为牢的囚徒。说是一个个富可敌国田产多得吓人,但楚公可以去问问福王他那几百万亩良田,一年究竟能给他多少收入?他那是封地,又不是真正就归他所有了,而是这片地的税收权就划给他了,他只有收税的权力。

但您别忘了,那税是朝廷代收!

是朝廷给他收,然后收了再交给他!

他自己没权力收。

朝廷自己的税都不知道有多少消失在过去的税收体系中,更何况是给这些藩王代收的,福王那两百万亩封地一年理论上只给他四万多两,但事实上就没给足过。”

黎玉田笑着说。

“他们不是还有俸禄吗?”

杨庆说道。

“的确,他们都有俸禄,可朝廷连前线将士的军饷都发不出了,您觉得会给他们发足额的吗?福王,蜀王这些家族之首的确有钱,但您觉得都繁衍几千口了,那些奉国中尉们真就有钱吗?他们的俸禄都是打折的,当年还用宝钞时候,甚至只有两成是银子,八成都是宝钞,宝钞后来是什么样子就不用说了。所以除了那些藩王郡王之类,那些最底层的宗室对您未必没有感激之心,您并没有让他们损失什么,他们很多人过去的日子甚至还不如现在,而您却给他们解开了身上的枷锁。

您说他们是当猪养。

可就算能衣食无忧,身上套着枷锁的日子他们也未必喜欢啊。”

黎玉田说道。

“那为何宗室成众矢之的,官民皆指其拖垮国家?”

杨庆问道。

“就像您说的,有些事情总得需要一些人来背锅,大明之前的糜烂总得有个解释,说因为士绅不交税?过去谁敢说?谁说都是自寻死路!整个官场,所有士绅,全都靠这个维持好日子,敢说这个那是与天下为敌!说土地兼并?打击土地兼并的海瑞刚当上巡抚就被轰下去,这还是神宗皇帝给他优待,要不然早被人给弄进大牢里去了。张居正倒是铁腕手段略微治理一下,仅仅是略微,刚死就差点被灭门!说商税收得太少?扬州盐商一年获利千万,交税几十万,是少,可那个盐商身后不是一堆实权官?张居正的继任张四维的弟弟张四教就是扬州盐商。

敢收商税的魏忠贤是什么结果?

真正原因不能说也没人敢说,正好宗室这种最没实力,也的确是有责任的就成了最好的替罪羊,说他们吃垮国家就可以给国家的糜烂做出皆大欢喜的解释,至于根源是不是真就是宗室,这个谁还会关心呢?”

黎玉田说道。

“你这样一说我再看孝陵就觉得太祖在天之灵和蔼得多了!”

杨庆说道。

然后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那么靖江王来以后,就给他在南都找个房子,然后让他安安心心住下好了,广西那边继续让他儿子留守着,什么时候布局完成,让他自己上书移藩就行。”

杨庆紧接着说道。

靖江王的命运就这样确定。

先来南京当寓公,当得差不多了就让他自己要求移藩,他儿子不同意就是不忠不孝,就是谋反,然后朝廷的大军就可以直捣桂林。反正只要浔梧二州土改完成,尤其是把大藤峡这些瑶民解决了,有四个府的民兵为基础,桂林,柳州,平乐这三个府也就是探囊取物了。拿下这三府再继续进行土改,这三府土改完成,至少可以有几十万民兵可用,那些土司同样也就是囊中物了,说到底他们手中也就那点牌能打。

“那么现在就看桂王了!”

杨庆看着地图说道。

广州。

“大王,以老朽之见,不妨就去这南都走一趟,既然靖江王都已经前去了,大王不去终归是不妥!”

香山籍崇祯朝大学士何吾驺捋着胡子微笑说道。

他身旁几个乡贤纷纷点头。

他们的节操肯定不会比广西那些乡贤更高,既然广西的乡贤会把靖江王打包送给杨庆,他们当然也能把桂王打包送出。反正桂王也一样是有儿子的,有备用的就没必要激怒杨庆搞得大家最后都不愉快,万一明军再封锁虎门,那每天损失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象冈公,若杨庆扣押大王呢?”

陈邦彦说道。

“大王去则大义在我,不去则大义在彼!”

何吾驺说道。

桂王看着他一脸无语。

那大义有个屁用,你们把我送给杨庆的确换了暂时的苟安,可我要被找个小院子圈起来了。那时候你们还一样逍遥快活,我就得天天在那里当事实上的囚徒了。

这还得是杨庆心情好。

他要是心情不好,哪天给我灌杯毒酒估计你们也不会为我报仇。

“象冈公,想来您和诸位乡贤不会不明白杨庆的用意,他不过是自度无力一举吞并两广,故退而采取蚕食之计。他威逼一次,但所求都不多都在我们接受范围內,我们不愿意开战就只好接受,过些时候他就再逼一次还是如此,我们再接受,这样一步步他就将我们的实力削弱。看看他在广西所做的,第一次仅仅拿下南宁和廉州二府,利用靖江王的畏惧之心迫使其接受,如今不过一年多而已他就已经玩了第二次。

靖江王就这样一块块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封地。

那么下一次呢?

杨庆是要柳州还是平乐?

我们不能也这样一块块地任其蚕食下去,上次他就已经逼我们交出了水师,且交出了香港岛,结果让南洋水师堵在了家门口。这一次他又附带要雷州,他已经从靖江王手中得到了浔州,这摆明了就是要向我们桂藩扩张搞他那一套,我们与其这样退缩下去,还不如对他强硬一次,以此声援陛下。

杨庆不会真打我们的。

他只是吓唬我们,他的目的还是蚕食,真要与我们打起来,无论李自成还是张献忠,甚至多尔衮都有可能趁虚而入,尤其此时他正与陛下僵持之际。”

另一个广东籍旧臣陈子壮说道。

他和陈邦彦,张家玉合起来原本历史上被称为岭南三忠,尤其是他在抗清失败后死得最惨烈。

他是被锯死的。

“若他真动手呢?”

何吾驺一扫刚才的装模作样,带着一丝冷笑问道。

“若他真动手,我等就算为陛下还都尽一份力了,广东两卫五万精锐岂无一战之力?纵然不能北上南都为陛下效力,亦可使杨庆知天下终有忠义之士,我等皆先帝旧臣,又岂能坐视先帝之江山落入奸臣之手!”

陈子壮说道。

“一战之力?那新安之战结果如何?南洋水师就在虎门,香港之陆战队随时可再登陆新安,更别说如今第十八军已占领浔州,随时可沿西江而下直犯肇庆,加上韶关前的,三路合击广州,老朽不知你那一战之力从何而来?恐怕最后一样要落得金声桓的下场,那杨庆就算有不轨之心,但此时还是大明之臣,奉天子而召藩王大义在握,拒之即为不臣,老朽还不想顶着个叛臣之名身死人手!”

何吾驺说道。

“若坐视杨庆谋逆,则我等何以面对先帝?”

陈邦彦说道。

“那杨庆可谋逆否?”

何吾驺说道。

“他若已谋逆还祭什么仁祖?”

陈子壮怒道。

“那一切皆汝之猜测,难道你陈秋涛说他谋逆他就谋逆了?”

何吾驺说道。

“大王,虎门送来一人自称光三公所遣来求见大王!”

一个侍卫突然进来说道。

一帮人立刻停止争论,丁魁楚是桂藩在皇帝那里的代表,他派人突然前来那肯定有重要事情。

“带他进来!”

桂王说道。

紧接着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被带进来。

“浙江生员姚启圣见过大王!”

他向桂王行礼说道。

“免礼,姚茂才远来辛苦,光三公有何事?”

桂王说道。

“圣旨到,请桂王接旨!”

姚启圣忽然换上一脸严肃说道。

大厅內一帮人全愣了,包括桂王在内,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他撕开自己的腰带,然后从夹层里面拿出一个油布包,紧接着郑重其事地打开,把里面一张的确是圣旨惯用的织锦黄绫掏了出来……

“桂王,请接密旨!”

姚启圣说道。

第三七八章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逆臣杨庆,逼辱太后,秽乱宫闱,残害忠良,荼毒百姓,操弄权柄,祸乱天下,朕虽不武,终不能坐视其篡夺大明江山,故以圣旨召天下忠义共讨此贼。叔父至亲,非叔父何人可倚,天下者太祖之天下,大明者朱氏之大明,叔父为宗室之首,藩屏帝室……”

姚启圣慷慨激昂地读着密旨。

而桂王等人跪在地上,低头一边听着一边互相交换目光。

这都玩衣带诏了!

这是皇帝真要和杨庆撕破脸皮开战了吗?可为什么桂藩在南都的那些谍报人员没有任何察觉?

而且以皇帝目前的实力,也根本没有与杨庆开战的资格,如果他在长安发出这份圣旨还算合理,毕竟就算李自成不参与也不会让杨庆去弄死他的,可现在都已经到杨庆的地盘,再这样完全是自杀啊!其实皇帝目前这种进杨庆控制区,却躲在福王那里不去南都的做法是最聪明的,这样即可以让人知道皇帝的存在,又避免进一步刺激杨庆。只要不撕破脸皮,皇帝终究是皇帝,时间久了杨庆内部总会出现转机,毕竟皇帝同样年轻,甚至比杨庆还小得多,皇帝还有足够的时间,可这份密旨……

大厅中接旨的众人全都表情复杂。

“桂王,请接旨!”

姚启圣终于读完密旨,带着澎湃的心情将其捧到桂王头顶,看得出他已经准备好等待一个光辉时刻的到来了。

“臣接旨!”

后者双手接过。

“大王……”

何吾驺有些急切地提醒他。

话说我想死别拉着我们啊,你是皇帝的叔叔,我们不是啊,你有藩屏帝室的责任,我们没有啊!这种密旨不能接,大家日子过得都很惬意,坐在银山上逍遥快活呢!你要趟这淌浑水会毁了大家好日子的,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没有我们同意你别任意妄为。

其他几个乡贤也有些急了。

不过桂王还是抬手止住他们,然后他展开圣旨看了看……

“陛下的圣旨都给了何人?”

他说道。

“回大王的话,陛下的密旨一共发出了三份,给大王,秦王,蜀公各一份,不过大王是亲藩,陛下实际上就依仗大王了。陛下还让生员转告大王,事成之后当以两广,福建,台湾之地尽为大王封疆,并以大王总督南洋通商事务,南洋番邦不臣者大王有征讨之权。至于秦王那里,将以一千万为酬谢,以后光复北都,则以河北之地尽归秦王,而蜀公将得云南,并进蜀公爵为蜀王,以后陛下将与四王共天下!”

姚启圣说道。

他其实就是告诉桂王,李自成和张献忠肯定会加入,你并不是孤军奋战的,否则他也知道,只是桂王自己肯定不会干这种傻事。但算上李自成和张献忠就不一样了,三家好歹也控制几乎半个大明之地,尤其是杨庆刚刚吞并金声桓,又在蚕食靖江王的封地。

三家也该合伙以求自保了!

“姚茂才现居何职?”

桂王不置可否地说道。

“生员并无官职,只是为忠义所驱使,跟随毛大可等诸君子,一同为陛下效力而已。”

姚启圣说道。

“姚茂才是何时大同社的?”

桂王又问道。

“呃,今年才刚刚加入!”

姚启圣说道。

“姚茂才是哪里人?”

桂王继续问道。

“生员绍兴人。”

姚启圣多少带着一丝疑虑说道。

桂王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突然合上了圣旨,然后转过身对侍卫说道:“把这个假传圣旨的贼人拿下乱棍打死!”

姚启圣直接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呀!难道不应该是他怀揣衣带诏,辗转数千里躲过穷凶极恶的锦衣卫,然后把密旨送到桂王手中,桂王起兵诛奸臣,从此他名垂青史,千古流芳吗?这怎么就成了假传圣旨,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翻脸了?

他懵逼地站在那里。

紧接着两名侍卫上前,一边一个控制住了他。

“大王,圣旨是真的,我没有假传圣旨,圣旨是丁魁楚给我的,是在陛下行宫给我的,大王,这圣旨是真的!大王,冤枉啊……”

他立刻清醒拼命挣扎着尖叫道。

桂王突然转身,然后在他面前抖开了密旨。

“真的?那玉玺呢?”

桂王冷笑道。

“呃?!”

姚启圣差点一口血喷他脸上。

为什么没有玉玺难道这还用我解释呀!谁不知道那东西在杨庆手中是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工具,皇帝要有圣旨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屈辱地任由杨庆摆布?

“没有玉玺,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写了离间本王与楚公?”

桂王说道。

姚启圣瞬间明白了,他瞪着一下子充血的眼珠,发疯一样试图挣开扑向桂王,然而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士兵双手牢牢禁锢住他,哪怕他其实也有点功夫,依旧在绝对的力量控制下恍如被黑猩猩抓住的猴子……

“桂王,你对得起太祖,对得起先帝吗……”

他愤怒地吼叫着。

“还不拖出去乱棍打死!”

何吾驺则带着惊喜说道。

两名侍卫毫不客气抬脚踢在姚启圣的腿上,这些家伙的靴子上都包着铁板,踢得姚启圣惨叫一声,伴随他们同时向后拽的动作,一下子仰面倒下,重重地砸在地上。但他的双臂依旧被抓在两名侍卫手中,所以就在他摔出一声闷响,直接摔得昏迷过去的同时,两人拖着他就像拖死狗一样向外走去。

“还丁魁楚呢,就是丁魁楚要你来送死的!”

何吾驺在后面冷笑道。

这个同样老奸巨猾的家伙,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份密旨肯定是丁魁楚写的,这一点毫无疑问,然后故意找了一个大同社的小角色,利用这个人急于建功立业的心理,忽悠他拿着这份密旨前来传衣带诏。但却不是让他来传旨勤王的,而是让他来送死,来给桂王送一个向杨庆献媚的机会,以此来换取杨庆的饶过。杨庆这个人其实最讲道理,对于那些主动求饶的,他一般是不会赶尽杀绝,所以只要桂王表现得足够懂事,他也就不会揪着不放了。

至于皇帝那里……

首先,皇帝的确想要桂王起兵讨逆对付杨庆。

这是公开的秘密。

天下无人不知,所以这份衣带诏无论谁写的,杨庆都会认为是皇帝写的,但他肯定不会因此对付皇帝,有没有这份衣带诏他和皇帝之间的关系都一样。没有这份衣带诏,他也不会停止篡位的步伐,有这份衣带诏他也不会加快这个步伐。

这种东西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杨庆看了顶多一笑而已。

笑皇帝太单纯太幼稚太冲动。

更何况桂王说了,这是假的,有人故意挑拨他俩之间关系,这跟皇帝没有关系,把姚启圣打死也就死无对证了,锦衣卫也不可能再顺着这根线把丁魁楚揪出来。但桂王却可以凭着此举来向杨庆献媚,虽然这样说不好听,但事实如此,桂王以献媚来换取杨庆的放过。陈子壮说的并没错,杨庆不是真想开战,他对两广的策略就是蚕食,这一点并没变,但在二王北上这件事上,他需要一个台阶下,如果他下不了台,那说不定就真正动手了,他又不是没有那个实力。

蚕食只是因为不想打仗,但需要打仗他也不可能退缩。

那桂王就以此给他这个台阶。

你看,我都不惜出卖我侄子,你总不好意思再揪着我不放吧?杨庆肯定会给这个面子,这样无论桂王,士绅,还是杨庆那边,就都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了。

皇帝那里就等于这件事没发生过。

“大王,那雷州府……”

何吾驺说道。

这时候外面已经响起姚启圣的惨叫声,这个原本历史上给康麻子设计制造沿海无人区,让闽浙沿海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最终愤而掘其祖坟的大清栋梁,现在到底还是太年轻。在这种阴谋诡计上,和丁魁楚,何吾驺这些在官场已经浸淫大半生的老狐狸比起来,他还需要成长,但可惜上天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当他像原本历史上为了成功,孤注一掷般投靠旗人当祖宗一样,接过这个他以为可以名垂青史的任务时,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就是个炮灰。

“给他吧,终归他得捞些东西!”

在姚启圣的惨叫声中,桂王说道。

丁魁楚就算送密旨,也只会让自己的亲信,或者毛奇龄之流的大同社核心,这么重要的东西岂会让一个无名小卒,从问清姚启圣身份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是丁魁楚送来给自己摆脱目前处境的棋子。

但割地还是得割地。

杨庆又不是一个献媚能打发的。

献媚只是表现诚意,割地才能真正让他满意。

“前日割香港,今日割雷州,广东虽大,还能割几回?”

陈邦彦叹息道。

“能割几回算几回,老朽年逾七旬,不想到头来死在法场上!”

何吾驺说道。

“把死尸和这个交给锦衣卫!”

桂王表情阴郁地把那份密旨交给了一名侍卫说道。

第三七九章 另一个剧本

姚启圣最终惨死乱棍下。

紧接着他那具都快不cheng人形的死尸和那份密旨,一同移交给了驻广州的锦衣卫。

“他倒还算懂事!”

杨庆满意地说。

既然懂事那就得赏,反正他本来也没真想要桂王北上,他的真正目标就是靖江王,能趁机敲一笔,逼着桂王交出雷州府已经算赚了。这样正好把土改向广东扩展,本来雷州那边已经开始有老百姓向廉州跑,脱离士绅控制加入皇庄了,这样土改区就扩大到了南宁,廉,浔,梧,雷,琼六个府。

两广根据地可谓日益兴旺。

“只是这衣带诏……”

黎玉田小心翼翼地说。

“那就是个笑话,就当它从没有过好了,真要有能力勤王谁还会用得着这个,而没能力勤王的有这个就敢了?话说皇帝陛下越来越幼稚了!”

杨庆鄙夷地说。

“但张献忠和李自成恐怕不会这样认为。”

黎玉田提醒他。

“这应该就是他们的目的了。”

杨庆说道。

皇帝身边的那些人应该不至于如此的天真,他们此举除了拉桂王这个主要盟友一把外,避免这个最有可能帮他们的军阀被解决,还有就是以此挑拨杨庆和张李二人关系。这种密旨肯定没给他俩,而他俩知道这件事之后却会以为杨庆以为给了他俩,他俩手中没有也就不会交出,这样一来杨庆就会以为他俩有这种心思,然后他俩在心中不安的情况下,也就真得有了这种心思。

“都是老狐狸啊!”

杨庆感慨道。

这就是先在他和李张二人之间制造裂痕的。

小皇帝身边这些老家伙哪一个都不是善茬,都是玩阴谋诡计的顶级高手,常年勾心斗角的朝堂内斗早把他们锻炼出来,要说搞这个他们有的是手段,他们先把裂痕制造出来,再逐步将其扩大并利用之,这也是这种事情上惯用的手段。

然而……

“我们需要在意吗?”

他说道。

在真正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不过图惹人笑耳!

“那么楚公觉得,他们会不会给多尔衮也送一份?”

黎玉田说道。

“多尔衮?”

杨庆露出有些复杂的表情。

北都。

“你是圣邻公的兄弟?”

陈名夏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堂弟。”

丁魁楚的侄子,崇祯朝三边总督丁启睿的堂弟丁启相,毕恭毕敬地对曾经的崇祯朝探花说道。

“这东西是真的?”

陈名夏拿着手中密信说道。

在这份密信的落款上,盖着和给桂王密旨相同的印章。

“百史公难道认不出大可兄的笔迹?”

丁启相说道。

“毛大可的笔迹我当然认识,可这东西的真假就未必了,谁知道这是贵主要他写的,还是他瞒着贵主自己写的?别说只是盖着一个私章,就是玉玺也一样随便找个手艺差不多的工匠就能刻出来,他毛大可的笔迹我认识,他毛大可的胆子我也是知道的。”

陈名夏冷笑道。

“那么百史公觉得它应该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丁启相笑道。

陈名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突然间探花郎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当然是真的!”

他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和丁启相同时大笑起来。

旁边的密信内容很简单,邀请多尔衮大军南下。

“可出兵之后呢?”

两人重新坐下后陈名夏说道:“你们不会就指望我们一家吧?”

“当然不是,还有李自成,张献忠及桂王三家同时动手,杨庆已经吞并金声桓,而且把靖江王逼得不得不入朝,他已经开始剪除各方,李自成和张献忠不会坐以待毙。我们的计划很简单,贵军南下进攻黄河线,陛下以御驾亲征为号,以圣旨召三家之军北上,杨庆阻拦则失大义,陛下以圣旨责之讨之。若其任由三家出兵则各军齐聚南都,奉陛下以正帝位,逼迫杨庆交出玉玺,陛下还都之后各方罢兵永结盟好。

黄河以北,洛阳以东归贵国。

明清退回杨庆第二次北伐之前的分界线,不过贵国需交出目前还占据的朝鲜剩余之地,两国结为兄弟,清以兄事大明,双方重开贸易,准贵方以马匹易粮食。”

丁启相说道。

“李自成,张献忠会听你们的?”

陈名夏疑惑地说。

“他们没有选择,杨庆早晚得对他们动手,杨庆的确不急,但那是因为他年轻可以熬死李张,陛下南归之前,李自成就已经有病,估计撑不了几年了。虽然他没有儿子,也已经立李过为继承人,李过和他同岁,但李过有儿子,那么他们就不为后代谋划?同样张献忠也有儿子,他就愿意看着杨庆把自己熬死后拿自己儿子开刀?

他们,包括你们,谁都斗不过杨庆。

这一点是事实。

但陛下不一样!

若陛下解决了杨庆,他会与各方和睦相处,事实上陛下已经答应将两广福建封给桂王,将四川云南封给张献忠,将西北尽数给李自成,陛下同样可以和你们保持和平。”

丁启相说道。

他的意思很明白,留着杨庆他早晚得弄死你们这些割据势力,你们谁也打不过他,但换成朱慈烺就不一样了,你们总不会怕朱慈烺吧?而经过杨庆整编后的几十万明军,也足以保证你们打不到江南,如果朱慈烺敢打你们,大不了你们合伙对付他。没有杨庆这个军神级人物,你们合起伙来难道还压不住朱慈烺?再说朱慈烺也不会对你们感兴趣,有江南的花花世界谁会惦记你们那里,看看南宋除了口头上喊得凶,什么时候真正惦记过河北?以后这样维持四分五裂的和平岂不是皆大欢喜?

“你们真与李张谈妥?”

陈名夏说道。

“那是当然!”

丁启相坦然说道。

那当然是骗人的。

他们连密旨都没给李张送,送了后者也不会搭理,这一点丁魁楚和毛奇龄还是清楚的,虽然他嘴上分析得头头是道,但却很清楚无论李自成还是张献忠都不会做傻事。

杨庆的确是在熬死他们。

可他们也真被熬得提不起斗志了啊!

至于皇帝……

这根本就没朱慈烺的事。

包括给桂王的密旨,还有这封给多尔衮的密信,全是丁魁楚和毛奇龄炮制的,皇帝的守卫全是那些倭奴士兵,他们本身就只听丁魁楚的,丁魁楚想干什么都行。但计划是真的,这个四国倒杨,皇帝中心开花的计划本身是真的,只是这个计划的前提,首先得是多尔衮大举进攻牵制杨庆的至少一半兵力,李自成和张献忠才有动手可能,桂王才有出兵的胆量。

多尔衮南下大举进攻黄河线是整个计划的前提。

首先清军大举进攻。

然后丁魁楚他们鼓动皇帝下旨调李张桂三家出兵,由皇帝亲自带领着御驾亲征,喊出光复北都的口号,反正口号喊得响一些。皇帝下旨后他们再去游说那三家参与,那时候杨庆至少一半兵力被清军牵制,这三家也才能有胆量搞事情。

这就是空手套白狼。

用哄骗忽悠多尔衮先动手,谁都知道自己斗不过杨庆,但四家联合就有希望了,没有带头的其他都不会动手,有带头的其他才敢,假如那三家依然不肯参与……

那就让杨庆捶多尔衮一顿好了!

他就是捶死多尔衮,也不会影响其他人,毕竟皇帝也是喊光复北都的口号。

如果他们被成功游说,那剩下就是张献忠顺流而下,桂军出韶关,李自成大举出关中,打出旗号就是奉旨出兵抗清,杨庆如果阻挡他们,那么江浙士绅就制造舆论逼迫,如果杨庆执迷不悟那皇帝只有义正言辞地解除其权力。话说抗清这是抵御外敌的大义,正得不能再正了,而且还是杨庆最喜欢宣扬的,现在人家都主动来抗清了,你反而横加阻挠这就很不像话了。

他们的真实目的并不重要。

反正他们说是抗清的,话说陈济棠带着一大帮日本顾问,都一样说他是去抗日的呢!

如果杨庆同意他们出兵,那就三家各出精锐去护卫朱慈烺兵临南京。

皇帝陛下还都。

你杨庆自己看着办吧!

十几万大军在南京城外就等着你开门了,你是开还是不开?

话说丁魁楚和毛奇龄这也是密谋很久的,说到底皇帝如果不带着十万大军是别指望还都,但这十万大军首先得能凑出来,这是他们能够想到的唯一妙计。

但前提是先空手套白狼,把多尔衮忽悠进这个局。

陈名夏沉吟着。

“走,我带你进宫!”

他很快站起身说道。

丁启相赶紧起身,两人出去上了一顶八抬大轿。

这种古老的交通工具在杨庆那边已经快被马车淘汰,尤其是因为杨庆的鸟粪补贴养马制度,使南方马匹数量剧增,就连荷兰人和英国人都大量从印度,阿拉伯,波斯这些地方贩马运来以减少贸易逆差。大量优良的马匹,尤其是马瓦里马这种适宜南方环境的马匹引入,使南方的马匹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大幅提高,而杨庆甚至得到了第一批夏尔马,只不过还在济州岛的马场。马匹数量增加除了军用以外最主要就是拉车,四轮马车数量随着马匹数量增加同样不断增加,尤其是新式公路建设,让马车客运货运同样又兴旺发达。

但在北都,这里轿子还是最重要的官绅出行工具。

“这北都萧条了许多啊!”

丁启相看着外面萧条的街道说道。

何止是萧条,他这话说完就听见前面突然人声鼎沸,紧接着一群乞丐蜂拥而出,饿虎扑食般把一只明显日子过得不错的哈巴狗扑在路上。

那哈巴狗惊恐地尖叫着,后面还有两个旗人少女追赶,两个家奴拎着棍子不断咒骂奔跑,但他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哈巴狗瞬间就鲜血淋漓地失去了生命,紧接着被一个乞丐举在头顶,后面俩少女中的胖丫如丧考妣般尖叫一声,一下子扑倒在面前的泥水中。那俩家奴拎着棍子奋力向前狂砸,但乞丐人多势众,紧接着他们也在混乱中被推倒,然后一帮乞丐踩过他们举着战利品欢呼着向远处跑去。

“快去把格格扶起来!”

陈名夏对外面跟着的家奴说道。

那家奴赶紧去把地上的胖丫扶起来,那俩跟着胖丫的家奴也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来。

“格格莫伤心,拿去玩耍吧!”

陈名夏把一个走私来的怀表递给过来道谢的胖丫说道。

他还是很有钱的。

主要是因为身份特殊,尽管他被南方的家族逐出族谱,但实际上依然和南方做走私生意,算的上是大清国头号走私商,走私这种事情,是很难真正禁绝,南北之间走私贸易线始终都存在着。

奢侈品也一样。

咱大清再穷也照样有奢侈品市场。

那胖丫很是荡漾地看了丁启相一眼,很显然把他当成陈名夏子侄,在行礼后晃动着她那不下两百斤的身躯心满意足地走了,走出十几步还回过头又看了丁启相一眼,只不过后者根本没看她而已。

“这么乱都没人管?”

丁启相看着那些跑远了的乞丐说道。

“谁管那个,你以为那真是些乞丐吗?那都是近畿的旗军,闲得无事进城找食而已,朝廷发的军粮不够养家,自己又好吃懒做,给的田地宁可荒着养羊也不种,进城装乞丐偷抢坑蒙拐骗,能捞一点是一点。九门提督就算抓了也没用,他们的上司很快就会来要人,弄不好还会有来堵门闹事的,甚至有可能被打黑枪。索性他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只要别搞成兵变就行,说到底粮饷不足就得忍着点,惹急了像上次一样都倒霉,当初要不是为了只鸡还没登州之变呢!”

陈名夏冷笑道。

“你们这里过得也颇为艰难啊!”

丁启相感慨道。

“你们日子倒是过得好,可为何还要和杨庆斗下去呢?莫不是好日子过得久了闲得,衣食无忧吃饱了撑得?”

陈名夏似笑非笑地说。

“或许真是吃饱了撑的!”

丁启相自我解嘲地说道。

就在说话间两人的八抬大轿进入了右长安门……

第三八零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至于多尔衮会不会上当……

“请转告贵主,正所谓乱臣贼子人所共疾,明之逆臣即清之逆臣!”

多尔衮说道。

丁启相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他真没想到如此简单,原本他还准备好了一大堆说词,准备以三寸不烂之舌,像张仪苏秦一样游说多尔衮做这个明显的出头鸟,结果却没想到全都没用上,把密信在多尔衮面前一摆出来,都没用陈名夏在一旁蛊惑就成功了。

“但是,”

多尔衮笑了笑说道:“贵方需要提供些粮食。”

“摄政王,粮食我们有,但无法运输给贵方啊,哪怕海上运粮如今也很难了,北洋水师都在渤海上游弋巡逻呢!”

丁启相说道。

“既然李自成参与,那就由他那里给我们好了!没有粮食我大清的将士也很难向南进攻,既然是合作那么你们就得拿出合作的诚意,最少得给我们三十万石粮食!”

多尔衮说道。

“可以!”

丁启相犹豫一下才说道。

这并不难解决,无非就是银子而已,甚至都不需要找李自成,收买一个李自成部下在山西的将领,由他负责给多尔衮供粮就行。由大同社这些人联络,把江浙卖给李自成的一批粮食费用免去,再收买一个顺军主将把三十万石移交清军,李自成会装不知道的。直接找李自成恐怕他很难同意这么干,但李自成同样会喜欢多尔衮挑衅杨庆的,他会装不知道的,最后就算被杨庆发现,他大不了把这个将领以通敌砍死。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些事情都懂的。

“那就写一份盟约。”

多尔衮转头对陈名夏说道。

“这样的盟约一式两份,我会在盟约上代替陛下签字,先生带回去给贵主,一份由贵主签字再送还给我们就算盟约完成!”

他接着说道。

“摄政王,这样太耽误时日吧?”

丁启相说道。

这样一来二去没有半年是不可能完成的,他往返南北也很危险,实际上这次他就是绕到李自成那里,然后以贿赂开道,潜入姜瓖的控制区才转到北都,他回去肯定也是如此。如果带着这样一份盟约,那回去还得想方设法混过明军关卡和民兵巡逻队,一旦被发现就只有抄家了。

“那可不成,既然是结盟就必须得有盟约,明清可依然在交战,总不能就凭你一句话让我大清出兵吧?不但得有盟约,而且必须得有贵主的信物,说起来就连这封信,本王也很难确定是否贵主本意,没有一个可以证明的确是贵主本意的信物,本王也很难确认。或者本王可以派人跟你一起返回面见贵主,总之要么你回去完成盟约带着贵主信物回来,要么我派人跟你一起回去,盟约确立后你们送粮食给我,粮食到后我出兵,这种结盟岂能儿戏!”

多尔衮说道。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随便别人忽悠。

他的确对这个计划很感兴趣。

他很清楚目前自己处境,杨庆和朱慈烺这是最后决战了,没有外部帮助的话,杨庆捏死朱慈烺就像捏死一只蚂蚱。而杨庆解决朱慈烺之后就会篡位,历来篡位成功者,都会搞个大事情提振声威,那么还有什么比光复北都更能显示他天命所归?

多尔衮不先动手,那么就得坐等杨庆上门揍他。

而且时间不会太久。

今年冬天杨庆解决朱慈烺,明年开春运河解冻后,明军立刻就会沿运河开始走当年徐达的路线北伐,这一点可以说毫无悬念。

但多尔衮自己无论先动手还是后动手都是死路一条。

他打不过杨庆。

就算杨庆不亲自出马,光黄河线和二线待命的加起来九个军,就足够对他实现平推,他那些城池也扛不住明军大炮,更何况一旦明军打到,那些刁民肯定蜂起,多尔衮跑快点还能回沈阳,跑慢了连沈阳都回不了。

这个计划就是他的一线生机。

他得抓住。

“还请摄政王派遣使者!”

丁启相最终还是做出选择。

他就是一个送信的,这种事情还是让他叔叔操心吧!他把使者带回去给丁魁楚,丁魁楚愿意让使者见皇帝就把这个计划向皇帝公开,如果不愿意那无非让倭奴一刀砍死。不过他其实也明白,真要是这样的话,朱慈烺说不定也就顺水推舟了,皇帝陛下和杨庆之间终究要做个了断,真要是清军能够南下,那么李张桂三家就真有机会了。

难道皇帝真想在霍邱当下一个汉献帝?

开玩笑!

他回来是干什么的?

他只是没胆量,就两千倭奴只能保证他不被暗杀,真要和杨庆撕破脸皮还是被捏死,但如果李自成张献忠和桂王凑十几万大军给他,他就真有能力和杨庆斗了。尤其是在多尔衮为他牵制了杨庆部下绝大多数兵力的时候,南京目前无非两个军,一旦清军大举进攻,沿淮线的三个军肯定同样北上增援。

只要能够逼杨庆放行,李张桂三家的军队到达,皇帝陛下就有兵临南京的实力。

如果杨庆不放行……

那他就得面对多尔衮,李自成,张献忠,桂王,四家加起来不下五十万大军四个方向的围攻,而且还有江浙士绅的内应。

如此好的条件,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皇帝有什么理由不干?

他就是不干杨庆又能容他多久?

虽然现在杨庆还没儿子,这个问题倒是一直很令人疑惑,按说他身边女人也不少,虽然没和公主成亲但并不耽误他生儿子,可至今杨庆依然没有儿女。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毕竟他自己还得活至少五六十年,足够他有篡位的必然了,从他最近的行为来看明显就已经开始露出真面目。

这一点皇帝同样清楚。

都自己假传圣旨了,皇帝要是还不明白杨庆的野心,那也未免太过于迟钝了。

皇帝拼一把还有生路。

不拼的话那就真是坐以待毙了!

“那就有劳使者了!”

多尔衮满意地说道。

丁启相懂事地告退,在陈名夏带领下退出大殿,看着他的背影,多尔衮摸着光溜溜的下巴……

“如何把一件事让锦衣卫知道?”

他突然说道。

“摄政王是想……”

旁边的宁完我小心翼翼地说。

“以后再说吧,目前时机还不到!”

多尔衮说道。

不用他等什么时机了,这时候锦衣卫已经在外面等着。

“出来了!”

右长安门外一处店铺的窗口,一名陈府家奴透过窗纸的缝隙,看着外面正在走出的大轿说道。

“那就是你说的人?”

徐诚说着把手中望远镜拉开。

轿子窗口丁启相的面容迅速拉近。

“老吴,快!”

他立刻说道。

旁边一个年轻男子摊开纸,然后拿着一支铅笔,趴在望远镜上看了一眼开始勾勒面容,一边看一边以极快速度画素描。在这个没有照相机的时代,这是杨庆唯一能教给锦衣卫快速记录一个人面容的方法,到如今他的锦衣卫都运行七年,各种人才全都逐步培养起来。别说是这样的,就连密码都开始使用,锦衣卫现在的绝密情报外人就算拿到也没用,因为这些情报全是数字,只有接收情报的对着密码本才能译出。同样普通一些的情报也不是外人能看懂,因为次一级的普通秘密情报是汉语拼音。

话说这东西不是专门培养出来的谁能看懂啊!

就是英国人也不懂啊!

子母他们认识,可字母组合起来他们也不认识啊!

就在陈名夏的大轿缓缓走出他们视线的时候,一张丁启相的素描侧头像也在这名锦衣卫手中完成,虽然仓促间不是很理想,但相比起毛笔勾勒的轮廓来,这已经堪比照片了,事实上杨庆一直很怀疑,古代那些画像捉拿究竟有没有用处?

“再画一份!”

徐诚说道。

很快第二幅素描完成。

“立刻把这份送徐州都统司,另外加上河南口音……”

他说道。

“应该是归德一带。”

那陈府家奴说道。

丁家都是永城的,永城马牧乡一门两尚书,他和侄子丁启睿都是崇祯时候的重要大臣,不过丁启睿倒是因为一直拍马士英的马屁,目前还在湖广当知府。

“归德一带口音,读书人,应该是陈名夏旧识子弟,携带一份不知内容的密信,而且极其重要,重要到陈名夏立刻带他去见多尔衮。应该是走李自成那边的,回去也差不多是走同样路线,在函谷关或者武关就能把他截住。”

徐诚说道。

“要是有建奴护送,他回去还可以直接过黄河。”

老吴提醒他。

“过黄河只能是逃难的,他很难躲过咱们的甄别,不过加上就行,怎么抓他与咱们无关。”

徐诚说道。

“这局势也很精彩啊,牛鬼蛇神都开始往外冒了,冒出来好啊,冒出来才好一网打尽。咱们在这里的苦日子终于快到头了,七年了,老子在这里潜伏七年了,终于熬出头了,回去该把汉奸名单整理一下,等北都光复一个个拉清单了!”

他看着对面皇城感慨道。

第三八一章 这个阴险的小贱人

一个月后。

武关。

“是他!”

锦衣卫南阳站站长严武,看了看手中展开的画像,再看看关门前的丁启相,确定自己等候大半个月的目标已经到达。

这时候丁启相已经通过。

他身旁一个锦衣卫以最快速度拿起镜子照向在关门內的军官。

正午的阳光立刻就反射到了他的脸上,那军官下意识地一挡,疑惑地抬起头,正好看见严武向做手势,这才一下子清醒。他紧接着整理一下军服站起身,走向已经检查完并通过了关门的丁启相……

“停下!”

他一脸威严地喝道。

丁启相身后随行的男子脸色一变。

“这位官爷,叫小的有何事?”

丁启相说道。

那军官没理他,而是径直走到那男子面前,后者朝他露出一脸谦卑的笑容,那军官盯着他,然后拿过丁启相手中的路引。这是在李自成那里花钱从地方官手中买的,这种事情就是在杨庆这里也一样能做到,不可能真正指望所有官员都清廉奉公,再说要这个也无非行走双方辖区,李自成那边官员才懒得管是不是有清军间谍利用这东西呢。这份路引上说明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是关中去扬州联系业务的商业公社社员,这也是这条路上主要往来的。

“你怎么是河南口音?”

那军官问道。

“小的就是归德人,当初跟着高将军去长安的。”

丁启相说道。

“你,说几句!”

那军官看着他旁边的同伴说道。

“将军,您别吓唬小的了!”

后者强做笑容说道。

“这还一个北直隶一带的,你们这乡音保持得都真好,在关中住了那么多年,和一群陕西人天天在一起居然一点都没改,真是难得啊!先带到一边等一下仔细搜搜!”

那军官冷笑道。

一群士兵立刻上前就要抓他俩。

“刘队长,我说你这不是纯属刁难人吗?人家乡音不改怎么了?我在长安住了六年,还一样是乡音呢!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河南人好欺负?别忘了你们旅长也是河南人,是不是你们旅长在湖广待了三年,这时候就得说话必须湖广口音?这两位兄弟又不是没有路引,你是不是觉得他们没给孝敬故意刁难?下次见了你们旅长得好好跟他说说你欺负咱们河南人!”

严武走出来不满地说。

“就是,我们过去走武关,金声桓的人都没你们这样,就这还有脸吹你们更清廉?”

他身后几个锦衣卫跟着起哄道。

那军官脸色一变,紧接着换上了笑容说道:“严老哥,我也是尽职,哪有什么勒索钱财,既然严老哥都这么说,那兄弟当然得给严老哥面子!”

他随即一挥手。

那些士兵赶紧又退了回去。

严武旁若无人地走到他跟前,从他手中拿过丁启相的路引。

“是蒲州的兄弟呀,我和刘将军也是旧识,你们这是去扬州?那正好同路,兄弟严武,开封人,是长安粮食总局的专员,也去扬州公干!”

严武说道。

李自成的粮食总局是他的控制区唯一粮食贸易机构,无论是外购粮食还是收购的余粮,统统都纳入粮食总局,各地皇庄的粮所,城市里面的粮店全直属于粮食总局。这时候的局长就是高一功,可以说是李自成手下最实权的机构,毕竟粮食分配全都由粮食总局决定。而专员类似于巡视员或者大宗的采购员,负责监察各地的粮食供应,主管从外面的采购,基本上也是顶级肥差,能做采购的都是高一功亲信。

而且他们和明军将领很多都互相熟悉,毕竟当年互为对手,打交道也是最多,铜瓦厢的大战也是他们这支顺军打的。

“严专员,这太叨扰了吧?”

丁启相陪着笑脸说道。

“什么叨扰不叨扰,都是自己家兄弟,你这酸气也太重!”

严武说道。

丁启相和他同伴互相看了看。

这就是多尔衮的特使,多尔衮当然不可能弄个旗人,毕竟头发不可能几天长出来,戴假发很不安全,只能在汉臣中寻找。这是刘楗,北直隶大城人,多尔衮占领北京后的第一批进士,他爹是天启二年进士,崇祯朝四川巡抚刘汉儒,同样也是名列十全老狗那个贰臣录的。

“那小弟就不客气了!”

丁启相说道。

“这才对嘛,放心,跟着我路上没人敢刁难你们,咱们是什么人,给他们来送银子的,他们就得好好伺候着,走,一起喝酒去。!”

严武揽着他肩膀满意地说。

然后他们一起走进了旁边的那座酒店。

丁启相并没注意到,紧接着一名士兵就骑马离开,并且向东一直跑出了关城……

南京。

“楚公,丁启相回来了,走的是武关道,守在那里的南阳站站长严武已经得手,有一个应该是建奴使者随行返回,北直隶口音,再具体应该是霸州一带的。”

锦衣卫南镇抚使徐平说道。

相比起恶名昭彰的杨勇,他才是真正的大特务头子,前者属于上手的打手,什么严刑逼供,罗织罪名,针对官员下黑手之类的都是杨勇的北衙负责,准确说更像是一个内卫。但真正的情报机构,则由徐平来负责,各地情报站全归南衙,原本南衙负责的内部纪律已经从他手中分出去改为单独的军法处。不过他手中也掌握多支特勤队,这些特勤队都精通暗杀下毒之类手段,这些年时不时有咱大清栋梁们死在他们手中。

“继续盯着!”

杨庆满意地说道。

与其抓住丁启相,哪比得上让他带着多尔衮的使者见到皇帝。

原本他还怕仅仅是一个倭奴不够刺激,给他大舅哥戴的罪名不够吸引眼球呢,没想到朱慈烺这些猪队友们自己把问题给他解决了。丁启相肯定是丁魁楚派出的,丁魁楚派他去见多尔衮还能是什么事,无非就是向多尔衮借兵,让多尔衮大举南下给他们制造机会呗!

看来多尔衮是上钩了。

不过也不能说他们蠢,这无非就是搏一把,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不搏也一样会被他干掉。

本来在他计划中就是明年对多尔衮下手的,女皇登基总得需要一点庆祝,光复北都无疑是最好的庆祝,甚至他都准备亲征的,毕竟他也很多年没有亲自上阵。女皇登基,他作为女皇的丈夫亲自率军追寻中山王足迹北伐,光复北都为女皇献礼,这无疑就很完美了。多尔衮估计也是有这样的觉悟,否则以他的头脑,还不至于这么痛快就上钩,这样看来李自成,张献忠,桂王,都应该在龙兴天子的计划当中……

“这是要玩四国倒杨啊!”

他感慨道。

但还有谁会上钩呢?

桂王是没戏了,广东士绅明显就是想苟延残喘,能苟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他们正在依靠资本主义的血腥积累掘第一桶金,苟的时间越久他们攒下的财富越多。

那么土地也不是不可以抛弃。

毕竟他这里鼓励工商业的原则符合广东士绅的标准。

后者反抗他成功还好,不成功那连财产都无法保住,但不反抗他却可以保住财产,就算失去土地依然可以像沈廷扬这些人一样成功晋级,彻底完成从封建士绅到工商业资本家的转变。这些老狐狸们不会做傻事,已经开始海外殖民的他们,不可能像江浙这些老地主们一样鼠目寸光,所以尽管桂王在朱慈烺他们看来是最重要的盟友……

但恰恰是最不可能的。

至于张献忠……

他同样没什么戏。

四川是个好地方,但也是一个养人的地方,成都的确丰衣足食,但这座城市同样也会让人变懒啊!

张献忠已经在那里泡了五年。

杨庆就不信一个在成都泡了五年的人,还有争雄天下的野心,不仅仅是他,就连他手下那些人也一样,孙可望,刘文秀,李定国这些统统在天府之国的悠闲生活中,逐渐被消磨了曾经的凶悍,这一点从这些年李定国身上气质的改变可以看出。

最初他身上带着隐藏的杀气,然后这种杀气越来越少,最近一次见面他就已经很儒雅了。

这种改变肯定不会只有他一个。

根据锦衣卫的情报,张献忠这些年居然迷上了听戏,而且就喜欢那些才子佳人的,话说杨庆真不信一个喜欢听西厢记的家伙,还有什么血染江山的劲头。张献忠偷偷摸摸搞些小动作很正常,反正无伤大雅,全当是一种娱乐,可要让他再像当年一样脑袋别裤腰带上,为了一个成功率可怜的目标从戏台前爬起来……

那真够呛爬得动。

所以这一路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没戏的。

剩下就还有李自成了。

但对于李自成……

杨庆反而有点没底了。

他已经病了,尽管年龄其实还不到五十,但常年征战的生活,还有在关中为他的理想国而殚精竭虑,早早毁掉了他的身体。毕竟他不是张献忠可以悠闲地在成都听西厢记,他那片干旱贫瘠的控制区,数百万臣民都得他竭尽全力才能保证吃上饭,张献忠可以听戏,他却只能亲自带着人去修渠道。当然,也有可能被顾横波给榨干了,这个女人如今跟闯王几乎可以说形影不离,不得不说龚鼎孳用一个女人就解决了连杨庆都没解决的一代枭雄。

看看,这才是智慧。

李自成已经时日无多,他的继承人是李过,但李过的身体也并不比他更好,两人虽然是叔侄,但实际上侄子和叔叔差不多年纪。

李过有儿子。

但李过的威望本身已经比李自成差一个档次了,他能不能压制住顺军那些军头们就很难说了,无论洛阳的袁宗第,西域的刘宗敏,太原的刘芳亮,平阳的田见秀,就连关中的高一功这些本身都是与他平起平坐。好在他有个年轻一辈排第一的猛将养子可以借助,李来亨的精锐骑兵可以帮他勉强控制局面,但如果他紧跟着李自成死了,他那个年龄不大的儿子是肯定没有这个能力的。

弄不好顺军会瓦解,甚至于爆发内部的混战。

这是很有可能的。

他们目前的体制,本身就存在这样的危险,李自成玩的是唐朝的十二卫制,每个卫下属几个城市和一个个分布于乡村的公社,这些城市的镇守使类似明军的民兵旅,公社类似于皇庄,卫将军类似都指挥使。

但这是民兵体系。

而在太原,平阳,洛阳等地还有常备军的统制,他的常备军编制和明军是一样的,这些统制就是那些军头们。

另外还有西域一个西征军元帅。

甚至这些统制如田见秀这个级别的还兼着卫将军,也就是说统辖常备军,民兵,军政集于一身,想造反只要以常备军为骨干,一声令下召集本卫和合伙的卫,一下子就能拉出五万以上的军队。如果中yang没了李自成这样的镇压,甚至连李过这样的都没有了,一个没有任何威望的继承人根本压制不住这些老家伙。更别说还有那些本质上就是小军阀的一个个节度使了,这些节度使遍布在从汉中到陇右再到河西走廊,甚至宁夏一带的小块地区。

都是如白旺之类的顺军杂牌,李自成不可能从关中给他们运粮,所以干脆把地盘分封给他们,然后由他们自己就地解决。

能种地就种地。

能放牧就放牧。

甚至干脆就是出去抢掠,这些地方民族混乱,李自成才不管他们如何杀人放火,只要他们内部别打起来就行。他会裁决这些人内部的一些矛盾,这些人遇上对付不了的敌人他会提供帮助,像掠夺西域这种好事也带着他们一起。

但粮食没有。

他不可能把黄河上运来的粮食陆路翻越六盘山,出萧关运输到这些人手中,那样运输消耗就能拖死他。

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控制。

但是,这种控制是以他的威望来确保的,他才是这个体系能够维持的核心,一旦没有他的镇压,整个体系想崩溃也就是推倒第一块骨牌而已。

第三八二章 命运的转折

丁启相当然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落入了网中……

他正庆幸呢!

庆幸自己运气好,遇上了一个可以带着他畅通无阻的幸运星,否则就刘楗的原生态北直隶口音,他们还真就到不了霍邱……

这太惹人注意了!

南边的确不是没有北直隶人,但要么是当年南逃,在南边生活了多年口音早就有所改变的,要么就是不可能在这一带出现的脱清者,他们的安置地肯定不包括这里。刘楗这种原生态的北直隶口音无论走到哪里都像暗夜的明星般,要是没有人盯上反而不正常了。

好在有严武。

有这个应该是常年走这条路,沿途到处都有熟人的带着,从出武关开始一直到霍邱,沿途完全可以说畅通无阻,所有关卡全都没有任何阻拦地直接放行。

他当然不知道,这就是严武跟着他们的目的。

护送他们。

万一他们半路上被哪个关卡拿下戏就没法继续演了,为了坐实皇帝陛下的叛国罪,杨庆必须要他们顺利把建奴使者送进霍邱。等到皇帝陛下和使者谈好,带着密信盟约之类东西返回时候,他再下手拿下,然后拿着这个东西作为证据。那时候朱慈烺想翻身就不可能了,如果说倭奴事件他还有推脱的余地,那么这件事就完全没有任何推脱余地。

以皇帝身份招建奴入侵……

这样的皇帝肯定不能要,别说是现在了,就是过去这都得算标准的无道昏君了。

霍邱。

“老严,你别让兄弟为难了!”

守门的官员说道。

这里是福王藩城,不过官员肯定不是他任命,霍邱一带只是农民都是福王的佃户而已,作为福藩的封地种田不用交税,只交地租给福王。但他们还是大明的百姓,管理还是由大明的地方官员管理,原本那些藩王封地也是如此,比如福王过去那几百万亩良田,实际上还不如现在。那时候就是在河南,湖广,南直三省划了两百万亩作为他的封地,由地方官员在这些封地上按照法律标准收税,再把税款交给他。

但通常都是每省根据封地大小给他一个额定数字。

并不是说这些地就归他。

归他的地也有,他自己花钱买或者以其他手段强取豪夺,这样的土地归他,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大量士绅把土地诡寄在藩王名下,却不需要担心藩王会直接拿走他们的土地。这些地依然是士绅的,法律意义上也是他们的,只不过他们交税给福王,但福王连城都出不了,收税是那些地方官员在收,只要和地方官员勾结,那么这些地就可以避开朝廷税收。

我们是把税交给福王的。

至于福王……

福王知道个屁,他就知道每年从地方官员那里领银子而已,他又没权利管别的。

他也不敢管。

他一个藩王除了混吃等死,其他不管做什么都是自找倒霉,就像当年的唐王一样,后者可是因为勤王当了多年的囚徒,而且当囚徒期间还遭受过监守太监的nue待。

所以福王真不恨杨庆。

他就是开荒累点,但这片封地所有权是他的,只要他勤快点,对佃户们好点,这片封地真要全都开垦起来收入远超过去。这些年依靠福王的低租,原本已经彻底荒废的霍邱也逐步恢复繁荣,尤其是在皇帝到达后,驻军和朝廷大员,耆老义士也都纷纷到来,这座小县城居然挤进了两万多人。

已经堪比没被战火毁掉前了。

“这里是皇上驻陛之地,所有进城的人都得严格搜查,以防有人谋害圣驾。”

那官员说道。

“连我也得搜?”

严武一脸不爽地说道。

那官员尴尬地点了点头。

“搜,赶紧让他搜,就你们那皇帝还有什么可怕的,真想弄死他这时候骨头都烂了,当初在长安时候谁还没见过!”

严武不满地向后一挥手。

那官员赶紧招呼身旁的士兵上前搜身,严武则在那官员的椅子上大大咧咧地坐下,自己拿起茶壶倒茶,然后看着那些士兵搜自己随行的。丁启相二人已经悄然排在最后,他俩的目光明显在向城里飘,严武装作不经意地向那里望去,一个儒生打扮的正在紧张地看着这边。

“老王,你意思一下就行了,我们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

严武朝那官员喊道。

这时候已经连续搜了三个,这些实际的锦衣卫身上,当然不可能搜出什么可疑物,那官员犹豫着看了看后面。

刘楗略显紧张地看着他。

士兵依然在继续挨个向后面搜。

连丁启相都露出一丝紧张,严武又不满地催促一下,那官员还是在犹豫,士兵还是在挨个搜查,而且搜查的相当细致,就连衣服都捏遍,甚至连鞋子都得脱下来,里面都得伸手摸一遍。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士兵,丁启相二人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刘楗的额头上已经隐然有了一点点冷汗,丁启相不断向那个儒生用目光示意,但后者也无计可施。

也可能是不敢上前。

“快让开!”

突然后面一辆马车驶来。

“拦住!”

那官员急忙喊道。

那些原本在搜身的士兵立刻放弃搜身,迅速放下了路障,一起对着外面举起了枪,那辆马车不得不停下……

“还搜不搜了!”

严武端着茶杯喊道。

那官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走,真麻烦!”

严武说道。

丁启相二人暗中长出一口气,带着身上的冷汗,就这样跟着严武一起进入霍邱,那个一直看着这一幕的儒生同样长出一口气。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纯属一个恶作剧,就算没有后面那辆马车,他俩一样会被放行,这只是严武和那个官员合伙在耍他们玩而已。

那儒生看着他们的背影,以最快速度离开所在的酒店,紧接着向皇帝的行宫走去。

实际上就是福王府。

可怜福王刚刚才花十几万元新建了自己的王府,刚住不到半年就不得不让给皇帝,然后全家搬到了县衙去住。而且他还得掏钱养活自己侄子和那两千倭奴,也难怪他故意拿杨庆的圣旨气他侄子,再这样下去他就该破产了。

一个小时后。

一个男子走出这座行宫到了城里福王开的唯一旅馆,声称自己是丁启相那个商业公社驻安庆的社员,等在这里有要事接他俩去安庆。于是丁启相二人顺利和严武分手,跟着这个人离开旅馆,紧接着在丁魁楚安排的人接应下顺利进入行宫。在丁魁楚面前,刘楗从自己靴子的夹层拿出了盟约,不过紧接着又被单独带了下去,然后毛奇龄等知道此事的都被叫到丁魁楚的房间,一帮人对着盟约犯纠结。

这就很尴尬了。

朱慈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啊。

他们是空手套白狼,可现在目标倒是实现了,而且完美地实现,可有点太完美了,连盟约都有了,这多尔衮是多么有诚意啊!

可他们没有啊!

我们就是想忽悠你一下,你怎么这么认真呢?我们就是玩玩而已,可你怎么一下子把户口本都拿出来拽着我们去领证呢?我们这里根本就没告诉家长啊!你这让我们如何跟皇帝陛下解释?我们瞒着皇帝,以你的名义私通建奴,跟建奴结盟,现在人家把盟约已经送来了,你看看是不是把字给签了……

话说这和杨庆有什么区别?

杨庆假传圣旨,这同样也和假传圣旨没有区别,甚至性质更恶劣,毕竟杨庆假传的是内政,这是跟敌国私下联络。

“牧斋公,你看呢?”

丁魁楚对闭目养神的钱谦益说。

整个计划参与者不多,就他们和毛奇龄,齐王,也就是原本的秦王朱存枢,哪怕皇帝身边其他大臣如王应熊,大同社其他人如实际上的党首黄宗羲统统都不知道,甚至和皇帝交情最好的吕留良都不知道。此刻在这里的也是他们四个,但这里最初的主谋是毛奇龄,最早支持的是丁魁楚,钱谦益和齐王是丁魁楚劝说的。毕竟没有钱谦益在南都的影响是没法进行下一步,而齐王则是皇帝身边最亲信的亲人,他可以左右皇帝,丁魁楚负责给那些倭奴下令配合,毛奇龄负责大同社和江浙士绅。

一旦真正动手,必须南都的文臣集团和江浙士绅联合行动。

“齐王,此事还得齐王!”

钱谦益说道。

他又不傻,这种事情他才不会出头呢!让朱存枢去劝皇帝,本来在这个计划当中,就是他在必要时候劝皇帝的。

“这,这太过突然了!”

朱存枢也在纠结。

“诸位,都已经到如此地步,难道我们反而畏缩不前?陛下签这份盟约则大事可成,陛下不签咱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此乃大明命运的转折,诸位难道就没感觉到一股浩然正气?居然还在此互相推脱,这还有什么可推脱的,走,咱们一起去面见皇上!”

毛奇龄拿起盟约,大义凛然地说道。

水太凉和丁魁楚面面相觑。

“那就一起去!”

丁魁楚站起身说道。

第三八三章 恶奴欺主

“老臣恳请陛下早做决断啊!”

丁魁楚嚎叫着。

朱慈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式两份的盟约,两份全都盖上了多尔衮的摄政王大印,而且签上了多尔衮的名字。上面清楚地写着,明清正式结为兄弟之盟,大清皇帝以大明皇帝为兄……

不是福临管他叫哥哥。

而是像当年宋辽一样,清国皇帝管明国皇帝叫哥哥。

双方以东起齐长城,西至雁门关为分界线,虽然西北是李自成的,但秦藩也是大明藩国,这个原则问题还是不能马虎,明清以这条线分界。清军撤出同为大明藩国的朝鲜,实际上也没多少了,只剩下朝鲜的东北部崇山峻岭,至于半岛西边清军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义州。其他都已经被明朝联军夺回,朝鲜这场第三次胡乱已经接近了尾声,至于在籍人口下降到了八十万,这个就不值一提了,好在大明已经开始帮助他们恢复经济……

当然,这意思是大量的大明人口正在涌入朝鲜。

明清结盟后,大清皇帝全力将帮助大明皇帝剿灭叛逆,作为回报大明皇帝只需要给些粮食就行,而摄政王的二十万八旗健儿,将枕戈待旦,在北方随时准备着听候大明皇帝的召唤。

只要朱慈烺签名。

只要他在其中一份盟约上签名按手印盖章……

那怕是私章。

然后刘楗带回去给多尔衮,朱慈烺就不再是一个只有两千倭奴的傀儡天子,他的背后就有了二十万虎狼之师,二十万当年把他爹欺负得束手无策的八旗精兵,这些人会紧接着南下为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当然,也可能失败!

这个问题必须得考虑一下啊!

“陛下,此时不搏更待何时,难道陛下就在这里等死?”

毛奇龄说道。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冒出了黄宗羲的那句评价,真不愧是先帝的种,眼前的皇帝跟他爹一样优柔寡断,志大才疏,眼高手低,看起来雄心勃勃但实际上根本没个担当。上次临阵退缩已经暴露出他的本性,这一次更是显露无疑,都这时候了还犹豫什么,你就是不搏一把难道还指望那杨庆能容你?还真指望你祭祖宗,把那些人召集起来搞个仪式,就能恢复皇帝的帝位?真要是你祖宗从孝陵爬出来,看你这种德性也得拿鞭子把你抽死。

“你们也太胡闹,这种事情岂能如此儿戏!”

朱慈烺拍着盟约说道。

丁魁楚和钱谦益交换目光,这就有戏了,如果没戏早怒斥他们,还这种措辞就明显有些意动了。

“陛下,臣等也是怕有万一,若中途有意外,就算被杨庆抓住,也是臣等私下所为,与陛下没关系,任他杨庆灭臣满门也抓不到陛下把柄,臣等这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

钱谦益说道。

当然,他们的密信是假冒朱慈烺的名写的,这个就没必要说了,反正皇帝也没看到那封密信。这是他们怕连累皇帝,故意瞒着皇帝派人北上联络,然后多尔衮做出热情回应,他们之所以没告诉皇上,完全是因为担心路上被抓暴露,然后杨庆拿来对付皇上……

你看,我们是多么忠心啊!

“先帝最恨的就是建奴,朕岂可与建奴结盟!”

朱慈烺说道。

“陛下,不过权宜之计,暂且利用他们一下而已,那汉高祖尚有白马之盟,唐太宗尚有渭水之盟,更何况这是建奴以陛下为兄,亦非如檀渊之盟般。若能以此拿下杨逆,陛下还都南京,那时号令天下,趁此机会一举诛灭建奴,以建奴首级献于安陵,先帝在天之灵自然安息。再说此时玉玺也不在此,无非陛下签名而已,这签名不行玺要说也当不得真,就算陛下真签了这盟约也不算数的。”

丁魁楚说道。

他这话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这种盟约肯定得盖玉玺,但朱慈烺手中的确没玉玺,只是签字按手印没有什么用,玉玺才是唯一具有法律效力的。

“既然如此,丁卿就代朕主持此事吧!”

朱慈烺说道。

“呃,陛下,建奴使者要看着陛下签名,使者刘楗,乃前四川巡抚刘汉儒之子,在北都时候也曾蒙恩见过陛下几次!”

丁魁楚说道。

“哼,又是一个背恩之辈!”

朱慈烺冷笑一声说道。

也不知道他是说刘汉儒投降多尔衮还是丁魁楚不肯给他背锅,但很显然不论找人代签还是找个人假冒他来签都不可能了,他倒不是说在乎签这个名,事实上这对他来说就跟天上掉馅饼一样。他当然明白自己处境,自己终究和杨庆得做个了断,他不先下手杨庆也得解决他,这一点几乎可以说毫无悬念,至今杨庆还没下手只是因为这家伙不急。他年龄和身体状况决定了,他可以用时间来解决很多问题而不需要着急,现在他就已经快成功熬死李自成了。他就是维持目前状态,和朱慈烺多熬几年,找个机会下个毒一样可以悄无声息地解决,毕竟朱慈烺虽然年轻,但也不可能和他一样百病不生。

不得不说一个好身体很重要。

但如果这份盟约不慎落在了杨庆的手中,那他就有足够理由可以公然废立了。

朱慈烺怕的只是这个。

他不签,可以多当几年汉献帝。

死是肯定要死,只是多在这里苟几年而已。

他签,这个成功送出,多尔衮南下他搏一把成事在天,输了被杨庆弄死赢了真正成就大业,但这个被杨庆中途截获,那他肯定被废幽禁然后哪天喝毒酒……

这个选择题不太好做啊!

他想君临天下,可他也不想二十多岁就被人弄死,他有雄心壮志,但他又害怕失败,他知道杨庆早晚得弄死他,可他又幻想一种当长久傀儡天子的可能。毕竟汉献帝就很成功,而且他还有个妹妹,总之此刻的他在这种人生重大转折时刻,表现得倒是真和他爹一样。甚至还不如他爹,好歹他爹还成熟得多,而他距离这个词明显更加遥远。

说到底他也就才二十出头。

和他爹当年被衮衮诸公当猴耍的时候差不多。

“陛下,若陛下不能决断,臣请就此别过,臣破家以追随陛下,终不能随陛下在此坐以待毙,臣还有几亩薄田,就此归隐山林,想来那杨庆还不至于对臣斩尽杀绝。臣追随陛下是为了大明江山永固,是为了大明盛世长存,臣等明知杨逆势大,与之为敌凶多吉少,然依旧追随陛下者,正以天地间自有浩然正气,欲追寻先贤以这颗头颅致君尧舜上。然陛下尚不以江山为念,苟且偷安而坐视太祖基业沦丧,那臣又何必自寻死路?”

毛奇龄愤然说道。

“老臣亦请就此相别,老臣年逾六旬,不惜破家相随者,无非以先帝知遇之恩,能佐君至此亦足以见先帝于九泉了。”

水太凉带着一丝悲凉说道。

“陛下,臣亦如此!”

丁魁楚说道。

“诸卿何必苦苦相逼,朕也是怕另宗庙蒙羞啊!”

朱慈烺两眼泪汪汪地说道。

这些家伙就是逼他,可他还真就没办法,这些人是他唯一的依靠,如果这些人撒手不干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现在去南京找自己妹妹,哭着表明心迹。告诉杨庆这辈子自己就当汉献帝,你要我当傀儡我就当傀儡,你要我禅让我就禅让,总之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你就饶了我这条命吧!然后让杨庆给自己修的小宫殿,四周把墙都垒得高一点,最好是连鸟都飞不进去,这辈子我就在里面不出来了。

或许还能保住命!

当然,也或许不能!

但无论哪一种情况,他都只能是任其宰割,就是哪天杨庆要他出来跳舞娱乐,他也一样只好跑出来很雀跃地高喊着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

“陛下,非臣等相逼,实在是那杨逆步步紧逼,臣等为大明江山计,除此也别无他法啊!”

水太凉感情充沛地嚎叫着。

“你们容朕再想想!”

朱慈烺说道。

“陛下,还想什么!”

毛奇龄说道。

“要不,咱们占卜一下?”

齐王弱弱地说。

话说这倒是个好建议,朱慈烺也明显有些意动。

“事在不疑,卜之何益!”

丁魁楚说道。

“陛下,杨庆发报问唐王和黔国公可曾康复,大都督府对他们有新的任命要他们回南都,若他们还未康复就接去南都治疗,呃,陛下,你们这是干什么?”

突然进来的吕留良愕然地看着里面这一幕。

他紧接着走到朱慈烺面前。

朱慈烺和水太凉等人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和皇帝关系最好的他就像习惯的那样走过去,然后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盟约……

“这是通敌叛国,你们这是害了陛下!”

他看着盟约怒道。

“陛下,不能签,杨庆最恨的就是这个,内斗他几乎不杀人,斗得再狠也不过流放,但沾上这个他会动凌迟大刑的,签了就再无转机!”

他紧接着对朱慈烺说道。

“来人!”

丁魁楚向后面一招手用粤语说道。

紧接着一队倭奴走进来。

“带出去,关起来!”

丁魁楚指着吕留良说道。

那些倭奴在朱慈烺的愕然中直接走过去,迅速拿下了吕留良,吕留良还想挣扎,一名倭奴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枪托,吕留良立刻晕过去,紧接着四名倭奴抬着他向外走。

“丁卿,你这是欲何为?”

这时候朱慈烺才怒道。

“陛下,此事必须保密,吕留良既然反对,就有可能泄密,一旦泄密必然会危及陛下,为保万全不得不如此,事后再放了他就是!杨庆突然召唐王,定然是有所怀疑,若他强行检查我们难以阻挡,干脆就让唐王二人病故好了,否则留着他们终究是个麻烦!”

丁魁楚说道。

唐王若落入杨庆手中,他们当初挟持皇帝的事就暴露了。

“唐王忠心耿耿……”

朱慈烺怒道。

“陛下,生死之际,顾不了那么多了!”

丁魁楚说道。

其他人没有说话的,包括毛奇龄都对自己好朋友被打晕抬走的一幕保持沉默,丁魁楚的当机立断并没什么不对,生死之际顾不了那么多了,哪怕吕留良是好朋友,需要牺牲也就只好牺牲了。无论私通建奴还是挟持朱慈烺,这些罪行只要被杨庆知道,那么皇帝或许还有可以推脱的,他们是全都得抄家的,所以让唐王和沐天波病死,这个更加符合他们的利益。反正死无对证,都已经说他们病了几个月了,那么病死也是正常,就算杨庆验尸又能如何,难道他还能说皇上你怎么杀自己曾曾叔祖啊!

“陛下,此时的确顾不上这些琐事,陛下还是先把盟约签了。”

水太凉说道。

目前最重要是把皇帝拉下水,只有让皇帝签了盟约,才能保证皇帝不会卖他们,如果之前忽悠朱慈烺是为了利益,现在则是生死存亡了。

“朕不签又如何,尔等是否也让朕病故?”

朱慈烺阴沉着脸说道。

“陛下,臣等皆先帝之臣,大明江山非陛下之江山,乃列祖列宗,乃先帝之江山,陛下置江山于不顾,臣等又何颜见先帝于九泉,纵然获罪于陛下,亦不能愧对先帝。若能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日后纵然陛下问罪于臣,臣亦甘领陛下斧钺,然此刻臣终不能坐视陛下自弃江山。”

丁魁楚说道。

说话间外面的那些倭奴随着他的手势纷纷涌入。

“光三公,你这是何意?”

齐王愕然道。

“陛下,臣等为陛下南归,花了一千五百万两,若加上那些倭奴之费更可谓破家为国,而且为了陛下也被杨庆视同仇敌。臣等为陛下做了这么多,今日陛下却临阵退缩,陛下不想要大明江山,臣等还不想被杨庆抄家灭门呢!今日陛下这份盟约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您签了咱们君臣一心共诛杨庆,您不签的话……”

毛奇龄趴在那里,突然直起腰冷笑道:“那咱们君臣共赴黄泉吧!”

第三八四章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尔等与那杨庆有何区别?”

朱慈烺怒道。

“陛下,臣等所为皆为大明,待事成之后陛下垂拱于上,臣等治事于下,则大明江山千秋万代,陛下子孙福祚永继。若杨庆得志,陛下观历代帝王失国者有几人幸免?”

丁魁楚说道。

“陛下,臣叩请陛下以社稷为重!”

水太凉继续扮演他的忠臣。

“臣等为陛下做了那么多,今日就请陛下为臣等签了这份盟约,臣等已无退路,那陛下也就别留退路,咱们君臣同心搏这一回!”

毛奇龄继续威胁。

“朕不签!”

朱慈烺一拍桌子断然说道。

不过他的手却下意识般避开了那两份就摊在桌子上的盟约,丁魁楚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冷笑,紧接着向旁边一招手。那些习惯了听从他命令实际上本身就是原本桂军雇佣兵的倭奴立刻上前,迅速控制住了并没反抗的朱慈烺。就在同时刘楗也被倭奴带了进来,他愕然地看着这一幕,不过倒也没表现得太震惊,很显然也是见过大世面的。

“陛下,一别五年,不想今日复睹天颜!”

他行礼说道。

“尔父子先背叛大明,后背叛李自成,亦不过三姓家奴,还有何面目见朕!”

朱慈烺在两名倭奴控制下说道。

“先帝自弃北都,非臣父子背叛大明,至于那李自成,不过是流寇而已,臣父子虚与委蛇,正是蛰伏以待圣主,再说臣父子就算三姓家奴,陛下难道就不是任人宰割?往事不堪回首,臣觉得陛下也罢,臣等也罢,此刻不如向前看,臣等北方遗民在摄政王治下也算安享太平,倒是陛下辗转于流寇和逆臣依旧漂泊,既然如此何必固执?摄政王让臣转告陛下,他真得很有诚意,他要的已得到,入关旗人不过几十万而已,填不满一个顺天府,北直隶已经足够,不可能奢望更多。以后陛下主南,他主北,如南北朝般留河南之地为分隔,则长久之太平可保,宋金不也保了百年太平?

陛下不肯结盟,难道还有别人可以帮您?

谁都知道杨庆势大。

谁都知道自己无法与之相抗。

李自成也罢,张献忠也罢,桂王也罢统统都清楚这点,只有联合起来才有希望,但他们同样也不会做第一个动手的傻子,所有人都在等第一个动手的傻子。

没有这样的人都宁可不动。

现在摄政王主动提出,由他来做这个傻子,而向陛下要的,仅仅是一份书面保证,这样的好事陛下居然拒绝,臣都觉得疑惑啊!陛下,您是不是有些过于迂腐了?您签上个名字就能得到一个盛世啊!您签上一个名字就能夺回原本属于您的一切啊!这样的好事您都拒绝?”

刘楗说道。

“朕终不能令太祖蒙羞!”

朱慈烺愤然说道。

“那臣就无话可说了!”

刘楗后退一步。

毛奇龄紧接着从地上爬起来,然后直接走到朱慈烺身旁,从桌子上拿起毛笔塞进他手中,朱慈烺对着他怒目而视。毛奇龄毫不客气地拔出旁边倭奴腰上的短刀,然后直接架到了朱慈烺脖子上,后者悲愤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开始写自己名字……

整个房间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默默看着这一幕,看着刀架脖子上的皇帝在盟约上签字。

很快朱慈烺写完名字。

毛奇龄拿过印泥盒,然后用目光示意着。

皇帝赶紧按手印。

而且很自觉地盖章。

看得出皇帝虽然嘴上说不要,但这身体也是很诚实的,他其实就是在做戏,这份盟约他也想签,只不过被这些乱臣贼子原形毕露气得,另外也是留条后路,万一失败了他就说自己是被威胁,这是刀架脖子上不得不签的,他要真不想签……

这座行宫又不大。

他在这里嚎一嗓子,外面的王应熊,朱舜水这些人谁还听不到啊!

随着朱慈烺的私章在盟约的自己名字上盖印,结盟的手续完成,毛奇龄把刀扔给倭奴,然后拿起盟约对着水太凉等人展示,他身旁的朱慈烺一脸无可奈何……

“陛下圣明!”

水太凉激动地说。

终于把皇帝拉下水了,有这份东西他们就不怕皇帝不听话了。

至于以后……

“陛下病了,请陛下歇息!”

毛奇龄说道。

丁魁楚一挥手,那些倭奴立刻把朱慈烺带走,皇帝也没反抗,老老实实地跟他们走向内室,紧接着那内室的房门关闭。

“以后怎么办?”

水太凉问丁魁楚。

“什么怎么办?陛下病了,暂时不见任何人,陛下久居长安,于淮南水土不服,这病有些严重,南都一切事务继续交监国,至于再以后,陛下又不是没兄弟!”

丁魁楚冷笑道。

他们当然没准备都这么对皇帝了以后还能君臣和睦,他们要的只是这份盟约,只是多尔衮出兵而已,多尔衮出兵以后,大不了逼着皇帝继续称病而已。反正朱慈烺也不会搞事,无非就是真得装病配合他们,以此稳住杨庆,然后他们自己私下联络李自成等人。只要多尔衮大举进攻,这些人就有动手的可能,因为这是解决杨庆的唯一机会,他们不可能继续坐以待毙等着被杨庆这样慢慢玩死。剩下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如果他们能够获胜,朱慈烺能够解决杨庆,那无非就是皇帝陛下突然驾崩,反正倭奴控制在手,想做什么都是一句话而已。

皇帝驾崩,再把定王从长安花点钱买来继续当傀儡。

他们也没准备让朱慈烺活。

朱慈烺真要夺权成功,又怎么会容忍一群刀架着自己脖子,逼自己听话的大臣,他们这些人一样是要抄家的。这都是些老奸巨猾的,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从上次挟持朱慈烺离开襄阳,他们就已经准备好了在必要时候弄死皇帝。

所以他们才如此大胆。

什么假传圣旨,威胁皇帝,拿刀子逼他签字,做得完全无所顾忌,完全就是一副日暮途穷的疯狂,说白了原因很简单,这个皇帝在他们计划中本来就是个过渡品,用完之后本来就是要弄死的。

他们又不是没备用的。

没有杨庆这个绊脚石,一堆备用的供他们挑选。

“也只好如此了,但杨庆那里成败还是难说啊!”

水太凉感慨道。

“咱们还有退路吗?从咱们去长安开始,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想被杨庆抄家就豁出去跟他一搏,我就不信他杨庆真就是杀不死!火药我已经准备好了,等各方都动手了,咱们这边就以皇帝名义召他过来,然后堆上一百斤火药炸他个粉身碎骨!”

毛奇龄冷笑道。

这才是他们的真正计划,这些人还没真指望杨庆会把李张这些人的军队放过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多尔衮首先发动进攻,皇帝以圣旨召李自成和张献忠,后者出兵威胁杨庆在各个方向的驻军。在僵持不下的时候,皇帝召杨庆到这里,名义上君臣谈判对权力分配做一个最后了断,但实际上在行宫埋火药,把进宫的杨庆炸死。只要杨庆被炸死,就用多尔衮和李自成等外部威胁,逼迫那些忠于杨庆的军队在顾全大局情况下,在保证他们利益的前提下,最终接受这个皇帝,毕竟不接受皇帝就是内乱,内乱的结果就是目前的大明被这些饿狼瓜分。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杨庆至今没有儿子,他没有继承人,这些杨庆的手下没有可以拥戴的。

而他们内部也有派系问题。

这些派系问题决定了,他们不可能自己再推一个首领,就算继续拥戴公主,结果也是有人做权臣,其他人不可能服这个权臣。黎玉田是目前杨庆手下头号,但他为首的话,马士英第一个不服,宋权同样不鸟他,郑芝龙更不会听话。

那么皇帝成了平衡各派系利益的最好选择,只要保证他们利益,他们会在外部威胁下接受的。

这才是真正的计划。

当然,这个计划成功的时刻,同样也是皇帝驾崩的时刻,比如皇帝过长江时候落水淹死,然后李自成如果愿意送定王过来继位,那么就稍稍花点迎回定王,如果李自成要价太高那就福王好了。

宗室藩王一大堆备用的呢!

至于多尔衮的进攻……

那个不值一提,这时候的明军又不是过去,黄河线六个军就能把他压得死死的,他就算进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或者新皇登基后,干脆来一场北伐,既收复北都又可以消耗这些原本忠于杨庆的精锐。

这样就完美无缺了。

真以为这些家伙的计划就那么天真呀,这都是老狐狸,他们都很清楚该怎么玩!

“刘兄!”

毛奇龄把盟约递给刘楗说道。

他们刚才的话可没避刘楗,后者的头脑应该能联想些什么。

“牧斋公,光三公,我们要的只是北方维持目前不变,你们就是把多尔衮的二十万八旗杀光,我们也只会在后面为你们鼓掌,我们对养一群吃白食的可没什么兴趣!”

刘楗接过盟约笑着说。

第三八五章 俺的心都碎了啊

刘楗才不会关心这个局是不是连多尔衮也算计进去呢!

八旗死光了更好!

只要不是列好了汉奸名单,就等着清算的杨庆,换成同样士绅控制的明军北伐,就算要抵抗那也是多尔衮的事。他能保住北方,实力大损后也无非更听话,上次要不是在山东被教做人,他还不至于那么痛快接受了包税制呢!他保不住北方,北方士绅大不了喜迎王师,甚至为王师前驱清洗八旗,话说这些年八旗的王公贵族也多多少少积攒起点家业,正适合跟着去抢一波。

说到底北方士绅也是被逼的。

如果不是杨庆那个丧心病狂的汉奸罪始终压在头顶,他们也不想养着多尔衮那群吃白食的啊!

这不是没办法嘛!

这些吃白食的至少能打,二十万八旗可以替他们挡在杨庆,否则就凭那汉奸罪,一个个就得跟孙之獬一样上凌迟架千刀万剐。但现在的局势是八旗也挡不住杨庆,如果不趁机搏一把解决这个恶魔,估计明年真就得洗干净脖子,等着他上门下刀了。上一次北伐明显就是杨庆放水,没有继续向前进攻,但这一次不会了,山东的地瓜已经大面积推广,连山区都吃上地瓜面煎饼了。

他已经不用再大批运粮救济了。

而且无论运河还是海运全都已经理顺,前线各地持续囤积了三年的物资,完全具备了打到北都的能力。

最多就是明年了。

这一点北方士绅同样看得很清楚。

他们只有这一年的时间,这一年解决不了杨庆,或者不把南方搞乱让杨庆无力向外,那么明年春天运河解冻后,他们的末日就可以开始倒计时了。他们必须搏一把,这也可以说是所有那些反杨势力,最后的拯救自己的机会,若这一次成功,那么立刻雨散云开,若失败……

那就只剩下等死了。

真得等死。

谁也挡不住几十万明军的平推。

而且这时候北方老百姓对明军的期盼都可以说望眼欲穿,只要杨庆开始北伐,瞬间整个北方就会陷入造反的狂潮就像当年一样。任何抵抗几乎都是徒劳,北方除了那些纯属用做梦麻zui自己的,但凡有点理智的士绅都明白这一点。这时候就连一些八旗汉军和朝鲜的将领,都在偷偷联络明军想争取宽大,连平西王姜瓖都在对锦衣卫在其境内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连他都如此,凭什么指望其他那些汉军和朝鲜将领?

这就是北方的现实。

这是北方士绅的最后一搏。

拿到了盟约的刘楗没敢耽搁,紧接着就启程返回,而同行的还是丁启相,为了确保安全出城,他们依旧去找那位严专员。之前后者就跟他们说了,要在霍邱停留两天,再继续赶路去扬州,既然这样就找他一起出城先同去扬州。从之前一路的检查看,带着这份东西走原路很危险,还不如去扬州再到松江,在那里由毛奇龄负责联系荷兰人走海路返回,这样就算在渤海上被水师抓住,这东西也很容易毁掉……

这一点很重要。

于是就这样他俩又返回旅店。

严专员喜出望外地欢迎了他们的归来……

好吧,其实这个词不足以形容。

可以说带着天上掉馅饼的,甚至就连这个老特务都有点抑制不住的那种惊喜,严武欢迎了他们,并带着他们顺利出了霍邱城。就在城门处亲自查看的毛奇龄心满意足地离开后,这个欺骗了丁启相两人感情的家伙露出了真面目……

“严兄,你这是何意?”

丁启相愕然地看着抓住自己双臂的两个所谓严专员随从。

“你们身上此时应该多了什么好东西吧?”

严武揽着他脖子说道。

“兄弟倒是带了点私货,只是得到扬州才接,严兄放心,咱们是兄弟我们岂会独享,兄弟就是准备到时候和严兄分享的。”

丁启相陪着笑脸说。

李自成的这些商社社员,从这边带私货是惯例,尤其是那些李自成禁止普通商社经营,但黑市很受欢迎的奢侈品,珠宝,怀表,甚至镜子。随着生活日渐稳定,他们内部奢侈之风有点复苏,毕竟饱暖思yin欲,老土匪们吃饱喝足后,也开始学会讲究生活品质,这一点龚鼎孳依然是功不可没。或许是感觉对他有点亏欠,李自成对他还是很尊重的,他正在带领老土匪们向统治阶级转化,就连刘宗敏这样的大老粗,都知道抓几个胡女没事欣赏一下胡乐了。但这些奢侈品都是由李自成指定的商社垄断经营价格昂贵,而这些采购员们的带货的黑市就便宜多了,这也让李自成试图控制奢侈品消费的努力付诸东流。

丁启相明显还没猜到严武的真实身份,只是以为后者猜到自己是去接货想敲一笔而已。

“我不信!”

严武笑着说道。

“严兄,你我还得结伴同行,兄弟岂敢骗你,再说我就这点行李,就算藏还能藏多少!”

丁启相说道。

这时候那些锦衣卫已经在翻他的行李。

“骗不骗我搜了才知道!”

严武说话间开始脱他衣服,而另外几个锦衣卫则控制住刘楗并开始扒他衣服,很快两人就被扒得只剩下了裤衩,在深秋的寒风中,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一名控制丁启相的锦衣卫还不怀好意地盯着他,明显这个家伙对小丁的细皮嫩肉更感兴趣,小丁和刘楗欲哭无泪地看着他们一件件检查自己的衣服。

不过他们并无收获。

“扒了他们靴子,何基,你搜他们裤衩里!”

严武说道。

“严兄……”

丁启相吓得惊叫一声。

他身旁那男子带着诡异地笑容开始搜身,小丁被他的手搞得惊叫连连恍如爬进蛇蝎,与此同时几个锦衣卫迅速扒了他们的靴子。严武拿过刘楗的靴子捏了几下,立刻就试出了有夹层,紧接着他割开一点口子,从里面拿出了油纸包裹的盟约……

“丁兄弟,你很不老实吆!”

他笑咪咪地说道。

丁启相已经猜到他身份,脸色立刻黯然了许多。

然而刘楗依旧没猜到。

“严,严兄,鄙人的确是奉大清摄政王之命,南下与大明皇帝结盟的特使,然此事亦于贵主有利,既然严兄知道了,不如将我二人带往长安交由贵主处置!”

他说道。

严武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耳光。

“狗汉奸,我秦藩之民亦汉家男儿,岂能与建奴为伍!都捆起来,再把他们的嘴堵上,押往凤阳向镇守府检举!”

他紧接着怒斥道。

锦衣卫设计坑皇帝的戏码明显有点不太合适,但秦藩的爱国商人出于对汉奸的痛恨之情,在发现有建奴奸细装作他们的同行后,愤而拿下并送交官府……

这个戏码就可以了。

倒霉的丁刘二人就这样被捆起来连同两个随从一起,被锦衣卫塞进早就等待在沣湖岸边的船,然后顺流而下直奔正阳关。在正阳关严武派出手下骑马至凤阳,并在凤阳以通讯塔向南京发报,而他则带着犯人乘船沿淮河继续顺流而下。

第二天。

“楚公,拿下了,严武报告他们已经拿下了丁启相,正沿着淮河送往凤阳,和丁启相一起的是建奴使者刘楗,前四川巡抚刘汉儒之子,而且他们还在这两人身上搜出了一件特殊东西。”

徐平带着兴奋的笑容说道。

“什么好东西,总不至于是陛下和多尔衮结盟的盟约吧?”

杨庆饶有兴趣地说。

“楚公真料事如神,他们身上就是带着陛下与多尔衮结盟的盟约,而且上面早已经有了多尔衮的签名和盖章,应该是刘楗带着这东西来的,也就是说之前他们已经联络好。多尔衮先同意了,并起草盟约签字,然后再送到霍邱,而我们的陛下,也同样已经在这份盟约上签名盖章甚至按上了手印。根据他们的盟约以后明清结为兄弟之国,把咱们夺回的半个山东再给建奴,而多尔衮的二十万八旗随时等候陛下命令南下。楚公,这叛国罪是坐实了的,无论怎么算他都跑不了一个叛国的罪名,您下令吧,属下这就去抓捕!”

徐平说道。

“他终究还是走了这一步啊!”

杨庆颇有些唏嘘地叹了口气。

话说还不是他逼的,准确说还有陷害的成分呢!

“他准备如何对付我?”

紧接着他问道。

“那个刘楗骨头很软,严武在船上没怎么动手就问出了,按照他们的计划先由多尔衮向黄河线进攻,制造他们大举南犯的假象。陛下以亲征抵御建奴为名以圣旨召李张桂三家的军队参加,并逼迫咱们放其过来再以之送陛下兵临南京。如果咱们不放就由陛下以圣旨指责您,南京的文臣士子和江浙士绅一起动手,制造混乱逼迫您就范。”

徐平说道。

刘楗的确在严武的手段下迅速招供了。

甚至这份圣旨是怎么签的他都已经招了,但严武很懂事地没有把这部分记录上报,毕竟报上来肯定会让老大头疼,这样就干脆不报了,反正有盟约就足够。至于丁启相倒是还比较硬气,至今还什么都没招,不过船上条件简陋,严武纯粹为邀功并不是真正审问,而狼穴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地。至于丁魁楚他们的炸死杨庆那个真正的计划,那个就连丁启相都不知道,只有他们这个团伙最核心三个人知道,反正如何行动有那些倭奴,也根本不需要借助别人,就是在地下挖地窖埋火药而已。

“真是天真无邪啊!”

杨庆说道。

这个实际上假的计划的确有些过于天真了,当然,他如果知道这些人还给他准备了一百斤火药,估计就不会这样评价了。

“楚公?”

徐平提醒他是不是该抓捕了。

“不急,给严武下令,让他带着人去凤阳,中途不要再靠岸,这件事继续保密,到临淮关后等待凤阳站的人和他们联络。再给凤阳站传令,让他们接盟约,但人由严武送凤阳镇守府,大张旗鼓地送,就说他们是建奴的细作。再给霍邱那边传令,从今天起许出不许进,任何人不准再进霍邱城,但不要公开阻挡,要在城门范围之外阻挡,但凡试图潜入霍邱,或者以各种名义要求进城的官员士子尤其是迎驾会和大同社那些,统统扣押并移送信阳站。凤阳镇守府接了严武的检举后,将他们二人继续公开大张旗鼓地移送南京,走得慢一些,要让消息传得广一些,但要散出消息说他俩什么都没招,就等到南京移送北衙处置。”

杨庆说道。

“楚公这是钓鱼?”

徐平说道。

“对,有这么好的鱼饵,为何不钓几条鱼呢!”

杨庆说道。

他当然要钓鱼,对他来说价值最大的就是盟约,这个东西就足够,这两个人并不重要,盟约上朱慈烺的名字和手印就解决了所有问题。但那些皇帝的同盟不可能知道还居然有这个东西,像瞿式耜,张国维这些文臣不可能允许皇帝这么干,但丁启相和刘楗意味着什么他们是知道的。

看到这两人在一起,而且还是从霍邱出来的,这些人立刻就猜到皇帝做了什么,而这两个人大张旗鼓地押来南京……

这些人会做什么呢

是给皇帝通风报信?还是趁他们没招供弄死?亦或聪明地跳出来与皇帝划清界线?

很值得期待啊!

然后封闭霍邱城,只准出城不准进,在外围布置伏兵守株待兔,来一个抓一个,皇帝在里面什么都不可能知道,继续以为丁刘二人正顺利北上去把盟约送给多尔衮,这样玩上半个月怎么还不得收获一波。甚至可以让两人在北衙撑得久一些,再继续撑上半个月,一个月就足够把能上钩的鱼都钓出来了,那时候再拿出盟约直接向四民大会检举玩大义灭亲。

那之前一个月怎么了?

那可是俺大舅哥啊,俺一直就在痛苦地挣扎中,俺在公与私,大义与个人感情中痛苦地挣扎啊!俺的心都碎了啊!

第三八六章 大戏开场

临淮关。

“陛下病了?”

顾锡畴疑惑地看着朱之瑜。

“据说是有些水土不服,而且不知为何,吕庄生也触怒陛下被关押起来,我去见陛下的时候,看陛下的情绪有些燥怒。”

朱之瑜说道。

他是刚刚从霍邱赶来的。

实际上就是在丁启相那些人离开霍邱之后,不过他走的是公路,乘坐马车有驿站换马,反而比在淮河上曲折顺流直下的严武更快。除了运量和成本之外,这时候随着新式公路的建设,四轮马车速度反而超过水运,比如从凤阳到浦口,在驿站换马接力的客运只需要二十四小时。

当然,得是天气好的时候。

不过新式国道和驿站加四轮马车的客运系统,的确极大加快了人员的运输速度。

未来还会更快。

因为这时候的马绝大多数还都是蒙古马,随着更多大型马匹,尤其是夏尔马这种巨型挽马的引入推广,就是欧洲那二十四小时超过三百公里的极限速度也完全可以,毕竟这时候大明的国道是超越欧洲的。

“燥怒是必不可免!”

顾锡畴望着眼前滔滔东流的淮河叹息道。

不燥怒才怪呢!

都被人当汉献帝养着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能情绪稳定那就真见鬼了,但燥怒归燥怒,只要能忍住就行,哪怕忍不住也得忍。像这种事情只能等待时机,只要皇帝不犯错误,杨庆找不到借口,哪怕为了自己的形象,他也不会做得太过分,至少表面上还会维持对皇帝的礼貌。

就怕皇帝会一时冲动。

“有时候晚生也在想,像目前这样若能长久下去,倒也未必算坏事!”

朱之瑜说道。

在这里极目远望正是一片秋收中的田野,尽管这一带已经和江南没法比,但依靠皇庄化的组织优势,挖掘和疏浚的灌溉系统依然保证了这里的丰收。尤其是玉米大量种植,鸟粪肥的使用,正让这片土地迎来丰收,至少相对于过去来说,这里已经完全可以用丰收来形容。水稻,玉米,地瓜全都开始收获,甚至就连那些贫瘠的沙土中,都有高粱在贡献着宝贵的粮食。这一块块颜色不同的农田中间淮河东流,临淮浮桥横亘河面,码头千帆聚集,不断有马车疾驰在新修的公路上。

而这条石子铺就的公路,恍如灰色的带子,在他们脚下延伸,两旁的小松树依然保持着青色。

它就这样一直向前。

跨过淮河,在北岸的田野中仿佛无尽的延伸,实际上它将一直延伸到郑州,只不过还得两年才能完工,但仅仅已经完工的这段,就已经展现出了它的威力。水陆交通枢纽的中都借助这条国道,真正成为了四方商旅汇聚之地,繁华远胜往昔鼎盛之时,而仅仅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被战火破坏的废墟,就连中都的皇陵都被张献忠一把火焚烧。

是杨庆带来了眼前的一切。

所有一切都是他带来的,人工育种的玉米,鸟粪肥,国道,甚至国道上奔驰的四轮马车,统统都是他带来的。

那么为什么非得和他斗下去呢?

尤其是还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我老了,人臣之责已尽,可无愧先帝矣!”

顾锡畴说道。

他实际上早不掺和了。

他现在作为礼部尚书,就是履行自己的职责,为皇帝祭祖做准备,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但这件事以外的他已经不参与。说起来斗了这么多年看着越来越繁华的国家,他和张国维这些老人也是越来越迷茫,越来越失去斗志。真得,他们都已经开始不明白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了?为国?这国目前就很好!为私?他们都有权有势有名有利!为大义?可真要说起来好像杨庆更受万民拥戴!

那么他们为什么呢?

如今真正还不屈不挠的也就是钱谦益了,连瞿式耜在皇帝回来后都有些没什么精神了。

毕竟皇帝身边有那些年轻人!

他们这些老头子,在皇帝那里真感受不到亲近,倒是对杨庆这个老对手从感觉上更近一些。

就在这时候,突然间前面的码头上一片喧闹,他俩同时望去,就看见一艘刚靠岸的船上,一群人推着两个被绑的人走出来……

“丁山来?”

朱之瑜惊叫道。

顾锡畴立刻将目光转向他。

“丁光三的侄子,他之前一直跟着丁光三,不过这两个月未见,据说有事离开了霍邱,丁光三和毛大可这段时间颇多密谋,都是避开我们这些人,还有牧斋公也参与其中,但具体在做什么就无从知晓了。”

朱之瑜说道。

这时候一名码头上的官员骑着马狂奔而来,顾锡畴立刻把他叫住。

“前面出了何事?”

顾锡畴问道。

“回尚书,几个秦藩的商人在离开霍邱时候,发现他们路上遇见并一直同行的商社采购员,是建奴派来的奸细,故此抓了前来请功。”

那官员说道。

“不会是弄错了吧?”

朱之瑜带着一丝幻想说道。

“不会弄错的,其中一个路上就已经招供了,他是建奴的进士,顺天府大城人,他爹还是汉奸录上的前四川巡抚呢!”

那官员兴奋地说。

朱之瑜瞬间如遭雷击,木然地站在那里看着丁启相和刘楗。

顾锡畴挥手让那官员离开。

朱之瑜突然清醒过来,转身就要离开,但却被顾锡畴一把抓住,他茫然地回过头……

“你想去哪儿?”

顾锡畴说道。

“去霍邱,我要问问毛大可他们到底干了什么!”

朱之瑜愤怒地说道。

顾锡畴不无唏嘘地看着他。

“别去,听老夫一句,就当什么也没看到,我们为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我们已经对得起先帝,也对得起朱家了,但我们不是他的保姆,他要做什么我们管不了,我们已经可以问心无愧了,剩下的就看他的命了!”

顾锡畴说道。

朱之瑜也不是傻子,好歹也是未来的倭国帝师级别的,当然明白这时候做什么都晚了,丁启相和刘楗既然是从霍邱离开才被发现的,那么他们就肯定已经和皇帝见过面,甚至有可能达成某种密约。如果皇帝给了他们书面的东西,那么这东西肯定会搜出来落入杨庆手中,就算没给他们书面的东西,仅仅皇帝私会建奴使者这一条就已经足够了。杨庆缺的就是这样的罪名,他缺的就是一个废帝的理论依据,而现在,丁魁楚这些家伙却自己把刀送给了他。

“真就像杨庆说的,都是一群猪队友啊!”

他苦笑着长叹一声。

顾锡畴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不远处,那里同在此等候一批皇陵修缮材料的迎驾会副会首陈于泰却在匆忙钻进马车。这个崇祯四年的状元仅仅做了两年官就被革职,此后一直在家,这一次对迎驾极为热心,很显然他也明白了这两个建奴奸细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但他做出了另一种选择。

在他身旁是他的侄子,大名鼎鼎的复社四公子之一陈贞慧,后者疑惑地看着顾锡畴二人,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紧接着和他叔叔直奔凤阳。

就在他们的身影从顾锡畴二人视野中消失的时候,一辆囚车也出现在他们视野,在凤阳镇守府的士兵护卫下疾驰而来,很快驶过他们身旁停在了码头上。已经在唾弃中展览了很久的丁启相二人,紧接着被塞进了这辆囚车,然后在唾弃中又开始返回凤阳城。路过顾锡畴两人身旁时候,丁启相情绪激动地朝他们唔唔着,不过他嘴里塞着一个特制木球,能做的也只有唔唔了。

“这位兄弟请留步!”

顾锡畴对着得意洋洋跟随的严武说道。

“揍撒捏?”

严武很不客气地说。

“大胆,这位是礼部顾尚书!”

一名军官怒斥。

“饿知道他是个尚书,又不是木见过!”

严武说道。

顾锡畴还真想不起自己在长安时候是不是见过这家伙,不过这种小事不值一提,他示意那军官别打扰,然后问道:“这位兄弟是在何处,如何抓到的两个奸细,他们身上可曾搜出什么东西?”

“饿是在武关遇上的他们,他们说自己是蒲州商社的社员,饿就信了他们,一块从武关到霍邱,他们在霍邱被另一个人接走。原本以为就这么分开了,谁知道他们又回来找饿,说是一起去扬州,出城后他俩偷偷摸摸说话,被饿无意中听到了,才知道是两个建奴的什么使者。饿抓住他们打了一顿,这个姓刘的说了他的真正身份,还要饿带他们去见闯王,说要共谋大事。饿关中男儿,岂能与这些建奴为伍,就抓他们来报官,他们身上有什么饿没仔细搜,人和行李都在这里!”

严武得意地叙述着他的光辉事迹,旁边一堆看热闹的不断叫好,丁启相悲愤地唔唔着。

顾锡畴没有在多问。

紧接着囚车重新开动,严武跟随在后面,继续用他那陕西口音向两旁围观的百姓描述他的光辉事迹,然后就在越来越多的围观者瞩目中,丁启相和刘楗向着凤阳而去……

上午陪我妈去医院检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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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七章 自投罗网

霍邱。

城外的公路上,陈贞慧迅速带住了他的马,在他身后,陈于泰的马车紧接着停下。

“什么人?”

对面的路障旁一名军官喊道。

“迎驾会副会首,宜兴陈谦茹欲入行在访友,将军护驾辛苦了!”

陈于泰从马车里探出头笑着说道。

马车后面站着的仆人立刻跳下来拿着几张钞票递给那军官,后者立刻换上了笑容,很痛快地接过去,然后抬手示意手下搬开路障。很快路障搬开,陈贞慧第一个催马而过,后面他叔叔的马车紧接着驶过,过去的时候他叔叔还和那军官拱手相谢呢!但走过之后,陈状元的脸上立刻换成了鄙视……

“这就是杨庆部下的廉洁?”

陈贞慧冷笑道。

“钱财有谁不爱?

你还是太清高自傲,需知今时不同往日,对这些武人还是得结交,如今是他们势强咱们势弱,那咱们就得和他们亲近,无非花点钱而已,也花不了几个钱。故此我一直反对钱牧斋那套,对付杨庆不能急,得从他的内部下手,一点点来,我们就算改变不了他,也可以改变他手下的人,我们就算这一代人不能成功,那还有下一代呢!

钱财谁不爱?

我就不信那杨庆手下都是海刚峰。

我已经老了,但你们的日子还长还长着呢!我不要你们做钱牧斋,你们都应该去学龚鼎孳!

记住,这天下终究是我们的。

我们要做的是等待,是打入他们中间去,然后一点点改变他们,直到把他们改成我们想要的模样!那时候就算再有一百个杨庆,一百个李自成又能做什么呢?太祖之暴虐难道就比杨庆差?结果大明最后还不是咱们说了算?记住,一百年,不战而胜!”

陈于泰语重心长地说。

他并没注意到,在他身后天空中的热气球上,一个信号兵正在挥动一面旗帜。

“那您何故而来?”

陈贞慧低下头说道。

他倒是看到了,可他并没把这一幕和自己联系起来,他只是对热气球感兴趣而已,这东西在明军中已经很普遍,每个军都配有热气球队,南京城和沿海的主要基地也都有热气球升空。燃料是用四川的石油提炼出来的煤油,这些年四川的盐井因此发了一笔小财,一罐罐石油从那里沿长江运到海门廖角嘴进行提炼,炼出的汽油给军队当燃烧瓶,煤油供热气球,剩下的渣子就烧了。

至于为什么是在廖角嘴提炼……

呃,放到南京不是容易污染空气嘛,而且还容易污染江水,至于廖角嘴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我?”

陈于泰露出诡异的笑容说道:“楚国公难道不想知道,皇帝陛下究竟做了什么?”

陈贞慧目瞪口呆。

几乎就在同时,两旁密林中一声尖利的哨声,紧接着无数黄绿色的身影从草丛中冒出。陈贞慧的反应也是极快,他叔叔还在懵逼中的时候他就猛然一催胯下马瓦里马,但就在这匹高价从印度进口的宝马嘶鸣一声蹿出的瞬间,前面三道绊马索同时从路面的浮土里升起。这匹马跳过第一道后紧接着一头扑倒,他惊叫着从马背上被抛出,正落在路边的荒草里,还没等拔出佩剑头顶就多了四五把刺刀的寒光。

陈贞慧赶紧举起双手。

“你们要干什么,我是迎驾会副会首!”

他身后陈于泰的尖叫响起。

一个身上披着渔网,渔网上插满草的人走出来,满意地看了看突袭的效果……

“演习成绩不错!”

他说道。

“队长,他们怎么处置!”

一个同样打扮的人说道。

他们身上和明军制式的红色军服不同,是一种并不是很深的绿色,因为披着插满草和灌木的渔网,趴在路边深秋的草丛中,如果不仔细看根本辨认不出,但他们身上那些明军的军衔标志却不少。

“你们是哪一部的,以民为靶练兵简直丧心病狂!”

陈贞慧怒道。

那军官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一挥手,那些士兵毫不客气地上前堵住了他们的嘴,然后直接捆起来塞进他们的马车,就连车夫和后面的仆人都一样。完成后一名士兵驾驶着马车驶向旁边岔道,远处的沣河岸边一艘船已经在等待,接下来陈贞慧和他叔叔将被押往北岸的皇庄。而那名军官带着他的部下,迅速把路上的痕迹清扫干净,并且重新把三道绊马索给埋好,然后所有人以最快速度退回草丛中隐藏起来。就在陈贞慧被粗暴地扔进船舱时候,天空中的热气球上那名信号兵再一次挥动旗帜。

还能隐约看见他的陈贞慧,若有所思地看着这点红色。

但紧接着一张席子就盖在了他们头顶……

南京。

“看报,看报!秦藩壮士怒擒汉奸,建奴奸细落网霍邱!”

一个报童高喊着。

“停!”

他旁边驶过的马车里,正准备出城的黄宗羲喝道。

马车立刻停下。

“拿一份!”

他从车窗伸手递出钞票说道。

那报童接过钞票,紧接着把一份还带着油墨香味的报纸递给他,这些报纸都是铅活字,只不过因为技术限制,目前还停留在手工阶段,只能使用一些简单的机械辅助。不过好在因为出版业的繁荣,这些机械的改进始终不断,已经几乎达到手工印刷的极限了,至于什么时候出现真正的蒸汽印刷机,这个得先等杨庆的蒸汽机正在成熟以后。

至少目前还不行。

“怎么了?”

坐在黄宗羲对面的蔡仲光说道。

看着报纸的黄宗羲一言不发,表情阴沉得吓人,俩眼紧紧盯着上面的两个名字。

丁启相。

刘楗。

然后还有那个刺目的霍邱。

他突然爆发般怒嚎一声,然后狠狠把这份报纸摔了出去,好脾气的蔡仲光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捡起这份报纸打开,看着上面的内容他脸色也立刻变了。丁魁楚的侄子,多尔衮的新科进士,霍邱行在,三个名字合在一起,隐藏的内容立刻明了,稍微有点头脑的都能猜到。

皇帝陛下在联络多尔衮。

皇帝陛下在借兵,或者用更直接的说法他在引建奴入侵。

“毛大可!”

黄宗羲几乎咬着牙说道。

“他毁了一切,他太贪了,总想着自己一个人独擅权柄,把我们都抛开在外,他自己操纵一切,把所有人当成给他配戏的,现在好了,他把戏演砸了,他自己蠢不要紧,还把咱们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毁了。都开始私下联络建奴了,从霍邱离开的,这是已经跟皇帝谈妥了,他们为什么就不跟咱们说一声,为什么就把咱们排斥在外?是怕咱们抢了他毛大可的功劳遮盖了他大明擎天柱的光辉吧?我倒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神情!”

黄宗羲怒极反笑地说。

的确,他真得气坏了,这之前他就已经对毛奇龄不满,大同社内部也一样勾心斗角,尤其是一向冲在前面的毛奇龄并不服他。这个家伙仗着自己一直在皇帝身边,把他这个大同社的真正老大排斥在外当跑腿的。

他忍了。

毕竟目前大局为重。

可居然连这样大的事情都瞒着他就真忍无可忍了。

那建奴能沾吗?

姜希辙送倭奴北上,他都得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试图找多尔衮借兵,杨庆对内斗的原则是能不杀的尽量不杀,但他对沾上汉奸罪的,从来都是能杀的绝不留。单纯支持皇帝跟他斗,就算失败了,也有很大可能仅仅是流放,甚至家族也不是没有保住的可能。毕竟有南京勋贵们的例子在那里,那可真正跟杨庆来了一场喋血皇城的,结果都仅仅流放,甚至爵位都没废除。

但沾上汉奸罪的唯一结果就是孝陵的凌迟架。

这个请看孙之獬。

他们为什么敢跟杨庆斗,而且越挫越勇,始终不停地斗?就是因为杨庆有这个底线,只要不越过他的这个底线,那最坏也只是流放。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毛奇龄居然这么大胆,身为大同社在皇帝身边的代表,居然瞒着大同社的首领和几乎所有人,搞出这样灭门的事情。

你死不要紧!

可你别拖着我们一起啊!

你代表的是整个大同社,你做的就是我们做的啊!

“或许情况还没那么坏,看这报纸上说的,似乎锦衣卫还没真抓到陛下的把柄,丁刘二人应该还没出卖陛下,否则杨庆恐怕已经动手,不会到现在南京还如此平静!”

蔡仲光说道。

“现在没有,早晚会有,一旦进了狼穴,还有谁能扛得住?”

黄宗羲说道。

“去码头!”

他紧接着对外面的车夫喊道。

“你想怎样?”

蔡仲光疑惑地说。

“去霍邱,丁魁楚手下的倭奴有几个枪法好的,按照报纸上所说,他俩不是直接送南京,而是先送合肥安庆过江一路示众而来。这样咱们还有时间,让丁魁楚调几个倭奴咱们安排送出埋伏,看看能不能在半路上把他们打死,正好去看看毛大可还有什么脸面再见我,他们自己惹下的祸就得自己解决!”

黄宗羲冷笑道。

说话间他的马车出城,沿着外环路直奔下关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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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八章 衍圣公总是这样机智

黄宗羲紧接着登船渡江,从浦口沿着公路狂奔,开始他那自投罗网的旅程……

此时丁刘二人也离开凤阳。

押送他们的两辆囚车,在一个哨的明军骑兵护送下,并没有向南直奔南京,而是转向了合肥。按照报纸上公开的行程,他们将沿着合肥,安庆再转长江南岸,沿公路一直展览到南京……

这样就足够了。

足够杨庆有充足的钓鱼时间了。

而就在同时,应天日报在各地的分部,也开始大肆宣传这一事件。

话说已经很久没有建奴奸细被抓的事情发生了,倒不是说因为锦衣卫无能,而是根本就没有,就连多尔衮的那个军机处衙门都在两年前就被锦衣卫给炸了,毕竟他们的存在是对锦衣卫荣誉的挑衅,锦衣卫特勤队不会容忍这样的存在,军机处的几个主要官员都被锦衣卫暗杀。多尔衮手下也找不出合适的人手了,尤其是前线以南各地几乎完全皇庄化之后,就算他派人过来也是自取其辱,那些民兵的警惕性可是很高,他们根本无法通过这片缓冲区。

丁启相二人是两年来,在战区以外被抓住的第一批奸细,他们的展览迅速引发轰动,尤其是在他俩的出身公开后,更是引发无数联想……

尤其是丁启相。

话说他伯父可是皇帝身边的大学士啊!这就很值得发人深思了。

“没有!”

杨庆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蕺山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证,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向我报告光三公与他侄子之间有这种关系!”

他对刘宗周说道。

“但他们是从霍邱离开的。”

刘宗周继续试探着说。

“这不能证明什么,若丁启相早就被建奴收买,以他与光三公之间的关系,带刘楗这样的奸细潜入霍邱伺机行刺陛下,这也是完全可能。而且根据那些秦藩商人所说,他们在霍邱还有内应,目前锦衣卫正在霍邱城内调查此事。也就是说此事蓄谋已久,但他俩为何离开,这个还得接下来继续审讯,总之我相信陛下不会做这种叛国通敌的事情。先帝与建奴之仇不共戴天,陛下作为先帝之子,又岂能使安陵不安,但若陛下真要做了这种事,那他也就没有资格继承先帝留下的大明江山。”

杨庆说道。

“楚公,这样就过了吧?毕竟咱们做臣子的,没有这样的权力。”

衍圣公小心翼翼地说。

“不,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君者为天下所推以治天下者也,若其有道则天下共尊之,若其无道则天下共废之!古时候周厉王失政,还国人共逐之呢!陛下也一样,哪怕我受先帝知遇之恩,公主更是与陛下为兄妹至亲,只要陛下犯了叛国之罪,我也绝对不会因私废公!”

杨庆大义凛然地说。

“但是,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证明陛下与建奴勾结,那么我也绝不容许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借此事诋毁陛下的声誉,栽赃诬陷使陛下不安!”

紧接着他说道。

“也就是说一切看证据。”

刘宗周说道。

“对,必须有确凿证据,比如密信之类东西,能够从书面上证实陛下的确犯了这种罪行。”

杨庆说道。

刘宗周点了点头。

“那老朽告退了!”

他紧接着拉着衍圣公走了。

“立刻去找黄太冲!”

出门后他对自己的仆人说道。

“老爷,黄公子昨天就已经离开了南都,听他家仆人说,是乘船去了浦口,不是去凤阳就是霍邱。”

那仆人说道。

“该死!”

刘宗周阴沉着脸说道。

“蕺山兄?”

衍圣公说道。

“杨庆手中肯定有证据,他只是在造势,用这两人的示众挑起民间对此事的情绪,甚至故意诱导民间怀疑陛下,他再故意压制这种怀疑,把势造起来,让民间都指向陛下的时候再突然拿出证据,顺理成章地以叛国罪废陛下。”

刘宗周说道。

话说到底是一代宗师,大明儒学目前的真正第一人,他一眼就看穿了杨庆的险恶用心。

“那得立刻通知陛下!”

衍圣公说道。

说完他没有再多废话,紧接着登上自己的马车,然后和刘宗周拱手作别,以最快速度向城外驶去。

刘宗周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的马车消失在视野,这才对那仆人说道:“立刻去找张考夫,让他通知大同社在南都的所有人都不准再去霍邱,最好都赶紧离开南都,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再挣扎也是徒劳,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他长叹一声。

“希望还能来得及!”

他黯然说道。

来不及了。

因为就在这时候,张履祥和几个大同社的核心,也已经在浦口登上了前往霍邱的马车。黄宗羲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通知他们,留在南都的就是张履祥为首,他没找到黄宗羲后就自己召集大同社的成员开会,然后迅速明白了目前形势,这种情况下当然要先去霍邱。

他终究不是刘宗周这种老狐狸。

不过……

“停下!”

聚宝门外衍圣公突然喊道。

他的车夫立刻把马车赶到了路边的树荫下,衍圣公孔胤桢坐在马车里回过头看着南京城,脸上却露出一丝冷笑。

“这个老狐狸,还真以为我会那么蠢吗?调头,回衢州!”

他紧接着说道。

然后他的马车迅速开动,在前面十字路口转向南,沿着公路狂奔而逃回家去也!好吧,衍圣公总是这么机智,他又不傻,杨庆手中既然有证据那皇帝指定完蛋,留在南京等着挨杨庆暴捶吗?他可是迎驾会会首,至于迎驾会剩下那些……

他管他们死活去!

衍圣公就这样,第一个跑路逃离了战场。

而这时候第一批落网的名单也已经送到了杨庆手中。

“陈于泰?”

杨庆意外地说。

他还真没想到第一个落网的居然是陈于泰。

“陈于泰以状元身份,在家废弃十余年,应该是急不可耐,想着凭借此事复出了。”

史德威说道。

“哼!”

杨庆冷笑一声。

冤枉啊,我明明是想替你去当内鬼探听情报,然后回来告密的啊!秘密监狱里陈于泰仰天长啸,当然,楚国公是听不到他心声的,所以他还得继续在里面待着。不过也怨不得楚国公误会他,毕竟他宜兴陈家一门三进士,他一个状元,陈贞慧他爹当到都御史,陈于鼎也是进士,这样一个世代簪缨的家族怎么看也不像会和楚国公一心的。

“瞿式耜居然也去了?”

杨庆紧接着看第二个名字。

瞿式耜虽然最近情绪不高,但终究还是去了,也可能他是真得对大明忠心耿耿,毕竟也是为大明走到最后的。不过杨庆并不能因此而对他怎么样,因为他是礼部右侍郎,负责皇陵修缮的负责人之一,他要有什么公务去见皇帝也无可厚非。

不过既然去了就先关着吧!

这时候只要是去的,都可以算作皇帝同党,叛国罪嫌疑人之一。

“这第一天没什么像样的啊!”

杨庆对着名单颇为不满。

“楚公,衍圣公跑了!”

徐平突然进来说道。

“跑了?”

杨庆愕然地说。

“是的,他和刘蕺山一起出去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后他就匆忙单独离开,连衍圣公府都没回,直接出城向南匆忙而去,估计是直接回衢州老家了!”

徐平说道。

“呃,衍圣公颇有祖风!”

杨庆哑然失笑。

跑了就跑了吧,衢州孔家也没什么恶心人的事情,无非就是比较懂事而已,至少没有曲阜孔家那份八荒咸歌盛世的雄文。对他们杨庆没有太大兴趣,衍圣公这个封号以后慢慢找个理由废掉就行,总之对他们家没必要像对曲阜孔家一样。

“刘宗周应该猜到了,他估计是被吓得,不用管他们,接下来你放出人手,在市井之间造势,把舆论往皇帝身上引,搞得越大越好。再让巡警拘留那些无端怀疑陛下的刁民,同时散播消息,就说我碍于公主故意包庇陛下,隐瞒陛下通敌叛国的事实,让那些咱们控制的小报再加入,安排几个人在路上拦我的马车!”

杨庆说道。

这种组合拳得他亲自教导。

虽然徐平这些特务头子们这些年成长不少,但有些过于高端的,还是得楚国公耳提面命才行。

先散播皇帝叛国的消息,再让警察抓造谣的,于是就算真谣言也都变真的了,不辟谣,只抓造谣的,那结果还不是谣言疯传?估计这样用不了几天皇帝叛国就确凿了,只是楚国公碍于亲戚关系,故意隐瞒事实包庇皇帝,然后找几个人拦截马车质问彻底引爆这件事。他再继续徒劳地为皇帝掩盖罪行,最终结果就是四民大会介入,甚至不用特别安排,四民大会有的是对皇帝不爽的,他们肯定会借此机会收拾皇帝。

最后楚国公终于掩盖不住了。

然后他就不得不大义灭亲,经过内心激烈的斗争后,选择了站在人民一边,怀着痛苦的心情,拿出盟约亲自揭发自己的大舅哥。

这都是套路啊!

第三八九章 我大明言论自由啊!

南京。

“皇上身边的大学士,皇上身边最得宠的人,他的侄子,和建奴的新科进士,建奴的伪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儿子,一起从皇上的行在离开。

而且还是一起从北边来的。

而且那丁启相四个月前还在霍邱呢!

这里面有什么道道?”

一座酒馆的大堂里,一个正在喝酒的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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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零章 衣冠丧尽

王夫之很快找到刘宗周。

“蕺山先生,晚生就问您一句话,他们到底做没做过?”

他很干脆地问。

至于他们是谁,做什么,这个就没必要说了,刘宗周虽然不是大同社的,但却相当于精神领袖,他的弟子都是大同社核心。

包括还在狼穴的姜希辙。

但大明目前的儒学头号宗师,却端坐在那里自顾自地斟茶,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当然,这不能算是对王夫之的失礼,毕竟刘宗周和他爹王朝聘应该算是同一辈,而且都是心学一脉,但并不是一个系统。王朝聘师承王阳明的弟子邹守益,但相对于王学的那些激进派,他要更加保守一些,王夫之是他爹家传的学问。刘宗周实际上论师承往上排应该是王阳明同时期的湛若水,甘泉学派,他的老师是湛若水的徒孙,但他却是后期甘泉学派和阳明学相融合的结果。最终他又向下传播发展到了黄宗羲一系,王夫之则延续王学道统并且将其发展,然后咱大清带着北方儒学的理学老顽固们,把这些前明糟粕们统统扫进了历史的尘埃中……

紧接着奴学闪亮登场。

然后湖南这个出了王夫之的地方又出了一个奴学典范,不得不说有时候屠杀加蚊子肉的组合还是非常有效的,当野蛮毁灭文明后,怪胎就出现了!

就像蛮族毁灭罗马后的中世纪。

“晚生明白了!”

王夫之低头说道。

“做过又如何,没做过又如何?”

刘宗周缓缓说道。

“没做过一切如旧,做过则无法如旧,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无论是谁,无论为何,都不能没有一个底线,内斗可以,但不能引狼入室,石敬瑭遗害四百年,我等不能坐视第二个石敬瑭!”

王夫之说道。

“难道君臣之义就不管了?”

刘宗周说道。

“这话可不像蕺山先生说的。”

王夫之冷笑着说道。

事实上刘宗周一脉在对待君权的问题上比王学正统派走得远,否则也不会出现黄宗羲了,明末三大宗师级思想家里面,黄宗羲是比王夫之走得更远的。当然,他后来识时务对着麻哥高喊圣主明君是另一回事,不能因为他识时务了,就否认他不识时务时候的进步性,毕竟就连汪某人都有引刀成一快的时候。同样刘宗周也曾经因为思想过于激进,被弹劾为惑世诬民,言足以乱天下,甚至江西巡抚韩浚都上书要求以孔子诛少正卯之例斩他这个异端,可以说在那些理学的老顽固们眼中仅次于李贽之流。

他那些弟子们奉为纲领的大同国对皇帝的定义,也一样只是天下人所推的治国者,而不是什么天下主,若无道同样可以天下共废之。

刘宗周默然。

两人都是顶级学者,那些毫无意义的辩论根本不需要。

“蕺山先生,看来您也没免于利益的左右!”

王夫之说道。

说完他站起来直接走了。

刘宗周继续保持默然,只是在他出门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怎么样?”

“他怎么说的?”

……

王夫之出门后一群等在外面的四民代表立刻涌上前,围住他乱糟糟地问道。

他们也是一起来拜访的。

只不过他们没有被请进去,毕竟蕺山先生年纪大了,不喜欢太过于喧闹,哪怕他们是四民代表,也得在外面等着……

好吧,其实就是他们不够档次。

“继续等着!”

王夫之回过头,看了看刘宗周的府门,然后转回头说道。

“咱们是不是再去找楚公?”

一个代表不死心地说。

“不必了,若楚公手中真得有确凿证据,他不会因私废公,一切都等犯人到达之后,看锦衣卫审讯的结果再说,诸位要相信锦衣卫,若真有叛国之事发生,锦衣卫会审讯出来的。”

王夫之说道。

“那倒是!”

那些代表们纷纷点头。

很显然他们对锦衣卫还是很信赖。

而这时候他们等待的对象依然在展览中……

桐城。

“衣冠丧尽矣!”

看着缓缓驶过的囚车,在两旁混乱的唾骂声中,本地土著方以智叹息道。

囚车內的丁启相和刘楗这时候早已经不复往日风采,全都带着镣铐蜷缩在里面,因为吃喝拉撒都在这个笼子里,身上满是各种污垢。虽然没有遭受太多酷刑,但这一路上挨打也是不可避免,遍体鳞伤的血污散发着恶臭。尽管两旁有骑兵阻拦,但仍旧少不了有人向他们丢石头,他俩不时发出被击中的惨叫,再加上躲避动作让镣铐发出的碰撞,就这样随着囚车的行驶而绵延……

“好歹也是衣冠士人,何必如此折辱?”

他身旁帅哥说道。

其实也算老帅哥了,年龄不会少于四十,但风度翩翩,很有点师奶杀手的味道,身旁站着一个少妇,也得奔着三十了,不过看得出十年前也是魅惑众生的。

“衣冠士人?”

方以智冷笑道:“早就已经都是昨日黄花了,衣冠士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是新人的时代,我们这些旧人就像是秦淮河上那些人老珠黄的女人一样,早就没人再记起我们当年的颜色!”

“密之先生是嘲笑青莲吗?”

那少妇笑着说。

“呃,我可不敢!”

方以智赶紧说道。

好吧,这是董小宛,至于师奶杀手当然是冒辟疆,他俩是来访友找方以智的,正好赶上丁启相二人在桐城路过展览。这时候复社四公子还剩下三个,只有侯方域因为李香君遭杨庆迫害而死,不过剩下这三个都蹉跎岁月,由翩翩公子都变中年大叔。别说他们,哪怕董小宛也都快三十了,的确都已经成了昨日黄花,当年秦淮八艳也都和复社这些公子们一样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当然,不包括陈圆圆三人。

她们三个还是很闪亮的,毕竟作为楚公禁脔,她们依然站在大明时尚的潮头。

但其他人真没什么人记得了。

柳如是因为把老钱家产搞得越来越少,正遭到钱家除老钱外所有人一直仇视甚至攻击,比如造她不守妇道的谣言。顾横波在关中,继续充当李自成身边的祸水,卞玉京在吴伟业死后彻底修道去了,董小宛在冒家老老实实做妇人。

秦淮河上她们的传说早已经如流水过去。

真都是昨日黄花了。

当然,方以智也就是发几句唏嘘而言,他们和这俩又不熟,也不是大同社的,他们是旧人,和黄宗羲这些新人不是一路。方以智他爹虽然是迎驾会副会首,但也只能说是地方士绅的代表而已,并不代表就是站在杨庆敌对的,充其量算两头下注。冒辟疆他爹冒起宗则在湖广当布政使,原本崇祯时候他就已经是布政使参议,蹉跎这些年终于升了布政使,但与南京的权力中枢还有一定距离。

至于他俩都没官职。

方以智虽然在北都时候曾经因为崇祯赏识而当过小官,但从李自成手下逃回后,估计崇祯也把这种小角色给忘了,他就一直在家读书,上一科连举人都没考上。

毕竟他兴趣不在八股文。

倒是这一次刚刚考取了新科举的医科举人,他家算是家传,从他曾祖就精通医学,一个医科举人对他来说毫无难度,实际上他还是这一科的医科乡试第一,也就是解元。而冒辟疆依然是文科,而且也考上举人,他俩就是在南京乡试结束后,才一起到桐城来的,至于会试得到明年春天,冒辟疆不好说,但方以智的医科进士几乎十拿九稳的。

毕竟他的成绩摆在那里。

这时候医疗防疫部已经设立。

第一任医疗防疫部尚书不出意外的是傅青主,但不列入内阁。

尽管如此一个医科进士也是很有前途的,因为按照新的改革,省府县三级卫生管理机构都将设立,而第一个试点的就是湖广。在武昌设立医疗防疫使司,类似布政使司,按察使司这些机构,而府县设医疗防疫局,各地皇庄的医疗所和坤兴公主名义开的医院,统统都归其管理。

而这各级官员就等这批医科进士的诞生了。

这比其他各科强多了。

其他包括文科进士在内,考出来后都得去当佐贰官,再由佐贰官考核后升迁,但医科进士诞生后,直接就是各地医疗防疫机构的主官。

当然,这其实并不是好事。

因为这第一批医科进士的主要职责就是去湖广灭钉螺,所以按照杨庆的估计,这一批医科进士染病的几率还是很高的,就算没被血吸虫感染了也还得面对其他各种传染病。他们准确说其实是杨庆向湖广这个传染病重灾区,派出的第一批敢死队员,他们得披荆斩棘从无到有,在湖广率先建立起一个现代医疗卫生体系的。

所以他们相当于拓荒者。

至于死亡率……

估计不会低于五分之一。

但那些刚刚考取医科举人的如方以智之流,并不知道自己就是杨庆向血吸虫开战的第一批炮灰,他们依然都在踌躇满志当中,等待他们想象中的光明未来。

至于皇帝和杨庆的斗争……

关他们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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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一章 导火索

丁刘二人一站站展览的时候,霍邱城内的皇帝一无所知……

甚至都没觉察出异常。

本来皇帝这边也早已经过了忠义之士纷至沓来的阶段,毕竟他都被困霍邱好几个月了,就算有忠义之士那热情也早已经开始降温。尤其是正值各省乡试,无论支持杨庆还是支持皇帝,这件大事不能耽误,说到底他们的这场斗争不论结果如何,那日子还是得过的。

忠义之士怎么了?

忠义之士也不能耽误考进士啊!

甚至南京城里的十万秀才,这段时间都走了很多,当然,也不光是乡试问题,很多其实是实在没钱了,杨庆硬生生把他们的热情拖冷钱袋彻底拖空。

南都米贵,居大不易啊!

何况是一住都奔着两年去了!

总之皇帝这里原本就冷落,这时候就只剩下凤阳的礼部官员偶尔会为修缮皇陵,还有祭陵的一些准备工作来找皇帝汇报一下,一个月也没多少来的。虽然商人也没来的,这倒是让城里老百姓颇为奇怪,但霍邱本来不是什么商业城市,不是别有用心的谁会经过这里?三天五天的没有人进城只能说有些奇怪,但绝对不会让人生出被封锁的感觉,再说就算老百姓有感觉,这么短时间也不可能让行宫里觉出什么异常来。总之皇帝陛下依然生病中,丁魁楚等人依然在幻想着丁启相正赶往北都,那些倭奴依然被护驾的明军限制在福王府內……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在午夜的街道上慢慢走着。

虽然钟表已经不是稀罕物,但距离普通家庭依旧很遥远,而且霍邱这种小城,暂时也不太可能像南京一样专门修一座钟楼,然后装上机械钟来报时。

更夫还是必不可少。

就在更夫走过后,八个身上披着黑衣的人悄然走过,很快推开一处院门然后走了进去,进去后立刻脱下黑袍,露出里面和倭奴相同的衣服,甚至还有相同的粤产燧发枪。实际上就是狗锁式,而明军配备的则是取消了狗锁的褐贝斯式,粤产狗锁式也是这时候欧洲最先进的类型,克伦威尔同样刚刚开始为英军装备。

法国同样也是刚刚开始。

法国的第一支全燧发枪军队是一六五五年的海军陆战队,但直到一六九零年,火绳枪和长矛在法军中依然大量使用。

思路和杨庆也差不多。

都是先海军陆战队这种外出捞钱的优先,陆军马鹿们得等着,从这一点上说,这时候的明军已经可以算这个时代装备最好的了。按照计划杨庆准备十年内完成换装,而原本历史上的欧洲主要军队,这个由火绳枪到燧发枪的过程得到十八世纪。

这八人直接走进厢房,然后掀开了一个木板,露出下面的台阶,紧接着鱼贯而入……

好吧,这是密道。

“福王确定他能走得动?”

锦衣卫小旗叶枫很不适应地边爬边报怨。

“前年他还没那么胖呢!”

另一名锦衣卫在后面笑着说。

这不是倭奴修的,当然,也不是锦衣卫修的,其实是福王这几年胡思乱想的结果,因为总是担心哪天杨庆来抄家,福王在修王府时候偷偷挖了这条密道以逃生,虽然这根本不可能管用,但至少是个心理安慰。不过福王修密道时候,身材还算正常,主要是那几年干活比较多,这两年日子越来越舒服,他的体型也开始向他爹发展,真要是往这密道里塞恐怕是有点难度了。然后在皇帝入住行宫后,这条密道立刻被早就知道的锦衣卫无偿征用,至于福王估计此时还不知道这一点。

密道并不长,毕竟霍邱城直线也就不到一千米,留给密道的细算不足一百米,紧接着叶枫等人就爬到了尽头的出口。

他悄然一推头顶。

在鲸蜡的亮光中,头顶一扇盖板立刻掀起,外面微弱的星光透入,他赶紧吹灭鲸蜡,第一个爬出去,熟练地向外一探头,从这个隐藏在假山中的出口向外望去,星光下的花园里一片寂静……

他立刻整理一下衣服,尤其是膝盖上包的布扯下,然后迈着倭人的步伐,哼着长崎一带的小曲向外走去。

后面的同伴一个个走出。

一支倭奴巡逻队,就这样凭空多出在行宫里。

甚至他们还在互相用长崎味的倭语交谈,话说锦衣卫特工掌握外语已经不是什么稀罕。欧洲,南洋,甚至西亚一些语言都进行专门培训,而倭语会的更多,挑出几个地道的倭语特工毫无难度。他们这支小队进宫也不只一次了,实际上这是他们第十次潜入,对这里早就熟门熟路,遇上真正的倭奴也无所谓。这行宫里有两千倭奴,互相不认识一点都不奇怪,他们的语言甚至都是在长崎学的,对那里同样很了解,遇上真正的倭奴也能跟对方扯淡。

不过今天晚上有些特殊……

很快他们就迎头撞上了丁魁楚和一队倭奴。

叶枫等人立刻站到一旁。

“大人!”

他带着手下鞠躬说道。

“你们,跟上!”

丁魁楚没理他们,但丁魁楚身旁倭奴军官却挥手示意他们跟着,叶枫等他们走过,赶紧跟随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队伍继续向前。

很快他们到了一处单独的小院。

这里原本是福王他妈参禅礼佛的地方,据说生病的唐王和黔国公就在这里养病,之前叶枫等人几次试图潜入,但都没有成功,没想到这次轻易地跟了进来。他们一直走到了原本的佛堂,进去之后就看见带着镣铐的唐王和沐天波,还有六名应该是他们的家奴正坐在地上……

叶枫向他手下使了个眼色。

他们加快脚步,迅速挤过去抢先进入佛堂,然后在里面站好,混乱中没人注意他们,还有其他倭奴跟他们一起进去呢!

“丁魁楚,你想干什么?”

朱聿键淡然地说道。

“大王,陛下有旨,赐您和黔国公自尽。”

丁魁楚说道。

旁边倭奴捧着两根白绫上前。

“陛下?是你假传圣旨吧?”

朱聿键冷笑道。

“大王,如今还需要再计较这些吗?我们也没办法,要怨的话您和黔国公就怨杨庆吧,是他催着我们把您二位送到南都,可您二位去了肯定又说我们劫持圣驾,我们可不想死。不过我可不是假传圣旨,就算我想假传圣旨这上面陛下的字迹也没法做假的,陛下的字迹您不会不认识吧?您总是说我们挟持陛下,可咱们都是聪明人,若当初陛下不想走,就凭我们真能挟持得了吗?他就是不走我们又能拿他怎样?难道我们还真敢弑君不成?”

丁魁楚说道。

说着他把圣旨递给唐王。

他的确是没有办法了。

杨庆已经第二次催他们把这两人送到南京医治,再不送明军就自己进来抬了,如果唐王被救走,那么什么都别扯了,紧接着他们就会被上门的锦衣卫抓走塞进狼穴。至于这份圣旨真是朱慈烺签名的,后者在被他们逼着签了盟约后,基本上就是破罐子破摔了,话说朱慈烺也不想因为这两人搞出意外来。他也想等等,万一整个计划真能成功呢!他当时拒绝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所以这种时候不能因为他俩而暴露,就算暴露后倒霉的是丁魁楚等人,但这些人被杨庆拿下后他也别指望有后续了,这种情况下朱慈烺当然也要牺牲他的曾曾叔祖。

“陛下,臣千里相随,难道就换来这样的结果?”

沐天波仰天长叹。

他当然能认出朱慈烺笔迹,这东西很难造假的,朱慈烺签名就代表无论皇帝内心怎么想,他们的死是皇帝至少默许的。

这的确对他打击有点大。

他辗转数千里,从云南跑来迎驾是真对朱家有一份忠心的,毕竟原本历史上他也是跟着桂王走到最后,然而现在却换来这样一个结果,要说不寒心,不委屈,不满腔悲愤那绝对是假的。至于说朱慈烺被挟持,这个就像丁魁楚说的,他真不想,那谁能挟持得了?难道丁魁楚这些人还真敢弑君?无非就是皇帝自己给自己一个借口而已,为以后留一条退路,沐天波也不是傻子,这点事情他心里明白得很。

“真不愧是先帝的种!”

唐王倒没他那么激动,看着朱慈烺的签名,只是冷笑了一声。

“你们动手吧!”

他看着丁魁楚冷笑道:“我不会自杀的,有胆量你就杀了我们,我们会在地下等你的,不过就怕那时候你被剐成碎片不好认了!”

“大王,您何必让我为难呢?”

丁魁楚说道。

紧接着他一挥手,八名倭奴立刻拔刀上前,叶枫举起枪对准唐王,他那七名手下也举起枪,另外几个真正的倭奴虽然不明白他为何没有命令就这么做,但也下意识地跟着举枪。那名军官用严厉的目光看着叶枫,很显然对于他不经命令就私自行动很不满意,叶枫对着他露出了灿烂笑容,突然间原本指向唐王的枪口猛得转向了他……

那枪口骤然喷出火焰。

“开火!”

几乎同时叶枫吼道。

七个和他同时转向倭奴的枪口瞬间喷出火焰,七名同样跟着举枪瞄准唐王的倭奴在枪声中倒下,那八个准备去杀人的倭奴愕然转头。唐王手铐的铁链一下子勒在他脖子上,叶枫紧接着上前一步,一枪托拍在这个倭奴的脑袋上。那六个家奴同样瞬间扑倒他们身旁的倭奴,七名锦衣卫以最快速度冲上去,尽管没有刺刀,但枪托威力不比刺刀差。只有捧着圣旨的沐天波没反应过来,但他面前的倭奴也没顾上管他,就在一名锦衣卫冲向自己的同时向外跑去。叶枫抬脚踹在他的腰上,这家伙惨叫着摔向一旁,捡起刀的唐王一刀扎在他胸口……

“开火!”

在这时候外面的尖叫响起。

他们这才发现丁魁楚这只老狐狸早就已经跑了出去,而门外那些没塞进来的倭奴混乱地举起枪。

“卧倒!”

叶枫毫不犹豫地扑倒,紧接着他背后枪声密密麻麻响起,两名家奴和一名锦衣卫反应不够快,瞬间在乱枪中被打成筛子。趴在地上的叶枫在子弹呼啸中以最快速度爬到供桌前,双手猛然拽倒供桌,这时候外面的子弹打完,那些倭奴端着枪涌入。一名家奴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趁倭奴在门前被一阻,叶枫和几个家奴猛然抬起供桌大吼一声撞过去。他因为要接近倭人身材并不高,但那几个家奴可全都是彪形大汉级别,按照倭国标准得是参天巨人了。沉重的供桌把那名阻挡的家奴和刚进门的几个倭奴同时撞了出去。

“快跑!”

叶枫紧接着吼道。

两名锦衣卫架起沐天波立刻就往后面跑,迅速转到佛像后,剩下的人蜂拥着跟过去,就在他们全到佛像后的时候,外面的倭奴再次涌入。叶枫毫不犹豫地抓过一盏油灯,引燃了距离他最近的帷幔,随手把它猛得向下一扯,第一个追过来的倭奴一下子被盖住,熊熊烈火在他头顶开始燃烧起来。

叶枫身后唐王等人迅速进了一个小门。

这座佛堂后面连着一间休息的静室,但已经被改造成了唐王等人睡觉的卧室,所有窗子都钉死了,佛堂只是他们活动的放风处,此时进去还一样是进了囚笼。

不过暂时可以喘口气。

“几位兄弟是。”

唐王问道。

“锦衣卫,卑职本来是侦查,没想到居然会遇上大王,皇帝说大王病重为了静养禁止探视,没想到居然是把大王囚禁!”

叶枫说道。

外面几个枪口突然伸进来。

他们以最快速度躲向两旁,紧接着枪声响起,但没有命中,硝烟中两个倭奴冲进来,两名躲在两旁的家奴同时出刀刺进他们肋下。后面两个倭奴惊叫着后退,两名家奴拖过死尸翻出子弹迅速装弹,叶枫和剩下六名锦衣卫也赶紧装弹。

“把都火点起来,烧死他们!”

外面丁魁楚的喊声突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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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二章 终于开始了

行宫外。

“哪里响的枪?”

就在里面第一轮枪声响起后,正在县衙指挥部的第八军统制窦名望立刻冲了出来,虽然已经是午夜,但他这里依然灯火通明。

整个指挥部的人全冲进院子。

所有目光一同转向行宫,夜幕下的行宫暂时恢复寂静,那些年轻的参谋们疑惑地面面相觑,但几乎就在同时,密集的枪声在那里再次响起。这是那些倭奴在丁魁楚命令下,向叶枫等人开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清晰地向整个霍邱城传播着,这一刻城里无数人被惊醒。

“立刻进行宫!”

窦名望毫不犹豫地吼道。

“倭奴阻拦怎么办?”

他身旁的参谋边向外走边回头问道。

“行宫有人刺杀圣驾,谁敢阻拦以同党论处,把大炮推出来,调一个哨先去枪响的地方,今晚锦衣卫有进去侦查的,应该是他们和倭奴交火,得把他们先救下来!”

窦名望说道。

这是多好的借口啊!

原本丁魁楚那些人就是以圣旨把他们限制在行宫外,他们是不准进入行宫的,行宫內的守卫由倭奴组成的御营负责。护驾军只能驻扎行宫外守卫霍邱城墙,双方以行宫围墙和正门为界,而倭奴则在正门外建立有胸墙防御,这段时间双方虽然说是都在保护圣驾,但实际上就是以行宫围墙和这道胸墙对峙。

当然,这个不可能阻挡明军。

毕竟就两千倭奴,而且全是火枪手连大炮都没有,而城里光明军就驻扎了近万,真打也就是一波平推。但在没撕破脸之前,他还是得尊重对方是皇帝这个事实。但现在完全可以硬闯了,皇宫遇袭,皇帝有危险,他们是进去保护圣驾的,但无论里面发生什么,进去以后也就不会再离开了。

“这是好事!”

他颇为得意地说道。

紧接着他接过卫兵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径直冲出了指挥部,这时候随着命令下达,指挥部警戒的一个营首先冲了出来。驻霍邱城内的就是原本的迎驾军,甘辉被解职后,窦名望以第八军统制负责整个行在包括凤阳的安全,他带着部下一个旅进驻霍邱后兼了这个旅的指挥使。这个燧发枪旅装备水平比他那个火绳枪旅可强得多了,近千燧发枪兵以最快速度和他们的统帅汇合,而就在这时候行宫上空的夜幕上一点火红出现,并且迅速变成了明显的火光。

这是丁魁楚下令点火烧佛堂的。

老丁在气急败坏的情况下,明显忘了这样会给窦名望借口,他点燃的烈火就是明军进宫的召唤。

“走!”

窦名望一催战马吼道。

他的指挥部和行宫说白了就隔一道街而已,转眼间前锋就和驻守行宫正门的倭奴遭遇,后者也以最快速度退进木制的胸墙后面,对着冲向自己的明军举起枪。明军迅速分向两旁的建筑物,并紧贴墙壁举起枪对准了这些倭奴……

然后推出了四门大炮。

窦名望的大炮一直就藏在正门对面的一个院子里,这时候只不过就近推出来而已,四斤半野战炮的炮口直接对准了倭奴的胸墙。

“立刻让开!”

窦名望上前吼道。

对面一名倭奴军官走出,用粤语向着他说些什么。

但双方语言明显不通。

因为是夜晚,这里只有驻守的倭奴,并没有皇帝的那些学士们,语言这个问题很显然不好办,还没等窦名望喊懂粤语的参谋上前,就看见远处夜空中火光猛然一闪,紧接着巨大的爆炸声传来……

“冲啊!”

上次在武关道制造了山崩大戏的明军侦查队长胡超,看着行宫围墙上被炸开的缺口,在弥漫的硝烟中亢奋地吼道。

他炸开了行宫围墙。

他和一个哨的明军,就是绕到枪声响起的地方,然后翻墙冲进去解救被困的锦衣卫,但很显然翻墙什么的太麻烦了,还不如用一小桶火药来解决这个小问题。至于爆破行宫意味着什么,胡超才懒得管呢,皇帝车驾他都炸过,还怕炸个行宫围墙?

一小桶火药就这样野蛮地打开了进入行宫的通道。

他身后明军汹涌向前。

胡超拔出短枪和佩刀,紧接着汇入冲锋的洪流进入行宫,在他们前方并不远的建筑物中,被丁魁楚下令点燃的佛堂正熊熊燃烧,恍如火炬般指引他们前进的方向。他和这个哨的哨长身先士卒,直奔起火的佛堂,但紧接着前面一队倭奴出现,对着他们举起了枪,还没等对方开火,胡超首先扣动了扳机。就在一名倭奴倒下的瞬间,双方士兵混乱地扣动扳机,硝烟弥漫中子弹交错而过,如此近的距离双方都有不少人倒下,打完子弹没人再装填,明军士兵迅速装上刺刀,而那些倭奴则拔出刀,全都呐喊着冲向前展开厮杀。

不过这些倭奴战斗力并不差。

实际上他们对自己的主人还是很忠心的,丁魁楚很聪明地把皇帝比喻成他们的天皇,桂王则是他们的主人类似大名,而杨庆则是和他们敌对的大名……

这样倭奴就容易理解了。

这就是他们的大名,在和敌对的大名争夺上洛权,他们这些低贱的秽多非人们,则统统被主人赐予了武士身份。如果主人胜利了,他们也会和真正的武士们一样,被赐予封地姓氏彻底告别世代低贱的过去,就连为主人而死的都会被祭祀,所以他们还是有一定战斗意志的。再加上丰衣足食的优越生活,还算严格的军事训练让他们本身战斗力也不低。

双方就这样混乱地厮杀着。

而后面还不断有被惊醒的倭奴赶来增援。

同样明军的增援也不断。

而此时行宫大门处。

窦名望无语地看着那片直冲天空的火焰。

“开炮!”

他紧接着说道。

“窦将军,尔等欲何为?”

王应熊衣冠不整地冲出来喊道。

老王并没参与丁魁楚的计划,他是张献忠的代表,丁魁楚和毛奇龄并不信任他,行宫这些人也都是各有派系的。不过丁魁楚虽然代表桂王,但他却没有家族在广州,他是永城人又不是广东人,他搞这种大事情纯粹就是野心而已。但王应熊是真正代表四川士绅的,丁魁楚可不敢告诉他,万一这个老家伙在张献忠授意下告密怎么办?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张献忠本来就是墙头草,为了自保向杨庆献媚又不是做不出来,献媚也一样是可以苟延残喘的。

“王公,行宫遇袭,末将带兵进去救驾而已!”

窦名望说道。

“窦将军,事情还未知,未得陛下允许,窦将军不宜入宫。”

王应熊说道。

他也是老狐狸,窦名望进宫就别指望再撵走了,而明军入驻行宫也就代表着皇帝被杨庆控制了,虽然他代表的势力并不是真正来支持皇帝,但皇帝和杨庆斗法也符合他们这一方的利益。明军要是进行宫,那朱慈烺还有个屁斗法的资格,说白了朱慈烺敢做什么,关键是四周一圈倭奴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若四周一圈明军那只好杨庆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王公欲阻挠救驾吗?”

窦名望喝道。

“呃?”

王应熊犹豫一下,最终他还是灰溜溜地退到一边。

“立刻都让开!”

窦名望再次对倭奴喝道。

那名倭奴军官立刻下令,所有倭奴在胸墙后瞄准……

“开炮!”

窦名望吼道。

四门六磅野战炮旁边,炮手迅速点火,伴随炮声响起,喷射的火焰中四枚实心弹撞击胸墙,圆木紧密排着一起的胸墙瞬间被轰开四个缺口。后面的倭奴惨叫着支离破碎,剩下的立刻混乱开火,紧接着明军步兵同时纷纷开火,然后端着上刺刀的燧发枪的士兵们狂奔向前。

残余倭奴也拔出刀来。

行宫门前的战斗就这样混乱地展开。

而此时行宫里面一片混乱。

因为是夜晚,无论是绝大多数的倭奴还是那些跑来向皇帝表现忠诚的士子,统统都已经入睡,虽然第一轮枪声响起就开始相继被惊醒,但因为反应速度问题,多数都还处在懵逼当中。

直到胡超制造的爆炸声响起。

不得不说这声爆炸的性质那是相当恶劣,不仅仅是行宫,实际上整个霍邱城都被惊醒了,毕竟半夜里都睡着时候,突然间来这么一声,这一晚被吓坏的多着呢!就连驻守在城墙等处的明军,都被他这一桶火药搞得鸡飞狗跳。

然后也算训练有素的倭奴们在军官带领下冲出,分别向两处交战点增援,而那些士子成了没头苍蝇,在行宫中混乱地奔跑,甚至和倭奴们发生冲突。还有人干脆喊着杨庆造反弑君了之类谣言,有勇敢地也拔出自己的宝剑准备护驾,有聪明的则开始找地方躲藏,甚至还有准备翻墙跑路。朱慈烺同样被搞懵了,还在自己寝宫的他同样是被爆炸声惊醒的,他身边还有监视的毛奇龄,然后在两人的抓瞎中外面炮声也跟着响起。

爆炸声,枪炮声,染红了夜空的火焰……

皇帝陛下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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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三章 这真是一出好戏

佛堂內。

“推!”

叶枫大吼一声。

他身旁包括沐天波在内,所有人猛然用力推动前面的佛像,沉重的大佛摇晃一下,紧接着轰然砸落摔碎在地上。不过这东西说起来还是很结实的,尽管脑袋和胳膊掉了,但躯干部分仍然最大限度保持着完整……

它其实是青铜的。

福王当然不可能弄个泥胎那么低端的东西糊弄他妈。

当然,肯定是空心青铜的。

明朝中后期铜佛像基本上就都是空心的了,之前实心的多,毕竟这种东西想铸成空心的,需要的技术相对要高一些。

虽然这尊铜佛并不能算很大,但里面塞进两个人还是足够。

“快点!”

叶枫喊道。

这时候佛堂已经完全被点燃,到处都是火焰和滚滚浓烟,甚至连屋顶都已经开始燃烧。

不过倭奴倒是都撤走了。

毕竟他们也不想被一起烧死。

两名锦衣卫立刻把沐天波塞进了佛像下面的空洞,唐王犹豫一下用感动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紧接着也钻了进去。此时屋顶都开始坍落,叶枫拿起燧发枪朝两旁看了看,幸存的三个家奴和六个锦衣卫都在,但也已经被呛得快不行了。这种房屋的着火烧死不是主要的,最主要就是被这些浓烟给呛死,不过连他在内十个人还是用手中燧发枪插在佛像下……

“撬!”

他紧接着喊了一声。

十支燧发枪做撬棍,同时用力掀起泥胎向外滚动。

头顶火焰继续落下,一名锦衣卫身上被引燃,但这种时候他已经顾不上扑灭了,在叶枫的喊声中,以最快速度再次把燧发枪插进佛像下,一起猛然撬动,哪怕不规则的佛像,在十个人的力量下也再次翻滚。头顶又一根烧断的木头落下,飞溅的木炭燃烧着落在他们后背,但叶枫这些人依旧保持着节奏,不断一次次撬动这个巨大的佛像。就在那名身上着火的锦衣卫倒下的时候,这尊空心的青铜佛像一下子撞进了封住大门的烈焰,但火焰同样引燃了很多人,就连叶枫身上都着起火。

他在剧痛中发出最的怒吼,大佛在火中翻滚而出,撞碎已经被烧得碳化的木门,然后因为门外向下的台阶而自动滚落。

叶枫等人毫不犹豫地扑出。

他们身后的佛堂坍塌在烈火中。

这时候已经全都着火的他们根本没空看这一幕,所有人拼命在地上翻滚着,压灭已经烧到肉的火焰,当叶枫最终筋疲力尽带着身上残烟停下的时候,视野中已经出现了涌来的明军……

而此时窦名望也攻破了大门。

“快,先找皇上!”

他端坐马上挥舞着刀吼道。

汹涌而入的明军踏过门前那些倭奴的死尸,不断将溃逃的倭奴钉死在地上,有混乱中逃跑的士子也顾不上甄别了,反正一片混乱中看谁不顺眼就来上一刺刀。王应熊倒是在四名家奴保护中一点伤都没受,躲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明军迅速占领这座行宫。窦名望也没兴趣管他,老王是张献忠的人,不在干掉的名单上,实际上这时候张献忠已经开始和楚公研究合伙进攻缅甸了。他带领部下士兵策马直奔寝宫,刚跑出不远就撞上带着圣旨来阻挡他的毛奇龄。

“圣旨,圣上无恙,窦将军速退出行宫,勿惊扰了圣驾!”

毛奇龄举着圣旨喊道。

“不行,必须见到圣驾,谁知道你这圣旨真假?行宫遇袭,没见到圣驾之前,任何人都有乱党嫌疑,立刻退开,否则格杀勿论!”

窦名望跃马横刀说道。

毛奇龄身后跟随而来的数百倭奴一起举起枪,窦名望身后更多明军迅速举起枪瞄准,而他端坐马上冷冷地看着毛奇龄。毛奇龄举着圣旨的手在哆嗦,虽然他胆子也算挺大,但仅限于搞阴谋诡计时候,此刻对面数百燧发枪指着的压力也是很大。

不过他也没退缩的余地了。

一旦窦名望控制皇帝,那他们的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这可以说是他们最后的抵抗,没有任何退缩的余地。

“窦将军,你敢抗旨?”

他色厉内荏地说。

“抗旨?圣旨上可没盖玉玺!”

窦名望说道。

说话间他刀交左手,右手拔出短枪打开龙头对准毛奇龄,毛奇龄脑袋上冷汗冒了出来,用求助的目光看着王应熊,然而老王这时候已经知道无力挽回,他这种老狐狸才不会都到如今这地步还押错宝呢!

“毛学士,窦将军这也是心忧圣驾,你要是不让他见一眼圣驾他终究难以安心。”

他走出来说道。

窦名望看着毛奇龄,手指准备扣扳机,但就在这时候,就看见毛奇龄的身后,钱谦益陪着朱慈烺走出来。

“窦将军,朕就在此,窦将军和众将士可以退下了,宫中不慎失火而已,御营即可扑灭,这些小事无需外面的将士们!”

皇帝说道。

朱慈烺当然不会让自己落在杨庆手中,无论他支持不支持丁魁楚这些人的做法,但不能落在杨庆手中这一点是必须的。落在杨庆手中他还玩个屁,什么都别玩了,直接缴械投降任其宰割好了,这是一个原则问题,这时候他只能出来为毛奇龄作证。好在还没到无可挽回的时候,毕竟他前面还有几百倭奴,虽然明军占据绝对的优势,想来此刻窦名望还不至于敢公然犯驾。

“陛下,那枪声是何故?”

窦名望连马都没下,坐在马上看着皇帝陛下说道。

“士卒走火!”

毛奇龄说道。

“啊,走火!看来这御营的倭人到底还是太差了,连枪都管不好,这样留他们保卫陛下真得难保安全,末将觉得还是把他们清理出去,由末将带人留在行宫保卫陛下为妥!”

窦名望说道。

“窦将军,陛下的话难道你没听到?”

毛奇龄喝道。

“陛下的话我当然听到了,可陛下的安危事关重大,那是容不得半点马虎,说句实在话,要是陛下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是要砍头的!”

窦名望冷笑道。

这时候他身后的明军源源不断涌入并迅速分向两旁,话说城里足有两个旅呢!其中一个还是从北方前线撤回真正经历过血战的,再加上一个装备最好的燧发枪旅,想收拾两千倭奴还不简单,事实上这时候他们已经掌握行宫控制权,很多倭奴都被他们强行缴械。朱慈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越看越多的明军出现在四周,看着他们接管自己的行宫,不过好在他们前面的几百倭奴依旧忠诚地挡在那里。这样情况还不算坏到无力挽回,毕竟朱慈烺并不是直接落入杨庆的掌握,有这些倭奴依然能为他建立最后一道防线……

呃,他们如今也只能这样麻醉自己了。

要不怎么办?

缴械投降认输去求杨庆饶命?

他可是要做圣主明君的,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毕竟他还有最后的希望,只要心中有梦想……

苟也苟到最后。

“朕累了!”

朱慈烺说道。

“御营立刻护送陛下回寝宫,窦将军,行宫就交给将军了,但将军部下不得进寝宫惊扰了陛下休息!”

水太凉立刻说道。

“末将尊旨!”

窦名望说道。

他的目的也是夺取行宫,至于朱慈烺,被困在寝宫一个小院子,也根本不可能再搞什么事了,再进一步也不是他能决定的,眼前这位皇帝如何处置,那得楚公决断才行。他可不想和高得捷这些人一样,被所有官爵一撸到底,然后去当一个大头兵,在不知道楚公到底想什么前,把皇帝困住就是最稳妥的办法。楚公要弄死他无非再半夜失火一次,但在没有楚公命令的情况下,窦名望还是得尽量克制这样做的欲望。

“等一下!”

突然间一个声音响起。

窦名望立刻转头望去,就看见两个衣衫褴褛,满脸灰烬,身上还有烧伤的人被架了过来,看着都奄奄一息极其凄凉。不过他并不认识唐王和沐天波,之前他一直在北线,这是撤回二线休整的,而唐王和沐天波一直都在云南。

但王应熊却认识。

“唐王,黔国公,你们不是染病休息吗?”

他愕然说道。

他是装的,虽然没有同谋,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两人被囚禁,好歹他也是大学士,也是陛下身边三大耆老重臣之一,不过这时候必须装什么不知道,好把自己摘出来,像他这样的老狐狸在这种事情上,是肯定不会犯那些低级错误的。

唐王和沐天波没回答他。

两人身上的镣铐还没摘呢,只要不是眼瞎都知道这是废话。

“陛下,臣想问问陛下,是不是丁魁楚,钱谦益,毛奇龄合谋劫持陛下,假传圣旨囚禁臣与黔国公,又假传圣旨处死臣等?”

唐王看着皇帝问道。

“陛下,唐王疯病又犯了!”

水太凉赶紧说道。

“窦将军,唐王和黔国公之前染了疯病,发作之时不但胡言乱语,而且暴虐无常甚至自残,陛下为免他们自残,故此锁起来关着,又恐影响其声誉故此未曾言明。今日佛堂失火不想他们逃出又在此胡言乱语,我等皆是追随陛下多年的旧臣,又怎可能劫持陛下,陛下,请明示窦将军以防误会!”

他笑着说。

朱慈烺看着唐王没说道。

话说这就真得很尴尬了。

窦名望同样不说话,笑看眼前这场好戏。

话说他也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好戏在等着自己,看看唐王二人的模样就知道,他俩被囚禁已经很长时间了。也就是说从他们突然离开襄阳开始,甚至离开之前,唐王和沐天波就已经被囚禁,而今晚这场火,目标肯定也是为了烧杀他们。

毕竟楚公已经要人了。

丁魁楚这些人不想这件事被楚公知道,只好先下手把他俩弄死,然后再报个病死拉倒。

只不过出了点意外。

话说这屁大的行宫秘密也不少啊!

“陛下?”

水太凉提醒朱慈烺。

朱慈烺依然没有说话。

很显然皇帝陛下的内心依然在进行着复杂的斗争,承认这一点,那么窦名望把自己能用的这些人来个连锅端,自己再无翻身的任何可能,以后老老实实等死吧!不承认是他们劫持自己,那么还能有一线可能,毕竟使者已经北上了,虽然这个计划仍旧很难说怎样,但毕竟还是有机会,再渺茫的机会那也是机会,而承认这些人劫持自己就再也没机会了。

可不承认的话……

他也就彻底和这些人绑在一起了。

这真得很难选择,此刻的皇帝陛下真在心中恨不得自己曾曾叔祖已经烧成灰了,话说你们这样突然诈尸很吓人的。

“陛下,臣再问陛下一句,是不是丁魁楚,钱谦益,毛奇龄合谋劫持陛下的,臣以同为太祖之后,论辈分为陛下曾曾叔祖的宗室,藩屏帝室的藩王身份问陛下,是不是他们三人劫持陛下的?”

唐王再次问道。

水太凉不安地看着皇帝。

毛奇龄和远处躲藏着的丁魁楚同样看着皇帝,他俩的脸上也露出惴惴不安的表情,此刻四周一片寂静,所以人都在等待着皇帝的回答。

“不是!”

朱慈烺说道。

皇帝最终还是屈服于自己的雄心壮志了,他终究还是不想放弃那个已经在进行的计划,尽管他们的那个计划其实早就破产。但问题是他并不知道丁启相两人已经被抓获,而且都游街到安庆了,他就这样错过了避免一顶叛国罪帽子的最后机会。

“散场了,都散场了,快把唐王和黔国公抬下去医治,陛下今晚受了这么多惊吓,也该回去休息了!”

窦名望笑着说道。

唐王看着朱慈烺,后者低着头转身离开,在水太凉等人护卫下,带着倭奴们向寝宫走去,远处一直躲着的丁魁楚满脸笑容地迎上前。唐王最终还是长叹一声,然后和沐天波面面相觑,同时带着苦笑转身,也跟着那些士兵一起走了。

“这真是一出好戏啊!”

散场后的行宫里,窦名望心满意足地自言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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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四章 无道昏君

行宫的乱战终于结束……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它只是把行宫里隐藏的秘密,第一次向着外界正式掀开,紧接着唐王的悲惨遭遇,就被报纸大肆渲染。

他为何会被囚禁?

他为何要被皇帝秘密处死?

一个藩王,论辈分还是皇帝的曾曾叔祖,还有一个世袭国公,与国同休的勋贵,哪怕过去也不是说皇帝一道密旨就可以处死的,也得经过正常的程序审讯定罪!那皇帝为何如此匆忙就秘密处死?原因很简单,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他们知道了皇帝不敢见人的东西,为了灭口必须得弄死他们,这件他们不该知道的事情是什么就不用说了。

除了通敌叛国还能有别的吗?

除了这个还能有别的,能逼得皇帝不惜杀人灭口,处死自己的曾曾叔祖吗?

如果之前就已经泛滥的皇帝私通建奴的事情,还只能说是一些人的猜测而已,没有任何实据,仅仅是根据丁启相二人脑补出来的,那么唐王和黔国公的悲惨遭遇就是实锤了……

“那是真惨啊!”

上次的酒馆里,一个刚刚从安庆过来的商人说道。

“唐王手脚都被镣铐磨烂了,烧得头发都少了大半,全身都是烧伤整个拿绷带包裹着,要不是锦衣卫冒死营救,他和黔国公就被烧死了,就这还死了好几个锦衣卫呢!”

他表情夸张地说。

“你真看到了?”

旁边一个喝酒的说道。

“当然看到了,他们就是在我旁边上船的,只不过他们的是大船要慢一些!”

那商人说道。

“快看,唐王他们回来了!”

然后外面一个人边跑边喊。

酒馆里的人立刻涌出去,而此时外面的街道上,早已经可以说是人山人海,无数刚刚从报纸上看到这件耸人听闻的惨剧的老百姓,都站在两旁默默等待着。然后就看见一队马车驶来,而且还是敞篷的马车,像这种烧伤的可不能捂着,很快这些马车就经过了酒馆门前,每一辆车上都有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木乃伊。不仅仅是唐王和沐天波,叶枫这些锦衣卫和幸存的家奴也在马车上,如果说唐王和沐天波包得有点夸张,他们几个那就真是必须的了。

尤其是叶枫,不仅是身上,连脑袋都被绷带包裹着,绷带上渗着药膏和细胞液,唯一露着的嘴上一片药膏和细胞液混合的黑红。

那绝对凄惨。

“大王,谁把您害成这样的!”

然后路边一声悲号,紧接着几个唐王的旧部下扑向前。

他毕竟是云南都司,大都督府各部门的云南籍军官,绝大多数都是从他那里调动而来,找几个旧部下还是很简单的。这种场面没有个调动情绪的可不行,几个旧部来迎接一下,然后被这一幕搞得怒发冲冠,这才是最完美的剧本。

唐王抬起手。

很显然他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无力地放下了。

呃,他其实刚服了药。

为了他能够在浑身烧伤的剧痛中好受些,这药里掺些别的东西就必不可少了,这时候唐王正昏昏沉沉想起都起不来呢!但这一幕在两旁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看来,明显就是伤得太重了,连说话都已经很困难,基本上都算奄奄一息了。看看他身上那一圈圈绷带,看看他手脚上那些令人惊悚的颜色,就知道唐王这段时间遭受了多么大的折磨……

“昏君,无道昏君!”

一名军官仰天长啸。

然后他和那些同伴们一片哭声。

所有人都心有戚戚地看着这一个藩王和一个国公地走过。

“无道昏君!”

人群中王夫之长叹一声。

如果说他之前还对皇帝多多少少抱有一定幻想,那现在就是彻底没有任何幻想了。唐王和沐天波作为宗室和勋贵迎驾的正副使,肯定是皇帝拉拢的重要对象,尤其是唐王这种手握兵权的,沐天波也是云南地方豪强中的头号。如今他俩遭到皇帝如此对待肯定是不同意勾结建奴,最终和皇帝闹翻了,皇帝怕他们泄露消息,所以才干脆杀人灭口。

否则对他们拉拢还嫌不够呢,怎么可能弄死!

要知道皇帝最缺的就是这个。

他身边只有几个文臣,再就是江浙士绅的地方势力,但江浙却是杨庆核心控制区,那些士绅敢闹事,旁边皇庄民兵立刻抡起大棒。但唐王和沐天波的组合,却可以让皇帝一下子获得一块真正可靠的基地,这是皇帝最缺的力量。

很显然皇帝勾结建奴之事,不仅仅是确凿,而且进行了很久,弄不好在长安时候就已经开始。

“走,去找楚公!”

他对身旁几个四民代表说道。

“对,都到这种地步了,难道楚公还想继续包庇皇帝?”

一个代表说道。

紧接着他们叫过出租马车,登车直奔皇宫,但他们进了午门后,才知道楚公已经去医院亲自为唐王和黔国公治疗去了……

“去医院!”

王夫之很干脆地说。

但他们刚出承天门,就看见刚才那军官等在一旁,王夫之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后者冲他使了个眼色,王夫之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向前直奔御街。而那军官骑着马在后面隔着一段距离跟随,在这条可以说世界上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他们一前一后很快转到了街旁的一间酒楼。王夫之等人的马车停下,他们径直上楼要了一个包间,在窗口探出头,那军官看到后紧接着转过跟了上来。

“这位上尉有何事?”

王夫之看着他的军衔问道。

“王代表,锦衣卫早就知道皇帝和建奴勾结,实际上在长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那些倭奴并不是从桂藩去的,而是由大同社出钱,从倭国购买,再趁着北洋水师远征倭国,渤海上防御空虚,由荷兰人运到天津再由建奴负责运到雁门关。负责和多尔衮联络的,就是大同社的姜希辙,之前锦衣卫已经把他秘密逮捕,他供出了所有计划,而且锦衣卫也在安庆扣押了那些倭奴,但楚公碍于监国,不准锦衣卫继续查下去。”

那上尉低声说道。

“这就对了,这样的勾结不可能一下子完成,光使者往返两地一个来回就得几个月,肯定是在长安就已经开始,皇帝这是处心积虑地密谋了多年啊!”

一个代表说道。

“丁启相二人的事你知道多少?”

王夫之问道。

“我能知道的,就是他们并不像报纸上说的,只供出自己身份,而是供出了整个的计划,但还是被楚公给压了下来。兄弟在参谋总部就是负责通讯的,在他们到凤阳的当天,锦衣卫凤阳站就送来一份很厚的供词,单纯刘楗供出自己身份这点小事不需要那么厚的内容。另外还有一份单独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不清楚,但那东西被楚公自己拿走锁起来了,估计除了楚公自己,大都督府没有任何人能知道是什么!”

那上尉说道。

“密信,肯定是皇帝给多尔衮的密信,说不定还是结盟的盟约呢!”

一个代表激动地说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

上尉说道。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之所以告诉诸位,是因为我就是唐王在云南时候提拔起来的,可以说唐王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唐王被那昏君害成这样半死不活的,此仇绝对不能不报,我不管他是不是皇帝,就算是皇帝,这样的昏君也得推翻他!”

他紧接着说道。

“对,这样的昏君还留着干什么!”

刚才那代表附和道。

“那英国议会都能把他们的昏君砍头,咱们为何不能废黜一个无道昏君?这样的昏君留着何用?大明有监国和楚公就足够,他不但没有对治国有任何贡献,反而还想引狼入室,勾结建奴为他夺权,这样的昏君就是砍头也够了!”

另一个代表说。

“但这些都没有实证,至少没有能拿到四民大会堂的,仅仅你一个人的检举还不够,必须得有完整的人证物证!”

王夫之说道。

“这个容易,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胆量了!”

上尉说道。

“怎么做?”

王夫之问道。

“很简单,截住丁启相二人!”

上尉说道。

“四民大会有权对朝廷的司法进行监督,若四民大会要问他们什么事情,哪怕楚公也无权阻挡,只要你们能截住他们,从他们口中问出实据不就行了?而且据我所知,丁启相的堂兄丁启睿已经调回南都,他之前在湖广当知府,和马士英关系密切,应该不是丁魁楚同党,如果他出面劝说让丁启相招供应该不难!反正他招不招都是死,招了还能保住家人。”

他接着说道。

“对,回去召集其他代表,咱们去拦这两人,再把他们带到四民大会堂去,让他们当着所有代表说清楚皇帝到底做了什么!要是他们真有密信什么的,被楚公藏了起来,那么咱们就代表天下百姓去找楚公要,我就不信楚公还能继续包庇他!”

那几个代表立刻兴奋起来。

王夫之犹豫一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第三九五章 全民公敌

王夫之一帮人立刻回去串联。

四民大会理论上并没有类似主席之类的负责人职位,只有一个监国任命的总理大臣来为代表们服务,目前的总理大臣就是杨庆。

但他只是一个服务者。

他无权管代表。

他只是受监国委托,在四民大会为代表们跑腿服务的。

四民代表内部都是以某个受尊重有足够威望的人为核心,结成一个个小团体,这是必然的结果,那么多天南地北的人凑在一起,肯定少不了拉帮结派。然后这些小团体根据利益组成大的派系,在四民大会或斗争或合作,基本上就类似党派,只不过没有正式的组织而已,不过这一天已经快到来了。他们这帮人任期结束后肯定会有人继续留在南京,作为幕后势力的代表,对下一届四民代表进行指导或者干脆说诱导,以延续其所代表的势力对四民大会的影响。

这就是标准的党派了。

而常设委员会的总计两百九十九名代表,事实上目前根据利益已经分成了三个派系。

保守派。

也就是江浙士绅守旧派。

不仅仅是那些江浙士子代表,也包括其他各省支持一些守旧制度的士子代表,甚至被他们收买的其他三民代表。

这并不奇怪。

四民大会制度运行到现在,士绅们早就找到了对付的办法,虽然暂时不能实现他们追求的以土地来定资格选举,但收买那些四民代表却是很容易做到的。哪怕有针对性的法律也没用,就像商人代表,某个士绅想收买他只要高价买他的货就行了,同样对一个农民代表,只要低价卖给他家土地就行。

这些手段都会玩。

这种情况下四民代表被他们收买一点也不奇怪。

事实上四民代表早已经不是最初那种纯粹以出身决定投谁票了,那时候就有支持士子代表的,这时候这种问题只会更严重。这些代表被利益集团收买是必然的结果,杨庆不可能改变这一点,再完善的制度也没什么卵用。美国一大堆出身底层的总统一样也是为财团服务的,甚至只为财团服务,倒是一个亿万富翁出身的还多少考虑一下底层利益,美国人都解决不了的杨庆也解决不了。

时间越久这个问题越严重。

时间越久渗透越严重。

最初的代表只会根据自己出身为自己所属阶层代言,因为他们根本没时间懂别的,三年后他们就知道为身后的金主代言了。一项制度无法抗拒时候,总会有人找出适应它并对付它的手段,以某个浪潮当年席卷世界之凶猛,不也没挡住原本的敌人们适应渗透改变并蛀蚀毁掉它吗?杨庆的四民大会无非一个仓促而就,拔苗助长般硬生生造出来的制度,既不完善也不科学,在这方面表现只会更差,抵抗力更弱。

不过这并不能改变它的进步性。

毕竟它还是有底线的。

比如那些士绅想改成两广的乡贤一样土地定资格选举,那就算被他们收买的四民代表,也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至少暂时不会。

好吧,对这个问题杨庆其实心里也没底。

开明派。

也就是以苏松等地代表为核心的与杨庆合作改革派,就像清末那些改良派一样,但此时他们本身的实力并不足以压倒保守派,好在有那些卫所改成的皇庄代表的支持,基本上可以维持势均力敌。

后者可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毕竟各地代表的选拔是以县和卫为基础,而大明目前足有一百多个卫级的民兵单位。

他们是最支持杨庆的。

他们也是杨庆在四民大会最重要的力量,而且最不容易收买,毕竟他们背后是皇庄,他们的生老病死都得在皇庄这个集体中。

中立派。

也就是王夫之这一帮。

他们代表着湖广和云贵这三个相对来讲,在朝廷实力最弱的省份的利益,不过并不是这三省的代表都是这一派的。实际上三派不能说是以地域划分,更多是政治观念,也就是继续以土地为核心当地主,还是当新兴工商业资本家,比如前两派的核心都是南直隶和浙江人。这个问题在湖广云贵同样存在,但相对于政治观念分歧严重的江浙,这三个在朝廷相对弱势的省四民代表团结性还是略高一些。

毕竟他们的核心目的还是改变朝廷这种江浙为核心的政治格局。

途径就是支持杨庆。

杨庆的改革有利于削减江浙在朝廷的主导权,为这些省份争取到更多的官职,所以他们支持杨庆,希望目前以杨庆为主导的格局延续,新式科举的分省出卷制度有利于他们。

而皇帝会毁掉这一切。

所以在对待皇帝上,那些支持杨庆的还没动手,他们反而有些迫不及待了。

王夫之迅速就串联起了五十多名常设代表,然后登上一辆辆马车,沿着新修的公路向西而去。这时候丁启相二人已经展览到池州了,估计他们会在芜湖与之相遇……

“楚公,他们已经启程了!”

徐平对杨庆说道。

正在暖棚里种菜的楚公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摆弄他那几棵反季节的西红柿。

话说这可是监国交待的重任。

随着离女皇宝座越来越近,公主殿下已经越来越难伺候了,不但要吃反季节蔬菜,要吃热带的水果,而且对巧克力需求量越来越大。正在以不准上床威胁他立刻派舰队远征南美去找可可种子,甚至还要他派舰队去新西兰抓恐鸟……

她觉得那么大的鸟一定很好吃。

她倒是和原本历史上的欧洲殖民者很有共同语言,幸亏杨庆告诉她的不是象鸟,可怜的象鸟从去年开始就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了。

他这间暖棚是用木头框架,然后镶嵌玻璃制成,效果还是不错,只不过撑不住冰雹而已,好在冰雹不会在冬天出现,到夏天那些平板玻璃会拆下的。这东西目前依旧价值不菲,因为技术的限制,平板玻璃只能使用铸造法,实际上除了那些真正的豪门显贵,或者皇宫这样的,还很少有人舍得往窗子上装,玻璃的主要用途还是镜子和各种工艺品。

尤其是彩色玻璃失蜡铸造品。

因为目前玻璃工业需要的纯碱依然只能使用草木灰制取,更高端的路布兰法只是刚刚试验……

这种食盐制碱法需要大量硫酸。

而硫酸的铅室法同样也仅仅是刚开始试验……

这是杨庆的最重要科研项目。

倒不是说为了造玻璃,毕竟目前的玻璃贵点一样赚大钱,老百姓用不起没什么大不了,大明更习惯使用瓷器,玻璃工业也用不了多少,而是棉纺工业越来越受纯碱的限制了,这是必须大量使用纯碱的。为此他甚至已经开始从倭国及越南进口草木灰,虽然江浙不缺这个,甚至可以说家家户户都能产,但架不住越来越多的纺织厂消耗啊!原本历史上路布兰制碱法也就是被这个状况逼出来的,为了能够有充足的纯碱,法国人甚至跑到美洲进口草木灰。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路易十六开出一万两千里弗尔的悬赏。

最终结果就是路布兰。

虽然他还没来得及从路易十六手中领到这笔奖金,后者就被押上了断头台。

杨庆也是被逼的。

虽然他可以说坐拥江南巨大的草木灰产地,但百分之二十的含碱量再加上生产过程中的损失,仍旧让那些制碱的作坊产量越来越供不上纺织厂的消耗量。

工业的疯狂发展,正逼着他也逼着整个大明上下,全都在技术革新的道路上向前。

而技术革新又推动工业发展。

一个良性的循环已经形成,就连第一批专利都已经出现,整个大明最时髦的就是开矿,开工厂,搞贸易再加上搞技术革新。虽然真正的海外贸易核心仍旧是过去那些,但大明本身就是一个巨大市场,一个超过一亿人口的巨大市场。这个市场的内部循环就足以支撑大明工业的狂飙,不说别的,就是那些原本穿不上衣服,但现在因为生活好转有钱买衣服的贫民一人买块布,都足够让所有纺织厂维持很长时间的高速发展。

就是那些因为穷,用不起铁制农具的农民,一家买一套铁器,也足以让钢铁业完成那临门一脚。

一户十斤铁还得十万吨呢!

工业geming后的英国,一年钢铁产量也无非就是这些。

大明自己就足够支撑一场工业geming,这个市场太庞大了,远不是欧洲那些国家能比,当然,前提是能吃饱饭,有最基本的消费能力,过去的赤贫状态是不行的。而杨庆这些年的改革目前来讲就是最大限度解决了吃饭,并让老百姓手中多多少少有了点余钱,哪怕这些余钱很多是他印的钞票。

但基本的消费能力具备了。

钞票有没什么大不了。

自由兑换金属货币本位,只要能够维持下去,纸币的价值和金属货币并无区别,现在连长崎的倭国商人都收龙元纸币。

更别说还有朝鲜,倭国这些周围已经被打开门的市场。

他用六年的时间,硬生生通过各种手段,从高端的金融,到低端的抄家,从开挂到老老实实种地,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总之可以说是不择手段,终于才把大明推到了真正工业geming的临门一脚,甚至很多人都已经看到了门里的风光……

然后皇帝回来了!

你回来干什么呀?

谁欢迎你啊!

新兴的工商业资本家不欢迎你!

那些新兴的工商业资本家们根本没空跟皇帝扯淡,大家赚钱赚得气都顾不上喘,你跑来搞什么事情?你安安静静去死不行吗?非要跑回来诈尸吓唬人!我们都是分分钟几百几千的银子,哪有兴趣跟你胡闹?你这纯属搞事情啊!

话说一路之上想弄死皇帝的那些人后面有没有这些人的影子,这个就真得很难说了。

他们买国债是一回事。

国债又不是不还,那国债是朝廷发的,是杨庆发的,最后杨庆肯定会兑现的,不过是一种长期投资而已。

但皇帝真回来是另一回事。

他们就是弄死皇帝,杨庆也一样是会兑现他们手中的国债,这一点还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买国债并不影响他们半路把皇帝炸死,这完全就是两码事。

军队不欢迎皇帝。

军队上下只认杨庆,杨庆给了他们目前的一切,朱家天子时候他们是穷军户,现在他们是最容易找媳妇的职业,他们天然地排斥朱家皇帝,后者给他们留下的伤害太深。直到现在也才过去不过六年,六年前是什么样子他们记忆犹新,他们可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饭都吃不饱的状态,他们现在可是鲸肉罐头管饱……

偶尔也能吃别的肉。

毕竟荒废的河南很适宜放牧,而地瓜秧喂猪也不错。

他们现在最期待的就是皇帝暴毙的消息,甚至不惜自己去想办法让皇帝暴毙。

平民同样不欢迎皇帝。

他们有什么理由欢迎朱家天子?

朱家天子在他们记忆中有的只是苛捐杂税,饥寒交迫,盗匪横行,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无恶不作,这样的皇帝有什么值得欢迎?

老百姓又不是犯贱!

说到底真正欢迎朱慈烺的,只不过是一小撮野心家,还有同样人口占比极小的大地主,就连小地主都未必欢迎他,毕竟小地主就意味着少不了面对苛捐杂税,小地主想在科举上出头明显现在五科更容易。而这些欢迎他的野心家和大地主,能给他提供的帮助根本不足以让他成功,更何况这些人做墙头草也一向是很及时,就像衍圣公的临阵脱逃一样。

可怜的皇帝终究还是太天真。

他以为他是王者归来,他以为阻挡他的只有一个逆臣,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个帝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抛弃,甚至成为这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的眼中钉。

杨庆亲自对付他?

不需要,有的是人迫不及待地冲在前面,他挡了太多人的道了!

第三九六章 诸位,我们需要一场geming

芜湖。

县衙的大牢內,王夫之看着被暂时关押在里面的丁启相。

他们的拦截很顺利。

四民大会有司法监督权,押送的军官很清楚这一点,五十多名四民代表堵住自己,要问丁启相二人一些东西,他能做的只有暂时停下来等候上级决定,而他的上级当然不可能拒绝了。

“丁启相,我再问一句,使谁主使你的?”

王夫之问道。

丁启相蜷缩在稻草中默然不语。

“我说,我说,是你们皇帝,你们皇帝先派他找的我们,这是你们皇帝的圣意,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们皇帝请来的!”

刘楗跪在地上喊道。

“闭嘴!”

王夫之怒道。

“闭嘴,王代表没问你话!”

旁边军官一鞭子抽过去,刘楗惨叫一声跟狗一样趴下了,然后抬起头幽怨地看着王夫之。

“丁启相,我再问你一次,是谁主使你的?”

王夫之问道。

刘楗的话没用,他又不在大明的民籍上,他在大明的身份是汉奸,是单独列入汉奸录的,理论上和牲畜同等,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用这样一个人在四民大会证明皇帝叛国过于荒唐。说到底那终究是皇帝,让汉奸来指证皇帝叛国,这无疑是对皇族的羞辱,同样也是对大明太祖皇帝的羞辱。废黜皇帝的结果也肯定是另找一个朱家皇帝,四民大会还没进化到共和国的觉悟上,皇族的面子必须维护,这是他们对朱慈烺个人的废黜而不是对朱家的。

所以必须得丁启相出来做证,他是大明民籍上的,而且他还有秀才的功名。

丁启相还是闭口不言。

应该说他这个人还是有点硬骨头的。

当然,也可能还在等。

“王代表,跟这种人这样问话根本没用,对这些贱骨头就得打,就得上老虎凳,灌辣椒水,只要把他送进北衙什么都招了!”

旁边军官说道。

说话间他又抽了刘楗一鞭子。

可怜的刘楗欲哭无泪地趴在那里哼哼着。

“性如公,你来吧!”

王夫之向后面说道。

丁启相愕然地抬起头,然后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走出来,用颇为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丁启相就这样和他对视着,王夫之抬起手,那军官和其他几个代表都离开了,只剩下他和这个人面对牢里的两人。

“你这是何苦呢?”

那男子叹息着说道。

这是丁启睿,丁启相的族兄,崇祯时候的兵部尚书,实际上是杨嗣昌的继任者,湖广,河南等地剿寇的明军最高统帅,不过他被李自成打得落花流水,然后被崇祯革职。之前一直流寓江南,他和马士英关系不错,马士英继任吏部尚书后,也重新启用他当了知府,好歹也是当年的尚书,当个不用管军队的知府还是表现很不错的。原本历史上他也是在马士英提拔下当了弘光的兵部尚书,并且在南京沦陷后投降清军的,但之后又卷入反清的案子,很快就被多尔衮砍了头。

丁启相继续保持沉默。

“纵然你不惜一死,难道就不为家族计?难道你想让丁家阖族因你和伯父的愚蠢而陪葬?是什么给了你们自信,觉得能斗得过楚公?”

丁启睿怒道。

“弟此时纵然招供,恐怕也于事无补了!”

丁启相缓缓说道。

“不仅仅是要你招供,而且还要你将功补过,我其实是来帮您的,是来帮你们丁家的,四民大会可以帮你们丁家的,也只有我们有这个能力帮你们。无论监国还是楚公,都会给四民大会面子的,我们可以帮助丁家避免灭族之祸,难道你真想看着丁家一族覆灭?

我们能帮你们。

可我们以什么理由帮你们?

所以你必须首先得立功,立一个大功,只有你立了大功,我们才能为你们向监国,向楚公求情,最后免了你们丁家覆灭之祸。汉奸罪的结果你应该很清楚,你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家族,为父母妻儿着想,难道你想他们跟着你一起覆灭?”

王夫之说道。

丁启相无非就是破罐子破摔,知道汉奸罪已经逃不掉,而汉奸罪的结果就是抄家,首犯凌迟,家族主要男丁斩首,剩下的苦役,女人官配给皇庄,小孩扔孤儿院洗nao,所有犯汉奸罪的都是这个结果。

山东当初这样灭门的可不少。

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孙之獬,孙家整个九族完全抹去。

一旦丁家汉奸罪定罪,结果也会和孙之獬家族一样,但四民大会可以帮他们,避免他们落个同样结果,也只有四民大会能帮他们。

“听到了吗?这是你,也是咱们永城丁家最后的机会,难道你想永城丁家从此灭族?”

丁启睿说道。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伯父丁魁楚做的这些事情,他一直在湖广当官,之前他伯父跟了桂王,丁启相也跟着一起去了。但他自崇祯南渡,就向南投奔了在凤阳的马士英,之后一直就跟着马士英,包括马士英去云南当巡抚他也跟着当幕僚,宗族实际上分成了两边。他也不是自己,他身边同样也有丁家的部分族人跟随,这些人同样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可一旦丁家汉奸罪的帽子戴上,他最少也是去德兴挖矿的。

他的妻妾女儿会官配给皇庄。

他的几个幼孙会改姓名送到孤儿院忘记自己的真正姓氏。

制度就是这样的。

虽然这个株连制度很凶残,但制度就是如此,是否凶残都得这样,一旦汉奸罪定了,那么就是要株连九族的。

杨庆可不想那些逃过一劫的汉奸族人过几十年,再以各种方式冒出来洗白翻案,在民间制造谎言歪曲真实的历史,文才好的说不定还会美化自己祖宗。比如编个故事把祖宗写成忠义之士,到百年后人们反而以为他们的谎言是真的了,那时候不可能还有人会关心故事的真假,说不定他们还真会为其抱不平呢!

比如某个勾结土匪被枪毙的大地主。

而杨庆就玩凶残的,是汉奸就株连九族,女人改姓官配给皇庄伤残军人,小孩进孤儿院改姓洗nao忘记过去,那些成年无辜牵连的去挖矿,有罪的或凌迟或砍头,总之就是要这个家族消失。

定了汉奸罪就抹去整个家族。

不杀也得消失。

这个家族不复存在。

就算有活着的也不再使用这个姓氏延续这个家谱。

所以都怕这个罪名,哪怕黄宗羲这些人跟杨庆斗,也对这个罪名避之唯恐不及,这不是死的问题,这是家族消失的问题。

别的罪名都好说。

就是当街对杨庆开一枪,最多也就是一死,但不会祸及家人,骂他奸臣也没什么,杨庆根本不在乎有人骂他,报纸上经常有骂的,而幕后搞事情被抓了通常也只是流放,几乎没有被处死的。

但沾上汉奸罪就是灭族啊!

这些世家大族最怕的就是这个!

世家大族就怕这种动不动对家族下手的!

所以他们对朱元璋恨之入骨,朱元璋就喜欢这样,要杀就直接杀个一大堆,现在杨庆在汉奸罪上,已经开始向朱元璋看齐了。区别只在于朱元璋根本不在乎多杀几个,在尸山血海里出来的太祖陛下,才不会那么矫情呢!而杨庆好歹还是以尽量少杀人为原则的,但对于这些家族来说,本质上并没区别。

都是直接连根铲。

只是毁灭的方式不同而已。

那些被送进孤儿院的小孩长大后大多数不会记得自己真实身份,记得的也会在日复一日的洗nao中以自己曾经的出身为耻,然后等他们下一代就彻底不知道了。

一个家族就这样消失了。

连他们的祖坟都会因为无人祭祀而湮灭于荒草。

他们真怕这个。

丁启睿知府当得好好的,而且马上就要升任布政使了,跟着马士英这个杨庆的恶犬,他和家族的未来还是很有保障,可不想跟着陪葬。

“姜斋老弟,能否让我和舍弟单独说几句?”

他说道。

王夫之点了点头。

紧接着他出去叫过那军官,打开牢房把刘楗拎出来,然后一起离开了牢房,剩下的交给丁启睿了。

实际如何交换之前就商议好,丁家汉奸罪是逃不掉的,但四民大会可以根据他的立功表现,向监国争取特赦,这个是可以做到的,四民大会出面请求监国,由监国特赦免除丁家汉奸罪。这几乎可以说十拿九稳,监国肯定不会驳回四民大会的请求,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实际上监国之前也偶尔行使特赦权。不过这得看丁启相的表现,准确说是他供出多少有用是东西,而且还得在四民大会堂向所有代表交待,而且未来还得在对皇帝的审判上做证……

好吧,他要做的很多。

但换回的是丁家包括丁启睿在内的宗族可以保全。

这个交换并不难选择。

一个小时后。

丁启睿走出了大牢。

然后他向着王夫之点了点头。

王夫之深吸一口气,然后看了看那些四民代表……

“诸位,我们需要一场geming!”

他说道。

第三九七章 叛国罪

南京,四民大会堂。

“告诉他们,是谁主使你和建奴勾结的!”

王夫之说道。

此刻他站在正中发言席上,四周两百多名常设代表环绕,而他身旁就是刚刚带回的丁启相,带着镣铐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后面就是装在一个站笼里的刘楗。而刘楗则茫然地看着这间带着森严气势的圆形大堂,三层环状席位多数都空着,只有最下层发言席四周坐满人,在一盏盏鲸蜡的灯光中盯着他们。

“是陛下!”

丁启相说道。

四周一片哗然,虽然这一点都快成不公开的秘密,但他的证实依旧不免引起骚动。

“你要为自己话负责,这里是四民大会堂,你的话涉及当今皇帝,说谎将以大逆罪论处,你再说一遍,到底是谁指使你勾结建奴的?”

一名代表站起说道。

“是皇帝陛下!”

丁启相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是陛下让我携带一份密信,前往北都交给伪大学士陈名夏,再由陈名夏带我去见奴酋多尔衮的。”

“密信内容是什么?”

一名代表问道。

“陛下邀请多尔衮派兵南下,再以多尔衮南侵为名御驾亲征,并召秦王,桂王,蜀公以兵相会,集十万大军兵临南都诛杀楚公,奉陛下还都南京。事成之后以山东之地作为酬谢给多尔衮,明清结兄弟之盟,清以明为兄,以银千万酬谢秦王,割福建,台湾,海南岛归桂藩,进蜀公爵为蜀王并以云南归蜀王。”

丁启相说道。

那些代表瞬间炸了。

尤其是那几个山东代表,立刻就骂了起来……

他们可刚过上好日子。

在杨庆持续三年的填窟窿后,山东的地瓜和玉米推广终于完成,甚至因为气候已经可以,部分地方的土豆也开始少量种植。这种东西基本上淮北就勉强可以承受种子退化问题,虽然退化仍旧不可避免,但退化速度已经可以保证农户自己留种使用。这个问题就是越冷越轻,因为寒冷可以最大限度削弱病毒在土豆中的传播,所以土豆成就了俄国,而中国除了西南高原,最主要产地就是内蒙和东北,就是气候足够冷。无论病毒性退化还是生理性退化,都是随着纬度和海拔升高而降低。

大明的土豆推广甚至超过欧洲。

这时候欧洲仍旧没有把它当做重要的食物。

这些良种推广,还有鸟粪的应用使山东粮食自给率超过了九成。

虽然还是不够。

但好在杨庆又给了他们另外一种补充,也就是拖网渔船,这并不是什么高科技,实际上这时候不仅仅是欧洲国家,就连日本也已经在使用拖网捕捞。但大明这种非渔业国家仍旧没有,主要还是刺网,而杨庆在舟山渔场已经使用拖网多年,无非就是推广到山东而已。

这一带更适合拖网。

渔业最大限度补充山东的食物。

甚至军队都就近采购登州捕鲸副产品的鲸肉罐头,虽然吃了这么多年以后,军队士兵对这个已经到了二战美军对斯帕姆的仇恨程度……

但他们还得继续吃。

甚至原本荒废的鲁西一带都开始以畜牧为主人口有所恢复。

毕竟那里主要怕掘黄河。

但目前来看,虽然清军的蒙古骑兵依然可以看到黄河,但想在明军沿河的骑兵巡逻下掘黄河,几乎已经不可能了。如果不是大量人口聚集,仅仅是畜牧业和少量开荒,完全可以忽略掉这个问题,杨庆只是对铜瓦厢决口的阴影太重而已。尤其是南方的棉纺业对棉花需求越来越高,而这些地方本身就是很好的产棉区,当然不能就这样浪费。杨庆现在也开始鼓励向这一带租地大规模种植棉花,虽然那里的土地已经全部没为官田,但商人可以去大规模承租,然后只要每年交租就可以了。

可以说此时的山东正在一点点恢复繁荣,不仅仅是普通百姓,哪怕残留的士绅都满意,毕竟过去他们得天天对付造反的饥民,说不定哪天就被灭门了。

现在交税换来的是平安。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居然想把山东出卖给建奴?

这简直孰不可忍了!

“叛国!”

“背叛国家!”

……

几个山东籍代表怒喝道。

那些福建籍和云南籍代表同样一脸的愤慨,尤其是福建籍的,他们这些年和广东竞争激烈,尤其是在捕鲸上。实际上与杨庆知道的不同,广东捕鲸业一直存在,徐闻的捕鲸业明末已经很发达,鲸油在明初就已经是贡品了。就像电影海洋深处里的锤哥一样,徐闻渔民用相同方式从渔船上跃下,带着捕鲸叉扎那些巨鲸。

这和舟山渔民把鲸当鱼神祭拜不同。

杨庆带来的是全面繁荣。

同样也带来了激烈竞争,缺乏他那些大型远洋捕鲸船,以近海捕鲸为主的福建和广东小型捕鲸船,在从北部湾到台湾海峡的整个沿海经常发生冲突。

甚至互相攻击。

当然,假扮海盗换马甲攻击。

“肃静,你说这些的证据呢?那密信何在?”

一名代表说道。

“密信自然在多尔衮那里,但多尔衮的回复是正式盟约,他接受了陛下提出的所有要求,并且制作了双方正式结盟的盟约,另外还要求陛下给他提供一批粮食作为南侵之用。这盟约一式两份,然后由我和刘楗携带返回并交给陛下,其中一份由陛下亲笔签名,盖章并且按上了手印。原本计划是由我们带回去交给多尔衮完成结盟,但我们被抓后落在了锦衣卫的手中!”

丁启相说道。

他的话并不全是真的,很显然丁启睿这种老狐狸,知道让他说什么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实际上丁启睿来之前,肯定早就和马士英谈过。他是因为丁启相的事情,被从湖广火速召回的,作为马士英亲信,后者肯定问过他这件事,也给他谋划过如何才能自保。

马士英当然知道这件事最重要的是把皇帝叛国罪定死了。

都是老狐狸了。

他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误。

杨庆只是缺少废立的借口,如果丁家能帮他坐实皇帝叛国,那他会以赦免丁家作为回报的,他的表演瞒不过这些真正的老狐狸。

“我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刘楗在后面站笼里喊道。

“闭嘴,你没资格在这里说话!”

一名代表怒斥道。

刘楗老老实实地闭嘴,带着幽怨缩在站笼里继续看着外面。

“为何楚公说没有这东西?”

那代表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盟约的确被从我身上拿走,并且我也亲眼看着交给了锦衣卫!”

丁启相说道。

“你确定这一点?”

那代表问道。

“确定,诸位代表,我都已经落到如今这种地步了,还有必要撒谎欺骗诸位吗?这个与建奴结盟,共同对付楚公的计划,是由我伯父丁魁楚和毛奇龄谋划,钱谦益和齐王一同参与的。在襄阳时候,也是他们蛊惑陛下囚禁唐王,唐王要按照原定行程带陛下去武昌,他们怕陛下落入楚公手中无法继续计划,故此囚禁唐王和黔国公并逼他们调走护驾军,再带着陛下声东击西赶到霍邱。

但陛下和建奴联络早就有了。

他的那些倭奴就是由大同社负责在倭国购买,由荷兰人的商船运到天津,再由建奴帮他运到雁门关的,负责的是大同社的姜希辙。而且陛下还派朱之瑜去过北都,不过没有去见多尔衮,只是见了陈名夏和多尔衮的宠臣宁完我。”

丁启相说道。

“诸位,我还有另外一位证人!”

王夫之说道。

紧接着那名上尉走进来。

“这位上尉是参谋总部的,唐王对他有厚恩,之前他就因为唐王和黔国公的遭遇而不平,故此曾经向我提供了一些东西。”

王夫之说道。

“锦衣卫已经秘密逮捕了姜希辙而且调查出陛下与建奴合作,由后者将倭奴运输到雁门关,只不过被楚公阻止了继续调查,但姜希辙依然被关在北衙。另外在这两名犯人到达凤阳后,锦衣卫凤阳站曾经给楚公送来两份报告,一份是审讯报告,但另一份不知道是什么,被楚公紧接着就锁了起来。”

上尉说道。

“你确定没有撒谎?”

一名代表问道。

“事关楚公,我岂敢撒谎!”

上尉说道。

“这还用问什么,皇帝从在长安时候就已经与建奴勾结,回来后不过是顺理成章而已,他为了对付楚公已经不择手段。但楚公仍然在为皇帝遮掩,哪怕已经拿到了皇帝勾结建奴与建奴结盟的确凿证据,也宁可把这东西藏起来。皇帝为此甚至不惜把唐王和黔国公烧死,与这个薄情寡义的昏君相比,楚公真是仁至义尽。朱慈烺为君不忠于国家,不忠于人民,为朱氏子孙忘太祖立国之本,忘先帝切齿之仇,杀戮尊长,是为不孝。不顾楚公对朱家再造之恩,护佑先帝,迎其南归之功,处心积虑欲害之,是为不仁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者何可为君?

我等为天下百姓之代表,当代天下百姓而行事,今我等当效周厉王故事,君无道,则天下共逐之,在此我以四民大会常设代表身份,正式向诸位提出,”

王夫之说着环顾四周。

“废黜此昏君,另立贤能!”

他紧接着说道。

“废黜昏君!”

“先帝之子又不是就他一个,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何须再留,让他滚下去!”

……

四周一片吼声。

“诸位,岂有臣废君者!”

一名代表突然站起来说道。

“对,陛下纵然有错,那也不是我们能废的,再说陛下为一国之君就算与建奴有过交往,也不能说就是有罪,他是一国之君,自然有权和他国结盟……”

另一名代表说。

“和建奴结盟吗?”

王夫之冷笑道。

“呃?!”

那代表也不敢回答这个问题了。

毕竟这样很容易被骂汉奸,和建奴之间的关系,是崇祯时候就已经定下的,然后又经过杨庆执政期间的不断渲染,任何与建奴的和平都属于汉奸嫌疑的。而且他们也不被认为是敌对的国家,而是大明的叛乱分子,是叛奴,是原本受大明庇护的建奴不顾大明累世之恩,背叛大明妄图分裂大明,并且在辽东及关內屠杀无数大明百姓,其罪行永远不能赦免,必须将其彻底剿灭。任何违背这个原则的都可以视为有汉奸嫌疑,所以与建奴结盟这种事情本身就是汉奸罪。

哪怕是皇帝也不行。

这是朱慈烺他爹定的,他作为儿子违背他爹确立的原则,那一个忤逆不孝是跑不了的。

所以这个论点不行。

而且这些反对的代表也不敢,一个汉奸嫌疑就吓死人了,他们就算为皇帝说话,也得考虑一下后果。

“但人臣岂能废君?”

那个代表回到最初的论点。

“四民代表何时成陛下之臣?四民大会代表天下万民,乃天下万民所推以监督朝廷者,朱氏以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功为万民所推为天下之主,四民大会正为监督朱氏者,朱氏子孙有不肖者,四民大会代表天下人废之有何不可?”

王夫之说道。

“对,这可是当初皇帝以圣旨昭告天下的!”

一名代表说道。

“四民大会之设,正为今日!”

王夫之说道。

“但陛下勾结建奴之事,并无真正的实证!”

那代表说道。

“若有实证呢?”

王夫之问道。

“若有实证则四民大会所有常设代表全部出席,并将皇帝带到此处连同其他人犯共同对峙,以此决定其是否犯有叛国罪。若其有罪则共同以投票表决,若多数赞同废黜皇帝,则废黜并另于先帝诸子中择贤能者,若多数仍旧愿保留其位则保留之。但断不能如此草率决定皇帝废立,无论他做过何事,他此时终究是一国之君,大明之主。”

那代表说道。

“诸位代表以为如何?”

王夫之问其他那些代表。

后者议论纷纷,然后纷纷举手赞同如此处置,很显然这样比较正规一些,这终究是废立一个皇帝,的确不能如此草率,至少也得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

“那么……”

王夫之再次环顾四周。

“立刻请楚国公至此接受质询!”

他说道。

第三九八章 我有罪,我对不起人民!

四民大会堂。

“楚公,请你回答我的问题,锦衣卫是否从丁启相身上,搜出了陛下与建奴结盟的正式盟约?”

王夫之问道。

“楚公,请回答!”

“楚公,到底有没有盟约?”

……

四民代表们群情激愤,一个个挥舞着手臂朝杨庆喊道。

而后者则低着头站在中间,却只是一言不发。

虽然那些朝廷官员经常被拎过来接受质询,但杨庆遭受这样的待遇还是第一次,而四民大会堂并不是封闭的,除非特殊情况,谁都可以在安检后过来旁听。实际上这里都快成了外地人来南京必到的地方,就算没有四民代表开会,平常这里也一样是游客不绝的,那些天南地北的商旅都喜欢到这个地方感受一下属于他们的民权……

如果质询官员就更喜闻乐见了。

至于楚国公这种第一次受质询的更是在老百姓中间引起轰动,这时候过道里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甚至还有些胆子大的,直接跑到上两层那些空着的座位上。

所有人看着以沉默应对的楚公……

“楚公,不要再包庇皇帝了!”

王夫之说道。

“我们有证人可以证明,这份盟约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就交给了锦衣卫并送到了你那里!”

他接着说道。

“我证明,盟约就是从我身上搜走的,然后我看着那些秦藩的商人把它交给了锦衣卫!”

丁启相说道。

哪怕他知道严武的真实身份,这时候也不可能说了,这一点丁启睿早就已经嘱咐好了,既然剧本是这样写的,那就必须遵照剧本,让楚国公满意才是丁家逃过这一劫的关键。至于刘楗,他同样也得到了警告,老老实实闭嘴,不该说的别说,说不定到时候给他争取个痛快,而且以后收复北方后,刘家还能多留几条命,否则就准备好凌迟吧!

所以刘楗同样闭嘴了。

严武等人的身份不会改变,他们都是秦藩的商人。

“我证明,锦衣卫当晚送到参谋总部的情报有两份,其中一份直接被楚公拿走并锁起,直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内容,不出意外那就是从丁启相身上搜出的盟约!”

那上尉说道。

“楚公,请恕卑职以国家为重,这也是楚公平日的教诲!”

然后他一脸庄严地向杨庆行礼说道。

“楚公,在情与法之间一时难以做出取舍并不奇怪,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先帝对你有栽培之恩,公主与你已订婚,陛下与你也算亲人,知道他犯罪想为他隐瞒也是人之常情。然陛下犯的乃是叛国罪,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叛国罪乃锦衣卫职责所在,楚公就必须以国家为重,这是你的职责你不能回避,更不能包庇。若你继续包庇陛下,那等于你与陛下同谋,你同样也犯了叛国罪,如此不知楚公何颜面对天下人,何以面对孝陵?”

王夫之义正言辞地说道。

所有代表,还有会堂內所有旁听的百姓,全都盯着杨庆。

后者抬起头。

他一脸苦涩地长叹一声。

“既然王代表以天下人责庆,庆又何敢隐瞒,的确,陛下与多尔衮有一份盟约,这份盟约也在我手中,就像他们所说的,锦衣卫很早就把这份盟约交给了我,但却被我因一己之私而藏了起来!”

他说道。

四民大会堂內一片哗然。

“叛国罪!”

“皇帝叛国罪证据确凿!”

“废黜他,让他滚下台!”

“砍头,砍了这个昏君,英国人能砍那个查理,咱们为何不能砍了这个昏君?”

……

紧接着群情激愤,就连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都跟着高喊,看上去颇有大航海时代欧洲法庭的风采,甚至绝大多数人脸上,明显还带着幸灾乐祸的开心……

好吧,是真开心!

平常刑场砍个普通人都能成为这个时代的重要娱乐,何况是砍一个皇帝的脑袋,尤其是这个皇帝的死可以说皆大欢喜。南京百姓这段时间都跟在阴云下一样,天天胡思乱想就怕楚国公哪天太感情用事,真得把权力交给皇帝,谁都不敢想象这样会出现什么后果。话说这些天楚公的确表现得很清闲,就跟准备好了退休一样,时不时带着公主游山玩水,摆出一副就等皇帝来接班的架势,搞得城里人心惶惶。

真得害怕啊!

刚过了几年好日子,都已经基本上实现丰衣足食,就连义务教育都普及的南京百姓,真不敢想象没有楚国公,回到朱家皇帝统治的日子啊!可以说这城里除了最后依旧坚守的不足两万秀才,剩下超过两百万人口,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不欢迎皇帝。

超过百分之六十巴不得他暴毙。

但可惜自从皇帝南归以来,情况一次次让他们失望,无数人心里在高喊他怎么还不死,恨不能去霍邱把他直接掐死,而现在终于拨云见日了,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叛国罪!

皇帝背叛国家!

皇帝背叛人民!

废黜他,砍他的脑袋,以法律名义审判他,以法律名义处死他!

王夫之举手示意肃静。

“那么对于倭奴的调查呢?”

他接着问道。

“也存在。”

杨庆语气沉痛地说:“锦衣卫北都站早就知道那些倭奴是经建奴手送到雁门关,而且知道与建奴联络的人是大同社的姜希辙。随后锦衣卫北镇抚司逮捕了姜希辙,并且得到了他关于此事的完整口供,然后通过对倭奴的审讯确认。但上报到我这里之后同样被我隐瞒下来,至今姜希辙依然被关在北衙,如果诸位代表需要,我可以派人把他带来。至于盟约就在我的保险柜里,这里是保险柜的钥匙,请诸位代表派人带着钥匙过去,史德威会给你们打开保险柜,把盟约拿到这里交给四民大会。我有罪,我为徇私罔顾国法试图为陛下掩盖叛国罪行,我对不起人民,我愿意接受法律的惩罚!”

杨庆低着头说道。

“但我认为,陛下只是被奸人所惑一时糊涂,或许并非其本意,不能因此就说陛下叛国!”

然后他说道。

紧接着立刻一片原谅他的声音。

楚公这只是太重感情,毕竟他也是先帝托孤之臣,虽然这样说有些夸张,但先帝驾崩之前,的确是单独把他叫到身边的。从这种意义上说他相当于顾命大臣,而且还是公主的未婚夫,皇帝是他事实上的大舅哥,在没有其他亲人的楚国公眼中,这就是自己的亲人。

绝对的亲人。

否则怎么可能费尽周折迎驾?

他就是不迎驾,别人又能把他怎么样?他终究还是太重感情,不但宁愿交出权力迎驾,而且在知道皇上犯了叛国罪后,不但没有利用此事废黜皇帝继续独揽大权,还冒着自己也犯法的危险,想方设法为他隐瞒。

这是多么的有情有义啊!

看看楚国公!

再看看皇帝。

还没回来就想害死自己恩人,为了夺权连勾结敌人都干,为了权力不惜出卖国家,不惜割地献媚敌人,这不仅仅是对国家不忠,而且还对祖宗不孝,可以说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和有情有义的楚公相比,简直就是死不足惜!

“陛下是否叛国,当由法司审讯定罪,你我皆无权决断,但大明目前法司皆陛下之臣,人臣无审讯君主之权!在此我以四民大会常设代表之身份提议,由四民大会投票推选一个专门的法庭,并带陛下至此,在四民大会监督下进行审讯!”

王夫之环顾四周说道。

他说的是对的,在大明的国家构成解释中,皇帝是因为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功,被老百姓推举世袭的国家统治者,他任命大臣管理这个国家,后者都是他的臣属。但四民大会是代表天下百姓,专门监督他和他的朝廷,避免像过去一样,被昏君和奸臣搞乱国家的。

所以朝廷无权审问皇帝。

但四民大会可以。

四民大会的职责就是对朝廷进行监督的,同样也包括对皇帝监督,自然有权对皇帝进行审问。

“同意!”

“同意!”

……

那些常设代表们纷纷举手同意。

包括那些有心维护皇帝,也同意以这种方式解决,毕竟无论怎样都得先让皇帝有说话的机会,否则这边以目前情况,直接投票的结果肯定是废黜皇帝,如果公开的审讯,说不定还能借着民意,给皇帝争取到一线生机。

其实群臣废立皇帝没什么大不了!

历朝历代都有。

哪怕维护皇帝的,对于废黜他其实也没有什么真不可接受的,他们只是想尽量争取而已。

然而他们却忘了,历朝历代那些被群臣废立的皇帝,从来没有受到过公开的审判,而他们的投票结果开始了一个全新的时代。一个法律可以对皇帝进行审判的时代,一个真正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时代,一个可以用叛国罪起诉一国之君的时代。

古老的君主时代崩塌了!

“那么,诸位,是否同意立刻逮捕皇帝?”

王夫之继续问道。

“同意!”

“立刻逮捕皇帝!”

……

第三九九章 洪水猛兽

逮捕皇帝……

这个还需要解决一些程序问题。

主要是军队,锦衣卫,司法机构都没有逮捕皇帝的资格,因为理论上他们仍旧是臣,他们仍旧是朱慈烺的属下,人臣无废黜皇帝之权,同样人臣也无逮捕皇帝之权。

呃,人民有!

“人民们,国家需要你们!”

四民大会堂前的台基上,王夫之带着亢奋振臂高呼。

真得亢奋啊。

不仅仅是他,此刻四民大会堂前广场上,所有人都陷入亢奋,逮捕皇帝,审判皇帝,甚至以法律名义处决皇帝,曾经被视为至高无上主宰者的皇帝将在他们面前俯首。不是以篡位的权臣,不是以造反者,不是以异族入侵者,而是以国家的主人,以法律的捍卫者身份,以国家的名义,以法律的名义,以人民的名义……

“走啊,去霍邱!”

一个人站出来高喊着。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很快数以千计的青壮年,就在广场上排列成队伍。

“我们需要武器!”

王夫之喊道。

“我的铺子里还有一批张献忠订购的胸甲!”

一个铁器商喊道。

“我那里有刀!”

“我那里还有五百张给台湾民兵造的手弩!”

……

好吧,武器就这样配齐。

包括火绳枪。

大明民间只禁燧发枪,事实上也不是真能禁住,一些好的钢铁作坊自己也一样能造出来,尤其是那些捕鲸船,商船,都会购买一些,哪怕民间也偷偷摸摸有不少持有的。而火绳枪那真没法禁了,几乎是个钢铁作坊都能大量制造,甚至明军过去也从民间钢铁作坊采购火绳枪。在明军开始淘汰这东西后,那些原本靠军方订单发展起来的民间钢铁作坊,很多没卖出的火绳枪都卖给了民间。至于手弩就更不用说了,台湾,黄河沿线,云贵湘西那些皇庄家家户户都有,而且主要就是女人在用,南京一带是这种东西的主要产地。

但威力不比手枪差。

普通的链甲根本挡不住那弩箭的近距离直射,因为不用担心下雨,所以在台湾这种多雨的拓荒地区那是极受欢迎,不少土人惨死在那些垦荒的女人手中。

盔甲更不用说了。

张献忠和李自成那里,都在大量从南方采购新式板甲,后者倒不是说自己不能产,而是自己生产的成本太高……

李自成又不缺银子!

与其浪费宝贵的人力制造,然后再用粮食养活这些工人,还不如直接从南方购买,即可以节省人口用于农业生产,又不用额外消耗粮食养活一个非农业人口。多尔衮那里军工始终发展缓慢,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没有余粮养活非农业的工人,毕竟无论挖矿还是炼铁的工人都不但不能提供粮食,反而得消耗粮食。不要以为工业化那么简单,没有支撑工业人口的余粮玩啥都是扯淡,杨庆傲视各方的关键只在于他有余粮可以支撑工商业人口,而李自成那里也一样要面对这种问题,所以现在工业品能买的都是尽量买……

有钱!

任性!

所以尽管军队不能提供,南京市民们仍旧在极短时间里,集结起了一支两千人的民兵……

也不能说是民兵。

民兵在大明指的是预备役。

是皇庄那些直属大都督府,归各地民兵旅指挥的皇庄成年男丁,他们和现役构成大明的军队,但军队是皇帝的军队,仍旧是皇帝的臣属,所以不论现役还是预备役的民兵都无权逮捕皇帝。

而这是武装平民。

纯粹由市民组成的义勇队,由四民大会召集,人民为了行使自己权力而临时组建,接受四民大会指挥的武装平民。

他们不是皇帝的臣属。

“去霍邱,逮捕皇帝,把他带到这里来进行审讯!”

王夫之向西北一指吼道。

总计两千人的武装平民,立刻向着城外前进,而在街道的两旁,是不计其数地送行者,夹道向着他们发出欢呼,甚至还不断有人自己武装起来加入这支队伍……

“楚公,你就不怕有一天他们也用这种方式对你?你明明还有很多可以实现目标的手段,甚至都比这更简单更容易,那么你为何非要选择这种可以说遗害无穷的手段?以你的智慧应该不可能不明白这样的后果,当他们学会这样做,以国家的主人自居并学会以法律审判君主后,当以后他们对新的君主不满意的时候,也会用同样手段对付他!或许你不怕,你的确有能力压制他们,但难道你就不为自己的后代着想?如果有一天你的后代激怒他们,他们也会像逮捕朱家皇帝一样逮捕他,审判他,甚至砍下他的头颅。

这是洪水猛兽!

你释放了洪水猛兽,你让百姓尝到了权力的甜头,那么他们就不会再想着放弃了,对于一个帝王来说难道不是更想自己统治的百姓都柔顺听话?

你不喜欢儒家。

但你必须明白,儒家是对于维护统治最好的学说,百家争鸣,最终独尊儒术是必然的选择,其他流派统统消亡不是因为它们比儒家差,而是因为帝王不需要它们,只有儒家才是最适合帝王的。愚民之术虽不好听,但愚民之术是对帝王最有利的,这是历朝历代血的教训,那么我很想知道你为何反其道而行,你为何要自掘坟墓?

你让他们觉醒了!

但你同样也让一头猛兽觉醒了!

它的确为你吞噬了对手,但放出它来就别想再让它沉睡了,那么小心有一天,它会连你也吞噬!”

张国维看着狂欢般的街道,看着那些全副武装的平民,对同样看着这一幕的杨庆说道。

“那就喂饱它!”

杨庆说道。

“它喂不饱,它太大了,你让它觉醒了,它会发现自己也有尖牙利爪有资格要更多,然后它会向你不停地要权力,更多的权力。今天他们可以审判一个虚名的皇帝,明天他们就可以审判一个实权的,小心有一天他们也会审判你!如果你不给他们想要的权力,他们早晚会这样对你,如果你给了,他们就会再要,一次次不停地要。你给它一,它就会要二,你给它二,它就会要三,如果你不给,那么他们就会审判你!

你只能这样一步步走向审判席。

即便不是你,也肯定是你的子孙后代,终有一天,你会因为放出这头猛兽而遗祸子孙!

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张国维说道。

“您的确是个智者,我承认这些都可能会发生的,您猜的这些都是很有道理的,可是,如果这些事情真得发生了,那么……”

杨庆顿了一下说道:“就让它发生好了!”

“包括他们不要帝王?”

张国维冷笑道。

“他们如果真不想要什么皇帝,那就不要好了,帝国总会灭亡的,无一例外!只要华夏民族不会灭亡就行了!但愚民那套是真会让华夏民族走向灭亡的,这个世界很多民族都在觉醒,不觉醒的最后都会沦为鱼肉。当英国人砍下国王头颅,当荷兰人建立起共和国的时候,我们不想着早一点开启民智继续领先于别人,反而继续愚民的话,不出两百年欧洲人的舰队就会开到南京城外。他们会逼迫着我们割地赔款,然后所有那些因为开启民智而崛起的国家,就像狼群般一拥而上撕咬我们。”

杨庆说道。

两百年后一鸦都打完了!

“英国人?就那些连蔗糖都得找咱们买的英国人?”

张国维说道。

“不管你信不信,如果咱们继续愚民下去,那么未来两百年就是属于他们的,他们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用大炮来替我们做原本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只不过那时候已经晚了!”

杨庆说道。

“就因为他们第一个砍了君主的头?”

张国维说道。

“是的,就因为他们第一个砍了君主的头!”

杨庆说道。

张国维无语地摇了摇头。

很显然谁先砍君主的头,谁就是未来的主宰者,这个观念还是让他感觉匪夷所思,杨庆也没兴趣解释。英国人第一个砍下君主的头,成就大英帝国的日不落,法国人晚一百多年砍下君主的头,法国人就不得不始终被英国人压着一头。德国人没砍过君主的头,他们就始终翻不了身,俄国人枪毙了他们的君主,最终成就红色帝国镇压世界半世纪,中国人没砍小阳痿的头,就只能在民国的混乱中折腾四十年。

话说砍不砍君主的头,谁先砍君主的头,真得决定了不同的命运。

这个没道理可讲。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历史有些时候就是带着一点玄幻色彩!

至于美国……

他们的确没砍国王的头,但只是因为他们和国王隔得太远,而他们造国王的反可是排在法国人前面。

大明就算不砍皇帝头,至少也得把皇帝送到审判席,以此来完成自己迈向新时代的献祭,朱慈烺就是一个祭品,从始至终他在杨庆心中就是一个祭品,杨庆处心积虑的目的始终就只有一个……

让他到审判席上。

第四零零章 劝进

逮捕皇帝的武装平民们,在下关登船沿长江而上……

然后沿途不断有人加入。

皇帝叛国,逮捕皇帝,在四民大会堂审判皇帝,这些爆炸性的新闻也在长江两岸急速传播,而无论哪一方的报纸,也统统丢开了其他所有东西全部转入针对此事的论战……

守旧派认为这简直荒谬。

哪有平民逮捕皇帝,而且审判皇帝的,简直都是乱臣贼子,简直就是要国将不国,那是皇帝,那是君,这君臣大义还要不要了,这纲常还要不要了。腐儒们如丧考妣,各地文庙前哭文庙的陆续出现,甚至还有头顶着孔夫子牌位,跑到大街上控诉奸臣祸国的,就像清末那些面对剪辫子的腐儒一样。对他们来说这简直就是妖氛带着黑暗降临,他们赖以为生的理学体系轰然崩塌,君君臣臣的纲常伴随那些逮捕皇帝的武装平民,彻底被抛进了脚下的滔滔江水。

他们怒斥其为暴民!

国将不国啊!

简直就是北都之变的重演!

甚至比那还丧心病狂,居然要把皇帝公开审判,这就是大逆不道!

甚至南京的那些秀才们,在逮捕皇帝的队伍出发后,紧接着也组织起来一支护驾队,同样浩浩荡荡地奔赴霍邱,准备为保卫皇帝和这些暴民战斗到底。

不过他们在路上不断有人逃跑。

毕竟他们在沿途受到的不是欢迎而是唾骂,甚至连吃的都买不到,而且聪明人都知道,皇帝这次完全没有希望了,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回家。话说这两年他们为皇帝花光了银子耽误了新科举已经够蠢的了,不能再继续蠢下去了,再继续蠢下去就什么都捞不到了。话说这一届新科举被耽误就已经让很多人后悔了,看着那些新科举的举人们开始汇聚南京,准备开春后的考试,那些秀才们肠子都快悔青了。

再这样蠢下去,就只能看着人家考中进士,做官打板子了。

这种事情万万耽误不得。

最终结果是南京最后仅剩的秀才们也开始大散伙,只是为了维护面子说是去救皇帝,不得不说他们折腾两年多,唯一带给南京百姓的就是娱乐。从最初的青色洪流,到后来的厌物,再到如今的笑柄,他们不但用自己的钱袋丰富了这座城市的商业,而且也丰富了这座城市的娱乐。

然后他们什么也没得到。

最终还是得两手空空地带着恐慌灰溜溜地离开……

而激进派高呼着处死皇帝。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论是他们出于义愤,还是单纯被皇权压制几千年的发泄,总之他们就是要弄死朱慈烺,就是要像英国人处死他们的国王一样把皇帝押到刑场上,然后当众砍下皇帝的脑袋。

甚至有人喊出楚公称帝的口号。

很显然他们也迫不及待了,在他们看来都到这一步了,楚公肯定不会再拒绝了,毕竟处决皇帝后,他不可能再去立皇帝的弟弟,那样大明百姓们也不干。一些报纸已经对此进行了仔细的分析,继续立皇帝的弟弟结果还是被李自成宰一笔,这个混蛋把皇帝送回来,肯定就已经做好了再卖一个的准备。他那里还有三个呢,就算卖不了一千五百万,卖个几百万总是可以的,大明百姓已经为朱家掏了一千五百万,却换来这样结果,这次绝对不会再为他们掏一分钱了。

甚至大明百姓都不应该再要朱家的皇帝了!

为什么要朱家皇帝?

难道朱家皇帝给老百姓带来过幸福的生活?至少他们记忆中从来就没有过,哪怕万历时候也一样,一样的苛捐杂税,土豪劣绅,一样的老百姓饥寒交迫,没有流寇蜂起不代表万历时候就丰衣足食了!至于天启崇祯两朝就不用说了,哪怕崇祯南渡后这大明也是风雨飘摇,是楚公造就了目前的盛世。

是他给大明带来了目前的强盛!

楚公称帝!

反正大明的今天都是靠楚公。

楚公可以说再造大明,以这种功劳也该他当皇帝了!

然后和各地文庙腐儒的号哭声相伴的,是各地要楚公称帝的请愿,或者也可以说劝进,不仅仅是普通老百姓,就连军队都开始加入……

“荒谬,杨某乃大明忠臣,岂能行此不臣之事!”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

“楚公,朱家皇帝已经不配继承大明江山,大明之所以能有今天全靠楚公,除了楚公还有谁有资格继承江山?”

他面前的士兵代表说道。

其他那些士兵代表纷纷附和。

这是近卫第一,二两个军的,这两个常驻南京周围的军,已经在燧发枪线列化,两个军各有一个步兵旅完成,另外三个步兵旅也将在明年春天全部完成。炮兵因为马匹增加,也改为九斤和四斤半两个等级,另外增加九斤山地榴弹炮,但臼炮的数量有所减少,毕竟这东西精度太差,而开花弹已经可以在山地榴弹炮使用。

这两个精锐的近卫军,可全都是由杨庆的狂信徒组成,这种时候不劝进才怪呢!

但将领不好出面。

毕竟他们不知道杨庆态度。

万一杨庆生气再给他们点惩罚就不好了,所以干脆就让士兵代表,他们代表最基层的士兵,就算劝进失败也不会有事的,杨庆对士兵还是很宽仁的,如果仅仅是劝进,就算不同意也不会惩罚,如果这些人的劝进试探有戏,那么接下来就是将领了。

“陛下还未定罪呢!”

杨庆说道。

“陛下罪行确凿,人证物证齐全,剩下无非审判程序而已!”

那士兵代表说道。

“就算陛下有罪废黜,也轮不到杨某,先帝子女又不只陛下一人,近卫三军源自京营,京营乃先帝建立,尔等岂能不顾先帝在天之灵弃先帝子女而推他人!”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

“先帝三子皆在长安,难道楚公以为李自成不会再卖一次?为迎驾大明耗尽了财力,朝廷背负数十年的债务,这些皆百姓承担,若是真再有一次,百姓不会为朱家掏一元钱。若立其他宗室,则先帝江山一样易主,既然都是先帝江山易主,那么与楚公称帝何异?既然楚公以先帝责我等,那我等就只保先帝之江山,楚公为先帝所选驸马,也是先帝半子,这先帝留下的江山由楚公继承有何不可?”

那士兵代表说道。

“不行,这江山只能由先帝之后继承,杨某与先帝无血缘之亲,岂能继承江山,此事尔等休要再提,这次念在尔等也是心忧国事,若再有下次军法无情!”

杨庆说道。

“既然楚公如此说,那就由监国继位!”

另一名代表突然说道。

其他几个士兵代表多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过紧接着露出喜色,很显然这个解决方式很完美,监国继位和杨庆称帝没区别,左右都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情。事实上无论军队还是民间,对监国都是极为尊重,毕竟那些学校,医院,孤儿院什么的全是她和太后等人建的。而且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尤其是一个残疾,也更容易收获好感,那些对着公主叩拜的人基本上都是真心的。

而这些年正是她监国,然后杨庆实际主政,这样的组合造就了大明目前的强盛。

她当皇帝会一切如旧。

她肯定不会和杨庆争权,要争也是在床上,公主的性格大家还是都了解的,那么杨庆的一切政策也都会延续,大明盛世如旧,而无论军队还是民间,要的其实也就是目前的一切如旧。这样就很好,至少目前他们没想过别的,刚刚从之前乱世中走出来的他们对目前的一切都很满意。至于以后肯定是她儿子继位,没有谁会不传位儿子而传位别人的,武则天又如何,明知道儿子继位会否定自己,结果一样还是让儿子当太子。

这一点可以说毫无悬念。

那么皇位自动落在楚公后代的手中。

然后那些跟随楚公的老臣后代富贵可以确保,这可以说皆大欢喜,所有阶层都满意,无论上层下层全都可以保证利益。而且也不能算是楚公篡位,这江山还是朱家的,皇帝还是姓朱的,那么朝廷那些旧臣们的利益也可以保证……

包括宗室的。

但一个问题还是需要面对,那就是……

她是女的啊!

难道大明要出一个女皇?

话说这和监国不一样,女人监国没什么,太后监国也是女人,公主监国并不存在女主问题,她只是替她兄长看家而已,哪怕传统的道德观念上这也没什么。

可女皇就不一样了!

历代唯一称帝的可就一个武则天!

刘娥哪怕祭了天,她也依然是太后。

“监国继位?她倒的确也是先帝之后,但此事不是我杨庆说了算,你们和我都无权决定谁继位,只有天下万民才有这个资格,必须得四民大会通过才行。但我必须再重申一次,我杨庆是大明忠臣,绝对不会染指先帝留下的江山,这大明江山必须由身体里流着先帝血脉的人来继承。”

杨庆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四零一章 掏粪工与皇帝

他都这么说了,那军队的将领和士兵们哪还不明白该怎么做……

“这才是他的目的!”

张国维看着外面的街道叹息道。

外面已经是一片红色,近卫军的现役士兵,皇庄的退役老兵,那些预备役的民兵,全都是红色的军服,在旧的青色退却后,红色开始席卷这座城市……

“废黜昏君!”

“公主继位,我们要女皇!”

……

他们的喊声响彻天空。

而随着红色的洪流向前,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那些普通市民也开始喊出了要女皇的口号,然后一支支同样自发组成的游行队伍,也在这座城市的各条街道出现。甚至就连学校的学生都加入,整个城市正在逐渐变成一片沸腾,所有人都在向着御街向着承天门汇聚,去向监国的坤兴长公主表达他们的心愿,希望公主能够取代她那个昏庸无道的兄长,成为大明帝国的女皇。

女皇完美解决所有问题。

在经历了这段时间的混乱和茫然之后,人们突然间发现,他们根本不需要为未来而担忧……

以前是公主统治国家。

那么以后还继续由公主来统治国家就行。

多么简单的事情,大家本来就这样过了五年,而且眼看就进入第六年了,甚至第一批完全在公主关怀下的少年都成长起来,开始走向各个岗位成为国家的栋梁。那么以后继续这样就行,继续在公主的统治下,让目前的幸福生活继续下去。

为什么非得要一个男皇帝呢?

为什么不能由女皇统治呢?

话说当初就不应该给李自成那一千五百万,就不应该再管皇帝,甚至每年那一百万石粮食都不应该给,早一点让公主登基成为女皇,哪还有后来的破事,而且得少花多少银子。不就是女主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目前的好日子能继续谁在乎什么女主,当年唐朝那些世家豪门都能接受武则天,为何大明的百姓不能接受公主?武则天可不姓李,公主好歹还是先帝的女儿,好歹也是先帝血脉,这江山也还是姓朱的,岂不比当年的武则天更合适!

这样说起来这些年纯属脑子进水了瞎胡搞啊!

全都是浪费啊!

浪费金钱,浪费人力,浪费感情!

总之什么迎驾,什么龙兴天子全都是扯淡的,本来公主在南都统治国家就好好的,为什么非脑抽一样去把她哥哥迎回来?一千五百万啊,结果就弄回一个添堵的,这段时间多少人为此忧心,害怕皇帝回来会毁了目前的好日子,这完全就是自讨苦吃,花钱给自己找罪受!

“他布局了五年啊!”

吕大器感慨道。

“他从当初推公主监国,就在为这一天布局了,为了这一天他忍了五年啊!真是太狡猾了,可是我依然不明白,他为何非要把陛下弄回来?他本来可以不用这么做,他直接授意手下这么做,一样可以把公主推上女皇的宝座,可他为何非要花一千五百万把陛下迎回来,难道他就是为了把陛下迎回来送上审判席?”

他紧接着说道。

然而张国维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过身拍了拍他肩膀。

“我们都老了,已经跟不上这些后辈的想法了!”

张国维说道。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那就这么算了?”

吕大器愕然说道。

“不然怎样?公主终究也是先帝之后,这大明皇帝依然姓朱,女人就女人吧!就算是以后不姓朱,也不是咱们能看到的了,咱们能作为明臣而始终也算足矣,再说难道如今这地步了,你我还能阻挡这大势?你此刻出去对着他们说一句,公主是女人不能继承皇位,看看他们会不会把你踩死!”

张国维说道。

“公主乃妇人,牝鸡司晨岂可乎!”

外面一个不知道从那里跑来的腐儒挡在人群前高喊着。

正在走着的那些近卫军略微一停顿互相看了看,但后面的人实在是太多,而且排的也过于密集,那些因为喊声根本没听见的士兵们向前推搡拥挤着,前面的近卫军士兵根本就收不住脚步只好继续向前。原本是想从他身旁绕过的,但因为两名士兵在拥挤中分开的宽度不够,直接就把他带倒在路上,而后面的虽然看见了但却在推搡中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一脚从他身上踩过。至于再后面的甚至根本就没看见,正在高喊着群情激昂的士兵们谁关心脚下啊,然后就那么一个个从他身上踏了过去。

至于他的惨叫……

那个根本就没人听到。

他就像落在发洪水的长江里一块小石头般无声地消失在红色洪流中。

居高临下的吕大器等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然后袁继咸也转过身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我们都老了,已经没有力气和他斗下去了,公主毕竟也是先帝血脉,我们作为先帝旧臣能撑到现在也算对得起先帝了!”

说完他也走了。

吕大器苦笑了一下,最终也默默转身离开。

实际上他们这些人和李自成一样都被杨庆硬生生耗死了,这里面就吕大器最年轻,但也已经五十多,而且身体一向不好,原本历史上他在这一年病死贵州。而张国维也五十六,袁继咸五十八,顾锡畴过六十,姜日广六十七,如果说最初他们都还算正当一个高级官员的盛年,现在真得都已经垂垂老矣。他们真力不从心了,他们跟杨庆这个小年轻耗不起,这个混蛋别说他们,就他目前状态估计都能把他们的孙子耗死,这种本质的差距无法弥补。这次迎驾算是他们最后的努力了,如今虽然落得这个结果,但至少他们算是问心无愧了,皇帝自己作死,这个就不能怨他们了。

他们已经对得起死去的崇祯。

这些原本历史上,这时候已经几乎全死在抗清过程中的老人,就这样黯然地开始了退场。

而就在此时……

霍邱行宫。

寝宫院内两军对峙。

“逮捕朕?”

朱慈烺一脸懵逼地说。

“是的,陛下!”

他对面的男子说道。

“你是干什么的?”

朱慈烺看着他身上,然后很突然地说道。

“回陛下,我是杀猪卖肉的屠户!”

那人回答。

“那么你们是干什么的!”

朱慈烺指着他身后那些武装平民语气陡然升高地说道。

虽然都套着胸甲,但这些人里面穿的还是本来的衣服,因为仓促根本没时间给他们准备统一的制服,都是自己身上的衣服套胸甲,比如那屠户身上还都是油污,袖子被猪油渗透得一片亮光。其他人也是如此,其中一个甚至依旧在散发粪臭,他们一个个都带着各自职业的印记,乱哄哄地站在那里,拿着武器昂然地看着他们面前原本应该只能仰视的皇帝……

“我是货郎!”

“我是码头苦力!”

……

然后他们纷纷坦然地回答。

朱慈烺脸上的表情瞬间很精彩。

“朕乃天子,朕乃大明皇帝,天下之主,九五之尊,你们逮捕朕?你们一群草民要逮捕朕?你们有何资格逮捕朕,朕是你们的皇帝,你们都是朕的子民,你们得跪在朕的脚下!逮捕朕?你们这是大逆不道,上天会惩罚你们,朕是天子,朕是天子,朕是你们的皇帝!”

他紧接着发疯一样咆哮着。

“陛下,你犯了叛国罪,我们以天下万民的名义,以国家的名义,以法律的名义逮捕您!”

他对面一名带队的四民代表说道。

“哈哈,真是笑话!天下人?朕乃天下之主!国家?朕既国家!法律?朕口称天宪!你们,不过是一群刁民,一群反贼!你们和李自成一样都是反贼,你们根本没资格在朕面前说什么法律,你们是反贼,你们都是反贼!窦名望,你是护驾的,为何让这些反贼进宫,朕命令你,立刻给朕拿下这些反贼,砍了他们的脑袋!”

朱慈烺吼道。

窦名望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看已经明显精神崩溃的皇帝。

“陛下,他们是代表四民大会来逮捕您的,臣虽然有护驾之责,但只是保护您不遭敌人伤害,四民大会不是敌人,大明士兵的枪口不会对准自己人的。您作为叛国罪嫌疑人,四民大会逮捕您去接受审判,这是符合法律的,我们无权阻拦他们,我希望您立刻命令御营放下武器。他们不是大明的军队,也不是大明属籍,只是陛下私人的家奴,若他们敢于攻击大明人民,那么作为大明军队我们就必须予以消灭了。”

他说道。

他身后无数燧发枪举起,密密麻麻的枪口对准了倭奴。

后者惊慌地看着丁魁楚。

丁魁楚几个也傻眼了,他们这段时间因为封锁,对外面根本就一无所知,因为明军控制行宫,他们被圈在寝宫的一个小院子里,就是想跑都没地方跑,窦名望带着逮捕皇帝的武装平民上门,他们除了面对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窦名望,尔等敢弑君?”

钱谦益色厉内荏地喝道。

“钱尚书,你也在叛国名单,还有你们都在叛国罪名单,陛下的罪名是否成立还需审判,但你们的叛国罪不需要审判,已经是证据确凿。窦将军,作为人臣你们的确不好逮捕皇帝陛下,但作为大明军队将领,你有义务为国家逮捕犯有叛国罪的官员和平民。那么现在你还等什么,难道钱谦益不是叛国罪的官员,丁魁楚等人不是叛国罪的平民?”

那四民代表对窦名望说道。

“逮捕他们!”

窦名望向后面一招手说道。

丁魁楚急忙喊了一声,他面前的倭奴立刻举枪,下一刻前面骤然一声炮响,一枚实心弹瞬间打在这些倭奴中间,然后带着飞溅的血肉弹起,一下子从他身边飞过。

丁魁楚吓傻了。

“逮捕他们!”

窦名望重复了一句。

他身后明军士兵立刻向前。

“拦住他们,朕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胆量弑君!”

朱慈烺咆哮着。

他这时候精神状态的确有点不稳定了,明显有点发疯的节奏,估计也是被这在他看来简直匪夷所思的一幕给气得,如果真是杨庆派人来灌他毒酒,说不定他还不至于如此失态,可这算什么?一群卖肉的屠户,小贩和码头苦力,一群卑微的草民,一群根本就如脚下尘土的草民,就跑来逮捕他这个皇帝,这简直就是荒谬,他可是皇帝他可是天子!

那些倭奴面面相觑。

不过他们手中枪并没放下,然后眼看着那些明军士兵走向自己。

但也没开枪。

“保护陛下!”

突然间毛奇龄大喊一声。

然后他举起枪对准窦名望扣动了扳机,窦名望下意识地一侧身,子弹从他不远处呼啸而过,但那些倭奴依旧没有开枪……

他们又不是傻子。

他们不但没有如毛奇龄所愿开枪引发混战,流弹打死朱慈烺,给杨庆栽一个弑君的恶名,反而在这声枪响后,纷纷收起枪毕恭毕敬地站到一旁。

“缴械!”

窦名望喝道。

虽然听不懂,但倭奴们还是迅速明白他的意思,纷纷丢下了他们手中的枪。

那些明军士兵迅速越过他们,然后毫不客气地把丁魁楚按倒,两名武装平民上前用手铐铐住,包括毛奇龄和钱谦益,还有齐王同样也被他们这样拿下。而朱慈烺愤怒地看着这一幕但却再也没有说话,他终于开始清醒了,丁魁楚等人彻底放弃了挣扎,面如死灰地任凭那些人把自己铐起来拖走,倒是毛奇龄边被拖走边挣扎着朝他高喊……

“陛下,您是天子,记住,您是天子!”

他喊道。

“废话真多!”

窦名望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

这家伙刚刚差点被击中,正是挟怨报复的时候,常年征战的他手劲比较大,一下子打得毛奇龄惨叫着喷出两颗牙。

“天子?早不是了!”

窦名望活动着手腕冷笑道。

而这时候两个民武装平民上前,也给朱慈烺戴上了手铐,其中一个边给他戴手铐边说道:“陛下,刚才没来得及跟您说明白,小的是掏粪的,身上臭,您这尊贵的身体担待些。”

四周立刻一片哄笑。

第四零二章 人民审判官

就在刁民们押着皇帝胜利凯旋的时候,南京皇宫承天门城楼上,坤兴长公主终于出现并面对了请愿的百万军民……

的确得有百万。

南京目前人口两百多万,超过三分之一走到承天门前,而且还加上了近卫两个军和大量皇庄民兵,他们挤满了整个御街,甚至就连两旁城墙上都挤满了人。最前面的全是士兵,完全一片红色,哪怕后面的平民也都打出了红旗,虽然大明国旗还没有,但红底龙抱日月的旗帜早已经作为军旗使用。尤其是海军,甚至就连那些捕鲸船和商船,为了吓唬沿途的国家也都悬挂这种旗帜,可以说已经事实上作为大明帝国的象征。

那些平民同样跟着军队学,把工厂里制作的旗帜拿出来。

反正这种旗帜就在南京制造。

这里有后勤部下属的一大堆工厂其中就包括专门做旗帜的,那仓库里都囤积着呢,去打开仓库从里面搬出来发下去找个竹竿就行。

整个御街一片红色。

城墙上坤兴公主回头望着落后半步的杨庆……

“勇敢点!”

杨庆说道。

坤兴公主白了他一眼。

话说公主当然知道他是怎么坑害自己哥哥的,不过好歹也是生在帝王家,在这种事情上很明白,经过了杨庆这段时间的女皇蛊惑后,她也早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天。无论杨庆做什么都是为她清除障碍,她要想成为大明的女皇,就必须得踩着她哥哥,最多登基后保住她哥哥的命就行。

紧接着她向前一步。

已经俨然一个小少妇的她,镇定地看着眼前这片红色海洋。

“大明的军民们!”

她高喊道。

她的声音太小,哪怕承天门前的近卫军士兵也听不清,在没有话筒和大喇叭的时代,她的声音顶了天也就传几十米。

“肃静!”

杨庆对着她旁边一个铜皮喇叭筒大吼道。

他的声音就够大了。

承天门前,甚至外五龙桥南边的近卫军首先肃静下来,然后迅速向后传递,原本沸腾的百万军民就这样从前向后逐渐安静下来,全都仰起头看着一身礼服的坤兴长公主。对于这个身影,南京军民已经很熟悉了,缺了准确说半个胳膊的公主殿下,用她的私房钱养活了无数孤儿,救治了无数病人,无数学生在以她命名的学校里接受教育。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她就像是万家生佛一样,甚至还是所有人的财富象征,她的头像印在一张张钞票,一枚枚金币上。

她几乎就代表着一切。

“我兄长是否犯有叛国罪,还需要经过审讯,但如果他有罪,我也不会为他徇私枉法,我会接受人民对他的任何判决。如果四民大会因此正式废黜他,并推选我继承先帝留下的江山,那么我也将服从四民大会的决定!

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愿意接过太祖传下的责任,继续守护华夏之地,带领华夏万民宣昊天上帝之教化于人间!”

坤兴公主说道。

这个不用杨庆转述了。

至少承天门前的近卫军士兵听得很清楚。

“万岁!”

“女皇万岁!”

……

欢呼声立刻响起,紧接着那些近卫军士兵首先跪倒,向着承天门城楼上的公主叩拜,然后他们后面的人也纷纷明白过来,欢呼着叩拜在地。叩拜的浪潮就这样不断向后推,如同推动的波浪般,整个承天门前长长的御街上,百万军民跪倒,向着他们的女皇叩拜高呼万岁。

包括城墙上。

两旁锦衣卫和部分随着出来的官员和将领,也纷纷向着女皇跪倒,对着她山呼万岁。

楚国公……

好吧,楚国公也不例外。

跪就跪吧,反正他俩到晚上说不定还谁跪谁呢!

当然,现在他们还不能真正称呼女皇陛下,毕竟她还没真登基,此刻跪拜的还是监国,这并不算僭越什么的,平常很多人也是对着监国高喊万岁的。至于剩下一切还得看四民大会的最后审判结果,说不定皇帝陛下还无罪呢,说不定皇帝陛下真是被冤枉的呢,说不定……

呃,没有说不定。

也不敢有说不定的。

否则承天门前的百万军民不答应!

实际上这场百万大游行,已经对这件事一槌定音,没有人敢阻挡这大势,谁敢阻挡结果都和那个被踩死的腐儒一样下场。后者是人群经过后那些巡警拿铁锹铲起来的,在他身上至少走过了一万人,他被踩得都快和街道融为一体了。

“大明的军民们,在此我以监国的身份命令你们,回去等待,等待四民大会的消息,我也将回去等待,等待国家和人民的召唤!”

公主说道。

说完她向着外面的百万军民行礼然后转身款款离开……

不过事情并没这么简单,因为四民大会对皇帝的审判,首先得有一个专门的法庭,而且得有主审法官,这个同样不能是朝廷大臣,无论大理寺还是刑部都不行,他们都没有资格审判皇帝。所有官都不行,所有官都是皇帝的臣属,按照大明国家解释,皇帝是国家的世袭治理者,他任命自己的臣属治理保卫国家,无论军队还是朝廷官员都是他任命的臣属。那么必须得有一个民间身份的主审法官,再加上几个同审的法官才行,甚至得有一个专门机构,这个机构独立于朝廷之外,不负责民间司法审判,只负责审判皇帝。

这和欧洲不一样。

欧洲审判那些君主都是以雅威的名义,君权神授的原则下,手按圣经就有权审判所有君主,这不是人在审判君主,这是神在审判君主。

但大明是真正以人民的名义。

甚至不是以昊天上帝名义,虽然以这个名义也可以,但这样就又回到权力神授原则,而这是杨庆不希望看到的,再说也没人代表昊天上帝,原本他倒是最合适,但他已经是皇帝的臣属了。剩下总不能找个道士,道教那么多派系至今还扯不清,事实上杨庆对他们非常失望,因为派系问题他们至今连昊天上帝的解释都对他支持有限,再说就算最正统的张天师,那其实也是皇帝封的官,依然算是皇帝的臣属。

所以只能以人民的名义。

好吧,独立大fa官闪亮登场了。

但不能叫这个名字,必须有一个更符合其身份定位的,比如说叫人民审判官,这个名字就很合适了。人民审判官,不负责审判人民,只负责审判犯罪的皇帝,同样皇帝任命的法司官员无权审判皇帝,但有权审判犯罪的人民。

这就可以解决法官问题。

这个法官由四民大会聘用,四民代表投票找几个人选,最好是那些知识渊博,真正德高望重的,然后再由他们以人民审判官的身份,组成这个专门审判皇帝的特别法庭。

这还不够。

还必须得有起诉方。

甚至必须得有一个常设机构,专门用于监督皇帝,对皇帝的犯罪行为进行检举,过去的御史也干这样的工作,但御史只有进谏权,他们可没权力起诉皇帝。这个类似独立检察官的职位,同样被命名为人民检察官,只负责监督检举皇帝,针对皇帝的犯罪行为向人民审判官起诉,但皇帝如果不犯罪,那么他是无权对皇帝做什么的。

这个两个职位都常设,但只有在皇帝犯罪时候才有用。

至于平常养着就行。

四民大会还不至于养不起几个人。

事实上这两个职位很快就被那些工商业资本家欢迎,因为他们同样希望在以后,能有一些真正对皇帝有威胁的人,能够对皇帝进行监督,谁都明白御史没什么卵用,御史也是皇帝任命的。说到底他们已经真正开始考虑未来,考虑一个更合理,更完善的国家体系,一个能够最大限度监督皇权,人民真正能有对付皇权的武器的国家体系。

现在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杨庆。

是杨庆需要审判皇帝,所以才有了对皇帝的审判,这一切都只是他在幕后操纵的结果,但如果以后的皇帝也犯罪呢?

人民怎么对付他?

这两个职位就很有用处了。

真要有皇帝犯罪,就让人民检察官去起诉他,甚至不需要真起诉,只要让皇帝知道,如果他不改正的话就会被起诉,甚至被审判,这种情况下哪怕为了面子,皇帝也会做出一些让步的。只要让步就行,只要能通过这种方式逼迫皇帝让步,就意味着人民对皇帝有了真正的制约权,而不是像过去一样,面对皇权只能被动地接受。

尽管这样的制约仍旧需要实力保证。

但是……

已经解决了有无的问题。

这已经是进步了。

大明走到今天,不论是杨庆的有意引导也罢,还是民智开化,思想进步带来的也罢,一个新的国家体系已经成了大势所趋,只不过以前皇权始终还保留最后的遮羞布,但现在连这个遮羞布都被撕去后,变革的洪流已经被真正释放。

这两个职位只是开始。

真正的变革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四零三章 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三天后。

“我们砍了国王的头,他们把皇帝送上审判席,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真得令人惊叹!”

南京城墙上一个白人感慨道。

他是英国派驻大明的第一任总领事迪克斯,去年就已经到任了,是他给杨庆带来了夏尔马,不过因为路途遥远,活着到达的只有二十匹,都已经送到济州岛的马场。因为东印度公司对大明的依赖,他们在这笔交易上并没搞鬼,严格按照杨庆的要求一半公马一半母马,全要公马也行,但杨庆担心那些小蒙古马承受不了足以压死它们的夏尔马。

所以干脆来纯的。

实际上这种贸易仍然在继续。

所有驶入大明的外国商船,都被要求尽量携带马匹,无论夏尔马还是弗里斯兰马,或者安达卢西亚马甚至就是中途在阿拉伯人那里采购阿拉伯马,或者从波斯采购波斯马,印度采购马瓦里马全都可以。

其实军用最好的是马瓦里马。

萌态可掬的小卷耳朵适应大明的一切作战环境,从寒冷的高原到炎热的水网,它们本来就遍布整个南亚次大陆,从克什米尔到孟加拉。杨庆的目标就是最终让明军骑兵完全马瓦里马化,作为一款中型战马,它比那些欧洲的大型马更具现实意义。毕竟骑兵骑着它东征西讨,最重要的还是不挑食,从拉贾斯坦半荒漠草原中走出的它无疑很好养活。

这一点很重要。

只要为大明带来此类马匹的商船全部根据运到的数量,还有马匹种类的不同,享有关税方面的减免,减免额度最高的自然是夏尔马。不过即便是如此,那些商船仍旧对此不是很热衷,毕竟路上死亡率太高,弄不好一船都死光。尤其是他们还可以从印度往大明运输棉花,这种东西不存在运输损失,和冒险运输马匹,一不小心路上死绝相比,还是运输棉花更加保险。

但东印度公司不行,他们要争取的是宫廷丝织品专营权。

马匹死亡率不值一提。

十匹马能运到两匹,他们依然是稳赚不陪的,毕竟宫廷丝织品那是真正的暴利,运气好了一块丝织品就能换一艘商船的。

而且还是连船带货。

所以每一艘从英国起航的东印度公司商船,基本上都会尽量装载几匹夏尔马,这种东西在英国有的是,甚至鼎盛时期整个英国维持百万匹的规模。这时候虽然差得多,但十万级别总是有的,每年向外运出一两千匹根本不值一提,只要有十分之一能到大明就足以保证杨庆可以把宫廷丝织品专营权始终给他们了。

这生意很划算。

甚至荷兰人正嫉妒得两眼冒火呢!

“咱们有克伦威尔,他们也有一位公爵阁下,东西方同时上演了一场几乎完全相同的大戏!”

他身旁的助理笑着说。

“我们的奥利弗现在是爱尔兰总督!”

迪克斯说道。

“可他们的公爵马上就要成为女皇的丈夫了,这位独臂的女皇几乎除了扮演圣母角色不会做别的,她的丈夫将是这个帝国的真正主宰。而我们的克伦威尔只是爱尔兰总督,他还得继续和议会那些家伙纠缠不清,他能否成功掌权还是未知。”

助理说道。

此时克伦威尔还不是护国公,而且和议会矛盾重重,已经被赶去征讨爱尔兰了,这届议会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臀部议会,当然,文雅点其实叫残余议会。最终在一六五三年被克伦威尔强行解散,那些可怜的议员们找克伦威尔要自由,克伦威尔说他们有呼吸的自由。

“那他就该更努力一些了!”

迪克斯说道。

他是克伦威尔的支持者。

“算算日期,法国人该到了吧?”

助理说道。

马扎然已经主导成立了他的中国公司,毕竟看着英国人和荷兰人用来自东方的商品吸法国血,作为一个家产达到三千万利弗尔的巨富他也有点按捺不住。话说他的财富即便在大明也是很惊人的,都超过了昭仁公主和监国,直追杨庆和懿安太后,相当于四百多万龙元,这个家伙最为人诟病的就是贪财,但才能用后世历史学家的评价……

他不出名只是因为他的前任太光彩夺目了。

但他真不比黎塞留差多少。

中国公司的第一批六艘商船今年春天从法国启程的。

按时间算该到了。

“如果他们没有沉没在半路的话!”

迪克斯耸耸肩说道。

原本历史上中国公司的第一批商船要晚一些,但据说半路遭遇风暴沉没,当然,是不是海上被某些心怀鬼胎的搞沉就很难说了,紧接着又因为马扎然病死而停止,一直拖到一六九零年第一艘法国商船才到广州。

这一次就不知道结果了。

就在这时候,城外下关码头的一片红色海洋突然沸腾,一艘从上游而来的商船缓缓靠岸……

“臣杨庆参见陛下!”

等候在码头的杨庆,带领身后的文武官员,看着被押下船的朱慈烺躬身行礼,虽然皇帝陛下是作为叛国罪嫌疑人带着手铐被押来的,但在没有审判定罪前就依然是皇帝,作为皇帝陛下的大臣们,必要的礼节还是不能缺了的。

朱慈烺看着杨庆。

“楚公,这就是你接驾的方式?”

他冷笑道。

“陛下,臣追随先帝,出生入死血战以护卫者,乃国家人民,而非陛下一人,臣所忠于者亦国家人民,而非陛下一人,若陛下与国家人民对立之时,臣只能站在国家人民一边,若陛下以此相责,则庆问心无愧。”

杨庆坦然说道。

他身后立刻响起一片鼓掌声。

“那你为何迎朕南归?”

朱慈烺说道。

“迎陛下者,臣之责也,臣为大都督府参谋总长,锦衣卫指挥使,不迎陛下南归则为失职,然臣之职责可不包括跟随陛下背叛国家与人民为敌!”

杨庆说道。

他身后继续鼓掌声。

朱慈烺默默地看着自己妹夫。

“你会弑君吗?”

他问道。

“臣不敢弑君,若陛下真被四民大会判处死刑,那也是国法无情,陛下咎由自取,而非谁弑君。若陛下真背叛了国家,背叛了人民,也就不再是大明之君,既然不是大明之君那又何来弑君之说?”

杨庆说道。

“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后面的人群中一个声音高喊。

“砍他头!”

“砍了卖国贼的头!”

……

然后更多喊声响起。

朱慈烺看着愤怒的人群,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恐惧,毕竟眼前的人实在太多了,整个下关码头完全被红色覆盖,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紧接着身后押送的人就推了他一把,他在后面的推搡下,就这样不得不走向旁边的囚车。不过这辆囚车还算优待,只是一辆四轮马车窗子上临时加了几条铁棂而已,象征性的囚车,毕竟他也是目前的皇帝。

但他后面押出来的水太凉等人就没这样的好待遇了,他们一个个带着沉重的镣铐,在那些武装平民的拖拽下艰难地走下船,然后瞬间无数臭鸡蛋烂西红柿就飞了过去……

可怜钱尚书瞬间就面目全非了。

他下意识地举起带着手铐的双手挡在面前,然后紧接着就看到了人群中柳如是的面孔。

他立刻迟疑了一下。

然后一个臭鸡蛋正打在他鼻梁。

带着恶臭飞溅的蛋液瞬间糊了他的眼睛,他尖叫一声急忙去擦,但等他擦掉并重新恢复视力的时候,人群中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失魂落魄地看着柳如是曾经出现的地方,在身后的推搡中,拖着脚镣上的铁链走向了前面的囚车。

真正的囚车。

而在他后面是丁魁楚。

丁魁楚后面是毛奇龄,后者还想展现一下不屈,但一看面前那无数举起的手臂瞬间萎了,低着头护住脸哆哆嗦嗦地向前。

然后是齐王。

他倒是没受太大的罪,主要是根本没人认识他,再后面是吕留良,但他没戴镣铐,他其实是被从关押的房间营救出来的,不过作为嫌疑人有没有罪得庭审后再说。然后就是那些被守株待兔捕获的了,除了瞿式耜的确不能说嫌疑人外,其他那些主动跑去的都在,包括倒霉的陈于泰和他侄子陈贞慧。而大同社以黄宗羲为首一帮骨干多数都在,他们只是带着手铐没戴脚镣,加上北衙里关的姜希辙,之前从凤阳逮捕的朱之瑜,几乎可以说大同社被一锅端了。

不过这些人只是同谋嫌疑,具体是否定罪,如何定罪,这个同样也得庭审之后。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杨庆叹息道。

“楚公,黄道周拒绝了出任人民审判官,他说自己年纪太大,而且体弱多病没办法到南都了。”

史德威走到他身旁说道。

人民审判官和人民检察官的挑选也已经展开……

候选人肯定是退休官员。

这个没有别人可选,尤其是人民审判官,首先得熟知法律,而且必须有足够的知识能够应对辩护,虽然大明的律师制度还没引入,但这些犯人全是能言善辩的高手,水太凉这些更是官场老手。即便他们的定罪肯定跑不了,至少在庭审中不能让他们太猖狂,主审官无论知识水平还是经验都必须不能低于他们。

这样的人只有那些退休官员。

年轻人干不了。

哪怕杨庆的那些学生也不行,他们就算有才华,在这些老狐狸面前也不够看的,这里面哪一个在头脑上都足以碾压那些年轻人。不要以为这些旧官僚都很蠢,能在权力倾轧勾心斗角中走到尚书级别的,哪一个都不是善茬。

他们没治理好国家不代表他们不够聪明。

事实上往往是太聪明了。

只是他们的聪明,从来不是放在治理国家上,他们的聪明只是为了维护本阶级利益而服务的。

国家人民?

那个不在他们考虑范围。

不过这并不难解决,杨庆一党又不是没有退休文官,事实上他一党有的是这类的,包括那些同样急于给皇帝定罪的工商业资本家们,同样要让这场戏完美落幕,他们也会为四民大会提供这样的。

很快以王夫之为首的四民大会常设委员会就选出了主审官。

黄道周。

这是必然的选择。

目前这些退休的大臣里面,还有谁比他更符合条件,解学龙倒是资格足够,但他是东林党,不过很显然老黄不想背一个审判皇帝,给皇帝定罪的名声。这并不奇怪,如果他给皇帝定罪,那么肯定会被腐儒攻击,而他作为儒学宗师,还想保住自己的这顶头衔,好在他只是候选人之一,除了他还有好几个备用的。

“黄端伯也拒绝了!”

史德威说道。

刚刚退休的黄端伯是以自己是崇祯元年的进士,不方便审崇祯的儿子为理由拒绝的。

“不过朱大典同意了!”

史德威说道。

这个人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崇祯在北都后期的主要统军文臣,镇压登州之变的主帅,但崇祯十四年总督凤阳时候,被弹劾并革职在家,尽管后来主动参与了镇压浙东的许都之变,但依旧没有得到崇祯的启用。南渡之后崇祯同样没有再用他,他不是东林党,因此东林党控制文官体系时候也没用他,他就一直在金华的老家。原本历史上是鲁王的大学士,督师坚守家乡金华,煮了劝降的使者,清军攻破金华屠城,他把全家都聚集在火药库里一把火点上全家殉国。

他不是世家出身。

用记载他的文章形容词奇穷,甚至没发迹前住在破庙里。

所以在当官后敛财方面不是那么文雅,但这个人性格上用文雅的说法是比较任侠,他敛财归敛财却不是守财奴,捞钱同时也舍得花钱。无论镇压许都之变,还是抗清,全是他自己掏钱,破家抗清,抗清失败聚全家进火药库,一把火点上干干净净!

这个文官比武将还生猛。

“那就他好了,告诉他,我给他预留一个巡抚的位置!”

杨庆说道。

朱大典很适合去祸害北方,接下来肯定要北伐,给他一个顺天巡抚管理目前多尔衮的控制区,让这个老家伙去清算汉奸应该是不错的。

第四零四章 要美食,不要战争

大明皇帝和一干同案嫌犯在万众瞩目中,沿着外环路被押往正阳门入城进洪武门,踏上了这座城市最著名是标志性商业街。

他还是第一次走南京御街。

坐在囚车里的皇帝陛下,看着外面的繁华盛世,不知道此刻心里作何感想,理论上至今这繁华盛世依旧在他的统治下,但他却只能坐在囚车里欣赏。同样他要去的那片宏伟宫殿理论上至今依旧属于他,但他却只能作为犯人住在那里……

好吧,他得暂时囚禁皇宫。

毕竟他是皇帝,四民大会也没有自己的监狱,也不可能让他随便找个监狱凑合,所以在皇宫里面单独为他安排了一个小院子软禁。在四民大会正式审判他之前,他就暂时住在这座小院子里,由皇宫总管韩赞周亲自负责他的饮食起居,主要是防止他想不开自杀。这一点不是没可能,毕竟身为皇帝当众受审判还是很耻辱,万一他性格和他爹一样,自己找根绳子吊死就不好了,不过应该不至于,原本历史上他的结局版本之一可是被他外公卖给多尔衮的。至于水太凉这些人肯定不可能进皇宫,他们只是来游街的,游街完直接送北衙,由锦衣卫负责叛国罪的调查审讯,他们又不是皇帝,不存在锦衣卫不能审他们的问题。

话说杨勇的梨花杵早已经饥渴难耐了。

四民大会只审皇帝。

只不过庭审时候这些人也都必须出席而已,他们是为皇帝作证也罢辩护也罢,总之作为同案犯他们都不能缺席。

坤兴公主在午门迎接了她哥哥。

兄妹俩的见面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哪怕这时候朱慈烺已经从沿途人们的喊声中,知道自己妹妹已经准备好了取代自己,他也没表现出对妹妹的敌意。话说都是生在帝王家,这种觉悟还是有的,而且朱慈烺知道自己已经完了,但唯一能保他不死的只有自己的妹妹。

“坤兴长大了!”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兄长,坤兴不能背叛国家人民!”

坤兴公主回答。

朱慈烺默然地点了点头。

“昭仁,为兄本来给你带了些礼物的,只可惜落在霍邱行宫了!”

他紧接着对小萝莉说道。

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妹妹卫生纸都得洒玫瑰精油,无论他能送什么样的礼物,对小萝莉来说都不值一提,话说她现在连自己的私人动物园都有,里面都养着大熊猫呢!作为一个个人资产三百万的巨富,就算没有一家人的宠爱,她也是要什么有什么的。

在小萝莉很淡漠的行礼中,朱慈烺乘坐着囚车缓缓驶向自己的监狱。

“很不开心?”

后面杨庆揽着他妹妹的腰说。

坤兴公主回过头白了他一眼,然后顺势靠在了他怀里,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会真杀他吧?”

“不会的,他死了谁给咱们主持婚礼?放心,我有一个很好的地方安置他,他会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安度余生的,你想看他或者他想看你都随时可以往来,就是路途远了一点而已!”

杨庆说道。

“你不会把他扔到美洲吧?”

坤兴公主愕然说道。

不得不说他俩已经到了心意相通的程度,在这之前北洋水师刚刚向美洲派出第一支开拓舰队,而且将在旧金山建立大明在美洲的第一个殖民据点。那里目前还没什么殖民者,有的只是一些印第安人,欧洲人尽管已经到过加利福尼亚,但真正向那里殖民得一百多年后。

这时候那里只有印第安人。

他们挡不住用燧发枪和大炮武装起来的陆战队员,建立一座小型堡垒并不是什么难事,主要用途暂时就是给那些远洋捕鲸船提供基地。

那里可是最重要捕鲸场。

仅仅不过六年时间,大明捕鲸船就已经扩大到必须开拓更多海洋的地步。

一亿人口的庞大市场,生活水平提高后越看越多使用鲸油的大明千家万户,工业上淬火油,润滑油需求的不断膨胀,豪门家庭对鲸蜡烛的追捧都让这个行业疯狂扩大。从南海一直到阿留申群岛,整个东亚海域到处都是大明捕鲸船,从两洋公司下属的大型捕鲸船到沿海渔民组织的小型捕鲸队,在一处处捕鲸场制造杀戮。现在甚至一些高档的鲸蜡烛已经在东南亚销售,尽管此时欧洲人也在捕鲸,但纵贯南北的美洲大陆分隔太平洋和大西洋,让太平洋几乎完全成为大明捕鲸船独占的狩猎场。

他们需要的只是更多补给站。

但结合对自己哥哥的审判,坤兴公主立刻想到了这个早已经和自己合为一体的男人的险恶用心。

“不!”

杨庆笑着摇了摇头。

“他有一个更好的地方!”

他紧接着在坤兴公主耳边说道。

夏威夷。

“这地方真是风景如画啊!”

大明海军北洋水师沐英号巡洋舰的甲板上,舰长韩涛看着眼前的风光感慨道。

他隶属美洲开拓舰队。

只不过在驶离倭国后,中途他带着两艘战舰离开主力,走黑潮支流一路被洋流推到了这里,成为第一支到达夏威夷的大明舰队。这里依然没有被欧洲殖民者发现,原本历史上直到一百多年后才被著名的库克船长发现,甚至这里连统一的王国都没有,各岛依然处于原始部落时代。

“可惜人不行!”

他身旁一名年轻军官,看着岸边那些拿着各种乱七八糟武器,匆忙冲向几艘独木舟的土著说道。

勇敢的夏威夷战士们,很快就划出了第一艘独木舟,他们就像海上一只只蜈蚣般,冲向沐英号和后面的廖永忠号,丝毫不知道两艘巡洋舰敞开的炮门里,黑洞洞的炮口已经瞄准了他们,就连甲板上的水手们都端着燧发枪在瞄准。

“舰长!”

后面一名军官喊道。

他的意思是该开火了。

“不要吓着我们的朋友,我们是带着友谊而来!”

韩涛说道。

“放一桶冰糖下去!”

在那军官愕然的目光中他紧接着说道。

两名水手赶紧拿绳子吊了一小桶冰糖从甲板放了下去,同时韩涛还在带着笑容,冲着最前面那艘独木船上的夏威夷人挥手致意。后者很快靠上了沐英号,不过没有发起攻击,他们那些弓箭投枪在这样的角度上也很难攻击高出太多的甲板上,为首的夏威夷战士举着投枪一脸懵逼地仰视着他。

韩涛身旁趴着一甲板水兵。

一排燧发枪口对准了夏威夷战士。

“吃,吃的!”

韩涛无视他手中投枪,指着桶说道。

说完他把手里一块冰糖向那夏威夷战士示意了一下,紧接着把这东西放在了嘴里,那夏威夷战士好奇地接过小桶,看了看他,韩涛又往嘴里塞了一颗。夏威夷战士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冰糖,先是放到嘴边舔一下,瞬间两眼就放光了,他毫不犹豫地把这东西塞进嘴里。

下一刻他就发出激动的欢呼。

甚至连手中投枪都扔了,亢奋地抓起一把冰糖,直接就全塞进了自己嘴里,而后面那些夏威夷战士看到这一幕,立刻一拥而上瞬间就瓜分了所有冰糖。

后面几艘独木船相继到达。

韩涛和后面的廖永忠号上紧接着放下一桶桶冰糖,转眼间原本气势汹汹杀来的独木船上,所有夏威夷战士全部开始了欢呼。还有人热情地向着甲板上的明军士兵挥手,甚至摘下自己身上的饰品,作为回赠放到了装冰糖的桶里。

“看看,这样多好,不要总是想着打打杀杀,我们是和平的使者,我们是为了友好而来!”

韩涛说道。

“要美食,不要战争!”

他就跟脑残一样接着说。

后面一帮水兵也用看脑残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们的舰长,不过这样也挺不错,几桶冰糖解决所有问题,这东西船上装了很多,冰糖是目前大明船只在海上表现友好的主要工具,没有什么土著能抗拒它的威力。

“小桂子,把我那几箱珍藏的衣服拿出来,看他们穿的都是什么,咱们去做客不能没有礼物,把这些衣服给他们当礼物好了。放下小艇,还有你们几个跟我一起登岸,其他人在船上继续留守警戒,你们,都把衣服穿好,我们是大明军人,哪怕在这里也要展现大明形象!”

他对着几个水手怒斥道。

这些因为炎热光着膀子的水手赶紧去穿衣服,他们所有人的肩膀上赫然都带着种过痘的标记。

“杀人需要枪炮吗?”

韩涛看着那些热情欢迎的夏威夷人,脸上带着阴险的笑容自言自语着。

“根本不需要!”

紧接着他说道。

十分钟后,他就在欢迎的笑声中登上了夏威夷人的独木船,然后和第一名尝到冰糖味道的夏威夷战士热情拥抱。而就在两个男人拥抱在一起的时候,他那大嗓门里近距离喷出的唾沫中,一种肉眼看不到的小恶魔,也悄然钻进了后者的身体,在后者那没有任何免疫能力的身体里开始了疯狂地繁殖……

(感谢本书第一个盟主車夶炮的打赏,我会尽量加一更的。)

第四零五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杨庆暂时还不知道,自己派去的瘟疫使者,已经在毁灭夏威夷……

这是土著的宿命。

他不做也会有别人,这种海岛孤立生存的种族,面对外来病毒没有任何抵抗力,就像现代巴西政府以种族tu杀来起诉一个贸然进入土著部落的传教士一样。拥有免疫系统抵抗病毒侵袭的每一个普通人身上,都携带着无数可以毁灭这种孤立发展的种族的武器。

他不需要做什么。

任何一个外界的人踏上夏威夷结果都是一场灾难。

原本历史上库克的访问,让这片群岛由五十万人口,骤降到了只剩下八万,他理论上没杀一个人,他带着友好而去,并且带着夏威夷人的友谊离开。但他留下了流感,肺结核,梅du,淋病等一堆各种病毒,他走后夏威夷各岛上一个个村庄死绝,然而倒霉的夏威夷人,很快又因为另一批欧洲人的到达,而遭受了天花病毒的打击……

这一次倒是只死了一万多人。

这就是病毒的威力。

而杨庆同样为他们准备了这样的套餐,至于结果就不好说了,反正韩涛将按照他的命令,拜访夏威夷的所有部落,并且向他们赠送礼物,看得见的礼物和看不见的。

那里是朱慈烺的流放地。

砍头是肯定不行。

公主肯定不会答应的,为了公主只能把他流放,但流放大明本土的任何地方都不行,总会有野心家想起利用他的,杨庆还想让自己大舅哥能够真得寿终正寝。流放美洲也不行,就算真殖民美洲,最终结果也得小心搞出大明版的列克星敦。

这不是没有可能。

殖民美洲只能放开土地私有。

如果不能跑到美洲圈地,然后快快乐乐当大地主,那谁会喜欢跑到那里披荆斩棘?

那么结果就是在美洲诞生无数大大小小的种植园主和矿主,哪天他们觉得自己实力足够了,不想向本土交税了,也高喊着天赋人权,想自己搞个阿美利坚怎么办?在这种远离本土的殖民地上,本来就很容易滋生离心倾向,第一代还会视大明为乡土,第二三四代以后呢?他们不可能还会视大明为祖国,相反他们会认为大明是一个吸血者,甚至是敌人,话说北美那些视英国为仇敌的移民们可全是英国人后代。如果朱慈烺在那里或者他的后代在那里,那么这些家伙正好有了分lie的旗帜,然后把造反变成一场大明的皇位争夺战,以此实现他们自己建国的目标。

所以朱慈烺不能流放美洲。

夏威夷是最适合他的。

而且他流放夏威夷的话,大明也就必须建设夏威夷,必须驻军,必须移民……

那里可以种甘蔗。

呃,不能种甘蔗,种甘蔗联系不起大明和夏威夷,只会产生竞争,毕竟大明本身就是蔗糖产地,夏威夷移民会和大明本土争夺市场,然后对本土产生敌视情绪,所以那里种橡胶好了。当他们的橡胶必须卖到本土的时候,他们也就和本土密不可分了,种甘蔗只会让他们把蔗糖卖到美洲,然后他们会和美洲更加亲近。

这样打着流放朱慈烺的幌子,杨庆就可以强制搞夏威夷开发了。

毕竟他被废黜也得有爵位。

作为公主的大哥,就算不给他爵位也得给他后代爵位,一个藩王是必不可少的,然后藩王必须有护卫,杨庆就可以强制性移民五千户去作为他的护卫了。

这是强制性的。

否则他真没办法在这时候鼓动老百姓主动移民夏威夷。

移民加利福尼亚还有黄金,黄金会吸引淘金者过去的,但移民夏威夷有个屁吸引力,那里无非就能提供点檀香,最初夏威夷的确就是靠向中国出口檀香开始发展,直到后来变成蔗糖基地。而檀香肯定不足以吸引大量移民,想要檀香何必去那里,那么只能以流放朱慈烺的名义,打着藩王护卫的旗号,强制性向那里移民。

一个护卫编制五千人,五千人都带着家属的,这样就是五千户,这足够完成大明对夏威夷群岛的控制。

不过首先得清场。

韩涛的任务就是充当瘟神,用那些看不见的小虫子,首先把这片群岛来一场清洗。五十万人口的夏威夷群岛的确不容易征服,五万人口的就很容易了,韩涛的任务就是用这些小虫子把那里的人口减到十分之一。然后大明派兵征服这片土地,用来安置被废黜的皇帝。

总之,这就是朱慈烺的未来。

实际上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话说杨庆也很羡慕啊!

楚国公也想带着一帮女人找个这样风景如画的小岛,剩下的日子什么都不干,只是每天努力耕耘生他百十个后代。然而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他不能这样做,只能继续为延续朱家的统治而操心费力……

唉,楚国公也很累啊!

好吧,这样一想楚国公的心里就好受多了。

皇帝陛下很快被圈禁在了皇宫的小院子里,不过在韩赞周和老王相继过去陪了他几天后,他的情绪就稳定了很多,至少没有自挂迹象,很显然他和先帝性格上终究有些差异。张国维这些老臣也都去拜见了他,他们都已经交了告老的奏折,算是彻底退出朝廷的斗争,就等继任者任命出来好回家养老了。

话说他们也累了。

和杨庆斗了整整六年,终究还是心力交瘁地不得不认输。

就连瞿式耜也告老了。

原本杨庆还准备让他接水太凉的班当刑部尚书呢,不过这些老家伙全都撂挑子,搞得杨庆这几天也有些狼狈,毕竟六部一多半尚书和侍郎需要他任命。

而钱谦益等人,则在北衙里忍受杨勇的折磨。

不过主要是那些年轻的。

他和丁魁楚年纪太大,杨勇也怕一不小心玩死,这些人是要庭审时候出席的,他俩和毛奇龄,齐王四个是要犯,但黄宗羲这些从犯就完全不需要在乎了。当然,他怎么折磨这些人外界就不知道了,反正北衙禁止外人探视他们,他们就是被杨勇玩死也属于畏罪自杀。

至于柳如是……

她在自己家等着抄家。

老钱的叛国罪基本稳了,而叛国罪肯定要抄家,这时候锦衣卫已经封了她家的门,柳如是也没找杨庆为老钱求情,这个女人还是很坚强,她就在自己家里静静等待。至于楚国公和她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未来的女皇陛下对这种事情可是盯得很紧,楚国公也不敢顶风作案啊!

再说一个三十多的女人,说起来也没多大吸引力了。

三天后,新任人民审判官诞生。

经过四民代表的投票,来自浙江金华的神宗旧臣朱大典担负起了这个重任,他将作为主审对皇帝进行审判。不过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副职,分别由至今依旧没有官职的夏允彝,之前已经退休的宋应星之兄宋应升担任,三个人共同组成特别法庭。剩下就是四民大会常设代表共同组成的陪审团,但王夫之将以人民检察官身份,作为起诉人负责对皇帝的起诉。

他的四民代表身份,并不影响他担任这个职位,本来这个职位就是四民大会下属的。

他的四民代表资格还有两年就到期了,到期后如果四民大会不另外选人民检察官,他将继续担任此职,而对皇帝的审判结束后,他将负责向四民大会提名一批人,作为他下属的人民检察员,共同组成一个隶属四民大会的人民检察院。

朱大典也是如此。

他和夏允彝,宋应升三人将组成人民审判院。

人民检察院负责监督皇帝,对皇帝的犯罪行为进行调查,调查属实后向人民审判院起诉,后者有权下令逮捕皇帝并且进行审判。

这将作为制度确立。

不过这种制度不能由常设委员会来确立,必须在下一届四民大会的全会上进行表决,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情。而且下一届四民大会上也不可能通不过,无论什么代表都不会反对这样的制度,谁不希望能真有一个制约皇帝的机构?人民检察院加人民审判院的组合,至少可以让皇帝对四民大会有所畏惧,不至于太过于肆无忌惮……

呃,其实也没什么卵用。

没有枪杆子撑腰,这个制度也就是象征性而已。

但真有枪杆子撑腰还用这个?

不过至少在制度上已经确立,大明终究在限制皇权方面走出了这制度性的一步,同样也在走向一个近代化国家的道路上迈出重要一步。制度的建设就是这样一步步向前,一步步完善起来,英国人从大宪章走到克伦威尔可是花了四百多年,而议会真正压倒王权,那还得等威廉抢他舅舅兼岳父的王位以后。

时间就这样很快过去了十天。

大明龙兴五年十一月初一,囚车再次出现在囚禁龙兴天子的那座小院门前,一队武装平民带着武器推开门拿着手铐走了进去。几分钟后他们带着戴上手铐的皇帝重新走出,后者木然地登上囚车,囚车的车门落锁,紧接着驶向宫外……

(为盟主車夶炮加更。)

第四零六章 审判日

四民大会堂。

“带人犯!”

圆形会场正中原本发言席改造的审判台上,人民审判官朱大典一拍惊堂木喝道。

他身上是红色法袍……

这个必须得正规化,毕竟未来是要制度化的,必须得有专门设计的法袍,既然大明国色就是赤色,那么当然得是赤色。胸前一个白日黄月合抱一起的标志,龙抱日月旗上也是这样的白日黄月合成一个圆,其他不需要任何装饰品,但双肩要垫一下,身形要修一下,使用厚重布料,总之样式足以体现威严的。

头戴进贤冠。

但区别于官员进贤冠的梁数,这个干脆没有梁。

大明制度梁冠从一品的七梁到九品的一梁,但人民审判官既然不是官员,那就干脆无梁好了,不但无梁而且也不用高级材料,没有任何金镂玉嵌,完全一片铁黑色。实际上的确很多部分都是铁的,这才是真正法律的颜色,黄金镶上宝石不代表法律,单纯黑铁的森严才是法律。

头戴铁冠身穿红袍的朱大典用威严的目光看着被押来的皇帝……

“昏君!”

“卖国贼!”

……

喊声紧接着响起。

“肃静!”

他一拍惊堂木喝道。

那些喊声立刻停止,所有人看着皇帝被押到审判席,然后把带着手铐的双手放在前面,旁边押解的人给他打开了手铐。

“陛下!”

朱大典三人起立低头说道。

“既然称朕为陛下,尔等何敢如此对朕?”

朱慈烺活动一下手腕冷笑道。

“陛下,在您被定罪前就依然是大明皇帝,无论臣民皆称陛下,但承认您的身份,不代表不能审判您,只要犯了罪,即便您是皇帝也必须接受法律的惩罚。法者,国法也,无论君民皆当遵守,犯法者亦当同惩,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朱大典说道。

“你也是先帝旧臣吧?”

朱慈烺说道。

“陛下言及先帝,若先帝在天之灵知陛下所为,当何以待陛下?”

朱大典说道。

朱慈烺默然。

朱大典三人重新坐下。

庭审正式开始,王夫之以人民检察官身份读诉状,他同样也是一身红袍,只不过头上不是进贤冠,而是代表他依然属于平民的方巾。

诉状很快读完。

“陛下可认罪?”

朱大典说道。

“盟约之事朕并不知情,皆丁魁楚,钱谦益,齐王,毛奇龄四人瞒朕私自所为。”

朱慈烺缓缓说道。

“带四犯!”

朱大典说道。

四人立刻被带过来,不过只有齐王是押着走进来的,丁魁楚和钱谦益是被架进来的,毛奇龄干脆是被拖进来的。虽然明显换了身新囚服,而且伤口也都清洗了,但最惨的毛奇龄脸上依然可以看到累累伤痕,嘴里的牙明显已经少了大半。不过这是北衙的惯例,进去后通常先拔牙,这是为了避免他们咬舌头,虽然咬舌头一般不会死,但北衙的那些混蛋明显没兴趣陪着玩,所以进去先把门牙,犬齿之类的拔了。

齐王老老实实走到从犯席,丁魁楚和水太凉被架过去,也自己扶着前面站稳,毛奇龄被拖过去直接搭在席位上。

四周一片欢乐的笑声。

“据陛下所言,盟约皆尔等四人私自所为,陛下并不知情,此事是否属实。”

朱大典说道。

“此事的确皆我等四人私下所为!”

钱谦益尽量保持风度说道。

“那陛下签名何来?”

朱大典说道。

“此乃毛奇龄以刀挟持陛下,逼迫陛下所签,我等只是未曾阻止,若审判官以此罪之,我等不敢逃其责甘愿受刑,然陛下确实无辜。毛奇龄以刀架陛下颈,陛下不得不依其所言行事,罪在毛奇龄而非陛下。”

钱谦益说道。

“传证人窦名望将军!”

朱大典说道。

紧接着窦名望走进来,直接走到了证人席上。

“窦将军,据钱谦益所说,陛下对私通建奴之事并不之情,在盟约上的签名亦毛奇龄挟持所为,但据将军所提供的证词,陛下曾于唐王面前亲口承认并无任何人挟持,此事是否属实?”

朱大典问道。

“属实,当时并非我一人听到,唐王,黔国公,还有陛下所聘大学士王应熊,我部近千将士皆可作证,唐王特意以宗室身份质问陛下,所为是否乃毛奇龄等人劫持所致,陛下亲口回答不是。且当时我部已入宫,并未见任何人劫持陛下,若陛下真为毛奇龄等人劫持,只需陛下一言,我部将士即可为陛下擒拿,但陛下并无任何命令,以此可见,毛奇龄等人劫持陛下之说纯属虚构。”

窦名望说道。

“唐王所问并非盟约,乃是陛下囚禁其与黔国公,并下旨赐其自尽一事!”

丁魁楚说道。

“陛下何故赐唐王与黔国公自尽?”

夏允彝问道。

“此事与本案无关!”

朱大典阻止他歪楼。

“带人犯丁启相!”

他紧接着说道。

丁启相随即被押进来,他倒是没受任何折磨,老老实实站在从犯席上。

“据你供称,盟约之事乃陛下自为,无任何人挟持,但钱谦益等人皆称陛下为毛奇龄挟持所为,你如何对此解释?”

朱大典说道。

“犯人之前所供皆属实,犯人之前往北都见多尔衮之密信,此次携带之盟约,皆陛下签名,并无任何人胁迫陛下。钱谦益等人欲包庇陛下,故谎称陛下为毛奇龄胁迫,毛奇龄追随陛下所求者不过富贵,若真敢挟持陛下签字,那么陛下成功之日也是他灭族之日,若陛下不能成功他也逃不了族灭,那他挟持陛下何求?”

丁启相说道。

朱慈烺愕然地看着他。

然后皇帝陛下将目光转向丁魁楚。

丁魁楚露出一丝苦笑,很显然这个结果很出乎意料,不过他也已经明白了原因所在。

“你这个叛徒!”

朱慈烺怒斥丁启相。

“陛下背叛国家,又有何颜责臣背叛陛下?”

丁启相坦然说道。

“哈哈!”

突然间搭在那里的毛奇龄发出一阵狂笑,所有人目光立刻转向他,就看见他缓缓抬起头,带着一丝癫狂看着朱慈烺与丁启相。

“陛下,这真是一出好戏啊!”

他说道。

“毛奇龄,你可曾挟持陛下?”

朱大典问道。

“对,是我用刀逼着他签字的!”

毛奇龄说道。

朱慈烺用感动的目光看着他。

“但我还想在此补上一些,楚国公可在,楚公想不想听我们的整个计划?这个计划已经得到陛下同意,就在陛下向唐王说他没有被任何人挟持之后,他的确没有私通建奴,连名字都是被我用刀逼着签的。但他却在之后同意了我们的全部计划,什么引建奴南侵,联络李自成三家出兵护送陛下兵临南京,这些统统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陛下的寝宫里已经挖好了地窖,那地窖里堆了一百斤火药,就等着楚公上门了。多尔衮南侵陛下召楚公,楚公至寝宫陛下借故离开,紧接着倭奴死士在下面点燃火药炸你一个粉身碎骨。

李自成三家只是用来逼迫南都文武官员承认现实,接受陛下还都共御外敌的!”

毛奇龄亢奋地说。

整个四民大会堂瞬间一片寂静。

“陛下,陛下何致猜疑臣至此啊!”

蓦然间一声悲号。

然后就看见杨庆从人群中站起来痛不欲生地喊道:“陛下欲臣死,只需要一道圣旨,何须如此,臣以先帝之恩,为大明守南都以待陛下,不想竟至于此,今日臣当以死以示陛下!”

紧接着他就拔出身旁随从的佩刀放到了自己脖子上,然后以夸张的姿态狠狠向前一拉。

那随从毫不犹豫地夺刀。

不过虽然他反应快,楚公的求死之心太坚决,那刀还是在脖子上拉了一下子,然后被切断的血管里鲜血喷射而出,吓得周围一片惊叫。就连朱慈烺都惊呆了,包括丁魁楚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飙血的杨庆,不过紧接着他们的表情就黯了下来。因为杨庆那狂飙的鲜血突然停止,转眼间就没有了,旁边的圆圆赶紧给他擦了擦脖子,露出里面毫发无损的皮肤,然后圆圆恶狠狠地看着审判席上众人。

不过楚公还是伤心得直接晕倒在她怀里,很显然陛下对他的猜忌让他受到很大打击,作为一个忠臣面对这种事情难免有些情绪波动剧烈。

好在大家都知道他。

整个四民大会堂一片长出一口气的声音。

不得不说楚公玩的总是那么惊悚。

“大胆毛奇龄,死到临头还敢挑拨陛下与楚公君臣之情!”

朱大典一拍惊堂木喝道。

“陛下虽一时糊涂,为汝等奸人所惑私通建奴,背叛国家,然陛下与公主兄妹至亲,楚公乃先帝为公主钦定之驸马,陛下岂不念及公主,岂能如此对楚公。”

他紧接着喝道。

钱谦益等人瞬间清醒过来。

“犯人有罪,犯人之前所称皆为保全陛下所编造,与建奴联络皆毛奇龄蛊惑陛下所为,陛下惑于其言,我等一时糊涂未能阻止。是毛奇龄蛊惑陛下写密信给多尔衮,由丁启相送往北都,也是毛奇龄蛊惑陛下签的那份盟约,并无欲炸死楚公之事。陛下虽对楚公有猜疑之心,然亦对楚公保护先帝,辅佐公主治理大明之功赞许有加,陛下本意不过借助建奴及李自成三家,以备楚公不肯交权,若楚公交权则陛下将以郡王封楚公,并为楚公与公主完婚!”

丁魁楚第一个喊道。

他们当然明白朱大典的用意。

如果皇帝真这么干,真已经准备好火药炸死杨庆,那么别说杨庆,就是他妹妹都不会放过他,更不会轻饶了所有参与计划的,居然想把她未婚夫炸个粉身碎骨,她先让你们粉身碎骨。

这些人汉奸罪免不了了。

但灭族就未必,首先丁家有丁启相肯定会免于灭族,齐王就更不可能了,他妻儿都在李自成那里,说到底他也是宗室,公主不会坐视让他灭族的。钱谦益虽然可能性大些,但柳如是和陈圆圆几个都是秦淮姐妹,杨庆对柳如是之心路人皆知,最终结果很可能也会网开一面,至少钱家灭族可能性不大。说到底真正稳了的只有毛奇龄,这个混蛋就是知道这一点,干脆临死拖一堆垫背的,他灭族也得拉着其他人一起。

可想而知这个计划会让公主何等的怒火中烧,她和杨庆的感情也是尽人皆知,两人虽然没成亲,但早已经可以说如胶似漆了。

敢设计炸死杨庆?

马上要晋级女皇的她不杀你全家才怪呢!

但如果没有这个计划就不至于让她杀个人头滚滚了,她的性格还是很仁慈的,所以这件事只能是皇帝被毛奇龄这个奸人蛊惑,钱谦益等人也惑于其计。最终君臣都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怀疑楚公对皇帝的忠心,继而在他蛊惑下想联络多尔衮,引多尔衮南下,再加上李自成三家,共同逼迫杨庆交权。但皇帝绝对没想过杀杨庆,他的目的自始至终就是让杨庆交出权力,然后他就会封杨庆郡王,把公主嫁过去,杨庆和公主回他们的封地快快乐乐生活下去。皇帝绝对没想过要杀楚公,他们也都绝对没想要过杀楚公,自始至终都是毛奇龄这个坏人搞得,都是他在挑拨离间,蛊惑陛下的!

都是他!

这样就可以了。

朱慈烺叛国是事实,盟约也不是被胁迫签的,就是他自己签的,钱谦益这些人跟着皇帝叛国罪是事实,丁启相说的都是真的。

但是,皇帝和他们都没想过要炸死楚公。

这个纯粹是毛奇龄疯狗乱咬。

是他故意挑拨皇帝和楚公关系!

看看楚公都自杀明志了,皇帝这一次是真枉为小人了,他怎么能这样猜疑一个忠臣呢?不过这也证实了他真是一个昏君,根本没有当皇帝的资格。

朱大典威严地点了点头。

毛奇龄还想说什么,旁边一个看管他的毫不客气一耳光,本来就很虚弱的他立刻晕了过去。

“陛下,你可认罪?”

朱大典视若无睹地问朱慈烺。

所有目光转向朱慈烺,至于楚公……

谁管他呀!他又死不了!

第四零七章 认罪伏法

朱慈烺在犹豫。

很显然他并没有完全明白这些老狐狸们玩的东西。

他终究还是太年轻。

承认自己主导和多尔衮勾结,哪怕是在毛奇龄蛊惑下,他的叛国罪也依然可以定罪,他的昏君身份同样也坐实了。信任奸佞,猜忌忠臣,不惜引狼入室勾结外敌对付忠臣,这绝对的昏君,哪怕正统史书也要以一个昏君来记载他的,更何况他还加上残害宗室。

总之他彻底身败名裂。

坚持是被别人胁迫的,他至少还能保住一点名誉……

“陛下,您可想清楚了!

是您在毛奇龄蛊惑下,无端猜疑楚公,以至勾结建奴,欲使建奴南下与秦桂二藩及蜀公所部会师,护送您还都南京。还是毛奇龄等人胁迫您签定盟约勾结建奴,但事后得到您的谅解并同意,并在您的允许下设计欲杀害楚公。

前者您是叛国罪!

后者,您同样也是叛国罪。

而且,人民检察官起诉您的,并不仅仅有盟约,还有之前的倭奴和派遣朱之瑜私访伪大学士陈名夏,及与伪大学士宁完我私会一事。

后者朱之瑜已认罪。

另有陛下聘用之大学士王应熊作证。

倭奴一事主犯姜希辙已认罪,从犯黄宗羲等人同样认罪,并称皆为陛下之旨,他们乃奉陛下旨意,于民间募集资金,自倭国购买倭奴,雇佣荷兰商船走私至天津军粮城,交由建奴接收转运雁门关。朱之瑜同样供认由他奉陛下旨意在雁门关从建奴手中接收倭奴,并且黄宗羲等人亦有陛下亲笔之书信为证。

对此陛下是否承认?”

朱大典说道。

很显然他是要帮皇帝一把,让他认清目前形势,无论如何他的叛国罪已经逃不了,后面的私通建奴已经足够给他定罪了。

但不要再激怒杨庆和公主。

如果仅仅是叛国罪,他们会念在亲情放你一码,但如果加上准备把杨庆炸个粉身碎骨,那连这点可以保你命的亲情都荡然无存了。虽然你和公主是一奶同胞的兄妹,但以先帝的性格,恐怕十岁以后两人就已经很少见面了,更别说从当年离开北京算起来已经整整七年没见。公主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她就算念及你这个哥哥,恐怕也得比情郎低一个档次,你想杀她情郎,你以为她真不敢对你下死手吗?

更何况她已经准备当女皇了。

你这个哥哥本来就是需要清理掉是绊脚石,皇位这种事情上,更不会有人顾及亲情,原本就是杀与不杀之间的,再这样一激怒就真难保了。

“朕自遭逢北都之变,与先帝分离,数年间辗转流离,虽有帝王之名实与囚徒无异,如今赖人民之助终得睹先帝陵寝,正欲与群臣及人民同享此盛世,奈何以此逼之?”

朱慈烺黯然说道。

“陛下,您于此盛世无寸功。”

朱大典很直接地说道。

“大明之盛世乃公主监国,楚公与南都群臣治事,大明军民血汗所共建,陛下亦楚公率领军民所迎回,这里每个人都为迎陛下出过力。然陛下回报是什么?陛下以猜疑待楚公,以外敌胁臣民,以战乱以毁盛世,楚公与臣民待陛下以至诚,陛下报之如仇敌,陛下言及安陵,陛下有何颜面对安陵?这里没人逼陛下,陛下此时此地皆咎由自取,假使盟约的确毛奇龄胁迫陛下所签,若陛下心中无此意则何人能胁之?

霍邱行宫很大吗?

若非陛下正有此意,只需大喊一声自然有人为陛下擒贼,若非陛下有意,事后只需召一忠臣出去带护驾之军入宫擒拿即可。

而陛下做了什么?

陛下默许他们把反对盟约的吕留良关了起来,直到逮捕陛下之时,护驾军才将其营救出来,而且吕留良已经快要被饿死了。陛下是否需要我把吕留良叫进来对质,据闻陛下与其交情莫逆,不知陛下是否能面对他?”

朱大典紧接着说道。

吕留良的确差点被饿死,他既然反对盟约,那毛奇龄等人当然不想他活着以后泄密,经历唐王之事他们已经知道要杀人灭口必须干脆,否则留着终究是祸根。但毛奇龄好歹和他也是老朋友,朱慈烺和他感情很好也不想签圣旨赐死,既然这样就别给他饭吃饿死好了。可怜吕留良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在囚禁的小屋里饿得啃棉花,要不是下雨还接了点雨水喝估计不用饿死就先渴死了,救出来时候都已经奄奄一息了。

朱慈烺默然了。

的确,如果他不是心里想,谁也不可能真胁迫他签名的。

“陛下,您没有喊冤的资格!”

朱大典说道。

“陛下,臣等已认罪,陛下何必再顽抗,事已至此,顽抗无益。”

丁魁楚说道。

“朕走到今天,难道不是你们的功劳?”

朱慈烺冷笑道。

“臣等不敢逃其责,然陛下若无此心,臣等又何能为?陛下若不是心中对楚公早有猜忌,早已经视楚公为敌人,臣等蛊惑又何用?咱们君臣不过一拍即合而已,陛下需臣等之助,臣等需陛下扳倒楚公,臣等与陛下各取所需。”

丁魁楚说道。

“但臣等扳倒楚公,只是与楚公治国之法不同,以其所为祸乱国家而已。”

钱谦益紧接着说道。

他迅速将自己这些人的所为引到内斗的范围,毕竟内斗死一个,汉奸死全家啊,现在他们的真正计划已经被毛奇龄捅出来,弄不好接下来得承受女皇的怒火了。那杨庆自己抹脖子是干什么,不就是点火嘛,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死不了,但他抹脖子飙血的场面是真能让女皇疯狂的,一个女人疯起来比男人更可怕啊!公主平日再仁慈,那也是经历过尸山血海,她要是失去理智,说杀人全家也丝毫不会手软的。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让朱慈烺认罪结束这件事,抢在公主发飙前把她的怒火压下去,说不定还能争取一个好点的结果。

朱慈烺还在犹豫。

“认罪!”

“认罪!”

……

四周无数喊声响起。

那些四民代表在自己席位上不断拍着前面小桌板,砰砰的响声在喊声中伴奏着,很显然他们也都已经不耐烦了。

“朕,我……”

朱慈烺叹了口气说道。

“我认罪,是我在毛奇龄蛊惑下无端猜疑忠臣,并依其计联络建奴欲使建奴南侵,送我兵临南京,逼迫楚公交出权力。”

他紧接着说道。

四周一片满意地喊声。

“诸位代表,朱慈烺叛国罪名是否确凿?”

朱大典对着那些充当陪审员的四民代表说道。

“确凿!”

“叛国罪!”

……

四民代表纷纷吼道。

朱大典一拍惊堂木。

“现在宣判,大明皇帝朱慈烺背叛国家,背叛人民,依大明律谋叛罪当斩,然其为太祖之后,太祖有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功,子孙减等,判处绞刑!”

他说道。

“绞刑!”

“绞死他!”

……

四周的欢呼响起。

朱慈烺愕然地看着朱大典。

不过钱谦益却在向他使眼色,判绞刑又没说立即执行,他妹妹登基还得有例行的大赦天下呢!这只是一个必须走的程序而已。

“诸位代表,朱慈烺犯叛国罪处绞,已不配继续为帝,在此我以四民大会常设代表身份,提请常设委员会进行表决,废黜其皇帝之位,诸位代表是否同意?”

王夫之喊道。

“同意!”

“废黜皇帝!”

……

喊声再次响起,四民代表纷纷举手。

紧接着开始清点。

很快结果就出来,两百九十九名常设代表,有两百零五人同意废黜皇帝,最终结果原本应该由杨庆这个总理大臣宣布,但总理大臣至今还在他干妹妹怀里昏迷着呢!所以最终结果由人民审判官宣布,既然是人民审判官自然也可以代表人民做这个庄严的决定,朱大典再次一拍惊堂木……

“根据四民大会常设委员会表决结果,我以人民审判官名义,在此正式宣布,废黜大明皇帝朱慈烺为庶人!”

他起立说道。

欢呼声立刻响起。

“国不可一日无君,朱庶人既废黜,当由先帝之后另选贤能继承,监国坤兴长公主,自先帝驾崩,即以监国行事。六年间兴教育,建医院,扶危济困,使万民视之如慈母,任贤选能,使国家日隆,海内咸歌盛世,强军振武,使大明所向无敌,万国皆畏服天威。且于先帝之后中,论序仅次于朱庶人,虽尚有三弟在长安,然建奴南侵迫在眉睫,且秦王目前意图不明,是否参与叛乱尚且未知。事急从权,我以四民大会常设代表身份在此正式提议,由坤兴长公主继承皇位!”

王夫之又说道。

“同意!”

“女皇,我们要女皇!”

……

紧接着再次计票,最终结果两百九十九名常设代表,倒是有两百五十人支持公主继位,由此可见公主是真的受拥戴。

“我以人民审判官身份宣布,根据四民大会常设委员会表决结果,坤兴长公主继位!”

朱大典一拍惊堂木站起说道。

第四零八章 女皇登基

大明第一位女皇就此诞生……

朱大典的话音落下之时,在一片沸腾的欢呼中,女皇陛下也一脸怒色地匆忙走进了四民大会堂,很显然她得到了楚公自刎的消息,带着雷霆怒火准备来给自己男人主持公道了。

不过此时杨庆已经醒了。

只是身上的鲜血和他干妹妹身上的鲜血看着都很刺目。

公主寒眉一竖……

“叩见陛下!”

紧接着那些军民和四民代表包括朱大典等人,全部向着女皇叩拜,原本还在发火边缘的女皇愣了一下迅速清醒过来。她和同样准备叩拜的杨庆对视一眼,后者向着她微微点了一下头,她脸上表情立刻就变成了雍容高贵……

呃,都是演技派啊。

“诸位请起,坤兴何敢当此大礼!”

她款款说道。

说话间她还伸手去扶起最前面一个叩拜的老人。

后者激动地都哆嗦了。

“陛下,令兄以叛国罪,已为四民大会废黜,国不可一日无主,先帝子女在南都者惟二位长公主,陛下既为长姐,则皇位非陛下莫属。四民大会已表决通过,大明人民皆愿奉公主继位,当此建奴入侵在即,秦桂二藩虎视之际,人民惟陛下是赖,望陛下以社稷为重,即刻登基以定天下!”

王夫之说道。

“请陛下即刻登基!”

那些四民代表齐声喊道。

“女皇登基!”

“请陛下登基!”

……

跪倒在四周的军民纷纷高喊。

坤兴公主环顾四周,很快目光落在她兄长脸上。

后者也在看着她。

“既是四民大会的决议,坤兴不敢推辞,人民不以坤兴妇人,以国家相托,坤兴惟惶恐受之,然坤兴亦有一事相请,家兄虽犯叛国罪,一切皆咎由自取,但终究为坤兴兄长,坤兴欲特赦以全兄妹之情!”

她缓缓说道。

“陛下,此乃陛下之权!”

朱大典说道。

“此乃人民审判,坤兴何敢以私情干涉,故欲请之人民!”

坤兴公主说道。

“诸位代表以为可否!”

王夫之转身问后面的那些代表。

后者当然不会反对了,公主就是直接特赦也是也一样,她登基大赦天下这是惯例,反正朱慈烺已经明确定罪,绞死不绞死已经不重要。这样的审判最重要的是定罪,最终是否处死无关紧要,法律已经判处他死刑,皇帝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原则已经事实上确立。哪怕女皇特赦,那也不能改变他是叛国罪的事实,特赦又不是说给他平反,他就是放了也一样得一辈子带着叛国罪的帽子。

这才是最重要的。

就这样在被判处绞刑不到一个小时后,朱慈烺又得到特赦。

但依然得流放。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总之他的时代已经落幕,作为大明第一个被以叛国罪废黜并判刑的皇帝,他将作为一个标志,永远留在史册上让后世唾弃。

事实上现场也没人再管他了,人们看到审判皇帝的大戏,看到了四民大会废黜皇帝的大戏,看到了四民大会投票决定谁继承皇位的大戏。当然看到楚国公抹脖子这种大戏就纯属惊喜了,话说已经很久没看他当众展示神迹了,但戏已经演完,谁还有兴趣关心演员去哪儿,再说他们还有女皇的演讲大戏呢!

女皇登基得有所表示。

四民大会推举女皇,女皇也得给四民大会一些东西,这种礼尚往来是必须的,英国就是这样在一次次礼尚往来中走到君主立宪的。

所以他们就喜欢从外国找国王。

外国国王给的多啊!

朱慈烺一干犯人迅速被带走,紧接着临时搭建的审判台拆除,恢复成原本的发言席。

然后女皇站在了发言席上。

多少有些拘谨的女皇,已经匆忙换上了龙袍,不过因为不是祭天这样的特殊场合,不需要衮冕,同样不是出征也不需要皮弁,只是最普通的朝服。也就是乌纱翼善冠,再加上四团龙袍,双肩加日月,但不是杨庆一直深恶痛绝的明黄,那个颜色看着真很丑。事实上明朝皇帝朝服并没有颜色的限制,最初的确用黄色,但后来反而紫色最高等,但因为大明火德色尚赤,红色用的其实最多,其他颜色也可以。

不过女皇穿了一身紫色。

毕竟这里放眼已经一片红色,她想特殊些还是紫色,紫色四团龙袍双肩担日月,头戴黑色乌纱翼善冠……

可不是金丝。

那东西是死人戴的。

女皇放眼四望。

最近处是四民代表,两百九十九名四民代表环绕在四周,而上层那些空着的席位,则全被看热闹的百姓占据,同样过道上也挤满了人。而四民大会堂外面广场上,则完全可以说人山人海,一面面红色旗帜飘扬在半空中……

“大明的人民们!”

她缓缓说道。

“朱氏本淮右布衣,太祖以异族荼毒华夏残虐人民,故起兵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为人民所推以主华夏,然后世子孙渐忘其本,遂以万民之主而自居,延至今日已近三百载。其间执政无方,贪贿横行,使百姓饥寒交迫以至天下大乱,此虽非朱氏一家之责然朱氏亦难辞其咎。

北都之变亦朱氏自取。

幸赖昊天上帝之恩,先帝于危难间幡然醒悟,避之南都与秦王定君臣之约,弭兵以使百姓休养生息。

天下赖之差安。

然先帝中道崩殂,秦王大军威逼南都危如累卵,仓促间媺娖为人民所推监国以摄国事,本为权宜之计,不过守社稷以待家兄,幸赖贤臣之助上下同心,遂使大明有今日之强盛。

然媺娖终究妇人。

故迎家兄以归,欲退居闺中从此不问外事。

不想家兄为奸人所惑,忘先帝之教诲,勾结建奴欲乱天下,媺娖以为此时朱氏之祚终矣,人民将另择贤能以为华夏主,不想人民未弃朱氏,依旧以国家相托。自今日起朱氏所有皆人民所赐,感人民之恩,媺娖于此以昊天上帝为证,与人民订立盟约,自此之后皇位继承,皆由人民主之。若日后朱氏子孙无能,人民弃朱氏则朱氏退而为民不得相争,后世朱氏子孙不得违此盟约,违者人神共诛之。”

她很是坚决地说。

四周一片议论之声。

这意思就是以后皇位继承人必须得四民大会同意,只有四民大会同意的人才是皇位继承人。

无论他是不是姓朱。

呃,他可以姓杨。

话说女皇陛下也是很狡猾的,这个看上去大义凛然的盟约,说白了就是为自己的儿子继位先铺好路的,反正只要人民不要朱氏后人,那朱氏的皇位继承权就没了。

请注意!

她说的可全是朱氏。

她可没说以后杨氏也必须遵守这个盟约,她说的也是朱氏所有皆人民所赐,但她可没说杨氏所有皆人民所赐,以后她的儿子继位后,完全不需要遵守这份盟约,她的儿子又不是朱氏,根本不需要管这份盟约。但无论她的小心思是什么,此举却依旧在事实上授予了四民大会选择继承人的权力,让大明跨越到了光荣***,也就是威廉抢他舅舅兼岳父王位后,跟议会签的那份王位继承法。

王位继承人的选择权不再归皇帝本人,而是由议会决定。

或者说……

皇位是四民大会授予的。

明白这一点的四民代表一片掌声。

虽然事实上他们已经决定了一次皇位的归属,但那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制度依据。

他们废黜朱慈烺,立坤兴公主为女皇仅仅是依靠杨庆撑腰,但四民大会的职权范围并不包括废立,而女皇陛下的盟约,则从制度上赋予了四民大会的皇位决定权。至于女皇的小心思并不重要,反正她和杨庆活着的时候肯定不会有这种事情,就算四民大会真正决定皇位归属,那也得是在杨庆死了以后。但如果杨庆死了,这项制度就真正管用了,过几十年上百年后四民大会真正完善起来,没有杨庆这样的强人压着,四民大会就可以真正压制皇权。

这是好事!

无论哪一阶层都梦寐以求的好事。

“陛下,是否起草一份书面的东西?”

王夫之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

女皇陛下说道。

她还不知道自己其实是给后代挖了个坑,或许知道也不在意,毕竟她先得解决自己儿子继承皇位的合法性问题,她继承皇位是因为她姓朱,但她儿子不可能姓朱。再说皇帝这东西都是兵强马壮者为之,只要牢牢控制军权,财权,四民大会又能如何?

至于杨庆当然知道,但杨庆觉得没必要提醒自己未婚妻。

他并不在意以后的事。

因为他有太长的时间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他现在才三十,以他目前的体格活到一百三十都毫无压力,估计他能把自己的儿子都熬死。他是没准备当皇帝的,计划就是女皇驾崩之后由他们的儿子继承,然后他继续当事实上的太上皇,给自己的儿子保驾护航。那么就根本不需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如果有一天他真得寿终正寝了,那么这样一个制度对国家人民来说就是好事了。英国人已经用这样的程序,证明了这种渐进的方式副作用最小,而他那堪比乌龟的寿命足够保证在有生之年完成这个国家的彻底改造。

所以他不在乎目前的。

他想改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只是女皇陛下有点迫不及待而已。

很快盟约起草完成。

女皇陛下随意地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在上面签名。

这时候玉玺也已经拿来。

作为女皇身边官员的楚国公紧接着为盟约盖章,大明的事实上皇位继承法就这样诞生,从此皇帝继承人由四民大会决定。理论上仍旧尽量从朱家后代里选,但如果朱家后代里没有合适的,那么就向外戚中选,毕竟外戚后代里也有朱家血脉。

但仍旧仅限于男性。

女皇这个是属于特例。

首先建奴入侵迫在眉睫,不能让皇位长时间空缺,毕竟这是要面临战争威胁了,其次她的兄弟都在李自成那里,而李自成事实上也参与了针对楚公的计划,所以他会不会和多尔衮联手目前仍旧不得而知。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再给他一次奉天子入南都的机会,上次他就是拥立朱慈烺,然后带着朱慈烺挟天子以令诸侯八十万大军下江南的。这一次再不迅速让女皇登基,说不定他会带着新皇帝,和多尔衮及张献忠等人联手入侵,而拥立女皇先绝了他再次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可能。

当然,李自成真想入侵还是会立定王然后讨伐江南的。

但是……

这又不是当年。

大明四十万陆军枕戈待旦呢!

说白了上述都是借口,谁都知道李自成不会那么傻,包括多尔衮南侵也是扯淡,谁都知道这时候只有明军主动揍别人,绝对没有谁会不知死活撩拨这四十万虎狼之师。但总要有一个借口拿来使用,以表明现在情况特殊,只能特事特办,毕竟一个女皇还是有些过于突然了。事实上以这时候的信息传递速度,估计一些偏远的地方根本没想过会有女皇呢!

有报纸也不行。

就是有电报都未必能在半个月把南京的消息传到所有县呢,而从最初游行喊出女皇的口号到现在也仅仅过去半个月。

盟约签完紧接着所有人转移阵地前往皇宫奉天殿,在这座皇宫正殿举行登基仪式,这个仪式就没那么麻烦了,无非文武百官,随同而来的四民代表一起朝拜一下。特别之处在于开放奉天殿,允许老百姓到奉天殿周围广场上旁观登基仪式,以作为女皇登基的见证。剩下其实还应该有祭天的,但此时已经距离冬至没多少天了,等到冬至一起就行,这种祭天都得做些准备的。

另外还有年号。

这个也得花点时间想。

正好也快到春节了,暂时先用着龙兴的年号,这种事情除非篡位换朝代,否则都是拖到正月初一才算正式改元。

总之至此大明女皇正式登基并昭告天下。

大明进入女皇时代。

第四零九章 护国公

女皇登基当晚。

“话说这女皇的丈夫该称什么?”

暖气烘烤的温暖大床上,圆圆一脸天真地说道。

“你该问女皇丈夫的小妾称什么!”

女皇没好气地说。

“呃,人家是妹妹啦!”

圆圆看着身旁的杨庆说道。

好吧,他三人躺在一张床上,实际上早就已经这样很久了,毕竟女皇陛下自己一个人应付杨庆还是很吃力的,两个人还勉强能撑住。当然,有时候也把另外俩召来一起,最初还难免有点羞涩,但到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偶尔也玩点小情趣什么的。

“妹妹……”

女皇拖长声音看着爬到杨庆身上的所谓妹妹。

干妹妹。

干妹妹也是妹妹!

话说圆圆此时也算权倾天下了。

当然,是财权。

因为她不但是杨家的大总管,同样也是她干妈的大总管,大明朝估计也是世界上第一和第二大富豪的财产全部由她管理,放十九世纪那也是罗斯柴尔徳男爵级别的。

“妹妹,人家就喜欢当妹妹!”

圆圆趴在杨庆胸口,心满意足地说道。

反正她当不了正妻了!

当个妾也有点不愿意,毕竟她是懿安太后目前唯一的干女儿,基本上已经被懿安太后内定为继承人了,后者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已经完全退隐幕后。现在都很少离开玄武湖,完全摆出一副养老的架势,在已经膨胀到三千万的巨大银库上修道,但她没有继承人。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只是庞大财产的名义持有人,她死后干脆就留给圆圆好了,留给圆圆也就是留给杨庆,她一个没有后代的女人只要保证活着时候维持太后级别生活就行。

这样圆圆就更不愿意当妾,但当正妻完全没希望了。

谁敢跟女皇争啊!

既然如此就当妹妹吧!

不过她提出的问题也的确需要面对了。

女皇的丈夫算什么?

入赘是不能入赘的,这可是崇祯定下的,把女皇嫁给杨庆,虽然大家都知道当时就他俩人,他这样说其实有假传圣旨嫌疑,但这些年这也都是各方承认的。所以入赘就是违背先帝遗诏,这一点是肯定不行的,而且原本出嫁的准备都做好了,只是出了这一连串意外耽误了。当然,说白了就是赘婿的名声对楚公来说有点不太好听,哪怕楚公没开口,女皇还是很懂他心意的。

但不入赘的话他算什么呢?

皇夫?

“陛下要不要三宫六院啊?”

圆圆很开心地说。

“朕还要三千面首呢!”

女皇冷笑一声。

然后一直闭着眼的楚公立刻睁开了眼……

“嘴上说说不行呀!”

女皇没好气地说。

“朕就出嫁了,以后朕的子女就姓杨了,又有谁敢说什么?朕乃大明皇帝,朕的婚事朕自己做主!”

紧接着女皇很霸气地说道。

杨庆满意地又闭上眼。

皇夫就皇夫吧!事实上杨庆才不关心这种小事呢!

女皇就是直接嫁给他了,外人谁敢说什么,有崇祯遗诏这个理由就足够,他俩一个女皇一个权臣,这大明就他俩说了算,谁会傻到在这种小事上惹他俩,谁敢让他们一时不快活他们就让他一辈子不快活。皇夫虽然前所未有,但无论公主继位,四民大会选皇帝,还是叛国罪审判皇帝,这些哪个不是前所未有,和这些相比皇夫完全不值一提。

“不过楚国公爵位的确低了点!”

女皇沉吟一下说道。

事实上国公已经不低了,这时候大明就剩四个国公了,一个忽略不计的魏国公,可怜目前的魏国公还不到十岁,正在皇城的学校上小学。剩下就是楚国公,黔国公,还有军阀性质的蜀国公,倒是侯爵一大堆,绝大多数都是侯伯。

“封王?”

圆圆多少有些激动地说。

“不要!”

杨庆突然说道。

“的确不能封王,朕的丈夫乃大明忠臣,岂能与逆贼同列”

女皇说道。

目前除了宗室之外,剩下唯一的王就是李自成了,谁都知道大明的藩王不封外姓,郡王不封活人,李自成只是强迫先帝封的,他本质上依然是个逆贼。楚公可是大明忠臣,不能与逆贼同列,封他为郡王不但没什么实质好处,反而显得他更像奸臣,不是奸臣如何坏大明祖制?公爵或郡王对他又没什么区别,他的十万亩封地可是藩王级别的,所以这个郡王等他死了加到墓碑上就行,这样他就可以与徐达,常遇春同列,而不是和李自成同列了。

“加号,楚国公加护国!”

女皇紧接着做出决定。

“护国楚国公?”

圆圆愕然道。

“你可以去掉一个国吗?”

女皇不满地说道。

“护国楚公,这样读着就通顺了!”

圆圆继续趴在护国楚公的身上说道。

“但有何特殊之处?”

她紧接着问道。

“护国楚公,位在群臣之上,藩王以下见护国楚公皆需行礼,领大都督府大都督,兼参谋总长,兼锦衣卫指挥使,统领大明陆海军,民兵,锦衣卫,居禁中代朕处理政务!”

女皇挥手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

妹妹不满地说。

杨庆搬到皇宫里面,她们这些怎么办?

“一起搬去,等婚礼之后,都搬进皇宫去!”

女皇陛下说道。

说完她一把将圆圆从杨庆身上推了下去,然后自己爬了上去……

就这样大明护国楚公诞生,实际上也没人这样称呼,都直接简化成了护国公,不过这个护国公和英国人的可不是一回事。这时候克伦威尔还没自封护国公呢,他那个护国公纯粹是翻译问题,两个单词一个是领主,一个是保护者,准确的翻译应该是护国主而不是护国公。而杨庆是以国公加封号护国,是在他爵位上加的一个尊号,以这个尊号把他和那些普通勋贵区分开,成为仅次于那些藩王的勋贵之首。

就是郡王见了他也得行礼。

对于这个称号群臣没有异议,这时候内阁也完成换血,史可法的首辅也自己辞去……

本来他就有名无实。

他只是文臣集团和武将集团的一个矛盾调解人,现在东林群贤全线败退,内阁完全成了杨庆爪牙,自然不需要他这个调解人。不过他也有一个新职位,也就是大理寺卿,女皇紧接着修改了群臣职权,审判权完全归大理寺一家,其他刑部,都察院,包括锦衣卫,全都没有审判权,只有大理寺有审判权。

而且不是审判交皇帝定罪,直接是审判定罪权,以前无论哪家审判都只有拟罪权,定罪权是皇帝。

但现在拟罪定罪归大理寺。

换句话说皇帝不再管犯罪的审判定罪这种事情,除了死刑仍旧必须交皇帝签字以外,其他刑罚大理寺就可以决定。

都察院监督权。

刑部主管刑狱。

地方暂时还维持旧的体系。

建立地方法院系统同样也是一项大工程,杨庆暂时还没那么大精力搞这个,把朝廷这边先做一下简单的修改就行了,先把三法司职权分工明确再管其他。而事实上相当于最高法院院长的大理寺卿,必须得人品,资历和声望都足够的,毕竟他接过了原本归皇帝的定罪权,史可法这个七年的内阁首辅是最适合的。

新的首辅是马士英。

尽管黎玉田很想当首辅,但他资历上还是比马士英差得多。

但他也调出军方系统,接替马士英的吏部尚书,补他缺的是史可法的嗣子,杨庆的助理史德威,大都督府组织部很重要,必须是绝对亲信。而户部尚书高弘图也告老,他的职位由陈子龙接任,礼部尚书由之前的吏部侍郎何腾蛟接任,兵部尚书由堵胤锡接任。

他之前是湖广巡抚。

兵部实际上已经沦为不管部。

但不管部可不是什么都不管,实际上不管部管的往往最多,那些很难明确职权归属的事务,全都扔给兵部负责,堵胤锡这个很像张国维的强力型人物正合适。

刑部尚书杨鹗。

湖广人,崇祯时候的巡抚,原本历史上劝说土司抗清时候被杀。

工部尚书则是顾绛也就是顾炎武。

他是文臣六部唯一一个非进士出身的,上次联络张献忠回来后,他就已经以监生铨选了个工部官职,这些年也已经升到了右侍郎。袁继咸不是很擅长工部事务,这时候工部主要负责全国基础建设,工部实际上就是顾炎武在主事,现在袁继咸告老他不过顺理成章接班而已。

他的工作成绩有目共睹,国道建设,各地水利工程,桥梁建设,这些统统都是他主持工部搞起来的,哪怕他不是进士出身,各方面也都对他这个尚书无话可说。

工部的成绩摆在那里。

就这样新内阁完成。

而护国公依旧以参谋总长作为内阁成员,理论上只是阁臣之一,但因为他替女皇居禁中处理一切政务,内阁所有奏折得他批准,所以他才是事实上的内阁负责人,马士英更像他的副职,或者说专门干活的。

当然,老马对自己的身份很满意。

能给护国公当狗也是一种荣幸啊!

第四一零章 芳踪渺渺

大理寺。

仓促改建的审判厅座无虚席。

刚刚以正一品接任实际应该是正三品大理寺正卿的史可法,抬起头看了看受审的钱谦益。

老钱身后一片期待的目光。

史可法甚至能从坐在旁听席上的人群中,认出黑纱遮面,同样穿了一身黑衣的柳如是,此刻的柳如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丈夫戴着手铐站着审判席上。之前女皇登基已经特意下旨,赦免了除毛奇龄以外其他涉案者的族人,只有涉案的罪犯本人不在赦免范围,毕竟皇帝登基惯例就是得大赦。不过这次只是部分轻罪被赦免,主要是流放犯,苦役犯,但监禁的重刑犯,尤其是那些还没处决的死刑犯,这个都没有得到赦免。

这些人放出来是对受害者的不公。

实际上杨庆并不支持大赦,相反这次倒是四民大会和文臣都支持,为了女皇的仁慈形象,杨庆也就只好接受了这种有选择性的大赦。

因此柳如是被免于审判。

但钱家基本上也完了,因为这段时间养活那些青虫,不但使老钱的家财几乎耗尽,甚至就连钱家的族人也已经把她赶出家门,不再承认她作为钱谦益妻子的身份。

后者本来就不承认。

尽管钱谦益娶她是以结缡,但钱家族人眼中她就是个妾。

一个妓女没资格当钱夫人。

这一次不过是借着钱谦益的犯罪落井下石而已,反正也没人替她主持公道,钱家才不会让一个妓女的名字出现在老钱墓碑上呢!原本历史上老钱死后也是这样,钱谦益是和死了的前妻合葬,柳如是被钱家人逼死后单独埋在百步外的荒坡上。

史可法不由得唏嘘了一下。

话说看到老钱如此结局,他也是感慨良多,话说曾经他也是这众正中的一员……

呃,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肃静!”

紧接着他一拍惊堂木喝道。

整个审判厅一片肃静,所有人包括钱谦益,全都抬起头看着他。

“人犯钱谦益,叛国罪确凿,依大明律处斩!”

史可法说道。

钱谦益黯然地低下了头。

审判厅內欢呼声响起,很显然人们期待这个结局已经很久了,倒不一定是他们不喜欢老钱,老钱要说风度也是翩翩的,他们只是对这场大戏到现在还没砍头而不满,现在终于有人被砍头了。而在欢呼的人群中,柳如是悄然起身,默默地走了出去,在她身后衙役们把钱谦益带走,押往刑部大牢等候处斩。不过按照大明制度得秋后处斩,所以他还能在大牢里多活大半年,但他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柳如是默默走出大理寺衙门,外面一辆出租马车立刻上前。

“这位夫人去哪里?”

车夫满脸堆笑地说道。

柳如是茫然地站在那里,迟疑一下才说出她寓居之处,那车夫赶紧下来给她打开车门,柳如是上车后这辆出租马车立刻沿着石板街道向前。昏暗的风雪中,柳如是并没觉出马车路线异常,直到它停下才反应过来,但还没等推开车门,前面的小窗子就突然推开,然后一个东西扔进来,很快她就昏迷过去。

车门紧接着打开,两个人早就等在了外面,他们背后是秦淮河畔一个偏僻的小码头,两人迅速把她从车里抬出塞进旁边的一艘小船,这艘小船驶离码头融入了河面的雪中……

“你这也太狠了吧?”

不远处的一处小楼上,寇白门不满地说道。

“不把她送走,早晚有人去摸人家的寡妇门,以前陛下是公主,如今是女皇,这天威难测啊,咱们也算姐妹一场,未免激怒陛下杀她,还是绝了某人的念头吧!再说她要是一时想不开,为老钱这种人殉情怎么办,以她的脾气这又不是做不出的,但那样就未免真不值得了。索性给她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自己找个老实忠厚的普通人,以后就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吧!船上有给她办的新户籍单和银行的存单,等她醒来估计也该到茅山了,她会知道接下来去哪儿的,柳如是已经没有了!”

圆圆说道。

好吧,柳如是就这样消失了。

为了避免她为老钱殉节,或者某天某人摸她的寡妇门,被女皇知道后迁怒,圆圆还是得未雨绸缪。

而此时大理寺的审判继续,丁魁楚作为主犯之一,和钱谦益一样被处斩,毛奇龄作为主谋,再加上恶意挑拨朱庶人与楚公关系,被直接判处凌迟,其九族男丁流放台湾,女眷及小孩官配皇庄民兵。

齐王赐自尽。

齐王的爵位也废除。

丁启相以立功由原本处斩减等改为绞刑。

刘楗处斩。

姜希辙,朱之瑜二人虽然参与勾结建奴,但属于奉命行事,免于死罪但流放隐岐岛……

呃,杨庆又找到了一个流放犯人的好地方,他可以把人往隐岐岛这个曾经流放过倭国天皇的地方扔。既然朱之瑜原本历史上都堪比倭国的国师了,那就让他去隐岐岛吧,说不定还有倭国人去寻道呢!姜希辙那也是大儒,刘宗周的弟子,两个大儒出现在自己身边,那些对华夏文化憧憬已久的倭国大名们肯定会去的。而原本历史上幕末那些家伙,绝大多数可都是学朱之瑜的心学思想长大的,然后他们就会开始尊王。

他们一尊王德川家就很难受。

然后大明女皇和护国公会坚定地站在德川家一边,就像原本历史上倭国政府始终站在咱大清一边,但倭国民间义士始终站在反清一边一样,反正结果都是倭国内乱。德川家就只能量倭国之物力,结大明之欢心,以求能够继续在大明支持下苟延残喘,然后他们就会和大明签一份份不平等条约,不断割一块块土地给大明。

话说杨庆最喜欢这个了!

以倭国原本历史上祸害中国的手段来祸害倭国,这样想想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而黄宗羲等人同样被流放。

他们很难说犯有汉奸罪,因为他们手中有朱慈烺的密信,这些家伙也是很狡猾的,是后者授意他们去购买倭奴的,他们只是遵旨行事,所以流放已经是严厉惩罚,他们的流放地并不是隐岐岛……

呃,也不是美洲。

事实上杨庆不会让他们去教化美洲蛮夷的。

必须得明白一点,他们其实都是人才,他们懂很多东西,把他们扔到美洲教化蛮夷的确很令人开心,但如果他们没被烧烤了,并且获得了这些蛮夷的信任,那么他们会让这些甚至依然处于原始状态的家伙,获得更高等级的文明输血。他们会教会这些蛮夷很多东西,甚至有可能把这些一盘散沙的部落整合起来,然后增加大明的殖民难度。原本历史上北美的印第安人后来就开始向国家凝聚,只不过他们的对手太强,而且这种凝聚在初期依旧不强,而欧洲人的移民数量已经不是最初那点了。

结果印第安人依旧失败了。

但如果把这些家伙送去,他们只要有一个侥幸成功,那么对大明的未来殖民都是遗害无穷的。

北美印第安人的失败并不是因为武器落后,事实上西进运动中,美国人面对的就是骑着战马,拿着现代化武器的印第安战士了。美英战争中印第安人甚至成为英国的盟友,获得加拿大的殖民者支持,拥有大量的现代化武器,他们失败的原因就一个……

不团结。

一盘散沙。

一个原始的部落文明,就算拿着后膛枪,也战胜不了一个现代国家。

绝对不能让他们凝聚起来。

不能让他们获得一个思想家,哪怕这个思想家,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被烧烤,杨庆也不会为一时的快乐冒后患无穷的危险。这时候北美的那点欧洲移民,还不需要扶持印第安人来对付,事实上五月花号三十年前才到新大陆。这时候他们在北美的势力根本不值一提,和大明在西海岸的殖民还隔着整个北美大陆呢,互相之间根本不影响!

黄宗羲去台湾就行。

黄宗羲,张履祥等剩下的大同社被抓成员,统统扔到台湾去。

经历了超过五年的开发,尤其是政府性组织的移民,台湾府的在籍人口已经突破十万,尤其是北部的硫磺和淘金业,南部的捕鲸业,让人口不再仅局限于台湾府城一带。鸡笼的人口都到了五千,南部相当于现代高雄的土著所称打狗一带,因为捕鲸者在这一带大量捕杀小抹香鲸,都有了一座事实上的城市,正申请设县,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万年。

加上这个县,台湾府目前所辖就达到了五个县,人口绝大多数都是皇庄性质的武装移民。

土著全部龟缩山林。

不过大儒思想家们不会流放到这些城市的,杨庆准备在现代的花莲建立一个专门的流放地,那里原本有一个西班牙人建立的采金点,就让思想家们到这片几乎与世隔绝的土地上继续思考去吧……

或许他们可以和阿美族人讨论一下哲学什么的。

第四一一章 不爱江山爱做戏

广州。

“敕使到!”

伴随着疾驰的战马上,一名桂军骑兵的喊声,早就等候在城门前的士兵以最快速度将行人驱赶到一旁。

陈子壮深吸一口气走向桥头。

在他前方大批明桂两军骑兵护卫着一辆四轮马车,很快越过护城河停在他面前,马车打开一个老者走了出来……

“秋涛老弟,别来无恙?”

老者笑着说道。

“克昌兄!”

陈子壮拱手说道。

这是周应期,浙江永嘉人,两人同科进士,只不过陈子壮是探花,周应期是二甲第一……

其实就是第三和第四。

“不知克昌兄此来是颁新朝之旨还是依然朱家天子之旨?”

陈子壮说道。

他这里信息传递缓慢,通讯塔只到赣州,赣州向南就得驿马接力,但周应期带着圣旨,是乘坐海军的纵帆通讯船而来。这是冬天,从北方南下顺风顺水,双桅纵帆飞剪快船甚至能维持超过十五节高速,女皇登基的消息还没从陆路传来,周应期已经带着圣旨到了。但陈子壮是知道南京把皇帝送上审判席的消息,也知道老百姓推举女皇的消息,不过他习惯性的以为只是讹传而已。

“秋涛说笑了,自然还是朱家天子,你我皆神宗旧臣,岂能事二君。”

周克昌说道。

“你们不会真让监国继位吧?”

陈子壮愕然说道。

“有何不可?监国难道不是先帝之后?监国难道不是朱家人?女人又如何?这些年陛下一个女人治理大明倒是治理出我大明第一盛世,至于我等只要皇帝还是太祖之后,我们依然是大明之臣,于臣节无亏就足矣,难道秋涛愿意再迎一次天子!”

周克昌说道。

说完他径直走向城内。

后面的陈子壮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消化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女皇登基的消息,同样也把桂王和何吾驺等人震得目瞪口呆,哪怕这段时间报纸上已经开始报道南京的请愿,但他们仍然视为谣言。在他们看来杨庆篡位的可能性更大,毕竟女皇几千年就出过一个,而篡位的不计其数,后者的概率更高,现在女皇登基反而让他们茫然无措了。

“桂王,请接旨!”

周克昌捧着女皇的圣旨说道。

圣旨的内容没什么特殊的,就是例行问候一下自己堂叔,顺便赐了些东西,这样的圣旨每个藩王都有,之前宁死不肯附逆的唐王,一下子得到了十万元赏赐呢!

朱由榔跪在那里默然无语。

这个结果对他来说还是太突然了。

后面跪着的何吾驺不断戳他,告诉他赶紧接旨,什么女皇不女皇的完全不需要计较,这时候就算杨庆篡位发的圣旨咱们也得接。话说杨庆解决了朱慈烺,接下来肯定要开始向外伸手,咱们不能当这个出头鸟,这圣旨必须得接。再说公主也是朱家人,至少她没嫁给杨庆就还是,大明江山还没换主,这天下还是朱家的,既然这样还犹豫个毛啊!难不成你现在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别忘了明军就驻扎香港岛,你敢不接圣旨明天人家就该堵虎门了。

朱由榔长叹一声。

他当然明白,这就是朱家江山向杨家江山的一个过渡而已。

但……

他又能怎么样?

他说了又不算,他敢说起兵讨逆咨议局就得先把他拿下,然后绑起来送到锦衣卫广州站,这些乡贤们的节操他还是懂的。他们都已经准备好必要时候缴械了,这一年借助信息的不对称,他们正不断出售土地,忽悠那些农民接盘,回收资金用于工商业。

这些家伙比江浙士绅更彻底。

指望他们为大明一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只要保证他们目前的好日子他们才不在乎谁是皇帝。

女皇完全不值一提。

“臣接旨!”

他无可奈何地说道。

紧接着他举起双手,接过了周克昌手中的圣旨。

桂藩正式承认女皇。

“臣接旨!”

就在此时数千里外的成都,张献忠也接过了敕使手中的圣旨,四川正式承认女皇。

他接的比桂王还干脆。

这个当年横行天下,杀人如麻的老土匪已经彻底废了,在成都吃喝玩乐的好日子,让他的体型都堪比福王了。估计除非是夏尔马,否则就是弄一匹安达卢西亚马都驮不动他,不过前提是他能爬上去,并且保证不会掉下来。而这一点很难,他已经很久没骑过马了,出行都得由专门的轿子抬着。

事实上他都已经很少出府。

四川的军政事务完全交给了他干儿子李定国,而且四川士绅也很拥护这个实际的掌权者,张献忠几乎不管外事,现在的蜀公正在向着胜利后的李存勖发展……

不爱江山爱做戏!

他不但养着一大堆戏子,还喜欢跑到台上,晃动着他那一身肥肉翘着兰花指唱几句,搞得台下将领们一个个哭笑不得。

他却乐此不疲。

破有点人生如戏,行乐需及春的风格。

不过四川发展速度也不慢。

他这种无为而治的手段,其实最适合四川这种农业环境,自给自足的农业社会最怕折腾,最怕那些朝令夕改,雄心勃勃的统治者。尽管各地依然是士绅控制,但因为害怕四川出现饥民造反导致杨庆有机可趁,地租都有一定下降。哪怕成都平原这种地方顶级良田也不过六成半,没有过七成的了,而这种良田一年亩产都是六七石的,种十亩这样的良田,就能养活一家老小。老百姓不说丰衣足食,饿不死人是做到了,他的部下将领也不需要盘剥百姓,个个都是大地主,孙可望自己良田五十万亩,每年地租就足够锦衣玉食。

四川他的辖区同样依照朝廷要求进行了人口普查,总人口目前也已经突破了一千万,而且增长率超过了朝廷控制区。

张献忠的财政同样充足。

毕竟他有盐井在手,而且还有向李自成的粮食贸易。

如今前者不仅仅是盐,还有原属于附带品的石油,四川的盐井打出石油和天然气早就已经很多年,宋朝就用天然气煮盐,正德年间就在找盐时候把石油给打了出来。

之前这东西很鸡肋的。

但现在杨庆开始炼油后,这东西反而成了宝,张献忠每年向杨庆出售数十万元的原油,以便后者维持数量越来越多的军用热气球。粮食,盐和石油,这三样的贸易控制权,就足够维持张献忠的吃喝玩乐,老土匪的日子那是相当舒服,他才不在意女皇不女皇呢!就是杨庆称帝,只要继续保证他的利益,他也毫不犹豫地向杨庆称臣,包括他手下的四川士绅也一样如此。

“蜀公,您生计大可啊!”

宣旨的吕大器说道。

他不但是宣旨,也是顺便告老还乡的,他是遂宁人,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张献忠对他家族还是很礼遇,毕竟四川籍大臣里面,就以吕大器在朝廷职位最高。

不过张献忠的一身肥肉,的确很颠覆他三观,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当年让江南闻风丧胆,视若食人魔的老土匪,居然已经被生生养成了一头猪。胖得不但起身都得人扶,甚至动一下都能明显看到身上明显的肥肉晃动,话说这是冬天,虽然穿的不厚但这也很夸张了。就这状态还横行天下?恐怕他连这个蜀公府没有马车或者轿子都出不去,这哪还是什么枭雄啊,纯粹就是头肥猪。

这个杨庆真是太狡猾了。

他不动一兵一卒,就这样熬居然也把一个个枭雄给熬死了。

李自成全靠药养着,张献忠被养成了猪,桂王被熬成了傀儡,多尔衮被熬得经济崩溃,连八旗汉军和朝鲜都出现大量南投的逃兵,话说杨庆在江南六年里不思进取,然后六年后他居然已经在事实上不战而胜了!

什么叫狡猾。

这才是真得狡猾如狐啊!

张献忠当然不知道吕大器此刻复杂的心情,他在李定国搀扶下,喘了口气才笑着说道:“让东川公见笑,张某苦日子过了半辈子,如今就想做个富家翁,陛下和护国公不以张某才疏学浅,授以镇守四川之重任,张某别无他法,惟有效法先贤,无为而治罢了。四川能有今日之富庶,皆上天所赐,陛下与护国公及南都群贤治国有方,献忠不过陛下一守门犬而已!”

“蜀公太自谦了!”

吕大器饶有兴趣地看着居然也会拽文的张献忠。

“快,请东川公入席,献忠今日与东川公一醉方休!”

张献忠笑着说。

侍立在旁的刘文秀立刻引吕大器到外面的花园暖亭。

“义父,杨庆恐怕该动手了。”

扶着张献忠的李定国忧心忡忡地说。

“怕什么,他就是动手,咱们也是排最后的,咱们不用急,有的是人比咱们急,独眼龙身体越来越差,就算他不为以后着想,他手下那帮人还得为以后着想呢!更何况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多尔衮,咱们这边先看热闹就行,等他们和杨庆斗出结果再说!”

张献忠冷笑道。

说完他又喘了口气。

很显然他那一身肥肉,对他的心脏造成了沉重负担。

第四一二章 我,秦王,不服!

长安。

“秦王,请接旨!”

前来宣旨的张同敞捧着圣旨说。

李自成端坐在他的宝座上,用深沉的目光看着他,秦王有不用行礼的特权,这还是当初崇祯给他的……

反正就算不给也一样。

“龙兴天子因何而废?”

李自成说道。

“朱庶人勾结建奴,以叛国罪为四民大会废黜。”

张同敞带着不祥的预感说道。

“自古岂有皇帝叛国者,更何况就算他有罪被废,没有子嗣继承,也该是兄终弟及,先帝之子多矣,公主何来继承之权?自古岂有妹妹继承兄长皇位者?大明皇位继承自有规矩,汝等以一妇人为帝,岂不是荒唐?”

李自成冷笑道。

他的气色看上去很不好。

实际上这一年来,这个曾经的枭雄已经变成药罐子,完全靠各种药品和补品在养着。

倒不是说被顾横波榨干了。

实际上他迷恋顾横波主要是后者懂事会哄人,一辈子出生入死的粗豪闯王,在一个秦淮河上磨练出来的此中翘楚面前,完全抵挡不了。但要说他天天和顾横波翻云覆雨,这个就有点夸张了,因为生理上的隐疾,他对这种事情不是很热衷。他之所以身体迅速垮掉,说白了就跟那些劳碌一辈子都没吃过药,闲下来身体却迅速进监护的人一样,只是身体在之前已经消耗得到了极限,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着。

他不是张献忠。

后者可以把自己当猪养,他这些年是真得可以说殚精竭虑。

话说他都亲自去挖渠道了啊!

当关中的旱情开始缓解,地瓜推广真正完成,土豆,玉米,高梁之类开始大面积种植,这片原本十室九空的土地上,一切都开始重新展现繁荣后,他像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般,原本一直靠意志维持的身体,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秦王,这是人民的选择。”

张同敞回答。

他知道李自成不会接旨了。

“秦藩岂非大明之民?本王受先帝所托镇守西藩,拱卫帝室,亦有监督朝廷失职之责,汝等以莫须有之罪废先帝之子,违太祖所定之制以公主为帝,难道以为天下就无人敢言?本王将亲率三十万虎贲,至南都问罪于执政!”

李自成说道。

“秦王,若秦王如此,则我等只能以枪炮相迎!”

张同敞面色凝重地说。

“那你就回去告诉杨庆,本王很期待与他再次战场相会,本王倒要看看他是否还与当年一样风采!”

李自成说道。

说完他挥了挥手,那些侍卫立刻上前,张同敞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干脆地离开,他并没注意到,就在自己出门的时候,后面的李自成已经匆忙拿起了一个药丸,旁边侍女赶紧给他端起酒杯……

“别山弟!”

龚鼎孳等在大殿外。

“孝升兄!”

张同敞还礼说道。

紧接着龚鼎孳就向那些侍卫摆了摆手,后者转身离开,龚鼎孳带着张同敞登上马车离开秦王府。

“秦王真想开战?”

马车里张同敞疑惑地说。

在他看来这的确有些意外,就李自成的身体状态,根本就是病入膏肓了,难道这还有什么雄心壮志?话说李自成应该不至于不明白双方的实力对比,这早不是他当年八十万大军下江南的时候了。那时候明军无非两个新军,现在光陆军就十八个步兵军加一个骑兵军呢!实际作战部队超过四十万,这还不算那数百万民兵,哪怕秦藩同样民兵化,双方实力也不是一个级别。

更别说双方的国力差距了。

话说李自成很大一部分装备还是从南方购买的呢?

他哪来这信心?

“他不想也不行啊!他的确已经行将就木,可那些部下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等着杨庆的刀落下?这些人互相根本不服,李过也快不行了,说不定他还在走在李自成前面,那么李自成一死必然内乱,一旦内乱就更没戏了。还不如趁着李自成还能撑住,先动手争取一线生机,他们先动手多尔衮肯定趁机动手,就算两家不合作也会形成事实上的联合。

至于剩下的……

尽人事听天命吧!

总比被杨庆各个击破的强。

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若他们能夺得优势,张献忠和桂王还能忍得住?那时候别的不说,合伙逼杨庆签一个东西,尽量维持目前局势,剩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不这样难道束手就缚?”

龚鼎孳说道。

“束手就缚又有何不可?”

张同敞说道:“护国公也不是斩尽杀绝的,此辈性命可保,做个富家翁终老有何不可?他们搅乱天下,杀人无数,哪个不是死有余辜?念在他们这些年建设关中之功,给他们一个富贵终老还不满足?”

“他们会满足吗?”

龚鼎孳说道:“他们都是横行天下近二十年的大盗,他们会甘愿接受这样的处置吗?”

张同敞也无言以对了。

的确,这哪一个都不是善茬,他们都手握重兵,都是**一方生杀予夺的,哪怕都知道杨庆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但又有谁会老老实实放弃地盘军队权力,然后去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富家翁?话说如袁宗第这样,当年可是杀过杨庆一回,这样的人会老老实实放弃权力?如高一功当年也是差一点兵临南京,让南京城第一次感受战火硝烟的,他会从此去找个小院子住下来从此终老?

他们的确有一战之力。

李自成尽管常备军只有七万,但所有公社都是按照西班牙方阵进行训练的,只要他需要,关中可以拉出七十万可战之兵。

更别说还有汉中三节度。

汉中的白广恩,唐通,马科三节度不敢投降,因为他们都是当年卖崇祯的旧官军将领,他们手下还有十几万可战之兵。即便不算赶不回来的刘宗敏等部,李自成也是能凑八十万大军的,不过实际能维持作战的,最多也就是三十万。因为他的后勤运输力量也得从这八十万里面出,无论他走武关道还是崤函道,想要维持三十万人作战,超过一倍的运输力量都是必不可少的。

也就是说他得倾国一战。

后果就是关中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彻底被毁。

“这可惜战端一开,这关中的安宁又要毁于一旦了!”

张同敞看着窗外叹息道。

话说他也承认这些老土匪这些年其实干得很不错,从外面行人的脸色就能看出来,他们已经真正告别了饥饿,而且在冬天里看不到一个衣不蔽体的,都穿着保暖的棉衣,街道上更看不到一个乞丐……

这一点甚至超过南京。

南京也一样有乞丐,虽然这些乞丐并不是穷到走投无路,而是把这当成一种职业,他们乞讨的收入不比一个正常劳动的人低,但终究不能说没有乞丐。

但长安真没有。

这座城市没有一个乞丐。

当然,张同敞不知道,懒到把乞讨作为职业的,都被很干脆地抓起来挖矿去了,李自成在这一点是没那么矫情,他的公社又不是不养残疾。没有残疾却不想劳动,就想靠装可怜骗钱的,和骗子一个待遇,直接扔去挖矿,相反杨庆在这方面做的不够心狠手辣。护国公终究还是和这种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家伙,在狠辣上存在不小的差距。

但长安的富足依旧有目共睹。

这座城市正在恢复当年作为陆路贸易中心的繁荣,从这里启程的商队遍及中亚和东欧。

尤其是打下吐鲁番以后。

这座被杨庆强制性命名为迪化的城市已经成为西域的中心,李自成的商队从这里向北,进入与之同盟的准噶尔部控制区,在后者的游牧民保护下继续向前到现代的布尔津,然后乘船沿着额尔齐斯河顺流直下,一直到达俄国人的秋明。

那里是俄国人的最大要塞。

然后俄国人会保护他们继续向前直达莫斯科,或者和俄国商人在秋明交易,后者自己负责剩下的路线。

而准噶尔部与俄国以鄂木斯克和托木斯克的连线为界,向南都是准噶尔部的游牧区,这是双方持续数十年交战的结果。

实际上至今依然不断交战。

去年巴图鲁珲台吉在托木斯克全歼俄军,之前他甚至主动进攻了秋明要塞,实际在这片战场上俄国人至少目前打不过准噶尔人,但后者游牧民的天性让他们也始终无法彻底解决俄国人。因为他们是游牧,而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一旦他们转场离开,俄国人就会跑来沿着额尔齐斯河和鄂毕河建堡垒,哪怕准噶尔人还是再次攻破这些堡垒,只要他们走了俄国人就再建。俄国人就是这样和无赖般不断扩张,他们真不是后世想象的多么强大,实力碾压草原游牧民,他们其实真打还不如游牧民,一七另一年葛二蛋死后,他侄子策妄阿拉布坦一战全歼三千俄军。

但俄国人就是玩无赖战术。

以河道为依托建堡垒,食物靠渔猎就能解决,游牧民进攻打不过就跑路,靠着河道登上木筏向下游据点漂流就像,反正这些堡垒说白了就跟麻哥打的雅克萨一样。

土墙加木栅栏。

外面一圈原木栅栏,里面用土堆起类似棱堡的城墙,但别指望他们又棱堡一样的坚固外壳,本质就是些土堆,俄国人就算会造棱堡,他们也没有那么多人力。更不可能跟荷兰人造热兰遮城一样,在巴达维亚烧红砖海运,然后用昂贵的蔗糖和糯米充当粘合剂,那些灰色牲口的命都不值荷兰人的蔗糖贵呢!

他们的堡垒很容易重新建造起来。

等游牧民转场走了,他们再来重建,只要游牧民一次没赶走他们,或者没空赶他们,他们就基本上算扎下根了,然后他们就会沿着河道向前再建一座。

当西伯利亚的大河岸边全是他们的大大小小堡垒时候,西伯利亚就是他们的了。

俄国人就是这样向东扩张。

他们的优势在于背后有无数穷困潦倒的贫民,在源源不断踏上向东方寻找财富的道路,而游牧民的人口繁衍数量,完全弥补不了和他们这样拉锯的消耗。俄国沙皇也根本不会在乎灰色牲口们死多少,灰色牲口们自己都不在乎死多少,他们一个要土地一个要财富,前赴后继不停向前,就这样走出了一个两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庞大帝国。

全是人命换来的。

不过此时无论俄国人还是准噶尔人都对李自成的商队提供保护。

前者就是和他们贸易的。

莫斯科的达官贵人们喝的红茶加的白糖,用的瓷器穿的丝绸,统统都来自这些商队,冰糖在俄国的土地上比钱币都好使。这时候的俄国很难享受到海上贸易的东方货物,第一艘驶往中国的瑞典商船是一百年后的哥德堡号,而黑海的港口依然在奥斯曼人手中。俄国无论购买什么东方货,都得经过各国商人层层盘剥,相反李自成的商队直接和他们贸易,这就是为什么一直到十九世纪,晋商和俄国的贸易依然红火。

因为这条线对俄国人来说成本最低。

而准噶尔人需要李自成的军火。

准噶尔人和俄国人,哈萨克人,叶尔羌人,在草原上混乱的互相杀戮就靠李自成提供的武器,他们不断蚕食叶尔羌人的伊犁河谷和南天山北麓草原,越过南天山洗劫叶尔羌人抓捕奴隶卖给刘宗敏。后者有时候也沿着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向前自己动手抓捕,这种合作让叶尔羌汗国已经濒临灭亡的边缘,这个原本的西域最强势力根本撑不住这两头饿狼。

同样这条贸易线,也让长安这个起始点成为繁华之都,无数南方货物在这里启程西去,而大批女奴也在这里启程南下,充实江南的娱乐场所和豪门的后宅。

但现在……

“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他们,大明四十万虎贲敬候秦王!”

张同敞说道。

龚鼎孳没有再说话,马车静静地行驶在雪花飘落的长安城,两旁不断走过的行人,丝毫不知道战争已经到来……

(今天一章,接下来几天也都一章,春节快乐!)

第四一三章 女皇休产假

张同敞紧接着离开长安,因为汉江封冻,他走崤函道出洛阳,在陈州转入国道返回南京。

这时候国道已经修到陈州。

为了避开开封向东南这片黄河泛滥的重灾区,从凤阳渡淮的国道没有走亳州路线,而是在蒙城架桥渡涡河转陈州直插郑州。再加上黄河,涡河和颍河三条水运线,如果不是封冻期就有了四条向郑州的补给线,不过冬天就只有国道这一条线了。

好在因为六年无真正战事,郑州始终囤积着足以支撑两个军持续作战半年的物资。

南京皇宫暖房。

“李自成想干什么?”

女皇陛下一脸疑惑地说。

这的确很令人意外,哪怕在杨庆的猜测中,也不认为李自成会第一个跳出来当出头鸟,最多他会借机会敲诈点银子,毕竟他那里还有定王三兄弟呢!杨庆搞出女皇来,他也就没法再卖皇帝了,这种情况下适当表现一下不满,然后讨价还价,最后敲一笔过个肥年……

杨庆已准备好一百万打发他了!

可李自成居然不这么玩,他居然连谈都不谈直接就拔刀子,这就真得很令人费解了!

“管他呢!”

杨庆说着递给女皇一根小黄瓜。

旁边宫女赶紧拿着手绢准备上前给陛下擦干净,只是还没等她尽自己职责,女皇陛下就已经啃开了。小宫女惶恐地侍立一旁,看着女皇和护国公在头顶透进的阳光里,一人一根水灵灵的小黄瓜啃着,四周无数反季节蔬菜的青翠环绕,恍然一片岁月静好……

“哼,终究是野性难驯!”

女皇陛下说道。

“没这么简单,李自成还是有些头脑的,哪怕被顾横波迷晕了,也不至于做这种傻事!”

杨庆说道。

这不符合李自成利益,因为他前面还有多尔衮呢,他完全没必要替多尔衮挡枪,甚至就算排序他都未必是第二个,其实杨庆一直在他和桂王之间犹豫不决,无法确定该第二个干掉谁。毕竟桂王的油水更大,而且实力比李自成弱,拿下两广可以获得不菲的收益,哪怕不抄家,光两广的税收就肥得很。现在真说起来,除了工人累死的比例高一些,单纯广州周围尤其是佛山,南海这一带,工厂密度丝毫不比南京周围低。

只是技术含量低一些。

但那些血han工厂竞争力明显超过南京一带的。

这时候已经存在抢生意了。

拿下广东可以给朝廷增加一个很大的税仓。

但李自成那里不行,就算拿下也不会得到什么的,能不用填窟窿就已经烧高香了,尤其是如果先解决多尔衮的话,杨庆还得同时填河北这个必须得填的窟窿。如果先解决桂王,可以用两广增加的税收来帮他分担这份压力,如果先解决李自成是不会有这种好事的。

到杨庆这种位置上,任何事情首先都必须得考虑利益。

这是第一位的。

他得首先对自己治下的一亿多人口负责,然后才谈其他的。

可李自成居然主动跳了出来?

“管他呢,他想打咱们奉陪,无非就那么七万主力,六个军挡住多尔衮趁火打劫,三个军警戒桂王和张献忠,近卫两军不动,剩下六个军足以对付他,再说湖广的民兵还没解除战备呢,我倒很想知道,他准备拿什么和咱们打!”

杨庆随即说道。

多尔衮是肯定趁机动手的,他会拼尽全力进攻,以求能够挣扎出一线生机,这一次将是李自成与多尔衮的联合作战。虽然他们互相肯定不会有联系,甚至李自成还会做做样子以示他和多尔衮之间是清白的,但事实就是他们的联合。李自成或许不会全力以赴,但多尔衮肯定会的,也就是说杨庆这一次得迎战两家至少四十万以上的敌军。李自成最多出二十万,在冬季渭河封冻的情况下,他的后勤支撑不了更多,而且这还主要因为他在洛阳有大量储备,而多尔衮同样二十万,这样算明军这次的确将面临一场严峻的考验。

扣除第十八军,警戒张献忠的第十三军,南线两个军,南京的近卫两个军,杨庆能投入作战的就一个骑兵军再加上十二个步兵军,海军陆战队一个军。

十四个军。

三十万出头的兵力。

当然,不包括各地民兵。

杨庆对于民兵的原则是能不动用就尽量不动用,毕竟他们上战场的死亡率肯定会高于正规军,尤其是在这种冬季,如果不是敌军进入皇庄区的话,后勤的限制让民兵北上反而成为一种拖累。

毕竟物资储备有限。

而装备上明军肯定有优势。

但却没有决定性的优势,这里面只有陆战队第二军燧发枪化,剩下依然是火绳枪。

李自成的七万主力里面只有三万步兵,而且莫里斯方阵化,另外四万是龙骑兵,公社兵是西班牙方阵,他的龙骑兵很能打,很大一部分都是从西域换防回来的,剩下也都是在河套杀人如麻的,这些家伙的战斗力丝毫不比明军骑兵军差。后者甚至很难说比他们强,毕竟骑兵军在河北和蒙古兵互相猎杀的战斗,跟这些家伙在西域的战斗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人家是真正战争,明军顶多算狩猎,所以顺军骑兵都藐视明军骑兵。

多尔衮因为工业实力悲剧,在三家里面实力最差,但他也有三万八旗满洲龙骑兵。

还有两万蒙古骑兵。

剩下就是越来越以八旗神军为核心的步兵了,因为火器数量不足,只有三分之一西班牙方阵化,剩下的又捡起了盾车,但八旗神军用不了八旗满洲的那些硬弓,所以这些盾车里面有不少又换上了弩……

好吧,他的确很差。

曾经压得大明喘不过气的八旗健儿们,现在越来越落后了,可杨庆引导的这股动不动就全火器,动不动就一堆大炮,动不动就整开花弹的歪风真不是他们能跟的啊!这不是过去一张弓横行天下的玩法了,那大炮轰一发后面得一大群工匠支撑,得从炮弹到火药整个体系在维持,这个体系后面还得有原料供应,还得有为他们提供粮食的,为他们提供衣服的。别的不说光在明军封锁下,土法炼硝就得无数人力,而这些人力都严重影响着多尔衮本来就不足的粮食,当战争变成经济实力工业实力的比拼后,蛮族真得就一下子原形毕露了。

玩不起啊!

多尔衮为了造炮,都把皇宫里的铜器全熔了啊!

现在咱大清都退化到以物易物的时代了啊!反正他印的钞票就跟那四九年的法币一样,不以物易物还能怎样?

不过神战士们还是很英勇的。

毕竟这时候放眼这一片土地,也就只剩下这一个庇护所,剩下无论在哪里,他们都是被清洗的对象,实际上其他地方也没了,现在就连叶尔羌汗国都快完了,准噶尔部和他们又不是兄弟。

总之这就是目前局势。

胜利者毫无悬念,另外两家追求的也仅仅是打平而已。

打平他们就能再多苟几年。

打输……

打输也就没有以后了!

“你不是说锦衣卫在长安还有不少人吗?为何不让人把李自成弄死?”

女皇陛下颇为不满地说。

“这并不是弄死一个李自成就能解决的事,弄死李自成的结果就是他们内部散伙,然后紧接着就是自相残杀,有想投咱们的,有想割据的,还有想给李自成报仇的。最后死的还是普通百姓,就算咱们能够趁机拿下关中,至少也得死几十万百姓,李自成代表着秩序,他活着,哪怕在病床上活着也能保证关中不乱,他一死立刻就会大乱!”

杨庆说道。

“难道开战就不死人了?”

女皇对此嗤之以鼻。

“开战,开战还真不知道结果如何呢,我总觉得李自成搞这事还得有别的用意!”

杨庆说道。

他的确对此有点怀疑。

李自成不会这么蠢,但他也真想不出李自成究竟想干什么。

“我不管,朕婚礼在即,谁敢让朕不痛快,朕就砍他的头!”

女皇陛下很有懿贵妃风格地说道。

刚说完她突然间捂住了嘴,紧接着低下头干呕起来……

杨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上个月是不是没来?”

他很是急切地问道。

“废话,你不知道吗?”

女皇红着脸低声说。

旁边宫女们全当没听见,一旦陛下和护国公独处,这种事情都是必然发生的,大家全当自己是木头桩子就行。

“呃,我一般不会关注这一点。”

杨庆说道。

“我是不是病了?”

女皇有些紧张地问道。

“那个,陛下,你不是病了,只是需要休产假了!”

杨庆一脸严肃地说。

女皇陛下愣了一下,紧接着红着脸一把抓住了他……

“我们还没成亲,你想让我大着肚子成亲吗?”

她恶狠狠地说。

……

好吧,这个问题的确很严重,女皇大着肚子出嫁,无论怎么说都是很丢人的,虽然之前礼部给他们选的日期得过完年后,但这时候已经不能再拖了。真要过完年以后,估计女皇陛下的肚子真就能看出来了,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尴尬,女皇下嫁的婚礼仓促举行。

至于杨庆的身份。

皇夫。

反正破天荒头一遭,随随便便给他起个称号就行。

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就一个真正女皇武则天是寡妇人家丈夫是皇帝,剩下沾边的还有一个北魏元姑娘,不但就当了一天而且还是婴儿,根本没有先例可循。不过越是这样反而越好办,没有先例就随便造了,皇夫就可以,护国楚国公晋级大明皇夫……

不过不是官衔。

只是一个称号,不像驸马一样还有俸禄,朝廷不会给这个称号一分钱的,这个称号也没有任何特权……

其实是有的。

皇夫的唯一特权是不用跪女皇。

毕竟在大臣们看来,丈夫跪妻子还是过分了,再说他俩也不会计较这个问题,索性就定个这样制度,也算让皇夫有个特权了。至于其他的就不用了,反正杨庆是什么身份大家都很清楚,他一个事实上的独ai者还要个屁特权,什么权力不都是他的,给不给还不都一样。要是给他一大堆特权,万一以后再出个女皇怎么办?话说按照新的继承法,虽然理论上仍旧只限于男性,但既然女皇已经开了公主继位的先例,以后谁知道还有没有效仿的?

哪怕按规矩,也是四民大会才有最终决定权,如果四民大会真再选一个公主,这也是完全合法的。

所以不能开这个头。

不能留下皇夫有一大堆特权这种遗害无穷的事情,简简单单一个不用跪就把皇夫打发了。

于是大明龙兴五年腊月十二,大明女皇正式下嫁护国公。

不过是以公主礼下嫁。

按照女皇的说法,当初是先帝把她嫁给护国公的,那么她就要完成先帝心愿,先帝肯定没想过她会登基成为女皇,所以她也就不能以女皇礼下嫁,而是按照公主之礼下嫁,这是为了能够让先帝满意……

呃,其实主要是嫁得太突然。

之前他俩倒是早就准备好了成亲需要的东西,但那是按照公主下嫁准备的,在朱慈烺回来之前就早已经准备好了,但女皇登基后,这一套已经不合适了,要下嫁得另外准备一套符合女皇标准的。而且女皇下嫁究竟该用什么样的礼仪,同样也得一项项研究出来,这也是礼部给他们定日子到年后的原因。实际上按礼部的日期得二月,这段时间足够礼部那些大臣们研究出女皇下嫁用何种方式了,和皇夫一样,女皇下嫁那也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但现在不行了。

因为女皇陛下突然怀孕,未免大着肚子出嫁的尴尬,不得已只能用之前准备的那些公主下嫁的东西,然后在礼部还没研究出女皇下嫁的程序之前,以公主下嫁之礼匆忙把他俩这场拖了多年的婚礼完成。

当然,普通老百姓不会知道这些内幕的,实际上就连大臣们也不知道女皇是被未婚先孕逼的。

至于以后……

此时哪还顾得上管以后啊!

给大家拜年了,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第四一四章 这个世界太疯狂

就在杨庆洞房花烛的同一天。

北京。

刺骨寒风中一辆载着路倒的马车缓缓驶出阜成门,守门的八旗健儿漠然地看着车里**的死尸,内心毫无波澜……

都习惯了。

哪怕这些其实都是旗人。

内城居住的都是旗人,但哪怕旗人也吃不饱饭啊!实际上很多旗人都后悔南迁了,毕竟在他们记忆里沈阳时候都没这么艰难,当然,只是他们记忆中,这时候沈阳城里一样每天都有一车车更**的死尸被运出。但这里的旗人不知道这些,他们只记得当年有晋商补充粮食,有那些愚蠢的明朝官员给他们准备好唾手可得的粮食,然后他们只需要打过去搬到沈阳就能让自己轻松渡过寒冬。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包税制虽然解决了士绅们抛弃多尔衮的危机,但也让每年的税收变成了一种定额,各地包税的豪强只要交够份额就不需要再管别的。

不够用也与他们无关。

他们的定额就那些,交上了就等于尽完自己义务。

多尔衮不够用?

那与那些豪强有什么关系?

还想让他们多交点?

开玩笑,哪个豪强如今不养着自己的民团私军,控制着自己当土皇帝的城市堡垒?真要说起来八旗神军装备都未必赶得上这些豪强,毕竟豪强在保护自己特权这方面还是很舍得花钱的。你多尔衮敢坏规矩那就一拍两散好了,尤其是靠近前沿的随时可以召唤南边那头恶龙,然后咱大清再次面临散伙的危险。

这样多尔衮也无可奈何。

而入关的旗人又自视为征服者不想劳动,哪怕都有分到的土地,他们也不愿意耕种。

他们其实都有土地。

顺天府被李自成扫荡一空,留下大量土地给多尔衮的八旗圈地。

但哪怕放羊他们也不种。

过去在东北就是奴隶们,也就被他们掳掠的汉人,也就是他们称为阿哈尼堪们负责耕种,另外还有抓捕的朝鲜奴隶。但这些年因为战争需要大量阿哈尼堪被转为包衣甚至八旗汉军和朝鲜……

包衣和阿哈尼堪是不一样的。

前者是武装家奴。

八旗编制就有大量包衣佐领。

后者是纯粹奴隶,正式称呼是包衣阿哈,因为绝大多数都是汉人,所以又叫阿哈尼堪。

而最近几次战争清军都是失败者也没有新的奴隶补充,实际上还得加上逃亡,总之越来越多的旗人失去他们用于耕种的奴隶。李自成撤离时候又抓走了这一带绝大多数百姓,就算招佃户都招不到,旗人自己又不想种田,结果就是让整个顺天府各地一片荒芜退化成牧场。

但牧场能够提供的食物和农耕能够提供的食物数量不是一个级别啊!

绝大多数旗人还得靠军饷。

可多尔衮每年那点军饷,既要养活二十万八旗兵,又要最大限度保证不落后太多,税收根本就不够用。说到底就一个现代河北和京津,再加上河南和山东各一小块,就算搜刮还能搜刮多少?

更何况还不敢搜刮狠了。

真要搞出下一波造反浪潮就真完蛋了。

而名义上属于咱大清的泽潞一带是平西王姜瓖的封地,不会向多尔衮交一粒粮食的,实际上他还经常向多尔衮伸手。不给就公然让那些脱清者从天井关南下,甚至还丧心病狂地豢养人贩子,后者负责以各种方式诱拐八旗健儿的亲属,由他负责转手再卖给驻扎卫辉的吴国贵。就连代善的孙子,韦爵爷的好朋友康亲王,两个月前都在北京被拐走至今下落不明,当然,这时候的康亲王才五岁,他伯父满达海亲自写信给姜瓖,而且开价五千两银子也没找到。

当然,这种事能找到才怪呢!

姜瓖就是真心想给他找出来也无从下手,说不定早被卖出去了,话说江南可是很多审美奇葩的豪门就喜欢这个调调,但被释奴令搞得养个小厮都很难,最终只能向外面去想办法。

而宣大是蒙古人的牧场。

同样蒙古人也不会向多尔衮交一只羊的。

实际上他们也向多尔衮伸手,毕竟他们有两万骑兵在南线为咱大清浴血奋战,每年多尔衮得额外给他们一部分粮食,话说游牧民也缺粮。宣大一带虽然水草丰美,但因为蒙古高原的严寒,大量蒙古牧民都南迁到这一带游牧,人多了就难免有不足,必须得靠粮食补充。

可怜的多尔衮……

“这是山穷水尽了啊!”

顾君恩端坐马上,幸灾乐祸地看着从身旁经过的马车,看着车上一具具瘦骨嶙峋的死尸。

“干什么的?”

守门的小军官喝道。

“访友!”

顾君恩笑着说道。

“下来搜查!”

小军官说道。

同时他和后面的手下一起,用满意的目光看着顾君恩身上的皮裘,后面四名随从还牵着几匹骆驼,骆驼背上明显还有不少好东西。如果这家伙有背景当然不好动他,但他要是一个普通商人,或者背景不够,那少不了九门提督衙门又得多一只被宰的肥羊了。

话说这是他们捞外快的主要手段。

顾君恩坦然地下马,张开双臂走到了八旗健儿面前。

后者带着疑惑开始搜身。

不过那四名随从没下马,其他几个八旗健儿满怀期待地看着,那小军官双手在顾君恩身上搜索,很快就从他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这个家伙是识字的,他在信封上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

“闯贼奸细,拿下!”

他骤然喝道。

那信封上赫然带着大明秦王李自成七个字。

那些八旗健儿们混乱向前。

顾君恩笑咪咪地看着他们,然后对那小军官说道:“你不看看是给谁的吗?”

那小军官急忙低头。

致多尔衮四个字立刻出现在他面前,他一下子傻了。

“还不赶紧准备鼓乐相迎,你们就是这样对待秦王使者?一点礼貌都不懂,多尔衮平日怎么教你们的?信不信我回去让秦王换成十万大军过来跟你们说话?”

顾君恩趾高气扬地喝道。

……

一个小时后。

“顾先生远来辛苦!”

多尔衮站在乾清宫门前,满脸笑容地对顾君恩说道。

他的确有点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这段时间他的确风闻李自成拒绝承认南京的女皇,并且准备出兵护送定王南下,为朱慈烺讨个公道,明秦走到战争边缘,但李自成居然主动派使者来联络他,这仍旧让他有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做梦都想不到啊!

说句实在话,李自成要是真和他联合,就是让他管李自成叫大哥他都毫不犹豫。

“摄政王,顾某冒昧前来,还请摄政王恕罪!”

顾君恩笑着说。

“顾先生客气了,快请!”

多尔衮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说道。

紧接着两人携手步入乾清宫,宁完我,陈名夏,刘余祐,洪承畴,李建泰,李化熙这些大臣们纷纷跟着进入,一时间乾清宫再次群贤汇聚,共同欢迎李自成使者的到来。尽管这座城市的前一任主宰者就是李自成,不过这都是过去了,旧事无需再提,一切都得向前看。之前种种都不过是这座饱经风霜的城市,那漫长历史中一个小波澜,就像当初它敞开大门欢迎闯王和敞开大门欢迎多尔衮一样,它敞开大门迎接闯王的使者。

“摄政王,杨庆无故废龙兴天子,视大明祖制如废纸,公然以公主继承皇位,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秦王受先帝厚恩,有藩屏帝室之责,决不能容忍杨庆篡夺大明江山。”

顾君恩慷慨激昂地说。

呃,这的确让人有点三观崩坏。

曾经把崇祯赶出北京,差一点摧毁大明江山的李自成,如今化身为大明忠臣,为保卫崇祯儿子,在此万马齐喑之际毅然挺身而出……

满满的违和感啊!

不过乾清宫內的群贤们却都一脸肃然起敬的表情。

“顾先生,明清本为兄弟,本王之前也已经与龙兴天子谈妥,大清尊大明为兄,效宋辽之例永结盟好,只可惜为奸人所阻,不但天下百姓失去同享太平的机会,而且连累龙兴天子为奸臣所害。此皆本王之过,本王责无旁贷,若秦王有意为大明锄奸,本王将起倾国之兵,以副秦王使龙兴天子重登大宝!”

多尔衮肃然起敬地说。

“在下正为此而来!”

顾君恩拱手说道。

“此时那杨逆势大,秦王亦恐独木难支,故广邀天下英雄,只是张献忠守财奴而已,桂王亦暗弱,惟摄政王可堪英雄之号,若此番摄政王肯相助,秦王愿先以粮十万石相赠。

这些粮食就在太原。

在下返回之时,摄政王即可派人前去领取!

另外大清兵马南下之时,军需若有缺乏,尽可明言,我关中虽非富庶之地,但粮食还是有的,此番乃为国锄奸,关中百姓将倾全力以报先帝之恩。不过为了便于运输,以秦王之意最好二月以后再动手,一旦开战,秦王率大军出洛阳,固守虎牢,孟津同时直向归德,凤阳,切断郑州守军的后方。贵军全力进攻怀卫郑三地以求全歼骑兵军和郑州第六军,估计黄河解冻之时,你我两军就可以会师河南,然后以关中之粮和颖涡二水之运输,秦清联军五十万兵临淮河。”

顾君恩踌躇满志地说。

“但开春之后,明军水运畅通恐更难对付。”

洪承畴说道。

其他人纷纷点头。

这时候谁都明白,只要黄河和运河不封冻,只要明军不离开河道,那几乎就是不可战胜的,想要打赢明军最重要的就是必须选择河流封冻水运断绝的时候。

否则就等着面对江南工业规模的铁拳吧!

“他们由我们对付!”

顾君恩多少有点自矜地说。

“摄政王,我们为摄政王阻断明军的增援和后勤,哪怕黄河解冻,我们也不会放一个营的明军,和一船物资到达郑州,而贵军负责攻城。以贵军在黄河线的十几万大军,想来全歼那两个军轻而易举,只要打开这个卡在我们中间的钉子,我们的粮食将源源不断出洛阳。而且我们已经和张献忠谈妥,他将以四川之粮相助,贵军所缺者惟粮而已,但如果黄河封冻,我们就算有粮食也不可能运出多少来!”

他接着说道。

这同样也是事实。

多尔衮就缺粮,他面前的一切困难归根结底就是这两个字,没有粮食谈什么都白扯。

李自成有粮食。

虽然此时关中其实仍旧达不到自给自足,但他有足够的储备,光重建的洛阳各仓,就囤积着超过两百万石的粮食,这是去年他仗着一千五百万到手疯狂采购的结果。这些粮食囤积洛阳,再通过人力不断运过崤函道到陕州转渭河运往长安,哪怕光目前洛阳各仓,也足够维持一波攻势。

但从洛阳运粮南下,确保一支五十万人的大军进至淮河,那也一样得靠水运。

他可以给多尔衮粮食。

但前提是得打开横在中间的郑州和怀庆,卫辉,这个特殊的突出部已经卡在那里整整六年了,不解决北岸的骑兵军,还有南岸目前驻守的步兵第六军,多尔衮就不可能获得洛阳的屯粮。同样李自成也没能力仅仅依靠陆路运输,就供应五十万大军,必须打开郑州,解决北岸骑兵军,他们两家才能实现合兵五十万横扫河南直下凤阳的目标。

而这个目标,也是目前来讲唯一能够逼迫杨庆和谈的条件。

再往前他们也不敢奢望。

打开明军淮河防线什么的……

呃,大家要分清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区别。

多尔衮和他的那些大臣们交换着目光,尤其是洪承畴,毕竟其他人是什么水平他还是清楚的,真要说到才能还是得洪承畴。而后者向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多尔衮再看看宁完我,宁完我才能虽然逊于洪承畴,但却比洪承畴更忠心,而宁完我同样也向他点了点头……

“顾先生请转告秦王,我大清愿为大明全力以赴!”

多尔衮庄严地说道。

“事成之后,一切依摄政王与龙兴天子所定盟约,秦王愿与大清以太行为界互不侵犯,从此永为兄弟!”

顾君恩同样庄严地说道。

就这样为了大明,建奴与流寇结成同盟……

呃,这个世界真疯狂!

第四一五章 歌照唱舞照跳

南京。

“这个老李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杨庆无语地看着手中锦衣卫的报告。

他已经搬进皇宫……

全家都搬进。

女皇陛下特旨,皇夫护国公全家都搬进皇宫,包括一大帮子妾室,当然也包括干妹妹,不得不说女皇陛下真有仁君风范,在气量上简直令人钦佩,堪称妇徳之典范。最近南京的丈夫们都以女皇为楷模,教育他们的妻子,不过他们的妻子只需要一句你也配和护国公比,然后就把他们轻松怼了回去……

呃,这些就是闲话了。

搬进皇宫的护国公其实日常和过去没什么两样。

过去他又不是没住过。

顾君恩高调出现在北都,当然不可能瞒过锦衣卫,紧接着情报就送到了他手中。

虽然这时候李自成将率三十万大军问罪南京是消息已公开,但他居然如此毫无遮掩地主动联络多尔衮,这还是让护国公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李自成根本不需要这样做,他***南的性质并不严重,作为职责藩屏帝室的藩王,南京这边突然废黜皇帝,他有些不理解是可以理解的。就算接下来他打输了,也可以用一个被护国公教育后理解了来解释,然后争取一个性命无忧,毕竟他这也是出于对旧君的忠心。

但联络多尔衮性质就变了。

他就变成引狼入室的叛国者和朱慈烺一个性质了。

他肯定不会有特赦的。

朱慈烺都能被判绞刑,他失败最少也得被砍头,前者可是因太祖之荫减等,谋叛本身也是得砍头的。

而李自成就算不联络,他动手后多尔衮也会全力跟进,为了一个必然的结果,彻底绝了自己的退路,这完全就是昏了头,话说此刻杨庆都有点怀疑李自成真被顾横波榨干了,不但身体,就连脑子都被榨干……

“红颜祸水啊!”

他叹息着把情报扔到一旁。

女皇警惕地抬起头,然后捧着完全看不出的肚子哼了一声,恍如已经临产般半躺在短榻上,后面李香君给她小心地捶肩,看上去恍如老佛爷附体。

至于杨庆接下来的应对……

不需要什么应对,明军的战略部署本来就是常备的,武昌都统黄蜚此前就移师襄阳,祭中都皇陵因为朱慈烺被废黜,改成了南京祭天,原本驻凤阳的窦名望部调往南阳。明军在襄阳和南阳各一个军,同样原本二线的第十军自淮安北上陈州,襄阳,南阳两个要塞堵汉江和武关道,而陈州明军依靠国道补给,在陈州等着迎战李自成出洛阳的进攻。

再向前不行了,再向前冬季无法提供源源不断的补给。

国道只能到陈州。

而襄阳和南阳都是储备的,再北边就是郑州了,原本只有南阳和郑州之间有这样一个空档,但这个空档基本上属于无人区,无论淮北的复耕还是沿黄河的皇庄都还没到这一带。

在陈州的驻军完全就可以堵住这个空档。

李自成只能是出洛阳。

他出武关的后勤无法保证,而且还得面对南阳的要塞,以部分兵力出武关,以汉中三节度出汉江拖住襄阳的黄蜚,以清军牵制郑州和河北的骑兵军,李自成率顺军主力出洛阳直插陈州沿国道南下。这是他和多尔衮能够采取的唯一战略,而多尔衮还必须分出部分兵力牵制山东明军,他不可能冒明军沿运河直扑北京的危险,虽然这条线上有东昌要塞,但沿运河而上的明军可是带着重炮的。总之战争格局将变成山东明军沿运河进攻,陈州明军堵李自成主力,郑州明军坚守孤城,而主要战斗应该在颍河上游这片古老的平原上。

这片战场很合适。

那里几乎就是一片无人区,只有颍河沿岸少数皇庄维护航运,但都不是以农垦为主,而是利用广袤平原放牧。

主要是牧牛。

毕竟耕牛是重要资源。

杨庆一直就是以河南这片安全的无人区当牧场,用于繁殖耕牛甚至还有奶牛,毕竟闲着也是闲着,尤其是奶牛已经可以做奶粉了,甚至连巴氏杀菌技术都已经随着温度计的完善而诞生。这样的地方不怕战争破坏,无非就是一大片空旷草场,而后面的国道可以在河流封冻情况下支撑两个军持续作战,一辆载千斤物资的四轮马车,可以在八天从凤阳跑到陈州,而杨庆能够为这条路上调动数千辆这样的马车。

这就是他修国道的目的。

未来这条国道将不停地向前一直延伸下去,甚至光复北都后,它还将延伸到北都,延伸到关外,延伸到沈阳和大同。在铁路修建起来前,国道就是大明最重要的陆路运输方式,在杨庆的计划中国道还将向西,一直延伸到遥远的西域去。哪怕铁路开始建设,向西也依然必须在很长时间依赖国道,至少在他的计划中,五十年里这一点都很难会有改变,毕竟无论陇海铁路还是兰新铁路都是巨大的工程。哪怕以他的最雄心勃勃计划,也仅仅是能在有生之年把铁路修到迪化去,所以通往西域的国道得在未来百年里无可取代。

“你不会主动出击?非要等着李自成动手?还不如听我的,让锦衣卫去把李自成弄死呢!”

女皇不满地说。

话说自从知道怀孕后,女皇陛下越来越难伺候了。

“不需要,咱们歌照唱舞照跳!”

杨庆说道。

说完他把手中情报扔到一边……

“陛下,礼部何尚书候见。”

一名宫女进来说道。

现在皇宫已经没有太监了,全都换成了宫女,但不是过去那种奴婢性质的宫女,而是采用雇佣制的。既然释奴令早已经实行,那么女皇当然一样不能养汉人为奴婢,而女皇身份尊贵,也不能让那些四夷女子伺候,最终只能采用雇佣制。

宫女不再是没有自由是。

想嫁人就嫁人。

想辞职同样也可以辞职。

哪怕平常也都有假期,不当值可以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当然,护国公要是狂性大发,把某个宫女给凌辱了,那么后者也可以去大理寺告他qiang奸……

呃,女皇陛下真是用心良苦。

至于过去的那些宫女,同样另外签雇工合同,不愿意留在宫里的也可以辞职回家嫁人,而那些为女皇陛下服务到六十岁的老宫女,则由女皇给她们发退休金养老。至于原本的那些太监除了少数跟着韩赞周继续管理内务,其他的全都在卢九德,王承恩两人手下负责皇庄和税务,宫内伺候的工作基本上是没有太监了。

女皇看了看杨庆。

“请他过来!”

杨庆说道。

女皇陛下也迅速切换状态,恢复了她一国之君的雍容,并且坐到杨庆让出来的位置上,虽然大家都知道,但面子上还是要维护一下的,而且何腾蛟也是个比较庄重的人。

很快何腾蛟走进来。

这个原本历史上湖南抗清的领导者这些年仕途没什么太多波折,从湖广布政使一路平平静静地走到了阁臣的位子上。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奇才,甚至不如原本低于他的堵胤锡,但原本历史上的局势把他推到了一个必须力挽狂澜的位置上,尽管这超出了他的能力,但他终究也没有屈服,他做到了抵抗到生命的最后。不过因为杨庆带来的改变,他没有面对山河破碎,局势也不需要他力挽狂澜,他就只能作为一个普通官员按部就班地升迁,快六十岁了借助同乡马士英的提拔,终于走到了尚书的高位。

“云从公何事?”

女皇陛下说道。

“陛下,法兰西贡使粗鄙无礼,臣以为此等蛮夷之辈不足以辱圣听!”

何腾蛟说道。

路易十四……

呃,这时候法国的确是太阳王。

只不过太阳王才十二岁,法国的大权由马扎然说了算,之前还有路易他妈一起摄政,但他妈死后就马扎然了,红衣主教大人相当于摄政王,或者说法国的多尔衮,只是这位摄政王肯定没想过篡位。

路易或者说马扎然的使者是十天前到达的南京,他们的船因为风向不利停靠钦州,等候开春风向转变,这一次新版中国公司共六艘商船,原本其实是八艘的,但在印度洋遭遇海盗,有两艘船沉没。至于海盗是哪儿来的,这个就完全不需要计较了,这时候他们其实还和西班牙处于战争状态,甚至法国内部也在战乱中,也就著名的投石党,去年路易甚至被赶出了巴黎。尽管孔代亲王这些倒向投石党的大贵族,被查理一世的脑袋吓得选择妥协,不过孔代亲王和马扎然又斗起来,马扎然在今年一月逮捕孔代亲王。但杜伦尼逃亡并带着西班牙军队进攻法国,这时候他应该已经兵败,然后明年一月马扎然自己放逐自己以平息内斗,不过紧接着他又回到巴黎。孔代亲王再次叛乱,而这一次杜伦尼又站在王室一边,这对法国这个时代最著名的统帅就这样捉对厮杀,最后孔代亲王失败,路易十四夺回巴黎……

呃,这就是混乱的法国。

不过法国的混乱并不妨碍马扎然到东方发财,毕竟钱是最重要的。

但何腾蛟的说法……

“云从公,那法国使者是如何粗鄙无礼,他们不肯跪拜陛下?”

杨庆好奇地说。

“这个倒还好说,虽然那个柯贝尔不太情愿,但知道英国,荷兰,葡萄牙使者都是跪拜后,也就没敢继续再坚持不跪,可他在另一件事上的坚持颇有些令人费解。”

何腾蛟说道。

此刻他脸上甚至露出三观受到了严重冲击的表情。

“他坚持何事?”

女皇陛下兴致勃勃地说。

能让一向庄重不苟言笑的礼部尚书露出这种表情,那法国使者坚持的事情一定很古怪。

“陛下,法国使者坚持不肯沐浴!”

何腾蛟颇为无奈地说。

呃?!

女皇陛下一脸懵逼。

旁边的杨庆已经是笑了。

“陛下,对此臣也很疑惑,陛下有所不知,那法国使者也不知道多久没沐浴过,身上都能闻到恶臭,而且为了掩饰这种恶臭,他还在身上撒了香水,那香味与恶臭混杂简直令人作呕。偏偏他身上还穿得干干净净,臣初时觉得他有些痴傻,后来看倒是很聪明,谈吐礼貌甚至远超荷兰人和英国人,可就是不知为何,无论臣好言相劝还是警告,他就是拒绝沐浴。哪怕臣告诉他英国人和荷兰人都是沐浴更衣才能觐见,他也拒绝沐浴,反而对英国人和荷兰人斥之为异端,护国公,难道他们信的雅威还有什么不同?”

何腾蛟说道。

“这个,还真有些不同,柯贝尔应该是一个旧教信徒,而且还是相当狂热的信徒,荷兰人是新教,那些狂热的旧教信徒的确视新教为异端。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尊重别人的传统习俗,既然不是跪拜这种原则性的事情,那我们不妨大度一些,他不愿意沐浴就不沐浴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杨庆说道。

话说他可不想让法国上流社会的气味有什么改变。

让法国人洗澡?

那简直就是犯罪!

一个随地大小便,从来不洗澡的法兰西才是最真实的,我们要尊重法国人民的风俗习惯……

“护国公,但那使者身上的气味真得令人作呕,让他这样觐见陛下,会使陛下身体不适的,另外他还喜欢随地便溺。”

何腾蛟说道。

显然这个柯贝尔的确很虔诚。

这也难怪何腾蛟无法忍受,大明现在外国人不稀罕,但无论英国人还是荷兰人,其实都是新教徒,葡萄牙人虽然是天主教,但他们在这方面并不是很在意,住澳门还不洗澡早就沤烂了,这些都能创造出大明版圣经的家伙肯定头脑足够灵活。但法国人在这方面哪怕在欧洲也是让人诟病的,如果柯贝尔真是一个虔诚信徒,恐怕十几年没洗过澡都有可能,突然遇上这样一个家伙也难怪何腾蛟崩溃。

“这个好办,让他隔得远些就行!”

女皇陛下说道。

很显然女皇也想见识一下这位可以跪拜但不能洗澡的使者。

第四一六章 吹牛不上税

女皇陛下的决定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实际上还有别的补充。

所以当法国使者柯贝尔被何腾蛟带到武英殿的时候,不但被安排在距离女皇五丈外,而且后者身旁连夏天用的水空调都打开了,只不过没有往里面的稻草上淋水,但巨大的风扇依旧在转动着不断对着柯贝尔吹风……

后者视若无睹。

估计他也有自知之明。

哪怕因为信仰坚持不洗澡,但他或者说法国人也都清楚自己身上的气味,否则就不会狂洒香水,对这东西趋之若鹜了。

可那香水和体臭混合之后的产物更令人发指啊!

香水的确能掩盖。

可香水掩盖不了十几甚至几十年酝酿出来的气味啊!话说就是一瓶玫瑰精油倒在化粪池里,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啊!这东西只是一种自我催眠而已,我洒了香水,我的臭味别人就闻不到了!我就香喷喷的了!而事实是两种气味的混合物,对于大明这些已经习惯了天天洗澡,甚至香皂都流行很多年的高官显贵们来说,那真还不如站在厕所里。话说皇宫这种早就已经普及抽水马桶的地方,厕所真比凡尔赛宫更干净,至少哪怕厕所的角落里也不会有一滩尿迹,更不会有谁往门后一蹲就迫不及待开始解决五谷轮回问题。

柯贝尔无视了那些宫女们惊恐的面容和跑到自己上风处的礼部尚书。

哪怕他知道原因。

他有些颇为生硬地跪下叩首。

“尊敬的女皇陛下,请允许鄙人代表法兰西国王,纳瓦拉国王路易迪厄多內波旁陛下,向您转达他的国书和敬意,以及赠给您的礼物!”

他说道。

身后随从捧着国书和礼物。

“有劳使者,平身!”

女皇陛下在十六步外缓缓说道。

杨庆重新规定了很多度量衡,包括步的标准概念,一步就是一米,但目前来讲还只是距离单位,而五百步则规定为一里。长度单位依然是丈尺寸,毕竟这个单位与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贸然改变会造成混乱,只是以法定标准重新明确而已。

宫女将礼物和国书接过,紧接着退到了一旁。

“贵君处悬远之地,尚能不忘万里输诚,朕心甚慰,法兰西为泰西诸国之首,非英荷小国可比,路易承祖业得贤相辅佐,使国泰民安,朕亦当嘉之,赐法兰西王锦缎百匹,香水百瓶,茶百斤,官窑瓷器百件。”

女皇陛下说道。

对于路易就没必要赐什么金印冠服了。

这些实惠的东西最重要。

大明官窑瓷器,贡茶,宫廷丝织品,当然,还有香水,这些在路易手中都会引领法国乃至于欧洲时尚,然后会让欧洲人对这些东西更加趋之若鹜的。

“谢陛下!”

柯贝尔有些激动地说。

这些可全是他们最渴望的,光这些赐物运到欧洲,几乎就可以收回这次航行的成本了。

当然,不包括他们送上的礼物。

实际上马扎然给女皇陛下,或者说本意给摄政公主殿下的礼物并不比英国人差,名马,珠宝,甚至包括一大包可可豆。不过这时候法国并没享受多少大航海的红利,因为他们的海外殖民也才刚刚开始,在美洲仅仅占据了魁北克,向南美的殖民遭到葡萄牙人的抵抗并未成功。当然,不是说因此法国人就没钱,事实上他们财力充足,法国是目前欧洲唯一人口过千万的国家,而且逼近两千万级别,更是拥有最富饶的土地。在三十年战争刚刚结束,德意志的血几乎被战争放干,而罗克卢瓦战役孔代亲王把曾经横行欧洲的西班牙方阵踢进历史的垃圾堆后,至少目前在欧洲陆地上法国已经成为老大。

后者就是电影佣兵传奇里面最后的那场精彩战斗。

当然,只是简化版。

毕竟西班牙人的资金有限。

而实力的优势代表着法国人可以获得掠夺收入,别人辛辛苦苦去殖民地披荆斩棘,法国只需要在欧洲陆地上击败这些家伙逼他们掏钱就行。原本历史上很快他们就会逼着西班牙签比利牛斯条约,后者不但必须把公主嫁给路易,而且还得割地赔款……

呃,这是嫁妆。

这绝对不是割地赔款。

而这份条约彻底终结西班牙在欧洲陆地上的老大地位。

西班牙退归二流国家。

短暂的觐见就这样结束,紧接着柯贝尔被护国公带出武英殿,后将负责接下来和他谈干货,不过护国公走出武英殿后,仍旧凭借异于常人的听力,听到了身后女皇陛下那终于抑制不住的笑声。

“公爵阁下?”

柯贝尔满脸堆笑地看着回头的护国公。

“啊,特使阁下!”

杨庆回过头带着和煦的笑容说。

然后他看了一眼柯贝尔身上的那一堆花团锦簇,而且还有缀满蕾丝的裤裙,还有袖口那仿佛百合一样绽放的白色花边,当然还有小腿上那光滑紧身的白丝,头上的假发,帽子上艳丽的羽毛……

呃,鞋子上还有蝴蝶结呢!

话说女皇陛下能忍到现在才笑出来已经很难得了。

“这就是目前欧洲最流行的吗?”

杨庆好奇地说。

“是的,公爵阁下,如果不是觐见女皇陛下,我更习惯佩剑!”

柯贝尔说道。

“这个必须说明一下,如果不是侍卫的话,佩剑上殿是最高荣誉,目前除了我和秦王,还没有人获得佩剑上殿的资格。另外如果你受到别人的邀请去做客,也不要佩剑,否则会被视为冒犯,不过我宴请你的话就无所谓了,我这个人一向尊重别人的传统习俗。”

杨庆很干脆地用法语说道。

“公爵阁下的法语简直令鄙人仿佛回到巴黎!”

柯贝尔说道。

“我这个人很有语言天赋,基本上想学什么语言都能很快学会,之前我们对荷兰东印度公司进行过一次惩罚作战,俘虏了他们在之前窃据的台湾设立的总督,这个人来自法国,他正在教授法语。”

杨庆说道。

弗朗索瓦卡隆总督的确正在锦衣卫教法语。

不过是以白奴身份。

可怜的总督这么多年也没有人拿钱来赎他回去,最终只能选择加入大明奴籍,成为大明一名光荣的白奴。

“公爵阁下,非常抱歉,这是我们的疏忽,回去之后我们会严厉警告鄙国那些东印度公司雇员,他们再敢参与对大明的海盗行为,就算返回法国我们也会吊死他们的。”

柯贝尔毫不犹豫地说道。

护国公对于他身上的气味还是不得不忍受,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护国公把另一种更有抵抗力的东西搬出来。体臭味有什么大不了?香水和臭味混合的恐怖气味有什么大不了?我大明万金油一出,统统都败退下去,护国公就这样在冬天的寒风中一边往鼻子上不停地抹万金油,一边带着法国使者走向自己办公室,所过之处一片恐慌。那些原本看到他就本能般扑向前的宫女们,在柯贝尔这个大杀器面前落荒而逃,不得不说他还是很有用的。

两人很快一起走进杨庆的办公室坐下,然后随着房门关上,柯贝尔身上的气味在温暖空气里疯狂郁积,杨庆不停抹万金油顽强抵抗着最后的防线……

“特使阁下,我不喜欢废话,首先我们两国的商务问题不需要谈,英国人和荷兰人享有的待遇,法国商船一样享有,这个不会有差异的,怎么来是你们的事,但只要来到大明,就和其他国家商人一样。”

杨庆说道。

“非常感谢公爵阁下的友谊。”

柯贝尔说道。

这一点他早就已经知道。

“当然,英国人和荷兰人必须遵守的你们也一样得遵守。”

杨庆说道。

“公爵阁下请放心,我们不会做任何违反大明法律的事情,同样我们也不会做任何贸易以外的事情。”

柯贝尔说道。

这一点他同样很清楚。

传教在这里是严禁的。

“很好,那我们就谈一些长远的更大一些的东西。”

杨庆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拿过旁边的地球仪,当然不是完整版的,这时候欧洲人还没发现的都不会在这个地球仪上,那个只是在参谋总部和皇宫的密室里,除非需要不会拿出来的。他把地球仪转动了一下,然后指着上面的南京开始用手指画柯贝尔的航线,后者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动,同时不断提供一些修正,就这样一直画到了巴黎。

“漫长的旅程啊!”

杨庆感慨道。

“公爵阁下,为了我们的友谊!”

柯贝尔说道。

“可为什么不更简单一些,比如说直接这样走呢?”

杨庆在未来的苏伊士运河位置划了一下说道。

“公爵阁下,船是开不过陆地的。”

柯贝尔小心翼翼地说。

“如果有一条河呢?”

杨庆说道。

“但那里没有河流。”

柯贝尔说道。

“那就挖一条!为什么我们非要为了避开这仅仅三百里陆地,而绕行三万里呢?难道它不值得我们为此挖一条运河?那里没有高山阻隔,没有森林影响,甚至那里土地都是松软的沙子很容易挖掘。或许你还不知道,我们最长的运河长达三千里,而且这条运河沿途需要经过各种险阻,但我们依然完成并很好地利用它,那么一条三百里的运河很难吗?”

杨庆说道。

“贵国成就令人惊叹,鄙人绝对不怀疑贵国有能力挖出一条沟通红海和地中海的运河,但是,公爵阁下,您应该知道,那里是奥斯曼人的。”

柯贝尔赶紧说道。

他就是乘坐海军通讯船,然后在宁波沿运河而来,当然知道中国有一条纵贯南北的运河,仅仅他走的这一段长度就超过了沟通红海和地中海需要挖掘的长度。要说大明的人力和技术挖这条运河,他的确是没有任何怀疑的,但是,那地方又不是大明,那里不但远隔万里,而且还在这时候对欧洲来说最可怕的敌人手中。这还没到奥斯曼人兵败维也纳的时候,奥斯曼帝国依然在扩张期,原本历史上直到三十年后才兵败维也纳,结束在欧洲大陆咄咄逼人的扩张。

“那么就是我们下一个问题了。”

杨庆笑着说。

“我不喜欢奥斯曼人,我认为奥斯曼帝国的所有人,都应该像你们对付女巫一样,绑到火刑架上烧死以便净化这个世界。那么你们,或者说欧洲的骑士们,有没有兴趣再组织一次十字军呢?”

他说道。

他的目的……

呃,他没有目的。

他就是吹个牛而已,路易不可能这么傻,波旁家族的敌人是哈布斯堡家族又不是奥斯曼苏丹,法国对埃及下手的结果,是让正在背刺哈布斯堡家族的奥斯曼苏丹朝他发泄怒火。而马赛港的优势并不能弥补路易无法看到哈布斯堡家族倒霉的遗憾,再说地中海上法国一样没什么优势。同样英国人也不会干这种傻事,因为他们和荷兰人这些海上强国有东方海上贸易控制权,但真要挖一条苏伊士运河的话,海上贸易控制权就转回到地中海各国了。

威尼斯人的春天回来了。

他们还没死,还在和奥斯曼人进行着持续的战争,他们在克里特岛还得打十几年,实际上威尼斯人全面衰落得十八世纪了。

西班牙人枯木逢春。

他们会凭借地理优势,轻松夺回海上贸易控制权。

英国人和荷兰人?

他们先过了直布罗陀再说。

但是……

总会有人动心的。

只要宣传得足够,威尼斯,热那亚,热那亚的爹西班牙,当然少不了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至今统治着的里雅斯特和里耶卡,他们当然渴望把战火烧到奥斯曼人的后方。如果能够以这条运河,把这些已经被时代推到了边缘,无缘海上贸易和殖民红利的家伙贪欲调动起来,会不会有再一次的十字军东征呢?

那就很令人愉快了。

至于杨庆,他又没损失什么,他无非就是吹了个牛而已,吹牛又不上税,真要是新的十字军踏上埃及,他非常乐意与这些勇士们合作,净化一下这个世界。

第四一七章 九千岁

在吹了一把牛皮,在柯贝尔震撼的目光中,为自己制造了一个雄心勃勃或者说不切实际的形象后,杨庆就心满意足地把他打发走了。

剩下的不需要杨庆管了。

目前大明敞开大门欢迎所有来自外国的商人。

包括奥斯曼人。

虽然护国公说了,他希望把奥斯曼帝国的所有人,全都绑在火刑柱上烧死净化这个世界,但对于送钱上门的还是表现出了容忍。这时候已经有中东的商人到大明的港口贸易,不过他们的贸易量并不大,地中海沿岸的出口量随着越来越多欧洲国家加入东方航线而不断衰落。奥斯曼人和威尼斯人在地中海上持续的战争也严重加剧了衰落,最终到一六八三年的转折之战后,奥斯曼帝国和他们控制的这片土地彻底边缘化。

而且他们还得面对俄国的崛起。

这时候俄国还没到彼得时代,统治俄国的是他爹阿里克谢一世,他很快就会接受东乌克兰的哥萨克人并因此和波兰开战……

没有乌克兰这个国家。

从来就没有过乌克兰国,相反基辅罗斯却是俄国的起源,目前这片土地被两家统治,波兰和奥斯曼,但东乌克兰地区的哥萨克已经在造波兰人的反。请注意是哥萨克,哥萨克并不是民族,入哥萨克即哥萨克,他们在三年后邀请俄国沙皇统治他们控制的东乌克兰,这样现代乌克兰这块土地变成三家的。接下来一个世纪里,俄国在这里和各方进行混战,最终成为了胜利者并拥有整个现代乌克兰的土地。但沙俄同样不存在乌克兰,沙皇是以莫斯科,基辅,弗拉基米尔,诺夫哥罗德的沙皇和独cai者身份统治东乌克兰,以沃里尼亚大公身份统治西乌克兰,以波多利亚大公身份统治中乌克兰。

东乌克兰是俄罗斯直属,西,中乌克兰是征服地,沙皇以三顶王冠统治这片土地。

这样的王冠他还有很多。

这也是沙皇被枪毙后,波兰,芬兰等国与苏联分家的理论依据,苏联枪毙俄国沙皇与他们无关,但苏联枪毙的还是波兰沙皇,芬兰大公,立陶宛大公等等,包括西乌克兰的统治者沃里尼亚大公和中乌克兰的统治者波多利亚大公。

他们不属于俄国,他们只属于他们的君主。

尽管他们的君主还是俄国沙皇。

欧洲的君主体系就是这样,现代欧洲的格局也是这样延续。

杨庆的目标就是在未来挤进瓜分奥斯曼帝国的狼群中,如果欧洲人真有被利益引诱,搞新一轮十字军东征的,他会大力支持,甚至派遣明军去那里合伙的。既然新月和百合花都能够组成渎圣同盟,那东方的女皇为何不能与梵蒂冈牵手,为了这条可以给地中海各国带来源源不断财富的运河而战斗?

梵蒂冈不会反对。

他们迫不及待想重振旧教信仰。

威尼斯和热那亚的银行家们会为这条运河而疯狂,他们已经受够了荷兰银行家,西班牙与荷兰的战争本来就是他们在支持。

哈布斯堡家族会欢呼的。

从来无缘海上贸易红利的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贸易线。

至于其他的……

谁会在乎那些?

世界原本就是这么疯狂。

相反杨庆对印度并没太多兴趣。

在完成对东南亚的控制后,再向西殖民印度远不如殖民中东,前者适宜剥削,后者适宜占领,印度会成为英国王冠上的明珠,但在中国的皇冠上只会成为一颗沉重的铁球。统治这样的鬼地方,不如培养一群听话的王公,大家一起剥削印度人民,反正他们就那烂样子,怎么发展都不可能对大明构成任何威胁。

相反在中东建立殖民地,通过移民和清洗绝对控制未来的油田才是造福后代。

挖运河只是一个噱头。

它的用处只是吸引国内把目光盯上那里,并且蛊惑人民向那里进军而已,当然,如果可能还是得挖,一条不需要船闸的运河而已。既然法国人可以在几乎没有任何工程机械的情况下,用鞭子抽着埃及的苦力们挖掘出这条运河,那么这个时代当然也能做到。

更何况就算真挖也得二十年后了。

这只是一个宏伟目标而已。

就像杨庆所说的,接下来的大明在歌照唱舞照跳中,平静地渡过了春节,结束了龙兴五年,正式进入属于女皇的时代……

新的年号是坤兴。

至于护国公提议的和谐,则被女皇陛下否决了,既然女皇之前是坤兴公主,那就用封号做年号,这个年号得到一帮女人的一致拥戴,很显然女权思想开始上升。至于大臣们对此并不在乎,坤兴也不错,意味着大明女皇时代的兴盛,反正这东西好听就行了,君主喜欢什么就是什么,倒是和十全老狗的年号正好对起来。

总之大明正式进入坤兴元年。

至于李自成的战争威胁,那个丝毫没引起什么恐慌。

谁都知道这时候明军的实力。

要说明军主动进攻,彻底吞并关中的确不太容易,李自成的全民皆兵也不是好惹的,但同样李自成主动进攻大明,也是毫无希望的。

顺军过不了淮河!

大明人民都有这个自信!

既然如此怕个鸟,歌照唱舞照跳就行了!

相对于即将到来的这场战争,反而另一件事更受关注……

科举。

“这南都倒是成了不夜之城!”

正月十五的焰火中,方以智漫步繁华的御街,看着两旁林立的煤气灯柱感慨道。

经过了连续几年的试用,煤气街灯随着城外一座更大型炼焦厂的投产而真正开始推广,第一条安装的街道自然就是标志性的御街,接下来三山街等主要街道全部煤气街灯化。而且刚刚升任应天府尹的阎应元还公布了新的城市规划,接下来十年內南京城以各处城门为连线,对内城所有街道进行取直。同时对除御街外所有取直后的街道以国道标准修筑,但修筑后的路面不是碎石,而是直接铺设作为炼油副产品的沥青。

御街是皇城的,这里不归应天府管理,为了保留传统风格,这里还是保留石板吧!

但即便计划还没展开,依靠近七年的发展,南京城也早已经完全换了模样,尤其是这条作为景观性商业街的御街。因为本身皇城以内都属于皇室私产,这里的建筑在七年里一步步换成了全部新式的,也就是各种中式风格的楼房……

楼房已经是必须的了。

目前南京内城连常住加流动人口已经逼近三百万的大关。

这么多人不盖楼真住不开。

这还因为原本封闭的皇城几乎全都变成了学校,这些学校容纳了很大一部分人口,而御街则根据统一规划建起了无数商住两用的楼房。然后这些楼房出租给商户,每年租金都是一笔巨款,原本只有左右长安和洪武三门进出的城墙,又被打通了相对的整整五对城门,以此解决交通拥挤的问题。

倒是洪武门关闭了。

除非一些特殊情况,否则洪武门不再轻易开启,而且在洪武门內正在铸造大明太祖皇帝的铜像。

当然不是鞋拔子脸。

朱元璋不可能太丑,马皇后可是郭子兴养女,如果长得太丑怎么会被看上,娶马皇后时候他可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低级军官。要是真长得丑到惨绝人寰,郭子兴想弄死他时候马皇后不拍手称快就对得起他了,那年头以她身份再嫁有的是男人排队等着。

杨庆铸造的铜像就是根据宫里藏的画像,这座铜像设计为坐像,就在洪武门內正中,面对所有进入洪武门的。

“只是这铜臭也越来越重了!”

同游的冒辟疆说道。

在他前面一辆华丽的四轮马车缓缓驶过,开着的车窗里,可以看到一个商人打扮的,正搂着一个异域风情的少女招摇而过,后者依偎在其怀中转头看了一眼冒辟疆。

这时候胡女越来越多。

李自成在西域的进攻,在不到两年时间里,为江南输送了超过一万女奴,她们的涌入极大弥补了释奴令造成的影响,如今江南有钱人中最受追捧的就是这些胡女。不过胡女仍旧不是目前价格最贵的,最贵的是正宗白奴,同样由李自成那边搞来,至于如何来的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秦藩的商人远达黑海,要说在克里米亚向奥斯曼人买些东欧奴隶完全可以,只不过数量稀少而已,同样这也导致其价格极高。

眼前经过的这个,看起来明显就是一个正宗白奴。

东欧少女可是风情万种。

一时间连冒辟疆都忍不住留连。

董小宛似笑非笑地转过头。

方以智也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和冒辟疆不同,后者完全已经被这个时代抛弃,所擅长者无非诗文,可如今诗文不值钱,那些写小说和剧本的才是最受欢迎的。书画什么的虽然依旧受追捧,但冒辟疆的书画距离那些真正受追捧的还有一点距离,甚至不如董小宛画的受欢迎,后者至少还有个包装……

她可是护国公好妹妹的朋友。

所以这些年冒辟疆日子过得虽然不能说潦倒,但也算郁郁不得志。

但方以智前途无量。

作为南直隶医科乡试解元,甚至和医疗防疫部尚书傅山交情不浅,只要这一科考中,直接就会进入医疗防疫部。而冒辟疆的文科就算考中,结果也只能去当佐贰官,能不能出头那就得看他爹的本事了。但他爹已经因病退休,湖广布政使一职由丁启睿接任,实际上他爹也是东林系,这次东林系大退场,也算是被退休,等冒辟疆三年佐贰官做完,他爹也基本上再没什么真正有用的人脉了,最后能给他多少帮助依旧很难说。

说到底这文科出头难啊!

冒辟疆虽然是世家子,但一个从二品致仕的爹还是差了些,这年头没点实用之才,终究出头要难一些。

方以智叹息了一下好友的蹉跎岁月,但终究还是把这种小事拋到了一边……

这关他屁事!

他前途已经一片光明!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他带着兴奋吟诵。

蓦然间前方响起尖利的嘶鸣,紧接着身旁的行人纷纷发出欢呼,就像漫过礁石的潮水般,从他们三人的身旁涌过。方以智三人愕然地随着他们向前走去,很快远处煤气街灯的亮光中,一个造型怪异的机器出现在他们的视野。此物紧接着向外喷出一片白色烟雾,同时发出了刚才那样尖利的嘶鸣。

“这就是护国公的蒸汽车?”

董小宛有些惊喜地说。

然后那烟雾散开,一个伟岸的身影出现在她视野,在烟雾缭绕中恍如仙人……

呃,护国公又出来装逼了!

已经改良到第三代的蒸汽车,在人群中缓缓开动,虽然依旧慢得如龟爬,但可靠性大幅增加,完全不需要装个逼就跑了。在蒸汽机推动下一大一小两组包铁的木制车轮,在石板的长街上,在煤气街灯的照耀下,伴着两旁不断升起的烟花,缓缓行驶在人群中。

站在车上的护国公,不断向外发放一把把奶糖。

大白兔奶糖。

奶粉,糖,食用胶,奶油,麦芽糖等等,总之一大堆混合物,反正就是奶味和甜味,这是没舍得加可可粉的,女皇陛下专享的得加可可粉,除了昭仁公主可以随便吃,其他人哪怕干妹妹都得赏赐才能吃到。

“女皇万岁!”

“护国公九千岁!”

……

亢奋的人们高喊着,然后不断从护国公手中接过大白兔奶糖。

很快蒸汽车就经过董小宛身旁。

护国公并没注意看她,依旧抓起几块糖递给她,董小宛下意识地抬起手,旁边一个人还想抢,不过一看是个美丽的少妇,也就没好意思。董小宛紧接着接过,然后巨大的车轮从她面前缓缓转动而过,这时候车上的护国公才仿佛刚看到般蓦然回首,冲着她露出和煦的笑容。而在护国公背后蒸汽再次喷出,让他的身影仿佛笼罩于云间,天空中一朵朵烟花不断的炸开……

董小宛脸色没来由得红了。

身旁的冒辟疆则阴沉脸看着她。

(感谢本书第二位盟主这位书友真厉害的打赏,今天三章。)

第四一八章 长安鼙鼓动地来

护国公当然不知道这些,他甚至不知道这女人是董小宛……

他真没见过董小宛。

因为他当年抢李香君的恶行,董小宛从来不敢上门,最多也就是派婢女给李香君这些人送个信,她们这些女人偶尔一起聚个会,这种事情还是很常有,但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送上门……

呃,她可是很守妇道。

就这样护国公和她始终缘铿一面。

然后今晚……

今晚也没什么!

护国公与民同乐代表女皇赏赐糖果共渡元宵,不就是给她发了一把糖嘛!我们之间是清白的,不要总是胡思乱想,什么老婆怀孕的男人和思春少妇统统都不存在!不过今年事实上才二十七岁的董小宛,还是让护国公多多少少惊艳了一下,以至于蒸汽车都开出十几步了,他还再次蓦然回首,只是佳人已消失在人海,护国公只能怅然若失地回过头……

“护国公,那就是董小宛!”

旁边亲信锦衣卫小心翼翼地说。

“我找的是那俩男人!”

护国公义正言辞地说。

“那个看上去健壮些的就是南直隶医科解元方以智,另外一个是董小宛的丈夫冒襄。”

亲信说道。

“当年复社四公子不是还有一个吗?”

杨庆说道。

“回护国公,还有个陈贞慧,之前因为朱庶人案误卷入,不过大理寺审讯后开释,也在此次进京的文科举子中。”

亲信说道。

陈贞慧和陈于泰都被放了,史可法主持的审判还是很公正,他俩本来就是误入陷阱的,而且陈于泰还趁机攀上了护国公的关系。作为当年的状元,他重新得到了吏部启用,正好一个知府出缺,已经心满意足地赴任去了,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繁华落尽终归尘土!”

杨庆像个忧郁的诗人般叹息着。

复社这个名字彻底落幕,就连曾经的复社老大陈子龙,也忙于公务顾不上装逼了,曾经著名的公子和妓女们就这样都相继归于了平凡,或许这才是他们的本来面目。

这里面真正经得起考验的不过只有方以智而已。

其他人……

都是吹的啊!

只不过都是文人互相吹捧,无论给咱大清献计掘黄河的侯方域,还是恍若乌龟的冒辟疆,哪怕就是以遗老自居的陈贞慧,无论文才还是所作所为,无疑都距离国士很远。陈贞慧也不过是隐居不出,当年他可是很英勇地写了《留都防乱公揭》,骂马士英时候堪称英勇无畏,等到清军来了就只能缩在小屋找几个朋友喝酒偷偷骂两句。

他也知道公开骂会砍头的。

但因为文字记录的垄断权,后人只会知道他们的事迹,那些真正在为民族血战至死的人,却多半因为没什么记载而湮没于黄沙。

甚至被歪曲为奸佞。

历史就是这样任人打扮,史书记录的不一定都是真实,它不是记录真实的,它只是记录那些控制记录权的人想要后世知道的。桃花扇记录一场催人泪下的爱情,却不会告诉后人男主角为献媚异族,不惜怂恿后者掘黄河淹抗清义军。同样不会记录女主角嫁到他家后,紧接着被赶到柴园,生下的孩子都不准姓侯,然后没过几年就在饥寒中病死。

看看,这才是真实。

这时候一名军官匆忙在不远处的城墙上走下来,掏出参谋总部的腰牌向两旁一展示,维持秩序的警察迅速上前吹着哨子替他分开人群,带着他径直走到蒸汽车前。

“护国公,紧急军情!”

他说道。

说完他把一份公文递给杨庆。

四周立刻没人说话了,全都瞪大眼睛看着杨庆,护国公打开公文看了一眼,随即抬起头环顾四周,四周一片疑惑的目光……

“人民们,有人不自量力,妄图螳臂当车,我们该如何对付他?”

杨庆突然喊道。

“揍他!”

“踩死他!”

……

一片亢奋地吼声。

“很好,你们歌照唱舞照跳,而我负责去踩死他!”

杨庆举着公文说道。

四周一片吼声……

李自成终于起兵了。

李自成于十天前在长安誓师,以问龙兴天子何罪为由,率领十万精锐东出,其中包括三万骑兵,按照时间推算此时应该已经到达洛阳。而洛阳袁宗第部一万主力步兵和四万公社兵此前已经完成集结,秦藩与大明的战争正式拉开了序幕。

不过这次南京没有人害怕了。

因为他们有了真正的长城,这座长城足以为他们抵挡一切危险,御街的焰火继续,这座城市也依旧歌舞升平,只有护国公返回了皇宫。

半小时后参谋总部。

“护国公,骑兵军报告,姜瓖派人密报,多铎所部两万蒙古骑兵,两万八旗满洲火枪骑兵,十万八旗步兵已经在大名,彰德,开州一带集结完成。姜瓖也接到了多尔衮的命令,要他在二月二向南出天井关,不过姜瓖说他不敢与大明为敌,他的五万大军只要护国公一声令下,就会向东进攻邯郸。只是以待罪之身,无法号令其下,欲求陛下一旨赦其罪,还说自己当初投降建奴并非敢与朝廷为敌,只不过欲借建奴之手,迫使李自成回师解南京之危而已。”

杨庆的新任参谋总长助理,张国维的儿子张世凤说道。

参谋总部就是一群二代们。

不仅仅是武将系统,文官系统的二代也一样,哪怕是东林系的,张国维之前的确是杨庆的政敌,这时候已经认输退场。但张国维在浙江的影响力,他的门生故吏系统依然还在,让张国维儿子当自己参谋总长助理,和让史可法的嗣子当用意都是一样的。

而且张世凤也不错。

原本历史上他作为总兵,始终跟着他爹张国维抗清,张国维兵败自杀后,他连同部将五十人不肯投降,被清军在杭州斩首。

“呃,这样说他还有功了?那他没对当初背叛先帝的事情,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杨庆无语道。

“这个倒没有!”

张世凤说道。

“不用管他,他无非就是讨价还价,想要个官职而已,懂事的话他就主动去进攻邯郸,以后我会免他一死,不懂事无非就是一起踩死!”

杨庆说道。

对于姜瓖这种纯军阀没必要给什么好脸色,他的确死于反清,但那跟忠义二字是不沾边的,只不过是分赃不均内讧而已,姜家之前是晋商走私的重要同伙,一家三总兵几乎就是大同的土皇帝。然后紧接着投降李自成卖崇祯,接着投降清军卖李自成,现在又想卖多尔衮,这种货色能饶他命就已经算优待了,他还想讨价还价那就去死好了。

否则崇祯的在天之灵都难以安息啊!

不仅仅是姜瓖。

还有汉中三节度也是如此。

这些家伙都是当年卖崇祯的,虽然这次没有降清,但也只不过能让他们免了死罪而已。

“二月二,看来这就是李自成和多尔衮动手的日子了!”

杨庆看着地图说道。

“护国公,吴副都统问如何应对?”

张世凤说道。

这场战争的核心就在郑州和卫辉这片战场上,吴国贵以徐州都统司副都统兼骑兵军统制,统辖这个相对孤立的突出部,承受来自顺军和清军甚至包括姜瓖部三个方向的夹击。如果是黄河畅通之时,他那里的补给和救援都会源源不断,但现在黄河封冻而且就算开河也得先过了凌汛期,至少两个月內他得处于孤立中。虽然陈州向北还有旧的官道运输,但这条运输线不足以支撑援军的攻击前进和到达后的决战,而且也无法阻挡李自成的骑兵袭扰。

这是火器时代。

战争很大程度上打的就是后勤,哪怕一个军的持续作战,也不是旧的官道运输能够支撑,哪怕有四轮马车也很难做到。

“坚守,传令各地,无论是面对建奴还是李自成的进攻,统统都坚守不准出击,皇庄所有人撤进临近的要塞中,外面坚壁清野,一粒粮一头牲畜不准留下,等到解冻就该咱们反击了!”

杨庆说道。

他的河南缓冲区就是干这个的。

这片数百里纵深的缓冲区只有几十万人口,都是以临近的要塞为核心的一个个皇庄,一声令下全部撤入要塞,外面能吃的全部清空,然后依托要塞储备的物资坚守。只要渡过冬天的结冰期,明军就会像蛰伏后苏醒的怪兽般推平一切敌人,而那时候进攻者在坚固的要塞下已经筋疲力尽,没有掠夺收获,粮食也基本耗尽,以河道为依托大举反击的明军几乎就是摧枯拉朽了。

而淮河是这个战略的底线。

只要敌军不过淮河,河南就是用来打烂的。

这个战略很古老,从五胡到南北朝的漫长岁月里,南方一直就在这么干,只是后者实力不一定实现这个既定战略而已。实现了就是钟离之战的狂胜,实现不了就是拓跋焘站在瓜步山上装逼。

当然,李自成不存在瓜步山上装逼的可能了。

“也该我亲自会会他了!”

杨庆说道。

他要亲自前往陈州,迎战李自成的主力。

第四一九章 近卫军出击

两天后。

清扫干净的御街一片欢腾。

只不过和元宵节的混乱不同,此时所有百姓全部分列两旁,让出中间以隔离线清空的御道。

而御道上全身板甲的骑兵,骑着清一色的马瓦里马列队整齐,控制行进的节奏,举着带三角旗的马矟缓缓而前。他们胯下战马身披马铠,全都是抛光的板甲,在正月的阳光中反射一片寒光,看上去就仿佛一群钢铁的猛兽。

这是锦衣卫侍卫司的仪仗队。

但这不是男人。

只有一毫米厚的板甲里面,包裹的是一群身高一米七的美女。

作为一个女皇,还是要在这方面尽量避嫌,不能和媚娘一样,所以女皇陛下把仪仗队由壮汉换成美女,反正就是个摆设而已,谁也没指望她们真正有什么用,用女兵和男兵没什么区别。至于这些女兵心怀不轨,试图勾引护国公的问题,女皇陛下还是先抛开,作为一个传统女性,她还是优先考虑自己的名誉问题,而不是男人的花心问题。

再说这种事防不胜防!

宫里面又不只这些仪仗队是女人。

上千宫女伺候着呢,女皇陛下还没那么大精力,只能说虱子多了不痒而已!

仪仗队后是盛装的宫女们。

在这些宫女簇拥中,是女皇陛下的敞篷马车,不过此时的女皇陛下身上不是她习惯的紫色团龙袍,头上也不是乌纱翼善冠,而是换成绛纱袍和红裳,头上也换成了皮弁,十二缝皮弁……

皮弁服。

仅次于衮冕的礼服。

头戴皮弁一身红色的女皇陛下端坐马车上,保持着帝王威仪,目不斜视地缓缓向前,两旁不断有人跪下向着女皇行礼。

虽然理论上不需要跪拜。

不过大明人民对女皇的敬爱,还是驱使他们自动跪拜,向着这位年轻女皇叩首,但随着她的走过,还是有人看出了异样,女皇陛下的肚子好像有点大啊!这是怀孕了啊!可她不是才成亲不到俩月吗?怎么这么快就已经显怀了?难道……

嘘,闭嘴!

这种事情也敢议论?

什么不到俩月就显怀,女皇怀的孩子能和普通人一样吗?就不能长得比别人快一些?这叫天生异相,这是帝王之相的正常表现,这是女皇的儿子有帝王之命的标志。

什么未婚先孕纯属胡说!

当然,事实大家都明白就行!

护国公和女皇早就双宿双栖,未婚先孕属正常,不未婚先孕那才是不正常,甚至那些杨庆的亲信们还全都松了一口气……

毕竟护国公至今无后。

老大无后这种事情,总是会让小弟们有些忐忑的。

现在好了!

天空豁然开朗!

不管女皇生下来的是男是女,都证明了护国公的身体没问题,接下来只要他努力造人就行!女皇摆明了就是准备传位自己儿子的,上次在四民大会的高姿态,不过是为自己儿子继位扫清障碍,这样皇位最终肯定会落入杨家。

然后这些亲信们就与国同休了。

这一点非常重要。

可以说女皇陛下的肚子是大明稳定的基石,同样正是因为这一点,杨庆才敢离开南京,之前他真还不是很放心,因为他也很难保证自己手下那些亲信会不会有异心。没有继承人就很难保证这一点,这已经有过很多例子了,但女皇陛下的肚子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不需要担心自己离开南京后,会发生后院起火这种意外,否则就无法真正保证。

他的亲信们同样要为未来考虑。

现在他给了他们光明的未来。

女皇陛下一只手捧着她那刚刚有点能看出来的肚子,带着矜持的微笑沿着御街向前,向两旁人民展现大明帝国的未来。

所过之处越来越多人跪倒叩拜。

她就这样到了正在铸造的大明太祖铜像后,然后在宫女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走下了马车,虽然这座铜像还没有完工,但经过此处还是必须得下车或者下马的。捧着肚子的女皇,以更清晰姿态展现自己的成就,在两旁工人的叩拜中步行走过铜像,然后重新登上马车通过洪武门。从洪武门直通正阳门的大街上,同样是无数叩拜的人民,因为这里不属于皇城,甚至就连四夷使者都出现了,比如英吉利总领事,荷兰总领事之类……

当然,也包括附庸的。

比如朝鲜,越南,甚至琉球,暹罗这些贡使。

他们和欧洲的不一样。

后者被视为平等邦交国,但这些被视为藩属国,倒是倭国被排除在藩属国的行列,不论这些小国是个什么情况,他们的确都是向大明称臣,甚至包括苏禄之类依然在大明地图上被标注为藩属的。

倭国不一样。

除非德川家恳接受倭王册封,同时把天皇废黜,否则他们是没资格做藩属的。

做大明的藩属不是坏事。

因为藩属国商船和外国商船在海关税收是不一样的,关系最好的朝鲜商船税收和大明自己的一样,不过朝鲜对大明商船直接免税,但倭国商船在大明就只能和欧洲商船交同样的税了。正因为这一点,南洋不少过去进贡过的小国,如今都相继恢复了对大明的进贡,毕竟在他们看来,用一些贡品换取减税还是很划算,并且都和大明签了明确的藩属条约。

当然,条约上还有些其他东西。

一些他们此时还未必能理解的比如治外法权之类。

总之这些小国在没有遭受实质性损失的情况下,自动纳入了大明的属籍,成为大明的藩属国,得到了大明皇帝赏赐的官印,冠服之类,理论上已经和朝鲜一个待遇。

至于以后……

他们会知道代价是什么的。

成为藩属就是臣了,女皇陛下需要他们做什么,直接下旨就行,敢有意见就是造反了。

造反就得挨揍了!

女皇陛下继续向前,很快在一片跪拜中通过了正阳门,走上位于中间的夔脚桥,而在夔脚桥两旁还各有一座新建的桁架步行桥。全副武装的近卫军士兵从这两座步行桥开始在前方绵延,在他们的保护中,女皇车驾横穿外环路驶向她的目的地。

大教场。

或者说近卫第一军驻地。

此时在这座目前大明最大最完善的军营里面,近卫第一军已经列阵完成等待女皇陛下。

这可是大明头号精锐。

目前近卫第一军实际下属一个骑兵旅,一个突击步兵旅,实际上就是车载步兵旅,另外还有四个线列步兵旅,一个炮兵旅,再加上如工兵之类的实际总兵力达到两万五千人。三磅炮在这里已经看不见,最小也是六磅炮,十二磅炮是主力,十二磅山地榴弹炮,二十四磅臼炮全都有,甚至开始装备重型攻城火箭。

不是康格里夫火箭。

那东西稳定性太差,炸自己的可能比炸敌人更大,不过杨庆的技术水平也达不到黑尔级别。

所以……

他是弹翼稳定。

既然有卡桑火箭,为何要在后面绑木头杆呢?四片弹翼的稳定性绝对超过那根木头杆,还不够就前后各四片恍如空空导弹,唯一的问题也就是发射架需要改进一下,至于精度依然悲剧的问题……

谁指望它的精度了?

杨庆要的只是它不会在天空中胡乱飞甚至飞到自己阵地而已。

这是康格里夫火箭的通病,说白了这就是个大起花,小时候玩的一个纸筒加一根小棍的东西,话说小时候谁放起花不是提心吊胆,谁没有过飞出后不是上天而是斜飞甚至一头钻进旁边草垛的经历?弹翼不一样,弹翼至少可以保证它真得向前飞,不会在天空扭来扭去,最后一头扭到旁边火药堆上,而这就已经非常成功了,这东西在杨庆设计中就是轰城市和骑兵集群的,根本就没想过干别的。

真要玩精度至少也得自旋稳定。

而这明显超出他目前技术。

近卫第一军两万五千人就这样在大教场列阵。

中间四个步兵旅。

每一个营一个小空心方阵,四个营组成一个大方阵,全部燧发枪兵三列,只不过都面向前方,四个大方阵又组成一个巨型方阵。左翼是军属骑兵旅,但人数比骑兵军的旅少,实际一个旅两千多人,不过旅属也有自己的骑兵哨,此刻同样混在骑兵中,所以骑兵总数依然超过三千。而右翼则是突击步兵旅,一辆辆新式战车竖起护壁,排成绵延的钢铁城墙,防骑兵的长刺向外伸出,墙壁后面燧发枪手严阵以待。

这个旅是属于试验性质,并非近卫第一军的真正编制,只不过暂时挂在近卫第一军中。

突击步兵是要单独成军的。

而且短期內的战场上,也不需要一支这样的步兵,他们是为了以后进军草原和西域做准备的,空旷的草原上,没有车城保护,步兵会被游牧骑兵的袭扰累死,不过这并不影响杨庆带他们去战场上检验一下。

这就是护国公亲征的大军。

阵型最前面一匹白色安达卢西亚马上,皇夫护国公傲然而立,甚至还穿上了全身板甲,红色披风在风中猎猎……

(为盟主这位书友真厉害加更。)

第四二零章 一只大象踏上了天平

雨花台上。

“这位公爵阁下倒是一点不怕我们窥见他们的秘密啊!”

迪克斯举着望远镜说。

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大教场,此时不仅仅是他们,实际上还有数十万人挤满了雨花台,在观看女皇陛下给护国公的授节钺仪式。这已经是大明军队出征必须履行的一个程序,一个类似于权杖的镀金节钺,和过去的尚方宝剑一样,代表着战区的最高指挥权,甚至可以先斩后奏。

此刻在迪克斯的视野中,可以看到女皇陛下正双手捧着节钺,而她的丈夫以军礼单膝跪地,举着双手接过这个生杀大权的象征。

他将迎战李自成。

带领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军团。

“全部最新式燧发枪,十二磅野战炮,二十四磅臼炮,我想不出欧洲有那支军队能够阻挡他们,就是瑞典人也不行,幸亏我们距离他们足够遥远!”

旁边的柯贝尔说道。

“可他就不怕泄密吗?他们的这种战术据说很厉害,当初在广东就是这种战术,在短短几分钟里击溃了荷兰人训练出来的军团。后者至少已经达到欧洲一流军队的实力,无论训练还是装备,都足以在欧洲和任何国家的军队正面战斗,但却被他们仅仅两轮齐射打垮,他们的齐射甚至比古斯塔夫雷霆更恐怖。”

另一边葡萄牙总领事迪亚哥用法语说道。

“泄密?”

迪克斯同样用法语冷笑道:“请问欧洲哪一位君主可以全部使用燧发枪武装自己的军队?路易?腓力?还是斐迪南?或者欧洲哪一位君主,可以给自己的士兵分一块土地,让他们的孩子免费接受教育,他们老了不能动的时候依然可以得到供养甚至免费治病?谁能够做到这些?诸位,这支军队最强大之处是武器吗?他们有的武器我们几乎都有,可我们有钱像他们一样全部换装这些武器,并且给予士兵同样的待遇吗?”

柯贝尔和迪亚哥全闭嘴了。

的确,明军的武器除了火箭以外他们全都有,就是线膛枪其实欧洲也有,而且发明已经超过百年,臼炮开花弹也会造,刺刀其实也能造出来。

明军也只是套管式。

可是哪个欧洲君主舍得为自己的军队装备这些?

燧发枪早就发明大半个世纪,半个世纪前路易十四的爷爷就把马汉请到了自己的宫廷,可结果却是到现在没有一个欧洲国家用这种武器大规模装备军队。欧洲的君主和将军们不是不知道这东西的好处,一边是需要士兵不停吹火绳防止熄灭,临开火还得先吹一下火绳,而一边是扣下扳机就行,哪个更好傻子都知道,可问题是钱不一样啊!同样六磅炮肯定比三磅炮更好,可它也更贵啊!不但是造价贵,开一炮的成本也贵啊!更别说是十二磅炮了!那个开一炮的成本够三磅炮打半天了,那火药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吗?话说这时候为搜集足够的硝,整个欧洲都在刨尿土呢!

熬硝千日,不及将军一炮!

谁有大明这样庞大的人力以及资源优势可以供应消耗?

别说是现在大明的火药工业,就是崇祯时候的火药产量,那都是让欧洲国家仰望的啊!欧洲各国和大明的差距不仅仅是技术,而是整体实力的全面被压制,财力,技术,资源,人力等等没有一项可以匹敌,合整个欧洲之力或许能够匹敌……

但那纯属做梦。

欧洲君主们更喜欢互相放血,反正流的不是他们自己的血。

“我们在一块最多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土地上,分成无数个大小国家互相残杀,丝毫不知道在东方一个足以令人窒息的强大国家已经崛起。他们已经踏出了殖民的步伐,第一支前往新大陆的舰队早已经起航,在东亚他们的海军已经成为最强。曾经荷兰人可以在他们身旁占领一块土地,现在他们的舰队已经游弋到暹罗湾,荷兰人却只能无力地看着。他们建造了上百艘巡航舰,他们的第十艘战列舰已经下水,他们把东南亚一多半的国家画在了自己疆域的地图上,他们的野心是如此的明显。

可以说一只大象已经踏上了原本我们主宰的天平。

而我们呢?

我们居然只能不停给他们送来一船又一船的黄金和白银,甚至为了争夺给他们送黄金和白银的权力,我们还得互相残杀,这真是悲哀啊!”

迪克斯叹息道。

很显然他在大明看到的一切和他的前任不一样。

“那你又能做什么呢?说服东印度公司高层停止和他们贸易?还是说服英国的贵族们脱下他们身上的丝绸?还是让伦敦绅士们的扔掉他们餐桌上的红茶?如果你能做到,那么我将代表法国商人向你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我们会接过你们放弃的一切!”

柯贝尔带着讥笑说。

迪克斯带着悲哀长叹一声。

就在这时候,他们不远处一个年轻女人突然哭了起来,但紧接着她身旁一个长辈就斥责起来。

“他们在说什么?”

柯贝尔好奇地问迪亚哥。

“这个女人的丈夫就在出征的队伍里,她有些舍不得,她的父亲正在斥责她,说连女皇都能亲自送自己丈夫上战场,她有什么理由舍不得!”

迪亚哥说道。

他之前在江浙住了多年,对这里的语言已经毫无障碍。

“这的确很令人尊敬!”

柯贝尔说道。

“这只是一种表演,首先你要知道一点,这位公爵阁下据说是一个吸血鬼,巫师,或者其他什么,所以他拥有不死之身。女皇陛下完全不需要在乎他的安危,甚至我亲眼看见过他和冯贝尔神父的决斗,后者的子弹完全打不进他的身体。”

迪亚哥很清醒地说道。

冯贝尔神父就是汤若望。

“这难道是真的?”

柯贝尔惊讶地说。

然后他和迪亚哥立刻找到了共同的话题,研究起杨庆的传说,而旁边的迪克斯一脸悲哀地看了看他们,但很显然这俩蠢货完全没有他这样睿智的头脑,他不得不带着世人皆醉我独醒的阴郁,继续看着远处的巨大阵型。

这时候授节钺仪式已经完成,作为前锋的骑兵首先向前。

这些军属骑兵依然骑着蒙古马。

毕竟这么短的发展时间还不足以让大明的战马发生质的改变,好的战马都在骑兵军,步兵哪怕近卫军也是次等战马。为了减轻负重,这些骑兵也没有板甲,只是穿着多层丝绸加棉的轻质军服,这种军服要说防弹的确不行,但防箭效果极好,对付流弹也凑合,当然造价肯定高,好在大明就不缺少丝绸。但颜色并不是红色,而是更接近北方环境的土黄色,所有骑兵都是背着燧发卡宾枪,带着直弯双马刀,手中拎着一根长矛,数千骑兵列队整齐,在夹道欢呼声中沿外环路走向码头

他们后面就是杨庆的中军。

护国公手持节钺端坐在他的安达卢西亚马上,左边跟着近卫第一军统制张名扬,他是张名振的弟弟,原本历史上战死舟山的。

右边跟着副统制赵印选。

他是云南人,原本历史上跟着巡按御史陈荩以滇军救援南京,后来一直在湖南跟着何腾蛟,就这样乱糟糟地打到桂林沦陷,他带着滇军残部投奔了李定国,从此也就再也没有记载了。但这一次在云南对土司们的战斗中他表现不错,之后作为云南军将领在湖南的乱战中也立了点功,重新整编时候成为旅指挥使,并且参加了山东的光复战,就这样一直升到了近卫军副统制。

这时候新一代将领基本上都这样成长了起来,张名扬同样也是跟着他哥哥参与了湖广的乱战,在整编各军时候调出长江水师成为旅指挥使。

然后就是打仗立功升迁。

他们依然不是杨庆军校培养,后者的年龄到不了这个位置,目前明军统制,指挥使一级的将领全是这些过去并不起眼,但在这近七年大大小小的战斗中立功升迁起来的,他们这一茬之后,才轮到那些杨庆培养出来的军校生,这时候第一批军校生最多也就是个营长。

军队不讲资历是不行的。

而最初南渡时候那些军头们,这时候要么能力不够退休,要么就是各地的都统或者副都统。

杨庆的中军之后是突击步兵旅的战车步兵,再后面四个步兵旅,两万五千人的庞大军团,就这样在万众欢送,甚至亲人鼓励中,踏上了跟随护国公迎战敌军的征程。女皇陛下的车驾跟随着他们一起,亲自将出征的将士送到了下关码头,并且在万众瞩目中和自己丈夫挥了告别……

好吧,这也是作秀。

怀孕的女皇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亲自送自己丈夫上战场啊!

多么伟大啊!

大明的人民们怎么能不为之感动!

话说他们夫妻也的确算是极尽煽情之能事了,看着单手捧肚子,对着护国公泪光盈盈的女皇,大明人民还有什么可不满的,什么父母送儿妻子送夫那都是义无反顾的。

第四二一章 单刀会

渡江后的杨庆立刻抛下近卫第一军沿国道狂奔向前,以不断换马的方式三天抵达陈州。

第十军统制曾英把他接入城。

曾英是福建人,崇祯南渡前就随其在四川做官的父亲移居成都,之后张献忠入川,他跟随四川巡抚陈士奇与张献忠交战,算得上是川军里面最能打的几个之一。之后和马乾,杨展等不愿意留在张献忠手下的四川官员将领一样率部撤出,并且被杨庆重新整编升迁至统制。

原本历史上张献忠死后,孙可望等大西军南下,他率领明军在佛图关迎战,中箭坠江而死。

这时候清军已经在仪封渡河。

代善的儿子,也就是刚刚丢失的康亲王他爹满达海,率领三千蒙古骑兵和一万八旗神军,乘着黄河上的坚冰渡河,在两岸同时修筑堡垒并伐木造浮桥,不过没有继续深入,只是确保这个渡河点。

明军也没出击。

沿黄河的所有皇庄民兵统统都撤进了归德和重建的开封城。

后者甚至以棱堡来修筑。

不过规模比过去的开封城要小了很多,毕竟人口也少得多,明军在这一带真正的要塞就归德,开封,郑州和北岸的卫辉,沁阳,核心依旧是郑州,那里是一个真正的要塞群。这五个要塞容纳了这片战场上四万五千驻军,十万民兵极其二十多万家属,原本外围那些皇庄坞堡全遗弃。

而且外面也已经坚壁清野。

本来也没东西可掠夺,无非就是些还没返青的麦苗,最多被蒙古骑兵的马啃了,甚至都不影响开春后重新生长,但掠夺不到粮食的清军,就只能辛辛苦苦从开州也就是濮阳往前线运输了。

在这寒冬中想在几乎没有道路的情况下,把物资从濮阳运到兰考可不容易,尤其是当地汉人民夫消极怠工甚至逃跑的情况下。这个问题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说白了北方百姓就等明军北伐了,就连一些地方豪强都对咱大清失去了信心。清军真正能依赖的只有神民,为了支援咱大清讨伐暴明,一些神军家属都在长老们带领下参加了运输。那些女人和小孩推着独轮车顶着风雪,在茫茫荒野上挣扎向前的场景也的确令人唏嘘,为了咱大清,神军们可以说全力以赴。

男人当战,女人当运!

不成功便成仁,神灵与大清同在……

只是他们的敌人都在城里面吃着鲸肉罐头烤火呢!

护国公命令禁止出击。

这大冷天没必要出去折腾!

实际上明军扛寒能力和清军相比还是差了不少,这一点是事实必须得承认,毕竟这些明军绝大多数都是从南方来的,他们还不如那些民兵适应冬天的寒冷。

既然这样……

那就继续吃肉烤火吧!

反正最多再有俩月就可以恢复通航,而俩月时间完全不足以让他们吃完这些要塞里的储备。

敞开了吃肉喝酒就行。

可怜的清军在寒冬的帐篷里吹着夹杂雪花的寒风,吃着他们老婆孩子辗转数百里送来的硬饼子,他们的敌人在烧着煤炭的暖炉旁喝酒吃肉啊!

真悲哀!

“护国公,末将有些奇怪,建奴至今也没真正进攻,无论是渡河的这些还是北岸的都没进攻。仪封的渡河也不正常,他们最合理的是在郑州和开封之间渡河,迅速完成对郑州和开封的包围,然后修建浮桥准备下一步的长期进攻。但跑到仪封渡河就很莫名其妙了,而且河北多铎的主力也仅仅是推进到战区,至今距离卫辉还有五十里,只有他们的骑兵,尤其是蒙古骑兵在四处游荡,试图从咱们遗弃的皇庄找些残留的补给。”

曾英说道。

“不只是如此,今天一队蒙古骑兵还跑到了咱们这里,不过咱们的骑兵出击后,他们立刻就逃跑了,根本就没有任何交战。”

旁边骑兵旅指挥使李占春说道。

他是曾英的干儿子,和于大海算是曾英的左膀右臂,原本历史上在曾英死后接管其部,但依然败给了孙可望,之后逃亡隐居,清军派人劝降他拒绝后被杀。

“这就很有趣了!”

杨庆饶有兴趣地说道。

很显然多尔衮并不放心,害怕被李自成摆一道,杨庆觉得李自成主动跳出来很不正常,多尔衮当然不可能没有这种觉悟,李自成和他才是真正有仇,但和杨庆没有仇。如果李自成用心险恶,虚晃一枪,引诱他主动进攻,然后自己在一边坐山观虎斗等着明军暴打他呢?反正李自成只是说要问罪南都,但顺军至今没出境,万一这边多尔衮动手了,他那边带着大军回长安了,那多尔衮就不是找谁哭的问题了,孤军深入的清军会被合围的明军抽成狗的。

多尔衮不敢冒险。

多尔衮也在等,他得等李自成真正和明军开战,等李自成用实际行动表现出诚意,否则他贸然投入战场很容易输个精光的。

但李自成也在等。

李自成十五万大军屯兵洛阳,至今没有一兵一卒出关,同样商州的顺军也只是到达武关,汉中三节度所部也只是响应秦王号召,但同样没有发起进攻。

后者倒是正常。

汉中三节度已经偷偷派人联络看能不能临阵倒戈,他们是不会真敢进攻郧阳的,这时候汉江还没解冻,他们想东出也不可能。但李自成在洛阳和武关前线的大军已经增加到了二十万,还依然按兵不动,那就只能用对多尔衮不放心来解释了。他们的这个计划,其实就是用清军当炮灰,负责肯定大量死亡的攻城,明军在北线这些要塞哪一个都不好打,主动进攻想成功就只能用人命堆。

而李自成是阻援。

不过多尔衮打不开明军要塞,他就得不到粮食这是事实,为了能够得到他最急需的粮食,他也只能选择当这个炮灰。

可万一他只是想看李自成和杨庆开战呢?毕竟对于清军来说,想要苟延残喘最好是防守,进攻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他们原本的战略就是尽量防守。如果多尔衮同样只是虚晃一枪哄李自成和杨庆打,他缩回去作壁上观,那么无论结果如何,对他都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可以让他苟延残喘久些。

两个原本是对头的家伙,为了苟延残喘组成的联盟,是不可能有什么互信的,能互相坑一下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

“护国公,那不如咱们主动出击。”

曾英说道:“建奴骑河摆明了就是情况一有不对立刻跑回开州,他们既然互相不信任,咱们就各个击破,稳住李自成先揍建奴。归德驻军同样渡河攻其后,咱们攻其前,建奴不跑就被咱们合围在仪封,他们如果逃跑那就看李自成怎么办了。”

他这意思是继续给两家撕裂,明军首先进攻清军,如果李自成不出洛阳那多尔衮就更不放心。

然后清军会更谨慎。

他谨慎李自成同样也会效仿。

这样谁都在等,谁都不敢动手就一直拖到开河了。

等到开河就是明军暴打他们了。

“先不急,我得先去见见李自成!”

杨庆说道。

“呃,护国公,这太危险了!”

曾英说道。

这是要玩单刀会啊!

但关羽不过是一个镇将,他单刀会死了最多属于损失,护国公单刀会可就是冒大明崩溃的危险了。

“危险?我以前又不是没这样干过,我现在很想知道,李自成究竟是在干什么,他要打我奉陪,他要演戏那也总得配合一下!”

杨庆说道。

的确,他又不是没这样干过。

他还是很怀疑李自成的真实目的。

双方很有必要坦诚布公一下,而他直接去见李自成,无疑是最坦诚布公的了,无论李自成要干什么,两人坐在一起谈是最好解决办法。他真想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他有别的目的那也坦诚相对,避免双方因为误判而导致真正的战争。

说到底杨庆还是不想打,他还是想尽量避免这场战争。

“护国公,不如末将替您走一趟。”

曾英说道。

“你?李自成认识你姓什么?你们放心,我想走这天下还没有谁能拦得住,当年在扬州我都敢一个人去见他更何况是现在!”

杨庆说道。

他对这一点还是很有自信的。

别说李自成手下没这胆量,就是他们有这胆量,以他的能力想全身而退也没问题,不过到不了这程度,那样李自成全军都没退路了。明军四十万精锐,数百万民兵会跟他们死磕到底的,实际上这时候没有杨庆,大明朝也会正常运行下去。毕竟女皇陛下肚子里已经有继承人,哪怕是生个女孩也一样,杨庆那些亲信们会让这个朝廷保持正常运转,庞大的明军会继续推平一切敌人。

再说,李自成又不是不知道就是杀了他也能原地重启。

既然如此,曾英也不再阻拦,不过让护国公一个人去还是不行,紧接着李占春就集合他的骑兵旅,在到达陈州的第二天,杨庆就在这两千多骑兵护卫下,踏上了前往洛阳的旅程。

第四二二章 君子之战

杨庆首先到郑州……

这时候从陈州到郑州的运输线依然畅通,只是偶尔能看到蒙古骑兵。

毕竟就两百里,放出的侦骑在这片空旷的平原上,从仪封跑到这一带很容易,沿途睢水,贾鲁河这些河流都在封冻中,骑兵直接就跑过,后者就是向郑州的主要水运通道。弘治六年刘大夏疏浚贾鲁河故道,自中牟向南在尉氏境内连涡河后折向西南接沙河入颍河,最终使颍河,涡河两大水运体系合并于贾鲁河直达中牟,然后再由疏浚后的郑水入郑州。

这条运输线不输黄河。

在黄河逆流而上遇到水势上涨时候并不容易,但这条运输线就平稳得多,只是无法航行太大的船,却比黄河速度更快。实际上贾鲁河在明清都是被称为运粮河的,直到道光以后黄河连续六次在这一带决口,黄河水涌入后沉淀淤塞才毁掉了这条水运线。

但这时候是畅通的。

这些蒙古骑兵遇上骑兵旅这样的大队骑兵都是直接逃跑,双方没有经过任何战斗……

这些蒙古骑兵又不是打仗的。

他们就是来看看李自成怎么还没和明军开战的,话说无论北京的多尔衮还是大名的多铎,都眼巴巴等着顺军出洛阳呢!他们又缺乏对李自成的情报网,北边的侦查又无法通过骑兵军的巡弋封锁,只有这个方向能及时知道双方是否已经开战。

杨庆没兴趣管这些。

他率领李占春的骑兵旅直接进入郑州,在郑州军民的欢呼中,勉励了他们一番,紧接着就离开郑州出氾水叩关虎牢……

“马宝,打开门!”

杨庆控制着战马,在虎牢关前对着上面喝道。

这里守将是马宝。

他在李自成手下是旅指挥使,不算什么太高职位,毕竟李自成手下比他级别高的将领太多,不过李自成的军政体系不一样,正规军的旅指挥使兼他这个旅驻地的军政长官,也就是卫将军。李自成军政合一,仿效唐朝十二卫制度,在整个关中和山西设十二卫,将军统领一个卫,卫下设数量不等的民兵旅,前者相当于府,后者相当于县。常备军和明军一样军旅营各级,常备军统制兼驻地卫将军,常备军指挥使兼驻地民兵旅指挥使,后者军事化管理所辖公社。

驻防到哪里就接管哪里的地方管理权,军政是不分离的。

所以顺军真得很难打。

就是明军真向关中进攻,弄不好也是要磕掉牙的,这种全民皆兵,军队将领大权独揽的体制,就像当年的西夏一样令人头疼。

而且内部还团结。

杨庆不想打也不是纯粹不愿意死人多了,如果双方没有血仇,以后想和平解决并不难,毕竟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公社改皇庄并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但真要打一场大战,双方结下一堆血仇,那想和平解决秦藩就没那么容易了,至少会面对反抗,而哪怕少数的反抗,这种全民皆兵的体制也很麻烦。

所以能不打就不打。

城墙上的守军很快去报告,然后马宝出现在城头。

“呃,楚公?!”

他有些惊愕地说。

“知道是我还不开门,难道等我给你砸开吗?”

杨庆喝道。

“楚公,不是兄弟我不给您开门,只是秦王有令,说他不想见您,不论您还是您派出的使者,一律不准通过虎牢关,咱们也是并肩作战过的,您就别为难我了!”

马宝趴在箭垛上说道。

他身旁一排枪炮对准了杨庆,不过并没有开火,这座著名的关城守卫力量很强,甚至可以看到二十四磅级别的炮口。这时候李自成的军队装备水平并不比明军弱多少,明军强的只是近卫第一军,南方的第十八军和两个陆战队军,但绝大多数军的装备和顺军常备军其实一个水平。

都是苏尔式火绳枪。

只是明军后勤保障能力更强。

而顺军装备很多都是外购,自己虽然也能生产,但产量很小,所以损失后的补充能力差,撑不住长时间的战争消耗。

“李自成不见我?”

杨庆有些意外地说。

这的确有些让他意外,李自成无论干什么,总得和他谈才行,这闭门不见算怎么回事?

难道怕他刺杀?

他要想刺杀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这一点李自成不会不明白的。

“楚公,秦王就是这么说的,再说见了又能如何,如今这局势咱们都心知肚明,我们不搏一把,早晚也得被您给收拾了。兄弟们虽然不怕楚公会砍我们头,但好歹也是秦王提拔起来的,这个忠字还是要讲,秦王不想坐以待毙,那我们就得跟着秦王。楚公的确也够兄弟,可楚公您终究是外人,这内外还是要讲的,按说兄弟此刻该向您开炮的,可那样就太不够义气了!

您还是回去吧!

就别让兄弟们为难了!”

马宝很是诚恳地说道。

“那你替我转告李自成,既然如此就别牵扯太多人了,就像上次扬州之战一样,我和他打场君子之战,他出一个步兵旅,我出一个步兵旅,双方一战定输赢。我赢了他就以秦王入朝,我给他以藩王待遇终老,给李过长安都统,刘宗敏迪化都统,高一功太原都统,田见秀太原都统,刘芳亮汉中都统。关中公社制不变,但改称皇庄,一切并以大明皇庄例,你们的常备军改编为四个军,而且十年內不会拆分,各人官职不会低于目前。

若他赢了,则我跟他签盟约,秦藩目前一切维持三十年不变,三十年后再重新谈。

他应该知道我的为人,签了的绝对不会变。”

杨庆说道。

这是他之前就计划好的。

与其全面开战,不如和上次一样打君子之战,把损失降到最低,一个步兵旅对一个步兵旅,一场决斗式的战斗定输赢。至于胜利者不用说,近卫军出一个线列步兵旅就行,李自成的步兵最好也只是勉强接近古斯塔夫线列的水平。这还是跟明军山地步兵和之前倭奴军训练所学,然后自己试验出来的,实际上顺军最强的是火枪骑兵,是李来亨在西域作战练出来的葛二蛋式驼城。

顺军就是用这个横行西域。

不过就是换成骑兵旅对骑兵旅他们也没戏。

因为驼城是轻骑兵野战战术,对上明军骑兵没用,明军骑兵有大量骑兵炮,有臼炮开花弹,驼城扛不住这个,在乌兰布通麻哥就是用这个轰开的葛二蛋。

顺军精锐骑兵比明军骑兵强的只是战斗经验,远程奔袭能力,这是他们在西域无数战斗磨练出来的,只是和蒙古骑兵小打小闹的明军骑兵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了。如果两支骑兵放到大漠草原互相追逐厮杀的话,明军骑兵还真干不过他们,无论将领的水平还是士兵的耐力,明军都要差一个档次。可在限定战场的对垒,那么他们就肯定干不过明军了,如果两支骑兵对比,顺军更像马穆鲁克,而明军则是小拿拿的纪律化骑兵。

所以无论怎么对攻,杨庆都是可以确保稳赢的。

“呃,那末将派人禀报秦王!”

马宝说道。

显然他们也很感兴趣。

这些顺军的普通将领其实并不想真得开战,他们和那些顶级的军头们不一样,后者的地位决定了,他们一旦归顺朝廷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大权在握。最多顶着一个爵位,带着家人和家财做富家翁终老,这明显不符合如刘宗敏,高一功这些家伙目标,他们现在要么是一方诸侯,要么是大权在握,不会舍得抛开。所以他们对归顺并不很感兴趣,如果需要他们也会为目前的一切搏一把,但马宝这些次一级的将领却不需要在意这个。他们权势本来就没到舍不得的级别,归顺后杨庆给他们的待遇肯定不会比目前低太多,他们属于归顺也行不归顺也行的那一批。

可真要是打起来,他们也一样就没有退路了。

“那就快点!”

杨庆说道。

这里距离洛阳不过两百里,而且有完善的公路,驿马接力几个小时而已,就算往返也不过半天时间,那他就在这里等着好了。紧接着氾水的驻军就派人来给他扎好帐篷,马宝也派人送出酒菜,护国公在虎牢关外摆下桌子喝酒。

“叫马宝出来一起喝!”

杨庆对送酒菜出来的顺军说道。

他对马宝还是很有好感,虽然这家伙原本历史的投降了,也护卫桂王直到最后了,而且还跟着吴三桂造了麻哥的反,最后失败逃亡隐姓埋名居然也寿终正寝,甚至现代还能找出他在云南的子孙,只不过改姓谭了。这种人属于福将级别的,甚至节操比民国福将强多了,至少他没有一次背叛自己的主子,李自成死了他才投南明的,桂王跑缅甸他在绝境才降清,最后也没背叛吴家。至于他出身问题就不需要在意了,不要出个宁夏姓马的就往某些人身上扯,他可是自称马援之后的,他是隆德人,哪怕现在隆德也是百分之八十汉人。

第四二三章 护国公夜探洛阳

下午时候杨庆就收到了回复……

“还是拒绝?”

杨庆有些愕然地说。

李自成再次拒绝了他的君子之战提议,很显然上过一次当的老李不准备上他第二次当,当年扬州之战的教训记忆犹新啊!虽然那次是因为多尔衮背刺,但如果不是在扬州和杨庆打什么君子之战,顺军全线进攻说不定他就能进南京城了,那样就算多尔衮夺了北京也没什么。

李自成的八十万大军一样可以迅速控制江浙,然后凭借财力优势重新打回去。

扬州之战却让他进退不得。

所以这次他不准备听杨庆的鬼话忽悠了!

君子之战?

装逼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李自成又不是不知道双方军队的差距,杨庆的精锐可是全燧发枪,桂军和明军的战斗早就证明了,哪怕训练有素,火绳枪加长矛的步兵也顶不住燧发枪线列的齐射,双方同一时间火力投射量不是一个级别。

更别说明军的大炮更多。

旅级单挑他毫无胜算,既然是必败的结果,那为何还要被杨庆牵着鼻子走?

马宝有些尴尬地向杨庆告辞,他和部下几个将领匆忙返回虎牢,准备接下来双方不可避免的大战,看得出他们也很失望,但作为李自成的部下他们只能服从首领的意愿。而杨庆则颇有些无语地看着前方这座著名的关城,他实在想不通李自成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他这其实就是给李自成一个和平解决双方关系的机会。

输了李自成以藩王入朝。

他又活不了多久了!

“有洛阳的城图吗?”

杨庆问跟随他的锦衣卫郑州站站长。

“有!”

后者说道。

紧接着他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皮箱里拿出一副地图。

“这是洛阳站画的,图上时间不超过一年,参谋总部,南衙,郑州镇守府,郑州站各一份。”

他说道。

杨庆打开看了看。

这幅地图很有抗战前日本间谍在各地画的城市图风格,实际上锦衣卫有专门的测绘学堂,甚至有不少简陋的仪器。测绘员也是由那些工笔画家专门进行教导的,配有专用的画笔和绘图仪器,锦衣卫在重点城市的情报站都配有。他们这些年绘制了大量重要城市的地图,甚至包括北京城的地图在参谋总部也有,而且都是极其详实的。

“带你的部下回陈州!”

杨庆揣起地图然后对李占春说道。

“护国公,您是要?”

郑州站长小心翼翼地说。

“李自成不想见我,那我就去见他好了!”

杨庆说道。

说完他上马紧接着向氾水而去,留下后面一帮目瞪口呆的手下。

的确,李自成不想见他,那他就去见李自成好了,护国公光明正大地进虎牢关还有些麻烦,但翻山越岭潜入就很容易了。实际上第二天上午他就已经看到了洛阳城,换了一身普通老百姓衣服的他,说着洛阳方言堂而皇之地走进这座古城。这里的确已经大军云集,到处都是穿着顺军或者说秦藩灰色军服的士兵,这些军服还是在江浙一些小制衣厂订做,不过让杨庆意外的是,他能看到的绝大多数都是公社兵。

公社兵和常备军很好区分。

看身体状况就行。

李自成的常备军待遇丝毫不比明军正规军差,毕竟他的常备军数量并不多,至少相对于他目前的实力来说并不多,而充足的财力让他在士兵待遇上可以足够大方。那些公社兵只是能吃饱而已,甚至一些地方还不会太饱,他们就是普通社员,或者说普通自耕农,只是定期军事训练,本质上并不是军人。但常备军可是经常吃鱼肉的,李自成从南方购买粮食的时候也经常买鱼罐头。

这东西并不贵。

因为拖网捕捞的推广,沿海渔业都是过剩的,在没有冷藏技术和现代运输的情况下,沿海捕捞的鲜鱼卖不出多远,夏天出不了海岸五十里。就算卖也不值钱,推一车马鲛鱼不一定换一袋子粮食,反正当天卖不出去结果也是扔掉,相反晒咸鱼或者制作鱼肉罐头却可以大幅增加收入。后者都不需要马口铁罐,就是一个陶罐也能行,重盐重香料高温煮到稀烂再用黄泥之类东西密封。

无非就是保质期短一些。

毕竟这种密封手段,和军用的马口铁罐不是一个级别,明军现在的野战鲸肉罐头吃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没问题。

陶罐肯定不行。

但半年以上还是毫无压力的。

李自成的常备军粮食管饱,鲜肉也不是稀罕物,他那里有的是地方放牧牲畜,现在都跟杨庆学在秦岭群山里面牧猪了,鱼和水果罐头也经常吃到,营养水平远超公社兵。

两者身体状况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杨庆在洛阳城里却极少看到常备军,他不需要特意分辨,参照明军普通士兵的标准就行,身体状况和明军差不多的肯定是常备军,差得多的肯定是公社兵。这里尽管有十万以上的军队,但却几乎全是公社兵,而且他也没看到顺军的重要将领,但在几处军营却看到的是常备军的旗帜,甚至包括本来就常驻这里的袁宗第的旗帜。

所以……

李自成的精锐是假的。

杨庆迅速明白了为什么顺军始终没有出击,这里根本没有李自成的那些精锐。

这里全是公社兵。

李自成当然不可能出击,他的公社兵就算真有十五万,出击也只能是送死,这些只是每年农闲训练西班牙方阵的公社兵,如何与装备精良的明军主力野战?他这是在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以公社兵换常备军的军服旗帜甚至部分装备,在洛阳吸引明军的注意力,但真正的主力却在其他方向发动进攻。

只是,他的陈仓在哪儿?

武关?

郧阳?

这个问题只有找李自成了!

杨庆站在客栈二楼是房间里,打开地图看着上面的标注,紧接着从眼前的城市中找到了目标。李自成居住在原福王府,也是之前袁宗第的卫将军府,就连具体居住的位置,锦衣卫也都早已经查了出来。

毕竟福王府很大。

这座城市是锦衣卫的乐园。

它相当于李自成的自由港,唯一允许朝廷控制区商人来居住贸易的地方,当然也是间谍们最喜欢的地方。

收起地图的杨庆,紧接着开始做各种准备,很快夜幕降临,他迅速换上一身顺军军服离开客栈,在外面确定了潜入的位置,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宵禁。原本这里没有宵禁,但这时候情况特殊,还是实行了宵禁,不过这也更方便了杨庆,穿上黑色斗篷的他悄然翻过了原本福王府的高墙,仗着超越常人的听力避开所有的巡逻队不断靠近目的地。到达锦衣卫查出的李自成住处后紧接着上了屋顶,借助阴天的黑暗掩护,在屋顶上向四周观察着……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李自成具体住哪个房间。

不过这并不难解决。

哪里有侍卫专门警戒就是。

很快他就确定了目标,然后迅速溜下屋顶,在黑暗中无声地穿过假山池沼靠近了目标,紧接着他脱下外面的黑袍,露出里面顺军军服,堂而皇之地走向侍卫。

总共四名侍卫。

这里是李自成自己地盘,外面哪怕公社兵也是十几万大军,两道城墙保护,侍卫只是象征性而已,看到杨庆的出现,他们也并没表现出太过警惕。这座王府同样也是军营,十几万大军涌入洛阳,超出这座城市的容纳能力,福王府又占了很大一片,实际上至少三万顺军驻扎在这府里。有个关中来的士兵晚上不熟悉情况走错了误入这里也是可能,那些公社兵第一次进入大城市,进入这样的府邸本来就喜欢四处溜达,不过随着杨庆靠近他们还是拔出刀做威胁状。

“几位大哥!”

杨庆笑着用关中话说道。

“滚!”

一个侍卫毫不客气地低声喝道。

“饿就是问个路,饿不奏死不认路嘛!”

杨庆一脸委屈地说。

这时候他距离已经很近,就在说完这话的瞬间,他闪电般蹿出,一下子到了那侍卫跟前,后者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掌就砍在其后脑勺。作为神医对人体结构无比熟悉,随着他手掌斩落这名侍卫立刻倒下,而杨庆顺势一转身手掌砍在了第二名侍卫后脑勺。另外两名侍卫终于反应过来,其中一个下意识地拔出短枪,但杨庆一拳打在他胸口正中间,心脏的骤停让他立刻痛苦倒下。而第四名侍卫刚张开口,还没等发出喊声就被杨庆把下巴给推了回去,然后他也被一击打晕倒下。

“别打扰大帅休息!”

一个侍女探出头喝道。

但下一刻就被杨庆捂住了嘴,她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被杨庆拖着进了门,紧接着杨庆关上门,拖着她走向前面一张大床,半开的床帷里面一个男人正向里侧卧着。

杨庆径直走到床前。

后者突然翻过身睁开了眼……

“呃,是我走错门,还是你们叔侄在糊弄我?”

杨庆愕然说道。

床上的人是李过……

第四二四章 秦王威武

“楚公,久违了!”

李过虚弱地说。

他的脸色很不好,几乎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灰色。

很显然已经快油尽灯枯了。

认真算他其实也就五十多岁,但这种从小受苦底子差,长大几乎无日不战精力消耗大的人,一般来讲很难活得太久。以明初那些元勋来说,徐达也不过五十多岁,常遇春甚至还不到四十,邓愈四十,李文忠也是不足五十。说到底人的身体能消耗多久是有限的,就像一台发动机天天极限状态轰鸣也撑不了多久,有现代医疗条件维护着还好些,在这个听天由命的时代他们这样能过五十已经算是不亏了。

话说睡鲨长寿不是没有道理。

从明朝活到现代的那只蛤蜊说白了也就是消耗低。

其实不仅仅是他和李自成,按照锦衣卫的情报顺军高层一大堆状况不佳的,包括牛金星也病重,这个老家伙已经过六十了,而高一功的身体也不好,总之这些家伙正一个个走向凋零,在岁月的流逝中走向他们的暮年!

他们真耗不过杨庆啊!

哪怕相对年轻的刘宗敏,其实也已经四十四了,他们这些人里面真正顶大梁的后起之秀,也就是一个李来亨了。张鼐虽然和李来亨差不多,但他纯属一个莽夫,打仗冲锋陷阵还可以,综合才能不值一提,顺军三十岁左右能拿的出手的,也就是这两个大将了。

主力还全是一帮四十开外的。

张献忠那边倒是稍好点,不过张献忠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前不久还突然晕倒过一次。

呃,他是胖得。

他的高血脂应该很严重了。

他比李自成强点的是,他的大将相对年轻些,无论孙可望,刘文秀还是艾能奇这些,都要比李自成的大将们年轻。尤其是还有一个综合素质在李来亨之上的李定国,但即便这样也没什么用,毕竟他们是耗不过杨庆的。

这是一种注定的悲哀。

“话说你们都已经这样了,还在折腾什么啊!”

杨庆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说道。

那侍女战战兢兢地侍立,外面那个被打得心脏骤停的侍卫首先清醒过来,拿着枪冲进房里,但李过向他摆了摆手,他又老老实实地退出,而且还替他们关上了门。

“李自成呢?”

杨庆翘着二郎腿,在煤炉制造的温暖中,说话间脱下身上的顺军军服,露出里面为了行动方便而穿的略显身材的衣服,在旁边小侍女春意荡漾的目光中,无意识地炫耀着他的建康和年轻。

“楚公觉得秦王在何处?”

李过喘了口粗气说道。

行将就木的他,和杨庆正好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他不会去武关了吧?”

杨庆说道。

“楚公都说了,我们都这样了还折腾什么?秦王无后,那争这天下又为谁?我倒是有儿子,可连我都压不住刘宗敏这些人,我儿子继位又能怎样?不过是留给他们渔肉而已!与其让他与这些虎狼为伴,倒是楚公更能给他平安,如今他就在这洛阳,楚公可带他去南都!”

李过说道。

“行,我给他个侯爵,以后就是我干儿子了!”

杨庆说道。

“多谢楚公!”

李过有些感动地说。

他儿子给楚公当干儿子,也就是给女皇当干儿子,这李家的富贵完全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儿子是个纯粹的文人,诗词歌赋都懂,可无论治国还是带兵才能都没有,这样的人就算强推着继位,结果也是带着一群饿狼的小绵羊,说不定哪天就被那些军头们给生吞活剥了。李来亨也没用,他再能打,在顺军这个系统里面终究只是个小字辈的,他没有震慑那些军头的能力。顺军的体制决定了一旦没有李自成的震慑,几乎就没有哪个能真正控制局面,连李过自己都自知做不到,更何况是他儿子。

相反杨庆更让人放心。

杨庆需要优待他儿子来显示朝廷对秦藩的态度,就算以后再也没有秦藩了,优待他儿子也一样会显示朝廷对陕西的重视。毕竟这些年李自成在关中的建设,已经真正赢得了关中百姓的拥戴。

李家就代表关中。

他儿子继位,结果是某天灭族。

归顺朝廷,富贵荣华。

这个选择题很好做。

“我收你儿子当干儿子,那李来亨不就得叫我一声叔父了!”

杨庆紧接着露出他的真面目。

李过也跟着笑了。

但紧接着杨庆就换上了一脸凝重。

“李自成去北都了?”

他看着李过说道。

“北都是在秦王手中丢的,那秦王就要亲手把它夺回,否则秦王死不瞑目。”

李过缓缓说道。

“为何搞得如此神秘?”

杨庆说道。

这就对了,他就说李自成不会这么脑抽,说到底多尔衮才是跟他有仇的,老李这是就算死,也得先跟多尔衮把这笔旧账算清,否则老李真咽不下这口气啊!他当年差一点成就大业的,就因为多尔衮背刺毁于一旦,既然自己没有后代,这地盘也没有子孙可留,索性趁着自己还有几口气弄死多尔衮,也就可以死而无憾了!

老李是个狠人啊!

他死也得先去拖着多尔衮垫背啊!

倒霉的多尔衮估计是真没想过这种问题,倒不是说他相信李自成,而是他没想过李家会如此轻易放弃地盘归顺朝廷。

“此事只有我和秦王,还有牛金星几个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秦王对他们的说法,是诱使建奴全力向南进攻,我们效仿当年,趁虚袭取北都夺回北直隶,再合两地之力与楚公言和。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计划,按照秦王的计划,他夺取北都之后我这边就迎朝廷大军入长安,众将家人落入楚公手中,只需要一些安抚,他们自然会同意归顺朝廷。

但直说就很难了。

楚公也知道这些人多桀骜不驯之辈,未必都真愿意归顺,若非如此一旦有人拒绝,带领所部割据一方抗拒朝廷,则关中又不免兵连祸结。我们前些年把陕西杀成尸山血海,如今终于能让老百姓过上太平日子,就不能再毁在我们手中。

为免泄密只能这样做!

只是没想到楚公亲临,自然无需向楚公保密。”

李过说道。

“他带着谁去的?”

杨庆问道。

“都带去了,高一功,田见秀,袁宗第,刘芳亮,牛万才,张鼐这些人能带去的都带去了,白旺这些陇右的节度使也在赶往太原会合。洛阳的都是公社兵,真正的七万常备军全部换公社兵的服装旗号,在向太原集结北上,秦王在那里准备了十万匹战马和骆驼,七万大军连同各地节度使的至少三万精锐,合十万骑突袭北都拿下多尔衮。李来亨已经去西域接替刘宗敏,后者同样回来参战,不回来就给他一杯毒酒,我们叔侄不会给楚公留下遗患。我们虽说被逼造反,但终究是我们让建奴有机可乘,若不是我们,建奴也不可能入关,说到底我们愧对天下人,这也算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吧!”

李过说道。

杨庆已经全明白了。

李自成是好人做到底,把这些骄兵悍将统统带去战场,用一个虚幻的目标调动起他们的斗志,然后让他们去死在战场上。

这对他们也是好事。

否则他们留在关中,若是想不开对抗朝廷,结果只能是灭族,但如果他们死在收复北都的战场上,那么杨庆就不可能亏待他们的子孙。毕竟他们还是以明臣身份,无论他们是什么性质,秦藩终究是大明的,他们为光复北都而死,一个大明的烈士身份少不了。他们的财产可以保证,以他们的官职追赠甚至追封也少不了,他们的子孙可以顶着烈士之后的头衔享受富贵了。

就算他们没有死在战场,因为他们已经脱离后方,也没有能力与朝廷对抗了。

他们想也没用。

无论他们的亲人还是他们手下士兵的亲人,统统都会因为李过放开大门而落入朝廷手中,这些人不是过去做流寇时候,都已经在关中有了自己的老婆孩子和家业,把这些控制在手剩下就是安抚了。

他们本身并不难解决。

他们和自己的地盘结合起来才难解决,他们的根基是各自控制区的那些公社,只要他们离开这些公社,就是没有根的浮萍了,想搞事情都搞不起来,真搞起来也是简单一巴掌拍死而已。不得不说这一次老李是真够意思,他连以后朝廷的顺利接收问题都考虑好了,为了李过这一支算他们李家的血脉,他可以说能做的基本上都做了。对于一个枭雄来说,这真得很难得了,不但要将自己经营多年的地盘拱手送上,而且还得为接收者最大限度清除障碍。

这……

“你儿子这个侯爵有点低啊!李自成这个秦王就算不世袭,按标准也得一个公爵啊!”

杨庆感慨道。

“大帅有五个儿子,只是一个成年的!”

小侍女弱弱地提醒他。

“全封爵,一个继承李自成爵位降为秦国公,一个封侯爵,其他统统封伯爵!”

杨庆很干脆地说。

第四二五章 大明之帝国反击战

一公一侯三伯……

其实真算起来也没多少,大明最新版封爵制度规定,公爵一万侯爵五千伯爵两千五百,也就是说总共加起来两万多亩免税田就打发了李家。

而且还不是良田。

事实上新的封爵全都是自己开荒。

而李家献上的就多了。

他们献上的是整整两个省再加西域原本不属于大明的迪化等地。

哈密之前曾经归属大明,也就是永乐时候的关西七卫,但迪化或者之前的名字吐鲁番,自始至终都没属于大明过,那里之前是吐鲁番汗国的地盘。明朝对开拓西域始终没有什么太大兴趣,汉唐重视西域是因为丝绸之路的贸易,但明朝有海运,根本看不上这仨瓜俩枣的。

而且不仅仅是关西,李自成之前还在青海湖一带扩张了些地盘。

西宁是节度使白旺的,这个原本在河南搞事情的老土匪,带着三千嫡系部属移驻西宁,又收编了当地的旧西宁卫军户们,甚至已经发展到了拥有七千多骑兵。在当地农业不足以养活自己的情况下充分发挥老土匪的习惯,经常出去劫掠那些牧民,搞得青海湖一带牧民不得不远遁避开他的祸害。

实际上李自成的节度使们都多多少少有点对外扩张。

李自成又不给他们粮食。

同样也不允许他们内部节度使间互相抢掠,更不允许他们抢商道上那些关中的商队,犯他的规矩会遭到顺军精锐暴打的,而且其他节度使也会趁机抢地盘,那么他们除了向外扩张抢高原上牧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这些老土匪都很能打。

而且他们和旧卫所将领已经合流。

不要提起明朝卫所就是一群战斗力渣渣的农nu兵,他们只是被文官体制束缚了凶性,一旦文官体制的封印解除,这些家伙的凶悍也不输于过去的西夏时候。一群在内地百战之余的老土匪,加上一群世代居住西北民风彪悍之地的卫所兵,背后靠着李自成的武器供应,迅速形成一个个半农半牧半民半匪的军事集团,搞得周围牧民苦不堪言。

但无形中他们也在为大明开拓了更多的疆域。

现在杨庆只需要接收就行。

不过事情也没这么简单,因为李自成的计划还不能真正开始,李自成突袭北京的前提,是多尔衮的主力必须投入南线的战场,也就是说这边必须得真打起来,而且必须大打,还得尽可能把多尔衮留守北京的军队全部调出。

多尔衮当然不可能不在北京留下足够的军队驻守。

九门提督的兵是不会离开。

上三旗的满洲护军也就是巴牙喇纛兵们不会离开。

这些加起来就得两三万了。

而且北京内城这时候已经全都是旗人了,虽然都是老弱妇孺,但必要时候也能拿起武器,至少目前来看多尔衮拼命搜刮的话,在北京迅速动员起五万防御兵力还是有的。而李自成尽管是十万精锐突袭,但却无法携带重型火炮,最多也就是臼炮,三磅级别的骑兵炮,这些轰北京城墙就扯淡了,他必须得真正血战去攻取。而北京城墙上大炮可不少,而且一旦李自成进攻北京,那么周围的八旗家属也肯定不会坐视,李自成的十万大军还得分出一部分对付他们。

总之必须得尽可能抽空北京。

“戏还得演!”

杨庆说道:“你的人立刻出洛阳,直接向陈州进攻,我会放弃陈州然后留下部分物资,你们继续做出沿陈州南下凤阳的姿态,同时派人去仪封要求建奴联军南下。山东的我军会进攻济南并且越过大清河向北,只要我们双方打起来,多铎必然会进攻卫辉,你们和渡河的建奴继续南下。多尔衮看到兵临淮河的希望,同样会抽调所有能抽调的兵力加强进攻以打开你们之间的粮食补给通道。”

但这些其实还不够,这些是告诉李过的内容,想要李自成顺利攻取北都还得有一招更狠的。

李过对这些自然都同意。

不过对他们内部仍旧保密,李过也不敢保证此时的洛阳会不会有人反对归顺,而且接下来得与清军联合行动,手下人知道了容易泄密,这个合作计划仍旧只有他和杨庆知道。

紧接着杨庆就离开了。

而李过的五个儿子,则在第二天按照杨庆的布置,秘密送到了锦衣卫洛阳站,他们是互信的保证,杨庆也不可能真那么相信李自成,这五个可以说他们李家最后血脉的人才是杨庆相信他们的前提。就在杨庆翻越嵩山回到明军防区时候,李过的五个儿子由锦衣卫洛阳站通过他们的秘密渠道送到郑州,六天后他们就已经由杨庆带着返回陈州。这时候张名扬率领近卫第一军骑兵旅和突击步兵旅也已经到达陈州,后面的步兵旅也已经快要到了。

这次北上真正检验了国道和突击步兵旅结合的进军速度。

后者几乎和骑兵保持同步。

哪怕不是客运马车那种换马接力的方式,骑兵旅和突击步兵旅沿着国道从浦口到凤阳也只用三天,而且体力保持得很好,基本上到达就可以投入战斗。

不过暂时不需要他们战斗。

因为接下来需要的是他们再迅速撤往颖州,蒙城一线,以配合李过演这场大戏,让顺军和清军成功会师陈州南下,给多尔衮看到兵临淮河的希望并开始加码。可想而知一旦明军在陈州被击败,然后向凤阳败退,对于多尔衮来说是多么猛烈的刺激,看到胜利希望的他会拼尽全力争取这一线生机。但中间郑州和卫辉打不开他就无法获得粮食,包括顺军也无法提供继续南下的物资,这种情况下除了全力进攻郑州和卫辉没有别的选择。

然后多尔衮最后的筹码也会押上。

但这还不够。

还需要他把北京城内能够动用的力量全部调出这座城市,那么就需要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击。

“把他们送往南京,直接送进宫交给陛下!”

杨庆看着李过的儿子们。

这些也全都是他干儿子了,话说护国公至今还没干儿子,如今一下子认了五个,而且也让女皇陛下突然多了五个干儿子,接下来他们就去找他们干妈去吧,他们干爹还有的是要做呢!

李过的儿子们紧接着告退,跟随锦衣卫前往南京。

“护国公,李过这边好说,只是李自成那边不好说,以他目前的情况还能不能压住这些人仍旧很难保证啊!”

张名扬提醒他。

这也是事实。

李自成目前的情况带着这些骄兵悍将们突袭北京肯定没事,他们都会听话的,可要他们都交出地盘归顺朝廷就未必听了,虽然按照李过的计划紧接着朝廷会派兵进入关中,但这些老土匪们都是桀骜不驯的,万一他们就是不管老婆孩子呢?女人对他们来说属于随便扔的,孩子以后也可以再生,这些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家伙没这么重亲情。尤其是陇右,河套,河西走廊的那些节度使们,他们只要跑回去,仗着天高皇帝远和路途阻隔依然是土皇帝。

那么他们会老老实实听话吗?

“他们不听话那我就亲手砍了他们的脑袋!”

杨庆冷笑道。

“护国公,您是想?”

张名扬愕然道。

“你们先留在这里,一旦李过那边发起进攻,你们就做做样子,把戏演得像一些,然后撤往颖州,在颖州至蒙城建立防线,就不要再让他们继续向前了。”

杨庆说道。

“那这里的物资呢?”

曾英说道。

“弹药带走,粮食留下,否则他们也没法南下,两军由你指挥,你们要做的是守住这条底线,等待反攻的命令,到时候把南下的建奴围歼在河南。我去登州,再有半个月大沽口也该解冻了,正好带着北洋水师和陆战第二军登陆大沽口!”

杨庆说道。

这才是最重要的一招。

这已经是二月了,他到登州再出兵到达大沽口,也得二月下旬,阳历也得快四月,大沽口解冻,正好登陆吸引多尔衮抽空北京。陆战第二军实力不足以强攻北都,但却可以给李自成抽空北都的防御力量,然后让他的十万大军突袭攻破这座城市。既然李自成这么够意思,那就让他临死前好好爽一把,顺便也用再次洗劫北京的收获满足顺军的骄兵悍将们。等他们攻破北都,那杨庆就亲自过去替李自成接管部下,谁敢不听话那就去死好了。

“护国公,咱们何必帮他们这么多,让他们在北都死得多一些不是更好吗?”

曾英小心翼翼地问。

他是正宗地主老财出身,在四川对张献忠作战最坚决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认为是他们祸乱天下,但你需要明白,他们没有对不起大明朝,是大明朝对不起他们,是大明朝不给他们活路,他们才不得不造反的,如果当年哪怕给他们能喝上粥的日子,他们也不会拿起刀枪。”

杨庆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第四二六章 护国公扫北

杨庆抛下他的大军,紧接着就马不停蹄直奔登州……

他最先到达的是归德。

这里同样完成收缩,归德镇守府下属的正规军和民兵全部入城,外面的寒风中蒙古骑兵依然徒劳地寻找着粮食,清军主力依然也没敢离开仪封正在建设的浮桥……

他们还是在观望。

不过也就是在这一天,洛阳的顺军终于出广成关杀向陈州。

杨庆紧接着赶到徐州。

这座城市实际上是整个北方战场的指挥中心,徐州都统曹友义统辖从卫辉到济南的漫长战线,这时候对济南的进攻已经开始,不过因为运河没解冻,对东昌的进攻还无法展开。清军在对面两大要塞,济南和东昌,但济南存在的意义只是掩护东昌的侧翼而已。不要因为现代默默无闻而小看东昌府城,这座城市其实是明军沿运河北伐的最大障碍,多尔衮这些年通过人工挖掘,将东昌府城周围那一圈湖泊连成丝毫不比现代东昌湖逊色的整体……

他把运河在这里直接截断。

运河的水全潴留在了周围,使得建在湖水中心的要塞恍若孤岛,除了明军最重型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几乎没有任何大炮能够在隔着好几里水面的情况下,用炮弹对其城墙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从东昌城墙上射出的炮弹却可以锁断运河。

当然,杨庆不需要操心这个。

徐州都统司直属重炮旅的十八门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就是干这个的,只不过运河不解冻,这些几吨重的庞然大物不可能走陆路运过去……

实际上也没有陆路。

哪怕杨庆修的国道,也承受不住这种吨位的大炮,这东西其实就是二十五倍径三十二磅加农炮,连同炮架重量奔四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道路能撑住它的碾压,除非采取铺设轨道的方式,但从这里向北需要横穿无数大小河流,就算解决道路承重问题也解决不了桥梁承重问题。

最终只能水运。

只要等到运河解冻,这些二分之一炮弹重量重装药,就可以在两千步外凿开包砖城墙巨炮,将会摧毁阻挡明军的所有堡垒。

北京城墙也扛不住它。

总之这里交给结拜大哥了,明军的参谋制度已经完善,徐州都统司的参谋们负责制定作战计划,各军的统制们负责实施计划,前线的指挥使们负责直接的战斗。相反都统本人的能力不太重要,这个位置最需要的是威望地位和协调能力,尤其是后勤调配能力,简单点说就是向后勤部要物资的能力。而护国公的结拜大哥在这方面当然无人能及,哪怕大家都知道曹都统带兵上战场时候几乎就没怎么打过胜仗。但作为目前明军体系元老级人物在这里镇压,就是整个都统司所属体系不出乱子的保证。

杨庆紧接着又离开。

就在他离开徐州的同一天,顺军前锋到达许州,驻许州的明军一个营弃城而逃。

杨庆继续向北到达沂州。

而就在他到达沂州的同一天顺军骑兵与明军骑兵交战于陈州以西。

多年没经历真正大战的明军轻骑兵,不敌西域战场上磨练出来的顺军精锐铁骑,明军退入陈州固守。顺军以李自成亲帅中军,袁宗第和田见秀分左右,刘芳亮以精锐骑兵前驱,陈兵二十万横扫河南。顺军前锋与蒙古骑兵会师贾鲁河畔,紧接着被巨大的幸福冲昏头的满达海亲自去拜见了秦王……

当然,是秘密拜见。

秦王还是站在大明旗帜下的。

总之他心满意足地返回,然后就在杨庆到达胶州的同一天,仪封清军南下进攻开封。

也在同一天多铎自大名南下。

而清军前锋在郑州花园口乘冰渡河,明军弃花园口退入郑州,顺军出虎牢攻氾水,明军弃城退入郑州。

急于得到粮食的多铎,冒险派出一支运粮队渡河到达洛阳,并且运出了两千石粮食,不过返回途中遭怀庆的明军骑兵突袭,最后只有两骑逃回去。多铎紧接着包围郑州,全力解决这个卡在他和李自成之间的钉子,就在杨庆到达登州的同一天,郑州之战已经打响。陈州的明军面对李自成陈兵二十万而来的可怕现实,在骑兵旅再一次兵败的情况下,担心运输线被切断导致陷入困境,在同一天放弃陈州退保颖州……

“这就是最新战况!”

郑成功骑在马上,一边陪着护国公走在登州城內一边说道。

他明显有些忧心忡忡。

至于护国公则毫无反应,继续保持着笑容看着两旁行人,不过行人对他没什么关注,这里又没什么人认识他,他也从没来过登州,至于郑成功当然人们都认识,不断有人向着都统拱手行礼,看得出都是发自真心的……

“你这些年做得不错嘛!”

护国公说道。

眼前这座城市在郑成功治理下的确明显称得上繁华。

小郑在这里已经六年了。

海盗世家出身的他,在发展经济方面很有头脑,虽然他和北洋水师那些将领们瓜分了很多利益,但他们给登州带来的繁荣也是实实在在的。金矿,煤矿,尤其是因为坩埚钢而越来越重要的石墨矿,黄海的渔业捕捞和加工,对朝鲜的贸易,或者说从朝鲜的吸血,让蓬莱城彻底抹去了当年那场战争的痕迹。不过北洋水师的母港已经不是蓬莱水寨,现在北洋水师统辖四十艘巡洋舰,最大的吨位已经超过五百吨,实际上接近于小型的战列舰,这座水寨已经容纳不了。

新的水师母港是威海卫军港。

这里除了少量用于巡逻渤海湾的小型巡洋舰外,主要就是商船,出口地则是倭国。

而货物主要是丝绸。

山东随着地瓜和玉米推广,饥荒问题已经解决,淄川一带丝绸产业也开始复苏,为了和江浙两广竞争,周村的桑蚕业主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大量使用奴隶。他们通过郑成功和朝鲜的特殊关系,从朝鲜大量购买奴婢,和江浙娱乐业要年轻漂亮的不同,他们就要那些战争造成的寡妇,这些吃苦耐劳的女人正快快乐乐地忙碌于片片桑园里……

真是快快乐乐的。

朝鲜持续的战争制造了无数的寡妇,她们绝大多数都在饥寒中挣扎着等死,来这里做奴婢至少衣食无忧。

至于干活……

她们在家乡更累好不好!

至于她们是奴婢……

朝鲜一多半人口都是别人的奴婢!

总之圣贤教化出来的齐鲁士绅们在没法以同胞为奴后,很快就适应了新制度并找到应对之策,现在连从倭国购买女nu的都有了。

他们在这方面总是很有智慧。

贸易的繁荣再加上工矿业的发展短短六年时间,在这里造就了一座繁华城市,原本可以称得上穷地方的胶东半岛正在真正走向丰衣足食。对于带领他们走到今天的郑家小侯爷,这里的人民是真心尊敬的,当然,对于郑家小侯爷身后的护国公就更是感恩戴德了。杨庆甚至能看到不远处一座供奉自己牌位的生祠,还有不少善男信女在那里跪拜呢,这样的生祠在各地都有的是,护国公九千岁的生祠数量远超魏公公九千岁。

不过杨庆并没兴趣阻止。

这是大明人民的自由,他也是不好干涉的,最多只是不准搞得太奢华而已。

“护国公,河南战况有些令人费解啊!”

郑成功小心翼翼地说。

以他的头脑当然能看出河南的战况很有问题,近卫第一军是什么实力他很清楚,他统辖的陆战第二军和近卫第一军战术装备都一样,后者甚至还有突击步兵旅的加成,居然不战而逃?

这也未免太夸张了。

更何况还有第十军一起,两个军包括一个近卫军,近五万大军居然怕李自成的二十万人?话说这样两个军后勤供应充足,就是打进洛阳都完全有能力!他可是玩了多年排队枪毙的老手,很清楚这种战术对上李自成火绳枪加长矛的结果,依然停留在回转射时代的顺军,会在交火的瞬间被打崩的……

“你说曾英他们啊?那是故意的!”

杨庆向着路边一个正看他们的小美女露出一副灿烂笑容,同时漫不经心地说道。

“故意的?”

郑成功愕然道。

“郑成功!”

杨庆突然换上一脸严肃喝道。

郑成功愣了一下,紧接着清醒过来立刻下马,在一片愕然的目光中迅速单膝跪倒在杨庆马前……

“末将登州都统郑成功,听候大都督将领。”

他说道。

两旁立刻一片惊叫。

所有目光全部转到杨庆脸上,紧接着是一片混乱地跪拜,尤其是那些士兵,明显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这里不但是登州都统司,而且也是陆战第二军的驻地,城里面红色军服的身影随处可见。

“传令,北洋水师全军集结,陆战第二军全军集结!”

杨庆说道。

说完他缓缓地环顾四周。

“大明的将士们,我就是大都督杨庆,吹响集结的号角,本都督要带你们去光复北都!”

他紧接着说道。

第四二七章 目标,大沽口

“水师能动用的船有多少?”

杨庆说道。

此刻他已经不在登州城,在他面前展开的是一座长方形泻湖,四周城墙围绕,湖內桅杆如林……

这是蓬莱水寨。

这座还是北宋时候就开始建设的水军基地,又经过了戚继光和郑成功先后的建设,已经完称得上一座真正要塞。但还是赶不上大明海军的发展速度,毕竟它设计的目标只是容纳那些老式战舰,当北洋水师最大型战舰吃水已经超过四米后,这里就真得无法容纳了。

不过它依然是第一分舰队和陆战第二军的驻地,另外兼职本地商港。

“威海卫在港巡洋舰二十艘,本地在港巡洋舰五艘,通讯舰三艘,运输船十六艘,二十五艘巡洋舰平均每艘可载一百名陆战队员,运输船可载两百,通讯舰忽略不计,实际北洋水师最多能载一个旅出征。”

郑成功说道。

实际上这也是海军携带陆战队出征的标准配置,就是以携带一个陆战旅为标准。

一个军就夸张了。

海军陆战队远征作战,就是先以一个旅登陆,在目的地依靠战舰掩护建立防御圈,之后海军的运输船和征用的民间船只载着后续部队一批批赶到。

“那些是什么船?”

杨庆指着远处一艘正在驶入的双桅帆船说道。

“民间的捕鲸船!”

郑成功举着望远镜回答。

北洋公司的捕鲸母港在釜山,那些大型捕鲸船不会在这里,但登莱沿海民间捕鲸船是以近海为主要捕鲸场的,它们的基地就是这里。此刻港内还有多艘同样捕鲸船,甚至岸边还有几头鲸鱼正在分解,不过这些都是小型鲸鱼,除了熬灯油和做鲸肉罐头以外并没有其他价值。捕鲸业价值最大的就是抹香鲸,倒不是说龙涎香,而是昂贵的鲸脑油,抹香鲸脑洞里那些可以做蜡烛的特殊油脂,没有任何气味而且可以常温下保持蜡状,豪门贵族的专用,这个不是沿海这些鲸鱼能有的。不过民间捕鲸船也不需要和北洋公司的捕鲸船一样远航数千甚至上万里,一出去就以年计,在自己家门口的他们赚这个低利润的就足够。

低利润也很可观。

整个山东数百万人的灯油可是全来自这里,同样济南前线各军吃的鲸肉罐头也来自这里。

“征用,全部征用!港内所有民船无论捕鲸船还是商船,就是大型拖网渔船也都征用,不仅是蓬莱的,登莱沿海所有此类船只全部征用,至少要一次性运载两个旅以上。!”

杨庆说道。

拖网渔船也能运不少士兵。

而且这些拖网渔船实际上都是旧蜈蚣船或者说桨帆船改造,这种工作必须大马力,仅仅风帆明显很不保险的,在没有机械动力的情况下,大批棹手划船,拖着巨大的渔网在海底兜过是必然选择。而且这些拖网渔船本身都经常去大沽口一带捕鱼,多尔衮的禁海使北塘渔业禁绝,正好便宜了这些登莱的新式拖网渔船。

可不要小看这个。

这才是真正的渔业捕捞。

拖网渔船的应用让沿海渔业已经到了过剩的地步,登州城内一筐子老鼠鱼就几分钱,然后通过干货和罐头极大补充了军队的营养……

话说直到二战日军很多时候都是一块咸鱼加一个饭团。

两个旅就可以了。

一个旅终究还是太少了,而且大沽口到这里并不远,哪怕风向不利有五天也到了,只要两个旅登陆控制立足点,然后用不了一个月整个陆战第二军就全运过去了。

“建奴防御如何?”

杨庆问道。

郑成功一招手,旁边参谋立刻把大沽口防御图摆上,这幅图上最醒目的赫然就是多尔衮的沿海长城,另外就是大沽口南北两座炮台和北塘的炮台。多尔衮也不是不知道明军很有可能登陆大沽口,绕开南线重兵从侧翼直扑北京,他这些年除了修建沿海长城外,还耗巨资修建这些炮台。甚至把万斤巨炮都摆在大沽口,而且有一万五千八旗军驻扎大沽口到北塘,在天津另外还有一万,绝大多数都是不会投降的神军。

不过核心仍旧是大沽口。

尤其是至关重要的大沽口南炮台。

万斤巨炮就摆在那里,这些万斤巨炮都是固定角度,正对着进入海河的航道,虽然管短但口径极大,炮弹重达五十斤,射程超过五里……

它和陆军炮不一样。

这个射程其实是极限射程,并不是有限瞄准射程,不过五十斤重的炮弹从天而降,砸在巡洋舰上也是很恐怖,反复试验锁死的角度让它不需要管瞄准问题。反正大沽口航道就那么点,炮弹打过去那散布范围也足够覆盖,陆军炮必须得确保精度和对城墙的穿透力,所以更讲有效射程,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如果最大仰角,可以把炮弹打出近十里。

当然,落哪儿就听天由命了。

“咱们的最大障碍就是这座炮台。”

郑成功指着南炮台说道。

“咱们的巡洋舰炮弹最大不过才十八斤,大沽口多沙,能够驶入巡洋舰的航道有限,必须在其火炮射程內对轰,但十八斤炮明显轰不过他们的五十斤炮,而且十八斤炮的威力也不足以对炮台造成严重伤害。”

他接着说道。

“进攻炮台必须靠登陆,舰炮是轰不过岸防炮的。”

杨庆说道。

这才是标准的战术。

舰炮是轰不过岸防炮的,更别说北洋水师最大就二十四磅,不可能轰得过六十八磅炮,但登陆侧翼攻击就不一样了。清军炮台还是旧式的,多尔衮也没钱修棱堡,这样的夯土台不是很怕实心弹直射,但它怕臼炮开花弹从天而降,更何况明军不只臼炮,还有重型的攻城火箭呢!

“那就得面对他们的沿海长城。”

郑成功说道。

这道沿海长城的最大价值,并不是阻挡明军前进,或者阻挡那些老百姓的逃亡,而是为清军提供一条高速公路,可以在短时间內调动到明军任何一处登陆点,并且在城墙上布置好防御。明军的登陆会迅速引来清军并招致他们从城墙上射出的炮弹,而这些城墙基本上都在潮线尽头,明军在海滩上根本无法长时间立足,大沽口的平缓沙地会让明军陷入进退不得的困境。

“护国公,都统,以卑职愚见不如找些熟悉情况的带路人,让他们带领一些精锐士兵预先潜入越过这道长城。”

旁边一名年轻参谋说道。

“带路人?”

杨庆疑惑地说。

“就是专门跑到沦陷区,组织百姓逃亡,并且越过沿海长城,再由海上逃到咱们这边的人,他们接回一个朝廷有奖励,登莱一些胆大熟悉天津一带情况的就靠这个发财。他们都有潜越长城的路线,除了他们自己一伙的几乎无人知道,每次都能带出十几甚至几十人。如果让他们带部分精锐预先潜越长城,咱们发起进攻后他们再另一边动手,甚至提起突袭占领一段长城,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郑成功说道。

只要打开一段长城,明军可以登陆立足,剩下无非就是架起四十斤臼炮砸炮台了,清军的万斤巨炮又不可能调头。

“不只这些,还可以让他们去联络义军,甚至那些豪强。”

那参谋补充道。

“沦陷区的豪强这时候对建奴也不是死心塌地,只是畏惧朝廷的汉奸罪,若护国公可以赦免其罪,他们肯定会倒戈的。其实这些带路人很多都与豪强有联系,后者在建奴治下的日子也不算好,这些带路人不但往外带出逃亡百姓,而且也带一些走私品和他们交易。”

郑成功小心翼翼地说。

他知道杨庆对汉奸罪的态度,所以这种事情得先试探一下。

“如果他们能倒戈,带着建奴的人头做证物,尤其八旗满蒙神的,那么我可以赦免他们!”

杨庆说道。

他赦免,李自成会不会赦免就不关他的事了,他登陆大沽口的目的只是吸引多尔衮抽空北京,但在李自成拿下北京前,他是不会打下天津。他的计划只是突破大沽口,然后包围天津吸引多尔衮救援,这样李自成就可以趁机突袭北京。李自成打下北京后爱怎么玩就随便了,反正就冲他那么够义气,杨庆也会让他在北京好好玩一场的。

剩下等他玩够了再说。

话说老李对北京那些当年出卖他的官员和士绅可是恨得咬牙切齿。

就冲这些家伙当年吃人也要跟着咱大清抵抗他的光辉事迹,他也不会轻饶了这些家伙,老李既然活不了多久,就让他倒行逆施一下,让他临死前好好爽一把,也算是让他走得心情愉快些。至于现在杨庆赦免几个汉奸罪无足挂齿,护国公赦免他们又不是秦王赦免他们,护国公又管不着秦王,护国公答应他们的,和秦王拿夹棍把他们夹出脑浆子并不冲突……

什么,护国公食言了?

不要损坏我的荣誉,我答应的又不是秦王答应的。

第四二八章 大明之逼王再起

二十天后。

大沽口南炮台西南。

已经开始解冻的沼泽中,几艘破旧的小船隐藏干枯的芦苇间,就连船蓬上也堆满芦苇,恍如茫茫沙海中的几颗沙粒。

这片沼泽区太大了。

因为沿海长城的修筑,切断了多条通往海里的小河,无法越过这道长城的河水,最终只能寻找新的河道流入海河入海,然后在这片以低洼出名的沿海低地制造出一片浩瀚水泊,冬天水位下降后又变成无数池塘环绕的沼泽苇荡……

这里是水匪的乐园。

也是脱清者的地下通道。

“建奴怎么不烧芦苇?”

海军陆战第二军直属侦查哨哨长刘国轩一边啃着冰冷的鲸肉,一边好奇地问陈泰。

是后者带他们潜入的。

职业蛇头中的佼佼者带几十个渗透作战的高手,潜越一道不足两丈高的城墙还不是轻而易举,不过他们还得在这里等待,等待明军的进攻开始。而且潜入的也不只是刘国轩这一队人,实际上整个侦查哨全都在那些职业蛇头带领下越过长城潜伏在这片芦苇中等待。这已经是他们潜伏的第五天,为了避免暴露踪迹,五天来都是啃随身携带的罐头,保存在镀锡铁皮罐里的鲸肉为他们提供了足够的热量。

尽管它难吃的就像一坨屎。

“刘兄弟,你以为建奴不知道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人,从这片芦苇荡逃出去吗?”

陈泰说道。

后者一副虚心求教的表情。

今年二十多岁的刘国轩,是第一批加入海军陆战队,凭借头脑和武艺,当然还有郑成功的赏识,一直升到了类似特种大队长职位,在军中算是前途无量。

“他们都知道,一开始他们的确真心想阻止,可后来他们也都明白过来,就算拦住又能怎样?这些人既然跑就是真活不下去,留下来也没法让他们活下去,那他们就只能造反,然后建奴又得耗费钱粮来剿灭他们。建奴最缺的就是钱粮,他们造反的战乱同样会破坏生产让建奴的税收减少,相反他们走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既然这样那又何必阻拦?可不阻拦太丢人,为了面子还是让他们继续偷跑吧!这片绵延近百里的芦苇荡就是个遮羞布,烧了就连遮羞布都没有了!”

陈泰感慨地说道。

“呃,也就是说你们如此轻易地带出一批批百姓,实际上都是在建奴的默许下?”

旁边的一名士兵愕然道。

“也不能这么说,虽然这种事情心知肚明,但还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真要是不小心照了面,那建奴也一样不会留情,杀了一样解决问题,而且驻守这一带的都是神军,这些建奴爪牙坏得很!”

陈泰说道。

“上尉!”

突然一名负责观察的士兵喊道。

刘国轩急忙抬起头,远处天空中一个红色的东西正缓缓上升……

“热气球!”

他毫不犹豫地扔掉罐头喊道。

附近所有船上那些等待了五天的明军士兵纷纷冲出船舱,带着惊喜看着天空中的热气球,他们五天来就是等这个东西。几乎就在这同时,南炮台旁边的军营中,无数清军涌出登上城墙,拖着劈山炮扛着火枪混乱地沿城墙冲向他们正前方。

下一刻天边闷雷般的炮声传来。

“走!”

刘国轩披上自己的伪装服喝道。

紧接着他跳下船,踏上旁边解冻的泥泞,那些部下纷纷下船,披着渔网枯草伪装的他们,在芦苇中迅速向前。而就在同时,这片芦苇荡中,分为五个队的两百名明军精锐同在向前。他们前方三里外的城墙上,双方的炮战已经开始,清军架设在附近墩台上的大炮不断向前喷出火焰。硝烟弥漫中外面飞来的炮弹也不断落在城墙上,甚至打高了的炮弹越过城墙,落在这片芦苇荡中。但外面明军具体是什么情况刘国轩也不知道,横亘的长城遮挡了他们的视线,不过热气球升起就是他们进攻的信号。

而明军登陆点是之前确定的。

这里正好避开南炮台的万斤巨炮防御范围,但距离又不是太远,登陆的明军可以最短时间投入攻击。

毕竟那四十斤臼炮也不轻啊!

如果出现失误……

那他们就只能全军覆没了。

不过刘国轩和他的部下根本顾不上考虑这个问题,芦苇的掩护中他们不断向前,浩瀚的苇丛就是他们最好的防护。哪怕不是夏天的青纱帐也一样,风中干枯的芦苇让身穿土黄色军服披着伪装服的他们与环境完全融为一体。

前方城墙上清军越来越多。

他们在大沽口南炮台驻有两千八旗满洲和五千八旗神军,除了一千在各处墩台警戒外,其他全部在南炮台的军营。但城墙顶部的平坦通道就像一条国道,可以让清军在短时间內迅速完成部署,甚至就连大炮都可以拖着在上面跑。而除了那些万斤巨炮的覆盖范围,大沽口两侧全是海河和当年黄河带来的泥沙淤积,海水非常浅,巡洋舰根本无法靠近,远距离的轰击对这些城墙几乎构不成实质伤害。

哪怕它只是夯土墙。

最终只能是步兵乘小艇乘潮靠岸然后蚁附硬攻。

然后面对清军的火力。

“快!”

刘国轩催促着他的部下。

这时候右侧另外一队部下发出了暗号,双方用暗号联络,各自在芦苇掩护中向前,很快距离就拉近到不足半里。刘国轩毫不犹豫地趴下,他身后所有部下全部趴下,紧接着开始匍匐向前,同时放慢了速度。

清军毫无察觉。

他们对这片芦苇荡太熟悉了。

根本不会想到这里还有一支明军潜伏着,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向着外面的大海,城墙上不仅仅是那些墩台上的大炮,甚至就连劈山炮都加入射击。这意味着明军已经拉近到了不足一里,清军的劈山炮基本上算两磅炮,实际发射的实心弹重一斤,有效瞄准射程就一里,但即便是一斤炮弹,对于那些小艇来说也是致命的。而且这东西数量极多,清军几乎每个牛录都有两门,反正就是坨廉价的生铁,咱大清这时候受大明影响对工匠还是很优待,遵化铁场用木炭冶炼的生铁质量还不错。

双方的炮战越来越激烈。

匍匐前进的刘国轩等人头顶不断有炮弹呼啸而过,城墙阻隔的炮声恍如滚雷,城墙上还击的硝烟弥漫天空,并且在海风推动下漂向后面的芦苇荡,给刘国轩等人增添一份保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芦苇荡终于到头了。

刘国轩立刻停下。

身上插满干枯芦苇的他,在最后的一片芦苇丛中悄然抬头,透过芦苇叶看着百步外,弥漫的硝烟中不足两丈的城墙横亘,不断有炮弹撞击的碎砖和死尸从城墙上坠落……

这是最后的一百步。

也是成就输赢甚至生死的一百步。

他看了看两旁,芦苇的遮挡中一双双眼睛看着他,他悄然解下了腰上的飞虎爪,那些部下同样解下了各自的飞虎爪。这时候城墙上的抬枪也加入了射击,这意味着强攻的明军已经进入百步,很快他们将面对清军的火绳枪攒射。

刘国轩深吸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城墙上突然传来一片惊叫,紧接着他们正面的城墙上大批清军蜂拥向右边。

很显然这是好机会。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蹿出,甚至他都没顾上看自己部下,实际上也不需要看,他这个侦查哨就是特种兵性质,全都是各旅挑选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根本不需要什么专门指挥,互相之间配合无比默契,就在他冲出的同时,所有四十名士兵同样冲出。他们全速向前狂奔,还披着伪装的他们,速度达到了百步冲刺,几乎不到二十秒,刘国轩就第一个到了城墙下。

头顶的敌人还是没有发觉。

他们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特殊的情况,全都在向着外面拼命开火。

刘国轩背靠城墙紧接着向上甩出了飞虎爪,他也没管到底勾住了什么,全力一拽发现没问题后他转身全速向上。

这时候终于有人看到了他们。

不远处的城墙上,一名清军惊叫着举起枪开火,子弹在刘国轩背后掠过,但也就在同时,他的手抓住了城顶的矮墙。

平日的训练在这一刻成就了他的功绩,没有丝毫迟滞的他,瞬间翻上了城墙,一名刚刚转过身的清军低头愕然地看着他,刘国轩还没站起就拔出枪,对着这家伙下巴扣动扳机。后者的应声倒下,随手扔开短枪的刘国轩,双手紧接着多了两支锥刺,而他右边一名清军刚举起刀,去砍一名冒出头的部下,刘国轩右手一甩,锥刺直接飞出没入清军胸口。他对面几名正举起火绳枪向外瞄准的清军同时转过头,还没等他们的火绳枪指向自己,刘国轩就撞上其中一个。他左手锥刺刺进其胸口的同时,右手推转枪口,那清军仍旧本能地扣动了扳机,子弹正打进旁边一名清军的脑袋。

这时候第二名明军登城。

他手中短枪紧接着喷出火焰,一名正瞄准刘国轩的清军应声倒下。

与此同时第三名明军登城。

但第四名就在露出头的同时,被一名清军砍在肩头,他干脆悍勇地大吼一声抓住那握刀的手,另一只手攀住矮墙向上用力,硬生生地就被后退的清军拽上来,后者被吓了一跳,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那明军的锥刺扎进了心脏。

此时第二队明军冲到了城下。

不过刘国轩已经顾不上管其他的了,甚至刘国轩都没顾上看外面的明军到了哪里,他一手锥刺一手刀在清军中疯狂杀戮。作为明军可以说兵王级的精锐,进入杀戮状态的他可以说勇不可挡,转眼间身旁就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清军,他这才抽空看了一眼外面……

然后他就傻了。

他甚至忘记自己是在战场,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外面。

外面不足百步外就是涨潮的海水。

数以百计的小艇满载明军乘潮而来,很多已经冲上海滩,扛着梯子的陆战队员正顶着清军炮火狂奔向前。不过损失也不小,毕竟在海上他们几乎就是靶子,被潮水推到岸边的还有一具具死尸。

但所有明军无人后退,全都发疯一样向前冲锋。

不过这不是让他目瞪口呆的。

这是正常的画面。

他五天来等待的就是这样画面。

然而让他目瞪口呆的是,海滩上那些只有胸甲的明军中,很另类地多出一个全身板甲的家伙,横持一柄巨大的长柄战斧,踏着松软沙子以堪比战马的速度狂奔而至。而那些惊恐聚集的清军正在尖叫着朝他开火,甚至还有两支抬枪都在朝他喷射火焰,但只看见子弹在他身上打出明显的火星,却丝毫阻挡不了他的前进。

这诡异画风让刘国轩直接石化。

然后转眼间这个连脸都罩在铁面具下的钢铁怪物,就已经冲到了城墙下,一支原本瞄准刘国轩的抬枪匆忙指向了他。紧接着那枪口的火焰喷出,几枚霰弹糊在他胸口,巨大的冲击力量甚至推得他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但紧接着他就用战斧支住。

然后画风狂暴地横持巨斧,对着城墙上发出咆哮。

这时候刘国轩也清醒过来。

他以最快速度拔出自己的另一支短枪,对准一名正要对这家伙开火的清军扣动扳机。

然后就在那名清军应声倒下的同时,这个钢铁怪物长啸一声,猛然间原地跃起了半丈多,就看见半空中他手中那巨斧瞬间化作了刺目的弧光,伴着他的吼声狠狠砍在城墙顶部。青砖的箭垛犹如遭受炮弹重击般粉碎,余势未衰的巨斧在飞溅的碎块中勾住女墙的残骸。而原本已经在坠落的他双手抓着斧柄,然后双脚全力向城墙一蹬,同样铁尖的靴子甚至一下子蹬进本来有些坡度的夯土。但下一刻他就凭借重新弹起的力量,连同手中巨斧一起,以勾住女墙的斧刃为圆心,在半空中再次划出一道刺目的弧光……

第四二九章 天威

刘国轩带着一种想要跪下膜拜的冲动,看着那道弧光落在城墙。

简直是信仰之光啊!

他略微颤抖着,看着那全是板甲的身影在自己视野重新清晰,然后就看见后者站稳的瞬间,双手握住那柄明显完全是钢铁打造的巨斧完成一个转身动作。巨斧制造的弧光在其周围划出一个半圆,在这半圆触及范围,三名清军直接被腰斩带着鲜血和内脏飞出城墙。

城墙上两名刚露头的明军吓得往后一缩脖子。

但紧接着他们就清醒过来。

两个人亢奋地大吼一声,同时翻过了矮墙,左右一分背靠背扣动扳机,打倒两名清军的同时甩开短枪拔出双锥刺……

“小心!”

刘国轩突然大喊一声。

那钢铁猛将一转头,不远处一门劈山炮正在掉头。

他手中那巨斧再次挥出,紧接着松手,这件传说级武器立刻旋转着飞出,瞬间带着四名清军炮兵的血肉飞出了城墙,还有俩逃过一劫的清军都吓傻了,哆哆嗦嗦地在那里看着他,然后旁边枪声响起他们应声倒下。两名刚刚爬上城墙的明军迅速上前踢开他们的死尸,将劈山炮的炮口转向另一边,那里正冲过来增援的清军吓得急忙掉头,但紧接着那炮口的火焰喷出,里面装填的大号霰弹横扫城墙。

这时候第一个从城外爬上的明军也已经踏上城墙。

然后更多梯子搭上。

而那全身板甲的猛将走到了刘国轩面前掀开面罩……

“我见过你!”

他满意地说道。

“卑职陆战第二军直属侦查哨上尉哨长刘国轩参见护国公!”

已经猜到他身份的刘国轩直接双膝跪倒叩拜。

“起来,咱们都是兄弟!”

杨庆扶起他说道。

这时候随着城墙内外两面明军同时源源不断登城,这一段城墙已经完全被控制,甚至就连两门缴获的劈山炮都在明军手中开火。而那些登上城墙的陆战队员,迅速组成密集阵型以这两门劈山炮为核心向左右以排枪齐射。清军暂时还没从混乱中清醒,这突然的打击尤其是杨庆的狂暴风格,完全把他们给打懵了,那些八旗神军的勇士们正在向左右沿着城墙溃逃,然后在明军排枪射击中不停倒下。

燧发枪远超火绳枪的射速在这样的战斗中很好展现,转眼间近百步范围內几乎被清空。

而越来越多明军登上城墙。

但也就在这时候,右侧墩台上的一门大炮终于完成位置的移动……

这不是劈山炮。

这些墩台上都是两千斤级别的铸铁红夷大炮,大沽口附近这些墩台上全都有,但都是老式炮架移动很费力,不过完成移动就成了战场的主宰,紧接着大号的霰弹就对着明军喷出,正在向清军攒射的十几名明军同时倒下。

“本都督的斧子呢!”

杨庆勃然大怒吼道。

他的斧子早就飞到城墙后面了。

“护国公稍待,且看卑职为兄弟们报仇!”

刘国轩说道。

说完他向几个部下一招手直冲向前。

这时候天空中的热气球上信号发出,海上四艘巡洋舰的大炮同时瞄准了这座墩台,密集的炮弹呼啸而至。尽管距离太远威力不足,但仍旧把墩台上打得碎块飞溅,两名正在重新装填的清军立刻倒下,其他几个也被打得不敢抬头。刘国轩几个狂奔向前,后面明军燧发枪手对着墩台攒射,不过墩台上面也有清军火枪手,他们的火绳枪同样在对着刘国轩射击。

但刘国轩等人无视飞来的子弹。

久经训练的他们在城墙上全速狂奔着。

清军的火绳枪又不是机枪,几个火枪手打完一轮没击中,基本上就不可能打出第二轮,倒是墩台另一边穿过门洞射来的子弹更危险,很快就有一名突击队员倒下。但这时候完全陷入了无视一切状态的刘国轩等人,踏着遍地的清军死尸,转眼间就无比神勇地冲进了墩台下。

两名部下紧靠着墩台四手相握,刘国轩一踏中间,两人同时用力向上一抛,顺势跃起的刘国轩立刻就攀上墩台。

海上炮击已经停止。

面对突然出现在炮口前的刘国轩,正在重新瞄准的清军猝不及防,紧接着就被他一枪击中火药桶。

在短枪后坐力推动下,刘国轩顺势翻落墩台,落地瞬间他抱头滚进门洞,还没等进去头顶天崩地裂的爆炸响起,一名早就躲进去的部下一把将他拽进去,紧接着伴随头顶夯土的塌落,门洞两旁完全被尘埃淹没……

“真乃勇士也!”

杨庆看着这一幕感慨道。

“冲啊!”

他前面一名军官很受刺激地大吼一声,紧接着身先士卒冲出,然后城墙上原本负责掩护的明军蜂拥向前……

这就算胜利了,只要控制左右两座墩台和中间城墙,明军就获得了稳定的立足点,而后面另一座墩台已经被舰炮摧毁,这一座被刘国轩炸毁,中间这段城墙就完全在明军掌握下。而左右两座墩台的残骸可以充当防御点,无论其他墩台的炮弹还是清军沿城墙的反击,都可以被这两座墩台阻挡,中间城墙是安全的。

然后……

然后关杨庆屁事,他就是来装个逼振奋一下士气的。

刘国轩等人很快被挖出来。

不过他们都只是震晕了,实际上他们藏身的门洞并没塌,只是气浪震得有些狠,护国公亲自为他们诊断一下确信都没生命危险,剩下就是送回船上救治。

紧接着一门分解开的二十斤臼炮就被小艇送到岸边,然后抬到城墙下用绳子拽了上来,就在步兵建立防线的同时,完成组装的臼炮对着远处炮台射出第一枚开花弹。但这只是开胃小菜,因为很快明军工兵就爆破开了城墙,小艇又把更可怕的四十斤臼炮送了过来……

这个没法吊到城墙上。

二十斤臼炮实际上根本没多大点重量,单纯炮管也就才不到一百五十斤,至于底座是木头的。

但四十斤臼炮就不行了,不但不可能吊到城墙上,而且就是从海上向岸边运输也需要专用小艇,甚至铺设轨道才能穿过沙滩。不过在忙碌到天黑后,第一门四十斤臼炮还是被这样运过了,加入对实际不足四里外大沽口南炮台的轰击。

清军无力反击。

万斤巨炮又不可能转向这边。

其他使用炮架的重炮倒是有能转向这边的,但有效瞄准射程又不可能打到明军炮兵,而四十斤臼炮是架在城下专门的环形炮位的,这是臼炮又不需要直瞄。

唯一有效的反击就是出击。

但无论他们的骑兵还是步兵都在明军排队枪毙面前纯属送死。

第二天随着明军步兵再次夺取一段城墙,把控制区距离拉近到了炮台不足两里外,一种更可怕的武器登场了……

“护国公,请!”

陆战第二军重炮旅旅长毕恭毕敬地对杨庆说。

此刻他们面前是一个相当简陋的铁架子,用螺栓连接的铸铁部件组成一个直角三角形,只不过直角的一个边是底座,而这个架子托起的是一个半圆截面的滑轨。滑轨上一个恍如卡桑火箭,但看起来更原始更简陋,甚至还有铆钉的东西正斜指天空,后面四片后掠式尾翼多多少少为它增添一点现代气息,其中一片是穿过滑轨正中的……

那中间有开口。

但一根引信又严重破坏了这种现代气息。

“三十斤火药!”

杨庆颇为满意地说:“不知道炮台上的建奴喜不喜欢这种好东西!”

好吧,他的攻城火箭战斗部里面塞了整整三十斤火药,要知道哪怕四十斤臼炮,炮弹里面也才不过十多斤火药,这就是火箭对火炮的优势,它可以不考虑膛压,最大限度地增加装药重量。

三十斤火药。

哪怕现代这也是一零五炮的威力了!

而炮台上的炮位都是露天的。

其实杨庆还想造更大的,但那超出他的技术水平,这就已经是极限了,黑尔火箭也才几十斤,康格里夫火箭最大的才三十二磅,而他的火箭重逾百斤,目前技术条件下能提供的推力有限,再大就根本飞不起来了!

“他们会在临死前感受大明天威的!”

重炮旅长说道。

“天威,我喜欢这个词!”

杨庆说道。

说完他手中的火把,一下子杵到了引信上,紧接着他和重炮旅长及士兵们迅速退到掩体后趴下,就在他们重新抬头时候,引信没入了火箭內。下一刻炽烈的火焰从火箭尾部喷出,推动火箭带着呼啸直冲天空,然后杨庆和四周的官兵像某组织成员般发出欢呼。

天空中的火箭拖着醒目的尾焰以相当低的弹道,瞬间就到了大沽炮台上……

下一刻烈焰轰然炸开!

超乎寻常的巨大爆炸声,在整个大沽口震撼着。

“再来一发!”

杨庆满意地说道。

旁边一个紧急架设的吊臂旁士兵拉动倒链,将一个巨大的火箭从城墙下吊了上来,两名士兵转动吊臂到滑轨上方,扶着这个庞然大物缓缓放到滑轨上……

第四三零章 此乃大清国战

北京。

“终于来了!”

多尔衮咬着牙说道。

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人终于来了……

呃,这样说并不夸张!

多少次他在睡梦中惊醒,重新回味当年他给自己肉体和心灵造成的伤害,多少次他看到或者听到这个名字时候那仇恨就难以抑制,他寝宫的密室里那个已经快看不出人形的木像可以证明这一点!

七年了!

准确说是第八年了。

毕竟山海关之战是在春天,那是崇祯十七年春天,之后崇祯在十八年死的,之后龙兴年号五年,这是坤兴元年的二月。

实际上已经快整七年了。

他作为一个失去某个器官的男人在屈辱中煎熬七年,不但要不男不女地忍受别人目光里隐含的鄙夷,还要承受不可避免的后遗症。他虽然贵为摄政王,在福临始终留在沈阳的情况下,事实上就是大清之主,但没人时候他是多么痛苦有谁知道?他失去的仅仅是两个小东西吗?他失去的是尊严,是男人的象征,是他的未来,他连继承人都没有啊!

虽然这个问题不严重!

毕竟他还有多铎的儿子过继!

他还有……

可那能一样吗?

而他这一切的悲剧,罪魁祸首都是一个人,都是那个男人,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

“召回豫王,本王要与此贼决一死战!”

多尔衮下意识地捏着兰花指尖叫道。

“摄政王不可!”

……

洪承畴和宁完我同时阻止他。

“摄政王,那杨庆短期內打不过大沽口,就算他打过大沽口还有军粮城,还有天津城,哪一处都不是他容易通过的,可以说两三个月內他威胁不到燕京。但两三个月足够李自成的大军兵临淮河,杨庆此举不过虚张声势,逼迫豫王回师而已,如今正是三方角力之时。济南失守后南线明军攻东昌已经是必然,但同样豫王大军也在攻郑州,李自成大军已经兵临颖州开始攻城,谁先攻破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明军先破东昌咱们输,咱们先破郑州杨庆输,同样李自成先破颖州也是杨庆属,这种角力时候就是拼耐力。

杨庆此举就是乱咱们阵脚。

豫王那里不但不能动,而且必须为他增加援军,只要他攻下郑州则大事可成。

对杨庆只能守。

为天津和军粮城增加守军,命令北塘水师出动袭扰,派出骑兵巡弋海河北岸,一旦明军攻破大沽口,则以骑兵在北岸游击。这眼看开春了,海河南岸已成沼泽,明军陆路无法向天津进军,只能走海河水路,但他们的巡洋舰吃水深,除非满潮根本进不了海河。杨庆能做的只是以小船载士兵沿海河北上,咱们在军粮城的堡垒足以对付,北岸骑兵带劈山炮游击袭扰对其进行阻滞。

总之就是拖。

一直拖到豫王攻破郑州。

那时候我大清与李自成联军四十万兵临淮河,杨庆能做的只有撤军然后和谈。”

洪承畴说道。

这时候明军已经攻下济南。

毕竟济南就一个孤城,周围一圈二十四磅攻城炮对着,整整两个军的明军主力围攻呢!为大清在济南坚守这些年的顺承郡王勒克德浑据说自己点了把火,反正济南的一万大清健儿算是抹去了。

而且运河已经开始解冻,东平的明军开始北上,东昌之战即将打响。

南线李自成兵临颖州。

北线清军依然在一边应付明军骑兵的袭扰,一边猛攻郑州和开封,归德的明军向仪封袭扰,但因为黄河的凌汛已经开始,徐州的明军主力依然无法大举北上。而泽潞的姜瓖依然在观望,这个混蛋已经没指望了,他不背叛大清就算烧高香了。这种可以说三方角力僵持的时候,杨庆突然跑来打大沽口,摆明了就是吓唬人,逼迫多铎的清军主力回防。

“洪卿言之有理,既然如此就先让这恶贼猖狂几天!”

多尔衮说道。

他当然不是真想和杨庆决一死战。

摄政王还是很清醒的,尤其是缺少雄性激素后,他现在已经越来越冷静了,虽然他时不时去以各种手段蹂躏杨庆的木像,但也知道坚决不能面对真人。

那恶魔真得太可怕了!

“传令,燕京及周围各旗下至十五上至六十,全部披甲执兵,以备增援豫王,此乃大清国战,唯有全力以赴,另外拣选各旗健壮妇人交九门提督,以维持城内秩序。命端重郡王博洛,安郡王岳乐统帅两黄旗护军营及九门提督所辖步兵营,增援大沽口抵御杨贼!诸卿皆大清栋梁,无论旗汉皆为一体,如今乃是我大清最危急关头,本王与诸卿当戮力同心,共渡此难关,以后富贵与卿等共之!”

多尔衮说道。

那些大臣们刚要附和,一名太监悄然走到多尔衮身旁,然后低声说了几句。

多尔衮脸色立刻变了。

“废物,简直一群废物,朝廷七年心血所建炮台,他们居然连三天都没撑过去?传令博洛,立刻增援军粮城,将巴山就地斩首示众,再有临阵脱逃者一律斩首!”

他一拍桌子怒道。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且嘴上胡子粘的不够牢固,他这话刚说完,其中一边就耷拉下来,多尔衮气得干脆一把扯下来。大殿上的大清栋梁们赶紧低下头,不过对于巴山统帅七千八旗军,仅仅三天就丢了大沽炮台,他们还是很有些震惊。那可是大清七年心血,那里光万斤巨炮就十几尊,各种大炮小炮两百多啊,居然连三天都没撑下来?

然而即将被斩首的巴山真冤啊!

他倒是想守住啊!

可面对头顶落下的开花弹,火箭他拿什么守?大沽炮台又不是封闭式要塞,无非就一个大土台子,上面一圈厚厚的护墙,护墙上面再加一层步兵防御的踏板,下面是一个个开口的炮位。

这东西怎么对付开花弹?

“这种炮台真不行!”

郑成功站在被占领的大沽炮台上,看着四周厚重的砖墙说道。

而在这些砖墙后面,一门门清军丢弃的重炮正在开火,甚至还有明军的臼炮也在开火,包括外面海上的舰炮,它们的目标很一致,就是海河口另一边的北炮台。驻防大沽口的都统巴山的确弃南炮台跑到军粮城,但北炮台的守军没跑,这些英勇的八旗神军健儿们,正在顽强地抵抗……

这的确很令人意外。

不得不说神军健儿就是靠谱!

当然,南炮台遗留的大炮和明军的大炮会成全他们的,他们的炮台正在这边的那些万斤巨炮轰击下不断粉碎,同样他们也在明军的开花弹爆炸中粉碎。

他们没有万斤巨炮。

这边才是主炮台,他们只是保护主炮台的,而他们的炮弹根本无法击穿这边的护墙。

这些大型青砖垒砌的护墙厚得惊人,别说他们的红夷大炮,就是明军的十八斤舰炮直射,甚至战列舰的二十四斤短重炮直射都没用,恐怕就连陆军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也未必能凿开。北炮台上那些倒霉的八旗神军正不断徒劳地轰击这边,眼看着他们的炮弹在上面打出一个个弹坑,然后又眼看着头顶明军的炮弹落下收割他们的生命……

估计他们正悲愤地仰天长啸呢!

不过这并不代表这种炮台的防御足够强,它的护墙的确坚不可摧,可问题是它头顶并没有任何防护,而且背后也没有任何防护。就连护墙内部的军营之类也没有什么真正防护,最多也就有个地下弹药库,这样从天而降的开花弹轻松就落进来收割守军生命……

包括炮位上的。

这里的清军的确并不是一触即溃,毕竟他们失败都是死路一条,他们也是真正进行了坚守,这一点那些大炮上的鲜血可以为他们作证。

然而……

他们还是只撑了满打满算两天。

“这就是不懂科学!”

杨庆说道。

“堡垒不光看墙多厚,必须得全面考虑,外墙是肯定尽量厚些,但炮位必须是环形沉入地下的,没有什么护墙能比大地更坚固,每一个环形炮位间必须以坑道,甚至干脆是地道相连接。从天上除了炮位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就是士兵的营房也必须在地下,如果有条件的,连大炮也必须藏在炮堡里面。

这才叫要塞。

这顶多就算个炮台而已!

连欧洲人的棱堡都不行,他们那个稍好些,但还是扛不住开花弹,咱们的黑火药威力弱,棱堡还算能撑得住,但装上新式炸药的开花弹就不是棱堡能扛住的了。同样咱们现在的钢材太贵,还不能拿来铸炮弹,要是以后钢材便宜了铸造专门的野战炮用钢制开花弹,可以打进棱堡的外壳然后再爆炸,那么棱堡也就废了!”

他接着说道。

硝化棉已经有了。

苦味酸甚至也已经在试制。

但是,

这些都在实验室里。

工业化什么的,至少在杨庆看来十年內没指望。

他现在刚开始试验硫酸生产。

同样也是在实验室里。

而没有硫酸工业化也就没有硝酸工业化,没有硝酸工业化也就不可能有炸药工业,一切都得按部就班地进行,先用硫磺加硝石的硝化法解决制硫酸工业,再用硫酸加硝石的反应制硝酸。

而且还得是智利硝石。

这就是大明未来天字第一号工程。

不要指望合成氨,那东西得高温高压再加催化剂,无论高压罐还是催化剂都是很不现实的,哈伯法的催化剂可是锇,现代用的是铁触媒,至于合成氨制硝酸还得铂铑合金网。所以工业这东西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杨庆想要发展,也只能走欧洲人用一百多年历史走出来的这条道路。总之他还是老老实实玩铅室法制硫酸,然后去采智利硝石用腐蚀消耗惊人的硫酸加硝石法制硝酸吧!

争取十年內能用上硝化棉。

至于野战炮开花弹……

这个其实已经能够制造,就是成本太高而已,铸铁开花弹是撑不住膛压的。

但铸钢的可以。

然而坩埚法制钢连枪管都舍不得用钢造呢!拿这种钢铸炮弹,那几乎和用铜铸炮弹差不多啊!直到现在坩埚钢的价格依然不比铜便宜呢!哪怕杨庆的铸铁技术进步很大,目前也只是敢用铸铁铸造山地榴弹炮的开花弹呢!这已经是巨大成功了,欧洲人这时候所称的榴弹炮,其实和明军的臼炮差不多,真要达到明军山地榴弹炮的水平得再过一百年。他们的炮弹铸造技术不行,至今不会整体铸造一个空心圆球,而是铸造两半然后用熔液焊接起来。

但明军山地榴弹炮发射的是带木制弹托的整体铸造开花弹。

而且还有新式榴散弹。

也就是拿破仑时候,英国人经常拿来轰胸甲骑兵的,一个带引信和火药的炮弹,里面装一包大号子弹,飞到目标头顶炸开。

这是对付骑兵集群的好东西。

“护国公,是不是该通知李自成了?”

郑成功提醒杨庆。

“不需要,他那里在北都的探子不比锦衣卫少,这时候估计已经有人去向他报告了,咱们不用管他,把咱们该干的干好就行!”

杨庆说道。

李自成那里在北都的探子的确不比锦衣卫少,事实上他们两家之前的贸易就一直在进行,李自成这些年是只要赚钱没有不干的。蒙古草原上需要的糖,茶叶之类,基本上都是从他那里运出,他既然卖给蒙古人当然也卖给多尔衮,反正都一样。这种情况下关中商人在北都几乎都是公开活动的,而这些人几乎每一个都是李自成的探子,他们本来就是李自成的国营商业公社社员。

“这光复北都的大功,让给他真便宜他了!”

郑成功说道。

话说这光复北都可是名垂青史的。

这么便宜李自成,他终究还是有些感觉失落。

“那是要死很多人的,北都数十万旗人呢,他们会拼死抵抗的,他们会把北都杀成尸山血海的,李自成的这帮骄兵悍将留着也是隐患,让他们死在北都也算死得其所了!”

杨庆冷笑着说道。

第四三一章 科学与神话

“撤!”

用两天时间赶到大沽口的安郡王岳乐最后见证北炮台守军的忠勇,看着远处正要淹没这座炮台的红色,他黯然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那里三千守军全军覆没。

三千八旗神军健儿,用行动表明了他们对大清的热爱……

反正也没别的选择。

明军打下燕京,他们的结果只能是被当苦力累死,别说他们了,就是南方那寥寥无几的他们兄弟,这时候绝大多数都已经以各种各样方式神秘消失了。甚至整个家族,整个村庄一夜间神秘消失,民间流传都被锦衣卫抓走扔海岛挖牛粪了。

真假的确不知道。

但无论南边还是李自成那里都没他们的容身之地是真的。

只有咱大清是他们最后港湾。

“王爷,敌军既无骑兵又无战车更无险阻可恃,我等精骑三千何不一鼓作气,就算救不了炮台,亦可斩杀一番挫其锐气,若不战而退,岂不是让敌军耻笑!”

他身旁甲喇说道。

后面那些骑兵一片鼓噪。

这些都是正黄旗巴牙喇纛兵,在多铎带走各旗精锐的情况下,北京留守的只有上三旗巴牙喇纛,而九门提督所辖步兵实际上是神军。可以说北京城里最能打的就是三个护军营,这次博洛作为全军统帅,他弟弟岳乐则指挥两黄旗护军作为主力。北京城里真正留下的守卫就只有正白旗巴牙喇纛了,剩下全是那些维持秩序的女人和部分突击武装起来的老弱,下到十五上到六十,八旗能拿起武器的男儿都已经为大清做好了战斗准备。

而作为咱大清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将领,岳乐率领正黄旗一千巴牙喇纛一人两匹马全速赶到,结果还是眼看着炮台被攻克。

他们确实可以撤退了。

没有救援的对象了。

可对于这些骄横的巴牙喇纛兵们来说,却不想就这样丢人地撤退,这是他们展现一下实力的时候,对面无非一群火枪兵,一千精锐满洲铁骑还怕一群纯粹轻装步兵?话说这时候距离鳌拜被活剐已经过去八年,年轻一代早忘了他们的满洲第一巴图鲁。

进攻?

岳乐也有些犹豫。

正在从后方攻上炮台的明军的确都是些轻步兵,只有胸甲和头盔,既没有骑兵掩护也没有战车,甚至连长矛都没有,对于骑兵来说这无疑就是送菜的,哪怕他只有一千骑兵,可这是一千最精锐的巴牙喇纛……

“杀!”

他拔出刀吼道。

他终究还是太年轻,只有二十六岁的岳乐,还是对这个世界的险恶认识不够深刻。

一千巴牙喇纛兵立刻汹涌向前。

远处的明军也发现了他们,这时候部分明军已经冲上炮台,正在和残余的守军交战,不过绝大多数依然在炮台下,面对汹涌而来的骑兵,他们迅速列阵迎击。不过这些火枪兵没有组成明军已经流传开的线列,而是一个个很小的方阵,就像印在地面的红色棋子般。所有士兵分三列,前面半蹲举起上刺刀的火枪,后两列站立举起上刺刀的火枪瞄准,所有人最大限度密集护住四个方向。因为方阵不大整个恍如一只刺猬,只不过和过去的长矛阵不同,这个刺猬的刺要短得多而且人数也更少。

“换矛直冲,别用火枪!”

岳乐不愧为麻哥的守护神,一眼就看出了关键所在。

火枪对射是没用的。

明军是燧发枪有射速优势也有数量的绝对优势,相反骑兵直冲是最好的办法。

他两旁那些拿出短枪,准备冲近开火的巴牙喇纛兵全都有些懵逼地看着他,这时候这支最精锐骑兵已经快要抛弃弓箭了。他们的标准战术和欧洲火枪骑兵一样,冲到阵前转身开枪,紧接着远离再换枪或装弹,这样周而复始直到敌军动摇。

和弓箭战术差不多。

但骑兵弓,哪怕他们的硬弓也射不穿明军或顺军的板甲。

火枪可以。

同样冲阵这种事情也尽量避免。

毕竟冲阵就得面对长矛林,哪怕巴牙喇纛兵也知道,骑兵撞上那东西属于自杀,明军的火枪刺刀虽然比长矛短得多,但那也是明晃晃的一片尖刺,别说他们看着害怕,就是战马都害怕啊!

“冲,拿出太祖开国的勇气来!”

岳乐拎起他的长矛吼道。

那些巴牙喇纛兵们纷纷换上了他们的长矛,他们的骑兵矛仍然不算很长,只能说是大枪级别的。

狂奔的战马上端平长矛的骑兵们不断在解冻的荒原上狂奔,转眼间就接近了他们的目标,但不足三十丈的距离。后者依旧没有开火,一支支带着刺刀的火枪密集排列,银色枪刺组成一片令人畏惧的寒芒……

“冲,别停下!”

已经自动减速退到后面的岳乐吼叫着。

他前面骑兵奋勇向前。

距离在万马奔腾中急速拉近,转眼骑兵前锋到了不足十丈。

骤然间前方一片喷射的火焰。

所有火枪在这一刻同时喷出了子弹,在硝烟中铅弹如狂风暴雨般横扫最前面的清军,精锐的巴牙喇纛兵们成片倒下,连同他们的战马一起摔倒在明军前方。人仰马翻造成的混乱中少数骑兵突破子弹拦截,但打完子弹的第一列明军迅速支起枪,第二排的刺刀向前刺出。就在那些战马本能地躲闪,并且零零星星撞上这些刺刀的时候,最后一排依然在以最快速度装填子弹。

不过仍旧有少量清军成功冲进明军的刺刀中,然后在四周无数刺刀攒刺中倒下。

也有停在阵前的。

他们举起手中长矛刺向明军。

而后续清军骑兵一片混乱。

因为这些方阵很小,骑兵能够面对的攻击面同样很小,绝大多数骑兵其实绕向他们侧翼,但紧接着同样侧翼明军的子弹也射出,近距离密集齐射的命中率惊人,那些甚至连转向都来不及的骑兵纷纷倒下。

正面的明军完成装填。

然后枪口瞄准少数正在用长矛和明军对刺的清军骑兵,紧接着枪声响起这些人也倒下。

所有方阵前都是这样。

因为正面太小,根本没有多少骑兵直接攻击正面,就算攻击的也需要面对十几倍于己的火枪攒射,几乎在第一轮齐射中,绝大多数攻击正面的骑兵就已经倒下。少数成功突破的因为数量问题,只能是撞进刺刀的丛林任其宰割,而因为攻击面限制只能绕向侧翼的骑兵则陷入火枪夹击的交叉火力,结果还是被当靶子打。哪怕突破交叉火力也没用,因为明军是四方形空心方阵,后面还有同样火枪与刺刀结合的防线在等他们。

“撤退!”

看着前方遍地八旗满洲勇士们的死尸,岳乐毫不犹豫地下达撤退命令并第一个调转马头。

然而紧接着他愣住了。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后面的荒原上,多了一个扛着巨斧的银色怪物,他全身银色板甲,脸上扣着铁面,除了眼睛以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被钢铁覆盖,立在那里就像一尊银色铁塔,却又像一个收割庄稼的老农般,静静地看着自己……

或者自己这支队伍。

“换火枪!”

岳乐深吸一口气,拔出自己的转轮打火短枪。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

但他也知道,当年据说袁宗第就用火枪杀过这个怪物,只是死后他又复活了,不过复活什么的岳乐还是充满怀疑,但火枪能打死这家伙应该是真的,否则他就不用穿这么多了。

他身旁那些巴牙喇纛兵们同样面色凝重地拔出短枪,有转轮打火也有火绳的,前者清军也能制造,只不过成本太高,只有部分军官使用,但上三旗巴牙喇纛军官几乎都有。而他们面前的钢铁怪物依旧没动,静静地看着他们做好进攻准备,依然就像面对一片等待收割的庄稼……

“杀,为大清江山!”

岳乐大吼一声催动了战马。

“杀,为大清江山!”

正黄旗巴牙喇纛兵们吼叫着同样催动了战马,数百骑在荒原上迅速形成了拉长的三角阵型,以岳乐为前锋的骑兵们狂奔向同一个敌人。

后者依旧没有动。

就在这时候那艘排桨船上鼓声响起。

甚至还居然有个唱歌的。

唱岳飞的满江红。

岳乐的头脑明显无法理解这种诡异的画风,但他也顾不上管某个家伙的习惯性装逼。

他的目标只有杀了这个怪物。

杀了这个几乎毁掉大清,仿佛噩梦般压在大清头顶的怪物。

距离转眼拉近到不足十丈,岳乐举起枪瞄准着,然后距离拉近到了不足五丈,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同时以最快速度调头。下一刻子弹撞击板甲的火星迸射,但那钢铁怪物却骤然大吼一声,手中巨斧猛得向右侧横扫而出。岳乐为了确保穿透把距离拉得太近,而且他也没想过这样近的距离子弹居然没打穿,哪怕全力调头他也只是在这家伙右侧不足两步外掠过,然后掠过的瞬间岳乐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而他的视野中依然出现了自己的那匹战马,和马背上有些熟悉的半截身体……

第四三二章 膜拜吧,凡人!

天空中的半截岳乐,终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内脏和鲜血正在向下洒落……

而他下方骑兵的洪流奔腾而过。

而骑兵撞击的尽头,子弹密集撞击五毫米渗碳钢板的火星闪烁中,那柄巨斧划出的弧光闪耀,就像撞上了狂奔的大象般,两名骑兵连人带马直接向后翻倒……

剩下的岳乐不知道了。

因为他紧接着坠落,并砸在一名骑兵头顶,然后一起落到地面,后面骑兵的洪流在他们身上践踏而过。

而杨庆依然在杀戮着。

尽管这些勇猛的巴牙喇纛兵们并没有因为他的狂暴而退缩,甚至将已经证实没用的短枪换成了专门破甲的重武器,比如锤或者鞭一类,但他们依然只是徒劳地送死。挥动巨斧的杨庆恍如开动的绞肉机,阳光下带着血色的反光不断划破空气,搅碎所有进入他攻击范围的清军。这柄纯钢打造的巨斧重达一百八十斤,血肉之躯根本无法阻挡,别说是斧刃,就是斧柄抽在战马胸前的结果,也是连人带马一起倒翻过去。

骑兵冲击的优势?

交战不到半分钟,就已经不存在骑兵冲击了,因为人和战马的死尸已经给他堆起护墙。

清军已经开始下马攻击了!

但他们的武器破不了杨庆那层坚固的外壳,那是五毫米厚表面渗碳钢板,那不是锻铁,那是用坩埚钢制造的真正钢甲,脑袋和胸口还有特殊部位厚度更是达到七毫米……

大抬杆都撞不开啊!

当然,大抬杆能把整体板甲撞散。

但清军的小骨朵,铁鞭,铁锏之类真不行,哪怕八棱骨朵砸在上面也只是一个砸痕,甚至连钢板的变形都没有。虽然实际上重击依然可以透过板甲传递到杨庆身体,但这具身体同样是开挂的,根本无视这种连血都不会流的伤害。

正黄旗满洲巴牙喇纛的勇士们真得很无奈啊!

一套一百五十斤重的板甲啊!

他们怎么破这样的铁罐头?

但在仇恨驱动下,他们就像发疯般涌向杨庆,哪怕只是带着癫狂砸他一下,然后紧接着就被横扫的巨斧抽得血肉飞溅。甚至还有隔着不足三米拿枪射他眼睛的,不过这个都会被避开,还有拿着匕首扑到他身上试图找缝隙扎的,但这样的都会在瞬间被踹飞。总之这个时代的八旗满洲最精锐勇士,依然保持着他们作为蛮族的凶悍,他们仿佛一群攻击老虎的野猫般前赴后继,在杨庆脚下堆积起越来越多的死尸。踏着死尸杀戮的杨庆就这样越来越高,他很快就已经由深陷重围变成了居高临下……

死尸太多!

必须得一边杀一边挪动双脚。

而清军依然前赴后继……

实际上杨庆的板甲给他们造成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打开板甲就能伤到他。

要不他穿板甲干什么?

他们哪知道杨庆穿板甲只是因为觉得自己不一定扛住抬枪,或者劈山炮的实心弹,又不知道头顶那个不靠谱的神仙如今还是不是罩着自己,但他真不是为了冷兵器战场装逼啊!他不穿这套板甲都一样虐菜啊!然而正是这种幻想在支撑着,这些巴牙喇纛兵们疯狂地进攻,然后变成血肉模糊的死尸,增加着杨庆脚下尸山的高度……

“护国公神威如故啊!”

在清军后面不远处,带着陆战队员追击而来的陆战第二军副统制方元科感叹道。

他是方国安的侄子。

他叔叔已经半退休,朱慈烺之前封了他叔叔一个伯爵,尽管也算是明军当初的军头之一,但方国安其实也知道自己真实水平有限。与其在军队操心劳神,说不定哪天在战场上打个败仗丢了脸,还不如退出一线享清福呢!护国公又不是忘了老兄弟的,如今他顶着一个巡阅使的头衔,坐拥百万家财和封地舒舒服服地混日子,有方元科在现役维持方家势力就行了。

巡阅使相当于大都督府派出巡查各省民兵的钦差。

但不管什么具体事。

民兵有完善的军旅和皇庄三级管理体系,巡阅使只是检查工作,但检查出问题会向大都督汇报,这是杨庆专门安置那些能力不足,但身份却足够的将领的。不仅仅是方国安,好几个自知已经适应不了现在这种热兵器战场的老牌军头,都安安稳稳地当巡阅使去了。

这个和唐王的云南都指挥使不同。

后者是因为云南卫所改革没有完成而延续之前制度,但现在完成后云南都指挥使也已经取消,取而代之的是昆明都统,也是唐王担任。尽管他手下没有正规军,但他有权调动云南境内五个民兵军,不过都统无权管皇庄的事务。后者都是由民兵军内部自己管,都统只有调动使用的权力。

方元科是参加过迎驾的,他当年和他叔叔一起北上的,当然见识过护国公在战场风采。

可他部下全傻了!

哪怕有之前护国公抡着大斧攻城的场景做铺垫,此刻这种虐菜一样的杀戮仍旧让他们目瞪口呆。上次护国公其实没杀几个,就是甩了几斧子露了下脸,可现在是一个人独占超过七百清军最精锐骑兵啊!

那高踞死尸堆上的伟岸身影!

那不断带着飞溅血肉划过空气的巨斧!

那四周仿佛屠宰场的血色

……

那些士兵甚至忘记了向前,忘记了去帮助护国公,纷纷跪倒在了荒原上,向着眼前的神灵顶礼膜拜,本来护国公是天上神仙下凡的说法在军队中已经被确信,不过杨庆的平易近人淡化了这种神话色彩,但现在的护国公完全就是神灵了。

必须得膜拜的!

这是真神,现世神!

“杀啊!”

方元科看着跪倒的部下,然后挥刀吼道。

“杀建奴啊!”

……

那些叩拜完的士兵纷纷吼叫着一跃而起,端着上刺刀的步枪,恍如喊着板载猪突般蜂拥向前……

最终清军只逃走三百骑。

而杨庆一个人杀的也差不多有两百以上。

不过他还不知道自己把麻哥的守护神腰斩了,岳乐的死尸被骑兵踏烂了,而且杨庆也不认识他,明军同样也没人认识他。所以这个原本历史上为麻哥撑住吴三桂进攻的安郡王,死尸依然和其他清军死尸一样,被明军随意地扔进海河喂鱼……

之前的清军死尸也是如此处理。

海河上也算浮尸满江,甚至还有在涨潮时候一直被推到天津的,而大沽口外的鲨鱼也正像赶集一样聚集着狂欢呢!

气势如虹的明军,甚至没有停下追击的脚步,这一个旅撵着溃逃的清军一直追杀到了军粮城,遇上出来接应的清军才停下。不过后者也没敢主动迎战,他们保护着逃回来的残兵退入军粮城,然后立刻关上门固守。但明军也没有直接进攻,登陆的不过两个旅而已,还得留下守大沽口的,清军在北塘还有守军呢!最多也就能出一个旅用来进攻军粮城,这还是有些太少了。

军粮城并不好打。

这里实际上是清军沿海长城北端的终点,这道长城在海河两岸是错开的,主要是为了给多尔衮留出至关重要的长芦盐场。塘沽和北塘之间这片荒滩是最重要的盐场,这时候北方的盐绝大多数都来自长芦盐场。

而军粮城同样的重新修筑为不输于宁远的坚城。。

因为北段长城同样阻水,然后又在军粮城周围人工挖掘引导,最终形成一片湖泊沼泽,实际上天津和塘沽之间就算不故意挖掘引导,正常也是这样,而且还有海水倒灌问题。总之结果就是把军粮城修筑成了一个水中孤岛,除了向北的长城以外,还有两道长堤作为陆路连接,哪怕这个枯水季节,周围一里范围也都是浅水沼泽区。而因为海水倒灌问题,涨潮时候这片沼泽在南边会扩大到超过三里成为滩涂,想进攻的话要么和进攻南炮台一样先夺长城,再沿着长城向前进攻。

但还是很困难。

因为这一带是盐场,也就是说海水涨潮时候,这一带会被海水漫过。

至少也是部分被漫过。

而且水深还走不了船,哪怕小艇也走不了,事实上追到军粮城的明军紧接着就撤回了,因为涨潮已经开始了,不撤回他们就得在海水里了。

还有就是乘船在军粮城的湿地登陆强攻,这也是清军期待的,他们的大炮小炮都等着呢,明军的巡洋舰吃水深,只能乘潮水进海河,退潮就得赶紧撤出来,否则会搁浅的。也就是说留给明军的攻击时间,就是不超过十个小时,实际上考虑到各种事情耽搁,明军真正用于进攻的时间也就四五个小时而已。

攻不下就得立刻撤退。

否则一退潮明军就得在没有舰炮支援的情况下,拿燧发枪对付清军的大炮,他们的大炮在滩涂上可以说寸步难行。

当然,这没什么大不了。

有护国公在就没有不能一鼓作气攻下的堡垒。

但目前护国公还不想进攻。

话说李自成也该知道这边的消息了!

第四三三章 秦王扫六合

李自成的确已经知道了。

忻州。

“闯王,杨庆突然北上,是不是知道了咱们的计划?”

高一功疑惑地说。

他并不知道自己姐夫的阴谋,他和顺军这些军头们,真心以为李自成是带领他们夺取北都,并在北都立定王为皇帝,以定王号令天下……

当然,这只是说说而已。

他们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其实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想趁着李自成还在,整个集团维持团结,一鼓作气拿下北都,先报了当年的仇。

这一点很重要。

老土匪们对当年的事可是切齿这些年的。

报完仇之后,再招降纳叛收编夹在中间的清军,毕竟后者亲人多数都在北都,而和李自成有仇的只是多尔衮。但那些八旗汉军朝鲜甚至于神军和满蒙,都是可以招降到自己这边来的,八旗满洲亲属都在北都,蒙古各部和李自成本来就关系不错,这些年互相贸易不断。八旗神军要的只是他们能不被灭,这个也完全是可以接受的,当年只是因为他们的背叛,但这些年过去仇恨已经淡了。

不能容的只是多尔衮和多铎。

其他人被夹在中间,想逃回辽东是不可能的,投降杨庆更不可能,李自成只要把多尔衮兄弟弄死,把那些八旗王公弄死,剩下中下层完全可以收编。

那些汉人豪强也一样。

豪强们要的只是特权,这个完全可用给他们,李自成的手下对于解放河北人民没什么兴趣,他们只是需要这些人一起割据。先以定王为皇帝恢复大明整合北方,再以放弃定王承认女皇为交换,换取杨庆接受他们的继续割据。同样桂王和张献忠也会喜欢这种割据,最终大明朝完成形势上的统一,但黄河以北和关中及四川两广继续割据。

甚至各方还可以坐下来共同签个条约以实现真正和平。

蒙古人也可以向大明称臣嘛!

大明又不可能对他们的寒冷贫瘠草原感兴趣,就是福临也可以向大明称臣,他家本来也就是大明的建州卫指挥使,如果福临他爹罪无可赦,那沈阳再换一个杨庆满意的。

野猪皮一系都有罪也无所谓!

他弟弟那一系还在嘛!

济尔哈朗还是摄政王,还在沈阳统领朝政,他把福临一门打包送给杨庆然后自己向大明称臣,申请新一届建州卫指挥使就行。只要大明不赶尽杀绝,沈阳的八旗王公大臣们,在关內军团事实上覆灭后肯定会愿意用福临的身体换取太平……

反正他们也打不过。

顽抗也是死路一条,就北方剩下的八旗人口,基本上回原来的建州卫地盘上也能凑合活命。

当然,这都是李自成部下将领们的脑洞而已,他们也知道这有些过于天真,可不这样又能怎样?难道把地盘拱手交出,以后老老实实回家当顺民,这明显不符合他们风格,他们都是号令一方的枭雄,让他们老死病榻无疑很难接受……

拼一把再说呗!

反正杨庆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但现在……

“怕什么?咱们十万大军出太行纵然杨庆又能如何?”

李自成冷笑道。

“可咱们要是夺取北都,他却带兵争夺,咱们难道真和他打一场?”

袁宗第说道。

他可是对当年记忆犹新!

其他顺军将领们也都是一脸的凝重,很显然他们也知道面对杨庆会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和这个家伙打这种事情说说可以,真要是面对这个就得考虑一下了。

“你们怕了?”

李自成目光凌厉地看着他们。

“义父,孩儿又岂会怕他,他杨庆再强也不过一个人而已,我就不信咱们十万精锐还怕这一个人!”

张鼐说道。

很显然当年被杨庆强行掳走的记忆已经淡去了!

不过他这些年的确成长不小,他一直作为李来亨副将,一起在西域征战的,在李来亨去西域接替刘宗敏之后,目前顺军核心的三万火枪骑兵就是他在指挥。这支骑兵本身核心也是当年李自成的孩儿军,张鼐就是从孩儿军提拔起来的。

老土匪们也纷纷表态不怕。

好歹也都是纵横天下的猛将,承认自己被一个人吓住还是太丢人了。

“既然不怕就好,传令下去,各军立刻按原定次序出发,十天后我要再次站在北京城下!七年了,兄弟们的仇终于该报了,当年多尔衮从咱们手中夺走的,今天咱们也要自己夺回来!走,去北都,拿出咱们当年的气势来,让杨庆看看咱们都还没老到爬不动!”

李自成说道。

老土匪们一片亢奋地吼声。

这些绝大多数都已经四五十的老家伙们甚至拔出刀挥舞着,仿佛又找回了当年纵横天下的感觉。

只不过掺杂的咳嗽声有点煞风景。

随着忻州的命令发出,隐藏于一处处公社的顺军精锐们,立刻骑上战马或者骆驼纷纷涌出这些坞堡,然后在辽阔的忻州盆地汇聚成一道道骑兵洪流,开始向北直奔灵丘。而他们的前锋就是张鼐的骑兵,这些像在西域一样,骑着骆驼带着备用战马,携带至少一个月口粮和弹药,甚至驮着拆解开的骑兵炮和臼炮,带着一箱箱炮弹的骑兵,接下来按照计划将以每天不少于一百五十里的速度前进。他们将在灵丘转入蒲阴陉,横穿太行山出紫荆关,然后在易县向北直扑北京。

易县以北完全洞开。

清军能动用的兵力全都投入到了南线战场,就连看家的兵力也去阻挡杨庆了,从易县到北京之间没有任何军队,唯一的阻挡也就永定河,但这时候永定河依然在枯水期,骑兵可以直接通过。

可以说将势如破竹。

丝毫不会比当年进北京更困难。

而后续各军同样或骑马或骑骆驼,将以每天不低于百里的速度,同样沿着这条道路跟进。

十天后李自成要兵临北京。

他要重新夺回这座从他手中失去的城市,尽管他已经时日无多,但作为一个没有后代的人,他要的就是死之前把仇先报了!

他们不需要担心多尔衮知道。

之前他们隐藏得很好,顺军的公社制在反间谍方面有着极大优势,不过在他们的大军出动后,肯定会有清军间谍知道,但只要骑兵前锋的速度足够快,甚至比间谍传递情报的速度还快就可以确保突袭成功。

速度可以保证成功。

骑着骆驼,自己携带足够物资的三万精锐骑兵,在西域别说一天一百五十里,就是一天一百八十里的持续行军都干过。骆驼这东西的耐力不是战马能比,同样负重能力也不是战马能比,就是在松软的沙漠里不吃不喝一天走个百多里都很轻松,更何况是在坚实的道路上。

骑着骆驼机动,作战时候骑上战马冲锋,休息时候所有骆驼围成驼城防御。

顺军就是这样横行西域。

现在他们也要以同样的方式直捣北京。

而此时多尔衮也接到了岳乐兵败身死的消息,同样也接到了明军完全控制大沽口兵临军粮城的消息,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应对。这时候他的手中除了正白旗巴牙喇纛这支可以说他的亲卫,再也没有任何能拿出的军队了。就连九门提督所属步兵都已经交给博洛带往天津,现在九门提督手下是一帮女人在维持北都秩序,而第一批拼凑起来的老弱,同样也已经开始南下增援多铎。

后者依然在进攻郑州。

但几乎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十五万八旗和蒙古联军,甚至包括数万豪强的汉军,正在明军的要塞前撞得头破血流,而且随着黄河解冻,明军的反攻即将开始,他必须全力以赴抢在黄河凌汛结束前打开这道防线。

顺军已经攻克颖州。

但因为后勤供应不上,不得不在颖州停止前进,而要想供应他们的后勤就必须打开郑州。

必须打开这个点。

只有打开郑州,洛阳囤积的粮食才能源源不断运出,然后在郑州转入郑河顺流而下进贾鲁河直达颖州补给李自成的大军。同样也补给严重缺粮的清军,打到现在清军在大名等地储备的粮食濒临耗尽,李自成在洛阳的两百万石粮食是他们的唯一希望。

就像他自己说的。

这是大清国战,必须全力以赴!

杨庆只不过是打开大沽口,而且已经在大沽口停止前进,等待后续的增援,而明军能投入的也只有一个陆战军。山东的明军正在合围东昌,南方的明军正在淮河抵御李自成,杨庆不可能再抽调更多兵力,剩下能够机动的陆战第一军还在遥远的广东,短期內他能动用的就陆战第二军。

一个军不可能进攻北京。

这座城市和周围的旗人会淹没这两万人的。

更何况还有军粮城,天津,还有通州,还有北京的宏伟城墙,几个月內根本不用担心他……

南线才是至关重要。

可怜的多尔衮,就这样踌躇满志地在北京等待着,等待他弟弟的胜利消息,丝毫不知道一个庞大的军团正在以每天一百五十里的速度接近……

第四三四章 大清国要亡啦!

五天后。

“终于退潮了!”

野猪皮的孙子,原本历史上被李定国部阵斩的敬谨郡王尼堪,趴在残破的箭垛上,望着退却的潮水和同样退却的明军战舰,长出一口气说道。

在他两旁一片狼藉。

被二十四磅舰炮轰出的碎砖,被打死的清军死尸,被摧毁的大炮全都混乱地铺满城墙,甚至不远处的城墙还垮塌了一块,虽然并不算很大但也看上去触目惊心。而在他身后的军粮城内,同样到处都是炮弹砸毁的建筑物残骸,甚至还有被臼炮开花弹引燃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滚滚浓烟直冲天空……

不过天空中本来就弥漫着他们还击时候的硝烟。

双方炮战已经持续四天。

每天明军巡洋舰都乘潮而来,对着军粮城倾泻炮弹,而守城的清军也都用红夷大炮还击,不过这里没有万斤巨炮,那些红夷大炮虽然威力也不小,却无法真正摧毁明军巡洋舰。

后者可不是欧洲式的。

更准确点说,明军巡洋舰应该算小型战列舰。

大明海军又不是欧洲海军需要巡洋舰远洋航行,必须薄皮大馅以照顾速度,明军目前无非就是在第一岛链內活动,跑到别人家炮轰一下,速度慢一些无所谓,反而是防护性能更重要,毕竟得挨炮弹。尤其是最早建造的那些巡洋舰木板厚度都只是比战列舰略微薄一点,但扛十八磅炮在中远距离的攻击还是没问题的,军粮城又不是大沽炮台,最重的大炮也就是这个级别。只要明军巡洋舰不拉近到三百米內,他们还是别想击穿那坚固的橡木板,实际上因为后者木板厚吃水也深,同样不可能离开海河主航道拉近到一里內,双方就是隔着超过一里对轰。

“看来明寇也是黔驴技穷了!”

他身旁的神军固山颇为自得地说道。

“又有船来了!”

头顶残破的城楼上,突然传来观察哨的喊声。

他俩立刻举起望远镜。

实际上不用望远镜也能看见,远处的海河主航道上,八艘不带风帆的排桨船正逆着潮水而来,转入军粮城下的这片泻湖中……

“开火!”

尼堪说道。

他不远处的一门大炮立刻喷出火焰。

但此时距离足有一里,以清军的火炮水平,想要击中这样的小型目标无疑是很困难的,好在这些排桨船也没准备继续向前,而是仗着吃水浅进入泻湖,然后在泻湖口停下。这时候尼堪也能看清它们上面了,在这些排桨船上都有一个很像大炮的东西斜指天空,不过肯定不是大炮,这样的小船还开炮就夸张了。

尼堪和那个神军固山面面相觑。

“天雷,是明军的天雷!”

突然间旁边一名从大沽口逃回的清军发出惊恐的尖叫。

几乎同时一艘排桨船上,一道烈焰腾空而起,第一次见到这东西的尼堪用震撼的目光,看着这个拖着炽烈火焰和壮观烟迹的东西就那么划过天空,转眼间就到了自己头顶。他的下意识地随着它转过头,就看见这东西的火焰一下子熄灭,然后就像臼炮的炮弹般坠落……

他甚至都能看清它的样子。

然后它就这么从天而降,一下子落在了一栋对神军健儿们来说非常重要的建筑內。

那神军固山惊叫一声。

下一刻那座建筑在爆炸的火光中化为碎片……

“开火,还击!”

神军固山怒吼一声。

也就在这时候,第二枚火箭呼啸而至,因为在船上发射,受波浪起伏的影响,这枚火箭弹道低平,它恍如一头喷火的怪兽般,以极快地速度鬼使神差般直奔两人而来。尼堪吓得不顾一切向右扑了出去,那神军固山同样反应敏捷地在箭垛后蹲下,火箭几乎擦着箭垛飞了过去,后面还在喷射的尾焰一下子撞在了神军固山身上。

然后……

木有什么然后了!

当尼堪战战兢兢地爬起来时候,神军固山已经得到了净化,正带着满身烈焰,发疯一样冲出城墙坠落。

而天空中另外六枚火箭正以壮观的气势呼啸落下……

“还是威力太小啊!”

杨庆不满地说。

这东西主要就是给海军使用,用小艇载着,抵近到港口城市,然后朝里面不停射以制造火灾,英国和丹麦战争中,英国人朝哥本哈根射了两万五千支康格里夫,把整个城市烧成了一片火海。

他现在只不过是检验而已。

“护国公,末将觉得这种火箭反而有些太大了,单纯说炸的话,至少使用炸药前没太大用处,攻击城市的话纵火效果更好。比如说江户这样的城市,打进百十枚火箭,整个城市基本上也就没救了。但如果说纵火的话自然越多越好,威力大小反而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数量足够多,那么使用这种造价昂贵的大型火箭就有些浪费了。”

郑成功小心翼翼地说。

就在他说这话时候,军粮城內已经升起了冲天的火焰。

“有道理,得造一种小型的!”

杨庆说道。

他也发现这种自己用来装逼的武器其实很不划算,这个时代火药的威力有限,火箭更适合纵火,而纵火的话自然不需要大型,英国人的小型火箭思路是对的。

“走,回大沽口!”

检验完成的他心满意足地说。

至于进攻还不到时候,他的另外两个旅还没到,这时候估计也就刚刚在蓬莱登船,这两个旅到达之后他才能发起对军粮城的进攻。打开军粮城并不难,难的是和城里守将进行必不可免的巷战,从大沽口北炮台的战斗可以看出,八旗神军的抵抗还是很顽强,估计弃城而逃是不可能了。

再逃就是天津了。

这些纯粹被他的残暴统治方式逼出来的敌人,正在用实际行动向他发出正义的控诉!

这样算李自成的北京之战也不会很轻松……

“也不知道他们到哪儿了!”

他望着西边说道。

紫荆关。

关城以东的山林中,两个猎户正躺在被阳光晒热的岩石上,居高临下看着远处的关城。

紫荆关在顺军控制下。

实际上不仅仅是紫荆关,从这里向南一直到井陉道,沿线关隘都在顺军手中,清军只是掌握居庸关和通向泽潞的各关,但通向太原的各关都在顺军的控制下。而这两人其实就是盯着紫荆关的清军探子,他们南边的上陈驿则是清军的防区,为了堵紫荆关那里新建了驿城,并且常驻有一个神军梅勒。但因为和李自成的同盟,这个梅勒率领所部主力南下参战,留守上陈驿的就一个牛录,而且还是战斗力最差的八旗朝鲜。

毕竟现在双方是同盟,南线清军都已经从顺军手中获得少量补给了!

多尔衮真得很放心。

这两个探子不过是顺便出来打个猎弄点好吃的,可怜八旗健儿现在也苦啊!尤其是八旗朝鲜,他们不出来打猎真得吃不饱啊!

晒太阳也算降低热量消耗了!

“什么声音?”

突然间其中一个坐起来说道。

“快看,那是不是骑兵!”

紧接着他就惊叫道。

另一个年纪略大的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紧接着就瞪大了眼睛。

紫荆关后面,一片恍如雾霭的尘埃,正在拒马河畔的山林间升起,而尘埃的前端不断移动,并迅速拉近着同紫荆关之间的距离。尘埃下隐约可以看见一条覆盖山路的长龙蜿蜒,而就在同时,平常关闭的紫荆关城门也缓缓打开……

“骑兵,大队的骑兵!”

他惊叫道。

“李自成大军不是在河南吗?为何这里会出现大队骑兵?”

另一个疑惑地说。

两人面面相觑,紧接着同时爬起来,全速向着山顶狂奔,当他们冲上山顶时候,那尘埃的前端已经进入紫荆关。而在紫荆关向西的群山间,沿着蜿蜒而来的拒马河,一条尘埃的长龙也在蜿蜒,而且根本就没有变淡的迹象,甚至越往后尘埃扩散的范围就越广,就这样一直向西消失在崇山峻岭间。

“不会少于一万骑兵!”

那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带着恐惧说道。

他的同伴脸色同样变了,紧接着就要往山下跑,但却被那老兵一把拽住了……

“你想去哪儿?”

老兵问道。

“回,回去报信啊?”

同伴茫然地说。

“一万骑兵是咱们上陈驿三百饭都吃不饱的老弱病残能阻挡的吗?”

老兵说道。

“可是……”

同伴明显不够聪明。

“没啥可是的,摄政王被李自成骗了,不少于一万顺军骑兵,在这时候出紫荆关肯定不是帮忙的,这是趁机攻打燕京的,大清国要亡了!别忘了咱们是朝鲜人,只不过是当初被胡人掳来不得不当兵的,就算投降明军也不会不杀咱们,那咱们何必给胡人殉葬?”

老兵冷笑道。

说完他将目光转向紫荆关城门。

这时候仿佛无穷无尽的骑兵已经开始从城门冲出,他们甚至没在紫荆关做任何停留。

“骑着骆驼,带着副马,这可不是普通骑兵,这是李来亨的那些西域铁骑,这是李自成的头号精锐啊!摄政王这次可是真被耍了!”

他幸灾乐祸地说。

第四三五章 我大清永远不会亡!

易县。

“快,快向摄政王禀报!”

城墙上县令发出惊恐的尖叫。

城外隐约有一点青色的旷野上骑兵的洪流汹涌,仿佛山洪泛滥时候的洪水,分成一股股带着漫天的尘埃席卷向前吞噬一切。狂奔的骆驼上,那些穿着土灰色军服的顺军骑兵,甚至连看都懒得看这座小城一眼,径直踏过还在枯水期的北易水,绕过这座小城继续狂奔向东北……

“快去报信啊!”

县令看着身旁的主簿喊道。

“您觉得咱们能比他们更快?”

主簿无语地说。

县令哑口无言……

的确,他们不能更快,他们已经没法沿驿道加急向摄政王报告了。

顺军骑兵已经淹没了驿道。

他们最多只能派人立刻骑马出城去定兴,然后再由定兴以驿道向北报告,但以顺军骑兵的速度,他们的信差到达定兴时候,人家的骑兵洪流已经淹没从定兴向涿州的驿道甚至可能都过新城了。然后他们再向东绕到霸州由霸州报信,那倒是可以避开这片席卷而过的洪流,可那时候多尔衮就用不着他们报告了,都兵临永定河了还报告个屁啊!

“这个闯贼!”

县令带着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悲愤仰天长叹。

“咱们都被耍了,什么联军南下兵临淮河,什么一起逼杨庆和谈,什么河南顺军势如破竹,假的,统统都是假的!人家不过是演戏,连杨庆登陆大沽口都是演戏,都是骗摄政王抽空燕京,然后方便李自成学当年李存勖取大梁的。

人家的目标是燕京。

我说怎么李自成会这么好心,又是送粮食又是许下那么多画饼呢!

人家是拿多尔衮当猴耍呢!

李自成和杨庆合伙,把多尔衮当猴耍,他们合伙来灭大清国了,大清国完了,多尔衮完了,咱们主圣臣贤的好日子完了!”

主簿苦涩地说。

说完他转身就往城下走。

“你去哪儿?”

县令带着恍惚说道。

“还能去哪儿?回去收拾家财带着老婆孩子跑路啊,都这时候不跑还能怎么办?难道你想留下来等着李自成的夹棍?先逃出去找个山沟躲着把头发养起来,至于剩下的听天由命吧!这是什么世道,怎么找个圣主明君就这么难啊!”

主簿回头崩溃一样说道。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下了城墙。

“听天由命?可我去哪儿听天由命啊!”

县令悲愤怒吼。

他是旗籍啊!而且还是咱大清第一批满洲进士呢!主簿找个山沟躲几个月,把头发养起来还能偷偷溜回家乡从此老老实实过日子,反正一个九品官也没人在意,可他怎么办?他的老婆孩子都在燕京呢!他就这么站在易县城墙上,忧伤地看着外面仿佛无穷无尽般涌过的铁骑。

仿佛身在一场噩梦中啊。

他两旁那些匆忙登城的百姓,也都在看着这壮观场景,同时不断发出兴奋的欢呼声,虽然这是顺军不是明军,但也不比明军差,李自成当年在这片土地上均田免粮的好日子很多人还记忆犹新。在苦难中挣扎了七年后他们终于又等来了光明,异族的统治终于结束了,他们饥寒交迫的苦难同样终于结束了!越来越多的人喜极而涕地冲上城墙,甚至有人已经重新喊出了开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歌声。

就在这欢呼声中,一个百姓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县令身上。

尤其是他的尾巴上。

紧接着无数的目光从两旁同时落在了县令身上,后者立刻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

“尔,尔等欲何为?”

他色厉内荏地说。

最近的一个青壮挽起袖子向前。

两旁所有人都走向县令。

“你们想造反吗?我是县令,我是县令,我是,啊……”

县令的惨叫声响起。

“你是建奴!”

那个最早挽起袖子的青壮一拳头砸他脸上,同时鄙夷地说道。

紧接着两旁百姓蜂拥而上,在一顿老拳之后,鼻青脸肿的县令被直接抬了起来,下面一群青壮齐声喊着号子,猛得把他斜抛向天空。被抛起近三米的县令尖叫着坠落九米高的城墙下,十二米的高度差,让他就像只蛤蟆般平拍在城墙下坚实的地面上……

城外骑兵的洪流依然在无穷无尽般狂奔而过,仅仅一个小时后前锋就越过了涞水,中午时候到达新城也就是高碑店,但他们依然没有停留。下午两点他们就越过了涿州并在琉璃河畔下了骆驼,穿上盔甲为火枪装弹完成武装,换乘他们那些西域马,继续向前狂奔,最终在这一天傍晚时候第一批顺军兵临永定河……

然后多尔衮傻了!

他真是在顺军兵临永定河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可怕消息的啊。

顺军的前进速度太快了。

从易县到良乡不到两百里,而且都是最好的官道,顺军的骆驼哪怕在沙漠里以散步方式,也能够负重维持五公里以上时速,负重近两百公斤依然能够以每天六十四公里速度持续行军四天。更别说在这样的道路上,仅仅驮着连骑兵带物资也就两百多,哪怕已经持续行军多日,维持十五公里以上平均速度跑百多里也很轻松,这种东西的耐力惊人,尤其是根本不需要停下来吃东西或者喝水。而从琉璃河到良乡的那点距离,骑兵换上没有任何负重跟随的战马,无非就是半个小时的短途狂奔而已。

剩下就是骑兵的体力了。

但这些在西域征战回来的精锐骑兵最不怕的就是长途行军,他们从关中去西域,从西域返回关中,万里长征跑下来还在乎这点距离?

西域沙漠草原中追击敌人哪次不都得追杀几百甚至上千里?

两百里?

平平常常侦查一次出去都不只这点距离。

然而他们的两百里狂奔让多尔衮的情报系统完全失灵。

送信都追不上他们的速度。

无论涞水,新城,还是涿州的地方官,都是在顺军兵临城下甚至绕城而过时候,才知道末日来临,但在顺军淹没官道的情况下,他们送信也只能绕路,没有官道驿站换马,指望他们那些信差跑出顺军骑兵的速度完全不可能。

狂飙的顺军骑兵,抵达永定河畔停下的时候,对岸的旗人才匆忙去北京报告。

然后多尔衮傻眼了。

“摄政王?”

进宫报告的九门提督吴拜小心翼翼地说道。

此时的摄政王正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木然看着窗外,整个乾清宫內鸦雀无声,旁边的宁完我同样大气不敢喘,理论上目前这件事就这乾清宫內知道。当然,实际上这时候已经开始在城内泛滥开,话说顺军都到永定河西岸了,这时候的河水又阻挡不住他们涉水通过。城外那些旗人已经开始向内城逃亡,日落的黄昏中,城西和城南的旗人全都哭爹喊娘地向着内城涌来……

这根本不可能瞒得住啊!

多尔衮继续忧郁地看着窗子上那片夕阳的余晖。

蓦然间他尖叫一声。

越来越女性化的摄政王,在这声高亢的尖叫中,猛然扫落了他面前桌子上的一切……

“我大清还没亡!”

他站起身挥着手臂尖叫道。

“城内所有旗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幼,全部被甲登城,立刻召博洛回师,立刻派人去宣府,征集蒙古各部入关勤王,本王要在这燕京城与李自成决一死战。召集城内群臣,不想被李自成灭门的,就随本王与这燕京共存亡,只要坚守三天,博洛的大军就会返回,只要坚守十天,蒙古骑兵就会南下解围。我大清还没亡,我大清也不会亡,我大清不会亡,我大清永远不会亡!”

他尖叫着。

“摄政王,臣愿带巴牙喇纛出城趁夜突袭敌军,先挫其锐气再说!”

正白旗巴牙喇纛章京苏拜说道。

他是吴拜的弟弟,兄弟俩从野猪皮时候就是出名的猛将,两人就是年纪大所以留在燕京,但他们都在鳌拜之前清军最能打的几个老牌猛将行列。

出击?

多尔衮有些犹豫。

他手中能打的实际上就三千正白旗巴牙喇纛兵,剩下都是老弱妇孺而已,这三千是他守城的核心,不过三千就算是巴牙喇纛,出战也是很危险的,这些人要损失了,那他就只能带着一帮娘子军了……

“摄政王,三千巴牙喇纛放到城墙上没有任何用处,燕京城太大,相反若以骑兵突击,却能够起到更大用处。顺军到的只是前锋,而且至今没有进良乡城,良乡城内还有不少旗人在固守,他们只能宿营野外,长驱两百里人困马乏。我们以精锐骑兵突袭必获小胜,以此足以稳定人心,摄政王别忘了外城还有大批汉民,不能让他们心里长草啊!”

吴拜提醒他。

多尔衮立刻清醒过来。

这燕京可不光是旗人,不能让外城的汉人看到自己的恐惧,一场小规模出击的胜利,这是稳定人心所必须的。外面顺军一天狂奔两百里,没有坚固的城池做屏障,完全可以放出最精锐的巴牙喇纛兵突袭一下。

“给你一千骑!”

他立刻对苏拜说道。

第四三六章 八旗健儿的娱乐秀

午夜。

“李自成真他玛会玩啊!”

锦衣卫北都站站长徐诚,在永定河畔的一棵大树上举着望远镜说道。

距离他最多两里外,一座环形城堡横陈在月光下,城堡內部是无数的战马和帐篷,一丛丛篝火恍如星光闪烁,隐约的战马嘶鸣声不时传来。但构成这座城堡的却不是砖石,而是一匹匹卧倒的骆驼,它们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甚至身体外侧还有一个个沙袋……

这是额外的防护。

毕竟骆驼也需要保护,但和携带锻铁板相比,几个麻布口袋就简单多了。

顺军骑兵也有类似工兵铲的便携式铁锹,就地装十几口袋沙子还需要多长时间?尤其是他们之前主要在西域半荒漠化地形中作战,停下后就地装沙子,骆驼卧倒后往外侧一摞,就是大抬杆也打不透,远距离的三磅炮弹也很难造成真正伤害。唯一的问题也就是布口袋造价比较高一些,这个时代穿不上衣服的可不少,但对于不缺钱的顺军来说这点成本根本不算事。数千头骆驼围成的环形外面,再加上一个个摞起来的帆布口袋,共同组成一道环形城墙,在空旷平原上保护着里面的骑兵和他们的战马。

甚至中间还有大炮。

在几个单独用沙袋垒起来的护墙后面一门门骑兵炮已经组装起来。

它们原本是拆解开,然后由骆驼驮着的,骑兵炮而已,实际发射一斤半的炮弹,大致相当于两磅炮,单纯炮管重量也就不到四百斤,对一头挑选出来的健壮骆驼来说这点重量不值一提。不仅仅是两磅骑兵炮,顺军骑兵还有二十四磅臼炮,而且还是从杨庆手中高价购买,话说李自成虽然时不时发横财,但多数都是替杨庆做恶人,那些赎朱慈烺的白银一直在不多断流入杨庆手中。

这个奸商还装好人呢!

实际上他是和李自成一起搜刮江南财富。

这些昂贵的臼炮同样也已经组装起来,并且安置在环形炮位內,实际上连炮弹都装着。

这座驼城从外面看起来的确是不值一提,无非骆驼围成圈而已,但实际上却是顺军横行西域法宝,同样也是他们持续这些年征战西域的经营凝聚。

当然,也是叶尔羌人的斑斑血泪啊!

无数叶尔羌勇士在对这种驼城的攻击中血染黄沙。

然而……

“建奴要倒霉了!”

徐诚身旁的手下幸灾乐祸地说。

“先看戏,看完戏咱们再走!”

徐诚同样幸灾乐祸地说。

在北都潜伏八年的他,终于可以离开这座城市了,实际上北都站全都按照他的命令撤离,毕竟他们不知道护国公和李自成的阴谋。顺军和清军的战斗即将开始,他们可不想留在城里当炮灰,而且一旦李自成再一次搞成持续的围攻,弄不好还得和上次一样,徐诚可不想再爬一次堆满死人的下水道。

“来了!”

那个手下突然喊道。

徐诚转过头,永定河上游的一片树林中,无数骑兵正悄然涌出……

“列阵!”

苏拜在月光下表情冷峻的说。

这个从十六岁就跟着野猪皮为大清血战近四十年的老将,在寒风中深吸一口气,然后拎起了自己最爱的狼牙棒。而在他两旁和后面,一千精锐的正白旗巴牙喇纛兵,纷纷在月光下的荒原上列阵,同时拿起自己的长矛或者习惯使用的冷兵器。

这样的突袭速度就是胜利。

全速狂奔,冲到跟前翻进去甚至利用骑术跳进去,然后凭借八旗满洲勇士的悍勇杀就行。

用火枪?

太祖太宗打下关外何时用过火枪?

当然,主要是他们也知道顺军的火枪更多。

苏拜一挥狼牙棒。

“小的们,拿出太祖开国的勇气来,杀!”

他亢奋地吼道。

“杀!”

……

八旗满洲勇士们一片吼声。

紧接着苏拜第一个催动战马,先小步慢跑继而快跑,很快变成大步狂奔,他身后一千骑兵在空旷原野上同样狂奔而前,迅速拉出一道黑色的雁翅,以苏拜为核心直冲驼城。一千匹战马疯狂践踏地面,万马奔腾的闷雷般响声,立刻就让顺军的营地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号声。

炮位上值班警戒的士兵立刻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以最快速度扑向自己的岗位,在观察哨的旗帜引导下寻找到目标开始瞄准。

这时候清军已经不足一里。

实际上他们就是利用永定河畔的一片树林潜行到这里,以避开顺军在外围的巡逻……

这是必然的。

顺军不可能没有巡逻警戒。

但相比起他们来,清军终究更熟悉这里的地形。

一里距离。

狂奔的骑兵只需要不到一分钟。

但这足够了。

就在清军进入四百步时候,驼城中火光闪现,伴随震撼夜空的炮声一道流星直冲天空,紧接着落在清军骑兵中,开花弹的烈焰骤然炸开,两名最近的骑兵立刻栽倒。但没有人管他们,所有骑兵继续狂奔,下一刻驼城上两道火焰喷射,两枚实心弹呼啸而至,其中一枚在地面弹起,一下子把两名骑兵同时打到血肉飞溅。

然后十几道流星升起。

同时更多火光喷射,实心弹的呼啸伴着开花弹的爆炸声,在清军收割生命。

但苏拜和他的部下继续向前。

驼城內一片混乱,所有被炮声惊醒的顺军骑兵匆忙冲出帐篷,并且拿起各自的火枪,他们并不只有火绳枪,这些骑兵甚至在必要时候还得充当步兵作战。他们除了火绳长枪,还有李自成自己造的转轮打火短枪,也就是欧洲火枪骑兵喜欢的,甚至同样和欧洲骑兵一样不只一把。

不过时间终究有限。

清军骑兵的突袭速度决定了顺军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完成防御。

但这没什么。

因为他们周围不只是骆驼。

狂奔的战马上,苏拜就像年轻时候血洗辽东一样吼叫着,不断挥舞他的狼牙棒,胯下战马疯狂冲锋,转眼间他就已经不足百步,对面驼城间一门骑兵炮再次喷出火焰,霰弹瞬间把他身旁两名部下打落。

其他几门火炮也相继喷出霰弹。

但这阻挡不了清军。

苏拜拼命催动战马,转眼间就已经不足五十步,他已经可以看清对面的驼城,不过这些骆驼正在顺军催促中站起来,形成一道近两米高的墙壁阻挡在前方。不过这依然阻挡不了苏拜和他的勇士们,知道明军火炮来不及装填弹药的巴牙喇纛兵们狂奔过最后的一段距离……

“杀,为了咱大清!”

苏拜大吼一声。

骤然间他的战马向前栽倒,马背上的他一下子被抛出,紧接着狠狠砸在地上,然后在他两旁越来越多的战马栽倒,人仰马翻中后面来不及躲开的骑兵甚至被绊倒。仗着身体强壮硬撑起来的苏拜,带着恨意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麻点,然后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这是无数也就脸盆大的土坑,甚至不注意根本看不见,白天狂奔的战马上都不一定看见,就更别说这样的夜晚了。但这些土坑深度超过一尺,可想而知战马狂奔中一下子踏进去的结果,而且数量极多,就像地面上的麻子,互相交错开至少十步外还能看到有,而在这些土坑周围草丛中甚至还能看到一个个铁蒺藜。

很显然顺军非常狡猾。

不过这些东西依然不能完全阻挡清军骑兵,一些没有中招的已经冲过了这道阴险的陷阱。

但这还没完。

最先冲到不足十步的一名清军骑兵突然发疯般尖叫着,试图让他的战马停下来,但因为后者速度太快还是没能停住,然后发出一声悲鸣猛然栽倒……

紧接着更多战马栽倒。

“怎么回事?”

徐诚也懵逼了。

他举着望远镜愕然说道。

顺军周围有陷坑他是知道,因为这本来就是挖土装沙袋挖出来的,顺军很阴险地挖了一堆不算太深但却密密麻麻的小圆坑,这些圆坑组成一道很宽的陷坑带,而且在陷坑周围撒了铁蒺藜。

这比挖一个壕沟更省事。

对骑兵来说效果更好,战马踏进去唯一的结果就是腿折断,一道壕沟对于匆忙建立军营驻扎的士兵来说工程量太大,这玩意拿铁锹无非就是几脚而已。反正顺军有驼墙,又不需要壕沟阻挡敌军,这只是给袭击者造成损失的,就算骑兵运气好冲过去还有那些骆驼和沙袋呢。

但这后面是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他在这里根本看不见那里有东西。

“有拒马,但不是木头桩子,很细的拒马,黑夜里根本看不见的,玛的,他们是在营地周围插了一圈冷锻钢条。”

那部下灵机乍现般惊叫道。

“李自成多年前就在江南订做过这样的东西,一丈长,铸造出来用水锤冷锻到手指粗细,两端都磨尖。我在南京时候就参加过调查却没搞明白用途,这种东西一根才几斤重,一头骆驼能带四五十根,拿木锤随便几下就砸进土里了。别说是黑夜里了,白天眼神差的都不一定能看见它们,这些家伙太阴险了,咱们的骑兵真不如他们!”

在徐诚疑惑的目光中他进一步解释。

第四三七章 古都悲歌

朝阳门。

顺军骑兵的洪流伴着朝霞出现在城墙上的多尔衮视野中……

他已经知道了夜袭结果。

出城袭击的一千巴牙喇纛兵逃回了不到六百,这还是顺军狂奔一天后懒得追杀的结果,否则这六百估计也就和苏拜一起留在外面了。而他们的收获几乎可以忽略,实际上绝大多数清军在前锋受挫后都选择了撤退。

毕竟顺军的防御足够严密。

夜袭这种事情就靠突然性,当突然性失去后,再想成功已经很难了。

而突破炮弹,陷坑与铁蒺藜和子弹拦截的骑兵,绝大多数倒在了距离顺军驼墙不足十步外,少数漏网之鱼紧接着也被阻挡在驼城外,并且很快就迎来了源源不断的子弹,至于顺军外面的那道拒马,也的确像那个锦衣卫所猜测的……

“多尔衮,给你的礼物!”

张鼐跃马横枪,对着朝阳门城楼上吼道。

说完他从马鞍旁摘下了苏拜的脑袋,拎着鼠尾巴一下子甩出,就在这颗脑袋飞到半空时候,他突然拔出了短枪,紧接着瞄准扣动扳机。伴随着枪声响起,苏拜的人头在碎肉迸射中侧飞出去,但下一刻张鼐的第二把短枪喷出火焰,子弹再次命中,已经不成形状的脑袋飞出一段坠落……

“爷的枪法如何?”

张鼐得意地吹着两个枪口的硝烟喊道。

紧接着他身后一片叫好。

然后四百余骑列队向前。

这些骑着西域马的顺军精锐,排成一列横队,保持着节奏向前,他们的手中全都举着一根根手指粗细的方钢,一丈长的方钢上挑着一颗颗后面缀着鼠尾巴的人头。这些西域作战的顺军精锐,在沙漠草原中可没地方砍树做拒马,李自成干脆为他们定做了这种便携的伪钢拒马。宿营时候直接斜插地面,木锤砸进去半丈,留半丈在外面,战马撞上的结果只有被捅个对穿,而且还可以重复使用,就算撞弯了大不了再直过来。

实际上这些方钢都有直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它们已经捅过很多次敌人的战马了。

这东西白天都不容易察觉。

它太细了。

实际上就一厘米粗。

到了晚上几乎就是隐形的,木头桩子拒马很好分辨,但这东西真和背景融为一体,骑兵突袭恐怕撞上都不一定看清。

这种阴险的拒马和那些同样阴险的陷坑一样,都不是真正阻挡骑兵突袭,而是让他们到达驼城前先损失一波并干扰其速度的,然后等待他们的才是驼城防线上的顺军。在西域厮杀这些年的这支顺军精锐军团,作战经验之丰富,远不是内地对峙战场上那些骑兵能比拟。

他们是真正杀人灭国的军团。

内地无论明军骑兵,游牧部落性质的蒙古骑兵,还是八旗那些同样已经多年没打仗的骑兵,在他们眼中都只是些过家家的。

随便哪个身上都有不下二十条人命的四百多杀戮机器,就这样在城墙上那些清军愤怒的目光中,挑着这些人头不断向前,肆无忌惮地在那里耀武扬威。

多尔衮身旁的吴拜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但多尔衮只是沉着脸摆了摆手。

开炮没什么用。

只要不是进入霰弹射程,他的那些大炮打这样快速移动的骑兵线列纯属浪费弹药,这点羞辱他还是能忍住的,话说他的弹药也不多,之前储备的绝大多数都送到多铎那里了,现在不能由着性子浪费啊!

很快这条线列就进入一百丈。

突然间他们开始向左右分开,整齐的动作展示他们精湛的骑术,与此同时马背上的顺军骑兵纷纷向下掷出手中方钢,前端磨尖的方钢一根根扎进泥土,挑着那一颗颗巴牙喇纛兵的头颅刺激城墙上的清军。紧接着掷出方钢的骑兵拔出短枪,在马背上一拧身,对准这些头颅扣动扳机,不断响起的枪声中,这些亲人都在城墙上的巴牙喇纛兵头颅一颗颗被打飞甚至打烂……

城墙上一片哭喊。

“多尔衮,等着小爷,听说你做公公了,兄弟们可很想见识一下!”

张鼐嚣张地喊道。

他身后那些顺军骑兵一片哄笑。

紧接着这个原本历史上,此时应该已经战死在石牛寨的家伙,带着这些骑兵转身返回,而在他们前方一个个刚刚挖出的环形炮位里,一门门臼炮完成组装,就像七年前一样对着这座宏伟的城市喷出火焰,开花弹的尾迹如流星划过天空。

北都十年里第四次燃起战火。

而在西南方的旷野上,十万骑兵的洪流正在席卷而来……

“玩得的确漂亮!”

杨庆同样赞叹道。

这时候已经是当天晚上了,在他面前的就是从昨晚看完戏就骑马狂奔而来的徐诚,这个老特务在北都潜伏八年,在这一带无论豪强还是官员中都有不少熟人,想安全跑到这里只是小事而已。

“十个小时狂奔两百里,还有条不紊地构筑营地,并且布下陷阱击败偷袭敌军,这支骑兵很难对付啊!”

郑成功有些凝重地说。

的确,李自成的西域军团很显然战斗力超出预计,别说步兵军下属的骑兵了,就是骑兵军的专业骑兵都达不到这个水平。看一支骑兵的战斗力不用看别的,就看长途奔袭能力,一天狂奔两百里,居然还有足够的作战能力!尤其是这支骑兵之前已经连续强行军多日,甚至中间还穿过了太行山,这个突袭能力丝毫不逊色于没入关前的清军最精锐骑兵,也就是鳌拜手下那些。

甚至还得略微超出。

“所以说,咱们也别以为自己就真得天下无敌了,至少战场上能击败咱们的并不是没有。李自成的西域军团算一个,瑞典人的省级军团至少能和咱们的山地军打平,波兰人的翼骑兵不会比咱们的重骑兵差。哪怕奥斯曼人的西帕希骑兵,埃及的马穆鲁克骑兵,这些都不比咱们的骑兵差。至于海上更不用说,欧洲无论荷兰,英国甚至已经衰落的西班牙,海军都依然比咱们那十艘战列舰强得多,英国人十年前就已经建成了载有一百门大炮的海上君王号。”

杨庆说道。

李自成的西域军团,正好可以让自己部下将领清醒清醒。

后者越来越目空一切了。

明军持续多年的不败战绩,把原来最可怕敌人吊打的现状,已经开始滋生骄傲情绪,但真要算起来,明军放到世界上并不能算最强,哪怕是海军陆战队这样的。海军陆战队也只是装备优势和士气优势,但真要和欧洲那些三十年战争锻炼起来的精锐比起来,至少没有必胜的把握。

燧发枪不是无敌的。

欧洲主要国家直到西班牙王位大混战后才彻底淘汰火绳枪,也就是说丘吉尔他老祖宗时候,依然有欧洲军队在用火绳枪上战场。

但比作战经验明军差得就多了。

骑兵也是如此。

哪怕最精锐的骑兵军,相比李自成的西域军团也要差一些。

但是……

大明综合国力有压倒性优势啊!

“护国公,咱们这里怎么办?”

郑成功问道。

他们的援军还没到,这几天反而开始刮西北风,严重影响了从蓬莱向这里的海运,那些运输船必须向北进入洋流区才能抢风航行。

“不用急,李自成估计得明天才能到达,张鼐就一群骑兵,不可能发起进攻,他这支前锋只是阻挡博洛返回北都的。李自成的十万大军至少还得花三天时间,才能全部到达北都然后做一天的准备,五天后那里的真正进攻才能打响。但多尔衮怎么也得撑几天,当年先帝还撑了一天呢,总之咱们攻下军粮城之前,他那里是打不进北都的。博洛这时候应该已经回去救多尔衮了,天津防御削弱,你们自己就可以攻下,那时候我自己去北都就行。另外派通讯船回登州,给徐州发报让曹都统联络李过,接下来该围歼河南清军了,还有武昌黄都统那里也该去长安了。”

杨庆说道。

李自成进北京后,他自己一个人过去就行,李自成的那些军头敢不服就砍死,他想杀谁还没人能躲得过。

“多铎那里呢?”

郑成功问道。

清军在河南的不多,就满达海的目前两万多人,主要是牵制沿黄河北上的明军,清军的主力是多铎指挥的十五万大军。多尔衮这时候应该已经给多铎送信回援了,这边的命令发到徐州时候,估计多铎已经放弃对郑州的进攻开始撤退。

这支军团就很难对付了。

“多铎?没了北京他还能去哪儿?”

杨庆冷笑道。

郑成功也露出了笑容。

的确,没有了北都可回,多铎还能去哪儿?转头向西找姜瓖呗,反正他不可能留在河北等死,他唯一的选择是撤回辽东,但北线堵死,他只能向西绕道。然后李自成的大军回防太原,关中顺军向东,明军进天井关追击,明顺联军合围多铎于泽潞,在这片群山环绕之地,打一场彻底的歼灭战。

只是姜瓖肯定完了!

多铎可是正需要一个出气筒啊!

第四三八章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杨庆猜的没错,张鼐所部到达北都后并没真正发起进攻……

他就是个前锋而已。

但就在他炮轰北都的同一天,后续顺军源源不断到达,傍晚时候作为顺军主力的三万西域军团就已经全部到达,并且阻断了北都的东北两个方向阻挡天津的清军回援,同时防止冀东的清军救援……

实际上这根本不存在。

明军需要在山海关一线部属重兵防御,清军防御个屁,除了山海关副都统手中还有千把人,其他长城线各城加起来都不过两千收税的老弱病残而已。唯一能从这个方向增援的只能是宣大的蒙古骑兵,但他们真来也得半个月后,而且这些蒙古王公也未必有这种兴趣。毕竟他们和李自成关系向来不错,多铎手下两万蒙古骑兵已经算他们尽到自己对大清的责任,但为救多尔衮抽空草原青壮……

他的脸还没那么大。

蒙古王公们这时候手中其实也没有多少青壮了,他们同样在战争中折腾了数十年,而且前些年还有大批青壮折在关內战场,如果不是打到他们的地盘,他们真没兴趣再掺和了。

短期內多尔衮唯一能获得的外部支援只有博洛的两万清军。

其中五千八旗满洲骑兵,一万五千八旗神军步兵,或许原本天津驻扎的一万八旗神军还能再额外给他抽出五千人,但无论如何,他能带来的不会超过三万。毕竟他们对面还有大军压境的明军,博洛的确可以为救多尔衮不管天津,但那些八旗神军可都是家在天津一带的。

旧八旗的确可以放弃关内。

但八旗神军不可能跟着他们一起去辽东吃雪啊!

事实上当天下午,博洛带领的前锋骑兵也到达了通州。

但他没敢出击。

三万西域战场上回来的精锐骑兵啊!

博洛还没那么傻敢主动进攻。

尤其是他也已经知道了苏拜偷袭失败的消息,也就是说这支骑兵不但数量有压倒性优势,那战斗力也有压倒性优势,然而他这一犹豫,也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二天。

房山。

“开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啊!”

伴随着无数亢奋的喊声,在这座不大的县城內,一道道由贫民组成的洪流在大街上汇聚,然后撞向前方的城门……

“杀,杀光这些狗奴才!”

一名八旗神军出身的官员拎着刀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吼道。

只是他的腿在颤抖。

而他身后部下的腿也在颤抖。

尽管这里因为靠近北都,所以旗人数量还算多些,但因为青壮甚至部分老弱都被征召南下,剩下能拿起刀枪的男人也就两三百,而且除了残疾就是老迈,甚至还有几个还没鸟铳高的,面对仿佛山洪般的贫民,他们真得腿肚子发软啊!

“啊!”

突然间他身后一个终于承受不住的部下扔掉刀,尖叫着冲向路边,然后跪倒在那里拼命磕头。

紧接着所有人全扔掉武器跑到一边跪倒磕头。

“你们这些懦夫,神灵在看着啊!”

那官员回过头悲愤地说道。

下一刻一柄锄头刨在了他的脑袋上,紧接着这位咱大清的忠臣带着头上流淌的鲜血倒下,转眼间被无数大脚踏得面目全非。而两旁那些跪倒求饶的也没逃了,尽管其中不少还在高喊着熟人的名字,但这并不能阻挡那些百姓手中的锄头,他们就像被洪水卷入的草皮般,转眼间消失在这道洪流中。而这道洪流前方,那些青壮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冲到了城门,几个衙役已经在忙不迭地开门,随着城门打开他们也被卷入其中,跟随着一起涌过护城河……

前方骑兵的仪仗狂奔而来,在这些仪仗的后面,一辆轻便的单座四轮马车在无数骑兵簇拥中缓缓驶来。

“闯王!”

“闯王回来了!”

欢呼声响彻天空。

马车上的李自成一身金甲,头上依旧带着毡笠,身后披着斗篷,扶着前方专门的扶手站在那里,一脸微笑地向两旁百姓致意。

他已经骑不了马了。

就算还能骑,也撑不住长途奔袭。

实际上他能坐车走到这里,也已经算是一股精神在撑着,没弄死多尔衮他是死不瞑目,所以哪怕身体已经不行了,他依然就凭着一口气完成这趟进军。七年了,他终于可以重新看到曾经属于自己的北都了,曾经他差一点一统天下,是多尔衮的背刺让他功亏一篑,现在该是算账的时候了。

“闯王,您也老了!”

路边一个老人眼泪汪汪地喊着。

李自成示意停车。

他这辆带最新式减震系统的特制四轮马车停下,车门踏板放下,旁边侍卫赶紧上前,扶着李自成从马车上走下来。

“乡亲们,闯王二字以后不要再叫了,本王乃是先帝亲封的秦王,北都留守,咱们都是大明臣民。当年本王奉龙兴天子还都南京,与朝廷有所误会,以至于同室操戈,这才给了建奴机会,使得北都沦陷河北为建奴侵占。其后以攻城不利弃北都,使百姓从此为建奴荼毒,此乃本王之罪,今天本王亲帅虎贲十万正是救河北乡亲而来。本王的确老矣,然而本王就是死,也得先把北都夺回来把建奴赶出北都,用那多尔衮的人头祭奠那些被建奴害死的乡亲!”

李自成扶着那老人说道。

四周一片欢呼声。

“秦王,我们也有罪啊,若当年建奴入关时候,我们能与秦王同心协力而不是作壁上观,何至于有这七年之祸啊!”

那老人继续眼泪汪汪地说道。

“往事都无需再提,今日诸位父老乡亲且看李某光复北都!”

李自成说道。

说完他又重新登上马车。

“走,去北都!”

他挥手说道。

这辆马车立刻重新开动,紧接着在一片欢呼中进入房山,但却没有在房山停留,而是碾过大街上的血迹直接在两旁百姓欢迎中穿城而过,直奔前方的拱极城。在他身后顺军仿佛无穷无尽般向前,而那些亢奋的老百姓则在后面以最快速度制做出一张张飞梯,然后抬着飞梯跟随闯王大军冲向北都。

实际上这样跟随的早就有了。

李自成出紫荆关开始,不断有那些亢奋的贫民自己制作出各种攻城器械,然后抬着这些东西一路跟随,只不过他们因为速度慢都落在了后面而已。这时候河北百姓对顺军是真视为解放者的,他们对明军反而不如对顺军熟悉,毕竟之前李自成统治这片土地也得一年多,而李自成是真得兑现了免粮口号的。甚至均田也已经不是说说,而是真正开始考虑了,要不然河北士绅也不会迎多尔衮迎的那么坚决,可以说他是河北百姓记忆中,对老百姓最好的统治者。

对杨庆他们没有直接的感受,最多就是些传说,但李自成的好是他们实实在在知道的。

尤其是和多尔衮对比后。

如果说之前多尔衮入关时候,各地百姓基本上没有反抗,都随着那些士绅一起投降,那么之后这些年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不仅仅是贫民。

甚至那些小商人,小地主都在后悔!

李自成的统治的确粗犷,可他至少保证了最大限度公平,他至少把老百姓当人啊!多尔衮那是完全当牲口使唤,只有那些地方豪强或者说大地主才是人,包税制之后更是完全退回胡元时候。除了那些拥有包税权的地方豪强剩下全是奴隶,哪怕那些小地主也纷纷被八旗和豪强搞得破产,甚至于家破人亡……

土地兼并可没温情。

话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谁还不知道谁呀,想要栽赃陷害,甚至于晚上破门,这都是熟门熟路的。

那是真暗无天日啊!

然后李自成终于回来了!

这天空一下子豁然开朗,无论对他过去是什么态度,现在除了旗人和豪强,所有人统统欢呼着迎闯王,然后为王师前驱。拱极城的几百老弱病残八旗军成为第一个倒霉的,这座还是当年崇祯修了抵挡李自成的小城堡不需要顺军进攻。那些反正的衙役和青壮年,自己抬着梯子冲上去,就在顺军用臼炮轰击的时候,他们吼叫着如蛋糕上的蚂蚁般蜂拥而上,转眼间就涌上城墙。那些八旗老弱病残在他们面前恍如挡在风暴潮前面的木头棚子,瞬间消失在人海,紧接着人海就涌入城内……

然后这座北都城外最后的堡垒就这样打开门迎接闯王。

“恭迎秦王驾临北都!”

“恭迎秦王光复北都!”

……

卢沟桥头无数百姓跪倒叩首在地向着李自成的车驾高喊着。

而在桥下的河岸边,大批被俘的八旗兵正被按倒在铡刀下,伴随着叫好声一口口铡刀落下,一颗颗带着鼠尾巴的头颅坠落河水,紧接着他们的死尸也被扔了进去。而就在这叫好声中,李自成的马车也缓缓驶上了卢沟桥,迎风站在车上的大明秦王眺望远方,阳光下金甲闪耀,披风猎猎。

而在他前方开花弹轰击引燃的滚滚浓烟已经笼罩北都……

第四三九章 大明锦衣卫异端审判所

李自成就这样在万民欢呼中到达北都城下,而就在同一天,明军对军粮城的进攻也开始。

“开火!”

尼堪尖叫着。

他身旁幸存的十几门大炮同时喷出火焰,炮弹在前方涨潮的水面上打出一道道水柱,而在这些水柱间,无数小艇,排桨船甚至摇橹的渔船乘潮而至……

在它们背后是列阵的战舰。

一列纵队排列在海河上的巡洋舰侧舷火焰喷射,硝烟弥漫,十八斤实心弹,二十斤开花弹,甚至于威力巨大的火箭,在天空中一刻不停地制造着各种不同的呼啸声,然后撞击城墙摧毁城内炸开一团团烈焰。整个军粮城內已经没有一座完好的建筑,城墙上绝大多数箭垛都面目全非,一处处墙体垮塌看着触目惊心,滚滚浓烟和大炮射击的硝烟,让这座小城恍如笼罩在一片末日的黑雾。

这是真正实力的压制。

三十艘巡洋舰参与进攻,哪怕只有一侧开火,明军也是超过四百门大炮在狂轰这座小城,最低也是六磅级别的加农炮。

而且还有三十具火箭发射架。

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火力,密集炮弹倾泻中,城墙上清军那寥寥无几的还击就像徒劳的挣扎,尽管他们也击中了几艘小艇,但面对两个旅的登陆强攻,这点收获毫无意义。尼堪和他身旁残余的清军,眼看着明军前锋在潮水推动下冲到了城下,紧接着登陆并扛着一架架长梯直奔城墙。不过城墙上的子弹和霰弹也开始射出,不断有明军在冲锋中倒下,但其他人依旧勇往直前,很快第一架长梯搭在了城墙上。

一个穿四分之三甲的军官第一个爬上了梯子。

城墙上一名清军举枪瞄准,

但这名军官手中的短枪却最先开火,那名清军立刻向后倒下,紧接着他旁边的人朝这名军官射出箭,尽管只有不足十米距离,但这些八旗神军的弓也不是八旗满洲的硬弓,那箭在后者的笠盔上直接弹开。

后者全速向上。

就在同时越来越多的梯子搭上。

清军的阻击同样猛烈,毕竟驻守这里的都是八旗神军,尽管持续多日的炮击和火箭攻击,让城里的五千守军已经死伤近两千,但活着的也没有退路,他们的子弹,霰弹和箭同样在不断造成明军死伤。然而后者一样顽强不退,他们都知道后面是护国公在看着,视其为神灵的明军,根本不在乎死亡。

甚至视战死为荣耀。

毕竟杨庆之前改造的那套神话体系已经流传多年,尤其是在军中几乎无人不信,在他们看来战死沙场意味着灵魂永生于仙界。

同样战死沙场带给他们的也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他们是享受不到。

但他们的后代可以!

两个神话体系,两种信仰的力量就这样以这道城墙为战场,展开了血肉飞溅的搏杀。

很快那个军官就第一个冲上了城墙,就在他露头的瞬间,对面一支长矛刺来,躲闪不及的他,立刻被刺在了肩膀上,不过坚固的板甲还是让矛刃直接滑开,撞击的力量差一点让他坠落。城墙下举枪掩护的部下扣动扳机,那名攻击的清军应声倒下,那军官随手扔开短枪,一把抓住了那支长矛,另一只手攀着残破的箭垛在那清军后倒的动作中,接着这股拉力一下子翻了进去,还没等起身就拔出自己的佩刀向右砍出。那里一名正准备向下扔石头的清军大腿瞬间被划开,惨叫着跪倒在地,还没等清醒过来那军官就拔出匕首刺进他脖子。

不远处的尼堪拔出刀,大吼一声冲了过来。

而此时更多明军登城。

清军也没有退缩,城墙上冷兵器的搏杀开始。

那军官挥刀砍翻一名清军,就在身后登城的部下阻挡住后面攻击的情况下,站在那里拎着滴血的军刀看着冲向自己的尼堪……

后者转眼到了他面前。

好歹也是清军年轻一代名将,虽然历史上的角色是成就李定国的两蹶名王,但作为野猪皮长子褚英的儿子也是厮杀半生,手中宝刀直劈这名军官。后者就像脑抽一样,没有丝毫躲闪地撞向他,尽管被搞得有些懵逼但尼堪的刀也没停,带着破空声的雁翎刀瞬间落下。这名军官脑袋向旁边略微一侧,刀刃正砍在他的肩膀,巨大的力量让他身体猛然向旁边一倒,不过两毫米厚渗炭锻铁还是最大限度为他提供了保护。

尤其是他里面还有冬天保暖的熊皮马甲做二层防护。

尼堪的刀直接卡在他肩头。

这名军官就像头嗜血猛兽般紧接着站直了身子,然后一脸狞笑地看着咱大清的敬谨郡王。

尼堪都有些傻了!

他奋力试图拔出刀,但卡在骨头上的刀并不容易拔出,而几乎就在他拔刀的同时,那军官左手的匕首突然间扎进了他脖子。

尼堪左手同样抓住了他的左手。

但这时候已经没用了,那军官肩膀上带着他的刀,几乎在不足一尺外朝他大吼一声,本来就已经被扎进脊柱的尼堪随着他的吼声目光涣散,脑袋无力地垂下。紧接着那军官就这么拖着他按在旁边残破的箭垛上,尼堪最后的视野中,是依然在源源不断而来的明军。下一刻他身后的明军军官匕首向上一挑,在脊柱的断开中尼堪的脑袋诡异地耷拉在城墙外……

“建奴的抵抗很顽强啊!”

远处海面上,举着望远镜观战的杨庆感叹道。

的确很顽强。

都这样了清军依然没有溃败。

不过他们也没地方可溃败,这时候李自成突袭北都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这些八旗神军就算退又能退到哪里?反正无论李自成攻破北都还是明军打开天津,他们的结果也都一样是覆灭。

虽然理论上他们可以躲藏起来甚至放弃神灵……

神灵也是可以放弃的。

可问题是为了显示自己已经变成了主子的事实,八旗神军和其他各军一样都是剃了头的啊!他们脸的确与汉民无异,可他们的脑袋后面鼠尾巴变不了啊!冒充汉军或者朝鲜同样也是不可能的,八旗各牛录都是亲戚窝子,他们又不和其他旗通婚,最后一查就查出来了。上次山东之战就有过这种悲惨的例子,被查出是冒充汉军的神军统统挑了出来,一个成功隐藏身份的也没有。

既然这样那就打到底吧!

反正都是死路一条,早屎晚屎都是屎!

“护国公,这样看打天津的伤亡同样不会低了!”

郑成功说道。

他其实是隐晦地提醒杨庆,不如给这些人一线生机,毕竟这样是逼他们抵抗到底,这些人对建奴本质上没有什么忠心,只是被朝廷的清洗政策逼迫不得不死战到底而已。

如果给他们一线生机……

哪怕给他们一些其他温和一点的惩罚,他们说不定也就忍了,毕竟把人家团灭就真不能怨他们抵抗到底。

“知道西班牙人怎么对付他们吗?”

杨庆说道。

“请护国公赐教?”

郑成功赶紧说道。

“绑到火刑架上烧,反反复复不停地搜出一个烧一个,哪怕搜出的是错的,只要有嫌疑统统烧,西班牙人从几百年前就开始烧,一直烧到现在也没停下。宗教裁判所在欧洲臭名昭著,可以说没干什么好事,但它却做了一件旷古绝今的事,就是把他们从西班牙的土地彻底清理干净,直到现在为止这是唯一一个成功解决他们的。

西班牙人成功的原因很简单。

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漏过一个!”

杨庆说道。

郑成功赶紧闭嘴了。

“这里交给你了,接下来还会有一个军海运北上增援,估计东昌很快也会打开,总之不要在乎伤亡,为打下天津死几千甚至死一万士兵都是值得的。但是,绝对不能让漏网之鱼隐藏下来,锦衣卫教管司将特别成立一个异端审判所,对北方沦陷区的异端问题进行处置。你和所部在打下天津后就以天津为基地,之后的战斗不用再参加了,主要就是帮助异端审判所处理这些事情。”

杨庆说道。

西班牙人已经做出示范,那他当然也要效仿了。

大明也得有自己的异端审判。

汉奸审判和异端审判,这两只铁拳必须砸下来,对北方光复区进行彻底清理,然后在北方实行全面土改玩公田化,李自成只兑现了免粮,护国公就来把剩下的均田兑现了。

而李自成那里同样已经完成均田。

再加上这里,还有之前的淮北一带皇庄区,几乎可以说淮河以北除了山东部分地区外,接下来全都完成皇庄化,而这些加起来就是一千多万人口。以这一千多万人口镇压,逼迫南方士绅接受全面的公田化,如果他们不接受,那么这一千多万人口和南方的无数皇庄,就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历史的车轮不可阻挡。

这就是杨庆的战略。

南方的公田化是必须的,清理完周围这些割据势力,接下来杨庆要做的最重要事情,就是把南方的土改完成,他现在只是在为此做准备而已。

第四四零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明军就这样开始了在军粮城的血战……

至于护国公就不等了。

这场战斗需要点时间,三千已经抱定必死之心的清军,不会那么轻易被杀光的,城内的巷战不可避免,虽然军粮城并不大,但至少明天以前战斗是不会结束。

不过结局已定。

剩下就是对天津的进攻了!

这个交给郑成功负责,这时候陆战第二军的另外两个旅已经到达,骑兵旅和直属登州都统司的重炮旅也在海运当中,甚至从南方调来增援的一个军也已经在海州启程,最多半个月就能到达。郑成功将统帅两个军对天津的一万清军展开进攻,而后者同样是神军,同样他们也不会投降,不过杨庆要的就是他们不投降,对这些人必须清洗。战场上清洗还能真正锻炼明军,不管怎么说,明军绝大多数士兵终究没有真正经历过血战,这支已经扩充到总计二十一个军,作战部队总兵力接近五十万的庞大军团作战经验其实并不丰富。

他们的确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士气高昂。

但是……

绝大多数士兵都没打过仗。

明军普通士兵属于义务兵,只不过服役期是五年,五年后看情况转为雇佣制,这时候不少当初黄河大战时候的老兵都已经退役,没有过战斗经验的新兵比例不小。

尽管军官都是上过战场的,但真要说作战经验也很有限。

毕竟他们也多年没打仗,从崇祯十八年黄河大战开始,到现在六年多里仅仅在山东打了一场纯粹局部的小规模战争。那次总共在战场上投入了三个半军,进行的时间也很短暂,对军队的锻炼有限,只能说保证了战斗力不会下滑而已。

但要说和欧洲那些三十年战争打出来的老兵比要差得多。

现在有这场大战就足够了。

从天津到山东再到河南,漫长战线上已经有七个军投入战场,这还不算和李过演戏的,可以说除了不能动的,能投入的大部分都投入了。山东战场三个军围攻东昌,河南战场两个军防守一个军外围进攻,加上淮北的两个军和西边的两个军,明军总共已经有十一个军在战场上。接下来还得有一个军北调,还有两个军投入对多铎的反攻,黄蜚的大军还得进关中接收地盘,总之这场大战规模空前,投入兵力空前,这场大战打完明军就基本上天下无敌了。

至于死伤没什么大不了。

到了杨庆这种级别,对于伤亡数字早就只是数字了,而大明的预备役体系早就建立,死伤几万人不过几万份征兵令而已。

几百万青壮年在等着呢!

他们甚至期待着参军上战场然后杀出个出人头地,杀出个万里觅封侯。

杨庆紧接着卸下他那套装逼的重甲独自登岸,穿了一身便装骑马穿过咸水沽的沼泽区直奔静海。

静海一带还算正常。

毕竟谁都知道这里并不是战略要地,无论李自成还是杨庆,都不可能向这里进攻,那些地方官员和当地豪强还能暂时维持秩序。不过混乱也已经有了,尤其是那些旗人庄子,已经开始遭到抢掠,毕竟这时候留在庄子里的都是老弱妇孺,那些豪强和水匪不趁机抢一波就见鬼了。

反正谁都知道,无论李自成还是杨庆来了都不会为他们主持公道。

也有旗人在往天津跑。

虽然他们知道逃入天津的结果肯定是沦为炮灰,但问题是不跑到天津留在外面就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他们民怨可不小。

杨庆没兴趣关心这些,他直接雇船渡过运河,并且在一户地主家强行换马后,向西横穿还在枯水期的三角淀,沿着卢沟河也就是永定河奔北都。其实这时候还不能叫永定河,这个名字是麻哥起的,这时候叫无定河更形象,当然正式名称是卢沟水。

他一路狂奔到永清。

而这里就已经不是混乱能够形容的了……

“老少爷们们,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啦!”

永清城外一处旗庄外,一个老农亢奋地挥舞锄头吼叫着。

在他身旁是一面红旗。

其实就是随便找了块红布,这时候无论顺军还是明军,都一致使用红色旗帜,这是杨庆对李自成的强制性要求。这里的老百姓肯定不懂,他们就知道红旗,一根竹竿挑着块红布就是旗帜。但旗帜简陋无关紧要,它象征的意义才是最重要,此刻在这面旗帜下,数千亢奋的青壮正扛着锄头木锹之类农具,甚至还有扛着刚拆下来的铡刀的,他们在这个老农带领下猛冲向前。

而对面旗庄的围墙上,一群老弱病残正在组织防守。

不过他们的防守毫无意义。

双方的数量差距太大,那土围子也不是城墙,无非就是个小坞堡,人数多有能打的还行,就这些老弱病残毫无意义。

杨庆不无唏嘘地看着这一幕。

其实顺军还没过来,甚至博洛还在通州,运河还在清军控制下,但很显然老百姓已经等不及了,既然李自成的大军顾不上管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那老百姓就自己动手。反正各地官员都已经开始逃跑,就连那些豪强也开始逃跑,他们倒是不一定害怕明军,毕竟明军讲道理,可李自成的夹棍他们是真害怕的。

记忆犹新啊!

可以说三角淀直到白洋淀这片广袤的带状湿地以北,完全已经陷入无政府状态。

那还不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爹呀,儿子给您报仇了!”

杨庆不远处一个青壮高喊着,然后他举着一张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弩就扣动扳机。

那箭嗖得飞出。

但可惜却从目标头顶掠过。

后者也被吓了一跳,但这个明显是小官打扮的家伙,紧接着就挥舞着一本书,恍如神功附体般叫嚣着,那青壮咬牙切齿地再次装箭,然后重新举起弩瞄准。

“给我!”

杨庆伸出手说道。

那人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虽然杨庆骑着马,但这些人里面也有不少骑着马,其实这里面还有好几个衙役打扮的,甚至还有明显穿着民团军服的,这种混乱时候就是一些胆大的豪强,都加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行列。这人也没多想,说本地方言的杨庆,在他看来只不过是这支混乱的大军中的一员而已,他知道自己技术太差,想了想就把弩递给了杨庆。

护国公连瞄准都没瞄准,不到三十米还瞄个屁,单手接过的他随手一甩,就在指向那家伙的瞬间扣动了扳机。

弩箭正中其脑门。

带着箭的小官径直向后倒下。

“神箭啊!”

那青壮惊喜地喊道。

“装箭!”

杨庆把弩扔给他。

这人也没多说,迅速给他重新装上一支箭,杨庆依旧随意地单手接过并抬手直接射出,紧接着对面另一个防守的旗丁带着脑门上的箭倒下。

四周立刻一片欢呼。

第一箭可能是运气,第二箭还如此就真是神箭手了,两个青壮同时伸手兴奋地接过弩重新装箭,然后毕恭毕敬地递给杨庆,杨庆依旧带着装逼的淡然接过。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射出,反而端坐马上环顾四周,四周一片期待的目光,于是他又伸出了自己闲着的左手,周围众人懵逼,不过紧接着一个聪明的突然醒悟,赶紧把另外一张弩递给他。杨庆这才满意地接过,在一片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手一张沉重的蹶张弩,稳稳地瞄准土围上……

“这叫双飞!”

他带着矜持的笑容说道。

说完双手同时扣动扳机,在一片惊叫声中,两支弩箭瞬间钉进了两名旗丁的胸口。

四周一片石化般的震撼。

“打进去之后不要胡乱杀人,我们是礼仪之邦!”

杨庆把两张弩扔给下面的人说道。

“可我们就是报仇的,这些狗东西仗着建奴做靠山,这些年可把我们祸害惨了!”

旁边一人说道。

“蠢货,你们知不知道女皇早就下了释奴令不得以汉人为奴,所有奴婢如今全都是建奴这样的异族?你们知不知道一个西域胡女只要长得不是太难看,那都得一百两起价?你们知不知道那些买小厮的一个长得俊俏的都能炒到上千两?就是那些成年男人只要能干活的,卖给朝廷挖鸟粪还得五两银子一个呢!杀他们是报仇,让他们在海岛上挖鸟粪生不如死,还经常被红毛鬼走旱道,难道就不是报仇了?”

杨庆恨铁不成钢地说。

“卖到哪儿?”

人群中一个奸商两眼放光地说。

“所有朝廷军队的旅一级后勤处都有人专门收这个,千万别卖给李自成的人,他们是二道贩子,收了也是卖到南方的,那价格比朝廷低得多!”

杨庆说道。

四周立刻一片欢腾……

“杀啊,还等什么?”

那奸商振臂一呼,带着亢奋毫不犹豫地冲向土围。

杨庆带着欣慰的目光,看着他们淹没了前方土围,然后心满意足地继续赶路,在又强行换了几次马后,这天傍晚时候,长驱四百里的他终于看见了阔别八年的北都,只是这座城市已经被战火笼罩……

第四四一章 宿命之战

展现在杨庆面前的,是一幅堪称壮观的画面。

硝烟弥漫的古城。

蚁附在城墙上的无数士兵。

城墙下是汹涌的人潮。

列阵在一道道木制护墙后,对着城墙上不断射击的火枪兵,推着车子狂奔向前填平护城河的民夫,全身重甲拎着长刀腰上挂着短枪,抬着梯子冲过护城河的突击队。甚至于在这些人后面列阵等待的第二梯队,还有他们前方不停忙碌开火的炮兵,外围警戒巡弋的骑兵……

李自成正在以最直接也是最凶猛地方式撞击着北都的城墙。

他没有太多时间。

毕竟南边的多铎已经回师。

李自成必须在最多五到十天內打开北都,否则他就得面对合围的多铎了,虽然他并不怕这种局面,毕竟多铎后面是全线进攻的明军。但那样的话他就不能亲手打开北都找多尔衮报仇了,而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这个一脚踏进棺材的家伙,根本不关心其他的,他的人生目标就剩下了把多尔衮剥皮抽筋这一个了。

此外的事情完全不值一提。

所以他在到达的第二天就发起了对北都的进攻。

全线进攻。

欺负多尔衮手下没兵的他,除了留下西域军团警戒博洛外,剩余七万大军和超过三十万跟随而来的义勇或者民夫,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发起了强攻。不过南边的进攻还没开始,这座城市的汉民还在观望,很显然当奴才久了,他们还一时无法适应身份的转变,而且外城还有大量跟李自成关系紧张的旧人,他们还不知道李自成重新回到这座城市会如何对他们。不过李自成对外城也没兴趣,多尔衮也不敢放松对外城的警戒,总之在一片战火纷飞中,只有北都外城这一小块保持着诡异的宁静。

这是真正的血战。

城墙上尽管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但他们在没有退路情况下,依靠着坚固的城墙,依然在不断杀伤着外面的顺军。

说到底这种蚁附攻城,其实是进攻者最不明智的选择。

哪怕冷兵器时代也是如此。

当大炮火枪普及后,蚁附登城几乎就是自杀式进攻了。

八旗终究也是军事化组织。

原本历史上哪怕到洪天王时候八旗已经废了,太平军攻南京时候旗人也是连女人都登城防守,甚至辛亥时候福州八旗还顽抗到底,更何况这个时代八旗还是没烂。那些本身就是军事化组织的老弱妇孺,在少数巴牙喇纛兵的带领下,依靠着互相通婚的组织性,在高耸的城墙上不断用各种武器向着城下攻击。

甚至丢下防御的手榴弹。

这种武器在清军中也有,但因为火药产量少,这东西效果又差所以数量极少,但北都肯定是有的,在这样的防御中它的效果反而很好。

居高临下的优势。

坚固的城墙。

尤其是顺军没有重炮的劣势。

这些最大限度拉近双方之间战斗力的差距,在炮弹和子弹的交织呼啸中,顺军在城墙下的死尸正在不但地增加,尤其是城墙根,伴着手榴弹的爆炸火光,顺军的死尸甚至堆积起来。

但城墙上死得更多。

顺军的确没有重炮,长途奔袭的他们不可能拖着重炮,最大也仅仅是些六磅级别的,实际上绝大多数仍旧是三磅级别,这种级别火炮不可能真正威胁北都城墙,连外面的城砖都不一定能打落。只不过臼炮多,但臼炮开花弹是杀伤城内的,尤其是在城内制造火灾的,这东西本身精度就是个悲剧,除了能砸进城楼外,几乎不可能击中狭窄的城墙上。但顺军火枪多而且轻炮的数量也多,密集的排枪齐射,轻型野战炮几百步外对着箭垛直射,这些对城墙上更加致命,那些八旗老弱妇孺的死尸正在随着战斗时间延长而堆积。

不过李自成的胜利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他不胜才是怪事,十万精锐打不过老弱妇孺,那李自成才是真死不瞑目。胜利是必然的,只是最后顺军死多少而已。

但那关杨庆屁事。

他就是来看热闹的,他才不会跑出去帮忙呢!这些骄兵悍将们都是老土匪出身,让他们死在光复北都的战场上,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归宿。虽然杨庆理解他们当年的造反,但并不代表他喜欢留着这样一群杀人放火都成习惯的家伙,他们放到哪里都是不稳定因素啊!

尤其是那些将领。

就在这时候,第一个登上城墙的顺军出现在了他的视野……

“快拦住他!”

城墙上吴拜吼道。

一个穿四分之三甲的顺军军官第一个冲上了城墙,他附近两名拿着长矛的八旗老卒立刻刺向前,但这家伙手中斩马刀威力巨大,正当壮年的他力气也不是这些老头子能比。那长的吓人的大刀带着风声劈落,两支矛杆同时被斩断,两个八旗老卒还想拔出腰刀,但年纪大反应慢,还没来得及拔出,那斩马刀就再次落下。一名八旗老卒的头颅坠落,但余势未衰的斩马刀继续向前,瞬间砍断第二名老卒的胳膊砍进他肋下。

后者惨叫着倒下。

吴拜毫不犹豫地挥刀向前,那顺军军官拔出刀,踏着两具死尸大吼一声迎战,两人的刀紧接着撞在一起。

“吴拜?”

那顺军军官在面甲后喊道。

紧接着两人各退一步分开,他直接摘下了头盔。

“张黑脸?”

吴拜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哈,还记得爷爷啊,这真是冤家路窄,今天咱们正好算算旧账!”

张黑脸说道。

他是多尔衮入关时候的独石口守将,之后晋商与蒙古人里应外合攻破张家口,宣府守将也是他的主将张天琳迎战并被姜瓖叛变夺宣府。他率领独石口守军反攻宣府,并且与北上的刘宗敏合军,但紧接着多尔衮抄北都绝了他们后路,多铎率领包括吴拜在内清军北上。始终没等到援军的张天琳全军覆没,刘宗敏和他无法立足只能逃亡成为孤军,在包括吴拜在内的清军追杀下差点困死太行山,好在李自成的回师救了他们。

现在也算仇人见面。

张黑脸其实是灵州节度使,李自成在河套一带封了四个节度使,都是些军中的小军头,带着部下在那里屯垦,而他是其中之一。儿子已经带灵州兵跟着刘宗敏去了西域,他原本是在家享清福的,是听说进攻北都,自己带着一百老部下主动跑来报仇雪恨的。

“手下败将!”

吴拜冷笑道。

“那就再试试吧!”

张黑脸大吼一声。

这个快五十的家伙,举着斩马刀当头斩落,同样已经奔六十的吴拜手中刀上迎,两刀相撞的火星中吴拜差点脱手,年龄的差距终究决定了实力的差距。被挡开的张黑脸手中斩马刀再次斜劈而下,吴拜多少有些狼狈地一侧身半跪躲开,同时手中刀直刺张黑脸的胸前,但后者的板甲根本不是他目前的力量和武器能刺穿。那雁翎刀尖在锻铁板上划出一道划痕,然后从张黑脸肋下掠过,后者手中斩马刀过长的刀柄猛抽,一下子抽在了吴拜的脸上。

吴拜惨叫一声喷出满口血。

张黑脸抬脚踹在他胸口,吴拜紧接着向后倒下。

“过天星,我给你们报仇了!”

张黑脸大吼一声。

他手中斩马刀斜掠而过,刀尖划着城墙将吴拜腰斩,但就在同时蓦然一声枪响,一颗近距离射出的子弹撞开他的后背板甲,正好打进了他的心脏,张黑脸的立刻倒下,压在了还在惨叫的吴拜身上。

十步外一名八旗健儿,举着跟他身体差不多高的火枪,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幕。

紧接着后面一道寒光划过。

他的头颅带着喷射的鲜血坠落。

而在他身后,越来越多的顺军突击队员登上城墙,就在他死尸倒下的同时,砍下他脑袋的顺军惊慌地跑到张黑脸身旁,但节度使已经咽气。不过这种小事在数十万人的大战中完全不值一提,不断冲上城墙,并且挥舞斩马刀砍杀的顺军没人注意灵州节度使的战死。同样那些拼死抵抗的八旗军,也没有人注意他们的九门提督正拖着半个身子在血泊中惨叫着。

注意到也没人管。

这时候谁还顾得上管别人!

如果说之前清军老弱妇孺们在防御中还能勉强支撑,现在顺军登上城墙他们就原形毕露了,他们的冷兵器搏斗能力,跟这些顺军精锐们完全不是一个级别。那些身穿四分之三板甲,挥舞斩马刀的突击队员恍如虎入羊群,疯狂地砍杀着所有阻挡他们的,那些八旗老弱徒劳地抵抗,然后不断被一个个砍翻甚至腰斩。

巨大的斩马刀恍如陌刀。

那真是一刀轻松砍断人的身体啊!

而随着他们的砍杀,被清洗过的城墙上越来越多顺军出现,甚至不只是重甲的突击队员,就连那些火枪兵也登上城墙,在他们的砍杀中,越来越多的清军惊恐逃离。

北都内城事实上被攻破。

第四四二章 轮回

随着越来越多顺军登上城墙,清军的防御终于崩溃。

但最先开的并不是内城门。

和上次李自成进北京一样,最先向他敞开的是彰义门,也就是外城的广安门,实际上这时候叫广宁门,但民间还是习惯称彰义门。前者是避道光讳改的,后者是因为它相当于金中都时候的彰义门,民间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习惯称彰义门。

所以明朝历史书中也经常出现这个名字。

反而广宁门更少见。

就在顺军开始登上城墙时候,外城的老百姓终于确定了谁是这场大战的最终胜利者。

然后他们就喜迎王师了。

话说在这十年里,他们已经是第三次喜迎王师了,先是迎李自成,接着迎多尔衮,现在又迎李自成,不过他们的喜迎王师还没完,用不了多久他们还得喜迎一次,因为接下来顺军会南下加入对多铎的围歼,而明军会接管这座城市。

“希望他们没有第五次了!”

杨庆感慨地说。

他前面的广宁门大街上,李自成的马车在欢呼中缓缓而过。

老李是坐着的。

很显然他已经站不了了。

不过面色还是很不错,毕竟这时候距离心愿得偿只剩最后一步,李自成在马车上精神满满地向着北京人民挥手致意,在他身后一群杨庆的老熟人们骑着马志满意得地跟随。不过他们都没认出杨庆,一来想不到,二来杨庆也多少进行了点化装,藏在无数迎接闯王的百姓中,根本不可能被认出来。不过这些老土匪们也的确都已经不是当年了,高一功的肥胖程度正在向张献忠发展,作为李自成的财政大总管,这个老土匪这些年日子过得也很幸福,估计再想驰骋战场是不可能了。

他会把那匹明显是汗血马的宝马良驹压死的。

袁宗第倒是保持着体型。

不过他脸色蜡黄,明显一副重伤未愈的模样……

“袁将军怎么像受伤了?”

杨庆问走过的一个义勇。

“这你都不知道?前几天在涿州遇上建奴刺客了,那刺客身上绑着火药想炸死袁将军,不过被两个侍卫扑出去,但袁将军也被炸得落马,据说受了内伤都吐血了。”

那义勇说道。

“呃,简直丧心病狂!”

杨庆义愤填膺地说。

然后他满意地看着这个当年曾经杀死过自己一次的老熟人。

袁宗第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在杨庆的警戒名单上划去,被一个神战士和十斤黑火药,在不足十米外爆炸,硬生生从马背上抛出去五米多远的他依然强撑着跟随在李自成的后面。而他身后是牛进才,老牛的胳膊上也缠着绷带,这是一枚红夷大炮的炮弹擦过的结果,当时正在炮兵中指挥的他,差一点就被这枚炮弹打成渣渣,即便如此也废了一条胳膊。如果再算上阵亡的张黑脸,李自成为这场大战已经损失了一个大军头另外再加两个节度使。

但战斗才刚刚开始。

内城城墙突破了,还有城里最残酷的巷战,站在这里就可以看见朝阳门方向直冲天空的滚滚浓烟。

那是被清军点燃以阻挡主要街道的路障。

多尔衮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巷战准备,他也知道自己那些老弱病残是肯定挡不住李自成的。但巷战不一样,只要把顺军逼入那些迷宫一样的小巷里,他那些熟悉地形的老弱妇孺就能最大限度杀伤顺军,而他只要守住里面的皇城就行。他这就是以内城为泥沼,陷住顺军拖延时间,而他带着精锐的巴牙喇纛兵死守皇城。

等待他弟弟的返回。

当然,他弟弟是回不来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时候河南战场上对清军的围歼已经开始,多铎想要撤回北都,那得看他南边的明军答应不答应。

但多尔衮不会知道这些。

再说知道不知道都一样,反正多尔衮已经被困住,他就是想跑也跑不出去了,唯一的选择就是在皇城里面死守下去,就像当年被困在城里的崇祯一样。只不过崇祯有个救星,而他是没有救星的,也不知道煤山上那棵歪脖树还在不在,这棵歪脖树没有完成它和崇祯的约会,难道要由多尔衮来代替?不过那样李自成会很不开心的,大明秦王殿下如今可是就靠虐多尔衮的信念在支撑着……

一路胡思乱想的杨庆,和周围那些欢腾的百姓一起,跟随着李自成的队伍走向前方。

很快到达菜市口。

远处的宣武门依然在交战,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外城的贫民,他们在打进内城发财的信念驱使吓,正扛着梯子爬这道熟悉的城墙。虽然其他方向多处被顺军突破,但留在这里的清军依然死守不退,毕竟他们也清楚后退的结果……

外面可都是熟人。

这些年积攒的仇怨都很清楚。

但李自成没有在这里停留,他的队伍继续向前到达正阳门前大街,然后在这里停下来,就像当年一样摆下桌椅,大明秦王当街而坐,亲自监督对正阳门的进攻。

杨庆则感慨地看着远处巍峨城楼。

话说这可是他在这个时空的人生起点啊!这么多年过去,这座城楼依旧矗立,在岁月的沧桑中,俯瞰城头变幻的旗帜。而他也已经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扭转了历史,改写了古老民族的命运,今天他再次站在这座城楼前的时候,他已经没什么可遗憾的了,至少他已经对得起自己身体里流淌的血脉了!

蓦然间一声巨大的爆炸。

杨庆立刻转过头向着西直门方向望去,在那里一道蘑菇状的黑云正缓缓升起……

“杀!”

刘芳亮挥刀吼道。

在他前方是被五百多斤火药直接炸开的城墙,尽管顺军已经登上城墙控制住了西直门,但清军也早就堵死了这道城门。与其刨开那整个城门洞甚至堆积在瓮城的乱石和泥土,还不如在城墙根挖个坑然后塞进去火药点着呢!五百斤深入一丈,然后外面重新填死只留下一个通过毛竹管的引信的火药,用它在封闭空间的爆炸瞬间撕碎了号称固若金汤的北都城墙,在这城墙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爆炸激起的夯土和碎砖在半径五十丈內恍如下了一场暴雨。

伴随着刘芳亮的吼声,他身后结阵的步兵汹涌而前,踏过被填平的护城河进入豁口。

里面一片废墟。

巨大的爆炸威力不仅仅炸开了城墙,而且把后面数十丈內的所有房屋全部夷平,那些原本躲在里面等着伏击顺军的清军死尸遍布这片废墟。甚至还有被震成傻子的,茫然地站在废墟间,一脸傻笑看着从尘埃和硝烟中走进这座城市的顺军。

“玛的,建奴就这德性?”

刘芳亮无语地看着一个这样的老傻子。

后者明显已经奔六十了。

而且身份应该不低,身上残破的鞑版官服上,带着一个很醒目的仙鹤补子,在那里傻笑地看着他,帽子已经被震飞了,露出后脑勺上细细的鼠尾巴,估计被砖石砸破的脑门上还流着血,身上全是土……

“大胆,本官乃大明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总督蓟辽军务,尔等何人,竟敢如此无礼!”

那傻子怒喝一声。

好吧,这是洪承畴。

他原本负责督战西直门,但失守后藏匿城内,原本想找机会潜逃出去的,只是没想到刘芳亮这个老土匪居然堆炸药,五百斤炸药近距离爆炸的巨响,在夷平他藏身处的同时,一下子把他震成这样了。不过同样也把他的潜意识给震出来了,他一下子回到自己当年的记忆世界,反而忘记了自己目前的真实身份,重新代入了他的蓟辽总督角色。

“玛的,你是洪承畴,当年把我们赶进商洛山的那个洪承畴!”

刘芳亮灵机乍现般说道。

“胆大,哪里来的贼寇,竟敢直呼老夫名讳,来人,给我拿下枷出去示众!”

洪承畴怒喝道。

“你个狗汉奸傻了吗?”

刘芳亮愕然道。

“汉奸?老夫为国征战,扫清流寇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百姓,尔等流寇何敢以此污蔑!简直是丧心病狂,今日老夫落入尔等手中,要杀就杀,何须废话,老夫大明忠臣,岂能向尔等流寇求饶!”

洪承畴怒斥道。

四周顺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将军,他莫不是真傻了?”

一个部下小心翼翼地对刘芳亮说道。

刘芳亮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傲然而立的洪承畴,他已经多多少少猜出洪承畴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了。这个原本历史上两年前死于抗清战场的顺军大将叹了口气,然后拔出短枪对着曾经的敌人打开了龙头。

洪承畴继续傲然地看着他,就仿佛时间还停留在多年前,他身上穿着的也不是鞑版官服,脑袋后面拖着的也不是鼠尾巴,他依然是那个被崇祯视为栋梁的蓟辽总督,他没有投降过建奴,他依然是大明的忠臣。

“就冲你当年差点灭了我们,今天我送你一程吧!”

刘芳亮说道。

洪承畴依旧大义凛然地对着他的枪口,紧接着那枪口喷出火焰……

第四四三章 回不去的故乡

“火药桶,把火药桶扛过来!”

杨庆回头高喊着。

此刻的他同样仿佛时光倒流般站在了正阳门瓮城的门洞內,只不过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外面胡乱套了件从清军死尸上扒下来的棉甲,脑袋上还扣着一个充当头盔的鸟笼……

呃,就是鸟笼。

准确说是鸟笼外面搭了件棉袄。

这个东西扣在头上也是有一定防护能力的,至少流矢伤不到。

而他身旁还跟着十几个同样打扮得奇形怪状的义勇,都是住在外城的贫民,虽然后面其实还有顺军,但急于打开内城进去发财的贫民们还是亢奋地抢了先。他们在杨庆这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苦力带领下,借助对这里地形的熟悉,就在正阳门上清军和顺军对射时候,突然间冲出来并且迅速突破火力网冲进门洞。而在后面大街两旁的房屋里,不计其数的贫民正等待他们的成功,所有人那激动的目光都在盯着城墙后面那片弥漫的硝烟和冲天烈焰……

发财的时候到了!

那里有金银珠宝,有粮食,还有无数女人,曾经让他们畏惧的建奴末日已经到了,没有比他们更清楚这内城哪里好东西最多了。

可不能被别人抢了先。

话说李自成身边可是跟着几十万自发而来的义勇,这些家伙的目的是什么就不用说了,连远到保定的义勇都出现了。虽然内城有足够的财富可以瓜分,但作为本地土著,居然还被外人抢先那就太丢人了。此刻整个北都外城能动的几乎全到了,甚至很多女人都聚集在附近,眼巴巴等待着打开城门的时刻。

狂欢的时刻!

“火药桶!”

杨庆身后一个穿戏服,外面披着两层皮袄当皮甲的家伙同样转头喊道。

而远处街道旁的民宅门前,四个男子正顶着一扇巨大的门板,就像他们原本的职业一样,以整齐一致的步伐慢跑向前,城墙上射出的子弹和箭不断落在门板上。但后者本身的厚度和上面铺的湿棉被,抵消了这些东西的威力,四个原本的轿夫在门板下继续向前,而门板的底下赫然绑着一个火药桶……

“这些家伙还真有急智!”

后面正在向城墙上开火的顺军炮兵旁边,高一功举着望远镜饶有兴趣地说。

他的部下都在看热闹。

既然有人当炮灰,那这些顺军自然乐得清闲,反正北都事实上已经被攻破,不但西直门方向的刘芳亮已经进城,朝阳门方向的田见秀同样也已经进城。

清军事实上已经转入负隅顽抗的巷战,但内城目前总共不过才三十万左右的旗人,而且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七万顺军精锐,超过三十万还在不断增加中的义勇,清理干净这座城市只是时间问题。外面的博洛虽然试探性进攻,但却在遭受西域军团的暴打后匆忙撤回通州……

事实上博洛正在准备跑路,通州一带的旗人正向蓟州逃亡。

很显然他们准备出关。

这种情况下顺军将领也不愿意多消耗自己的部下,攻破城墙的战斗已经让他们伤亡超过五千,清军的抵抗还是很顽强的,就这种死战到底的抵抗,那么城内的巷战不死伤个一两万很难解决。

而他们的敌人可不只清军。

杨庆的大军可是已经拿下军粮城兵临天津了,如果他们损失太大,就没有抵挡杨庆的能力了。

谈判也得实力足够才行。

“准备进城!”

高一功喊道。

他身旁的党守素立刻发出命令。

远处的那四名轿夫,终于冒着清军炮火把火药桶送进了城门洞,紧接着里面的义勇们狂奔而出,不过高一功的望远镜视野中一张面孔突然闪过,他下意识地惊叫一声。

“怎么了?”

旁边的党守素说道。

“没什么,我有点太紧张了!”

高一功自我解嘲地说。

很显然他的确太紧张了,或者说对那张面孔的担忧始终压着他,以至于随便一张有些相似的面孔都能引起他的恐慌。

“他怎么可能在这儿!”

高一功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着。

紧接着那城门洞內火光和硝烟同时喷出,巨大的爆炸声骤然而至……

“杀,打进皇城,迎闯王升殿!”

党守素拔出刀吼道。

早就等待的顺军汹涌向前,不过那些义勇还是抢在他们前面,还没等门洞的硝烟散去,第一批义勇就冲了进去。城墙上的清军匆忙后撤,准备主城门的防御,但紧接着一张张梯子就搭上瓮城,那些迫不及待的义勇们满脸堆笑地扶着梯子,很快第一批到达的顺军开始爬梯子。这幅恍如时空错乱的经典画面,宣告了北都内城的全面攻破,就在同时城北的德胜门水关同样被顺军炸开。

紧接着正阳门城楼上就燃起了熊熊烈焰,守卫主城墙的清军面对源源不断冲上的顺军和义勇,最终选择了弃城而逃。

正阳门打开。

党守素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但就在冲出的瞬间,对面大明门上一枚炮弹呼啸而至,撞击他前方路面后弹起,带着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撞在他的胸前,党守素的半边身子立刻化作喷射的血雾。

后面的高一功惊叫一声。

“杀,打进皇城,鸡犬不留!”

被老兄弟阵亡一幕刺激的他拔出刀怒吼道。

而在他头顶的城墙上,杨庆满意地缅怀着又一个老熟人的逝去,然后紧接着在面前一门刚刚调过头的大炮上点燃火绳。炮口火焰骤然喷出,十几斤重的炮弹呼啸着划破空气,一下子打在那门刚刚打死党守素的大炮旁边,被击碎的箭垛化作无数碎砖横扫这门大炮周围的清军。

“把炮口抬高点,咱们给多尔衮打个招呼!”

杨庆亢奋地喊道。

他旁边已经被他神勇收服的义勇们欢乐地调整炮口,然后匆忙完成了装弹的程序,昂起到极限的炮口直接对准了远处的皇宫,在身旁恍如义和团神功护体的欢乐叫好声中,杨庆再次点燃火绳,这门红夷大炮瞬间喷出了火焰……

“摄政王!”

宁完我小心翼翼地说道。

多尔衮依旧坐在他的宝座上闭着眼恍如泥塑。

“摄政王,依奴才之见,咱们还是突围为上策,如今巴牙喇纛兵还有近两千,皇城內马匹足够,安定门也在咱们手中,贼军在城北者惟刘体纯部万余人。两千巴牙喇纛护卫摄政王足以突围,无论去宣府还是蓟州都可暂时休整一番,更何况博洛大军尚在通州,召其相会足以自保,就算等不到豫王回来,也可出关返回盛京!”

宁完我继续说道。

事实上他这纯属自欺欺人,别说能不能冲出去,就算冲出去又能逃得过顺军骑兵追杀吗?

可不跑又能怎么?

就在这里继续等死吗?

多铎肯定没指望,这一点他们心里都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话说多铎对面可是十几万明军,撤退还得问问人家答应不答应。更何况侧翼还有姜瓖,到这时候了姜瓖还能保持对大清的忠心那就是笑话了,若姜瓖出太行横断邯郸,那多铎就是被明军合围的结果了。

“回盛京?盛京还有我的位置吗?”

多尔衮幽幽地说。

的确,他回不去盛京了。

他把大清的国运都败在关内,回去之后盛京的那些王公们能饶了他才怪呢!这些年他在燕京当事实上的皇帝,和沈阳的济尔哈朗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分裂。后者和从朝鲜撤回的豪格控制沈阳朝政,带着总共不足五万旗人留守,事实上等于被遗弃,八旗主力全部在关内享福。如果这时候他以失败者姿态回去,结果肯定被这俩弄死,如果没有多铎的大军,仅仅博洛所部一起回去毫无意义,只要济尔哈朗开价足够,博洛和那些将领会毫不犹豫地卖他。

他回去逃不了一死。

再说回去又能如何?就目前关外那点八旗,加起来凑不出能抵挡明军一个军的兵力,可以说完全就是任由杨庆宰割。那么他回去的结果无非就是等着明军打下沈阳,然后当丧家犬继续逃亡,一直逃亡到深山老林里苟延残喘。难道他的未来就像他爹从深山老林走出一样,再回到那寒冷饥饿的深山老林当野人?

去爬冰卧雪?

去裹着臭烘烘的兽皮与野兽相伴?

那样生不如死啊!

这些年都已经习惯了每天洗澡都撒花瓣的摄政王,想想那样的生活就不寒而栗,他赶紧端起面前的贡茶喝了一口。

“本王不会走的,本王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座皇宫里!”

他幽幽地说道。

就在这时候,头顶骤然间刺耳的呼啸传来,下一刻伴着向下喷射的瓦片和碎木,一枚炮弹击穿屋顶,一下子打在他不远处,撞击的地面然后弹起,紧接着又撞穿窗子飞出去。

宁完我反应迟钝般尖叫一声扑倒在地。

多尔衮视若无睹,继续坐在那里端着茶杯,吹了吹水面的尘土,在屋顶那大窟窿里透进的阳光中,像个精致的小资在窗边喝咖啡般,轻轻地抿了一口清茶……

第四四四章 红消香断有谁怜

多尔衮的不负责任……

实际上他也没法负责任!

此刻他的处境和当年李自成攻破北都时候的崇祯一样,完全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了,实际上从城墙被突破起就没有大臣进攻了,他的内阁大学士们就剩一个宁完我,其他人完全不见踪影。六部衙门同样做鸟兽散,无论旗汉官员统统不再管他,很显然他那固守待援的自欺欺人口号根本没什么用处,从顺军兵临城下开始这座城市的人们就已经知道结局了。不过不同的是他好歹还有正白旗巴牙喇纛的两千多精锐控制皇城,暂时不需要和崇祯一样准备自挂。

但也没什么用。

两千巴牙喇纛在皇城上排开得间隔六米一个,这还不算向南突出的那道子。

根本防不了!

至于各部衙门,内城分区驻防的八旗王公大臣,以赐第方式居住内城的汉官,则统统都已经陷入了爹死娘家人各人顾各人的状态。

不过倒是都在战斗中。

但他们战斗不是为保卫大清,而是为了能够活命,为了避免上李自成的夹棍,这对多尔衮倒也不算什么坏事,至少他们不会投降的,尽管这些人也不会来保卫他。

总之北都内城一片血腥乱战。

八旗健儿和顺军打,汉人高官带着家奴跟百姓打,甚至还有为抢东西那些义勇之间互相打,整个内城打得血流成河,从白天打到晚上,一直到深夜反而越来越激烈。到处都是被点燃的熊熊烈火,到处都是堆积在街巷的死尸,抢掠财物的义勇和士兵,哭喊着逃亡的女人,被仇家吊在路边开刀的官员,这座古老的城市正遭受一场彻底的清洗。这是超过五十万人的互相杀戮,秩序荡然无存,这时候就算顺军有心恢复秩序也不可能了,更何况因为包括党守素在内将领的伤亡让顺军也在进行报复性杀戮。

尤其是还有李自成的放任。

和多尔衮的不负责任一样,李自成同样完全不负责任了。

他就坐在正阳门。

城内城外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已经毫不关心,实际上闯王的身体也不允许他关心这些了,接近油尽灯枯的他只是坐在那里等待,等待着前方部下给他一道道打开阻挡他的城门,然后进去找多尔衮算账,城里杀成什么样他都不管了。

双方最高统帅不负责任。

杀人放火习惯了的流寇和蛮族。

积聚了七年仇恨的百姓和为活命而拼死抵抗的八旗。

……

“这是死亡之城!”

杨庆悠闲地漫步于尸山血海。

他同样没兴趣阻止杀戮,反正在他看来哪一方死了都无所谓,顺军死了为他解决后患,八旗死了是他们本来就该死,哪怕那些义勇死了也没什么。不要被义勇这个名字骗了,普通老百姓哪有这种组织性,其实绝大多数义勇都是那些豪强的民团,只有他们才有这个组织能力,话说这些义勇可是自己解决吃喝的。的确里面有真正自发参战的百姓,尤其是北都外城这些,但绝大多数都是各地迅速转换旗帜的民团,甚至还有真正的土匪或者地痞流氓。

三十多万啊!

真正是鱼龙混杂的。

作为整个北方财富汇聚之地,多少人都在垂涎三尺地盯着这座城市。

既然这样就让他们互相杀,死了也没什么可惜,这座城市终究需要鲜血来清洗的。

蓦然间他前方一群人冲出,为首的一个老者提着宝剑,后面几个家奴模样的,保护着中间几个大大小小的女人和小孩,惊慌地迎面跑过来。那老者警惕地看着杨庆,杨庆笑着往旁边一闪,顺便把路上一具死尸踢开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那老者默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行匆忙地在他身旁走过。

“快,那是刘余佑!”

紧接着他们前方巷口就冲出了一群义勇,其中一个立刻指着老者喊道。

咱大清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刘余佑吓得急忙调头,带着他的家奴准备原路逃回……

“滴滴,单行道,禁止掉头!”

杨庆像个交通警察一样突然微笑着伸出手说道。

刘余佑愣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距离杨庆最近的家奴挥刀斩落,杨庆很随意地一腿向外抽出,那家奴惨叫着飞出,剩下的家奴吓得逡巡不前。就在这时候,刚刚冲出的那群义勇挥舞着各种武器冲了上来,刘余佑毫不犹豫地冲到墙根,猛然一跃攀住墙头就想往上爬。但很快一个义勇就到了他的身后,拽着他脑袋后面露出的鼠尾巴往后一拖,刘尚书惊叫一声拍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饶命啊,咱们都是乡亲啊!”

刘尚书尖叫着。

他就是本地土著,顺天府宛平人。

“玛的,你祸害我们时候怎么不说乡亲了!”

一个义勇鄙夷地说。

紧接着他一脚踢在刘余佑脸上。

然后无数大脚踢落,刘尚书惨叫着转眼就满脸是血了,与此同时更多义勇从他们两旁涌过,那些家奴抱头在墙根蹲下,而那些女人则尖叫着从杨庆身旁跑过。但紧接着那些义勇就像饿虎扑食般,把她们一个个扑倒在地,然后在她们尖叫中各自扛走。

可怜这些琴棋书画的贵妇人娇小姐们,就这样落入这些野蛮的粗坯之手,成为他们生儿育女的工具。

扼腕叹息啊!

“花飞花谢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杨庆叹息一声。

他身旁一个被扛走的少女,在那个野蛮男人的肩头,流着梨花带雨般的泪水,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他,然后他就像个装逼犯一样捡起地上掉落的折扇,穿着他那身恍如犀利哥的破棉甲,打开折扇转过身……

“花飞花谢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他的歌声就那么远去了。

那少女的哭声同样在渐渐远去……

而就在此时大明门。

“敲下来!”

李自成的固原节度使武大定,端坐在马背上,用马鞭指着城门洞上方说道。

两张梯子离开竖在他前方。

而梯子上很快爬上两名士兵,拿着锤子开始砸那个刚刚装上去不到七年的匾额,随着他们的敲击,这块石头雕刻后刷漆,再用粘合剂沾上去的匾额一块块碎裂坠落,上面的大清门三个字一块块消失,而里面被盖住的真正名字逐渐显露……

大明门。

原本历史上这一幕得到两百多年后。

一直到北洋政府将这座城门改称中华门时候,那些工人撤下大清门的匾额,才发现它最初的名字已经在下面压了近三百年,不过这一次只有短短的七年。随着两名士兵把最后一块石板敲下,大明门三个大字在火光中重新展现在刚刚攻克这座城门的明军面前……

的确是明军。

不是秦藩的藩军。

“咱们这也算对得起先帝了!”

武大定不无感慨地对他的副将孙守法说道。

他俩不是李自成的人,武大定是贺人龙副手,贺人龙死后孙传庭让他统帅贺人龙余部,孙守法是原本曹文诏部将,也是活捉高迎祥的。孙传庭死后残留关中的明军基本上都在武大定部下控制固原一带,后来都被李自成以秦王身份劝降。原本历史上他们与关中顺军残部联合抗清,孙守法兵败阵亡,武大定退入四川之后加入西南抗清一直到永历末年才投降,他和马宝情况差不多,都是坚持到可以说真正没有任何希望了才投降。

这个时空他们没背叛过崇祯。

李自成进北京的时候,武大定还在为崇祯反攻秦州,他接受李自成招降是因为崇祯的圣旨封李自成为秦王节制北方。

他没有投降。

他是根据圣旨接受李自成指挥。

之后他一直在固原。

无论他以总兵身份还是以李自成节度使身份,他在固原都是明军,而不是李自成的秦藩军队,后者是指那些常备军,但李自成封的那些节度使理论上都是明军,归属秦王指挥的明军。李自成进北京时候,陇右和河西走廊依然属于大明,他收服这些地方就是以这种方式,同样那些无力与之对抗的地方官员尤其是陕西行都司的将领们,也顺水推舟接受他的统辖并成为节度使。

所以武大定依然有资格说这话。

“开门,请秦王入宫为宗庙扫清胡尘以告慰先帝!”

他紧接着说道。

说完他转头看着身后。

李自成就在后面不远处,坐在马车上静静看着被烈火映红的天空,炮弹的爆炸声,密集的枪声,隐约的喊杀声包裹着这里诡异的宁静。而在李自成的马车四周,那些列阵的顺军骑兵马蹄下,是无数八旗军的死尸,流淌鲜血在地面上反射着火焰的红光,让这辆马车就仿佛浮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上。

就在同时孙守法催马上前,用手中一对铁鞭猛然顶在了城门上。

然后这个临死前还用铁鞭格杀数十名清军的猛将双臂同时用力,已经被从里面取下门栓的城门,随着他的铁鞭向前缓缓推开……

第四四五章 你是汉奸!

大明门就这样敞开。

紧接着武大定和孙守法率领骑兵最先进入,不过立刻就遭遇到对面承天门上的清军炮弹攻击。

那里就是真正的清军精锐了。

两千正白旗巴牙喇纛兵带着五千搜检出来的堪战八旗,分布于承天门和皇城另外三门,固守他们身后的皇宫,他们的旗主,当然,还有大批逃到皇城的旗人老弱妇孺。此刻在这道周长二十多里的城墙保护中,是超过十万旗人,所有能逃进来的全都逃了进来。同样这里也有足够的物资储备以支撑长期防守,至少一两个月还是能撑住的……

“还有多少开花弹?”

大明门的门洞內,李自成颇有些不耐烦地问高一功。

“不太清楚,但各部加起来五千颗以上还是有的。”

他大舅哥回答。

相比起实心弹,顺军实际上更喜欢使用开花弹,他们的骑兵因为条件限制不可能拖着重炮,弥补这一点的唯一办法就是大量使用开花弹,所以顺军臼炮和开花弹的装备数量甚至超过明军。

尽管开花弹价格昂贵。

但对于这时候的顺军来说,只要银子能解决的都不算问题。

“把各部所有臼炮,所有开花弹全部调过来,统统都打进去,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多尔衮。”

李自成说道。

“那样皇城就烧光了!”

高一功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烧了再建!”

李自成不耐烦地说。

他哪有兴趣关心这个,很清楚自己身体状况的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未必能撑到天亮了,这场千里奔袭的大决战,彻底掏空了他最后的一点元气。几乎油尽灯枯的他,目前就是靠着一点意志力在支撑,如果天亮之前打不开承天门,他真怕自己撑不住留下最后的遗憾啊!

既然如此高一功也就不多说,反正他对皇宫也没什么特殊感情。

也不需要真正调过来。

那些从杨庆手中购买的臼炮射程可达四里,对承天门的轰击只要在这个点周围四里內都可以,尤其是后面的正阳门一带,沿城墙铺开的一个个炮兵阵地上,那些臼炮本来就在对内城轰击中。总之传令兵迅速带着命令奔向一处处臼炮阵地,原本隶属各部各自轰击各自目标的一门门臼炮全部调整目标,将火力集中向了这座标志性的城楼。

密集的开花弹呼啸落下。

天空的夜幕繁星下,拖着木管引信燃烧火光的炮弹,恍如划过天空的流星雨。

但它们落下之处一片火海。

尽管臼炮射速缓慢,最多也就是一分钟一轮,但这是两百多门臼炮的击中轰击,它们甚至打出了现代炮击的壮观画面,尽管绝大多数炮弹都偏离目标,但它们爆炸的火团,仍旧让交战双方第一次感受到了毁灭般的威力。

炮击持续了整整半小时。

半小时后。

“杀!”

换上全身重甲的孙守法,右手铁鞭向前一挥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狂奔向前。

在他身后无数同样全套板甲带着铁面的突击队员,挥舞手中冷兵器如钢铁洪流般,沿着城墙直冲向前方依旧在燃烧的火海……

此时杨庆正站在近百具死尸中。

这是他干的。

而他此时的位置在皇城西北,也就是著名的西什库,他面前一间仓库的大门敞开,手中抱着一个火药桶的他悠闲地哼着小曲,后退着不断将火药倒在地上。一条火药线随着他的后退而延伸,而这条火药线的另一端延伸向前,一直伸到里面堆积的数十个火药桶间。

“快,拦住这恶贼!”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杨庆转过头,一名清军将领带二三十名增援的巴牙喇纛兵,正在不远处用火枪指着他。

杨庆把火药桶往旁边一扔……

“开枪吧!”

他拍了拍手坦然地说。

说完他还从怀里掏出一个铜制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

大明的烟禁已经解除了。

主要是不解除也没用,这东西早就流入多年,只不过崇祯因为种烟影响种粮下旨禁止,但民间其实根本没人理,这些年随着生活水平提高,烟民数量急剧膨胀,哪怕就是杨庆也禁不了。既然如此干脆合法,然后趁机搞垄断产业发大财,目前大明唯一拥有合法烟草经营权的就一家特许经营商,也就是女皇自己的商号。民间抽旱烟当然没人管,但这种新式的,配有一些其他成分的纸质卷烟,只有这家商号有权生产经营。

其他敢做私烟的统统流放。

杨庆倒不是喜欢这个,他只是偶尔拿来寻找下记忆中的世界而已,所以他同样也随身携带。

对面清军没人敢开枪。

他背后可是火药库啊,这边一颗子弹打偏就一起完了,如果他们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估计肯定会有这样为大清和他同归于尽的,但问题是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是毁了大清的那个恶魔啊!

“你们不开枪吗?”

杨庆说话间又掏出一盒火柴。

这东西也有了,只不过是顶级奢侈品而已,就连火柴盒都是银的,里面装着真正的红磷火柴,但目前只能在实验室生产……

只是方法比较恶心。

也就是蒸馏新鲜的尿液。

原本历史上十几年后欧洲人就是这样发现磷的,之后的很长时间也是这样制造磷的,至于红磷只需要把白磷隔绝空气加热就行。但这套工艺只适用于实验室,目前每年大概能制造出几万根火柴,除了顶级豪门装逼没有其他实际用途。

杨庆在那些清军士兵愕然的目光中划着火柴,低下头点燃嘴上烟然后他把那根还在燃烧的火柴随手往脚下一扔……

“快跑!”

那清军将领看着他脚下突然冒出的火光,惊恐欲绝的尖叫着,紧接着第一个调头向后狂奔,那些巴牙喇纛兵同样吓得掉头狂奔而逃。而杨庆叼着烟卷,悠闲地向前走着,刚走出三步就骤然加速到了极限,瞬间从清军的背后撞了过去,在那些清军的尖叫中,重新恢复了正常速度……

他背后爆炸的火焰骤然膨胀!

紧接着伴随天崩地裂的巨响,凶猛的气浪带着无数碎块,如同海啸怒涛般撞击他的后背。

他猛然向前跃起。

在这股巨大的力量推动下,他一直向前跃出近十米,或者也可以说被抛出近十米,然后才在硝烟和尘埃中重新落下,不过他嘴上的烟丝毫没受任何影响。拍了拍身上尘埃的护国公叼着烟继续漫步向前,紧接着那个清军将领从天而降,只不过这个就没他那么潇洒了。

后者像只被踢飞的狗一样砸落。

杨庆视若无睹地在他胸口直接踏了过去,重伤的清军将领,在他脚下喷出一口鲜血。

然后杨庆叼着烟径直走过。

而后面西什库的爆炸依然在持续不断响起……

承天门。

孙守法的双铁鞭同时抽在一名清军将领胸前,巨大的力量透过后者的铠甲瞬间砸断了他的胸骨,那清军将领惨叫一声喷出鲜血。

紧接着倒向身后的箭垛。

就在他惨叫着从城墙上坠落的时候,孙守法继续向前,直冲向承天门的城台,尽管遭到开花弹持续半小时轰击,这里的清军死伤惨重,但残余的依旧在拼死抵抗。这里基本上算是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了,虽然后面还有端门和午门,但承天门被攻破那里的防御也就毫无意义了。

他们只能血战到底。

这些巴牙喇纛兵终究不是那些老弱病残。

“杀!”

已经浑身浴血的孙守法,挥动他的双铁鞭势如猛虎,所有试图阻挡他的清军都被一鞭打翻。

在他身后几乎清一色斩马刀的突击队员如墙而进,同样所有避开他们将军锋芒的清军紧接着就被他们的斩马刀劈开。这支全身板甲的钢铁军团碾压般向前,不断将清军的死尸践踏在脚下,很快他们就登上了承天门的城台。

这座辉煌城楼已经变成火海。

烈火的背景中,负责承天门防御的咱大清刑部尚书孟乔芳,拖着一条被炸断的腿趴在箭垛上,默默看着孙守法的逼近。

后者径直走到他面前。

原本历史上在陕西设计伏击杀死孙守法的大清三边总督,就这样和孙守法四目相对,不过他俩并不知道原本历史上各自的命运,甚至他俩都互相不认识。他们就这样互相看着,孙守法左手铁鞭向旁边的火海一指,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将军饶命,我也是汉人,我是被建奴逼的啊!”

孟乔芳突然趴在地上涕泪横流。

“你是汉奸!”

孙守法鄙夷地说道。

孟乔芳胸前的二品补子早就已经出卖了他的身份。

孙守法说完,右手的铁鞭交到了左手,然后右手伸出一把抓住了孟乔芳的鼠尾巴,在后者的尖叫中把他半拖起来,就像拖一只死狗般,对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焰猛然扔出,同时右脚对着孟乔芳屁股狠狠踹出,咱大清刑部尚书就这样一下子飞进了火海。

“打开城门,请秦王入宫!”

在孟乔芳翻滚惨叫中,孙守法对着手下士兵们喊道……

第四四六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乾清宫。

多尔衮依然在喝茶。

不但喝茶,甚至面前还摆上了水果和点心,不过酒菜是没了,御膳房的厨师们都跑光了,就连皇宫的宫女太监都所剩无几……

这时候还不跑那真是傻子了。

话说这座皇宫的宫女太监们都已经是久经考验,光皇宫换主都换到第三回了,那应对经验都很丰富,这就跟当年崇祯没什么两样,这种情况下自然要赶紧跑路。实际上皇宫里的宫女太监也不多,当初跟着崇祯南渡了一部分,还有不少趁乱逃跑的,尤其是那些宫女还被老土匪们瓜分了不少呢,之后李自成带着朱慈烺南下又带走了一部分,而多尔衮入主后也没新增过……

他又不好这口!

(我他玛也得有那能力啊!摄政王悲愤怒吼。)

总之宫里目前最多也就是两三千宫女和太监,原本崇祯时候其实加起来也就才万把人。

什么大明十万太监?

那这座皇宫之拥挤得堪比春运时候的西客站。

总之空荡荡的乾清宫內,大清摄政王端坐在可以看星星的宝座上木然地喝着茶,偶尔还拿会起个桂花糕品尝一下,对他来说还算忠心耿耿的宁完我低着头站在一旁。俩人看着门前不时跑过的太监或者宫女,听着外面的爆炸声,枪炮声,当然还有越来越近的喊杀声……

他们也可以看见承天门的大火。

实际上这大火不仅仅是在承天门燃烧着。

整个北都夜空一片火红。

就像高一功担心的,大规模使用开花弹引燃了宫里多处建筑,熊熊烈火正在扩大着毁灭的范围。原本历史上李自成在撤离北京时候,就在皇宫里放过一把火,搞得多尔衮进宫时候和弘光一样,都得在属于偏殿的武英殿接见大臣。

只不过弘光那是年久失修。

而他是因为李自成把皇宫给烧了。

而这一次李自成也终于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

而且西什库的大爆炸同样也引发了大火,那里因为都是如马圈之类本身就容易燃烧,大火在西北风的推动下正不断向着三海逼近。逃入皇城的旗人绝大多数都集中在西安门内这一带,这场大火让无数人化为焦炭,活着的也在拼命四散逃亡。虽然大火也暂时阻挡了从西安门攻入的顺军,但从承天门攻入的顺军并不受影响,他们进军的路线是三大殿一带空旷的广场,攻破承天门的顺军正沿着端门和午门这条直线不断向前。

清军在这个方向上的有组织抵抗事实上已经结束。

总共才两千巴牙喇纛兵。

而皇城周长二十多里,哪怕还有数千炮灰式的旗丁,放到这样一圈城墙上也毫无意义。

而他们的敌人呢?

不计其数啊!

光顺军常备军和那些节度使的精锐加起来就得超过七万啊,更别说还有那几乎淹没整个城市的义勇,谁不知道皇宫最有油水?那些义勇杀进皇宫的渴望丝毫不比李自成差啊!这时候皇城周围的城墙上,一张张梯子排得极其壮观,无数亢奋的义勇正翻过城墙冲进皇城,洗劫那些逃进来的旗人,什么金银珠宝就是衣服都扒,人都直接捆起来扛走。

李自成的将领们也收购。

这些家伙做这种生意早就已经驾轻就熟了,南方一多半奴婢都是从他们手中贩过去的。

“你后悔过吗?”

多尔衮突然对宁完我说道。

“摄政王,奴才没后悔过,当初就是不南下,没了晋商的粮食,没了入关劫掠的收获,咱们说不定还撑不到今天呢!”

宁完我说道。

这一点是事实。

他们当初的南下就是因为在北方濒临绝境的军事冒险,只是没想到成功的那么轻松,但如果没有当初的军事冒险,在李自成和杨庆的双重封锁下,在辽东也一样被困死。朝鲜的收获无法养活他们,而且那时候明军已经入朝,如果不是他们入关把战场转到了关内,明军肯定是要从朝鲜继续向北进攻的。以明军的战斗力,没有当初的军事冒险说不定明军早就兵临沈阳了,是因为和北方士绅捆绑在一起对黄河线的威胁,才给大清争取到了这七年。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投到我们手下,你后悔吗?”

多尔衮说道。

“奴才不后悔!”

宁完我大义凛然地说:“奴才不过辽阳一草民,若非入我大清得太祖太宗摄政王赏识,何能位极人臣?”

“说实话,都此时了还怕什么?”

多尔衮怒道。

“摄政王,奴才纵然是后悔又有何用?难道那李自成就不砍奴才的头了?再说当年就是不投大清,奴才怕是也早就变成枯骨,咱大清横扫辽东之时,那些不投大清的结果不都是成了辽河岸边的枯骨?奴才投降大清才能活到今天,不投降大清早死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后悔呢?”

宁完我苦笑着说。

“哈哈,你终于说出实话了!”

多尔衮笑得很开心地说。

“可罗一贯这些人为何能死战到底?”

他突然问道。

“他是朝廷官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守土乃其职责!”

宁完我有些尴尬地说。

“可你也是生员,也有八十亩免税田,还免丁役,这样算起来也是食君之禄吧?”

多尔衮说道。

“呃?!”

宁完我无言以对。

“其实你就是骨头软而已!”

多尔衮笑着说。

“你们都是骨头软,不过若不是你们这些软骨头,我大清也走不出深山老林,也不会横扫辽东,更别说攻破长城入关占据皇宫了,你们才是成就我大清的功臣,敬我大清的功臣一杯。”

他紧接着端起茶杯说道。

宁完我倒也没怎么在意,都这时候了他也没必要怕多尔衮,反正用不了多久就共赴黄泉,他带着一丝伤感透过屋顶上的大窟窿看着外面被火光染红的夜空。

估计正在回忆往昔呢!

不过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混乱的枪声,然后阿济格的儿子傅勒赫带着十几名侍卫从外面的乾清门跑了进来,后面几个还匆忙关闭了那两扇沉重的门。然后他们一起向这边跑了过来,但还没等他们跑进正殿,那宫门处火光一闪,伴随着爆炸声化为碎片,硝烟中一片钢铁的反光出现……

“慌什么?”

多尔衮看着傅勒赫喝道。

后者懵逼地看着他,很显然摄政王的画风很诡异。

“摄政王,贼军打进来了!”

傅勒赫惶惑地说道。

“我还没瞎呢,当然看到他们打进来了,都到如今这地步了,你们难道还想着能逃跑?我八旗健儿岂能如此贪生怕死,你爹当年是战死在沙场的,那你就别给他丢人了!”

多尔衮怒道。

傅勒赫转头看着正在汹涌而入的顺军重甲步兵,和那些侍卫们互相看了看,最终咬咬牙大吼一声,拿着刀冲出正殿。他身后多尔衮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紧接着拔出刀,拿出一方绣花手帕缓缓擦拭着,眼前不由得再次浮现出大玉儿的身影。七年了,他们分开已经整整七年了,也不知道她娘俩如何,恐怕用不了多久明军就会兵临沈阳,或许很快他们就可以在地下团聚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燕,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

摄政王轻声唱道。

外面的傅勒赫已经和孙守法展开交战,穷途末路的巴牙喇纛兵们疯狂厮杀着阻挡顺军前进。

至于宁完我也开始做自挂前的准备工作,外面不断响起的惨叫声中摄政王一边擦刀,一边低声唱歌。很快随着傅勒赫被孙守法一铁鞭打得脑浆迸射,多尔衮的歌也唱完。他抬起头看着正在走进门的孙守法,一脸木然地将刀放到了自己脖子上,就在宁完我自挂的同时,他的刀猛然间向下一拉……

蓦然间一声呼啸。

紧接着多尔衮就感觉自己手腕上被什么撞了一下,突然无力的手中那刀一下子坠落。

他愣了一下。

孙守法和部下狂奔向前。

多尔衮毫不犹豫地低头用左手抓起刀重新放到脖子上,再一次向下一拉,然后那呼啸声再次响起,他的左手同样被什么撞了一下,再次突然无力的左手中,那刀再一次坠落。他抓狂一样发出一声悲号,难以置信地抬起双手,两个手腕上各有一个撞击的伤痕,他的双手依然麻木无力,他颤抖着试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拿起刀。他发疯般站起,一脚踢飞桌子撞向到了前方的顺军,然后低头狠狠向旁边柱子撞去,但蓦然间一条腿出现在他脚下。

摄政王惊叫一声。

他瞬间扑倒摔了一个狗啃屎。

“多尔衮,秦王还等着见你,他对你可是一直念念不忘,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找你叙旧,那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见不到你,秦王可是会非常伤心的。”

孙守法拎着他脖子提起来,顺手撕下了多尔衮嘴上粘的胡子,然后把那张老脸凑过去,近距离对着多尔衮笑咪咪地说道。

第四四七章 相见欢

倒霉的多尔衮就这样失去了他原本计划好的自杀机会。

宁完我也没成功。

他自挂的时间太短,路过的顺军随手一刀就让他掉了下来,就在多尔衮被捆住的时候,他也在那些士兵粗暴的捆绑中清醒过来,然后垂头丧气地和摄政王四目相对……

“秦王驾到!”

外面骤然传来一声高喊。

紧接着被炸开的乾清门外冲进大批的顺军,抬起那残破的门板,在台阶上铺成一个斜面,然后两匹汗血马走了进来,后面拉着的马车上,大明秦王李自成斜倚靠背。随着马车的缓缓驶入,这个多年的老对手面容,在多尔衮视野中也逐渐清晰起来,说起来这还是他俩第一次这么近。实际上他们只相见过一次,但上次是山海关大战,两人作为双方统帅都在各自的中军指挥,不可能直接照面。

之后就更没有了。

李自成反攻北都时候,两人也都不可能跑到对方火炮射程,这又不是冷兵器时代,隔着五十米几乎就不用担心遭到对手狙杀了。

这个时代主帅跑到互相能看清面容的距离无异于自杀。

一个大抬杆就能解决。

不过李自成此时的状态,同样也让多尔衮一脸愕然,这个坑死他的对手甚至连坐直身子都做不到了。

这都快死了啊!

尽管知道李自成病了,但多尔衮真没想到他病到这个程度,这完全就是油尽灯枯,一脚踏进鬼门关就剩最后一口气在苟延残喘。你都这样了还学什么人家千里奔袭啊!你他玛都快死了,还跑来祸害我做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彼此呢?

多尔衮立刻就怒火中烧了!

他愤怒地扭动身体,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仿佛要扑向李自成。

“老实点!”

旁边士兵立刻抽了他一耳光。

孙守法笑着看了多尔衮一眼,然后走向驶来的马车,在门前对着李自成躬身行礼说道:“禀大王,末将擒获建奴伪摄政王多尔衮,伪武英殿大学士宁完我。”

李自成虚弱地挥了挥手。

孙守法立刻退到一旁,紧接着几个侍卫上前,扶着李自成下车,后面的高一功,袁宗第,田见秀等人跟随而入,不过刘芳亮,郝摇旗,刘体纯这些大将还在城内各处指挥。张鼐依然率领西域军团在城东列阵警戒通州的博洛,后者此时还不知道皇城已经被攻破,正在犹豫不决是逃跑还是继续在通州观望。不过通州和北都外围的旗人能跑的都已经在跑向蓟州,毕竟东边明军已经兵临天津,南边的消息虽然还没传来,但只要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多铎回不来了。

他们留在关内死路一条。

唯一的选择就是向北,逃往关外逃回辽东老家。

至于以后……

谁还顾上管以后啊!

实际上他们想跑回去也很难,因为这时候一支明军已经去登陆并占领山海关了,这些人想出关只能走遵化向北穿过热河群山。这片数百里的崇山峻岭间,除了少数蒙古游牧民没有任何村庄城市补充食物,总之这将是一条艰难的逃亡路。尤其是那些蒙古牧民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是不会抢掠他们的。

毕竟大清已经完了。

蒙古王公只是因为他们实力强依附他们,又不是说真有忠心,事实上蒙古各部和他们都有仇,只是打不过不得不屈服。但现在大清已经可以说完了,这种情况下还继续臣服就是傻子了,相反拿他们的人头找杨庆求饶却是蒙古王公们最明智选择。

所以向北逃亡的旗人,能不能走出热河的群山,依然是一个未知数。

当然,这与多尔衮无关了。

他的人生已经走到了终点,其他人的死活已经与他无关了。

“跪下!”

多尔衮身后顺军喝道。

旁边宁完我不用喝就已经跪下了。

多尔衮还想表现一下顽强,后面紧接着两脚踢在腿弯,同时肩头猛然下压,他也只好跪倒在地,被按着头做磕头状。后面顺军很恶意地拎着他辫子,以摄政王此时的审美,当然不会是鼠尾巴,他头上的头发覆盖面积还是稍大的。

他也知道那鼠尾巴很难看。

侍卫扶着李自成缓缓走到他面前。

“你真没胡子啊!”

老李笑着说。

得偿所愿的老李,脸上带着一丝异样的红色,不过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当然,也可能是回光返照,和多尔衮的人生走到尽头一样,他的人生其实也走到了尽头。

“秦王,他还粘假胡子装男人呢!”

孙守法立刻把假胡子献上。

“呃?”

秦王不禁莞尔。

“这又何苦呢!假终究是假,成不了真的,我知道你少了些东西心中难过,总想找些弥补,但粘假胡子就太过儿戏了。你那东西这次我也带来了,但我不会给你的,我可是花了大钱从杨庆手中买下的,这个奸商要了一万两银子呢。”

李自成紧接着对多尔衮说道。

他身后一名侍卫立刻抱着一个玻璃瓶子走上前,那瓶子里成分诡异的药水中,赫然泡着多尔衮失去的那部分身体。因为泡的有些久,甚至比原本还壮观了些,不过凭借着那特殊的联系,多尔衮还是一眼就确认了它是真的。

摄政王骤然尖叫一声。

他发疯般试图扑向这个瓶子,身旁顺军只好死死按住他,多尔衮依然拼命挣扎,竭尽全力向前伸出手想触摸自己魂牵梦绕的宝贝,可惜他却只能看着它隔着一层玻璃可望而不可及。

“我就是喂狗也不会给你的。”

看着他此时模样,李自成很开心地说。

就在同时,侍卫牵着一只体型巨大的狗狗走进来,这只大狗看上去不比一个成年人小多少,庞大的体型蓬松的长毛,张着嘴露出里面的牙,恍如一头小号的雄狮……

呃,这是只高加索犬。

宠物也是李自成的商号同西方贸易的重要商品,甚至包括捕捉的一些野生动物,比如昭仁公主的私人动物园里就养着兔狲,甚至还有如猞猁之类猛兽。至于一些优秀犬种,实际上已经被大量引入,杨庆还有一个专门的种犬基地,用于培育专门的军用和警用犬。

当然也包括宠物。

这只明显是李自成宠物的大狗直接被牵到了他身旁。

李自成看着疯狂挣扎的多尔衮然后很开心地摸了摸狗头,那抱着瓶子的侍卫紧接着将这个玻璃瓶摔碎在了多尔衮面前。后者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悲号,在顺军士兵死死按压下眼睁睁看着这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紧接着那狗头就出现在他视野。长相粗豪的高加索犬,用舌头先是舔了一下这东西,在高温处理过的防腐剂中泡了这么多年,这东西肯定没什么吸引力了,它不满地哼哼了一声,仰起头看着李自成,很明显不想吃这种诡异的烂东西。

李自成再次拍了拍它狗头。

旁边侍卫很聪明地捡起地上几个蜜饯扔在上面,那高加索犬这才低下头,先是舔了舔蜜饯,这个就非常符合它口味,那血盆大口立刻张开然后在多尔衮绝望的目光中,连他的宝贝带蜜饯一口咬住吞进嘴里……

多尔衮仰天悲号。

“李自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怒吼一声。

“那我就成全你!”

李自成冷笑道。

说完他在侍卫搀扶下走向前面的宝座。

那高加索犬这时候已经咽下了多尔衮的宝贝,它把嘴凑到多尔衮面前伸出舌头舔了舔,明显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他,顺便也让多尔衮最后感受一下自己宝贝的气息,毕竟很快它就会变成狗屎了,不过最终它还是转头走向它的主人。李自成在那张之前多尔衮坐的宝座上坐下,高加索犬立刻跑到他脚边趴下,转过头继续看着多尔衮。

“把这个建奴架起来!”

高一功挺着大肚子,挥手对那些士兵说道。

“这个怎么办?”

孙守法指着宁完我说道。

“秦王饶命,奴才也是汉人,奴才是当年被建奴掳去的啊!”

宁完我毫不犹豫地尖叫道。

“拖出去,点天灯!”

李自成在宝座上挥了挥手说道。

“秦王饶命,秦王饶命啊……”

宁完我的惨叫声中,咱大清武英殿大学士就这样被拖走,和喜欢凌迟的杨庆不同,明显缺少技术人员的李自成更喜欢点天灯。而他手下那些家伙同样更欣赏这种具有艺术性的,凌迟什么的对于这些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家伙完全缺乏吸引力。别说是这种凌迟别人了,就是凌迟他们自己,估计这些老土匪都不会当回事,事实上他们有好几个原本历史上就是在凌迟架上走的。

就这样宁完我成为了他们的娱乐。

至于多尔衮……

“把多尔衮的衣服都扒了,再把兄弟们都叫过来,一起看看这个建奴摄政王的真容!”

李自成紧接着说道。

说完大明秦王喘了口粗气,明显有些筋疲力尽,旁边侍卫赶紧拿出小药丸,给他放在酒里化开,服了药的秦王趴在宝座扶手上,虚弱地看着多尔衮……

第四四八章 枭雄落幕

“这小东西真挺别致的啊!”

郝摇旗站在多尔衮面前,用刀鞘拨弄着那点残迹,饶有兴趣地说道。

多尔衮冲着他发出嘶吼。

不过此时的大清摄政王,已经被四根绳子吊起四肢,然后绑在两根柱子上扯成了一个大字,因为身上被扒光,他那养尊处优的细皮嫩肉身体尽情在火光中展现……

当然,也包括不可见人处。

当年杨庆的那一长矛鬼使神差般扎掉了一段再加一个蛋蛋,剩下一个因为感染烂掉,尽管得到全力救治但剩下的也只有微乎其微一小段。此时的多尔衮基本上和咱大清版太监没什么区别,实际上摄政王身上也经常有异味,为此还不得不高价从南边走私香水,就跟法国贵族一样靠香水的气味来掩盖身上的异味。

这是多尔衮心底最深处的痛啊!

现在就这样展现出来,而且还是展现给一群毁了他一切的人……

令人发指啊!

简直令人发指!

呃,他的发指不起来,最多也就是翘辫子。

这时候已经到了黎明。

但城内的战斗依旧没结束,就连外面的大火都没熄灭,枪炮声,爆炸声和喊杀惨叫声包围着这座大殿,而顺军进城的主要将领全都在这里参观着多尔衮。在门外竖着已经被点上了的宁完我,正在燃烧的火光很好地照亮了里面,而多尔衮就那么在火光中展示着自己最耻辱的一面,要知道过去谁敢偷看一眼摄政王尿尿会紧接着被砍死的。但现在他却只能在这些恶贼的围观中,无可奈何地发出一声声嘶吼,被羞辱和愤怒折磨的大清摄政王俩眼珠子瞪得血红。

就跟游戏里的兽化般。

可惜他没有兽化的力量,否则一定挣断绳索,把眼前这些家伙统统撕成碎片。

郝摇旗刚说完,左光先也跟着凑上前……

这可不是左光斗的那个弟弟。

这个左光先是明军悍将,和曹变蛟一个级别的,实际上他和曹变蛟当初官职差不多,但之前已经被闲置在家,李自成进北京后,才在白广恩带动下投降。但和其他投降李自成后紧接着投降清军的明将不同,他不但没有投降清军,而且还是李自成撤出北京时候的后卫,不但掩护了李自成的撤退,受伤后依然去追随李自成。

现在他也是节度使。

“这还不如个太监呢!”

他同样拿刀鞘扒拉一下鄙夷地说。

“不会吧?”

原本历史上和他一起后卫并战死的谷可成愕然道。

“这已经啥都没了,哪比得上太监啊,太监只是割蛋蛋,太监又不是全割掉了,要不然魏忠贤怎么在宫里满足客氏那骚妇?就是把还有,只是把蛋蛋割了,但把还留着,有些特别的也能用,就是不能打种,万历年间有个太监跟小厮玩时候还闹得弄不出来了呢!齐根割很容易死人的,宫里收太监也不能割死一堆,这种事情你们都不懂,我懂!”

左光先很权威地说。

“找个太监来!”

谷可成迫不及待地说。

很快一个小太监被拎过来,对比结果让现场一片欢乐气氛,连太监都不如的多尔衮,就只能在那小太监鄙夷的目光中,用嘶哑的喉咙徒劳地展现他的愤怒,而周围这些无良的家伙则兴致勃勃地研究着一些科学方面的问题。

比如炮管太短射程太近啦。

比如平日的护理啦!

……

总之他们充分发挥想象力,脑洞出多尔衮这些年的日常,包括他使用香水的原因也推理出来,尤其是某个肯定无法解决的问题,更是引起这些此中老手们的热烈讨论。期间他们还时不时用各种工具对其进行检查,尤其是那个小太监还参与了讨论,用自己的亲身体会来解释摄政王的痛苦。

呃,他们的确很无耻。

可怜摄政王已经很痛苦了。

他们这些一点不照顾摄政王感情的粗坯简直丧心病狂!

而李自成则歪在那里看着搞科研的手下们,很显然比较满意目前大殿上的气氛,在等待这些年后,他终于得偿所愿,可以说今生再无遗憾,此时的大明秦王表情愉快。

突然间他站了起来。

旁边侍卫赶紧上前想扶着他,但却被秦王直接甩开了。

“拿刀来!”

他说道。

那些将领们立刻退开。

很显然这是秦王要手刃仇人了。

侍卫立刻将李自成的佩刀拔出交到了他手中,李自成也没用人扶,自己缓缓走向多尔衮。

而多尔衮这时候都快疯了,这种深入灵魂的羞辱比杀他都难受,哪怕把他和宁完我一样点天灯,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好歹也是辽东蛮荒中走来的,他和这些老土匪一样都是见惯了尸山血海,死亡和鲜血对他来说同样不值一提。可这种把自己最耻辱一面展现在敌人面前,任由他们品头论足,甚至连一个太监都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的耻辱感,那真要把他逼得只想死了。

看到李自成走向自己,他反而恢复了平静,阴沉着脸看着这个毁了自己一切的敌人。

“李自成,你为何骗我?”

多尔衮说道。

“我的确从你手中抢了燕京,但想来你还不至于意气行事,如今天下局势,你我联手尚可共存,你我相斗只是便宜杨庆,今日你灭了我,明日杨庆灭你之时再无顾忌,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清顺虽不说是唇亡齿寒,但也是吴蜀相倚,事已至此我不求苟活,但只想死个明白!”

他紧接着说道。

“你觉得什么对我最重要?”

李自成站在他面前说道。

“江山?”

多尔衮说道。

李自成摇了摇头。

“你不会想什么名垂青史,做大明朝的忠臣吧?”

多尔衮不无讽刺地说。

李自成又摇了摇头。

“江山对我不重要,我只是一个被裁撤的驿卒而已,起兵打仗也只是为了能在饥荒的乱世求活,如今坐拥万里江山,已经很满足了。名垂青史对我更不值一提,我是反贼,无论我做了什么,朱家的史书都不会给我什么好名字,那些写史书的人都对我恨之入骨,那些受我恩惠的人都没资格写史书。

这些对我都不重要。

只有一件事对我最重要。”

李自成顿了一下,然后用手中刀点着多尔衮胸前说道:“弄死你对我最重要!”

“身为一国之主,你竟然如此意气用事?”

多尔衮冷笑道。

“我就是意气用事了,我就是不考虑后果了,我就是不以大局为重了,老子横行天下近二十年就求一个活得痛快。老子就认一个理,有仇就得报,血仇就得用血来报,你杀了吴汝义,杀了张天琳,你杀了我的那些老兄弟,老子不把你弄死,死了也没脸去见他们。”

李自成拿刀点着多尔衮胸前说道。

周围那些顺军将领一片叫好。

很显然闯王的风格最符合这些家伙的审美,这里面无论是老土匪还是旧明军将领,都是快意恩仇的,没有什么胸怀大志类型。他们讲究的就是有仇必报,其他的以后再说,跟仇人委曲求全不符合他们风格。

这正是他们跟着李自成的原因。

够义气就行。

对于这些粗豪汉子们来说,他们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谁把他们当兄弟对待,他们就给他卖命,谁把他们视如草芥,他们也不介意灭他门。

李自成的老营可没一个背叛他的。

无论这个时空张天琳带着部下战至全军覆没无一投降,还是原本历史上被清军一路追杀,他的老营都表现出了真正的忠心,如果他不是对兄弟们够义气,这些人又怎么可能跟他生死与共。

“至于杨庆,他跟我没仇,他没杀过我的兄弟,我死后这天下如何与我再无关系,但就算他想对我的地盘下手,以他的为人也不会对我的兄弟赶尽杀绝。反而是你们,若是真有翻身的一天却不会对他们留情,杨庆成功我的兄弟富贵可保,你们成功他们都只有死路一条,那么我为何还要跟你这个杀了我兄弟的仇人联手?

我跟你联手?

在地下我都没脸见他们啊!”

李自成用刀在多尔衮胸前拍着说道。

“明白了,你就是个莽夫,根本没有成大事的才能,想不到我大清三代之功,竟然是毁在你这样一个莽夫手中!

动手吧!

我在地下等着你!”

多尔衮恨恨地说道。

“就算在地下你也是个不男不女的废物,你的那玩意早就变狗屎了!”

李自成鄙夷地说道。

说话间他用刀尖拨弄着多尔衮那用郝摇旗话说,很别致的小东西,或许这个小东西真得很别致,第一次近距离欣赏它的李自成,突然间发出了忍不住的大笑……

“哈哈……”

下一刻他的笑声就变得有些怪异了。

“快扶住闯王!”

高一功立刻清醒过来惊叫道。

然而已经晚了,就在自己发出的笑声中,李自成的身体猛然间晃了一下,紧接着在两旁一片惊叫声中仰天栽倒,重重地摔在地上。几乎就在同时,屋顶那个大窟窿里,一个身影纵身跃下……

第四四九章 滚滚,这些年你还好吗?

大殿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杨庆。

后者依然犀利哥打扮。

不过这些顺军将领一多半和他都认识,哪怕此刻突然出现,就凭他从那么高蹦下来的本事,也在瞬间确认了其身份。他们就那么眼看着杨庆落在李自成身旁,一下子从卫兵手中夺过李自成,然后抱着他的头,开始对着他的脸喷一种奇怪的东西……

其实是嗅盐啦!

这又不是什么高科技,用鹿角和鹿蹄刨片蒸出来的结晶,在欧洲估计这时候也已经有了。

然后再掺些其他香料。

总之就是刺激呼吸,使呼吸能够在短时间內加强,十九世纪欧洲淑女名媛们几乎人手一瓶,以解决她们那束腰勒出来的生命危险。

在这种东西的刺激下,原本已经昏迷的李自成缓缓睁开眼……

“你来了!”

他虚弱地说道。

杨庆点了点头。

这时候那些将领们也迅速围拢过来,高一功挺着大肚子,颇为艰难地跪倒在李自成身旁,那些将领们也纷纷跪下,他们也都知道,闯王这一次肯定没救了。实际上能撑到现在,这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不过能死在这乾清宫里,看着多尔衮被吊在自己面前,李自成也算可以瞑目了。

他躺在杨庆怀里,看了看两旁的手下,然后指了指杨庆……

“以后都听,听他的!”

说完这几个字之后,李自成脑袋一歪咽气了。

一代枭雄就此落幕。

四周立刻一片哭声。

但就在这哭声中,却蓦然响起了多尔衮的狂笑,很显然对于李自成死在自己前面的结果,他还是很有些惊喜的。

一帮正在哭的将领瞬间爬起来拔出刀,骂着围了上去……

“先别杀他!”

后面的杨庆突然说道。

高一功等人疑惑地回过头。

杨庆抱着李自成站起身,然后放到了那张宝座上,这才走到多尔衮面前,同样近距离欣赏着他,尤其是对当年自己造成的伤害,特别的关注了一下。多尔衮同样也认出了他,不过此时的多尔衮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劲头,反而平静下来近距离和这个刻骨铭心的仇人对视着。不过真要说起来,两人同样是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接触,他们其实只见过一次,也就是山海关之战那一次,但大雨中多尔衮也没看清杨庆长相,他认杨庆主要是靠密室里的木头像。

“滚滚,这些年你还好吗?”

杨庆一脸真诚地说。

多尔衮毫不犹豫地一口浓痰喷向了他,杨庆侧身躲过,旁边孙守法拿着铁鞭做捅嘴状,但却被杨庆伸手拦住了。

“看来你还是不能原谅我!”

杨庆说道。

四周的老土匪们对他的表演一片嘘声。

“有会剥皮的吗?”

杨庆问四周。

老土匪们踊跃举手。

“把他拉出去剥皮实草,留到秦王下葬时候烧了当祭品,剩下的喂狗吧,然后挫骨扬灰!”

杨庆说道。

其实把多尔衮送到南京去凌迟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但问题是这家伙肯定绝食,或者以其他方式自杀,从这里就算海运到南京,用那些纵帆飞剪船也得大半个月,尤其是风向已经转变为东南风,多尔衮有多半可能会死在路上。而且这些顺军将领也不会满意这种处理方式,他们需要完成李自成的心愿,这种特殊时期必须得照顾他们的感情,把多尔衮剥皮实草当祭品留着以后祭李自成就可以了。

老土匪们很显然是满意的,紧接着一片喊声中,那些侍卫把多尔衮解下来拖出去准备行刑。

高一功挥了挥手。

其他那些侍卫和士兵也全都出去。

整个乾清宫大殿內,就只剩下了已经死的李自成,还有杨庆和他们这些将领。

“拿纸笔来!”

杨庆在李自成面前的台阶上坐下说道。

高一功等人看着他。

武大定转身找了一下,很快就找来了一摞白纸和笔墨,甚至还把多尔衮的大印找出来,不过这东西他扔到一边,但把印泥盒子放到了杨庆身旁……

“你倒是考虑周到!”

杨庆笑道。

“末将也是有备无患。”

武大定干笑一下说道。

杨庆也没再废话,紧接着摊开一张纸迅速写了起来,很快写完之后签上名字,拿过印泥按上手印,把这张墨迹未干的纸递给高一功说道:“这是党守素的,他要是有儿子就由儿子来继承,没儿子找宗族过继!”

高一功接过。

“谢楚公!”

他看了看上面的东平侯封爵说道。

这是给死了的党守素的,后者有当年李自成所封,后来得到朱慈烺重新确认的兴平侯封爵,但南京方面并没承认过当年李自成拥立朱慈烺后封的那些爵位,而杨庆用这张纸代表女皇对此进行承认。不过和李自成当初封的爵位依然属于领工资不同,南京封的爵位是实封,至于换成东平这很正常,兴平是关中的,杨庆接下来对关中肯定延续公社,不可能在兴平给党家划五千亩良田。这也是李自成对封爵发工资而不是实封的原因,杨庆同样不能动公社,只能从他自己地盘的荒地上划地。

紧接着杨庆又把包括张黑脸在内几个死了的顺军将领封爵明确。

这就对得起死人了。

真正重要的是对活人的处置。

“这是你的!”

杨庆把写出的第一份活人的给了武大定……

“末将还是节度使?”

武大定惊喜地说。

这的确很让他和其他那些还在等待的节度使们意外,谁都明白这个官职就是临时性,李自成封他们为节度使只是因为距离太远没法管。否则连李自成都不可能接受这样一群土皇帝们的存在,如今杨庆居然照旧这就真得很令人惊讶了。

“你手下有多少军民?”

杨庆问道。

“禀护国公,末将的固原节度使辖区实际就平凉府和庆阳府,地方虽大但却都是贫瘠之地,再加上多年饥荒战乱,目前也不过五万人口,而且还有些潜逃深山的土匪,至今仍旧不时出来扰乱地方。”

武大定说道。

那土匪是什么人就不用说了。

当然,他还是有些夸大其词,但这时候越夸大越好。

“那不就是了,我派个文官过去他能做什么?难道你还想让我派一个旅过去常驻?那我的军火补给谁给我翻越陇坂运过去?既然你已经在那里镇守多年,那还依旧镇守吧,但你的儿孙们得送到南京去,免得咱们以后互相不放心。另外你这个职位哪天不想干,也可以直接向朝廷辞职,我给你预备一个富饶之地的伯爵,等一下还有别的好处给你。”

杨庆说道。

“末将谢护国公栽培!”

武大定毫不犹豫地说。

“至于你,跟我走!”

杨庆对孙守法说道。

这样的猛将正好收下,尤其是接下来骑兵得扩充,这样的骑兵猛将属于人才。

孙守法同样没二话。

其他那些节度使全都一脸期待地看着杨庆……

“不用看我,都一样,李自成把你们交给我,他把你们当兄弟,那我也一样会把你们当兄弟,既然是当兄弟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所有节度使除了宁夏四节度之地,我得要来用于向草原进攻外,其他所有节度使一律如故。你们把儿孙送南京,送到皇城的学校,我和女皇陛下给他们当师傅教育,然后你们在各自的地方当你们的节度使,什么时候你们老死,什么时候朝廷另外派官,你们活着的时候是不会动你们的。如果你们不想干就自己辞职,你们辞职后每人一个伯爵另外会有一笔赏赐,总之我是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杨庆说道。

这些节度使很有保留的价值。

李自成任命他们就是因为无法给他们提供所需,没有水路运输,陆路运输距离太远成本太高,杨庆同样要面对这个问题。至少计划中通陇右的国道修建起来之前,他想对陇右河西走廊一带进行控制很难。

收回来的确不难。

但收回来以后就很难办了!

恢复朝廷统治,派遣文官,驻扎军队,统统需要太高成本,以文官为主结果是弱化这些边镇实力。他们不是在那里养老的,武大定和宁夏的节度使需要持续的剿匪,陇南河湟一带的节度使需要对付高原牧民,河西走廊各节度使是西域军团重要的后方支援。换成一群文官控制,的确不需要担心割据,但结果就是明朝之前的烂样子,如果换成武将为主……

那与他们有什么区别?

至少他们还不需要朝廷掏钱呢!

这些家伙不但不用朝廷掏钱,而且还在为朝廷扩张呢!

至于他们割据……

儿孙都在南京,他们割据到最后为了谁?话说在南京受女皇和护国公教育个几年,他们就算想让这些二代回去继承地盘,那这些人也肯定不会干啊!一边是美女如云的花花世界一边是边塞风沙,他们会选择哪个?地盘?那里有秦淮佳人们的莺歌燕舞吗?那里有最新款时装吗?那里有南洋来的水果吗?我想吃鲜活的龙虾鲍鱼能吃到吗……

第四五零章 护国公杯酒释兵权

杨庆手中一份份类似于白条的东西就这样不断发出。

所有节度使全都满意。

包括河套的那几个,尽管杨庆收回他们的辖区,但作为补偿全都给予了大笔的金钱,另外还有河南和鲁西一带的封地。这些人的实力有限,尽管河套因为特殊的条件,农业相对要发达得多,但因为之前的杀戮过于严重,实际人口加起来不足三十万,杨庆真要他们也没能力反抗。

既然护国公如此给面子,他们也不能不识好歹啊!

那里再好也是战区。

接下来杨庆要北伐,蒙古各部如果不归顺,双方之间的战争肯定要波及河套,留在那里肯定要参战,说不定还会死在战场上。

既然这样还不如交出地盘做个富家翁呢!

总之节度使们就这样解决。

其实还有一些没来的,比如说汉中三节度,另外河西走廊还有几个节度使在西域作战,接下来他们也以同样方式处置,他们也不会反对。尤其是汉中三节度,他们能保住性命就已经很满意了,这些当年投降李自成卖了崇祯的家伙,这个时空终究没有得到投降清军的机会。他们这些年把汉中建设得也不错,因为农业条件相对来讲要好些,汉中已经实现自给自足甚至还向陇右出售粮食,杨庆也不想再破坏那里的和平。唐通这三个家伙也都已经不小了,再过个顶多十几二十年也都该老死了,就让他们得个善终吧!

这些人不是最难解决的,真正最难解决的是顺军的核心将领们。

“第一,秦藩各军改编。”

杨庆说道。

这时候他已经不是席地而坐了。

甚至就连酒桌都已经在大殿里摆了起来,李自成依然放在宝座上,外面正在为秦王紧急制作棺材,而城内的战斗也没结束,不过在外面警戒的张鼐几个骑兵将领被叫了过来,郝摇旗和孙守法出去代替他们暂时指挥骑兵继续警戒。

前者也已经明确跟着杨庆。

这个顺军著名的旗手,之前一直是李自成的侍卫长,虽然作为高迎祥的亲信,他之前不受器重,但上次多尔衮入关时候,他和李来亨一起坚守关宁的表现还是获得了李自成的认可。

“你们之前两个骑兵军,三个步兵军的常备军,接下来首先南下参与对多铎的围歼,战后扩编为三个骑兵军和四个步兵军。秦藩会撤销,这一点李过已经同意,李自成依旧以藩王礼安葬长安,但既然已经是朝廷军队那么就得归大都督府指挥,这一点是必须的。”

杨庆说道。

李自成的这支精锐军团当然要收编了。

尤其是骑兵。

这些熟悉西域战场的骑兵可以说是真正的宝贝,三万骑兵再加上这一战缴获的大量战马,完全可以扩编出三个骑兵军,使得明军骑兵军的数量增加到四个。如果李来亨解决了刘宗敏那边,后者手中还有一个,也就是说杨庆可以一下子拥有五个骑兵军真正的十万铁骑。

横扫草原丝毫不是问题啊!

这不是那种账面数字或者说吓唬人的十万铁骑,这全是真正的百战之余。

三万这样的骑兵就能灭国了!

如果不是后勤供应不上,这支军团向西完全可以横扫中亚,甚至横扫西伯利亚都足够,他们是真能一直打到里海去的。不过那么远的距离后勤真得完全承担不了,但向北方草原的后勤是能承担的。

李自成的步兵稍差些。

但他的三个步兵军也不比明军步兵差,至少是一个水平的,而且不同于明军的步兵,他的这些步兵都能骑马或者骑骆驼。事实上他们就是骑着马或者骆驼,从忻州一路奔袭到北都的,尤其是骑骆驼。这种携带大量物资还能驮着人,以每天不少于百里速度前进的牲畜,是杨庆未来重要的发展方向。而这些顺军步兵,则是他的骆驼龙骑兵的基础,马匹相对于这个来说,无论负重能力,耐力还是耐粗养能力都差得多,唯一的优势也就是速度和适宜作战了……

毕竟骆驼的奔跑方式决定了用它冲锋还是有些夸张了。

但带着步兵机动是完美的。

“至于你们……”

杨庆看着高一功等人。

他这一桌的可都是些大军头,高一功,袁宗第,田见秀,刘芳亮,谷可成,刘体纯再加没来的刘宗敏,全都是李自成手下派系首领。

这里面高一功为首。

他可以说是李自成的财政大臣。

再加上原本控制军队指挥权的李过可以算左膀右臂,一个军权一个财权,然后与牛金星的吏权,宋献策的司法,顾君恩的外交,共同组成李自成类似内阁的议事堂。

剩下五个是五大镇守府。

洛阳,太原,平阳,耀州,蓝田。

这五个人以卫将军统辖自己卫的所有公社民兵,袁宗第,田见秀和刘芳亮三人因为特殊,实际上还都各兼一个步兵军的统制。谷可成和刘体纯因为没有太大战争压力,所以并没有兼常备军将领,但他们作为镇守使不需要经过李过,自己就可以直接征集公社兵作战。而骑兵两个军是李自成直辖的,李来亨和张鼐各一个,剩余七个卫将军由李过直辖,再加上类似远征军性质的西域元帅府,这就构成李自成的整个军事体系。

同样也是政务体系。

他那边军民一体没有分别的。

“老高啊!你都这样了难道还不想歇一歇?我看你平日少不了经常头晕目眩,甚至喘气都费力吧?”

杨庆举着酒杯语重心长地说道。

话说高一功胖得都已经快赶上张献忠了,那高血脂得多严重,真要抽一管子血估计都得泛油花,能不能还是红色都难说。看他做个蹲下的动作都困难,站时间久了都喘粗气,那肚子不弓腰低头根本就看不见自己的脚尖啊!就这体型再不赶紧减肥都容易猝死。

高一功举着酒杯笑而不语。

“谷兄,兄弟我推心置腹地说一句,你们打了一辈子仗,就不想真正享几天清福?”

杨庆对谷可成说。

“楚公想如何?”

谷可成很干脆地说道。

“历朝历代那些开国功臣结局最好的是宋朝,宋太祖赵匡胤把那些跟着他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们,都叫到一起摆下酒宴。然后对他那些老兄弟们说,你们都手握重兵,我这个皇帝都当得不安稳,晚上觉都睡不好,就怕你们哪天造我的反。话说这人生如白驹过隙,一辈子拼死拼活无非求个子孙富贵荣华,那么为何不交出兵权然后回家喝喝酒,买些姬妾听歌看她们跳舞呢?

他的老兄弟们很痛快。

全都交出了兵权。

然后也全都子孙后代享受富贵荣华。

你们也一样。

我把你们当兄弟,可你们手中的兵权终究让人不放心,就算我放心我的婆娘还不放心你们呢!你们自己估计也会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我会对你们动手。

这样真得很不好。

既然这样那我们为何不放过彼此呢?

你们交出军权,我给你们公爵侯爵,给你们巡阅使的官职,算是朝廷给钱你们到各地转转游山玩水。

另外之前你们的一些制度肯定也要改,尤其是公社得改皇庄,公社的制度也要改为皇庄的制度。那么之前属于官方的那些垄断性商社,这个统统转为私营,股份肯定归你们这些人分,下面的主要兄弟也要分一分,最后西域贸易的利润还是你们的。虽然别人也可以搞,但说到底这条路线在你们控制下,别人想搞肯定也搞不过你们。

还有官府的那些工矿。

解州的盐池就不用说了,其他像什么金矿,煤矿,石墨之类的,你们之前也都有开采,那么这些也可以分一分。其实以我的意思,咱们干脆搞一个西部开发公司,把兄弟们都收进来,每人都根据情况分一部分股,我再投一些钱算股份,这山陕的矿产就授权这家公司负责开发了。

你们要明白一点,我只反对兼并老百姓的土地。

其他的我不管!”

杨庆说道。

他这套苏联解体式的分割绝对皆大欢喜,哪个当官的不喜欢这个?

“那秦藩官库的银子呢?”

高一功说道。

所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这可是一笔巨款,哪怕到现在也还得有不下两千万的,这是李自成搜刮北都,各地抄家,再加上卖朱慈烺的,在花了这些年,硬生生把原本饿殍遍野的关中输血到丰衣足食后剩下的……

“分了!”

杨庆笑着说。

“秦藩所有百姓,一口人发一两银子,这个不准贪墨,必须一口人一两发给你们户籍上的所有人,剩下的不论多少你们按照官职分,但留下一百万两,给李过的儿子们。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除了分给老百姓的一口人一两,你们这些分的,必须把银子存进帝国银行长安分行。但你们可以放心,我不会动这些银子,我只是替你们保管,而这些银子肯定不会运出长安的,你们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取。”

他紧接着说道。

第四五一章 护国公,仁义!

杨庆这也算广施恩泽了。

实际他这都是高端手法,首先以苏联解体式瓦解上层。

当官的都喜欢这个。

有谁不喜欢把国家的产业变成自己的呢?李自成这些年苦心经营的西域贸易线,开发的矿产,建立的初级工业,甚至就连他的国库,统统就被杨庆这个明帝国主义者带着他的一帮官僚瓜分了……

可怜他还在后面躺着啊!

他尸骨未寒这些混蛋就已经开始玩反攻倒算了啊!

可他又能怎样呢?

实际上杨庆从给他那本书的时候就已经在布局这一天了,这个阴险的家伙只是利用李自成,以他教的手段解决西北的饥荒,渡过这段最艰难的岁月。这种手段是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手段,没有比这个更管用的,明末的环境决定了,在江南或许可以通过温和的改革解决困境,但在西北这片饥荒最严重的地区,唯有这种强制性平均才能熬过去。

其他手段都没用。

在粮食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想玩什么都没戏。

李自成本身就有那么一点朴素的理想,然后杨庆再醍醐灌顶般引导一下,他也就豁然开朗,最终凭借闯王的威信就成功了。但杨庆可不想面对一个成功后的新国家,这个国家对他同样是巨大威胁,所以他早就想好了怎么解决李自成,他的确帮助李自成把秦藩打造成坚固的连他都畏惧的堡垒,可是……

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啊!

李自成有理想,他的这些手下们想的只是荣华富贵啊!

李自成的成功,除了杨庆的引导和帮助外,很大程度上靠着自己的威信,靠的是他带着这帮老兄弟十几年杀出来的感情。后者对他的忠心的确毋庸置疑,在他死之前,哪怕被清军持续追杀一年多,他的老兄弟们也没有一个背叛的。这些人如谷可成这样就算为掩护他战死,也没有一个背叛他的,同样他想做的事情,这些人就算不一定愿意,但也会无条件地服从他……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喜欢这样。

钱财谁不爱呢?

可李自成不许啊!难道他们还为此背叛李自成?大家都是十几年的老兄弟,李自成也不是说没给他们权力和富贵的生活,仅仅为了想多发财就背叛老大那就太不够义气了。从这种意义上说,李自成的死亡对他们来说也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杨庆的大礼包一送上,他们立刻就顺水推舟了。

他们其实早想这么干了!

只是李自成活着,有这个障碍他们绕不过,幸好他死得早。

现在还为时不晚。

而从这一点上说,杨庆与龚鼎孳并无区别,只不过他比后者更清楚结果而已,他是一个操纵者,而且还是一个已经知道了结局,开了上帝视角的操纵者,龚鼎孳看不到结局,只是……

只是怕死而已!

先解决了上层然后以人人有份的散财收买下层。

一口人一两银子啊!

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好事?李自成也不如护国公啊!李自成的平均化在渡过最艰难岁月后,其实那些社员们也已经有不满了,毕竟吃饱了容易胡思乱想。现在换成护国公肯定要改为皇庄,而皇庄更有吸引力,毕竟皇庄没有那么多束缚,然后再砸下这一口人一两银子,可想而知得到这些银子的关中公社社员们会如何为护国公欢呼的。至于反抗护国公这种事情就别扯了,谁会反抗一个一口人发一两银子的统治者?除了护国公这样伟大英明的领袖谁会一口人发一两银子?

尤其是护国公还两袖清风,在这场瓜分中还一两银子都不拿。

圣人啊!

他们不会懂这里面的道道的。

杨庆的确一两银子不拿,但那些分了银子的社员们,突然得到一笔巨款之后还能干什么?消费呗!买新衣服,买糖,买罐头,甚至咱们晚上也得点鲸油灯,咱们也得喝茶!原本那些在李自成控制下,按需分配甚至因为进口配额限制,普通社员几乎接触不到的奢侈品,当然,这个奢侈品可能就是茶叶,白糖之类。但随着他们手中突然多出这笔巨款,再加上贸易开放统统会成为他们购买的目标,接下来一股商业狂欢肯定会开始,最后这些钱又全都流入了南方的工厂和商号。

然后接下来就是大明工商业税收的暴涨,再加上那些多数在杨庆党羽手中的工厂商号赚个盆满钵满。

这才是皆大欢喜。

那些将领分走的同样道理。

杨庆的确不拿银子,但他们的银子存在杨庆手中,杨庆就可以在原本秦藩的地盘上发行纸币了,李自成的国库至少还有两千万,分给社员们的也就不超过六百万,剩下还有一千四百万会落在杨庆手中。

尽管这些银子属于那些将领。

但只要在帝国银行长安分行的银库里就是纸币的信誉保证。

这些招数那可都是几百年的经验积累,无数帝国主义者,一代代逐步实践出来的,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秦藩这些算得上头脑单纯的老土匪们不懂。他们此刻就知道护国公真是够义气,跟着护国公什么都有了,数以千万的银子啊!还有那些原本公有的商号,矿场,全都给了他们啊!

护国公一两银子不拿啊!

那么他们……

“既然护国公把我当兄弟,以后我这命就是护国公的!”

谷可成站起来激动地说道。

“我不要你们的命,我要你们都长命百岁,富贵荣华,我也要你们的子孙后代都富贵荣华!”

杨庆站起身说道。

说完他端起了酒杯……

“是兄弟的,咱们就同饮杯中酒!”

他举着酒杯说道。

然后……

然后还能怎样?

喝酒呗!

可怜外面依旧杀得尸山血海,无数八旗健儿在血泊中挣扎,他们就已经完成分赃然后喝酒了,而且还是在李自成面前喝,也不知道老李的在天之灵如何看待他们。

不过他们也还有些小问题需要解决。

首先就是北都的问题。

“十日不封刀!”

杨庆喝着酒挥手说道。

老土匪们开心地笑了。

这意思就是随便他们折腾,愿意抢就抢,愿意杀就杀,喜欢抓奴隶就抓奴隶,由其是后者,这些家伙接下来都会到自己的封地养老,而杨庆不可能给他们有人的封地,肯定就是河南鲁西甚至河北之前缓冲区的土地做封地。那么这些封地的耕种需要大量的农民,佃户恐怕没戏了,接下来河北也一样会皇庄化,有皇庄谁还去租他们的地?那么使用奴婢就是必然选择,而眼前这座城市可就等于一个巨大的奴婢矿场。

年轻漂亮的女人卖到南方,剩下男人和不漂亮的就抓去种地。

“不过男的必须去势!”

杨庆说道。

这个老土匪们也都懂。

他们绝大多数兼职奴隶贩子,这几年卖的已经不少了,规矩都清楚得很。

“不过这皇宫……”

刘芳亮欲言又止。

“北都已染腥膻,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是建奴用过的,这些东西女皇陛下是不会要的,留着也是污秽,你们自己处理即可!”

杨庆说道。

这意思是老土匪们连皇宫也可以刮干净,他是不会介意的。

“护国公,仁义!”

谷可成竖着大拇指激动地说。

“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你们自己大发横财,也不能忘了别人,尤其是海军的兄弟们,若不是海军陆战队把建奴主力吸引到天津,你们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拿下北都,咱们都是讲究人,不能吃独食。”

杨庆说道。

“护国公说的对,咱们不能让海军的兄弟骂咱们不讲义气,拿一百万两送给海军的兄弟,这次阵亡的海军兄弟家属一家再额外送二十两。至于郑家小侯爷和各位舰长,营长以上再送一批珠宝,另外南都大都督府的兄弟和各地都统,各军统制,也都各准备一批珠宝做礼物!以后咱们和他们就是一家人了,咱们这一次也算收获颇丰,既然是一家人,那就得富贵同享有银子一起花。”

高一功说道。

老土匪们纷纷庄严点头。

他们很清楚接下来就要当富家翁养老了,同样也要失去大权了,虽然有杨庆保证荣华富贵可保,但以后也得面对各路小鬼。阎王好伺候小鬼难缠,这些全都是实权派,他们的确不敢真对付自己,可以后对自己亲属使坏也不可能事事都找护国公。这一次捞了这么多,肯定有的是人会眼红,谁都知道攻入敌方国都那就是大发横财的,吃独食是肯定不行。既然这样就大方点,反正都是白得的,顺军上下连瓜分李自成国库的,加起来这一次弄到的不会少于两千万,拿出两百万做人情也没什么大不了。

“行,这个钱我先给你们垫上!”

杨庆说道。

这就可以了,北都光复战这就算是皆大欢喜了。

当然,八旗健儿的悲号这个就没必要在意了,同样此刻北都内城依然在熊熊燃烧的战火,这个也完全不需要理会了,这些家伙剩下要做的就是喝酒了。

第四五二章 滚滚,一路走好啊!

承天门。

大火依旧没有彻底熄灭,被风推开的浓烟让阴天的城门前笼罩于一片灰色。

天空同样是灰色。

阴云和笼罩于整个城市上空的浓烟压在古老的城墙上,只有一块块被火光染成的红色,而不时响起的爆炸声,几乎不停歇的枪声,隐约可辨的各种喊声,展现着外面正在进行的血腥杀戮……

十日不封刀啊!

这代表什么就不用说了!

十天內在这座城市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是一场顺天府全民的狂欢!

实际上这时候正有越来越多的各地青壮砸断锄头当长矛,成群结队涌来,虽然他们可能赶不上第一波最有价值的东西,但这是一座超过三十万人口的城市。对于这一带那些饥寒交迫中挣扎了七年的百姓来说,哪怕就是扒一身棉衣,扛一袋子米,甚至就是推一车子昂贵的琉璃瓦,回去那也是不菲收获。他们正在像拆掉凯奇那架运输机的非洲贫民一样,以各种方式一点不剩地搬空这座城市里,除了皇宫以外其他地方所有能搬空的。

包括人!

承天门外甚至还有衣不蔽体的贫民在扒死尸上的衣服。

而且数量众多。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胆量去参加杀戮的,而这个是最安全的选择,不但是男人,甚至还有女人和小孩,在御街那片血色中,一个个这样的身影低着头,恍如赶海扒蛤蜊般搜索着所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他们不会嫌脏的。

对于就像那些清末照片上的老百姓一样,披着破破烂烂麻袋片的贫民来说,哪怕一件沾满鲜血的破棉甲那也是过去可望而不可及。

他们的破麻袋片可不是棉花。

尤其是里面还有铁片呢!

话说北方贫民一大堆用不起铁犁不得不用木犁耕田的呢!

多尔衮的铁也缺。

没有余粮就无法养活足够多的工人,为了供应军队他只能拼尽全力搜刮一切能用的,他甚至像二战末的倭国一样,连民间的铜盆,铜把手之类都拆了,犁也是优质生铁,熔化了也是能铸造大炮的。可以说他在之前七年里,把这片土地上能搜刮的一切都搜刮了,而现在这些又开始以这种方式重新回到老百姓手中。

不得不说也算轮回了!

蓦然间城墙上炮声震撼整个御街。

然后就在这些扒死尸衣服的贫民愕然的目光中,承天门內大批全身板甲的顺军精锐骑兵冲出,紧接着在两旁列队整齐,同时举起手中长矛,上面小三角旗猎猎。就在同时城墙几门大炮再次喷射火焰,不过并没有炮弹打出,而且打完后紧接着装弹再次开火,而这些大炮两旁一面面战鼓也抬了出来,那些光着膀子的鼓手不断敲击。

隆隆鼓声中,又一队身穿孝袍的骑兵列队而出,在他们后面跟着李自成的那辆马车。

不过马车的座位已经拆除。

这辆马车等候在门外,紧接着里面伴着哀乐声,杨庆,高一功等人迈着缓慢的步伐从里面走出,在他们肩头赫然扛着一口匆忙赶制的棺材。

城墙上顺军的哭声响起。

无论怎样,他们对李自成的爱戴是真心的。

这个人带着关中,河东和晋中等地的近六百万人,用七年的时间彻底走出了饥荒的阴影,过上了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的日子。他和那些传说中的圣贤之君一样,亲自带着人们挖渠道,耕田种地,他的王府里除了夫人就几个婢女,吃的全是自己种田自己打猎的收获。为了贯彻禁酒令连他自己都戒酒,虽然其实没什么用但他真不喝酒了,从不穿绫罗绸缎,除了顾横波之外也没有其他外室,即便这个也不是正式的。

话说他真得无可指摘啊!

那些圣主明君也不过是如此啊!

哪怕这些年民间对于他的一些政策颇有微词,但秦藩的军民们依然清楚没有比秦王对他们更好的了!

真没有了!

杨庆都不行!

皇庄可是得交租的,哪怕租不多那也是交租,李自成既不收税也不收租,虽然他要求余粮上缴,但余粮是卖给粮站的,粮站会给社员银子然后社员用银子买其他日用品。本质上李自成没有从公社社员手中拿走任何东西,甚至公社如果粮食不足,还可以从他的粮站借粮。

那些没有余粮出售结果没有钱买衣服的,仍旧可以通过他定额发放的布票之类赊。

不会有人因为穷而饥寒。

当然,懒惰偷奸耍滑之类的,会抽鞭子,服苦役,甚至吊死,这个就不值一提了,没有人可怜那些总想不劳而获的,但真正勤劳种田的就会丰衣足食。

他的确不懂那些复杂的东西,他也不懂什么工业,没有杨庆那些眼花缭乱的操作,更不会有那些开挂的知识,也没有张献忠的优越条件,更没有桂王那天然的发展基础。他就是一个只懂种田的普通农夫,但就凭一个让耕者有其田,勤劳者就不应该饿死的单纯理想,他在这片所有势力中最恶劣的土地上,创造出了一个农耕时代的理想国。

这一点上说他是所有割据群雄中最值得尊敬的。

所以杨庆给他抬棺材。

沉重的棺材在护国公和一帮崭新出炉的公爵侯爵肩头,缓缓走出了承天门,小心的安放在马车上,两旁骑兵举起短枪,对着天空鸣枪,向这个逝去的枭雄致敬。紧接着作为干儿子穿孝服的张鼐前驱,带着那些孝服的骑兵护卫马车向前,接下来他们将迅速返回长安,然后等待着为李自成下葬。这个时间得另定,但尸体必须以最快速度送回,由他侄子负责给他出殡,现在只是由他干儿子和大舅哥负责殓了而已。先把他送回长安出殡剩下等几个月下葬也无所谓,毕竟作为一个藩王,他也是要严格按照藩王的礼节来下葬的。

杨庆和众人一起,在马车旁步行跟随着,走过依然遍地死尸的御街走出了大明门。

门外同样一片哭声。

这时候顺军上下都已经知道了秦王薨殁的消息,虽然城内战斗依然还在继续,但仍旧有近万顺军跪在大明门外为秦王送行,同样杨庆也正式亮相在军民面前。

马车停在大明门外。

“把多尔衮带上来!”

高一功喝道。

紧接着依然没穿衣服的摄政王被士兵拖了过来,在万众瞩目中一直拖到了李自成的马车前,一个木头十字架迅速立起。同时城里一个著名的老手艺人被叫了过来,在那里带着徒弟磨刀,虽然明朝刑罚里面早就没有干这个的了,但这个原理都一样,屠夫还是很好找的。据说这个老手艺人就是此中翘楚,既然这样就由他来伺候摄政王吧,反正就是意思一下而已又不是要求很严格,制作的差点就差点吧,李自成不会计较的。

多尔衮迅速被钉上架子。

这种大戏的吸引力,就不是李自成能比的了,很快包括两边的城墙上和四周,数万军民聚集,共同欣赏着摄政王的真容。

同样也欣赏着他的死亡。

“有一个老朋友走了!”

看着惨叫中的多尔衮,杨庆颇有些唏嘘地说道。

“护国公,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高一功问道。

“接下来你们先解决这边,把北都清理干净,尽量把博洛这部分围歼在关内,郑成功那里不用你们,但你们也得守住保定一线,接下来多铎肯定要拼命打开逃生之路。我们不能让他越过保定,必须得把他逼到姜瓖那里去,如果他向潞安逃跑,你们就必须尽快赶回太原阻挡他向北。李过应该已经返回,他会给各地公社下令集结待命的,黄蜚也带着两个军进武关北上增援。我们的目标就是把多铎合围在泽潞,这支建奴一个也不能逃出去,解决了他们之后再谈其他的。”

杨庆说道。

博洛这支清军不重要,多铎所部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多铎集团覆灭在关内,那么大玉儿也就是案板上的肉了。

高一功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一名顺军将领凑到他俩跟前。

“护国公,多铎部前锋五千骑兵到达保定,保定的辛将军告急。”

他说道。

“他们的速度还挺快啊!”

杨庆冷笑道。

李自成当然不可能不在自己的背后留下防守的,辛思忠带着五千顺军出紫荆关后即南下,在城内贫民欢迎中进入保定。他之前是李自成另一个军头贺锦的副将,但在李自成当年第一次进军北京时候,贺锦率军攻略陇右,遭土司袭击阵亡。

“传令给孙守法,让他带三千骑兵去卢沟桥待命,我带他们去取多铎的人头!”

杨庆说道。

说完他拽过高一功的那匹汗血马直接骑上,然后从旁边一名骑兵手中拿过一支长矛,耍了一个颇为潇洒的动作,转头看了看多尔衮……

“滚滚,一路走好啊!”

杨庆笑着说道。

已经被剥了三分之一的多尔衮在那里惨叫着,也不知道听没听见,紧接着杨庆催马向前,前方人群迅速让开道路……

第四五三章 格格八两,猪也八两

跟正在剥皮实草的老朋友做了告别之后,杨庆策马冲出被战火染红的内城,冲过空荡荡的外城……

真是空荡荡的。

整个外城能动的全都进内城了。

和一墙之隔的火海相比,这边安静得就恍如一片鬼城,就连那些离开的都不走这边。

杨庆紧接着出广宁门。

这时候孙守法率领的三千骑兵也已经赶到相会,这些都是西域军团的精锐,其中军官不少认识杨庆,西域军团原本就是以李来亨的宁远军为核心,而后者又是以当年随李来亨一起跟着杨庆血洗锦州的顺军为核心。虽然这些年不少凋零,但活下来的几乎全都成为顺军的中层军官,此刻重新跟随护国公,仿佛又找回了他们当年驰骋辽西时候的感觉。

这些人还是骆驼加战马。

甚至还给杨庆准备了一头明显是从外国弄来的单峰驼,这东西比顺军骑的双峰驼高一截。

而且速度更快。

实际上杨庆未来就准备大量引入单峰驼的,这东西沙漠行军一天可以轻松跑出四十英里,而且是负重四百磅,持续走四天,也就是说载着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和给养弹药,四天轻松走五百里。

这还是在沙漠里。

而且还是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

杨庆也没啰嗦,骑上这头背高两米半的巨大骆驼,带着他们直接南下。

以多铎撤回的速度看,高一功他们未必实现十日不封刀的目标,这时候前锋到保定,那么后续清军骑兵主力最多两三天陆续到达。多铎手中有两万八旗火枪骑兵,另外再加上两万蒙古骑兵,就算在南线损失不小,撤回三万人还是没问题的。三万骑兵的北归,再加上博洛的两万多,这就必须高一功等人出城迎战了,他们的损失也不小,到目前为止顺军伤亡也已经过万了。多铎的确无法打赢,但如果高一功不全力以赴,那他也拦不住多铎的夺路而逃,后者根本不会反攻北都的。

北都对后者已经没有意义。

甚至多铎都不会管后面陆续北上八旗步兵,但他和这些最后的八旗满洲精锐得逃回辽东去。

这是大清的未来。

入关的八旗满洲总兵力也就不超过五万人,这些年大半折在战场,剩下这两万还有博洛手中五千,总共两万五千人必须逃回去。逃回去大清还有一线生机,不逃回去就凭关外那不足两万八旗,根本没有和明军周旋的资格。

就是求饶也得有资格。

没资格你连求饶都做不到!

同样杨庆也必须把多铎阻挡在关内并逼进上党盆地,驱虎吞狼灭了姜瓖,然后四面合围把多铎封闭在这个四面群山的囚笼中。但杨庆也舍不得让高一功等人停止在北都的清洗,因为北都还有近二十万八旗老弱妇孺在抵抗,一旦顺军不得不出城迎战多铎的清军,仅仅那些义勇阻挡不住他们的逃亡。这些人逃走后,就算不能逃回辽东,只要隐藏山林一段时间然后蓄起头发就能隐入百姓中,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潜伏,成为未来社会的不安定因素。

甚至某一天搞事情。

这种隐藏的祸端最麻烦,因为杨庆根本无法控制,他们就像有潜伏期的病毒般,很可能得下一代甚至下下代才发作……

这是完全可能的。

哪天他死了说不定还会出现给咱大清翻案的呢!

所以必须洗干净。

既然这样那他就帮高一功先把清军搅乱再说,反正他也得南归,走海路回去和走陆路差不多,三千精锐骑兵也足够他把沿途搅个天翻地覆,如果有可能先把多铎斩首。这个家伙能活到现在已经比原本历史上多出两年了,原本历史上多铎前年就死了,但这个时空他没南下在江南的湿热环境作战,一直在北方适宜他们的环境中生活反而多活了两年。

既然这样就不能让他死得简单了。

滚滚剥皮实草,他怎么着也得凌迟才行!

杨庆就这样到达卢沟桥。

桥上依然有从南边各地赶来的义勇在通过,而且也有南下的,这是捞了一笔之后满足了的。其中不乏推着车子,车上满是粮食布匹的,还有人牵着猪羊甚至牵着俘虏……

包括被扒光了的俘虏。

他们和那些猪羊一起,用绳子串起来麻木的走着。

“格格,这是格格!”

桥头一个满载而归的家伙得意地指着他的收获喊道。

那个曾经觊觎丁启相美色的胖丫只穿着很少的衣服,被一根绳子拴着站在那里,梨花带雨般哭泣,虽然这朵梨花大了点,都赶上大王花了。而旁边一只和她一样肥的猪不时低头拱着她的腿,甚至把自己身上是猪粪蹭到那腿上,可怜的格格此时也和它一样散发猪粪的气味。

“十两银子,只要十两银子格格带回家!”

那家伙喊道。

好吧,桥头已经自发形成了一个交易市场,就像赶集一样聚集着大批已经收获了的,在这个交通要道进行交换。比如没抢到女人但抢到其他值钱东西的,完全可以在这里互相交换一下,甚至一些不敢进城的,也可以在这里淘些便宜货,毕竟这些在城里捞了一笔的家伙,很多家比较远不愿意带着累赘回去。就像西幻里的冒险小队深入蛮荒满载而归一样,这些深入皇城后满载而归的家伙,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市场经济,甚至一些职业的贩子都出现了。

几个老男人围在那里看着格格。

格格羞耻地蹲下了。

那家伙一甩鞭子,用恶狠狠的目光看着,格格只好又站了起来。

“这头猪多少钱?”

一个老男人指着那头肥猪。

“这个也十两!”

那人说道。

和格格一个价的肥猪得意地叫了几声。

“六两!”

老男人指着猪说道。

“这米都四两一石啊!”

那人不满地。

“那是过去,过去还有八两一石的时候呢,现在谁不知道建奴一完南边的大米紧接着过来,人家那边去年的米都降到六钱了,你还想以后大米四两?二两一石都是多的,再不卖等打开东昌,漕船几百万石的运来。”

老男人鄙夷地说道。

“大米,上好的大米,二两一石!”

不远处一个拆台的喊道。

“可这是肉啊,这猪杀了能出两百多斤的肥肉呢!哪怕万历年间也得五两银子呢,更何况如今!您再给添一添,八两,您连格格一起买,我都给您八两,八两银子,格格和猪都是八两。”

那人说道。

老男人看了看格格。

应该说格格还是有点吸引力。

虽然长得真不怎么样,话说她要长得还行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但毕竟也是一个水灵灵的少女,老男人明显有些意动。

“现售镇国公夫人一名,只要十五两银子,而且生过两个儿子了,绝对的好生养!”

不远处又一个拆台的喊道。

老男人立刻转过头,那里一个长得有些丑,但看着就健壮的少妇正在挣扎着被推出来,而且看出颇有一点力气,推着她的男人差点没能控制得住。然后他再看看虽然年轻但胖得丝毫不比那头猪差,而且一看就弱不禁风,明显什么活都不会的格格……

“这两头猪你还是自己留着养吧!”

他说道。

说完他直奔那镇国公夫人。

“我要,我要,十五两我要!”

他边跑还边喊着。

格格长出一口气。

然后眼前再次浮现出丁启相的身影,自从那一见之后,她就再也没能忘掉他,很显然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已经被绞死了。

紧接着那人一脚踹在她腿上,然后打断了她的思念。

“你他玛就是个赔钱货!”

他恨恨地说。

格格一脸委屈地低着头。

旁边那头肥猪也不满地哼哼,好像在怨她连累得自己也没卖出。

“这真是一片欢乐气氛啊!”

杨庆满意地说。

“护国公,这里都是差的,好的都在军营关着呢,再说这次还不知道多少女人涌入民间,在这顺天周围有人要就不错了!”

孙守法在一旁说道。

他说的是实话。

城内的战斗结束后,保守估计会有以十万计的女人被义勇们瓜分,年轻漂亮的还能有几个,绝大多数都是这种歪瓜裂枣。既然不可能卖到南方去,那么本地消化是必然,话说那些光棍们可以狂欢了,但同样供大于求也必然会出现的,能跟猪一个价就很不错了。

猪好歹还能杀了吃肉呢!

“走吧,这也算是给她们一个归宿了,记住,咱们都是男人,祸不及妇孺这一点还是要记住的,但如果没有男人管,这些妇孺也是要饿死,所以必须得给她们找个人家,咱们这是对她们负责。你们以后到了其他地方打仗也要谨记,只要不是拿着武器冥顽不化的,妇孺都不能杀,而且要给她们找好归宿,我们大明乃礼仪之邦绝对不能和鞑子一样戮及妇孺!”

杨庆庄严地说。

“末将明白,末将谨记护国公教诲。”

孙守法说道。

然后两个无耻的奴隶贩子同时催动骆驼走向卢沟桥。



第四五四章 你们都系坏银!

带着对格格的唏嘘,杨庆骑着骆驼登上卢沟桥。

那格格还在看他呢!

不过紧接着一个瘸了一条腿的老男人就凑到她身旁,同时略带犹豫地看着手中并不丰厚的钱袋,很显然作为一个少女,她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当然,这个杨庆就不知道了。

随着他的上桥,桥上行人立刻让开,用敬畏的目光在两旁看着这些剽悍的骑兵,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挺大正在向南走的,拄着拐杖弓着腰缓慢靠向一旁,但另一个推着一车粮食加快速度靠边的,一不小心擦着了他的拐杖,那老人猝不及防,紧接着摔倒在地上。

杨庆立刻纵身跃下。

“老先生没摔着吧!”

他扶起那老人一脸和蔼地说道。

那推车的赶紧停好车子然后过来同样有些惶恐地看着,当然,主要是看杨庆,对于这种老不死的他才不在乎呢,杨庆则顺便给那老人试了一下脉。

那老人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老先生身体不错,估计再活二十年没什么问题,如今正是打仗的时候,您这一把年纪没事就不要出来走动了,磕着碰着对谁都不好。老先生你家在何处?要是近的话就让他送您回去,要是远的话,晚辈给您叫辆驴车。”

杨庆用他的乡音说道。

“将,将军不用麻烦了,老朽家就在前面!”

那老人赶紧说道。

“这样啊!还不赶紧把老先生扶到你车子上!”

杨庆朝那推车的喝道。

后者当然不敢反对,赶紧扶起那老人坐到自己的小推车上,不过他车上还有两袋子米,几身明显从死尸上扒下来的棉甲,老人坐上去之后明显有点超载。不过这个不关杨庆事,他只是表演一下亲民而已,尽管这些老百姓其实没人知道他是谁,但以后他们肯定会知道的。装完逼的杨庆重新上了骆驼,和等候在路上的孙守法一起,带着后面的骑兵继续向南通过卢沟桥。那老人也不抖了,坐在小推车上看着眼前走过的杨庆,沧桑的白发在风中如枯草……

“停!”

孙守法突然说道。

杨庆立刻带住骆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后者正盯着那老人。

那老人明显有些惶恐。

孙守法突然一拍骆驼,他的双峰驼立刻跪下,紧接着他下了骆驼,直接走到那老人面前,后者惶恐地又抖起来,而且还颤抖着下车,想要跪下行礼,但却被孙守法拦住了。孙守法继续近距离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摘下了他头上的方巾,露出里面挽着发髻的白发,紧接着孙守法抓住那发髻猛然向后一拽……

然后那白发整个下来了!

“呃?!”

杨庆愕然。

白发的下面是青头皮,还有后面明显刚刚剪掉的鼠尾巴痕迹。

“末将见过总督!”

孙守法很开心地笑着说:“李总督,咱们得有八年没见了吧?话说您这老得速度也太快了,才不到六十,您这腰怎么就直不起来了,是给建奴跪太久了吧?李总督,末将给您引见一下,这位就是大明大都督府大都督皇夫护国公!护国公,这位就是先帝的最后一任三边总督李化熙,不过这时候应该是建奴的大学士。”

那些老百姓立刻一片混乱地跪倒。

而咱大清太子太保,大学士李化熙长叹一声,然后腰也不弓了,背也不驼了,他站在那里颇有些悲凉地看着天空。

然后杨庆的脸出现在他视野中。

“李总督,您这演技不错啊!刚才您是怎么走的来着,连我都看走眼了啊!还会带假发,您这脸上也都额外化妆了吧?看着就跟真得六七十岁一样,您为这逃跑准备充足啊!不知道您这是准备去哪儿?”

杨庆笑着说道。

“拜护国公所赐,老朽早已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不过是想从此老死荒野而已!”

李化熙带着怨毒说道。

他的确是无家可归,他在淄川的老家在上次山东之战时候,就已经被明军给抄了,至于北都的家人,就冲他孤身潜逃估计也没什么好结果了。

这也算是彻底灭族了!

“老死荒野啊,这个我倒是可以成全你,找根绳栓这石头狮子上!”

杨庆说道。

“我这里有!”

那推车的小心翼翼说道。

杨庆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他立刻拿着根同样不知道从哪儿弄到的棕绳拴在旁边石狮子上,然后很懂事地在前面挽了个绳套,拿着绳套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杨庆。杨庆点了点头,他立刻把绳套套向了李化熙的脖子,后者木然地站在那里任由他给自己套上这个。

“你有何遗言?”

杨庆说道。

“老夫无遗言,国之兴亡,何代无之,崇祯自弃北都,黎民为流寇荼毒,摄政王率义师,驱流寇,拯河北之民于水火。只恨苍天无眼,妖孽降世,祸乱天下,摄政王终非天命之主遂使汝等得逞凶志,然妖孽终归是妖孽,有朝一日那天命之主降生,老夫于地下观尔等之下场!”

李化熙冷笑着说道。

“妖孽,我喜欢这个词!”

杨庆笑着说道。

很显然李大学士已经完全带入了当年张天纲的角色,不得不说多尔衮真得很受他们爱戴,金国一百多年的成就,咱大清七年就完成了。

“那么你自己下去还是我们帮你?”

杨庆紧接着说道。

李化熙恨恨地环顾四周。

四周一片跃跃欲试的目光。

他毅然地爬上了卢沟桥的护栏……

“摄政王,老臣为咱大清尽忠了!”

他仰天悲号。

“哪儿那么多废话!”

孙守法说着抬脚踹他大腿上,李化熙惊叫一声,下半身骤然向前,后背一下子砸落护栏,伴着那惨叫声整个人向着桥下坠落,紧接着被脖子上的绳索拽住,他的身子向上一弹,然后就那么挂在了半空,就像风铃般不断地摇摆着。

“这一个太少了啊!”

杨庆趴在栏杆上向下看着孤零零的李化熙不满地说道。

“这个容易,城里面抓住的这些汉奸还有的是,虽说那些建奴的王公得送到南都凌迟,但这些家伙也送去就太麻烦了,干脆就让他们统统挂到这卢沟桥边,也算是一种风景了。而且不仅仅是北都的,其他各地那些伪官被抓住的,同样也弄到这里然后挂起来,这卢沟桥边怎么还不挂上几百个,也不用咱们动手,直接让各地老百姓自己送来。”

孙守法眉飞色舞地说。

好吧,他的审美和护国公很有共同之处。

“此法甚善,派人去告诉高一功,这事就交给他了,这卢沟桥上一个个石头狮子地挂,挂满为止,而且上面要竖起牌子写清他们的罪行。对于汉奸就得让他遗臭万年,让天下都知道他们,唾骂他们,永世不得翻身,不得不说咱们以前对汉奸就是太过于心慈手软。要是太祖开国时候对那些投靠蒙古人,给蒙古人歌功颂德的汉奸统统清理干净,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腐儒重新爬起来压着武将了,更不会有那些文人变着法编造谣言抹黑污蔑太祖了!”

杨庆说道。

孙守法很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旁边那个推车的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杨庆问道。

那推车的赶紧要跪下。

“不用跪,男人只跪天地君亲师,女皇已经发了圣旨,百姓见官一律不跪,这跪久了膝盖发软,以后想直起来就不容易了!”

杨庆说道。

他的确让女皇发了一个这样的圣旨。

不过和释奴令一样,并没有强制性严格执行,后者也没强制执行,只不过法律上不承认而已,所以奴婢只要跑进皇庄,自动投身皇庄那么士绅就干瞪眼。这个禁止跪拜的圣旨也不是强制性,但老百姓见了官员就是不下跪,后者也不能强迫,总之法律上明确,但朝廷也不会为此真得具体去做什么,只能用时间来慢慢改变。

好在大明跪的情况本来也不是那么登峰造极,膝盖软是咱大清的国风而不是大明的。

“公爷,小的想说,对这些汉奸如此处置,那对建奴里面的那些小官是不是也得狠一些。对那些王公都是千刀万剐,对那些普通的都送去挖鸟粪,可对那些小官,就光砍个头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要是也把他们送去挖鸟粪,那这些年被他们祸害死的乡亲都死不瞑目啊!。”

那推车的说。

很显然咱大清民愤太大,单纯挖鸟粪已经很难满足百姓。

“这样啊,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杨庆想了想说道。

“哪些人该卖,哪些人该杀这个朝廷是没兴趣管的,各地义民自己抓的自己处置,想砍头就砍头,想五马分尸就五马分尸,朝廷是不会管这种小事的。但如果你们不想让他们死的太痛快,那么可以试试刺刑,就找根木头削成足够细长的尖桩,然后埋在地里,再把这些罪大恶极的建奴坐上从粪门穿进去,那么他就会慢慢不断往下落,说不定他们得落好几天呢!”

他紧接着说道。

孙守法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后面。

“护国公真乃天人也!”

然后他一脸惊叹地说道……m

第四五五章 走,去取多铎的人头!

穿刺可是门艺术!

这种充满想象力的手法,立刻就让周围的义勇们茅塞顿开……

剩下的杨庆就不管了。

他带着骑兵继续南下,而他们后面很快就不断有汉奸被从北都甚至于周围各城押过来,然后挂在卢沟桥的一个个标志性石头狮子上,恍若无数风铃般在卢沟晓月的美景中晃动,为这座古老的石桥增添上一份欢乐的景象……

好吧,真得很欢乐!

如果再搭配上一根根竖立起来的穿刺桩和挣扎的身影,那就更加欢乐了。

顺天府那些在建奴和汉奸双重折磨下苦熬七年的百姓,终于可以狂欢着庆祝他们的解放了。七年来他们受尽了折磨,没有吃过一天饱饭,无数人靠着啃树皮草根,甚至吃观音土挣扎求生。同样无数人衣不蔽体,甚至于连衣服都没有,寒冬里披着麻袋片的贫民死尸遍布沟渠。他们不得不用血汗供养着无数寄生虫,后者就像虎狼一样,撕咬他们的血肉。

现在是清算的时候了。

报仇的时候到了。

他们的狂欢就这样在整个华北大地蔓延开。

通州的博洛在杨庆走后不到两个小时,就以最快速度逃往蓟州,不过中途遭到西域军团横击,遗尸五千后终于逃进蓟州。毕竟他们控制着从通州向蓟州的大路,想跑还是比较容易的,但逃入蓟州的博洛,实际上已经是退出了关内战场,接下来他肯定继续向遵化逃亡出关。而郑成功的大军兵临天津,并且架起无数大炮狂轰这座城市,虽然守卫天津八旗神军誓死战斗,但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南线明军攻破东昌,号称坚不可摧的东昌城,终究扛不住呼啸而至的三十斤实心弹,四十斤臼炮开花弹和一枚枚流星般的攻城火箭。

守军全军覆没。

驻守东昌的两万清军,包括他们的统帅,野猪皮的儿子巴布泰,全都死在和明军的巷战中,尽管也给明军造成超过五千的伤亡,但他们终究还是螳臂当车。

明军正在沿运河北上。

咱大清在河北的统治,就这样几乎瞬间崩溃了。

整个河北一片混乱。

地方官员在逃亡,不逃亡的只能被老百姓吊死,原本控制地方的那些实力派豪强则在民团的倒戈中一个个覆灭……

民团没什么可顾虑的。

他们无论投降顺军还是明军都不会遭到清算,最多就是变成平民,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趁乱抢一波?他们的确之前是豪强豢养,可当豪强变成肥肉后,他们一样也是最先下口的,要么为豪强和那些蜂起的义军拼命要么大家一起干。

这个选择很好做出。

绝大多数民团都在那些军官带领下倒戈,和义军一起攻破豪强的庄园瓜分其财产,快快乐乐地打出大明的旗帜等待王师……

尽管王师有可能相距数百里。

而那些分驻各地的旗庄则成为老百姓发泄怒火的最好对象。

旗庄的青壮可都上前线了。

留守的无非老弱妇孺,这些人如何能抵御蜂拥而至的义军,一个个旗庄就像杨庆路上看到的一样被义军们们攻破。然后就像杨庆说的,怎么处置全凭各地老百姓自己爱好,愿意抓来卖的就卖,愿意砍死就砍死,哪怕愿意五马分尸也随便。而穿刺艺术从北都流传开之后,这种明显更符合那些主子们身份的方式,无疑就可以说是广受追捧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穿刺桩遍布河北。甚至于一直到大明恢复对这一带的统治,还有不少逃亡的汉奸或者建奴被抓住,然后竖立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同样还有挂桥头的。

各地城墙,桥梁,甚至还有宝塔上这样的风铃,也在未来几个月里被挂得可以说琳琅满目。

当然,杨庆是不会管这些的。

他要的就是一场彻底清洗,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漏过一个的清洗。

的确会有杀错的。

也会有挟怨报私仇的。

但那不是他要关心的,他要的只是结果,在这种事情上没有什么人道主义可讲,斩草必须除根。而且不仅仅是这些老百姓自发的,接下来的汉奸审判和异端审判,还将再进行长期反复地清洗,要像西班牙人一样把这片污染最严重的土地清洗干净。

用血来清洗!

一年不行两年,甚至十年几十年。

西班牙人洗了几百年呢!

杨庆的骑兵略微放慢速度,毕竟这些骑兵也征战多日,他在第三天下午才到达保定。

“多铎到了!”

孙守法说道。

此时他俩站在保定城东一处芦苇丛中举着望远镜,而在望远镜的视野中杨庆同样找到了多铎的旌纛。

清军包围了这座城市。

不过他们的进攻失败,远处的城墙外可以看到大量正在燃烧的梯子和堆积的死尸,但清军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城外第二轮进攻的已经在列阵准备向前。多铎的确很可能不会反攻北都,但他必须拿下保定,他不可能绕过这座城市,他就算逃往辽东,沿途也是得要大量粮食的。在北都已经落入顺军手中的情况下,沿途只剩下保定这一个能短时间给他提供粮食的城市了。

这里本来就是重要仓库所在。

但他和突袭北都的顺军一样,目前到达的也是骑兵,同样也不会携带重炮,甚至连臼炮都没有,蚁附攻城在守卫这座城市的五千顺军面前,完全就是送人头而已。

“我喜欢送人头的!”

杨庆满意地说。

说完他收起望远镜,转身和孙守法一起走出芦苇荡,上马迅速返回了他们的骑兵隐藏处。这时候保定以东都是湿地,别说三千骑兵了,就是三万骑兵都能藏,实际上这片湿地一直绵延到天津。这片当年北宋水长城的残留从保定开始,一直到霸州再折向北到运河,最著名的不是现代依然残留的白洋淀,而是已经消失了的三角淀。

这就是这一带的战争,为什么一直就围绕保定和天津打的原因。

因为就这俩主要通道。

“着甲!”

杨庆说道。

两名士兵立刻牵着一头骆驼走了过来,然后从骆驼上抬下两个木头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是杨庆那套特制的重型板甲。他用了近三天时间,才从北都跑到保定,就是因为中途去天津找郑成功取来自己的装备,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护国公还是不愿意在战场luo奔。打开箱子的孙守法有些震撼地抱起那件最厚处达到七毫米的渗碳钢胸甲,然后一脸愕然地看着护国公,很显然这东西的重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还是和士兵一起给护国公套上。

然后是其他部件。

这种全身板甲即便在顺军中也有大量的装备,只不过顺军的一套也就四十多斤而已,和这种厚得夸张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但结构是一样,都是欧式板甲加大明化装饰。不过这种全身板甲并不受欢迎,只是将领穿着装逼的,顺军骑兵哪怕全甲作战也更喜欢四分之三甲。后者几乎每一个骑兵都有一套,反正也不值钱,这时候江南就连民间冶铁作坊,也都已经会造这些板甲,只要有水力锻锤,造这个完全不值一提。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顺军骑兵就戴头盔穿胸甲,其他部分则放在骆驼上,只有在大规模战斗时候,才把其他部分加上提高防护。

但即便是穿四分之三甲,顺军在西域也可以说所向无敌了,叶尔羌人的火枪比例不高,主要还是弓箭。他们被准噶尔部暴打,就是因为后者火枪比例更高,葛二蛋原本历史上甚至还有瑞典教官呢。

而骑兵弓是根本射不穿板甲的。

“护国公,末将有个疑问。”

孙守法一边给杨庆扣上头盔一边犹豫着说道。

“说!”

杨庆活动着身体说道。

“那个,据末将所知,护国公乃不死之身,根本无惧任何兵器,既然这样还穿这个做甚?穿这样的东西连马都骑不了!”

孙守法问道。

很显然他不是个当官的材料。

杨庆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握拳给了他后背一下,保护手指的铁片上那些尖刺,立刻刺得孙守法惊叫一声。

“这个也杀不死你,那你愿意没事挨两下吗?”

杨庆说道。

孙守法尴尬地摇了摇头。

那些骑兵们一片哄笑。

紧接着全身重甲的杨庆,抓住他那头单峰驼的鞍子,一下子跳到了骆驼背上,后者紧接着站起,多少有些不适应地回过头,不过这三百多斤重量对它算不上什么。然后就在同时另外一头骆驼上前,杨庆伸手从这头骆驼背上抄起了那柄巨斧,单峰驼立刻感受到了压力,很不情愿地挪动着蹄子。

杨庆当然不会照顾它的感受,骆驼背上的护国公一挥巨斧……

“走,取多铎的人头!”

他喝道。

紧接着他催动了骆驼。

而他身后三千已经换乘战马,穿上了四分之三甲的骑兵,同样催动他们的战马,在干枯的芦苇丛中,借着高度正好不超过视线的芦苇掩护,骑兵的军团缓缓向前……

第四五六章 日落西山红霞飞

保定城下。

索尼端坐战马上,忧心忡忡地看着正在血战中的保定城。

他们的进攻依然毫无进展。

守卫这座城市的顺军,还有那些背叛大清的民团,正在依靠着城墙的保护,不断杀戮着大清的勇士,缺少重炮支援的后者,仅仅依靠那些几百斤的劈山炮根本无法压制城墙上的火力……

尽管城墙上同样缺少重炮。

但人家有箭垛保护,而劈山炮的炮弹根本打不动青砖。

“我们不应该在这里纠缠!”

他身旁的遏必隆说道:“这样徒然地浪费时间,若明军打开天津,我们就走不了了!”

麻哥的四大顾命就还剩他俩,鳌拜被剐,苏克萨哈被杨庆打死,他们这些后起之秀,目前来讲剩下的就是以索尼为首。不过实际算起来,他们也是奔五十的人了,这些年跟着多尔衮在关内越打越凄凉,之前进攻郑州等地就死伤超过两万,实际没有李自成的突袭,他们也打不下去了。大清的辉煌,八旗健儿的雄风,正在随着战争方式的转变,彻底沦为这场群雄争霸的垫底货。

满洲勇士的硬弓没用了。

重箭射不穿板甲,他们的重甲也挡不住子弹。

盾车被大炮轰得粉碎。

悍勇的猛将同样在开花弹的爆炸中粉碎。

技术与财力就这样碾压武勇,属于蛮族的好时代已经过去,工业文明哪怕是初级的工业文明,就已经在把他们踢得原形毕露,面对这种超越了他们文明等级的压制,他们真得已经无能为力。

“真不甘心啊!”

索尼叹息着。

“我们经历了大清的崛起,曾经我们势不可挡,所向无敌,我们恍如看着朝阳的升起,看着它如日中天般照耀在天空,然而今天我们却又要看着它的落下!”

他看着远处正在落下的夕阳感慨道。

他还是很有文采的。

毕竟他也是咱大清年轻一辈最有才华的,索尼以智,鳌拜以勇,并称大清少壮派之双璧,不过这次是真的有感而发了。作为跟了野猪皮祖孙三代,从十几岁就在战场厮杀,经历了整个崛起过程的,他此刻心情也是很复杂。他仰起头看着天空,大群的野鸭正在头顶飞过,就像嘲笑他一样发出怪异的鸣叫……

野,野鸭?

他骤然间转回头。

东边视线尽头的芦苇荡中,野鸭正不断飞起,飞过他们头顶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遏必隆紧跟着转回头。

他们身旁那些列阵警戒的骑兵同样转回头,这些负责为中军提供外围警戒的八旗满洲精锐,愕然地看着鸭群恍如末日降临般飞出芦苇荡并飞过他们头顶,不断发出惊慌的叫声……

“迎敌!”

索尼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举起了自己的长矛。

而这时候他已经可以看见那片同样被夕阳染红的苇花中,只有金属才能反射的红光,甚至他也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地面的颤动。同样看到和感觉到的,还有他部下的精锐们,伴着吹响的号角声,所有人列阵整齐,端起了长矛等待。就在同时远处正在督战的中军旌纛处,传递号令的旗帜开始挥动,那些正在向着城墙进攻的清军纷纷后撤,另外两支巡弋的骑兵同时狂奔而来……

下一刻那片苇花被夕阳染成的红色中,一个怪异的身影骤然冲出。

一个骑着骆驼的钢铁怪物。

夕阳为它染上一片红色,对着夕阳的它紧接着举起手中一件看上去有些怪异的兵器,与此同时它身后的芦苇中,无数板甲骑兵的身影出现,在它身后排列成横亘超过一里的钢铁墙壁……

“擂鼓!”

索尼眼中的钢铁怪物说道。

一头跟随的骆驼立刻卧倒,两名鼓手敲响挂在它两旁的战鼓,已经被搞成聋子的骆驼,安然地伸长脖子啃着地上刚刚出现的青色。

“杀!”

杨庆骤然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催动了胯下的骆驼。

骑兵的洪流汹涌向前,跟随着他逐渐开始加速,对面列阵的清军同样在索尼带领下开始加速,两支对冲的骑兵都在不断加快速度。很快杨庆的骆驼就有些跟不上,虽然它速度并不比战马差,但带着近五百斤的负重是跑不快的。骆驼背上的杨庆长啸一声纵身跃起,就在这匹骆驼被后面战马追上的同时,他拎着巨斧落在地面紧接着向前跃出,然后以不输战马的速度拎着巨斧狂奔向前。他对面的索尼瞬间就明白了对手是谁,但此刻还不知道岳乐那悲剧的他,以最快速度收起长矛拔出了短枪。

他身旁的骑兵纷纷效仿。

杨庆的速度依然在加快,甚至和后面的骑兵拉开了距离。

索尼反而在减速。

同时他一手提着缰绳一手举起了转轮打火短枪。

他两旁所有清军同样举起短枪。

数以百计的短枪全部瞄准了已经形成孤身闯阵的杨庆,转眼间相距不足十丈,索尼没有丝毫犹豫地扣动扳机调转马头,就在子弹撞击杨庆身上板甲的瞬间,他冲向杨庆右侧。与此同时所有骑兵扣动扳机,密集的子弹撞击杨庆的板甲,骑兵的前锋在他前方左右分开,而后面没有开枪的骑兵却端着长矛直冲杨庆。带着身上子弹撞击的火星,杨庆骤然大吼一声手中巨斧当头砸落,刚刚从他右侧掠过的索尼愕然回头。那巨斧正砸在后面骑兵的马头,后者连人带马瞬间扎在杨庆脚下,巨大的惯性推动战马后半截身体一下子飞起,在杨庆低头的动作中从他头顶飞过。

索尼都看傻了!

就在这匹死马和背上骑兵一起砸落的瞬间,杨庆手中巨斧横扫,所过之处一片血肉飞溅。

索尼石化般看着这一幕。

紧接着旁边部下的惊叫响起,他本能般回过头,一片钢铁的光芒到了跟前,他以最快速度甩出短枪试图拔刀,一支铁鞭呼啸落下。顾不上拔刀的他一侧身避开,就在同时钢铁的反光掠过,但掠过瞬间另一支铁鞭狠狠砸在他的脑后。索尼连惨叫都没发出就从马背坠落,紧接着头顶马蹄重重落下,在他砸在地上的一刻,这马蹄踏在他脖子上……

杨庆不看身后。

挥舞巨斧的他直线向前。

那巨斧也没什么招数,一百五十斤的巨斧要个屁招数,这东西的重量就是战场的主宰,就像扫帚一样左右横扫就行,没有什么能扛住这东西。

而他却仗着板甲保护无视任何攻击,刀砍不透锤砸不动就连子弹都打不穿,只要小心别被长矛撞正然后顶翻就行,战马的撞击可以无视,因为没有战马能撞上他,想撞他的都连人带马一起飞了。他一往无前地杀戮着恍如冲入羊群的野牛,只看见清军人和战马的死尸不断飞起,在他所过之处一片血色,血肉的道路随着他向前延伸……

而在他身后是亢奋到疯狂的顺军骑兵。

真疯了啊!

这场上一个这样的将领对士气的引爆作用简直就像dupin,直接让人进入嗨翻状态,让人完全失去理智的疯狂啊!

而这些顺军之悍勇超越八旗满洲。

他们和这些八旗满洲不同。

后者七年没打过真正的血战,在北都当了七年的大爷,就算还保持着战斗力,也早就不是当年了。尤其是很多还是在关内成长起来,毕竟清军入关都已经七年了,年轻一代从十岁出头就已经不需要再与恶劣环境搏斗,反而养尊处优吃喝不愁的。实际上很多八旗满洲的精锐因为待遇最好,已经学会很多娱乐活动,虽然不说天天架鸟,但要说还像过去那样已经不可能了。

战斗力下降是必然。

甚至因为火枪骑兵化,很多人这时候连入关带来的硬弓都拉不满了。

但这些顺军骑兵是在西域打了多年仗的啊!李自成的西域军从龙兴元年就已经开始西征,最早一批撤回的也是龙兴四年初。这期间他们从河套打到天山,在雪山草原沙漠间征战四千里,杀人无数,没杀过十几二十个人在这支军团根本没地位。

这就是一群嗜血猛兽。

而且还是一群被钢铁包裹起来的猛兽。

他们骑着最好的西域马。

穿着昂贵的板甲。

很多人甚至带四五支短枪,中亚式的弯刀,破甲的锏,尽管没有明军骑兵式的丈八长矛,没有骑墙的波次冲锋,但这些顺军骑兵的冷兵器格斗能力那真是千锤百炼。在杨庆带起的疯狂中,他们就像一群暴打鬣狗的雄狮般,带着战马撞击,长矛折断,钢铁砍砸的混乱响声,在同样混乱的吼叫和惨叫中,搅得清军骑兵一片人仰马翻。后者幻想中的武勇,在体力装备武艺士气的全面碾压中,瞬间就被砸得粉碎,曾经那压制明军数十年的蛮族在这些更加凶悍的猛兽面前一下子变成了弱鸡。

三千顺军骑兵转眼间就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迎战他们的八旗满洲精锐们,只剩下了徒劳地挣扎。

完全被压制啊!

不过顺军不是真正可怕的。

真正可怕的是正在一往无前凿穿他们的那头怪兽。

第四五七章 来啊,快活啊!

“来啊,快活啊!”

右手拖着血红色巨斧的杨庆,就像打完恐龙的金刚般用左手拍着胸脯吼叫着。

他面前清军四散奔逃。

面对他这样的猛兽还不跑那就真得疯了,八旗健儿又不是无脑,明知打不过还送死,此刻杨庆前方所有清军骑兵都在惊恐地逃跑,就像被恶狼驱赶的鸭群,在杨庆前方分开一条宽阔的通道……

通道尽头是列阵的步兵。

那些举着火绳枪,扛着大抬杆甚至还推出几门劈山炮的清军,组成了密集的人墙,将所有枪口和炮口都对准了杨庆。而在他们身后,多铎的中军旌纛正在撤离,很显然多铎也没胆量面对杨庆,毕竟也算是老熟人,他可不想落个鳌拜的下场,只要这个恶魔出现,退避三舍是最好选择。但在多铎后面的保定城门,也同样已经打开,城内顺军正在杀出,他们在城墙上同样看到了杨庆的凶猛,已经提前知道李自成病死,顺军向杨庆归顺的辛思忠,当然不能错过这个在新主面前表现的机会。

他带领着骑马一马当先,撞向匆忙撤离的清军。

后者已经在全线败退。

本来强攻失利清军就已经有些惶恐不安了,突然杀出的杨庆和顺军精锐骑兵的战斗力,彻底让他们失去了战斗的勇气,而多铎的撤退成了压垮他们最后稻草。

尽管他们兵力依然占绝对优势。

到达保定的清军约两万,而杨庆带来的加城里的还不足一万,但战场就是这个样子,兵败如山倒,一旦士气垮了,别说两万被不足一万人吓得逃跑,就是十万被不足一万吓得逃跑也很正常。这不是精锐不精锐,淝水战场的前秦二十多万大军全都是百战精锐,数十年北方混战磨练出来的百战之余,名将如云,随便拎出一个都是枭雄级别,照样被几万北府兵给赶鸭子,冷兵器大规模合战中,士气一崩就彻底完蛋了!

“多铎,你那俩哥哥在等你!”

杨庆嚣张地吼道。

远处的旌纛蓦然间停下了,很显然这刺激有点大。

杨庆期待地看着。

然后那旌纛继续跑路。

很显然多铎并没有爆发,仇恨也只能继续埋在心底。

“你就是个废物,老子杀了你两个哥哥,你大哥被我五马分尸,你二哥被我剥皮实草,我还要去把你爹挫骨扬灰,你这个废物却只会夹着尾巴逃跑!”

杨庆愤怒地咆哮着。

多铎对他的挑衅毫无反应,倒是对面的劈山炮和大抬杆首先开火,杨庆站在那里连躲都懒得躲,相反却摆出一副夸张姿态,他把巨斧杵在一旁张开双臂仰望天空。呼啸的炮弹和子弹在他周围打得泥土飞溅,但却如同有一个无形屏障保护般,没有一枚落在他的身上……

一轮齐射之后,对面清军全都停下了,用惊恐地目光看着他。

“你们知道天意吗?”

杨庆低头看着他们,一脸鄙夷地说道。

话说此刻他也很惊悚。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做出那么脑残的动作,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操纵他的意识般。

真见鬼!

但说完他还是又拿起巨斧。

然后他就行生化危机里的行刑者般拖着巨斧向前走去,对面的清军颤抖着混乱地装弹,蓦然间其中一个尖叫一声扔下肩头的大抬杆,发疯一样向后狂奔而逃,紧接着就仿佛垮塌的堤坝般,横亘在杨庆前方的人墙瞬间解体,所有人尖叫着仓皇逃离。

杨庆继续向前。

但这时候南逃的多铎却停下了。

保定城楼上,一个旗手拼命挥动手中的旗帜,杨庆立刻停下,转头向南边望去,而他身后冲散清军骑兵的孙守法和部下也纷纷停住,并且匆忙列阵。

几乎就在同时,南边的地平线上骑兵线列出现。

然后隐约的号声传来。

“杀,明军兄弟到了!”

孙守法立刻举起铁鞭吼道。

这是明军的冲锋号,这时候明军的军号体系已经非常完善,各种不同的军号曲调取代原来的锣鼓之类,彻底简化了军中号令体系,无论作战还是日常,都是军号来指挥行动。战鼓只有在特殊场合才拿出来,更多像是一种仪式化的东西,而军号则是实际使用的,哪怕就是队一级也配有号手传递命令。

明军的到来没什么奇怪的。

之前攻克济南的明军就已经抄东昌清军的后路,一举夺取了临清,从临清到这里中间没有清军,各地老百姓早就全都反了,几百里路程对于骑兵来说跑快点四五天就到了。哪怕没有李自成的突袭北都,明军原定战略也是直扑保定,切断南线战场清军后路的。当年崇祯弄死刘泽清的原因就是这个家伙屯兵临清,但却对他发出的救援保定的圣旨置之不理,结果顺军拿下保定兵临北都。

这支骑兵肯定是步兵军属骑兵旅。

也就是说他们后面主力也正在赶来的路上,明顺联军对多铎集团的包围圈正式形成,连这里的再加上拖在后面的十余万步兵完全被包围,剩下只是包围圈的挤压而已。

伴随孙守法的冲出,刚刚重新列阵完成的顺军骑兵再次向前。

而辛思忠同样开始了结阵冲锋。

远处明军骑兵的标志性三波次骑墙冲锋同样开始,三支骑兵几乎品字形杀向一片混乱中的清军。与此同时天空中臼炮开花弹的烟迹落下,这是明军骑兵身后随行炮兵的,爆炸的火光在清军中不断升起。

杨庆……

呃,杨庆在脱盔甲。

迅速脱下所有板甲,只留下一个头盔的杨庆,紧接着抄起了士兵递上的双锏,然后咆哮一声,开始了他那令人瞠目结舌地狂奔……

他其实比马快。

哪怕汗血马短途冲刺也比不上他。

在这个纯血马还没真正诞生的时代真没什么马能在短途跑过他,在孙守法和部下骑兵的惊叫中,撒腿狂奔的护国公转眼就超过了他们。同样又在那些溃逃的清军骑兵惊叫中一下子冲进他们中间,但没有攻击,在清军的惊恐躲避中,杨庆以每秒十几米的速度如飞般掠过。无论视力还是反应速度都超越常人的他就这样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以诡异的方式如入无人之境,转眼间拉近到了距离多铎的旌纛不足两百米处。

后者这才发现他。

已经陷入三个方向合围中的多铎仍旧没有面对他的勇气。

他用仇恨的目光看了杨庆一眼毫不犹豫地转向西南,准备从战场的空档冲出,向西进入山林隐藏,目前来讲这是他唯一的逃生方向,但他还是低估杨庆的速度……

两百米而已。

势如猎豹的杨庆转眼就到。

但也就在同时,多铎身旁的数十名侍卫举起短枪,就在他们扣动扳机的一刻,杨庆骤然纵身跃起,一下子到了三米多高的半空,在那些子弹从他脚下掠过的瞬间,落在一名侍卫的战马上。撞击的力量让这名侍卫惨叫着倒飞出去,毫发无损的杨庆一踩马背,在战马悲鸣着倒下的同时再次跳了起来。正在逃跑的多铎回头对着他就是一枪,半空中的杨庆连躲都没躲就在子弹撞击身体的鲜血飞溅中,一下子砸在了多铎的后背。

可怜的咱大清豫王爷同样惨叫着被他撞飞出去,甚至就连胯下战马都被砸得向前扑倒。

杨庆顺势落地。

“我就知道这神仙不靠谱!”

他无语地看着胸前伤口,很显然神仙没空管这种小事,炮弹神仙替它解决,像这种子弹什么的还是他自己扛吧!不过他身上也是多层丝绸制成的护甲,虽然这东西不能真正挡住子弹,但多铎的短枪威力有限,子弹在穿过厚厚的丝绸之后仅仅打断了他一根肋骨。

不过超强的恢复能力下,这个伤口的鲜血正在迅速停止。

但多铎就惨多了。

被他这一百多斤以超过六十的时速撞上,哪怕战马的奔跑削弱了撞击的力量,那也不是人体能承受,肋骨都不知道断了多少,摔在地上的多铎大口吐着血。

“你跑啊,你倒是再跑啊!”

杨庆鄙夷地说。

他身后那些侍卫犹豫着,终究没敢再次攻击,反而低着头悄然从两旁逃走,而多铎也没注意他们,他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杨庆,刚想说些什么却又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很显然他的伤有点重,照这个架势是没法活着带到南都了,杨庆抬起头看了看四周,随即猛然蹿出,一下子抓住了旁边一名逃跑的清军随手把他扔出去,同时抓住了马。然后他从马上解下一根绳子走过去栓在多铎脚上,后者已经完全失去反抗能力,只能趴在那里就像受伤的狼一样看着他,不时喷出一口鲜血。

杨庆翻身上马。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他悠然地哼着歌催动战马。

然后他就这样拖着后面不断惨叫的多铎奔驰在战场,在他两旁溃逃的清军默默跑过,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救他们的统帅,同样也没有人敢看一眼他们那被拖得血淋淋的统帅……

第四五八章 盛世危机

可怜的咱大清豫王爷,就这样被杨庆给活活拖死了。

剩下战斗就与杨庆无关了。

到达保定的是陆军第八军所属骑兵旅,这个军从济南出发,夺取临清后就立刻北上,势如破竹般夺取运河沿线各地,原准备继续北上与杨庆会师天津。因为当时没有打开东昌,他们无法获得运河补给,但可以在天津接收海运补给,结果在沧州知道了李自成突袭北京消息,然后立刻转向保定切断清军退路。因为沿途各地老百姓纷纷起兵,骑兵旅几乎畅通无阻地狂奔,正好和杨庆同时到达,立刻就投入到了这场战斗。

不过这场战斗还是很快因为黑夜降临而结束。

至于清军的绝大多数都跑了。

毕竟作为骑兵,他们想跑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想往北跑是不可能,他们只能南下与步兵会合。

总之清军的退路彻底被封死。

在他们的北东南三个方向,是加起来超过四十万明顺联军,唯一的退路只有向西,进入杨庆为他们设计的囚笼中。而已经和李过到长安的黄蜚正率领两个军的明军,还有秦藩征集起来的数十万公社兵,会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完成对这个囚笼的彻底锁死。到时候将是超过七十万大军对最多十二万清军的围歼,而且后者还几乎是弹尽粮绝。这场大战结果没有悬念,清军也不会有救援,无论关外的蒙古王公还是沈阳的济尔哈朗,统统都没有能力也不会救他们。

他们死定了。

而这个清军集团的覆灭,也代表着满清这个压在大明头顶数十年的势力实际的覆灭。

尽管沈阳还有大玉儿娘俩。

但她们只是在那里苟延残喘着等死而已。

同样北都的光复,李自成的死亡和顺军的归顺,也代表着原本四分五裂的大明,完成了形势上的统一,距离真正统一也只是时间问题。剩下无论张献忠还是桂王,都已经没有挣扎的资格了,他们能做的只是给自己争取一个尽可能好的结果而已。

杨庆第二天继续南下。

因为不需要再搅乱清军,他把孙守法打发回北都,然后任命高一功为太原都统,率领在北都清洗完的顺军返回山西。以郑成功为北都留守,打下天津后接收北都,登州都统司撤销并移师北都,已经到达东昌督战的徐州都统曹友义转向大名。在大名设大都督府河北行营,统辖自保定以南太行以西,黄河以北所有明顺联军,负责对包围圈清军的作战。这时候清军后卫其实还在邯郸,他们也做好了一旦赶不回北都就转向潞安的准备,尤其是步兵肯定回不去。

而在解州设河东行营,以黄蜚为河东行营总管,统辖西线的所有明顺联军。

这些命令在沧州发出。

把东西两线的作战甩给他大哥二哥后杨庆沿运河南下,一路狂奔的他很快到达东昌,嘱咐了他大哥一下后继续南下到徐州转向凤阳。

这时候河南清军已经覆灭。

满达海所部一万五千清军除了六千投降或被俘的,剩下统统成了河南大地上的肥料,他本人倒是被俘,正在押往南都,作为代善的儿子他还是值得在孝陵前凌迟的。他爹三年前就死在沈阳,另外阿巴泰前年病死在了北都,这些人没凌迟的遗憾也就只有尽可能让他们的儿孙弥补了。野猪皮的儿子到现在算是死干净了,除了多尔衮兄弟,活到这一年的就还有死在东昌的巴布泰。

这不得不说还是有些遗憾。

杨庆回到南都时候,女皇陛下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不过对他的表现还是很满意……

话说女皇已经有人君风范了。

至于他打的那些白条……

“就这样吧!”

女皇陛下捧着肚子感慨道:“这个李自成倒是挺懂事的,给他议个好听一点的谥号吧,他以前那些事情就不要计较了!”

“老李的谥号……”

杨庆沉吟了一下。

这个的确有些难度,估计礼部得头疼一阵子了。

首先不能太好了。

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怎么说那秦王也是抓了崇祯之后逼着皇帝封的,而且还从某种意义上说,女皇与他还有杀母之仇,周皇后可是在北都上吊的。

但也不能真给一个恶谥。

关中近六百万人民看着呢!李自成在他们心目中可是再生父母般,要是给个恶谥首先寒了人心,那秦藩归顺说白了是给杨庆面子,要说心悦诚服就扯淡了。想安抚秦藩百姓,获得秦藩百姓的真心归顺,首先就必须把李自成这个牌位供起来,这是李家献土而不是朝廷夺回,朝廷不能表现得薄情寡义。

“给他个武怎样?”

杨庆说道。

“随你便!”

女皇陛下无所谓地说。

“你真得不恨他?”

杨庆疑惑地说道。

“我恨他做什么?母后又不是他杀的,是父皇命令自尽的,他造反也没什么不对的,我们朱家连让他吃饱饭都做不到,换成我也得造反!说到底人可以病死,可以战死,可以被马车撞死,但不能饿死,一个辛苦种田的人居然饿死,那么他也就有资格造反了!”

女皇坐在她的专用宝座上说道。

很显然女皇的思想也在随着她的肚子而成长。

也可能是闲的。

“那么你想不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杨庆搂着她脖子说道。

“你又想搞事情?”

女皇陛下很是心有灵犀地说道。

“我搞事情也是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儿子,为了咱们的后代。

有一点你说的很对。

一个辛苦种田的人居然饿死,那么他就有资格造反了。

太祖就是这样定鼎的。

一个淮西佃农的儿子,一个靠乞讨挣扎求活的游僧,当他实在活不下去的时候,他就只能选择造反,同样他的成功也不是因为他有超越所有人的才能。你相信一个从小没读过一本书连字都不认识,从小没吃过一天饱饭家里一多半人都饿死的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有万夫不当之勇吗?那根本不可能!他成功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在异族统治下,像他这样快要饿死的人太多了,如果蒙古人统治下都能吃饱饭,太祖恐怕只能是个佃农。

李自成也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这天下太多像他一样快要饿死的,你相信一个驿站驿卒能差点覆灭大明朝吗?

所以说我们想让我们的后代永保江山,那么只需要做一件事情,能确保让老百姓吃饱饭,能吃饱饭的老百姓是不会造反的。如果吃不饱饭,那么就算我们的后代都是圣主明君都是天纵奇才,也一样是没用的,让老百姓吃饱饭,这是江山永固的前提,”

杨庆说道。

“你真想做贾似道?”

女皇颇有些无奈地说。

“是的,让老百姓吃饱饭的前提就是解决土地的分配,只要土地依然大量控制在士绅手中,这个问题就无法真正解决。”

杨庆说道。

“可现在百姓已经吃饱饭了啊?”

女皇说道。

“去年出生了多少小孩?”

杨庆说道。

女皇看了看身后的女官,后者赶紧找出各地接生婆汇总的记录。

“陛下,去年一共出生三百八十万人,不过有少数偏远地方还没有接生婆,故此实际数字应该超过四百二十万人,其中男孩比女孩多二十万。”

女官说道。

“死亡呢?”

杨庆说道。

那女官赶紧再给他找各地居养院的汇总报告,这时候死人都会得到居养院发的一笔安葬补贴,所以死人都会报到居养院。而那些无人安葬的也会由居养院出钱,至少弄一口薄材埋了,裹个破席子埋乱葬岗,然后被野狗刨出来这种事情,是要处罚地方官员的。

“死亡一百六十万。”

女官说道。

“也就是说我们的出生率是千分之三十五,我们的死亡率是千分之十三,自然增长率千分之二十二,而我们现在有一万万两千万人口,那么我请问,十年后我们有多少人?”

杨庆说道。

女皇陛下不满地看着他。

“一万万五千万。”

杨庆说道。

“十年增加三千万,以江浙的平均亩产为标准,在缴纳赋税满足吃饭油盐等情况下,养活一个人需要至少两亩地,三千万人需要六千万亩,这还是江浙水田。那么我请问女皇陛下去哪儿给您的这些子民找六千万亩地呢?这可是接近南直隶目前所有的耕地数量。”

他笑看着女皇陛下说道。

“向外迁移!”

女皇很干脆地说道。

“那么你如何在十年內迁移出去三千万人口,而且还得给这三千万人口找六千万亩甚至更多耕地呢?我还得提醒你一句,北方绝大多数旱田产量只有江浙水田的四分之一吆!而且良田得安置北方皇庄,河北目前还得至少八百万人口,他们是不会留下良田的,李自成的公社同样把关中和山西能耕种的良田全耕种了。留给你的选择只是那些目前荒废的,就算复耕也只能种地瓜高粱,连玉米都产量很低的薄地,所以你可能得需要超过一亿亩才能容纳三千万人口。”

杨庆说道。

第四五九章 自己约的炮,含泪也要打完!

杨庆不是危言耸听,他真要面临一场人口爆发的危机了。

人口自然增长率直逼五三年。

而且目前他的一点二亿人口不包括其他势力的控制区,也就是说不包括原本清军控制区的八百万,李自成控制区的六百万,张献忠那里已经增加到近千万了……

这个老土匪的人口自然增长率仅次于朝廷控制区。

桂王那里没有统计数字。

不过他的人口自然增长率反而仅比清军控制区稍高点,由此可见那些血汗工厂吞噬生命的能力,都快赶上清军控制区的逃亡潮了。但他和靖江王那里,加起来应该也不会少于一千万的,这样最终算起来,已经形式上完成统一的大明朝,总人口应该是一点五四亿。接下来北方同样迎来一个人口暴涨期,而这个千分之二十二的增长率还会提高,六三年的人口自然增长率可是三十三,那么十年后大明人口将逼近甚至突破两亿。

这就很可怕了。

杨庆避免了这片土地上的那场血腥清洗,然后他就必须面对因此而延续下来的根源问题。

人太多了!

咱大清没把他们杀光,那他就得面对咱大明没解决的问题了。

小冰河期造成实际可耕种土地面积减少和人口持续增长的矛盾,被异族用屠刀解决,而他不但阻挡了屠刀的落下,还用人口自然增长率的提高放大了这个矛盾,现在轮到他面对这个问题了。

可是……

“这与公田法有何关系?”

女皇疑惑地说。

“人口增加没有足够土地容纳不是可以让他们进工厂吗?如今松江那边的工厂里,工人的收入都超过皇庄了。那些工厂主都在报怨如今工人不好找,如果他们不开出比皇庄收入更高的工钱,根本没人愿意进工厂。”

她接着说道。

“三千万工人?”

杨庆一脸夸张的表情说道。

“工业需要原料,需要市场,我们目前工业的核心是纺织,无论丝绸还是棉花,同样是土地所出的,三千万工人的工厂,你把全国的土地都种上棉花,都不一定能够用。同样工业也需要市场,三千万工人用目前的织机织布,就是所有国家的人都穿也未必能穿得完。实际上三百万纺织工人就已经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那些工厂主为何前几年不说工人工钱高反而现在嫌他们工钱高?五年前一匹棉布多少钱?现在一匹棉布多少钱?工业不是无限扩大,超出市场容纳的工业会变成灾难,你会看到某一天工厂主把棉布填到灶台下烧火。”

他说道。

他这不是夸张。

英国需要用战争来推销棉布时候其国内纺织工人不足三十万,目前的大明真要有三百万纺织工人,那真是得以整个地球为市场。

“那么出去开拓殖民地呢?”

女皇说道。

她对这个问题比杨庆更热衷,主要是海外的开拓,能给她带来各种喜欢的东西,比如新的美食,比如珍禽异兽,比如她最爱的巧克力。同样她也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么广袤的土地,在等待她的舰队去征服,话说她看到的世界地图可是完整版。

“时间!”

杨庆坐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说:“开拓殖民需要时间,我们连十年內向北方迁移三千万人都不可能做到,又何况是向那些蛮荒之地?我们在台湾的开发进行这么多年,结果也仅仅使台湾的移民增加到不足三十万,而且至今台湾移民的死亡率还没低于千分之二十。这可是近在咫尺的,那里也都是良田,食物从来不会缺乏,还有我们的军队随时提供支援,即便这样死亡率依旧居高不下,甚至死亡的人里面被毒蛇咬死的每年都一百多。海外开拓殖民的另一个词是披荆斩棘,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是没人愿意去,去了也是九死一生。英国人从万历三十五年开始殖民美洲,然后到天启四年为止,总共去了一万四千人,而天启四年时候美洲的英国人只剩下了一千一百人。

你看,九死一生真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

殖民地稀释人口是对的。

但是,它需要漫长时间,而我们的人口增长率,是不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的,实际上现在江浙的皇庄,就已经没有足够的荒地可以给那些成家的小夫妻,必须让他们迁移到湖广一带的皇庄才能获得可开垦荒地。”

杨庆说道。

他这说的同样是事实。

皇庄新增人口理论上都会得到一块土地,但皇庄原有土地就那些,唯一的办法就是开荒,然而江浙本来就没有荒地可开垦,只不过新作物的种植,才让一些原本不能耕种的山岭薄地可以耕种。再加上皇庄组织性高搞起来的水网区圩田,才在前几年应付过去这个问题,但现在随着人口持续增长,这些都已经没用。只能对新结婚的家庭,采取补贴方式让他们迁移到其他皇庄,甚至外省的皇庄。虽然造成一些亲人分离,但好在那些皇庄民兵也知道现实就如此,而且去了别的皇庄有补贴,内部不像过去宗族时代一样会遭严重排斥……

这是普遍现象。

古人为何不愿意迁徙外地,很大程度上就是外地宗族会排斥,轻则不准使用水井,重则打出去,但皇庄不是宗族体系,最多也就是人情交往上排斥,但不让住是不可能。

实际上皇庄会根据上级命令,给他们把房子都预先盖好。

当然,是朝廷花钱。

但这时候淮南淮西的皇庄也已经没有地方容纳了,能容纳的只剩下湖广和四川,照目前速度,不出五年这些地方同样饱和,再向外分就得去河南了。不过要是撑过这个十年,相反这个问题会大幅缓解,因为十年后大规模殖民已经成为现实,杨庆可以把人口往殖民地迁移。现在不能利用殖民地,只是因为殖民初期最难,渡过这个艰难期就好多了,比如十七世纪后期,美洲殖民地的英国人就已经向百万级别发展了。最初十年那真是九死一生的,但也仅限于这最初的开拓阶段,而且杨庆也不一定非得去全力开拓美洲,解决了大玉儿姐姐后移民东北同样很不错。

那里可以种土豆。

他的美洲开拓舰队还得访问智利秘鲁这些地方,给他带回更多的土豆品种,然后进行培育。

虽然杨庆也不知道现代土豆源于哪个种系,但这个问题不难解决,别推广一个种系,所有能推广的种系都推广,辽东的寒冷气候,会最大限度削弱土豆的病毒退化问题。只要这个东西解决,那么无论东北还是西北都会变成沃野的,所以说他的危机只是下一个十年,但有地瓜做保证,其实也不会有太大危险。他只是在危言耸听,忽悠自己老婆同意他那个肯定会引发地震的公田法……

“那公田法就能解决这些了?”

女皇陛下反问。

“不能。”

杨庆说道。

“公田法不能解决人多地少,也解决不了天灾,但公田法能把那些寄生于土地之上的寄生虫清除,最大限度地利用土地。

南直隶有八千万亩地。

但南直隶目前三千万人口,每口人两亩就能养活,也就是说目前的人口并没有达到极限,那么为什么今年南直隶已经需要从湖广江西大量购买粮食呢?因为农田在地主手中,他们只会种对他们最有利的,也就是桑棉之类的,他们不会种粮的,粮食又不值钱。接下来这种情况会更严重,因为无论丝绸还是棉布的纺织厂依然在不断增加,但我们需要这些土地种粮食才能养活人口啊!而他们是不会种粮食的,只要那些工厂还在源源不断从海外换来银子,他们就不会改变这一点,这就是广东的蚕吃人。现在实际上已经开始了,很多佃户因为地主不让种粮,不得不改种棉和桑,但又因为收益不足以换来足够的米而陷入困境。

但我们还有皇庄。

那些实在撑不下去的,可以去皇庄,还有地瓜,玉米这些杂粮比米便宜可以吃。

可现在皇庄已经不堪重负了啊!

甚至一些皇庄庄头,已经在人为制造障碍,阻止别人的投入了,如果不改变这种局面,人口的增长会把我们的皇庄冲垮的,毕竟不是谁都愿意背井离乡。

而解决办法只有公田法。

用公田法把地主挤出去,让那些农田重新种粮食,而地主可以赶到河南,河北,甚至汉中这些地方开荒继续种桑棉,现在山东士绅就已经开始在鲁西一带搞种植园了。至于因此造成的成本增加,这个大不了提高产品价格,欧洲人买丝绸贵一点就贵一点呗。再说他们买的贵主要成本在海运又不是咱们卖得贵,海运成本随着商船数量增加本来就在下降,咱们只不过让下降速度放缓。而老百姓买衣服贵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没饭吃是肯定造反的。”

杨庆说道。

第四六零章 完美世界

这才是杨庆推行公田法的目的。

把那些地主老财统统逼到目前荒废的北方土地上,让他们去当棉花种植园主,让出南方的优质水田,分给那些佃户种粮食。

大明的确有很多土地。

实际上仅南直隶目前就已经拥有八千万亩,整个大明哪怕万历时候也足有七亿多亩,这是张居正清丈出来的结果,但真实数字肯定更多。如果以这个数字对明朝的不超过两亿人口算,应该是能够养活老百姓,以人均算哪怕北方旱田,人均三点五亩仍旧是一个勉强能够的数字。然而大明朝很不幸赶上了一个悲剧的时代,气候的变化让北方粮食产量骤降同样也让大量土地失去耕种价值。而最有价值的南方水田,又因为海上贸易的利润大量改为桑棉,甚至到了江浙要向外地买粮的地步……

之前徽州年年从饶州买粮食。

甚至到了饶州人忍无可忍,半路摧毁其运粮船的地步,毕竟他们大量买粮的结果就是饶州粮价上涨。

北方因为天灾而减产,南方因为赚钱赚疯了而减产,这种情况下真得圣主明君都没回天之力了,而杨庆依然要面对这个问题。他并没有解决这个根源问题,他只是在之前尽可能地缓和而已,他比崇祯强的仅仅是推广了新作物,引入了鸟粪肥,压制米酒逼着喝地瓜酒……

不要小看这个。

江浙每年光喝米酒就得消耗几百万石的米。

但南方的蚕吃人他没解决。

事实上不但没解决,甚至还大幅加剧了蚕吃人,棉吃人,毕竟他带来了海外贸易的繁荣,而涌入的白银继续吸引地主扩大桑棉种植。之前是因为新作物引入山地,鸟粪大规模应用这些措施带来的增产效果明显,大幅抵消了桑棉种植面积增加的影响。但到现在这种增产效果已经过了最显著的阶段开始减缓,但桑棉的种植依然没有减缓,指望那些地主老财考虑粮食安全是不可能的,他们都已经赚钱赚疯了。

就像橡胶股灾前的那些江浙地主老财一样,他们也在以同样的疯狂追捧棉花种植。

如果不扼制住还得加剧。

但这个时代,绝大多数耕地的产量都很低,真正优质高产的农田就那么几块,粮食安全就指望这些农田提供保证啊!

它们很宝贵啊!

就像郑国渠保证了秦国的强盛一样,这些数量不多的高产田,是大明稳定的基石啊!

杨庆必须得保证它们都尽可能地用于粮食的生产,不能光盯着搞出口赚钱啊,钱不是最重要的,粮食才是最重要的!但想要让那些地主老财恢复种粮食,他们肯定会发疯的,而公田法也一样会让他们发疯,既然这样那为何不玩彻底的?

他们想种棉?

去河南那些荒地去种吧!

那里又不是不能种,尤其是之前的缓冲拉锯区,黄河两岸可是现代主要产棉区。

桑这个的确不好改,但丝绸出口以高端品为主,欧洲自己又不是没有丝绸,他们从大明购买丝绸主要是冲着那精致的刺绣。但真正走量的丝绸产品意大利,当然,现在还没有意大利,但亚平宁半岛的丝绸产业很早就兴旺发达了,所以这个目前来看可以忍受。真正威胁最大的就是棉,而目前江浙新兴资本家疯狂投资的也是棉纺,他们正在利用军事上暴打一顿后倭国的屈服,大量向倭国倾销他们的廉价棉布,而且印度和东南亚的市场也已经打开。

这个是真正严重威胁粮食安全的。

尽管杨庆也在进口棉花,但无论怎样进口棉花都比不上自产廉价,尤其是新的棉种引进后,大规模种植棉花正在成为那些地主老财们一致的方向。

而杨庆的计划很简单……

“土地公有。”

他说道。

“不是任何人个人所有!

包括皇帝也无权把土地出售或者割让给别人,任何土地所有权的变更都只有四民大会有权决定。

皇庄土地视为皇帝所有。

爵位封地视为爵臣私有。

此外所有平民的土地无论什么身份全部收归国有,但会根据数量不同给予土地券作为补偿,后者类似于国债,会在以后分期加利息支付。另外对于主动上交土地的,给予北方同样数量荒地的十年免租权,这十年內不会向他们收地租!另外再给三十年租种权,这期间除非他们主动放弃否则国家不会收回。而南方收回的土地以各地情况不同,按户口重新依皇庄例租给申请租种的,然后组成公社,不过同样也需要服兵役。

取消田赋。

但改成支付给国家的地租。

而这个地租的数量,同样以皇庄的标准确定,理论上不会再向农民收取任何其他的税收了。”

杨庆说道。

“你这太糊弄人了吧?给他们北方荒地十年免租权,他们就算能种棉花,那些地方谁给他们种?老百姓都去公社了,谁给他们当佃户?福王这些人开荒能收来佃户,是因为有北方难民,他们在北方又不可能找到难民开荒!”

女皇无语道。

“他们可以用奴隶啊!”

杨庆说道。

“奴隶吃什么?难道奴隶不需要吃饭吗?本来为解决人口增长,大量引入奴隶不是加剧增长吗?”

女皇说道。

“吃地瓜啊!”

杨庆一脸纯洁地说道。

好吧,这就是他给地主们设计好的未来出路。

晋级奴隶主。

给他们河南,关中,汉中甚至陇右的开荒权,尤其是河套这样堪称顶级产棉区,这些地方有水源灌溉的可以种植经济作物,不仅仅是棉花,还有油菜,酿酒的高粱等。劳动力就用奴隶,反正吃地瓜也能吃饱,那些同时开垦的薄地种地瓜,奴隶们自己就解决这个问题了。这样即可以保证棉花这些经济作物的供应,又能开垦北方的荒地,还能抽空包括倭国在内周围的人口。

一举多得。

唯一的问题,也就是这些地方的交通运输问题。

但这个可以用修路解决。

尤其是向东北的垦荒,那些地主老财不需要亲自去,他们手中都有的是钱,雇佣一批打手监工,买一批奴隶去种就行,自己在家乡继续享受奴隶们的血汗钱,用他们的消费保证大明的税收。

他们都是心狠手辣的。

这种小事只要引上道剩下就不用管了,他们绝对不会比美国南方奴隶主对奴隶更好的。

所以未来杨庆就可以在北方的土地上,看到一个个大明监工骑着马带着枪,手中拎着鞭子游荡,在他们周围一行行棉花间,一个个倭奴或者其他什么奴的,低着头不断摘棉花,稍有偷懒的立刻有鞭子落下。散工之后就像咱大清治下一样,一个个拥挤在长桌边,抱着碗喝着地瓜粥,啃着地瓜面饼子,就着腌萝卜,偶尔有表现好的会得到奖励……

奖励玉米面饼子。

或许发了财的主人,会仁慈的在某个特殊日子里,给他们发个米饭团子让他们吃块肉。

完美的世界啊!

而那些真正良田则全部分给一个个自耕农,形成庞大的自耕农集团和预备役。

这才是真正的实力。

工业发展速度反而不需要太快。

因为大明绝对优势已经形成,只要自己不出现内乱,保持稳定地发展几乎就是躺赢,没有什么敌人能抗衡一个占据世界近四分之一人口,而且保证了内部稳定,甚至于在工业,教育,军事等方面获得全面优势的庞大帝国。

所以必须在保证粮食安全的前提下发展工业。

重点反而不是出去赚钱。

实际上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口依然处于赤贫状态,尽管看似海外无限广阔,但实际上市场甚至不一定比得上大明国内,就像纺织业就算发展再快没人买也白搭。而这个世界恐怕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口,是拿不出买衣服钱的,同样丝绸也只有极少数人能穿起,这个世界支撑一个英国级别的国家工业化的确没问题。

但支撑一个大明级别的国家工业化就不能靠海外贸易了。

得靠内需。

稳定的自耕农集团同样也是内需的保证,不能指望一个六成收获都被地主夺走的佃户有什么消费能力,但一个可以吃饱饭的自耕农会想买更多东西的。

至于自耕农缺乏进取的动力。

这同样小事而已。

人又不是吃饱饭,穿上衣服就能够满足了,目前的确如此,但那只是因为他们之前吃不饱饭,也穿不上衣服。而**永无止境,很快他们就会觉得自己需要更多钱,可以偶尔喝点酒吃点肉,甚至惦记到娱乐场所逛一逛。但分给他们的田地,是不可能支撑他们过这样生活的,于是他就会想起,自己其实可以在农闲到城里找点零工做。当他发现自己在做零工时候家里那点地,居然只靠老婆孩子就能耕种了,那么他就不会只满足于做零工赚点零花钱……

于是他就这样一步步走出了农村。

等到他儿子长大以后……

话说现在南京周围皇庄的年轻小伙子和姑娘们,已经很少有人会对下地种田感兴趣了。

第四六一章 你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杨庆终究还是说服了女皇……

其实女皇陛下根本就不关心什么人口压力的问题,她关心的只是自己儿子的江山能不能千秋万代。

这才是最重要的。

公田法事实上就是把皇帝变成全国最大的地主,皇庄可是相当于皇帝的私有土地,爵位封地无足挂齿,目前就那么几个爵臣,加上李自成的那些也没多少。非军功不能封侯,未来爵臣数量不会太多,更何况以后封爵还得四民大会同意才行,这样事实上皇帝变成一个超级大地主。

而且是唯一的。

其他土地都是国有,只是租给个人使用而已。

这样皇帝的权力就很有保证了。

只要他的后代不太蠢,好好对待那些皇庄民兵,好好经营目前皇庄开办的那些工厂,再加上帝国银行这类垄断财团,皇帝就拥有了一个平行于国家的完整体系。

皇庄体系。

这个体系有自给自足的土地。

有足够人口为基础的武力。

有目前最完善的工业基础,医疗教育体系……

这就是皇帝的后盾。

谁想对皇帝不利,数百万皇庄民兵不答应,他们种皇帝的地,在皇帝的工厂工作,享受着皇帝给的医疗教育,端皇帝的饭就得保皇帝,谁想篡位先过了他们这关。有整个皇庄来保驾,女皇陛下对自己儿子的未来就可以放心了,更何况还有北方李自成的那些公社这个肯定纳入皇庄。

李家可是献土给女皇的。

至于河北的倒无所谓,改成国有的公社就可以了。

好吧,女皇已经在考虑这个了。

不过这些都只是计划,至少目前暂时还不能开始,甚至还得继续对此保密,杨庆忽悠自己老婆的目的只是让她同意公田法。虽然他也知道女皇不会反对他,但这种事情还是得说清楚,好歹人家也是女皇,不跟她说清楚是不对的。至于真正实行得这场战争打完以后再说,不过就算真得实行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哪怕到了现在他也不能保证那些地主老财不会因此失去理智。

后者这些年真得赚钱都赚疯了。

那些工厂主,新兴资本家看似风光无限,但真不如这些土财主,因为他们控制着原料供应,虽然杨庆在不断进口印度棉花,可这个年代海运的棉花成本多高就不用说了。

至少目前是不会廉价的。

这些棉花织布再卖到印度是不会有成本优势的,后者的人力比大明廉价多了,大明也仅仅是因为机器改良但也没改良到蒸汽机。真正主要的市场也就是倭国,地狭人多的倭国缺少棉花产地,从大明购买棉布比他们自己种棉花织布要强得多。汹涌而入的大明廉价棉布,正在迅速冲垮倭国刚刚开始建立起来的手工棉纺业,话说这一点上倭国手工棉纺业者还是很悲剧的。

半个世纪前,他们的棉花才真正广泛种植,手工棉纺产业这些年才刚刚出现。

然后瞬间迎来洪水猛兽。

倒霉的倭国手工棉纺业几乎刚诞生就在冲击下消失了,现在就连家庭性质的手工纺织都已经在这些廉价棉布冲击下开始崩溃。

但这一切最终受益的,又是江浙种棉花的地主老财们。

而且他们还控制粮食。

他们逼迫佃户必须种棉花,不能种粮的后者还得用卖棉花的钱向他们买粮食,最后双重剥削基本上就不会让佃户剩下什么了。这样的好日子是多么快活,现在杨庆要让他们放弃这一切跑到北方开荒……

这真要把他们逼疯啊!

所以这场公田法是必然会带来一场大地震的,程度如何不好说,但指望那些地主老财束手就范也是不可能的。总之杨庆依然会面对一场混乱甚至战争,好在这时候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如果这些地主老财真敢反抗,那大不了就玩到底。现在他们是真连个盟友都找不到了,话说从这一点上说,那些地主老财们估计会仰天长啸的。

接下来的战争没什么悬念。

高一功在北都血洗十天,杀了多少人不清楚,反正除了变成奴婢的剩下全死了,在这期间郑成功攻克了天津,紧接着明军在北都人民第四次喜迎王师中进入北都,高一功则率领顺军带着满满的收获心满意足地撤往太原……

绝对满载而归。

每一个回去的顺军士兵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并且颂扬着护国公的仁义无双。

而因为进攻保定的失败,再加上明军沿运河而上堵死北逃之路,已经变成孔有德统帅的清军则在邯郸转向西逃。姜瓖虽然反应有些迟钝,但这时候也迅速举起了反正的旗帜试图阻挡清军,结果惨败之后退守潞安,不过已经属于穷寇的清军还是迅速攻破潞安。姜瓖逃跑途中被清军射死,好歹用他的死,换来了女皇陛下对其子孙的赦免,姜家不用像原本历史上一样灭族了。但这时候南线明军已经从天井关进入泽州,孔有德带着清军继续向北逃,却被顺军阻挡在南关,紧接着高一功率领的援军赶到,孔有德不得不退回潞安。

他和部下十万清军,就这样被彻底封死在了上党盆地。

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

逃跑都没地方可逃了。

南都,参谋总部。

“护国公,李过派人送信,刘宗敏在迪化病死!”

张世凤说道。

“病死?”

杨庆随即笑了笑:“既然他说病死就是病死吧,刘宗敏的公爵由儿子继承,但降为侯爵。”

病死是不可能的。

刘宗敏身体好着呢,应该是不愿意交出地盘,被前去接替的李来亨给杀了,这没什么奇怪的,他在迪化土皇帝当得好好的,怎么可能老老实实交出。他和那些节度使不同,这个征西军元帅手中还有两万精锐军团,再加上河西走廊和河套几个节度使的两万多骑兵,实力不说反攻关中,至少做一个西夏国是足够的。而且他们也都很清楚,因为距离和运输条件的限制,明军这几年不可能顾得上管他们。

李自成派李来亨去,恐怕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个结果。

“给李来亨晋升公爵,其他将领封爵如故,设立迪化都统司,由他担任迪化都统,安远堡以西由他做主。”

杨庆说道。

西域的开拓必须依赖河西走廊这个后勤基地,既然这样连河西走廊也划给李来亨好了,本来目前西域的顺军就包括河西走廊几个节度使派出合伙发财的。这样完全可以恢复唐朝在陇右的防御区划,在宁夏设立宁夏都统对应唐朝的朔方节度使,在兰州设兰州都统对应唐朝的陇右节度使,加上李来亨这个相当于北庭和河西的迪化都统。有这三都统就足够了,兰州都统对付顾实汗,宁夏都统从西边对付蒙古各部,李来亨以河西走廊为后勤支撑继续在西域扩张。

不过这里面顾实汗完全不用在意。

他之前实际上已经等于是向大明称臣纳贡了,只不过是交给李自成而已,但只要杨庆不主动惦记他的那点地盘,他是会继续这样的。

至于他的地盘……

护国公没兴趣。

对于高原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让他们自己过自己的,关起门不要给他们光明,而且要杜绝阳光照耀到那片高原反应的土地。他们只要称臣纳贡接受象征性统治就可以,大明会保佑这片净土,免遭外来阳光照射的,他们喜欢他们的生活方式,那么护国公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开化?

文明?

这些能比得上尊重他们的生活方式吗?

要向美国人学习。

看看人家对印第安人保护区就做得很好嘛!以后那里就是大明的特殊保护区了!黑暗中的生物不一定会喜欢光明,我们要照顾他们的生活习性!

倒是蒙古各部得赶出被他们占据的宣大和陕北,但赶尽杀绝就完全不需要了,杨庆对于蒙古兄弟还是很有感情的。在对付他们的问题上,必须得向咱大清学习,不得不说咱大清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在对付蒙古人方面做得还是很好的。只要把蒙古各部赶回蒙古高原,剩下就可以套用咱大清玩的那些了。

倒是叶尔羌人是真正需要清洗干净的。

所以李来亨的扩张很重要。

而准噶尔人目前仍旧是需要拉拢的盟友,这时候葛二蛋应该已经去学习佛法了,他爹也快死了,他爹死后是对俄国强硬派的僧格继位。只要僧格还像过去一样,向大明称臣纳贡那么他就可以获得和过去一样帮助,然后在与李来亨合作清洗叶尔羌人的同时阻挡俄国人的南下。

就让准噶尔人为杨庆修筑西域的国道争取足够的时间。

这条国道今年就得动工,就从通郑州的国道分出,然后经过南阳走武关道到长安,再从长安向西延伸。而且采取分段修筑,关中和河南甚至陇右同时修筑,争取五年到十年间完成整个工程。

只要国道修到迪化,那么西域其他所有势力都是渣渣。

包括准噶尔部。

第四六二章 护国公撩汉

两个月后。

长安。

杨庆站在绵绵春雨中,颇有些哀伤地看着前方。

被雨水打湿的神道上,一百多人抬着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材,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向前,走向大明秦王李自成的享殿……

这是早就修好的。

李自成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在前年就已经开始给自己修建坟墓了,而且也是按照一个藩王的规格修建。耗资足有百万,从南方购买了大量材料,虽然活着的时候对奢华生活并不怎么追求,但老李对自己死后还是很注重的。这座修在终南山麓的秦王陵占地近十万平方米,享殿比他的秦王府还高档,至于这口金丝楠木棺材就不用说了,光给他从湖广运过来就耗费巨资。

“你义父还没给自己也准备好这样一套吗?”

杨庆伤感地说。

“不劳护国公操心!”

李定国面无表情地说道。

“唉,都是老朋友了,眼看着老朋友们都一个个地走了,就还剩下那么几个,我好歹也还年轻些,我不替他们操心谁操心呢?”

杨庆说道。

“义父还有自己的儿子,还无需劳烦护国公!”

李定国说道。

“他们也都已经老了,孙可望还能活二十年?我看是很难了!刘文秀也罢,艾能奇也罢,冯双礼也罢,都比你大得多吧?我记得艾能奇都已经有孙子了,你们这些人也就你年龄算起来最小,但你也比我大几岁吧?更别说你们身体和我都没法比,你们就是长命百岁,也一样还得走在我的前面,你看,到最后还是得我操心!”

杨庆赤luoluo地炫耀着。

不过事实就这样。

张献忠本人就不用说了。

孙可望等人虽然和李定国一样都算张献忠义子,但他们年龄其实比张献忠差不了多少,这个义父义子更多是加强关系,和李定国这种从十岁就由张献忠养大的不一样。以艾能奇为例,儿子这时候都已经二十多早就娶妻生子,原本历史上孙可望等人退入云南后,他儿子艾承业就和沐天波的女儿成婚了。而李定国事实上也比杨庆略大一点,他这时候也已经三十出头了,杨庆事实上还没到三十,如果看面相说自己还是小鲜肉一枚都不算太过分。

“那就先谢过护国公了!”

李定国表情复杂地说。

他也明白这一点,杨庆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用年龄优势,直接熬死了李自成,这一点上谁也比不了这个家伙。说到底谁活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枭雄们的确都不好对付,可凭着年龄和身体优势,熬到对手老死病死,那也一样是胜利啊!

从这一点说杨庆就是躺赢的。

但李定国也不知道张献忠会做何种选择,毕竟张献忠有儿子,虽然张献忠的儿子一样没什么本事。

可是……

谁知道呢!

这种问题谁也不敢问啊!

“不用客气,都是老朋友了,你们的后事交给我就行!”

杨庆很无耻地说。

李定国没有再搭理这个脸上贴着我年轻我嚣张的家伙,默默看着李自成的金丝楠木棺材。

“老李很会选地方啊!”

杨庆转头看着身后风光。

站在这片向阳的山坡上,正好对着眼前辽阔关中平原,对着这片李自成苦心经营七年的土地。在这里放眼望去,以他那不需要望远镜的视力可以看见,洨河在一片绿色中横向流过然后汇入北去的沣河。但交汇处北边一道横亘的百余米拦河坝将河水阻挡住,并形成一个小小的湖面,抬高的河水顺着一条人工挖掘的渠道流向东北。这条看起来细细的渠道两旁一道道更细的水渠分流,来自终南山的清澈河水,就这样流入一块块农田,灌溉着那些正在抽穗的冬小麦。

这条李自成亲自参与挖掘的渠道一直延伸到长安城,绵延近四十里灌溉三万亩良田。

这是他七年的成就之一。

除了因为技术条件限制,目前还不可能建成的洛惠渠,原本历史上李仪祉这个德国留学的水利专家主导建设的关中八惠剩余七惠,被李自成这个老土匪带着数以百万计的民夫,以六年的汗水甚至鲜血全部建成。

洛惠渠其实也有。

李自成重新修缮了龙首渠,虽然不可能达到洛惠渠的灌溉面积,但依然能灌溉三十多万亩。

八条渠道。

超过一百五十万亩水浇田。

当然,杨庆也给李自成提供了一些必要的帮助,比如水泥,比如几个水利方面的人才,这些拦河坝本质上并不是高科技。而且很多都是古代就有过的,比如泾惠渠就是以郑国渠为基础,渭惠渠相当于成国渠。民国时候修建最快的就一年多,之所以李仪祉到死也只建成一半,主要是因为正好是在抗战期间。

但本身它们都不是真正超出这个时代技术水平的。

可怜的李自成,就这样在杨庆引诱下用他能用到的一切,甚至透支了他的生命,为这片大明饥荒最严重的土地,留下了这笔可以说是巨大的财富,留下了平均亩产不少于五石的一百五十万亩良田。

然后他就像被榨干一样,春蚕到死丝方尽了。

把这些都便宜了杨庆。

“老李能有这样的归宿,也可以含笑九泉了,你知道吗?他其实是笑死的,有多少人能笑着死呢?虽然他这辈子受的苦不少,但能笑着死,还能葬在这充满仙气的终南山上,对着自己为后人留下的福地,享受那些耕种的百姓每天抬起头就能看到他的崇敬目光,这真得很完美了!其实有时候想想,人这一辈子追求的也就是这么一个归宿了,我觉得他在人生最重要时刻做出了最完美选择!”

杨庆继续撩李定国。

“护国公是指拱手向您投降吗?”

李定国无语道。

“说投降就过分了,都是自己人有什么投降可言?不论他以前做过什么终究是大明藩王!而现在李家作为大明的藩王,觉得自己没有能力继续为大明管理这片土地,于是把她交给朝廷来管理,卸下这副重担而已!如果哪一天张献忠觉得自己已经管理不了他的辖区,同样也可以向朝廷提出辞职的,其实我觉得就他的身体,再继续让他管理四川也是朝廷对他的不负责任。”

杨庆说道。

“护国公想怎样?”

李定国警惕地说。

“不想怎样,就是随口说说,没有逼你们的意思,蜀公最近经常会发病吧?他还时不时昏倒吗?我这是关心他的身体,没什么别的意思。”

杨庆说道。

“再说我就是真有别的意思你们又能如何?你们又打不过我!”

他紧接着拍了拍李定国肩膀笑着说道。

这时候那棺材进入享殿。

“走吧,去给老李上柱香,祝他早登仙界!”

杨庆说道。

李定国没有在说话。

两人和其他那些拜祭李自成的人一起走向享殿,为大明秦王送行,接下来他的棺材将通过后面的升仙桥进入地宫,从此告别这个人间。就在同时数百名带着镣铐,身上穿着建奴服装的家伙被押过来,在那些士兵的殴打中跪在享殿前……

“这是?”

李定国疑惑地说。

“给老李祭祀的建奴,虽然我是不提倡血祭之风的,但他们喜欢那就随他们吧!”

杨庆说道。

说的就好像不是他最先开始把孝陵的享殿当刑场,时不时凌迟几个建奴和汉奸,用鲜血祭祀大明太祖一样。

潞安之战已经结束,除了不足两万清军逃入山林,目前还在围剿中之外,剩余五万清军在潞安被歼,孔有德自杀,耿仲明下落不明,据说是被攻城火箭炸得尸骨无存。大玉儿的哥哥满珠习礼之前就在突围时候被乱枪打死,逃入上党盆地的总计十一万清军就这样覆灭。剩下的清剿只是时间问题,那些逃入山林的清军根本找不到吃的,这又不是抗战时候太行山区可以种玉米,地瓜,这个时代太行山区根本没有多少可种的作物。

他们在山里找不到多少粮食。

只要明军在外围始终维持清剿的封锁,就算不打用不了多久他们也得多半饿死。

或许会有极少数漏网之鱼。

但那个就无足挂齿了,总之关内清军已经成为历史,要么成为这片土地的肥料,要么成为奴隶被榨干最后的价值。

至于这场血祭……

这个真不是他指使的,而是李过这些人,觉得给李自成血祭两百建奴比较能安慰老李在天之灵。

毕竟他没看着多尔衮的死。

既然这样就随他们便了,反正这时候顺军手中有的是俘虏,无非就是少卖几个,于是就这样两百名俘虏带着镣铐成了祭品,到享殿前放血以便让老李走得安心。而且这里面还有好几个野猪皮的后人或族人,包括褚英的孙子杜尔祜,他的两个弟弟都已经死在了潞安之战中。

李定国只是随意地看了这些祭品一眼,略微感慨一下,然后就跟着杨庆一起走进享殿,开始向李自成做最后送别……

第四六三章 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

就在杨庆拜祭李自成的时候,外面的血祭同样开始,一批批清军俘虏被押到了享殿前,挨个割喉扔在地上放血,对于这种血腥场面,在场的宾客完全适应。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才不会对几百人被割喉躺在鲜血中挣扎的场面有什么不适应呢!对他们来说这个不值一提,就是割他们自己的都不会皱眉……

“才杀两百太少了,简直对不起闯王!”

白旺不满地说道。

这个当初横行河南的老土匪没赶上北都之战,他之前作为节度使被封到了西宁。

“这样杀也太无趣,应该给他们戴上一个石头帽子,帽子里面要比他们的头小一些,然后用锤子不停往下敲,这样帽子就会卡着他们的头不停往里挤,把他们的眼睛挤出来,直到把他们的头骨挤碎!”

在他身旁一个穿半边袍子的深有同感般点了点头。

“还是你们狠!”

白旺一挑大拇指赞叹道。

“你是和硕特汗的使者?”

杨庆说道。

这时候顾实汗还不能叫顾实汗,这个称呼是福临封的,他是和硕特部的汗,但被卫拉特蒙古各部尊以大国师称号,之后福临以这个称号的蒙语读音封他为遵行文义敏慧顾实汗。这是个懂分寸的人,他作为蒙古和硕特部的大汗,从天山远征并征服了整个高原,本质上仍旧属于异族入侵,只不过他尊奉黄教而已。正因为这一点他对周围这些强大的邻居,统统采取交好的姿态……

毕竟他这样的其实就怕外人。

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这种道理大家都懂。

反正别人也不会惦记他那里。

话说去走一趟,都得面对高原反应的生死考验,除了本地人,谁还会跟他争夺这片土地,交好外人压制本地土著,才是所有异族占领者能够长久统治的法宝。

“尊敬的护国公,我们的大汗将另外派遣使者,前往南都向女皇陛下进贡!”

后者赶紧行礼说道。

“很好,我就欣赏你们这样的!”

杨庆满意地说。

“你们和蜀公之前有些冲突,今天我给你们做主,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蜀公不会再继续向你们那里扩张,你们也别再想夺回他占的,那些就算朝廷收回了。以后大明对你们那里的制度不会变的,你们大汗依然是大明的乌斯藏都指挥使,而且女皇还会封他一个郡王,你们内部叫什么随你们便。不过朝廷会派一个驻藏大臣过去,你们也别多想,就是派一个文官带一些随员,在那里方便和你们联络。但你们也必须遵守一些朝廷的规矩,首先一条就是不能私通外国,这个是严禁的,第二就是必须保护内地去你们那里的商旅,他们在你们那里犯了罪,也得交给驻藏大臣来处置。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你们的僧侣不准出境,除非得到锦衣卫教管司特别发放的凭证,否则不准出境更严禁到内地,一旦发现会遭严惩的。

这一点别说我没跟你们说明白!

第四,你们需要交出原本关西七卫被你们占据的几块地,不过朝廷会给你们些补偿,比如给你们十万两银子。”

杨庆说道。

“小的一定转告大汗!”

那使者赶紧说道。

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小事,他们要的只是那个乌斯藏都指挥使,这代表着南都的女皇,承认了和硕特汗对高原的统治权,至于关西七卫剩下的无非就是嘉峪关外,南边的敦煌等地而已。那里目前的确也是在和硕特部的控制下,但现在和硕特部的核心是高原,那里一没多少人口,二没什么特别价值。

十万两完全值得。

话说护国公还是很好说话的。

这时候突然一片欢呼,杨庆转头望去,一个木头架子被郝摇旗扛着走过来,那架子上绑着一个看上去颇有恐怖片风格的人偶。依稀还能从那诡异的面色中,找到一点点多尔衮的痕迹,只不过此时这人偶里面的不是血肉而是稻草……

“闯王,多尔衮给您带来了!”

郝摇旗喊道。

四周一片亢奋的吼声。

紧接着郝摇旗把这个人偶连木头架子一起,直接扔进了正在焚烧的那些陪葬品中,已经被挫骨扬灰的咱大清摄政王存在于人间的最后部分,就这样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也就在同一天。

三岔河。

大清另一位摄政王一脸悲凉,在料峭春寒里看着浮桥上源源不断走过的残兵败将。

这是撤回的博洛和辽西旗人。

博洛是在北都之战半个月后,也就是得知多铎兵败身死,郑成功大军攻克天津后,才最终放弃蓟州带着一万五千残兵败将,再加上三万多旗人老弱妇孺,从遵化北上走他们过去入关袭扰的路线返回的,不过那些老弱妇孺在路上又饿死了两千……

好吧,其实是被吃了。

毕竟热河的崇山峻岭间根本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更何况他们还有四万多人……

准确说是四万三千人。

当初入关的二十多万旗人,就回来了这些人,而且这里面还有很大一部分其实是神军,曾经在关内时候高达百万的八旗满蒙神汉朝五军,最终逃过这一劫的,就这四万三千人,而且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真正能打仗的不足两万。但真正的八旗满洲其实就是六千,剩下一万多是神军,好在这时候也没必要管什么军了,总之都是旗人就行。

“三十年血战,付诸东流!”

济尔哈朗掩面长叹。

同时撤回的不仅仅是博洛,山海关,宁远,甚至锦州,就连广宁的旗人也都撤回。

他们已经不需要这些地方了。

即便加上博洛撤回的,咱大清总人口也不超过十五万,这点人口还分散在那么广阔的区域里,完全就是自杀,明军在辽东湾随便来几个侧翼登陆就是关门打狗。

只能放弃这些地方。

然后集中全力防御牛庄和盖州两个点防止明军登陆。

不过……

“摄政王,不行就派人去找那杨庆服个软吧!”

大玉儿姐姐幽幽说道。

话说多尔衮被剥皮实草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她的太多伤心,毕竟后者已经多年没给她过快乐,这时候其实还不满四十,比张嫣还年轻许多的大玉儿,对于这种废物也没多少真正的感情了。

至于他俩旧日的欢愉……

再怎么说那也就是对jian夫yin妇!

现在的大玉儿姐姐,更关心自己和儿子的未来,明军解决完关内战场肯定紧接着北上,到时候无论强攻三岔河还是登陆盖州,咱大清剩下都只是挣扎到什么时候而已。关外加上逃回来的,总人口不过十五万,真正能凑出的军队也就三万,说白了不及明军两个步兵军,这样的实力拿什么跟人打?

求和是唯一选择。

“太后放心,臣有分寸!”

济尔哈朗皮笑肉不笑地说。

现在他就是咱大清的老大了,作为两大摄政王之一,多尔衮一死就以他为尊了。

“听说肃王反对求和?”

大玉儿姐姐说道。

她不介意济尔哈朗控制朝政,之前也是济尔哈朗控制沈阳,但她可不能容忍豪格控制朝政,那样她娘俩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了。然而现在豪格的实力也不弱,尽管丢失朝鲜,但豪格手中仍旧还有上万军队,而且控制着义州和鸭绿江沿岸。之前豪格也的确公开反对求和,声称大不了退到宁古塔继续抵抗,太祖太宗在天之灵也不会允许他们向暴明投降。很显然豪格就等着他们放弃沈阳,带着外面的族人退回山林,然后任由已经在那里巩固势力的他摆布。

“太后,臣是摄政王而肃王不是!”

济尔哈朗说道。

“这我就放心了,摄政王,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到城里去,好好谈谈这个使者的问题。”

大玉儿姐姐说道。

说完她还颇为妖媚地看了济尔哈朗一眼。

后者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

“那臣送太后!”

济尔哈朗上前说道。

他俩可是盟友,既然是盟友那就得坦诚布公才行。

绝对地坦诚布公。

毫无保留地坦诚布公!

咱大清摄政郑亲王赶紧摆出一副亲人的姿态,扶着实际上比他还小四岁的嫂子,转身向前面马车走去,他嫂子那风韵犹存的脸上,明显带着一丝红晕,很可能有些累了,作为弟弟可是得好好伺候嫂子,话说这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

“摄政王!”

蓦然后面一声喊。

济尔哈朗转头怒目而视。

“摄政王,这桥怎么办?”

后面的部下指着三岔河浮桥弱弱地说。

济尔哈朗看了看他嫂子。

他嫂子点了点头。

“烧了,凿断铁索!”

他转过头毅然说道。

然后他表情复杂地看着对岸。

那手下看着眼前最后一个人走过,紧接着拿起了火把,旁边有人在桥面倒上了一桶松脂,他将火把直接扔进了松脂。血战换来的辽西,就这样随着三岔河浮桥上升起的烈火,彻底付诸东流,大清全面退回辽东,退回西平堡之战前,一下子倒退三十年。

第四六四 我们是忠臣啊!

杨庆在长安没逗留太久。

这里的事情也不需要他主持,接收过程很简单,关中和山西的公社改为皇庄,十二卫改为十二个都指挥使就行了。

说白了一切照旧。

就连府州县的行政体系,暂时杨庆都没准备重建,他这一趟除了给李自成送葬,主要就是主持给那些公社发银子,一口人一两银子这个是必须得发的。其他在行政体系上,至少一两年內他没准备改变,也就是把一些李自成在经济上的限制取消。

而且只是部分取消,还有一些同样在未来逐步取消……

总之主要就是发银子。

他甚至亲自带着装满银子的马车跑到一处处公社发放。

结果关中大地一片欢腾。

然后之前就已经跟来的大批南方商人带着糖,水果罐头,甚至还有各种耐储存的糕点,各种酒,包括高档的烟卷,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又从那些狂欢的公社社员手中,把这些银子给弄走,存进了帝国银行在长安的分行。在杨庆离开的时候,这家原本为了双方贸易而设立的银行,银库里已经堆积了两千五百多万两白银,其中包括顺军在北都捞的,还有他们出售奴隶的收入,甚至包括那些将领自己原本拥有的私产,总之在这场对李自成遗产的瓜分中,杨庆事实上成了最大的赢家。

至于顺军的整编,这个交由黄蜚负责,新的长安都统,兰州都统和宁夏都统也都已经确定。

长安都统是田见秀。

而兰州都统是黄蜚的老部下薛去疾。

而宁夏都统则是吴国贵。

两人都各自带一个骑兵军,加上改编的顺军,明军可以扩充到四个骑兵军,正好两个驻西线,两个分别驻忻州和北都,这两个以张鼐和孙守法为统制。

至于改编顺军的四个步兵军,则全部驻扎关中和山西。

加上这些明军就是四骑二十二步共二十六个军,加上陆战队就是二十八个军,平均每个军都得两万人,实际上总兵力五十六万。这个常备兵力明显有些过剩,毕竟目前来讲北方已经没有太强的敌人,而向西扩张因为后勤限制也供应不了太多军队。所以接下来明军重点将是向南,这样原本用于北方的战车步兵就严重过剩,总计剩下九个战车步兵军,将拋弃已经使用了八年的战车。除了两个改编为车载的突击步兵军,其他七个全部改为轻步兵,也就是古斯塔夫式步兵……

依然配火绳枪。

燧发枪的换装依然需要时间。

哪怕杨庆这些年来,已经把燧发枪产量提高到了每年两万支,想给五十万大军全换上,那也得花几十年时间,所以他依然在狂建兵工厂,不过即便如此,想要给全军完成换装也得十年。

所以火绳枪依旧得大量使用。

而且他的麻烦越来越多,不仅仅是枪,还有火药越来越紧张,他之所以不太热衷战争,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军工限制。必须首先囤积足够的弹药,否则他的工厂满足不了战争的持续消耗,而这场战争基本上就耗光了之前几年攒下的弹药储备,接下来还得面对火药不足的问题……

毕竟他有五十六万大军。

哪怕不作战,这五十六万大军光日常训练就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这还不算大炮使用的。

话说他该裁军了。

以大明目前的情况,五十六万地面作战部队,这个真的太多了,之前的四十万基本就算正好,由顺军改编的七个军,事实上是多余的。不过目前是肯定不行的,在这种特殊时候必须安抚这些家伙,以这种方式来养着他们,直到这个过渡期结束。总之护国公也很烦,作为一个庞大帝国的实际统治者,他需要操心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杨庆很快返回南都。

他刚一回来,郑成功就把大玉儿姐姐的使者送了过来。

“求饶?”

杨庆坐在他的宝座上,似笑非笑地拖长声音说道。

来的是济尔哈朗儿子济度。

济尔哈朗大儿子富尔敦也死在关内,原本的老二济度成功上位,成为了咱大清郑亲王世子。

不过这位世子一来就被南京的花花世界晃瞎了狗眼,这时候趴在杨庆面前撅着屁股倒是很谦恭,这一点是他爹教的,用济尔哈朗的话说就是杨庆让他舔鞋子他也得笑着舔……

好吧,郑亲王还是很明智的。

“护国公,之前入侵大明,与大明为敌,皆多尔衮主谋,家父素来反对,只是多尔衮势大,不敢与之抗争而已,如今多尔衮自取灭亡,为大明天兵所诛,亦是为敝族除一害。故此家父派晚辈前来,向大明皇帝陛下谢恩及称臣纳贡,恳请大明皇帝陛下不计前嫌,赦我等之罪,我等愿世代效忠大明,为大明守卫边疆。”

济度趴在那里小心翼翼地说。

“野猪皮背叛大明,他儿子杀戮辽西百姓,那也是多尔衮主谋?”

杨庆冷笑道。

济度没敢说话。

这种事情找不到解释,这时候的大清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就看杨庆是不是非要赶尽杀绝了,如果杨庆非要赶尽杀绝,那他们也没别的选择,回去战斗到死吧!

“野猪皮一脉罪无可赦!”

杨庆说道。

济度刚想说话,突然间脑子里灵机乍现……

“护国公是说野猪皮一脉?”

他说道。

杨庆威严地点了点头。

“护国公,晚辈不是啊!晚辈祖父是大明建州右卫指挥使,晚辈祖父是舒尔哈齐,晚辈祖父正是忠于大明不肯与野猪皮同谋背叛大明,才被那野猪皮害死的啊!晚辈祖父是大明的忠臣啊!”

济度激动地说。

“呃,还有这种事?”

杨庆疑惑地转头问他助理。

“他说的倒也是实情,舒尔哈齐的确是不肯附逆,故此被野猪皮幽禁致死的,不过他爹济尔哈朗实际上是野猪皮养大的,故此一直跟着野猪皮为虎作伥,崇祯十六年还率领党羽劫掠至山海关外,真要说起来也是有罪的。”

张世凤说道。

“护国公,家父一直想为祖父报仇的,只是势单力孤,找不到机会动手,与大明为敌也是被逼的啊!”

济度趴在那里悲号着。

他终于找到救命稻草了,话说他爷爷是舒尔哈齐,他这一家可不是野猪皮一脉,而且他爷爷当年的确想着借助明军力量跟野猪皮分庭抗礼,只不过没成功被弄死。当然,要说他爷爷忠于大明,这就扯淡了,只不过是想借助明军自立而已,如果当年是舒尔哈齐取代野猪皮,结果一样是要造明朝反的。但他没成功,所以他也就没有背叛大明,舒尔哈齐是顶着大明建州右卫指挥使头衔死的,而且大儿子阿尔通阿,三儿子扎萨克图也一样因此被野猪皮所杀。

“这样说起来,你祖父倒也算是忠义之士,但你爹也是有罪的,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杨庆说道。

济度满脸期待地听着。

“把野猪皮的子孙,一个不剩全都送过来,包括福临和豪格,还有他们的女眷,尤其是大玉儿,这也算你们给舒尔哈齐报仇了,同样你们也算将功赎罪。把他们送来,你爹继续做建州右卫指挥使,但你们必须回到建州卫的土地上!”

杨庆紧接着说道。

“护国公……”

济度还想说什么。

“你没资格讨价还价,这是给你们的命令,你们把他们送来,回到建州卫的土地上,我就饶了你们,不把他们送来,无非就是我花些时间把你们一起灭了,生或者死,你们自己选择,把他带出去!”

杨庆喝道。

旁边士兵立刻上前,拎着济度的胳膊拖向外面,很快就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

“护国公,何不干脆大军登陆盖州一举灭了他们呢?”

张世凤笑着说。

“猫逮住老鼠,不都是喜欢玩一下吗?”

杨庆说道。

“要是济尔哈朗真把福临送来呢?”

张世凤说道。

“我会履行承诺的!”

杨庆笑着说:“可是朝鲜国王要灭他们来报仇,我也不可能为保护他们而做什么,还有,如果沿海有海盗登陆捕奴,朝廷也不可能来得及调兵去保护他们。”

他就是找乐子而已。

短时间内他不会向辽东进攻,因为他还得储备一下弹药,而且明军要镇压北方保护土改,在北方的土改完成前不会大举出关。既然这样还不如挑动他们内部自相残杀,继续削弱他们的实力,豪格也罢大玉儿也罢,都不可能束手就缚,济尔哈朗为了争取赦免也肯定要卖他们。

双方肯定要打一场。

无论谁赢结果都是他们不多的血继续流淌,如果济尔哈朗赢了那就给他个建州卫指挥使,让他们撤回山林去,然后挑动朝鲜人报仇,明军扮成朝鲜人,再派人装海盗在沿海登陆捕奴。

总之他们会灭亡的。

实际上杨庆并不是很愿意让明军去和他们拼命,这些走投无路的家伙还是很有杀伤力,郑成功尽管攻克了天津,但也死伤超过五千,其中战死超过了两千。如果能有代价更小的办法灭了他们,那么杨庆也不介意试一试,反正都是案板上的肉了。

第四六五章 呜呜,托马斯小火车来了!

济度紧接着被押回了他来时候乘坐的海军通讯舰,然后驶离南都返回登州,他是从盖州乘船南下,被巡逻的明军战舰俘获的,接下来也依然由明军战舰送回盖州。

至于他们作何选择……

济尔哈朗又不是傻子。

只要杨庆能饶他一家,他才不在乎把刚刚开始床上打滚的大玉儿娘俩送给杨庆呢!毕竟杨庆的信誉还是很有保证的,这个恶魔尽管凶残,但至今还没有过失信记录,他既然答应了那就肯定会兑现。再说对于济尔哈朗来说,还可以给他爹报仇,虽然他是野猪皮养大,但要说他私下里没有点恨意,这个就不好说了。

舒尔哈齐死的时候,他可是已经十几岁了。

黄台吉弄死他哥哥阿敏,同样也是他眼看着的。

他的确是个聪明人,他自始至终都表现出对野猪皮一家的忠心,但那是在这个势力蒸蒸日上的情况下,他知道只要表现出忠心就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但现在不一样了。

出卖野猪皮的后代才能给他带来最大的利益,不但可以报父仇,而且还可以活命,甚至继续作为建州卫的实际统治者而享富贵。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拒绝,至于杨庆是不是包藏祸心并不重要,以济尔哈朗的头脑又不可能猜不到这是挑拨内斗。可问题是不这样他全家就是死路一条,用不了几个月明军就得兵临沈阳,他们的抵抗最多会让自己死得英勇一些,但想战胜蜂拥而至的几十万明军是没有任何可能……

话说他们所有人口加起来,都不如这时候河北的明军多呢!

所以……

所以他们就自相残杀吧!

护国公暂时没空理他们,他还得忙着实现自己的宏图壮志呢!

第一步……

四民大会堂广场。

这里再一次人头攒动……

实际上这里天天人头攒动,作为南都的地标性建筑,人民权力的象征和公共政治舞台,这座明堂和前面这片巨大的,完全用水泥铺设的广场比御街更受欢迎。御街四周都是城墙挡着,哪怕多开了几处城门,其实对老百姓来说也不是很方便,尤其是还在事实上的西南角,距离这座城市的中心很远。现在南都就连商业中心都开始向三山街转移,而市民的活动中心则是这座完全开放的广场,只要不是雨雪天,哪怕就是寒冬腊月这里每天也少不了闲人。

毕竟这里足够宽敞。

虽然这广场禁止摆摊,但脖子上挂箱子,挎着篮子的流动小贩不在禁止范围,耍把式卖艺的也不在禁止范围,公开的演讲也有,甚至在专利法实施后,还有带着自己新发明的东西,跑到这里公开展示以寻求投资商的。

这里正在变成真正的城市中心。

而今天这里同样在进行着一场特殊的展示。

“这是干什么?”

王夫之疑惑地说。

在广场外围一些人正在铺铁轨。

铁轨他当然认识。

这是军队里面运输重炮的,两根铁轨加下面的枕木,共同组成一段轨道,在那些地面无法承受重炮重量的路面上铺好,沉重的大炮就可以轻松在上面推动。通常是几组这样的轨道交替使用,前面铺后面拆,虽然这样一天走不了多远,但在那些没有河流可用,而且地面不够结实承受不了大炮重量的地方,却可以让大炮轻松通过。但今天这明显不是,而且他能认出这些人其实是护国公府的仆人,他们正在环绕整个广场,铺设一圈环形的铁轨。

也就是说这又是杨庆在不知搞什么。

“不清楚,据说是护国公要展示他的新发明!”

他旁边的四民代表说道。

“新发明?他又想搞事吧!”

王夫之说道。

的确,护国公这个人其实不是很喜欢高调的,但只要他高调了,那后面肯定有阴谋。就像他平日说话一向粗俗,但只要拽文了,尤其是义正言辞地拽文了,那就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因为他指不定又憋了多少坏水呢!

都相处了这么多年,护国公的脾气还是能摸清的。

蓦然间汽笛响起。

“护国公!”

“护国公!”

……

欢呼声紧接着响起。

王夫之抬起头,就看见杨庆站在他那辆蒸汽车上,伴着四周欢呼声缓缓而来,边走还边俯下身和那些欢呼的百姓牵手。

“这车又变样了!”

那名四民代表饶有兴趣地说。

的确,杨庆的蒸汽车又变样了。

这辆已经诞生多年的蒸汽车每一次出现,都多多少少有些改变,而且随着这些改变,出现在外面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一次行驶的距离也越来越远。最初只是在御街兜个圈,现在已经可以驶出皇城,甚至速度也一次次加快,最初也就比步行略快,但这几次出现已经堪比人奔跑了。而这一次变的是车轮,原本木制包铁的车轮明显已经换成了全铁的,在蒸汽驱动下缓缓碾过铺平的水泥地面,就这样一直到了正在铺设的轨道前。

这时候铁轨已经完成一个整圆。

这个圆形直径两百步,在杨庆蒸汽车前伸出一个小尾巴,随着那些仆人铺下最后一组轨道,蒸汽车直接开了上去然后停下。

杨庆跳下蒸汽车。

“拉过来!”

他挥手朝后面喊道。

在他后面一辆辆马车上前,不过这些马车也有所不同,最前面的四辆马车是和蒸汽车相同的铁制车轮,而且是空的,但后面是满载货物的一辆辆普通马车。那些铁轮的马车同样驶到了铁轨上,王夫之这才注意到这些铁轮正好卡在轨道上。

紧接着第一辆铁轮马车被解下然后由人力推到蒸汽车后面,并且挂在了其尾部。

“装货!”

站在旁边的杨庆挥手说道。

一辆载着货物的马车向前,很快上面的粮食口袋被搬到了铁轮车上。

紧接着是第二辆。

很快总共四辆马车上,最少也得八千斤粮食,就这样被搬到了那个铁轮车上,但随着杨庆的命令,第二个铁轮车被挂在第一个后面,然后同样四马车粮食被搬到上面。

一万六千斤。

但杨庆还没停下。

紧接着剩下两辆铁轮车全都被挂上并装满。

三万两千斤。

这已经是半艘漕船的运量。

运河的漕船普遍四百石,也就是不到七万斤。

虽然这点重量在现代看来不值一提,无非就是一中型卡车而已,但在这个时代就很恐怖了,要知道哪怕国道上跑的四轮马车,也就是能载不到四千斤,而且还得是两匹马拉的。

而这是几乎十倍。

杨庆在一片惊疑的目光中,亲自检查了一下,甚至拿小锤在这些铁轮车上煞有介事地敲了敲,这才满意地登上蒸汽车……

“呜呜,托马斯小火车来了!”

他挥手高喊。

当然,这里没人懂他的鬼话!

但紧接着蒸汽车就鸣响汽笛,然后那卡着轨道上的铁轮开始缓缓转动起来,与此同时在四周一片惊叹声中载着三万两千斤货物的四辆铁轮车也跟着缓缓向前。然后随着速度的不断加快,铁轮摩擦铁轨的声音,也开始撞击着人们的耳膜……

“咔嚓,咔嚓……”

在这响声中所有人都在惊叫。

负载半艘漕船运量的蒸汽车,在人们的惊叫声,和那节奏越来越快的咔嚓声中,一次次鸣响汽笛,同样不断加快着速度。

“这不比马车慢啊!”

那四民代表惊叹道。

虽然客运马车,可以在一天一夜从浦口跑到凤阳,但货运马车是不可能有这速度的,而此时这辆蒸汽车的速度,已经超过货运马车载重的正常行驶速度了。原本在普通路面上也就比人奔跑略快的蒸汽车,在这轨道上丝毫没受后面拖着的三万多斤重量的影响,仿佛不知疲倦般在这条环形轨道上行驶着。

很快它就跑完一整圈。

然后继续……

“不仅仅是如此,它不是血肉之躯,就像那些织机一样,人力的织机人会累,水力织机只要有水就会一直不停。同样货运马车如果不换马,一天也就走几十里就得停下,让马休息吃草料,但它不需要,只要它还有煤烧就不需要停下。试想一下,如果一条这样的轨道从南都一直铺到北都会怎样?运河不需要了,一艘漕船几个月才能把四百石粮食运到北都,两辆这样的蒸汽车半个月就能解决,运河冬天就得停航,而它不会。同样如果把粮食换成士兵呢?一个哨的士兵乘坐着它,轻轻松松半个月就能从南都到北都,骑兵都没这么快啊!

护国公真是奇才!

大概这就是他经常说的,科技决定未来吧!而这就是那改变未来的科技之一,但是……”

王夫之看了看蒸汽车上的杨庆。

“会这么简单吗?他的蒸汽船至今封闭在玄武湖密不示人,却如此隆重展示他的蒸汽车,他仅仅是为了让人们知道,他发明了一种几乎可以彻底改变运输方式的机器吗?”

他紧接着说道。

而蒸汽车上的杨庆,正在向着他挥手致意,从这个家伙的笑脸上,王夫之一眼就能看到阴谋两个字……

第四六六章 大炼钢铁

四民大会堂。

“火车是什么?”

在外面那依然不断响起的有节奏的咔嚓声中,杨庆对着那些代表说。

“火车就是未来!”

他嚎叫着。

汽笛声蓦然响起,仿佛为杨庆的嚎叫伴奏。

“外面的火车已经跑了整整两个小时,带着连车厢在内,总计超过四万斤的重量,这两个小时里它行驶了七十里,它依然没有停下。事实上根据我的计算,它携带的煤炭能让它继续再跑七十里,四个小时,一百四十里,而且为它重新装满煤炭只需要半小时。也就是说只要它前面有轨道有加煤加水的车站,甚至有人在那里等着为它做检修,总之就像驿站对马匹一样提供所有需要的,那么它就可以一直不停。

四个小时一百四十里,二十四个小时它就能跑至少五百里。

诸位想象一下。

如果南都和北都之间,南都和长安之间,甚至广州,成都,昆明乃至于杭州,福州和太原等所有重要城市之间全都铺上轨道。

我们的旅途会多么轻松啊!

当你想去北都的时候,你可以坐在专门的车厢里,带着老婆,吃着火锅,听着小曲,四天后就能看到北都的城门。而不是像过去一样,乘坐漕船耗费一个多月,甚至遇上冬天结冰还得被堵在某个地方,整整几个月进退不能。哪怕走海路,也得在风浪中颠簸大半个月,甚至遇上风暴还有可能葬身鱼腹。

想想看!

过去一个商人一年只能在南北之间往返一趟,而有了它之后一年可以往返十趟。

得多赚多少钱啊!

而它只是一台试验性的。

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让它的载重能力提高十倍。

我可以让它的速度同样提高十倍。

我可以让一台火车,带着四十万斤的载重,以每小时三百五十里的速度,日夜不停奔驰在每一条轨道,或者说铁路上。成都的粮食可以在不到一天里送到南都,松江的花布可以在不到一天里送到长安,琼州的铁矿石可以在不到一天里送到工厂,我们还需要在乎原料缺乏吗?我们还需要在乎产品运不出去吗?我们还需要担心军队的后勤吗?隋炀帝赌上自己的帝国耗尽天下之力才做到的,我们只需要一条铁路和百十辆火车。”

杨庆继续嚎叫着。

的确,只能用嚎叫来形容此时的护国公了。

“但修铁路很费钱啊!”

一名代表说道。

“是的,你说的很对,修铁路很费钱,实际上不仅仅是费钱,我们就连修铁路的钢铁都不够,一步一百五十斤铁,一里七万五千斤铁,一百里七百五十万斤铁,而且不能是劣质的生铁,必须是优质的熟铁,而我们去年一年产的也就修一千多里,甚至修不到北都去!”

杨庆说道。

大明去年一年总共也就产了不到五万吨钢和熟铁,生铁就多了,实际上超过了十万吨。

这里面多半其实是民营冶铁。

明朝的民营冶铁其实很发达,嘉靖十年根据广东冶铁税银算,仅广东一省,这一年民营冶铁就冶炼出了近三千万斤,而广东的冶铁产量大致相当于全国的一半,也就是说嘉靖十年全年就不下六千万斤。

三万多吨。

英国这时候才两万。

不过这些熟铁因为原料不同差别也很大,杨庆自己的钢铁厂用海南岛的铁矿石冶炼,哪怕熟铁也达到了低碳钢的水平,主要用于枪管,各种机械的制造,而高级的工具和一些精密器件则是坩埚钢。民间因为成本控制更严格,所以并没有使用这种长途海运的铁矿石,而是以马鞍山的矿石为主,所以熟铁质量稍低,但也是合格的,就是拿来制造枪管也没问题,不过仍旧以盔甲,一些大众化的机械之类的为主。

不过这个产量不包括广东的。

广东的钢铁业因为有粤北的优质铁矿支撑,产量并不低,据锦衣卫的情报统计,应该是熟铁两万,生铁三万吨,超过英国,自由资本主义威力惊人。实际上广东产钢铁主要进入朝廷控制区销售,而且熟铁质量也仅仅是略逊于杨庆的钢铁厂,但要超过朝廷控制区民间的。

说到底铁矿石最重要。

不过造铁轨都没问题,英国早期铁路全是熟铁,用以普德林熟铁炉制造出来然后锻造成形,而且杨庆也不可能造重型火车。他的铁轨本来就是以轻型计算的,标准铁轨得一米五六十公斤呢,两根至少得两百斤,他没指望跑千吨火车,百十吨甚至几十吨都行……

他其实连铁路都没指望。

好吧,他其实就是在吹逼,学炮哥那宏伟的铁路计划……

阴谋?

当然有阴谋啦!

没有阴谋他玩这么多干嘛?

就像王夫之猜测的,没有阴谋护国公岂会如此高调?

“所以,要想大规模修铁路,首先钢铁产量必须提高。”

杨庆说道:“我的第一批铁路计划很简单,南都向北到北都,向西到长安,向南经上海到宁波,五年內建成这三条铁路,同时开建南都向西经武昌到衡阳。以及从杭州向西经南昌到长沙,从衡阳到南宁,从南昌到广州以及从正定到太原,从长安直通西域,从海州到长安。这些要在十年之内修建起来,而二十年后,我们的火车要开到迪化,开到沈阳,开到昆明和成都!十万里,二十年,十万里铁路,二十年后,我们大明的土地上要建起十万里铁路!”

四民大会堂一片愕然。

所有人都头脑发晕地看着高举手臂做小胡子演讲状的杨庆,这一连串数字极具震撼力。

当然,主要是他们都不懂。

如果他们懂的话,这时候杨庆在他们眼中就该是一个真正的疯子了。

“所以,我们要大炼钢铁!”

而杨庆继续抽疯。

“我们去年产熟铁五万吨,今年最多可以达到六万,这不行,这根本无法供我们修铁路,而且这样的产量提高速度也不行。

我们必须跑步前进!

五年內把熟铁产量提高十倍,十年內把熟铁产量提高二十倍,二十年后我们熟铁产量要超过五百万吨!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铁路建设,诸位,一个伟大的时代开始了,大明的盛世开始了!让我们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来,开始我们的钢铁时代,女皇已经决定,放开长江以北的探矿采矿权的限制,所有人,只要有能力的都可以到那里找矿。无论铁矿煤矿,谁先找到就给谁开采证,一百年采矿权,谁找到的矿谁就可以采一百年!”

他亢奋地高喊。

大明之前的铁矿实际上控制在他的手中,也就是大冶和马鞍山这两个主要矿区,都已经通过一些操作,连同石碌铁矿一起,算到了他的铁矿公司名下。

所以南方没多少铁矿了。

毕竟攀枝花铁矿这时候肯定没法开采。

包括整个大明的探矿权也在这家公司,这一点尽人皆知,但没什么人在意这个问题,毕竟冶铁这种事情自古都是官营为主。明朝虽然并不禁止私冶,但也只是过去匠户制度下官营冶铁太落后,如今冶铁技术最好的反而是杨庆的钢铁厂,他不下令禁止私冶反而加以鼓励,那些新兴资本家已经很满意了。现在他不但冶铁权,就连长江以北的探矿开采权也放开,这的确足够大方了,这也就意味着谁有钱都可以去北方探矿采矿……

不用探矿。

多尔衮就有遵化铁厂呢!

他的铁矿都是冀东的,磁州一带同样自古产铁,实际上北方的铁矿比南方多,只要有钱过去重新把这些铁矿开采出来,然后就近建立铁厂冶炼就行。而杨庆的铁路计划也让钢铁不存在销路的问题,无论采出来炼出来多少,都会被这个吸铁黑洞吞噬。

而且不仅仅是铁矿。

还有需求量更大的煤矿。

那火车不吃粮食,但它吃煤炭啊!

煤铁这两样,只要有一座矿,一百年內就是挖金山一样啊!

那些四民代表瞬间就两眼放光了!

“护国公,您还没回答,这么费钱的修铁路计划,资金从何而来?”

王夫之突然说道。

四民代表们瞬间冷静下来。

对呀?钱从哪儿来?

“很简单!”

杨庆笑着说:“募股,民间投资修铁路,谁投资谁收益,谁修的铁路谁收运费,国家只收税,如果国家使用铁路也会付钱。除了这些铁路,民间自己也可以决定修哪条,只要你手中有钱,你就是在自己家到亲家之间修一条铁路也行。当然,前提是沿途的乡亲同意你用他们的地,我规划的只是干线铁路,这些铁路由太后,女皇陛下和我带头,投资成立对应的铁路公司,然后发行股票募集资金。

谁手中有钱谁就可以投资。

诸位,你们还等什么?这样的铁路难道不是躺着收钱的?只要这些铁路修起来,这条路上运输的每一车货物每一个人,都会给你们钱,然后世世代代一直给下去。

你们不用怀疑什么!

太后,女皇陛下和我,我们共同为你们担保!”

第四六七章 收智商税

对呀,有杨庆这一家子参与还担心什么?

护国公赚钱能力毋庸置疑。

而且这火车就是他发明,这东西的价值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他既然主导那就是绝对赚大钱的。更何况就算不赚钱,只要有他一家的参与保证也不可能亏了投资的钱……

呃,他们不知道庄家的意思。

他们不知道这种游戏里面,这样的参与者意味着什么。

那是拿着镰刀的啊!

那就是来割韭菜,收智商税的啊!

当然,杨庆的目的并不是用血淋淋的现实,给大明百姓上一堂庄家割韭菜的课,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做这种事情。但他依然会亲自带头成立一个个铁路公司,矿业公司,他会发行各种股票,然后炒作这些股票,推高煤铁及铁路股票制造一场泡沫。他会带动一场资本的狂欢,让整个大明隐藏的财富,统统被疯狂上涨的股价吸引出来,就像被腐尸吸引出来的海螺般钻出它们藏身的沙子。

说白了他就是刺激江南的地主老财们花钱而已,单纯的花钱,就是掏空他们的钱袋子,至于什么十万里铁路计划那都是吹逼,跟某些所谓的高科技股一样一样的……

当然,铁路还是会修的。

但二十年十万里是不可能,一百年十万里大概有可能。

但一百年十万里没吸引力啊!

哪个地主老财会为了一百年后的十万里铁路而疯狂?杨庆能再活一百年他们又不可能,谁会对自己注定看不到的东西感兴趣?那么想让他们为此掏钱就必须把时间缩短到他们能看到的范围内!

必须调动起他们的热情。

或者说调动起他们的贪婪。

让他们像飞蛾扑火般,扑向前方熊熊燃烧的狂热之火。

铁路股票会暴涨的,一元发行的铁路股票会暴涨几倍甚至几十倍,大明的所有城市,每一间酒楼茶馆,每一个有钱人的客厅里,都会响起买股票的喊声。狂热在整个大明蔓延,就像一场有毒的雾霭,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孔,支配着他们的大脑让他们前赴后继,扑向帝国银行的股票交易所。

当然,带着他们的银子。

哪怕是刚刚从地下挖出来,祖祖辈辈积攒了几百年的银子。

操纵股市这种小事对于杨庆这种级别的庄家来说,那真得可以说太简单了,而那些地主老财们不会看到风险,他们看到的只是疯涨的股票,看到的只是财富数字的增加。然后他们会继续不停买股票,甚至于掏空财力来买股票,这一点毫无疑问,橡胶股灾已经证明了,在这种狂热的泡沫面前他们毫无抵抗力。清末的江浙士绅能为万里之外南洋那纯属镜花水月的橡胶园,而掏疯狂掏银子,这个时代的江浙士绅,怎么可能不为看得见的铁路而掏银子?

橡胶股那真是镜花水月啊!

那些橡胶公司发股票的时候基本上都没有种下一粒橡胶种子,但江浙士绅依然就跟被xi脑一样,疯狂地涌向这些股票。

杨庆至少还把火车开起来了。

四民大会堂前这个超大号的托马斯小火车将日夜不停,只是他花了五年的心血制造,使用的绝大多数都是坩埚钢零件。如果以他为这台小火车付出的成本计算,它几乎就是用三吨黄金堆起来的,就连润滑油都是最高档的蓖麻油。所以可靠性没问题,至少连续跑几天毫无压力,偶尔停下加煤加水时候顺便检修一下,就可以保证它不停这么跑下去。

接下来还会挂上专门的客运车厢让人免费体验。

总之它就是最好的广告。

它会让所有人都看到火车和铁路的美好前景,看到他描绘的那些壮观画面,并且为此而疯狂,为此而掏空他们的钱袋。

然后……

崩盘了!

他们的财富荡然无存了!

他们的财富都变成杨庆的帝国银行银库里的存银,而他们手中的只是一张张股票而已。

银子没了。

莫名其妙地就这么消失了!

他们手中就剩下一堆股票,而且还是没人要的股票,虽然他们的铁路公司还在,可那铁路的修建依旧遥遥无期。各种施工难度,会直接浇灭他们的热情之火,然后他们只能拿着贬值的股票,望着空荡荡的钱袋,就像那些被套牢的股民一样垂泪。

但是……

好在他们还有护国公。

护国公不会让他们吃亏的,至少不会让他们吃太大的亏,所以护国公会给他们补偿的,让他们在这场灾难中的损失降到最低的。比如说给他们发北方土地的垦荒证,拿着这些垦荒证可以到北方免租十年开垦土地。

要不然怎么办?

这又不是护国公吞了你们银子!

护国公自己都赔了很多呢,护国公自己也有股票啊,护国公赔的比你们还多啊,即便这样护国公还依然想方设法弥补你们的损失,他都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摊上这么一个圣主明君你们不感激涕零,难道还有脸报怨?做生意赔了难道还能怨护国公?总之护国公已经为你们做了很多了,这种损失自己就认命吧!

护国公自己还没地方哭呢!

然后这些土地垦荒证会发到这些地主老财手中,虽然这东西对他们没什么卵用。

但是……

很快他们就有用了。

因为公田法的四十米大刀落下。

他们想反抗?

钱被掏空了!

没钱反抗个屁,银子都被这场泡沫抽空了,一个个都穷得哭呢,反抗不需要银子啊!没银子买枪都买不起呢!相反接受公田法,不但可以得到朝廷的土地券,尤其是第一笔实付的土地款,而且北方还有一块属于自己开发的荒地等着。这种情况下接受公田法,就可以拿着第一笔土地款购买奴隶去北方垦荒搞种植园,以后无论种植园能赚多少钱,有那些分批支付的土地券,他们依然可以过富裕而轻松的生活。而且他们手中的铁路和矿山股票也会随着时间增长,逐渐真正变成财富。

毕竟铁路是真会修的。

实际上杨庆从明年就开始真正勘探线路准备修铁路了。

当然不是修到北都。

他的第一条铁路,其实是洛阳到陕州的,如果可能的话,最好一直修到潼关,也就是洛潼铁路,贯通崤山这个卡在关中通向外界的咽喉。这是目前关中和东部联系的主要障碍,如果有这样一条铁路,两边的货物流通量将暴涨。但哪怕这条铁路他也准备至少用五年才能建成,因为他得在崤山打通一条隧道。

也就是硖石驿隧道。

至于其他铁路……

那个就只有呵呵了!

他先把铁路桥的修建,尤其是桥墩的修建技术解决吧,大明不是英国的那些小河沟,几十米跨度的铁桥就能解决,无论向哪个方向,都少不了面对大江大河。以目前的铁制桁架桥技术,是不可能支撑铁路桥修过那些大型河流的。除非把桥墩的修建技术解决,但筏型基础也不行,尽管筏形基础可以解决一部分,也只是适用那些小河。想真正修铁路桥,那得把气压沉箱拿出来,但这牵扯到一大堆新机器,比如空压机得有,比如水泵得有,总之这是一个系统工程。

世界上最早的气压沉箱,可都得到一鸦后了。

说到底大明不是欧洲那些小国。

英国修铁路当然容易。

总共就那屁大的地方,桥梁跨过一个个几十米的小河,一个铁制桁架桥就轻松解决,哪怕凿隧道也就是几十米百十米的,英格兰又没什么崇山峻岭,而且那里的河流平缓,也不需要面对泛滥的山洪之类。

但大明不行。

目前的技术别说黄河淮河,就连滦河都过不去。

滦河也得沉箱法。

詹天佑就是用气压沉箱才修建起的滦河铁路桥。

像大明这样的超级大国,修干线铁路需要面对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对于杨庆来说大干快上的干线铁路建设并不划算。在崤山这种卡断水运的咽喉之地,集中力量修短途铁路,以贯通原本梗阻的运输线才是最划算的,未来真正的陆路运输依然是国道,这是杨庆能够实现的。

马车可以走浮桥。

但火车是不可能走浮桥的。

马车可以走盘山路。

但火车只能走隧道,一条一千七百多米的硖石驿隧道,就得让杨庆倾尽全力来开凿。

而动脉级别运输只能是水运,所以他真正全力发展的,依然是玄武湖上那艘不断改良中的明轮蒸汽船。这艘蒸汽船进展很快,只不过外界对它所知有限,最多以为杨庆自己搞出来游湖的大型画舫而已。

而这才是可见的未来。

当然,这个可见的未来,暂时不需要让人们看见,至少也得两年后杨庆才会把第一艘蒸汽船放到长江里试航。相反更遥远的未来才是需要拉近到他们眼前的,杨庆就是要用这个虚幻的泡沫,抽空江南那些地主老财们的银子,抽空他们的反抗能力,最大限度减少他实行公田法带来的混乱。

这才是他的目的。

第四六八章 两张床的故事

“你这样坑人,是不是有些太丧心病狂了?”

圆圆小心翼翼地说。

她干哥哥刚刚向她传授了一整套操纵股价割韭菜的方法。

这种事肯定得找白手套。

像护国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亲自负责这种事情,实际上圆圆也不是亲自负责的,这个女人这些年作为杨庆和张嫣的大管家,手中也有一大批亲信,都是多年磨练出来的精英。虽然因为时代局限,像这种割韭菜的招数并不懂,但也只是需要一点小小的引导而已,他们本身已经具备了成为一个合格投机者的能力,只是需要那醍醐灌顶的最后一下……

但这个同样不能由杨庆做。

护国公需要的只是教给圆圆,圆圆再当这个xie恶的小妖精,控制着她的那些爪牙,恍如幽灵般游荡在大明股市……

老鼠仓!

对敲!

洗盘!

……

什么招数都上。

那些土财主懂个屁!

清末他们被洋人利用信息差割韭菜一气收割四千多万两,现在他们面对杨庆培训出来的狼群,一样是被收割的货。

这只黑手在暗处操纵,杨庆在明处推动,一明一暗互相配合,只要进了这个局,不被他们榨出最后一滴油怕是脱不了身的。至于多少人因此而自挂,跳楼,关他们屁事,反正有钱买股票的都不是穷老百姓,虽然这时候大明情况好了很多,但普通老百姓也只是勉强温饱,能有闲钱买股票的至少得是中产……

实际上股市早就有了。

现代股市起源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建立,目前在荷兰很兴旺,包括杨庆教授的这些招数部分其实已经有人玩过。

不要小看这个时代!

就连郁金香泡沫都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对于投机这种事情,人类总是天赋满满,同样在大明炒国债炒期货甚至炒比如南洋公司这些重要公司的股票,这些都随着经济的发展而自动出现。甚至交易所也有,原本只是在南京帝国银行总部的大门外自动形成,这栋大楼是财富汇聚之地,同样也是商业信息汇聚之地,那些来此办事的肯定顺便交换一下情报。

或者干脆在此交易。

后来杨庆干脆让帝国银行总部专门开了一间大厅,作为专门的交易场所。

他对这件事并没特别关心,但这种东西根本就不需要管,在利益驱动下很快就会自己完善起来,黄金白银会让该出现的统统出现。就像施肥浇水后的农田,地下的种子会拼命追寻头顶的阳光,现在就连专门喊价的交易员都出现了。

在这一点上东方的投机者一点不比西方的同行差。

“什么叫坑人?”

杨庆很不满地揪着她某个地方说道。

“我开了铁路公司,发股票让他们买,但最后没修铁路,这才叫做坑人,但我是不修铁路吗?我肯定会修铁路的,我不但会修铁路,而且我承诺的那些都会修,哪怕时间长一些也都会修建起来的,那么这能叫坑人吗?”

他松开手说道。

圆圆痛楚地哼了一声,然后迅速捂住了,同时瞪了他一眼。

“但这样是不是太便宜他们,如果真把铁路修起来,财源滚滚那是绝对的,但股市一崩,他们如果认命了就是不卖,就是持有这些股票当传家之物,那以后可就坐拥金山了!”

她说道。

“你有等几十年的耐心吗?”

杨庆笑着说。

“一年两年会观望,三年五年也会观望,可观望十年二十年这就未免太夸张了,你以为谁都是徐阶啊?再说等最低谷过去,你不会再操纵这些股票稍微涨一涨吗?然后我再放出各种风声,让他们觉得未来也就是这个样子了,还不如赶紧变现然后投入到其他行业,那你再私下慢慢都买回,最后这些股票绝大多数都是咱们的。而且修铁路的钱,其实也还是当初那些人的,咱们几乎就等于没掏,用他们的钱修了铁路,最后铁路还是咱们的!”

他趴在圆圆的耳边说道。

“你好坏吆!”

圆圆很开心地笑着说。

“哼,什么你们的,统统都是朕的!”

旁边挺着怀胎八个月的大肚子仰面朝天躺在那里,静静听着这对狗男女设计阴谋的女皇立刻说道。

“呃,好好,都是陛下您的,都是您肚子里那个的!”

杨庆赶紧回过头说道。

女皇满意地哼了一声。

圆圆同样这些年也没生育,所以女皇陛下并不担心张嫣手中那巨额财富便宜了别人。

张家也没其他族人。

张嫣在北都的亲属此前也都被多尔衮泄愤弄死了。

而就在女皇陛下的龙床上,皇夫和皇夫干妹妹,一起谋划他们这个xie恶的阴谋时候,两千多里外的另一张床上,另一个阴谋也正在谋划当中……

“那杨庆真能放过我们?”

大玉儿脸上依然带着一层还未消退的粉色,看着济尔哈朗的后背疑惑地说。

“太后,你不信我?”

济尔哈朗一边提裤子一边说道。

“我们都这样了,我又怎么可能不相信你,我只是不信那杨庆,万一他包藏祸心,故意挑拨我们除掉豪格引发内斗呢?虽说那豪格对我颇多怨恨,但我终究是他额娘,若这样对他总是于心不忍。更何况我们就算除掉他,他那亲信也不少,若有人为他报仇势必要打一场,我们如今就还剩下这些人,若再內战岂不便宜杨庆。他无非就是一个口头的答应,到时候咱们与豪格两败俱伤,他再趁机动手怎么办?”

大玉儿拉着他的裤子,抚摸着他健壮的后背柔声说道。

“那杨庆是守信的!

对于此事你大可放心,那杨庆至今未曾对人食言,欺负你们孤儿寡母他还嫌丢人呢,他不放心的只是豪格而已,若咱们把豪格的人头送给他然后撤回建州卫的地盘,他肯定会履行承诺的。更何况无论他食言与否,咱们都得退到兴京,这盛京也罢辽阳也罢,只要明军进攻,咱们是都不可能守住的,只要有水运可通,明军的巨炮可以摧毁任何城池,固守辽阳和盛京就是自寻死路。

只能撤回兴京。

然后以兴京以东,以南这片山区自保,向北不行,向北太冷,咱们的人已经受不了那种严寒。

但兴京和兴京以南都是豪格掌握的。

那么你想去找他吗?”

济尔哈朗转身坐下,似笑非笑地说道。

大玉儿一脸阴郁。

她当然知道去豪格那里,后者第一件事就是掐死她儿子,顺便说不定也把她掐死,要说这一点觉悟她还是有的。可问题是没有豪格制约,济尔哈朗一样有这种可能,虽然目前两人袒诚了,但大玉儿可不认为自己这人老珠黄的姿色,就能真得确保万无一失。

济尔哈朗只是和她同盟,同盟的基础只是后面还有个豪格。

济尔哈朗需要福临这个大义来阻挡豪格夺权,只要福临在,他就能继续以摄政王掌控大局,豪格想夺权就是造反。但如果没有豪格,那么福临就没用了,过去有上三旗的鳌拜索尼这些人镇着,现在上三旗几乎全死在关内,这盛京就是济尔哈朗的,他要弄死福临自己干怎么办?多尔衮可以供着福临,但济尔哈朗跟福临有个屁感情,难道等着福临长大之后弄死他夺回权力?现在福临已经十三了,再有两三年就该想夺回权力了,济尔哈朗不会连先下手为强都不懂的。

至于撤回兴京的安全问题,这个大玉儿倒不是很担心。

山林会阻挡明军的。

明军的优势只是枪炮,尤其是那些重炮,在有水路可通,或者是平原上这些大炮可以摧毁任何城池,但不可能翻山越岭。

就算明军真想灭他们,退回兴京依靠崇山峻岭也能固守。

大不了继续后撤。

建州卫原本就在鸭绿江上游,建州左卫甚至都到图们江了,只不过是一步步南迁的,这些地方是绝对不用担心被明军灭了的。也就是生活条件艰难,但总比被凌迟强,总之她不反对弃盛京和辽阳,但她不想让济尔哈朗弄死豪格。济尔哈朗和豪格继续保持相争,才是她和福临能确保安全的前提,任何一个倒下都是她娘俩的死期。

这个女人很精明的。

“太后,咱们可是一体的,难道我对你的一片真心你还不明白?”

济尔哈朗说道。

说话间他的手同样揪住了某个东西然后缓缓地拉长,但和杨庆不同他却在不断拉长,很快就拉长到一个超出正常的长度。

“啊!”

大玉儿疼得惊叫一声。

她刚想伸手推,却迅速换上了一脸妖媚的笑容,用楚楚可怜的目光看着济尔哈朗,后者依然保持着笑容但手上的力量却没减。大玉儿顺势扑倒在了他怀里,就像乖巧的狗狗一样用自己的头蹭着他胸口,济尔哈朗松开手,猛得将她推开……

“你这个冤家,人家又没说不答应,看你把人家弄的!”

大玉儿娇嗔道。

济尔哈朗大笑着站起身,然后直接向外走去。

他后面大玉儿忍着疼痛,带着笑容在那里咬牙切齿……

第四六九章 一个女人的战争

当然,大玉儿姐姐也只剩下咬牙切齿了……

反正她就孤儿寡母。

现在就连她娘家人都不可能为她撑腰了,她哥哥满珠习礼带着科尔沁骑兵全军覆没在关内,留在科尔沁草原的是大哥吴克善。但和这边一样都只剩下一帮子老弱妇孺,就连吴克善的儿子弼尔塔哈尔都被明军炮弹给炸死了。

科尔沁草原一片哭声。

科尔沁部上下正因此而迁怒于她和野猪皮家族,据说吴克善正在联系向大明称臣纳贡……

实际上蒙古各部都在这么做。

他们在关内死了两万青壮,加上之前的战争死亡,这不到十年里蒙古各部为咱大清的霸业,填进去了超过四万青壮年,话说就是漠南蒙古这些部落加起来总共能有多少青壮?再打下去就得灭族了,明军又不可能对草原感兴趣,尽管杨庆开出的条件是他们必须全部撤往漠北,同时对各部划分牧区不得出界,这个条件的确有点苛刻。但蒙古各部本来就是游牧,对他们来说尽管舍不得漠南的这些丰饶牧场,回到漠北也不是说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和沈阳划清界线。

甚至有可能转为敌人。

毕竟对于蒙古各部来说,为讨杨庆欢心,同时掠夺财富,跑来一起进攻沈阳反而是很正常的,说到底他们也需要弥补损失。

总之大玉儿就剩孤儿寡母。

想生存就只能献媚,哪怕济尔哈朗毫无臣礼,哪怕济尔哈朗把她当玩物,她也必须得忍着,否则哪天她暴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可怜的大玉儿就这样,在胸前的疼痛中,满脸苦涩地坐在那里,看着房间里那盏孤灯的摇曳……

“额娘!”

突然间一个声音惊醒了她。

她赶紧掩住胸前,然后看着走到身旁的福临。

福临已经十三岁了。

虽然还没真正成年,但也已经很懂事了,所以每次济尔哈朗进宫见太后的时候,他都会像那些妓女的儿子一样,老老实实回避等着他的摄政王心满意足离开。

不过今天不一样。

他径直上前一把拉开了他额娘的衣服看着里面的青肿……

“这个逆贼!”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别乱说话!”

大玉儿赶紧掩住了他的嘴。

“今时不同往日了,咱们要想活命就得忍着,咱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他想要咱们的命轻而易举!”

她有些惊慌地说。

“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何用此生为!”

福临愤然道。

很显然他读书还是不少的,实际上多尔衮对他寄予厚望,这些年给他送来不少博学鸿儒,都是真正学富五车的,远不是范文程宁完我之流穷秀才能比。而他本人同样对这些东西也更感兴趣,甚至在宫里还经常穿汉服找感觉,搞得那些博学鸿儒们仿佛看到了完颜雍复生真金再世一般。就等着哪天多尔衮翘辫子,然后他们和这位很有圣主明君风范的皇帝一起共创大清盛世。

可惜……

现在全完了!

大玉儿把他搂在怀里,也只能黯然长叹一声。

至于福临也就是发发狠,他都能对济尔哈朗骑在额娘身上视若无睹又怎么会真忍不了,话说他可是圣主明君的,圣主明君又岂能连这点屈辱都忍不了?

“额娘,此事有些奇怪!”

福临突然说道。

大玉儿低头疑惑地看着他。

“那杨庆为何只要豪格死?论身份朕才是皇帝,论实力济尔哈朗手握三万重兵,更何况我们在盛京,我们才是明军下一步进攻的目标,那他为何不要我们的性命,而是要从来就没入关的豪格?若说杨庆恨,首先也是恨咱们,他和豪格甚至没真打过,豪格之前主要在朝鲜打仗,恨他也是李家恨他,为何杨庆非要他死,却可以放过咱们?”

福临说道。

大玉儿灵机乍现。

“不对,这里面有鬼!”

她下意识地惊叫道。

她本来就是个聪明人,只不过是被局势搞得有些慌乱,没法保持头脑清醒而已,但现在福临一说这些,她眼前的迷雾突然放出一道亮光。

这真得很奇怪!

杨庆恨野猪皮一家,首当其冲的就是福临这个大清皇帝,豪格不可能排第一位,他不可能放过福临反而要豪格死,正常的是要他俩都死,绝对不可能放过一个,就算放过也不可能放过福临。出使的是济度,杨庆对济度说了什么只要济尔哈朗知道,而济尔哈朗才是最想豪格死的,豪格死了他就没有对手了,想篡位也就没有阻力了。

那么如果济尔哈朗说谎呢?

如果杨庆要的是福临和豪格,他故意瞒下一个,却哄着自己与他同谋弄死豪格呢?

等豪格一死,他再弄死福临就是了!

这样想她就思路清晰了。

说到底都是老狐狸,她的头脑丝毫不比济尔哈朗差。

“苏茉儿!”

她突然说道。

旁边一直侍立,近距离观摩全过程的苏麻喇姑立刻答应一声,不过她现在还叫苏茉儿,就在她张口瞬间一股臭味立刻弥漫开,不过她就是不张口同样也是一台造臭机。作为一个纯粹的草原女人,她和欧洲那些圣女一样,是严格遵守一辈子不洗澡这个高尚品德的。

大玉儿沉吟一下。

“拿纸笔来!”

她说道。

苏茉儿立刻把纸笔摆上。

福临拿起笔,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额娘。

“济尔哈朗欲以太祖所有子孙献于杨庆以求和,杨庆已允诺,王好自为之,太祖基业赖王以存,事成当以王摄政。”

大玉儿说道。

福临赶紧写下这句话。

大玉儿拿过他的玉玺,迅速在这封信上盖章,然后找了块绸布小心翼翼地包起来递给苏茉儿。

“给博洛!”

她说道。

苏茉儿心领神会地接过,紧接着去自己房间换衣服。

“杨庆真会这样吗?”

福临问他妈。

“杨庆会不会这样额娘不知,但博洛肯定会相信的。济尔哈朗他爹是舒尔哈齐,舒尔哈齐没造明朝反,那济尔哈朗就可以用这个理由,以太祖之后为礼物去向杨庆求饶,博洛这样的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但他可是阿巴泰的儿子,他也在济尔哈朗出卖的名单中,为了保命他会坐以待毙吗?”

大玉儿冷笑道。

的确,杨庆是不是这样的条件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济尔哈朗完全有这样做的可能,博洛可是阿巴泰的儿子,而且一直在关内和明军作战,和明军之间的仇恨最深,如果济尔哈朗要这样做,那他肯定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份礼物。

不会少了他的。

博洛想自保就只能先下手。

尽管他一回来就被济尔哈朗解除了兵权,但那些一起撤回的都更习惯于听他的命令,尤其是那些八旗神军未必能认识济尔哈朗呢!但他们都认识博洛,是博洛带着他们从关内辗转逃到沈阳的,博洛完全有能力向济尔哈朗发难。至于博洛成功,那个就无所谓了,大玉儿已经跟两个小叔子打滚了,也不介意再跟个侄子打滚,反正博洛一样需要福临的大义来对付豪格。

“想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还没那么容易!”

大玉儿冷笑道。

此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她老公死的时候,回到了她和多尔衮,济尔哈朗,豪格,代善这些饿狼们斗智斗勇的时候。

三小时后。

“这不会是假的吧?”

博洛的儿子齐克新,看着苏茉儿送来的密信说道:“那女人不会是故意挑拨吧?她儿子十三了,她卖肉也卖不了几年了,想先下手为强把济尔哈朗弄死,让她儿子真正掌权!”

“蠢货,都这种时候了,她哪还有心思管什么权力!”

博洛骂道。

“万一呢,这个女人可不是善茬!”

齐克新有些不服气地争辩。

“就算她真这么想,但咱们也没别的选择,济尔哈朗是舒尔哈齐的儿子,他爹没造明朝的反,反而是因为勾结明军被太祖囚禁而死的。他可以扮演明朝忠臣之后,杨庆会不会因此放过他不好说,但这的确是济尔哈朗的救命稻草,他有这样做的可能。他收了我的兵权,未必不是准备哪天这么做,咱们不想坐以待毙就必须先下手为强。这时候咱们带回的那些人刚到盛京还不熟悉情况,还能听咱们的话,过些日子济尔哈朗把他们都拉拢过去,咱们就连反抗能力都没有了。

你立刻去找马思忠和沙赤心还有他们的那个撒长老。”

博洛说道。

“他们会跟咱们一伙吗?济尔哈朗这些天对他们可是很礼遇,基本上要什么给什么,连多尔衮的宅子都给了他们!”

齐克新说道。

“但有一样他没法给,你去告诉撒长老,我愿意皈依他们的神,事成之后,大清全部皈依他们,依他们的法度行事。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杨庆会放过济尔哈朗,但不可能放过他们,他们和咱们在杨庆心中,一样是必须灭族的。济尔哈朗以为给他们点恩惠,他们就会听话了,却不知道这些家伙从来都不是恩惠能收买。”

博洛冷笑道。

第四七零章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两天后,夜。

郑王府的书房里,大清摄政王济尔哈朗奋笔疾书。

话说郑王可是春风得意。

如果不考虑未来的话,那他真得很快活!

就是考虑未来也没什么!

杨庆的信誉还是有保障的!

话说他也没想到,自己那死了几十年的爹还能有这样的用处,只要献上豪格,博洛,福临这些人,他就是大明的建州卫指挥使了。虽然得撤回山林中,但只要能活下来,只要族人还在,终究还是有希望,就算最差也能混个寿终正寝。

他都五十多了。

就算再活还能活几年啊!

只要能不用被凌迟,不用被斩首横尸街头,他就心满意足了。

大玉儿娘俩无足挂齿,就是待宰的羔羊,他想什么时候拎出来放血就什么时候,虽然他嫂子的身体还算让他满意,但这种时候岂能在乎什么儿女私情,再说那身体也早不是当年艳若鲜花时候了,尝过味道满足一下夙愿就行了。

博洛也是拔去爪牙的,而唯一难对付的就是豪格……

“给!”

他把写好的亲笔信递给济度。

“到兴京后不用多说废话,把圣旨和我的信给他,然后你留在那里就行,豪格优柔寡断,真遇上大事根本没什么主见,跟他说多了反而惹他生疑。什么废话都不说,他反而下不了决心,他来之后你把杨庆的承诺告诉他的那些手下,他们不会做什么傻事的!”

他说道。

这时候豪格已经打着增援的旗号率领一万清军到达兴京,但被这边的命令止住。

大玉儿盖章的圣旨已经写好。

济度带着圣旨,带着他的亲笔信去传旨就行,只要豪格奉旨而来,那也就是一刀砍死而已,对付这家伙并不难,豪格的脾气他很清楚,优柔寡断,一辈子难成大事。就算害怕到沈阳会被弄死,只要稍微哄一下,他也不会有抗旨的决心,就算有抗旨的决心也会临阵退缩。

那就是个废物!

否则当年也不会被多尔衮差点玩死了。

“父王,大前天夜里博洛把马思忠这几个叫到了他那里,不知谈些什么!”

济度说道。

“还能谈什么,无非就是想拉拢住这些人重新夺权而已,都已经是踏进棺材里的了,由他去吧!他能给这些人什么?这盛京的银子,粮食统统都在咱们手中,这些人客居咱们的地盘上谁给饭吃听谁的,敢投博洛就等着饿死吧!他们不是傻子,这种蠢事不会干的!”

济尔哈朗不屑地说。

济度没有再说话,拿着他爹的亲笔信转身就要出门……

“轰!”

蓦然间一声巨响。

济度惊叫一声抬起头,就看见不远的小南门处火光闪过,星空背景上浓烟紧接着升起。

“怎么回事?”

他身后的济尔哈朗怒喝一声。

紧接着摄政王上前一把推开他走出门,但也就在这时候,枪声隐约传来,下一刻钟楼上报警的钟声就开始响起。济尔哈朗父子面面相觑,而四周的侍卫也纷纷涌来,不过因为实际上已经午夜,这些侍卫很多连衣服都没穿好。而此时枪声更加密集,甚至就连喊杀声也隐约可辨,但他们仍旧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快,先去皇宫!”

济尔哈朗上了侍卫牵过的马说道。

“父王小心!”

济度突然喊道。

济尔哈朗愕然回头,下一刻小南门处城墙上,两点火光在夜幕的背景上闪现,几乎同时炮弹的呼啸破空而至,瞬间打在他前方的地面,带着飞溅的碎石弹起,将两名侍卫的身体打断。

“豪格,是豪格!”

济尔哈朗灵机乍现般喊道。

的确,这肯定是豪格突袭,很显然他低估了这个侄子,从兴京到这里骑兵奔袭不过两天,虽然沿途抚顺等地还有大量旗人,但如果是豪格的话他们就算明白也不一定会管。毕竟因为关内的惨败,大清国上下都迁怒于大玉儿娘俩,视大玉儿为祸害,如果豪格想夺位估计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阻挡的。但他肯定不能接受豪格,一旦豪格夺位,如何对他且不说,首先杨庆那里就不可能了,他只能在这里等着为野猪皮后代陪葬。

“立刻去找佟图赖,告诉他杨庆的要求!”

他毫不犹豫地对济度说道。

这种时候就干脆公开,城里的非宗室以佟图赖为首,杨庆的要求同样是他们能接受的,毕竟他们跟野猪皮一家没关系。在这一点上他们不会做傻事,而只要他们能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那么少量骑兵突袭的豪格无足为惧。

济度也明白过来。

他立刻带着几个侍卫冲向门外。

济尔哈朗反而下马了。

如果是豪格就没什么可怕的,只要城内各旗首领都知道了杨庆提出的要求,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一边干掉豪格。所以这种时候没必要自乱阵脚,城内旗人是分旗居住,他周围都是自己的正蓝旗,这些人会迅速武装起来,他需要的只是居中指挥而已,如果他离开反而让外面的本旗陷入混乱。不过此时他后面的小南门城墙上,那几门大炮依然在向着这座王府开火,好在黑夜里打出的炮弹根本没什么具体目标,最多就是在府中制造混乱……

“慌什么!”

他看着自己另一个儿子勒度怒斥道。

后者惊慌地看着他。

“天还没塌下来!”

他紧接着喝道。

小南门。

“杀,杀他们个人头滚滚!”

在头顶大炮开火的亮光中,镶黄旗神军固山马思忠,拎着滴血的刀吼道。

他脚下是一颗被砍下的人头。

马固山抬脚把这个四天前还和他喝过酒的正蓝旗满洲牛录脑袋,直接踢到了旁边是臭水沟,后者那死不瞑目的双眼,随着滚动不时闪过。

“这些狗东西骗了咱们,让咱们丢了土地,丢了女人,丢了银子,他们的无能毁了咱们的一切,今天他们就得拿他们的土地,女人,银子来赔给咱们!杀,杀光他们,杀光他们的男人,盛京城就是咱们的了!”

他亢奋地高喊。

在他身后被一名神战士炸开的城门洞里,汹涌而入的八旗神军正踏着八旗满洲的死尸冲进来,而在他的前方,仓促武装起来并冲出迎战的正蓝旗满洲士兵,正在这些饿狼面前不断倒下。已经八年没打过仗的关外八旗满洲,和这些关内战场上杀出来的八旗神军相比,无论是装备水平还是战斗经验,都明显存在差距。毕竟前者就是看守老家的,在西边蒙古南边多尔衮东边豪格,中间这些人完全高枕无忧的情况下,那战斗力根本不可能保持住。

后者才是真正的饿狼。

一群失去了一切,只剩下杀戮**的孤狼。

沈阳的狭窄街道上,那些穿着重甲端着火枪的八旗神军,在两边长矛的保护中,以十轮射的方式不断地射击着,子弹在火绳枪开火的亮光中不断飞出。

混乱冲出的八旗满洲不断倒下。

而后面更多八旗神军涌入。

这些神军除了将领驻城内,其他士兵和随行而来的族人,都被安置在沈阳周围,毕竟真要说起来,咱大清目前最核心的土地,也就只有辽阳和沈阳周围这一块。而济尔哈朗也知道他们没有退路,只能跟着大清,所以对他们很放心,正好用这些人在沈阳外围形成防线,一旦明军向辽阳和沈阳进攻,他们就是第一道屏障。

然而今天他却自食恶果了。

他还是太天真,太不了解这些人了,不像博洛一样因为熟悉而对他们有清醒的认识,在他看来自己的恩惠能让他们听自己的,却不知道这些家伙从来不会因为恩惠而对谁感恩。相反在丢失关内的家园和亲人之后,这些事实上流亡而来的孤魂野鬼,对于鹊巢鸠占更感兴趣。不过也不能说鹊巢鸠占,毕竟清军在这座城市也属于鹊巢鸠占,数十年前他们这些受大明庇护的逃难者,杀光了这座城市的百姓,占据这座城市。今天这些同样受他们庇护的逃难者也像他们当年一样举起屠刀,曾经的强盗遇上了另一帮强盗。

这真是……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早就因为看到关外八旗只有老弱病残,真正能打的还没自己人多,而且还分成两帮的他们,早就已经开始觊觎统治权。只不过刚刚到这里还没找到机会而已,在得到了博洛的邀请后,马思忠等几个八旗神军的核心将领们,立刻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成为这座城市主人的时刻到了。

他们的一切都丢在关内,就像一群饿极了的狼,这座城市就是一块鲜美的肥肉,土地,女人,粮食,银子统统都有,只需要他们从那些八旗老弱病残手中夺过来。

“我就喜欢这种感觉!”

马思忠拎着刀满意地说。

在他前方一些神军正迫不及待冲进两旁的院落,把里面的老弱拖出来按倒街道上,毫不客气地砍下他们的头颅。女人的尖叫声,得意的吼声和那些混乱的枪炮声,就仿佛蔓延开的黑色般,从这里向前,向着前方的整个城市蔓延……

第四七一章 咱大清之诸神之战

“这就是你找的人?”

大玉儿站在皇宫的城墙上,看着小南门处蔓延开的火光,一脸怒色地看着博洛。

“太后放心,这种事情出点小乱子很正常,我们的目的达到就行!”

博洛淡然说道。

他已经控制皇宫。

他和马思忠这些人约好,后者带领外面短期內能调动起来的八旗神军主力,里应外合突袭沈阳,打开城门攻入城内,他带着亲信潜入并且在大玉儿配合下控制皇宫。然后由大玉儿发圣旨,就说济尔哈朗意图谋反投奔明军,以此尽量安抚住那些大臣,只要八旗神军入城,基本上也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博洛很清楚沈阳八旗的战斗力。

这座城市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八旗王公大臣的养老院,真正能打的青壮不足五千。

而周围神军能调集一万。

实际上神军也不光在这里,毕竟济尔哈朗还得守盖州和牛庄,包括八旗满洲的很大一部分也不在沈阳,甚至沈阳一带都不是目前旗人最大的聚居区。这时候人口最多的是辽阳,城市规模最大的也是辽阳,辽阳城才是大清的第一大城市,沈阳连辽阳的一半都不到。

所以神军进城就是胜利。

那些王公大臣不可能真正为济尔哈朗拼命的,而他们不反抗,那么除了正蓝旗以外,其他各旗基本上都会作壁上观。

“哼,但愿如此!”

大玉儿冷哼一声说道。

“你准备如何对付豪格?”

她紧接着说道。

解决济尔哈朗只是开始,接下来还得对付豪格,后者肯定打着给济尔哈朗伸冤的幌子起兵,如果豪格进攻沈阳,她同样也不能指望那些王公大臣会保护她娘俩。

他们说不定更想让豪格当皇帝。

“那要看太后和陛下是不是答应神军的要求了!”

博洛说道。

“他们要的太过分了!”

大玉儿不满地说。

“太后,既然佛祖没能真得保佑咱们,那为何不换一个?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您想要他们忠心就得成为他们的同族,和他们信奉同一个神灵,连这都做不到,又凭什么让他们效忠呢?说到底咱大清都到这种地步了,哪还顾得上管别的,能拉拢住他们一起说不定还能活下去,否则明军到的时候就只能玉石俱焚了。侄儿不知道济尔哈朗是不是真想把咱们一家送给杨庆,但侄儿却知道,杨庆是非杀咱们全家不可的,而且侄儿也知道咱们挡不住他。如今只要能自保能活命,咱们就不要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了,什么神灵不神灵,要说神灵那杨庆更像神灵。这就是个收拢人心是手段,我已经信了他们的神,现在就看这位神灵能不能保佑让我别被凌迟了。”

博洛说道。

“哼,好像他们的神也没能保佑他们吧?”

大玉儿冷笑着说。

不过她也没继续坚持这个问题。

“神灵嘛,心诚则灵,试一试又没什么坏处,不试又怎么知道呢!”

博洛走到他婶婶身旁,搂着他婶婶的腰笑着说道。

他婶婶白了他一眼。

然后很自然地靠在他胸前。

两人就这样很唯美地站在夜幕下的城墙上,看着外面正在不断蔓延开的杀戮,枪炮声响彻这座并不算大的城市,那些旗人的惨叫声同样响彻这座城市……

郑亲王府。

这里已经变成尸山血海。

仓促武装起来的近千正蓝旗满洲精锐,在这里为保护他们的旗主和神军进行了殊死搏斗,但他们搏斗的结果并无悬念。已经八年没打过仗,甚至已经完全与时代脱节的他们,绝大多数依然停留在弓箭时代。面对神军的火绳枪十轮射,甚至还有神战士的突击,重甲长矛手的平推,曾经骁勇的八旗满洲精锐们,在这座他们生活了数十年的城市里,反而变成了一群被屠戮的羔羊。

“玛的,不过如此!”

马思忠向脚下堆积的死尸啐了口唾沫鄙夷地说。

骤然间前方爆炸声响起。

又一名神战士去了流淌着奶和蜜的宝石花园,而他那粉身碎骨的躯体和十几斤火药的威力,让郑亲王府的大门连同堵在那里血战的侍卫一起化为碎片……

“杀,鸡犬不留!”

马思忠手中刀一指那弥漫的硝烟吼道。

紧接着他直冲向前。

后面的部下亢奋吼叫着,仿佛扑倒了驯鹿的狼群般,同样迅速涌入弥漫的硝烟,冲进王府的他们,立刻开始了狂欢般的杀戮。所有出现在他们视野的,除了年轻漂亮的女人外统统都杀光,就连狗都得来上一长矛,那些冲进内宅的,迅速抱着金银珠宝之类跑出来,与此同时女人的惨声也开始响起。

已经忍了几个月的他们,终于可以狂欢一场了。

说到底这才是他们的最爱。

马思忠倒没兴趣玩这个,他带着部下很快冲到了正堂……

“豪格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端坐在正堂的济尔哈朗,依旧保持着威严喝道。

他没能跑出去。

他的郑亲王府实际上就是在沈阳城的西南角,距离被攻破的小南门不过几百米,八旗神军一个突击就把这里包围了。如果一开始他就逃跑会逃过一劫,但因为判断失误,当他知道是八旗神军进城的时候,再想跑已经晚了。不过直到现在,他依然还没明白过来是谁搞他的,他依然还以为是豪格在外面收买了神军,后者是豪格的打手,甚至在他看来这时候豪格应该已经去皇宫了。

“豪格?”

马思忠愕然了一下。

“豪格给你们什么,老夫统统可以给你们,而且可以给你们更多,孔有德这些人都死了,你们就是大清的新一代三顺王,以后咱们富贵共之!”

济尔哈朗说道。

这时候他儿子,原本历史上康麻子追封的简亲王巴尔堪,被几个神军拖到了大堂。

“那就先谢过摄政王了!”

马思忠笑着说。

然后他向那些士兵示意了一下。

后者赶紧放开了巴尔堪,巴尔堪急忙向他爹跑去,就在从马思忠身旁经过的瞬间,刀光蓦然间一闪,然后巴尔堪的头颅坠落。但无头的死尸带着喷射的鲜血,依然在惯性驱动下向前扑倒,直接扑在济尔哈朗脚下,那鲜血喷了他一脸。

济尔哈朗惊叫一声站起。

马思忠和那些神军士兵一片哄笑。

不过摄政王也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才不会因为一个儿子的死而精神崩溃呢!紧接着拔出刀的他,一下子跃过自己儿子的死尸,举刀对着马思忠劈落,后者急忙同样举刀,但却被凌空劈落的刀砍得向旁边一歪。就在同时他身后两支长矛刺向前,一下子就扎进了济尔哈朗的肚子。咱大清摄政王悲吼一声,但却丝毫没有受到这重伤的影响,直接带着两支长矛撞向马思忠。这一幕多多少少影响了马思忠的大脑反应速度,略一失神的他终究还是没躲开济尔哈朗的含愤一击,那跟随济尔哈朗征战数十年的宝刀一下子砍在他脖子上。

马思忠的人头坠落。

但也就在同时,另外两支长矛同样刺穿济尔哈朗的身体,在他的悲吼声中,四名神军士兵顶着他的身体同时向前,露出后背的长矛紧接着刺进了他背后的木制屏风。

济尔哈朗就这样被钉在上面。

那四名神军士兵互相看了看,再看看地上马思忠的无头死尸,然后若无其事地纷纷各自拔出刀,亢奋地吼叫着,冲向了外面尖叫奔跑的那些福晋们……

城东石嘴山下。

豪格愕然地看着火光笼罩的沈阳。

尽管此时相距依然十几里,但在这样的夜晚,一片黑色的大地上,那片火红依然分外醒目。

他身旁的手下面面相觑。

他们其实是突袭沈阳的,济尔哈朗的确低估了豪格,在朝鲜征战这些年的豪格,多多少少也有了几分杀伐果决。他在多尔衮这一家子欺辱下忍了近十年,十年间苟且偷生,卧薪尝胆,终于熬到多尔衮的死,此时当然要跟大玉儿算账。更何况此时大清上下都对这母子俩满是怨恨,他到沈阳几乎就是众望所归,实际上他就是在那些王公大臣们密信邀请下过来的。

但这是什么情况?

“主子,永光寺的一位大师求见!”

突然前方一名部下跑过来说道。

“大师?”

豪格疑惑地说。

他是趁夜突袭,沈阳根本不可能知道,大师怎么可能求见,尤其还是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半路上。

“大师是去兴京向主子求救,盛京的神军作乱,已经攻破盛京正在城内烧杀抢掠,而且据大师所说,是博洛意图谋反,以改信神军的神为交换后者才听他话的。博洛已经控制了太后和皇上,还承诺一旦他当摄政王就要咱们大清全部改信他们,并且把这些大师统统杀了。”

那手下说道。

“快,立刻全速前进,你带上我的命令去辽阳,召集辽阳各军勤王!”

豪格毫不犹豫地说道。

就这样他由突袭沈阳,准备废黜福临夺权的篡位者,一下子又变成了勤王的忠臣……

第四七二章 拉倒吧,朕的大清都亡了!

豪格的突然到达,立刻让沈阳城内的战局扭转……

他带着一万精锐。

尽管实际绝大多数都是朝鲜,但那也是八旗化多年的朝鲜,这支军队在朝鲜战场上和明朝联军打了几乎整整八年。和关内清军与明军的长期对峙不同,他们一直是在交战中,尽管后期大规模战斗没有,但小规模战斗一直不断,而且至今清军还控制着义州和鸭绿江沿岸多处据点。常年的战斗磨练,让他们的战斗力可以说是目前清军中最强的。

尽管他们是八旗朝鲜。

那也是百战之余的八旗朝鲜。

从小东门进入的豪格带着他这支如狼似虎的军团,在那些旗人的欢呼声中横扫正在杀人放火的神军。

不过后者也没退路了。

毕竟双方的仇已经结下,不想事后被清算,他们只能拼了,更何况这时候都已经完全打乱了,之前杀戮洗劫玩爽了的神军,甚至很多都已经杀到城北了。说到底沈阳城就这么屁大点地方,无非现代沈阳东西南北四顺路框起来那点,也就是跑个不到一千五百米还能用多久。这些神军自己也已经完全没了秩序,当杀人放火抢钱玩女人这种事情玩嗨了的时候,谁还管自己头顶的首领,豪格在南边狂砍神军时候,北边的神军都不知道末日到了。结果就是豪格的一万八旗从东北甚至南三个方向杀入,连同那些精神大振的本地八旗,和被隔断在城内的神军展开血腥的厮杀。

一方是困兽犹斗,一方是被血淋淋的仇恨刺激,整个沈阳城就这样杀得血流成河。

甚至连大火都烧起来。

那些走投无路的神军很多干脆点燃房屋,反正他们是死路一条,那就多拖几个垫背的。这些家伙属于穷途末路的疯狂,什么都没了的他们,现在是爽一把就死。在他们看来自己落到如今这地步,就是咱大清无能造成的,既然找明军报仇不可能了,那就拿沈阳的旗人泄愤吧!

要死也得拖着一起!

不过这些神军终究还是不行,之前他们欺负城里兵少,依靠突然袭击才压着旗人打,但当豪格的精锐加入后,他们就属于被暴打的了。而且同样因为豪格的加入,让原本一片混乱的王公大臣得到了重新组织军队的机会,很快随着时间的流逝,城内神军逐渐一块块的被清理干净……

这时候大玉儿和博洛傻眼了。

“你去哪儿!”

大玉儿看着一把推开自己向城下跑去的博洛喊道。

“太后,臣出城召集旧部,您放心,臣会回来的,断不会让豪格危及太后和陛下!”

博洛义正言辞地说。

然后这个刚刚还搂着太后扮你侬我侬的渣男,以最快的速度跑下城墙骑上马,在几个亲信保护中,和他儿子齐克新一起匆忙逃跑……

“你这个懦夫!”

大玉儿在城墙上对着他的背影发出悲愤的怒吼。

然而博洛还是消失在她视野。

这时候其实已经到了清晨,在天边的第一缕阳光中,大玉儿黯然地回过头,看着依然在混战中的城市,很显然她终究是无力回天,她一个弱女子斗不过这些饿狼。现在她就是想逃出城都不可能了,她一脸心力交瘁的疲惫,穿着她的太后装,默默看着外面的战火……

很快大批骑兵出现在她视野。

而这些骑兵最前面,赫然就是她理论上的儿子,同样也是她的敌人。

“主子?”

苏茉儿小心翼翼地说。

“怕什么,我终究是他额娘!”

大玉儿强做镇定地说。

说完她向城下走去,苏茉儿赶紧上前搀扶她,两人就这样孤零零地走到了城下,走到了之前被博洛逃跑打开的皇宫正门。就在同时福临也带着几个太监走到这里,她们娘俩四目相对,大玉儿点了点头,用鼓励的目光示意福临。后者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摆出一副皇帝姿态,第一个走出了眼前的大门……

“肃王,你可来了!”

大玉儿一脸欣慰地说道。

不得不说她的演技还是很出色。

豪格没有下马,端坐马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额娘。

“太后,博洛呢!”

他说道。

“这逆贼勾结党羽作乱,进宫挟持哀家和皇上,但得知肃王大军赶到就立刻逃走,此刻应该还未出城,肃王派人追捕还来得及!”

大玉儿笑着说。

“太后,臣可是听说那博洛是奉太后懿旨,是太后让他动手的,今日之乱城内死伤无数,郑王更是全家罹难,太后是不是该给阖城百姓,给含冤而死的郑王一个解释?您不能一句博洛已经跑了,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您出来看看这城里,您去数数那些罹难的老弱妇孺,她们的冤魂可都在看着!”

一个声音突然说道。

大玉儿转过头,正看见佟图赖和一帮城内的王公大臣,带着士兵走向这里,他们身后那些士兵的眼中明显怒火燃烧……

真正的怒火中烧。

本来因为关内惨败,旗人就迁怒大玉儿娘俩,再加上这一出,话说城内战斗还没结束,这一劫少说得死两三万老弱妇孺,这都是他们的妻儿老小啊!

“太后,您听到了?”

豪格笑着说。

大玉儿强做笑容地看了看佟图赖。

“佟卿何处听来这种谣言,哀家乃大清太后,陛下就是哀家的儿子,做这种事对哀家有何好处?先帝晏驾得早,哀家孤儿寡母这些年全赖诸卿和百姓拥戴,自问君臣相知,佟卿何以见疑?当此大清存亡之际,我等皆应戮力同心,岂能自相猜疑?既然郑王罹难,陛下年幼,肃王为长兄,这朝廷还是得靠肃王,以后就由肃王摄政好了!”

她说道。

“肃王!”

佟图赖向豪格使了个眼色。

紧接着他手中拿出一张纸,豪格立刻下马走向他,然后伸出手……

“砰!”

骤然间枪声响起。

豪格的身子猛得一晃,他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胸口涌出的鲜血,然后他抬起头,看着佟图赖身后,在佟图赖身后一个人同样抬起头,而这个人手中一支走私来的燧发短枪枪口正指着自己,硝烟依然在枪口没有散去。

“济度!”

他愤怒地说道。

紧接着他一头栽倒。

整个宫门前一片寂静,就连大玉儿都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佟卿……”

她突然欣喜若狂地说。

几乎同时,豪格的那些部下一片愤怒的吼声,紧接着纷纷拔刀,最近的几个催动战马,但佟图赖身后的士兵迅速举起长矛和弓箭。而济度却张开双臂举起了那支短枪,然后满脸笑容地从佟图赖身后走出,径直走到了豪格那些愤怒的部下面前。

“诸位,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他笑着说道。

对面一名将领伸手止住其他人。

“如果你们都想死,那么就请随便了,我不会躲的,你们把我乱刀砍死就行了,如果你们想活,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之前去南都和杨庆谈判的真正结果。杨庆已经明确做出了承诺,他要的只是野猪皮后代,他对于灭掉我们并无兴趣。只要我们把所有野猪皮一系的,无论生死统统都抓起来送到南都,然后在辽东的旗人全部撤回到原本建州三卫的土地上,此后继续向大明称臣纳贡,接受大明的统治,那么他就会放过我们。

当然,我们需要把原本大明的叛民也就是神军交给他。

同样无论生死。

至于以前跟随孔有德等人的,在朝鲜时候投靠的,这些统统以我们一族算,同样不会再追究。”

济度说道。

“你怎么保证杨庆不会食言?”

那将领盯着他说道。

“我不能保证,但据我所知杨庆还没做过对人食言的事,更何况咱们有别的选择吗?相信他,照他所说的去做,我们还有一线生机,不相信他不按照他说的做,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们觉得就咱们这点人,能挡得住二十八个军,五十六万明军?这些年你们一直和郑成功打,而朝鲜战场上明军从来就没超过一个旅,你觉得我们有可能打败近三百个旅吗?”

济度说道。

那将领回头看了看同伴,后面同伴纷纷点头,很显然他们宁可赌杨庆能兑现承诺,也不想面对明军的近三百个旅,于是紧接着那将领调转马头面对大玉儿娘俩……

“诸位,你们还等什么,还不为大明女皇陛下,拿下逆贼野猪皮之孙福临,拿下伪太后大玉儿?”

济度得意地说。

豪格的那些部下纷纷催马上。

大玉儿被这极短时间里连续两次急剧转折都搞懵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士兵跳下马,上前直接抓住了自己和福临。后者比她还懵逼,可怜的小福临头脑还不足以直面这个世界的险恶,他疯狂地挣扎着……

“你们要干什么?朕乃大清皇帝,朕乃大清皇帝……”

他就像两百多年后的小阳wei一样尖叫着。

一名士兵随手一拳把他打昏。

“拉倒吧,你的大清都亡了!”

济度鄙夷地说。

第四七三章 有天良发现之个人,无天良发现之阶级

沈阳之变没结束辽东的混乱……

这只是开始。

博洛父子逃出沈阳,并且迅速逃到了牛庄,在牛庄纠集起剩余的八旗神军,然后试图反攻沈阳,但在浑河岸边被佟图赖击败,不过佟图赖也损失惨重,博洛率领一千多人绕过沈阳向北逃亡成为流寇。

佟图赖继续清洗辽东残余神军。

“他有个女儿吧?”

杨庆说道。

“佟图赖是有个女儿,不过今年才十二岁。”

张世凤有些疑惑地说。

很显然他不认为是护国公惦记上了人家的女儿,这时候谁都知道护国公已经没有浪的资格了,女皇陛下盯得可是很紧。

“那福临虽是奴酋,但终究尚未成年,欺负孤儿寡母这种事情还是太有失我们大明风度,让他们把福临母子和豪格的死尸送来,福临母子就找个小院子养起来吧!他们对大明虽然不忠,但咱们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佟图赖既然有女儿,那就让他连女儿一并送来,就说我作主,嫁给福临当妻子了!”

杨庆说道。

张世凤更加疑惑了。

“护国公,不杀他们了?”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只要他们能老老实实做人,咱们就饶他的性命了!”

杨庆说道。

好吧,他还没看到麻哥呢!

如果按照原本历史,麻哥三年后就该出生了,既然这样还是让麻哥生下来吧!然后别给他种痘,就是让他生一场天花,弄一脸小麻子,卖到某个娱乐场所当个龟公也不错。至于福临,那个很好办的,目前留着他母子可以让北方的旗人安心,然后老老实实清理神军,连福临都不杀就足以表明护国公不会食言的。他们就可以和残留的神军继续互相杀戮,等他们杀完再撤出沈阳,辽阳,盖州一带退回到山林中。

至于以后……

福临留下的前提,是他能老老实实做人,若是哪天密谋行刺护国公那当然死不足惜了!

锦衣卫做这点小事还不简单。

北方撤回山林的旗人,可以拆分成不同的部落,原本建州就三卫,以后拆成八个卫就是了,然后挑拨这些卫自相残杀。原本明朝在辽东就是这么玩的,只不过李成梁这些家伙养寇自重,才把这套手段玩崩了,让野猪皮得以崛起。

以后大不了再继续玩。

总之咱大清就这样算是彻底画上了句号。

“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杨庆问他面前站着的十几个年轻男子。

这些人全都晒得黝黑,不过看上去都很精干,双眼明亮,身上穿着灰色粗布衣服,一个个站得笔挺,而且袖子上还戴着红袖章,上面都绣着黄色的队长二字……

呃,这是土改队长们。

这是刚刚从广西调来的锦衣卫土改司下属的队长们。

两广朝廷控制区的土改已经全部完成了,甚至就连部分地方的改土归流都顺便被这些人解决。近百万农民在他们的主持下,分到土地变成了一个个皇庄,甚至包括部分瑶人也被吸纳进皇庄。同样他们也让海南岛,南宁,雷州半岛,廉州府,浔州府这片广袤土地,变成了杨庆在南方的坚固堡垒。丰衣足食的皇庄民兵们,让杨庆除了第十八军和陆战第一军外,随时可以在这里再征调五个军,别说是桂林的靖江王,就是越南人现在都心惊肉跳。

郑家真害怕。

毕竟理论上大明承认的越南国王还是黎家,而且还扶持着莫家,莫敬宇头上还顶着安南都统,同样郑家的另一个敌人阮家,则因为海上贸易关系和南洋公司关系密切。

郑柞真怕杨庆搞他。

当然,他纯属多虑了。

越南郑阮莫三家混战时候,杨庆不会打扰他们自己放血的,等他们自己放血完了,才是大明对越南下手的时候。这时候的南宁都统司辖区以发展经济为主,就连油棕之类也都开始在这一带推广,未来还得在海南岛种植橡胶。再加上传统的海外贸易商品和石碌的采矿运输业,这片土地的好日子才刚开始。

“护国公说北方的土改标准。”

一个土改队长毕恭毕敬地说道。

“对,北方的标准不能按照广西的来,广西都是水田,而且气候适宜水稻,在使用鸟粪肥后,甚至大多数都能做到一年三熟。但北方不行,一年两熟就已经是极限,而且因为运输成本问题,鸟粪肥很难大量运输到内陆农村,所以人均土地不能按照广西的标准。

广西是多少?”

杨庆说道。

“三亩,其实两亩就足够,使用鸟粪肥的三熟田其实一亩就能养活一口人,如今广西已经大量向广东出售大米。”

那土改队长说道。

他说的是事实,珠三角的工业发展让广东不得不外购粮食,南宁都统司在土改后,粮食产量大幅增长,多余的粮食全都走西江直接运到了广州出售,这也多多少少拉低了广州的粮价,让更多血汗工人能吃饱饭。

“但北方至少得人均五亩,而且必须尽可能有一亩水浇田。”

杨庆说道。

那些土改队长们纷纷点头。

他们中间好几个其实原本就是北方人,很清楚北方旱田那悲剧一样的产量,人均五亩地是温饱的基础,即便这样也得吃地瓜。一亩水浇田稻麦两熟,旱田种地瓜玉米高粱之类,冬季再有部分油菜,这样就可以保证一个人吃饱饭,同样也能有余钱买身衣服了。

也不是说不能再低,但低过人均三亩想吃饱饭就是扯淡了。

“护国公,对于那些没有被定汉奸罪的地主如何对待?”

一个土改队长说道。

北方土改的基础就是清算汉奸接收原本八旗的土地,但还有大量没有被定汉奸罪的。

“一样分!”

杨庆毫不犹豫地说。

他就是要在北方全面土改。

这时候几十万明军镇压,南方士绅也不会关心北方地主死活,当然要趁这个机会来一场彻底的土改,直接把北方旧地主阶级清理干净,他不会管这些地主当没当汉奸的。

“但有些地主的确辛苦积累,而且平日也颇行善事。”

一个土改队长小心翼翼地说。

“这的确存在,但不能因为个别地主是这样,就认为地主是好人,你们记住,有天良发现之个人,无天良发现之阶级,地主必须消灭,无论他做过什么。我们土改的目的不是为了他们的土地,而是为了解放被以地主为核心的农业束缚的人口,只要地主可以通过剥削佃户,轻松积累财富享受富裕生活,他们就很难有改变的动力。

我们的理想是工业化。

可工业化需要原料。

我们可以举一个例子,也就是现在我们最主要的棉纺业,如果在北方搞棉纺业却不解决地主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他们会逼迫佃户种棉花。

地是他们的,他们要求佃户种什么佃户就得种什么,但种棉花就意味着粮食减产,然后本来就粮食紧张的北方就会严重缺粮,不得不从南方购买粮食,同样这些粮商也会借机盘剥佃户,最终佃户的苦难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甚至更惨。

好在我们还有皇庄。

那些佃户会大量涌入皇庄,但我们的皇庄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口,因为北方的良田有限,而良田绝大多数都掌握在地主手中,我们的皇庄将不堪重负甚至不得不向外迁移人口。

但我们在南方的皇庄同样也已经不堪重负了,我们只能继续把皇庄人口往那些未开发的荒地上赶。

而地主呢?

他们会出去买奴隶,继续在那些良田上种棉花,他们不会因此而受任何影响,但我们就必须面对他们造成的后果。很快这个后果就会扩大,因为那些荒地都不一定能养活人口,只有那些地主控制的良田才是能够提供余粮的。我们的土地虽多,但能提供余粮的良田很少,北方土改的目的就是把良田控制在我们手中,让皇庄大量产出余粮。而把那些想种棉花的,都赶到那些薄地上,棉花对国家不是最重要的,粮食才是,棉花产量小些无足轻重,粮食缺了才是真正要命的。”

杨庆说道。

当然,这种事情其实目前来讲并不是没有解决办法,毕竟外面还有殖民地可选。

但全面土改却是最简单的。

同样也是对他最有利的,不土改是他和占人口绝大多数的贫民承受棉吃人的后果,土改是旧地主士绅们去承受,要开荒也是他们开荒,要去殖民地披荆斩棘,那也是由他们去受这份罪。工业化,殖民化都是有副作用的,这种副作用不是简单三个字,而是真正血淋淋的,欧洲人是让贫民去承受,而杨庆的选择是反其道而行之让旧地主士绅去承受。

毕竟他们还可以转嫁给奴隶。

他们都有钱。

他们可以用钱来解决问题。

但那些穷老百姓都没钱,如果要穷老百姓去承受,那他们只有自己的命可以付出了。

对于杨庆来说既然结果都一样那当然是让地主士绅带着奴隶,去披荆斩棘去开荒种田更符合他审美观了。

第四七四章 工业文明的朝阳

杨庆并不担心自己的这些土改队长们……

他们是锦衣卫。

就算对部分地主抱有怜悯,他们也依然会严格履行职责,再说只是怜悯而已,难道还能为一点点怜悯之情赌上自己的前程和性命?

锦衣卫可是有严格的内部纪律。

事实上锦衣卫的内部纪律正在向钢铁同志看齐,而且狂信徒程度超过钢铁手下那些,锦衣卫内部可都是把杨庆当现世神来看待。别说是违背杨庆的命令,就是这种念头生出来都会陷入深深的羞愧,曾经有过锦衣卫因为害怕死后会受惩罚,忍受不了内心煎熬,主动跑去向南衙自首的例子。

当然,预防性xi脑也是必须的。

“工业化才是未来!”

幕府山下的一座工厂內,杨庆对着繁忙的场面说道。

这是他的样板工厂。

准确说就是他试验新式机器的专门工厂,目前这里主要就是最新的蒸汽动力纺织机械,另外也包括新的印染甚至最新的提花机。也就是基于花楼机改进出来的,使用打孔纸板的贾卡提花机,不过还是人力,蒸汽动力化还需要时间来解决。这东西主要制作花布的,性能上甚至超过正在使用的花楼机,实际上是现代提花机的源头,已经开始推广以取代老式的花楼机。

这已经很高端了。

原本历史上这已经是小拿拿时候出现的了。

这样的工厂不只一座。

在他的兵工厂里,甚至连蒸汽动力镗床都开始使用,下一步的攻关重点是蒸汽动力车床,按照杨庆的计划未来十年內,争取让他的军工生产进入蒸汽动力时代。尤其是相对来讲有些高端的蒸汽动力鼓风机,因为有这个他就可以造转炉了,使用水力鼓风是无论如何吹不动里面铁水的。这不是为炉火鼓风让它烧得旺一些,而是直接往铁水里吹,让它自己借助里面的氧气反应自己给自己加温以达到完全的液态。只要把转炉炼钢解决,那大明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目前的钢铁业不行,本质上与欧洲并无太大区别。

也就是有坩埚钢的优势而已。

但单纯以主要使用的搅拌法生铁熟炼来说和欧洲是一样的。

“蒸汽机驱动工业geming。

当别人还在费力地转动一台几十个锭的手动纺纱机时,当别人因冬天河流结冰而停下那些水力织机时,我们的工厂里,蒸汽机带动几百上千个纱锭日夜不停,我们的织布机同样日夜不停。那尖锐的汽笛声,那汽缸內活塞的往复轰鸣声,那钢铁部件的运转摩擦声,呐喊着全新时代的降临。每一座工厂都是一头巨兽,它不断吞噬着棉花,然后吐出一捆捆棉布,一座工厂就能满足一个府的穿衣,十座工厂就能满足一个省的穿衣,一百座工厂生产的布匹咱们大明所有人都穿不完。

只要有足够的原料,我们可以让整个世界都穿我们的衣服。

整个世界的财富都会涌来。

而这仅仅是一种。

蒸汽机几乎可以解决我们目前需要解决的一切,陆地上火车在铁路上风驰电掣,大海里蒸汽船同样在乘风破浪,矿山里蒸汽机驱动凿岩机捣碎坚硬的矿石,磨坊里蒸汽机驱动磨盘磨出精细的面粉……

它无所不能。

但是,有一样它不能。

有一样任何机器,任何工厂都不能。

粮食。

粮食只能从土地种出。

粮食才是一切的基础,没有粮食工厂就是一堆废铁,财富就是一堆废纸,没有粮食,纵然富可敌国也只能怀金玉而饿死。所以做任何事情最先考虑的是粮食,在粮食的供应面前其他统统都必须靠后,赚钱不是最重要的,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可以说吃饱饭是一切的基础,只有让所有人都吃饱饭了,我们才能谈工业发展,谈财富,谈花前月下,否则什么都会在饥荒冲击下荡然无存。

所以必须让农民拥有足以养活自己和那些非农业人口的耕地。

这就是我们土改的意义。

改变旧的土地控制权,使农民耕者有其田,大明农民自耕农化,让他们可以吃饱饭,能够生产出余粮来购买其他东西。一万万个农民一人买一身衣服,就能让一百座这样的纺织工厂日夜不停,同样能让这些工厂的所有工人有工钱可拿。

而土地可以让一家人吃饱饭,农民才有能力去干别的。

比如为国家征战四方。

比如参与修路之类的基础建设。

可以说我们的未来,大明的盛世就建立在让农民吃饱饭的基础上,或者说土改的基础上。”

杨庆语重心长地说。

那些土改队长神圣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不过眼前一切的确让他们震撼。

这些人在广西待了多年,基本上就是和土地打交道,广西的皇庄尽管也引入新式织机,但规模相对来讲很小,实际上更多是手动的珍妮机,水力纺织机的数量都不多。毕竟那里远离江浙的工业区,而且也没有这方面的必要,此刻眼前这片弥漫着蒸汽的巨大厂房,一排排的机械,无数工人忙碌的场面,让他们一下子感受到了工业文明的魅力……

呃,就是有点污染。

空气中同样弥漫着煤烟的气味。

而周围的玻璃窗外,天空同样被弥漫的煤烟遮蔽,虽然还到不了雾都的地步,但这些年南都也被杨庆祸害得空气质量严重下降。

不过南都还好些。

污染最狠的其实是上海。

那里才是最大的纺织基地,同样也是印染基地,黄浦江水已经不复清澈,在港口大量引入蒸汽动力的吊臂之后浓烟也开始污染天空。偶尔刮东北风时候,还会把江北廖角嘴炼油的烟吹到那里,总之开始大步迈入工业化的大明,也在不可避免地告别青山绿水。

当然,这时候没人在意这个。

甚至还有外地人,特意跑来闻一闻这财富的气味。

真正财富的气味。

工业正在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制造着新兴的资本家集团和富裕起来的市民集团,纺织工厂里的女工是最受青睐的结婚对象。朝廷控制区几乎不存在血汗工厂,因为工资太低大不了去皇庄,想要让工人安心工作那么他们的收入就不能低于皇庄。这一点和广州有本质区别,所以这里的产品人工成本更高,但因为机器更先进,所以价格并没有明显差距。一开始那些新兴资本家的确不满,可后来却逐渐发现,这并不完全是坏事,因为富裕的工人市民集团,拥有越来越强大的购买力……

他们已经有福特的觉悟了。

广州的血汗工厂的确人工成本更低,可后者本地购买力惨淡,完全依赖出口。

这个就很不稳当了。

欧洲人也在进步,比如这几年蔗糖出口开始下降,因为荷兰人在失去台湾后,已经开始在爪哇种甘蔗,英国人同样在加勒比海的巴巴多斯岛开始种植甘蔗。尽管因为时间短产量还不足,但也代表着大明对蔗糖的近乎垄断已经结束,很快就不会再有那些疯狂采购蔗糖的英国商船了。

但内需不一样。

内需是不用担心外部影响的。

当然,对于资本家来说,能少发工资肯定是最好的,但目前的情况也不会令他们无法接受。

等蒸汽机推广开以后,就更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了,广东的水力机械完全无法与这种东西竞争,他们再降低工人工钱也没用,更何况那些工人已经快忍无可忍了,这时候就已经开始出现往雷州跑的了。

他们也会用脚选择。

参观完工厂,感受了工业文明洗礼的土改队长们,紧接着踌躇满志地北上,接下来他们将在原本清军控制区进行彻底的土改。把所有良田和适宜耕种的旱田,进行全面清查,然后根据各地人口,以每口人不少于一亩水浇田,四亩旱田的标准,对这些农田进行均分。无论这些田产原本属于谁,哪怕就是那些没有做过汉奸的地主的,都一样重新分配,然后统一编入皇庄……

这项工作他们都很熟练了。

杨庆的这些土改队,在广西和广东进行了多年实践,都有着足够的经验。

包括对付反抗的经验。

实际上这些土改队都是全副武装的,装备水平丝毫不输于海军陆战队的精锐,甚至还都配有马匹,其实准确说他们都是龙骑兵。

至于以这个标准分完剩下的,也就是那些薄地,则是留给未来南方公田法后补偿那些南方地主的。虽然棉花其实很需要水,这些土地的产量肯定不高,但这关杨庆屁事,反正他们都有钱,多买点奴隶,然后拿鞭子抽着修渠道呗!话说护国公已经开始研究水泵了,相对简单的螺旋泵已经开始应用,弄台蒸汽机驱动螺旋泵从河流提水到高处,再通过高架渠流到棉田的灌溉沟。这种级别的水力工程投资完全是南方地主老财能承受,北方更是遍地煤矿,煤炭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不得不说护国公考虑周全。

第四七五章 陛下要生了!

江浙士绅没人在意杨庆豢养的狼群已经嚎叫着北上……

又不是分他们的地。

他们才不会关心那些北方地主的死活呢,他们正在享受盛世,就像之前北方饿殍遍野时候,他们也在享受一席百羊,一年喝酒喝掉四百万石粮食的盛世一样。

他们也像当年一样看不到即将席卷而来的危险,看不到杨庆正在制造一个针对他们的巨大包围圈……

李自成的公社变成了皇庄。

两广南部也同样变成了无数的皇庄。

淮西是皇庄,河南也是皇庄,川东的皇庄一天天增加,很快河北也完全变成皇庄,这片变了天的颜色从北向南如一个巨大的钳子,抓住了江浙赣闽这片旧土地制度的核心区。而在这片核心区里,同样也有一块块皇庄在释放颜色,延续千年的地主士绅土地控制体系,正在这南方皇庄蛀蚀和周围皇庄挤压中,走到了彻底崩溃的边缘。

但是……

士绅们依旧歌舞升平。

他们陶醉在眼前的盛世,陶醉在一片金色中,完全被财富的迷雾笼罩了!

他们看不到杨庆举起的刀。

四民大会堂前的托马斯小火车日夜不停,每一个从外地赶到南都的参观者,都无不拜服在这工业文明的标志前,为旁边立着的铁路规划图而疯狂。各地的纺织厂里,一台台新式蒸汽机安装起来,日夜轰鸣的机器带动数以千计万计的锭子旋转,为他们编织财富的画卷。煤炭的恍如黑洞般需求让各地士绅挖地三尺,寻找任何有可能的煤矿,然后运输的增加又迫使他们不得不修路,甚至马拉的木轨马车都出现……

这是一场经济的狂欢。

所以人都在拼命赚钱,甚至杨庆都不得不一次次地增发钞票,不发钞票跟不上经济发展的步伐。

不过这并不是问题。

毕竟大明的白银流入同样凶猛。

“去年一年从上海海关流入的白银超过一千五百万两,其中仅西班牙比索银币就超过一千万枚,当然,并不全是西班牙人的,但根据统计仅从马尼拉来的比索依然超过四百万。”

沈廷扬得意地说。

“西班牙人就不管?”

圆圆好奇地说道。

实际上目前来说,全世界都在往大明送银子,而且并不是杨庆主政后开始,之前就已经送了近百年,到杨庆主政前为止,估计至少送来了五千吨白银。

西班牙人是送银子的主力。

毕竟之前葡萄牙也是在西班牙统治下的。

“管,怎么不管?西班牙国王给马尼拉的总督限额两百万,最多只能从美洲运到马尼拉两百万比索,但这种事情谁会真理会?马尼拉从总督到普通商人,全靠和咱们的贸易,不拿比索来换,他们用什么办法从咱们这里买回商品?两百万比索根本就不可能够!同样美洲的西班牙人,也全靠咱们这里输入的货物,他们那里银子是银矿挖的,才不会在乎花钱呢!圆圆姑娘知道吗?咱们已经不穿的麻布在他们那里都是好东西,不仅仅是美洲的土人,就是欧洲人也买,而吕宋岛上的土人,据说现在连织布都不会了,都是直接买咱们的。”

沈廷扬说道。

圆圆姑娘掩口而笑。

“笑什么?你以为银子多了就是好事了?”

杨庆无语道。

“银子多了还不是好事?”

圆圆不满地说。

“银子多了就意味着市面上的流通量也多了,流通量多了而货物只有那么多,结果就是价格上涨,但银子多了不会均分,而价格上涨是要所有人一起面对的,结果就是穷人更买不起东西。”

杨庆说道。

当然,他这只是说说而已。

实际上大明通货膨胀不严重,因为他的花钱也凶猛,无论基础建设还是医疗教育体系,还有越来越庞大的军队,尤其是海军的建设,这些统统在把钱往外洒。而主要就是向普通老百姓洒,无论是医疗体系还是义务教育体系,都是直接服务于普通老百姓的。说白了他就是在尽量通过政府手段,来平衡白银流入造成的越来越扩大的贫富差距,使原本集中于资本家和地主的白银流入向所有人分流。而工业的高速发展和粮食产量的不断提高,也提供了充足的物资,老百姓手中有钱,市场上有足够的货物,那么通货膨胀就可以被压制了。

说到底只要粮食充足,通货膨胀问题就是小事,通货膨胀的混乱,都是从粮食的涨价开始。

而他恰恰最重视的就是粮食。

甚至他现在就连除虫菊都已经开始引入,目前南直隶的几处皇庄已经在种植,这东西的原产地在达尔马提亚一带,也就是和意大利隔海相望的巴尔干北部沿海。

但欧洲也没开始大规模种植。

杨庆依然是抓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差,让他们帮着自己去弄的,这时候英国东印度公司基本上都快成他的狗了。同样也是在和大明贸易的欧洲人中唯一不是单方面赔钱的,最初英国人到大明的确是送钱,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连一件英国商品都没卖出去,只是万里迢迢跑来送了八万西班牙银币。但现在英国东印度公司每年向大明输送大量棉花,马匹,甚至各种杨庆点名的种子,乃至于给他小姨子搜集各种珍禽异兽。

居然连企鹅都送来了。

虽然只是送来了几个标本而已。

他们的确是想送活的,但在赤道附近全热死了。

杨庆小姨子正在成为英国东印度公司恍如救世主的存在,每年大量撒出白银,让后者满世界给她搜罗喜欢的东西,然后平衡后者同大明的贸易逆差。去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刚刚用三条生命的代价,从撒哈拉沙漠给她弄来了一窝耳廓狐,并获得了两万两银子的赏赐,然后用这两万两银子购买红茶回去换回了几十万两。

不得不说这些商人真有头脑。

“这倒是真的。”

沈廷扬很有同感地说。

“上海的物价就越来越高,就连螃蟹都年年涨价,说到底都是钱烧的。”

他说道。

“所以说,赚钱的同时必须花钱,赚大钱的同时必须花大钱,我们一年从海外获得几千万两白银,那么每年在国内就得花出几千万两白银。但这个钱不能让商人攀比奢侈推高螃蟹价格,必须得以花钱的方式,让所有老百姓跟着受益。也就是搞大规模的基础建设,修铁路,修公路,修桥梁和各地水利设施,建养老院孤儿院免费的小学。比如我们修一条国道,可以让沿线数以百万计的老百姓通过参与而受益,建成以后加快商品流通又可以让沿途所有人都受益。

而铁路效果更强。

只不过国道我们可以凭借政府的税收来支撑,但铁路是不可能凭借政府投入来完成的。

必须把民间的财富调动起来。

这些年流入几万万两白银,绝大多数都在民间,与其留着助长奢靡之风,何不让他们拿出来,然后修铁路当子孙后代富贵的保证呢?投资什么能比得上投资铁路?火车开起来就是黄金万两,就是躺着收钱,投资工厂可能赔了,投资海外贸易可能遇上风暴沉船,买地都可能遇上旱涝蝗灾结果颗粒无收。

但铁路不一样。

它只要修起来,那就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风险的,无论谁走都是得掏钱的,而且世世代代坐收利润,那铁路就是摆到那里一百年都不会坏。

大明未来的货物流通,将绝大多数转入铁路,甚至连运河都比不上铁路,运河有封冻期,运河遇上旱天可能断流。海运不用说,北方沿海一样有封冻期,商船出海那就是赌命,可铁路既无封冻期也无风浪之险,火车坏在半路,大不了等车站再发一辆过去接上。

简直堪称完美!”

杨庆赶紧忽悠。

“护国公放心,这苏松之地铁路股票推销就交给在下,不为别的,就为从南都直达宁波的铁路,在下也要让苏松的士绅们倾囊相授。”

沈廷扬说道。

杨庆邀请他来做客,就是为了让他推销铁路股票的,其实不仅仅是他,这段时间护国公经常邀请各地名流来喝喝酒谈谈心,目的无一例外就是让人家回去宣传铁路,为他迅速开办的十几家对应的铁路公司推销股票。

而且效果明显。

不仅仅是股票大卖,就连炒股的都已经出现,每一支股票都在涨,甚至还有上午买下午就涨好几成的,一股炒股的狂热正在蔓延。各地的地主老财们正纷纷用马车拉着银子涌向帝国银行,话说和当年的秦王西征债券销售之惨淡形成鲜明对比。

“那就仰仗五梅公了!”

杨庆笑着举杯说道。

就在这时候,一个宫女匆忙走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杨庆脸色一变。

“五梅公,请自便,我得赶紧去陛下那里,陛下可能要生了!”

他对沈廷扬说道。

说完他赶紧跟着宫女走了,后面圆圆也顾不上管沈廷扬,立刻跟在他后面……

第四七六章 生了,儿子!

第二天清晨。

承天门。

初升的朝阳刚刚爬上城楼,金色阳光洒遍御街。

一个身影出现在城楼最顶层。

在他背后所有的门窗打开,从城楼另一边透入的阳光,让他仿佛站在一片金光中。

而在他面前的御街上,此时人头攒动,万众瞩目,从昨晚就知道女皇预产期提前的南都百姓,从半夜就开始在这里聚集。就连那些工厂和商号都放了假,数以百万计市民在这片御街和两旁特意开放的城墙上聚集,等待着大明未来皇帝的诞生。甚至就连城墙外很多新盖的楼上,都有无数目光在眺望……

包括天空中。

热气球在大明已经很普遍,不仅仅是商户广告,就连有钱人自己买了装逼的都有,南都的天空就像一战时候的伦敦一样,每天都有各色系留气球在飘荡。

而在经过了整整一夜的漫长等待后,现在就是揭晓结果的时刻了。

所有人都盯着护国公的身影。

上百万人鸦雀无声。

甚至还有拿望远镜聚焦的。

然后就在背后透过的朝阳中,护国公突然举起了双手,而在他手中赫然是一个襁褓……

“生了!”

护国公大喊一声。

“儿子!”

紧接着他喊道。

御街上瞬间一片海啸般的欢呼。

然后杨庆以最快速度把儿子交给一旁的宫女,结束这场短暂到以秒计算的正式亮相,话说他这可是趁着女皇不知道偷偷抱出来的。实际上女皇并不同意他抱出来,万一此刻正睡觉的女皇突然醒了,他回去还不知道得面对多大的怒火呢!

看着宫女们就像那些穿着防辐射服,抱着武器级铀的科学家一样,抱着他儿子小心翼翼地离开,然后走下城楼,杨庆这才重新将目光转回到承天门前……

“皇子名讳为何?”

人群前面的王夫之仰头问道。

“杨朱!”

杨庆说道。

“呃?!”

下面一堆愕然。

很显然他夫妻俩起名的随意还是很令人无语,话说好歹是皇子,怎么不得起个听着就很有学问的名字,你们这把两人的姓凑一起就行,也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再说以后你准备怎么继续起名?大儿子杨朱,难不成以后杨蓝杨绿杨小黑?尽管这个时刻有点不适宜,但下面人群中还是一片默默地吐槽。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未来是要继承朱家皇位的,作为朱家皇帝到杨家皇帝的过渡……

杨朱就杨朱吧!

反正他夫妻俩给自己儿子起名别人也无权干涉。

“女皇陛下圣旨,以皇子降生大赦天下!”

紧接着他们头顶的杨庆就喊道。

然后欢呼再次响起。

这个其实杨庆不是很赞成,但女皇陛下坚持的,主要是这样就可以赦免她哥哥了,朱慈烺的绞刑经过她的特赦之后改为流放,只不过现在依旧被圈禁在一个小院子里。再通过这次大赦天下,就可以恢复自由身,只不过还是庶人而已,但过几年夏威夷清理干净,就可以重新封个藩王,然后让他去夏威夷养老了。而且接下来还得去北都把周皇后的梓宫迎回来到南都,与崇祯合葬一起,这个肯定是要大儿子去的,不可能还继续让朱慈烺以流放犯的身份。

不过真正的大赦只是口头说说。

实际上帝王大赦都会在随后的正式圣旨中规定范围,哪些罪犯可以赦免,哪些罪犯不能,这个都是有额外解释的。此刻杨庆说的大赦,就和促销的本活动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一个意思。

那些杨庆不想弄回来的,肯定还得继续待在流放地。

比如那些大儒们。

实际上大儒们的判决书上也都带着遇赦不归的注释,也就是说他们本来就不在赦免范围。

这样黄宗羲等人还得在花莲。

他们已经被扔过去了,明军在那里设立了一个锚地,偶尔有军舰过去补充一下淡水,另外捕鲸船也有过去季节性捕鲸的。那里哪怕现代也是能看到抹香鲸的,数量虽不多,但对于近海捕鲸业者来说,仍旧不失为一块好地方。大儒们带着买的奴婢,在那里开荒种田,甚至还在一条溪流淘到了金沙,闲暇时候在海边钓钓鱼,探讨一下儒学思想,看看捕鲸者搏击巨兽的风采,那日子过得颇有田园牧歌之风。唯一的遗憾就是偶尔会有野人袭扰,据说黄宗羲还亲手击毙过几个野人,话说他可是内家拳高手,那内力深厚着呢!

所以这个问题不值一提。

既然这样……

那他们还是继续田园牧歌吧!

这样的环境更有利于他们写出优秀的作品,毕竟他们的家乡已经充满俗世的喧嚣,哪比得上这种地方宁静适宜思考?

很多优秀作品不都是这样诞生的吗?

据说朱之瑜现在就已经在写了。

他被流放到隐岐岛后,就很受对面的倭国人尊敬,不但松江等藩的大名们过去求学,就连德川家都派人过去接受这位大儒的熏陶。目前正在编写一本思想专著,对于倭国的现状进行深刻剖析,总之现在的他生活比过去参与政治斗争时候充实多了。

由此可见流放才是让大儒们真正放射光芒的必要条件。

他们就继续放射光芒吧!

倒是之前流放海南岛挖矿的那些南京勋贵们,这时候可以回来了,他们已经挖了很多年的矿,现在也算饱经人世沧桑,有不少都已经死在海南岛的炎热气候里。当然,说他们挖矿还是有些夸张,他们留在南都的女人们不可能真让他们挖矿,无非就是掏点银子,买些奴隶去代替他们。他们准确说是在海南岛生活了这些年,甚至一些精良旺盛的,还在那里繁衍了一大堆后代。

这时候可以让他们回来了。

还有崇祯在的时候,那些抄家后流放的,杨庆钓鱼执法抓的那些走私商,这些也都可以回来了。

总之大赦只是说说。

不可能什么罪犯都放,真正的赦免肯定是要有选择性的。

帝王大赦都是这样。

当然,老百姓不关心这些,他们只是纯粹为欢呼而欢呼,在老百姓们看来,这种大赦是必然的,上次女皇登基没大赦就已经很意外了,如今皇子诞生还不大赦就不正常了。

“护国公,陛下是否有意立皇长子为太子?”

王夫之问道。

欢呼的人们立刻开始平静。

这才是重头戏。

这才是人们彻夜等待的主要目的。

虽然大家都明白,朱家的江山其实早就姓杨了,但毕竟还没走这最后的程序,这终究是个隐患,可以说立刚刚抱出来的皇子为太子,是大明真正稳定的最重要一步。哪怕大家也都明白,他肯定是要当太子的,否则怎么叫杨朱呢!但这个必须得从法律意义上确定才管用,他一日不当太子很多人的心就一直悬着。

“陛下倒是的确有此意,只是立太子需四民大会投票,陛下只有提议之权而无决定权,故此还需过些时候到四民大会堂开会表决。”

杨庆说道。

“四民大会常设代表尽在此,又何须过些时候?今日百万民众聚集于此可为见证,我们就在这承天门前当着人民的面正式投票表决好了,无需非得去四民大会堂!诸位代表,女皇陛下提名皇长子杨朱为大明太子,那么诸位是否同意以皇长子杨朱为太子?同意者请举手!”

王夫之转头问道。

然后他第一个举起了手。

那些基本上都在最前面的四民大会常设代表纷纷举手。

他们从半夜就等在这里,为的就是迅速确立太子,如果女皇生的是公主,那个只能先等着再说,但生的是儿子就必须立刻立为太子。说到底四民大会也怕夜长梦多,未来会有什么意外谁也不敢保证,只有迅速立太子明确把朱家江山过渡到杨家,才是解决所有隐患的最好办法。哪怕太子才刚出生,只要他姓杨,只要他成为太子,那么未来大明皇帝就是杨庆的子孙了,那些忠于杨庆的势力就彻底放心了。同样有杨庆镇压,那些并不忠于杨庆的势力也就彻底死心了,否则他们总会心存妄想,然后所有人都接受现实,那么大明内部的不稳定因素也就彻底消失。

而这对四民大会也是最有利的。

他们以这种方式,同样向天下宣告了四民大会对皇位的决定权,这是四民大会批准,准确说是四民大会确立的太子。说白了这就是他们和杨庆一场心照不宣的戏,四民大会为杨庆解决他儿子的皇位继承权,杨庆用这种方式履行女皇当初的承诺。

同样真正明确了四民大会的最高决策权。

双方各取所需而已。

“护国公,四民大会全票通过!”

王夫之抬起头看着杨庆说道。

杨庆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然后他看了看下面无数仰望的目光……

“那么我在此正式宣布,由女皇陛下提名,经四民大会表决通过,册立皇长子杨朱为太子,于陛下百年后继承大明皇位!”

他紧接着喊道。

欢呼声立刻响彻这座城市。

第四七七章 巧立名目乱收土

大明太子诞生的消息,迅速在各地引起一片欢腾……

当然,也有不欢腾的。

靖江王府。

这个靖江王府不是桂林的,靖江王已经入朝,并且在南都修建了豪华的王府,在这座繁华的城市,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留在桂林的只是靖江王世子而已……

“大王!”

卢九德笑咪咪地说。

靖江王朱亨嘉强颜欢笑地看着他。

“对于咱大明太子的册立,护国公想让咱家问问大王,作为目前为大明镇守南疆的宗室亲藩,大王对此有没有不同意见。若真有的话一定要明言,您也知道护国公对宗室诸王都是非常尊重的,太子虽然是女皇之子但毕竟姓杨,就算是四民大会拥戴,护国公心中也难免有些惶恐。护国公毕竟对先帝忠心耿耿,但陛下坚持,四民大会也坚持,他一个人孤掌难鸣无法拒绝,若大王能带个头,和宗室诸王一起反对,护国公也能有个帮手。”

卢九德说道。

我信你个鬼啊,你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靖江王腹诽着。

这种事情他哪敢有不同意见?

要是在桂林,说不定他还敢发几句牢骚,但此刻在南都,无非就是杨庆案板上的肉,敢有不同意见估计也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说不定眼前这个死阉人就带着毒药呢!

“既是四民大会的决定,那么无论小王也罢护国公也罢,都必须得服从,护国公就算不同意,也必须得接受这个结果,护国公若反对册立皇长子为太子,那小王第一个不答应!”

他义正言辞地说。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其实护国公也是太迂腐了,要说起来太子身体里流的也是先帝血脉,外孙那也是孙啊,您说是不是?”

卢九德笑着说道。

朱亨嘉还能说什么,只好一脸庄严地点了点头。

然后卢九德就那么笑咪咪地看着他。

朱亨嘉尴尬地笑着。

卢九德继续笑咪咪看着他。

朱亨嘉被笑得一阵发毛,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卢九德。

“那个,大王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啊,这太子册立乃是普天同庆,无论朝臣,各地镇将甚至百姓,都在为太子百日准备礼物,大王于私作为宗室至亲,于公为藩屏之臣,是不是也得给太子准备百日的礼物啊?”

卢九德说道。

“这个自然,小王已派人去桂林让犬子准备了。”

朱亨嘉忙说道。

卢九德说的倒是实话,自从太子册立的圣旨昭告天下后,各地都在准备太子的百日礼,无论官府还是军队镇将,甚至各地皇庄,民间士绅,驻南都的外国使节等等都是如此。那些爵臣更不用说,无论是以福王为首的宗室爵臣还是以沐天波为首的异姓封爵,都在准备礼物,而他和桂王自然也不可能例外。甚至他俩还得准备真正的厚礼,毕竟他们情况不同,不掏个几十万两估计很难让杨庆这个恶棍满意的。

“大王准备的是什么礼物?”

卢九德端着茶杯说道。

“这个小王还不好说,应该是些奇珍异宝之类。”

朱亨嘉说道。

“大王这就不对了,您觉得女皇陛下和护国公会缺奇珍异宝吗?据我所知女皇陛下正准备为此特意发一道圣旨,明确拒绝各地用那些劳民伤财的宝物来做礼物。”

卢九德说道。

“那督公的意思是?”

朱亨嘉疑惑地说。

卢九德是提督皇产事务太监,所以可以称督公了。

“献土!”

卢九德用杯盖拂着里面的茶叶淡然说道。

“呃?”

朱亨嘉愕然。

“大王献什么贺礼,能比得上献土呢?倒不是说让大王献太多,把柳州府的封地献给太子就足矣,大王封地十几个府州,拿出区区一个柳州府作为太子百日之礼,岂不是足矣显示大王对女皇陛下的忠心?”

卢九德说道。

朱亨嘉很想一口唾沫啐他脸上。

之前抢了南宁,然后抢了浔州和梧州,现在又惦记柳州了,这无非就是在步步蚕食而已。还区区一个柳州府,广西虽然大,但真正核心无非就是桂林平乐柳州三府,剩下基本上全是土司的地盘。而且这里面柳州还是仅次于桂林的,实际面积比桂林还要大,更重要的是柳州横断广西,在杨庆已经控制南宁的情况下,把柳州连上整个广西一分为二。剩下另一边的庆远,思恩等府和桂林隔断,不用说很快就会再次被蚕食掉,就给他留下了桂林和平乐作为实际控制区。

你们这也太不要脸了。

可是……

他有资格拒绝吗?

“大王以为如何?”

卢九德笑咪咪地看着他说道。

“督公容我考虑一下!”

朱亨嘉笑容僵硬地说。

“那我就等大王的结果,不过大王放心,您就是拒绝,女皇陛下也不会对您做什么的,女皇陛下和护国公都会尊重您的选择。”

卢九德说道。

说完他起身告辞。

“督公,桂王也是如此吗?”

朱亨嘉在他后面问道。

“桂王,咱家也会向他提议的。”

卢九德头也不回地说道。

桂王当然也一样,杨庆就是打着给自己儿子过百日,再从周围蚕食一次,不仅仅是靖江王和桂王,就连外藩的他都没放过。朝鲜国王也得献一块土地,大小无所谓,但必须得献一块意思一下,越南国王也得献,同样献哪儿另说。他们还有一小块飞地在广西,也就是京族三岛,实际上还包括白龙半岛,但这么点就太小,杨庆准备让他们把芒街也一起。反正对于郑家来说,这也是没有什么价值的边境区,如果他们不给,那杨庆就只好派舰队去清化了。

他们不会这么傻的。

这时候杨庆只要给南边阮家送一批军火,或者给高平的莫家派一支明军过去帮忙,那郑家就傻眼了,话说莫家做的可是大明的官,人家是大明的安南都统。

另外还有金边王朝控制的柬埔寨和大城王朝控制的暹罗,这个同样也必须得献地,以及更远的琉球,勃泥……

勃泥必须得献地。

因为杨庆的石油已经不够用了。

四川那点石油产量已经完全不能满足他的工业需求,因为这时候江浙的纺织厂已经学会了三班倒。

而夜间是必须得点灯的。

这个时代没有电灯,唯一的选择就是油灯,而且是大型的,四周都是玻璃罩子的专门工业灯,一晚上就得烧半缸油。那么鲸油明显就成本很高了,相反炼油的煤油却廉价,这种因为没有进一步加工,所以依旧有臭味的灯油正在进入所以工厂。家庭基本上没有用的,那臭味受不了,但工厂不用在乎这个,那些资本家才不会在乎工人们喜不喜欢它的气味呢!

只要便宜就行。

于是这种灯油的消耗暴涨。

而张献忠在四川采的那点油就完全不够用了,毕竟四川不是什么真正产油区,就是天然气井带出的,以前只供应热气球是够了,可当那些工厂全都用这个的时候就完全不够了。

所以必须得去文莱,或者现在的名字勃泥,去采那些深度只有一百来米的石油。

这个深度很容易。

而且还是他玛低压自喷井。

还是就在海边,采出来就能直接装船的。

简直就是完美无缺。

同样如果勃泥不同意,那就只好大明海军上门了,既然他们已经向大明称臣纳贡,那就别指望用隔几年送点土特产就算完事,作为大明的藩臣必须得听女皇的。敢不听女皇的就是叛臣,而对于叛臣那就得大明军队上了,杨庆这些年已经为海军建造了十艘战列舰,其中六艘其实是标准版的七十四炮三级舰。这个全都在南洋水师,另外南洋水师还有总计五十艘各种类型巡洋舰,再加上一个精锐的陆战军,这个实力足够去威慑南洋,既然国内的大规模战争结束,那就得开始向海外扩张了。

给他儿子收满月礼就是第一波。

以后女皇陛下生一个,他就逼着这些家伙献一次,甚至女皇过生日也得献一次,总之就是巧立名目,和那些一年过很多次生日的官员们一样不停逼着别人献土。

不过勃泥仍旧不是终点。

实际上这时候南洋绝大多数小国都已经恢复对大明称臣纳贡,他们不在乎这个,过去他们就是如此,那现在面对咄咄逼人的欧洲殖民者,为何不重新抱这个大腿?

大明才是好老大!

在他们记忆中这个老大才是真正完美无缺的,可惜他们不知道,这个老大在杨庆主持下,同样也已经学坏了。而杨庆这一波扩张的主要目的就是龙牙门,他得逼着柔佛苏丹或者去年才刚刚获赐金印的大明外藩柔佛郡王,马六甲宣慰使,把龙牙门献给女皇陛下,作为太子百日贺礼。

敢不献?

你这是造反,你要明白你已经是大明的郡王了!

呃,话说柔佛郡王接到金印时候肯定没想到,自己手中捧着的其实是一个枷锁,从他接过那金印的一刻起他就已经必须服从大明女皇了。

第四七八章 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靖江王会就范吗?”

正在喂奶的女皇陛下问皇夫护国公。

“他有不就范的资格吗?”

杨庆戳着自己儿子说道。

后者很不满地哼哼着,继续趴在那里努力。

“但桂王恐怕不会这么听话,而且那些藩国估计除了朝鲜,其他不会有任何一个乖乖就范的,你这样也实在太恃强凌弱了,他们只要有点脾气的谁也都不可能服气。说到底他们无非就是名义上臣服,拿着咱们的金印隔几年进贡点贡品,互相面子上过得去而已,你想要人家的地,人家就不可能再给你面子了。”

女皇说道。

很显然杨庆之蛮横连女皇都看不下去了。

“那就打服好了!”

杨庆说道:“对付这些番邦,咱们大明以前那套已经过时,看看人家欧洲人玩的,西班牙到美洲没有任何怀柔,就是杀人放火,直到把中美洲的印第安人杀光。然后他们成为那片土地的控制者,掌控那里的银矿,用源源不断开采的白银,从咱们这里换走辛辛苦苦生产的一切。咱们的确在贸易中赚钱,可细算起来真正最获利的是他们,咱们的百姓辛辛苦苦为的只是换他们白捡的东西。

西班牙人殖民美洲一百年前郑和的船队就已经下西洋了。

哥伦布有几艘船?

三艘还没咱们通讯舰大的帆船和九十个人。

郑和的实力是他百倍。

可我们征服过一块土地吗?

大明之所以有之前的战乱,归根结底就是粮食不足,就是气候变化导致的持续大旱,但如果郑和当年在南洋征服一片土地呢?

不需要太大,只需要他把几乎每次都会路过的爪哇岛征服,把那里的土人清理干净。然后再用两百年的时间,向那里迁移两百万军户移民,并保持他的同样规模舰队以运输。那么我可以保证,他们在那里种水稻的余粮,就能为先帝解决西北饥荒,同样也能养活辽东所有军户。那里的火山灰土壤可以在不施任何肥料的情况下一季亩产超过四石,而那里的气候可以保证一年最少三季。一亩地一年就可以产最少十二石,而且几乎不存在干旱这种事情,最多也就是下雨造成的洪水。

甚至不像闽浙沿海还有台风的危害,那里连台风都没有。

一亩地就能养活全家。

种十亩地剩下九亩的产量都能海运到本土,光这座面积和浙江差不多的岛开垦出来,就能轻松养活咱们大明目前所有人口。

那么郑和没能力征服那里吗?

那里即便现在,所有人口加起来也没超过一百万,而且分成多个小国互相厮杀,郑和的船队带着两万依旧处于大明军队较强状态的士兵,无论装备还是战斗力,都碾压这些恐怕连盔甲都没有的土人。他可以轻松建立据点并牢牢控制,然后再继续不断增兵,那里还是最重要香料产地,那里的香料可以支撑军费投入,这样几十年后完成彻底征服,就像西班牙人在美洲所做的那样。

但可惜,

我们没有那么做!

我们居然只接受了他们的称臣纳贡最多再搞一些贸易。

我们明明能抢的啊!

可我们居然拿钱去找他们买?”

或许杨庆的声音夸张了点,他儿子抬起头看着他,同时发出很愉快的声音,很显然这番充满侵略性的言论比较符合未来帝国皇帝的风格。不过目前来说,未来的帝国皇帝还是对眼前的食物感兴趣,在欣赏了一下护国公的殖民者嘴脸后,紧接着再次低下头努力。

护国公拿手指摸着未来皇帝陛下的那几根胎毛。

“再说了,我们花费一千多万打造的海军舰队,难道就是留在港口养老的?它得给咱们收回投资才行!”

他说道。

六艘七十四炮三级舰,因为大量使用昂贵的柚木,另外配备的火炮同样财大气粗使用青铜,使得每艘造价高达二十五万,四艘五十炮三级舰,加起来也超过六十万,仅仅这十艘战列舰就花了两百一十万两。而那五十艘巡洋舰每艘造价平均也得七万,这又是三百五十万两,战列舰加巡洋舰就是近六百万两,这还不算辅助的各类运兵船,通讯船,还有这些年的军饷和训练消耗。而且这只不过是南洋水师,还不算北洋水师,还有各地军港的建设,另外海军陆战队的投入也不算在內。

实际上全算的话,这些年杨庆为海军投入的资金超过两千万两。

两千万啊!

八年里他为海军投入了整整一年的岁入,八年里大明朝廷所有税收的八分之一用来打造海军了,这么大的投入可不是让海军在港口养老的。

得出去掠夺出去开拓!

得给他把投入的银子收回来!

“那桂王那边呢?”

女皇问道。

杨庆给桂王的开价同样献地,只不过桂王献的多,他需要献上高州和罗定,而原本雷州已经落入了朝廷手中,再加上这两州后,距离广州的珠三角核心区,也就只剩下了一个肇庆府。明军的前沿更是推进到云浮,或者现在的名字东安,步兵的驮马带着臼炮,速度快点一天就能在西江南岸架起大炮,然后把炮口对准肇庆府城了。很显然这就有点过分了,肇庆算是桂藩的心理底线,毕竟一旦明军打开肇庆这个大门,剩下他们无论如何抵抗都没什么意义了。

靖江王的确没有反抗的资格。

因为他本人就在南都,他除了听话之外没有选择,一旦他向女皇献柳州,那他儿子是不能拒绝的,拒绝就是不忠不孝就是忤逆加造反。但桂王不在南都,他不怕某天晚上某个太监带着毒酒上门,敢不献土就只能喝毒酒了。

他在广州重兵保护的王府里呢!

“桂王,他那里我另有办法!”

杨庆冷笑道。

桂王那里才好对付呢!

他都根本不需要动用军队。

“可是你连南掌都不放过,这也未免太丧心病狂了吧?”

女皇陛下无语地看着自己对面挂上的巨幅地图,尽管她实际前年就已经赐了南掌王金印,但直到现在才蓦然发现,这个国家居然和大明其实紧挨在一起。

“那是杀鸡儆猴的鸡!”

杨庆说道。

澜沧或者说南掌目前正在据说比较雄才大略的君主索林那旺萨的统治下,之前已经向大明称臣纳贡,并被封为南掌郡王。这时候算是南掌的黄金时代,但也是最后的余晖,因为眼前这位死后就分成了万象,琅勃拉邦和占巴塞三国直到被法国征服。杨庆同样向索林那萨旺提出要求,要后者把丰沙里献给女皇,否则他就要派兵去讨伐人家,而且他已经做好南掌不给的准备……

事实上人家也不可能给。

那么他就有了动武的理由,敢不给他面子那是非揍不可,接下来就可以打着讨伐南掌的旗号逼着越南郑家开放内河。

他要讨伐南掌肯定不能从云南出兵,那样耗费太大。

他的所有军需都得陆路辗转运到云南,然后从昆明要么继续陆路运到临安府,要么运到镇沅进李仙江,要么再继续向前进澜沧江。总之整个云南都得为此而动员起来确保运输,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得劳师动众,他又不是说真就看上那些原始森林了。

相反从海路进红河在越南转入黑水河,也就是李仙江逆流而上,然后登陆去奠边府,并且以奠边府为攻击基地,这样就可以避免在云南劳师动众。当然,只不过改成在越南劳师动众了,虽然黑水河自古就是越南的主要水运航线,但要支撑明军从红河口开始的内河水运,越南人仍旧必须动员大量人力。尤其是这条水运线并不能直达奠边府,中间还有两百里陆路运输,这个必须得越南出人的,不过杨庆会给钱的。

但如果郑家不配合,那就直接以武力威胁,信不信老子把准备征讨南掌的军队改成进攻升龙?

打南掌的确挺费周折的。

可打郑家没有任何周折,杨庆的命令发到琼州,不出三天明军的炮弹就能轰进清化城里。给莫家派一个骑兵旅过去,同样不出三天这位大明安南都统的大军就到太原了。杨庆想收拾郑家,那是有的是办法,就是大明一个地面部队不出动,只是派海军去接了阮家的军队在清化登陆,郑家就得在升龙哭。

好吧,他的思路很发散。

他也的确有点无理取闹。

事实上他这一堆献地的圣旨就是在那里无理取闹。

但这种无理取闹,却是以事实的方式,逼迫周围这些番邦,真正承认大明的最高权威,承认大明的事实上宗主权。以明军在这些番邦逼出土地逼出自由通行权,让这些番邦的老百姓明白,大明才是真正的老大,他们的君主不过是大明皇帝的狗。大明皇帝想让他们怎么样,他们就必须得怎么样,要土地不是目的,揍他们才是目的。

而南掌就是立威的。

如果明军连南掌这样深处崇山峻岭保护中,几乎可以说与世隔绝的地方都能杀进去暴打一顿……

那其他地方最好全都在大明皇帝面前当乖宝宝。

第四七九章 食人魔的登场

话说对付这些番邦,就是得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无情。

要不断挑拨他们互相之间,还有他们内部之间杀戮,就像黎塞留在神罗诸侯间所做的那样,让他们的血不断流淌,让他们的人口不断减少,必要时候自己亲自下场。与此同时通过政治商业方面的特权,让大明商人向这些番邦渗透,就像原本历史上的列强一样在这些番邦内部培养买办,香蕉人之类的。

同时把大明人口带过去。

这就是无情。

无耻。

一定不要觉得自己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就拉不下面子。

这是肯定不行的。

要像欧洲殖民者一样贪婪,攫取一切能够攫取的利益,把这些番邦的矿产,商业,乃至于粮食,金融统统以各种方式弄到自己手中。能抢就抢能骗就骗,勾结贪官污吏,收买土匪流氓,甚至干脆豢养帮派走私,乃至于绑架勒索。

就像日本人在我大满洲一样。

鲇川义介才是榜样。

尽管他是甲级战犯,可甲级战犯又怎么了?日产财团还不是照样辉煌到二十一世纪?而且依然看不到辉煌落幕的迹象。

还要无理取闹。

也就是说时不时以各种理由,比如女皇生日,皇子诞生,太后大寿等等,要求那些番邦献土祝贺,不献土就是对大明皇帝不尊敬。然后护国公就该像欧洲那些所谓的骑士保护公主的传说一样,拎着他的四十米长大刀给自己老婆找回面子了。敢不给女皇陛下面子,那作为女皇陛下的丈夫岂能忍,作为一个男人,谁欺负了自己老婆还不得怒发冲冠。

打!

得找回面子!

总之无情无耻无理取闹,这就是未来大明对待番邦的原则。

很快经过深思熟虑……

其实也就是一晚上考虑,靖江王还不至于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第二天早晨他就上表,献柳州府以为太子百日寿,成为大明第一个以献土方式为太子百日祝贺的藩王。

但他只是献土了,桂林的靖江王世子或者说咨议局会不会接受,这个依然是未知,不过后者如果不接受那就是造反了。广西除了已经交给朝廷的以外,其他都是靖江王封地,都是靖江王的,他有权给任何人,有人阻挠就是造反。靖江藩有人造反,作为大明军队是要履行职责的,所以广西咨议局敢拒绝,那么就等着明军北上直捣桂林吧!实际上都不用明军,柳州的贫民们,早就翘首企盼等着王师多年,如今靖江王都献土了,居然还有人敢阻挠王师,他们会自己把这些反贼解决的。

而第二个献土的是朝鲜。

已经基本上沦为真正保护国的朝鲜国王……

也就是原来的世子李淏。

他爹李倧两年前就病死,他哥哥李溰在第二次清军入侵,也就是丙子虏乱之后,就被清军当人质带走,之后一直在清军手中,而且还被多尔衮封了和孔有德这些人同级的王,并且和后者一起死在潞安。

李淏和原本历史上一样,顺利接过李倧的班成为大明朝鲜国王。

和靖江王一个级别。

以郡王享受亲王待遇。

他是和杨庆关系最密切,而且也是最清楚杨庆脾气的,知道这位大爷发话自己就得听,绝对不能给他发飙的机会。不就是献块地嘛,他又不缺土地,而且杨庆也没规定那里,这时候朝鲜地广人稀,随便挑一块献出来就行。不过既然靖江王献的是一个府的封地,他肯定不能随便找个小岛就糊弄过去,至少的是和柳州府差不多的。于是朝鲜国王向大明女皇陛下献镜城都护府辖地,也就是朝鲜的最北端,实际上是慷他人之慨,因为此时这一带他还没收回。因为大清国突然灭亡,原本控制这一带的八旗朝鲜惶恐无主,他们又不想舍弃家园,又怕投降李家会事后拉清单,正不知归属何方,而李淏忙于接收义州这些有价值的地盘,也顾不上他们。

既然这样干脆甩给大明好了。

反正那里对他来说,完全就是一片毫无价值的偏远山区。

当然,对大明不一样。

“这个地方不错,让北洋水师立刻派陆战队去接收,那些八旗朝鲜直接编为皇庄,并且在清津建军港。”

杨庆满意地说。

镜城都护就是咸镜北道,镜城北边就是清津港,不过这时候只是一个小渔村,但这可是不冻港,在这种纬度能有个不冻港很不容易。明军在那里建军港,下一步就可以去海参崴再建基地了,然后从海参崴陆路向北重建双城卫。有兴凯湖周围这一大片平原开发,无论种水稻还是土豆,都可以真正建立一个军事屯垦区,而且还可以支持这一带的捕鲸业。

“根据济度之前的献表,这一带刚刚出现了一支罗刹匪帮袭扰。”

张世凤说道。

“哈巴罗夫?”

杨庆说道。

“呃,这个济度没报告其名,只不过说他们在黑龙江沿岸大肆烧杀抢掠,甚至还杀了一个黄台吉额附的亲戚,目前已经到了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江的交汇处,而且血洗了这一带多处村庄,目前依然驻扎在一个叫巴拉扎的小村庄。”

张世凤说道。

他当然不知道,这支匪帮就是由护国公刚刚所说的哈巴罗夫带领。

这个原本历史上以其名字改名伯力为哈巴罗夫斯克的家伙,原本历史上明年就会和清军在这个巴拉扎村交战,拉开清军和俄国在黑龙江流域长时间纠缠的序幕。主要原因就是他在绑架达斡尔人时候,杀了一个黄台吉额附的亲戚,不过这时候没有清军了,很显然短期内哈巴罗夫依然会在这个小村庄里驻扎的。俄国人此前只是到达了雅库茨克,也就是那个在网络上以寒冷出名的城市,但哈巴罗夫居然也能在那里种出庄稼,不得不说这些俄国人也很令人惊叹。

俄国人在远东和西伯利亚的扩张就是以河道为依托。

一条河道一条河道殖民。

然后在没有河道的地方,通过陆路探索寻找新的河道,再以漂流的方式向前探索,直到从小河进入大河最终进入这片新世界的主要大河,并且沿途不断建立据点。

他们也是这样进入黑龙江。

原本在雅库茨克的他们,在一六四三年,由波雅尔科夫以陆路探索的方式,从勒拿河支流进入黑龙江的支**奇里江,用整整三年时间甚至还吃人,才最终确定了进入黑龙江流域的路线。

哈巴罗夫是第二批。

不过目前来讲,杨庆暂时还顾不上管他们。

因为济度带着的建州卫还在清理辽东残留的神军,博洛带着一支残部也流窜到松花江流域,明军暂时还无法北上。当然,真要说派兵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那些捕鲸船都在黑龙江口活动,随便凑一支民兵队在海参崴登陆,然后以骑兵北上就足够了。

但是……

哈巴罗夫的人太少了。

无非就是那么一百多人而已。

还不如就让他成功,然后吸引更多俄国人南下,后者躲在雅库茨克的话,杨庆真得不可能远征这样的鬼地方。话说明军再能打,也不可能像这些家伙一样,在这种零下六十度的地方活动,冬季平均气温都零下四十啊!但俄国人同样不会喜欢这种地方,他们只是在远东没找到更好的,而黑龙江流域肯定比雅库茨克更让他们喜欢,那就让他们继续南下吧!远东的俄国人这时候加起来恐怕也就能过万,就用黑龙江一带把他们都吸引过来,然后等清津港和海参崴的基地建成,双城卫重建,剩下无非就是一个旅过去扫荡而已。

就俄国人那水平……

话说也就麻哥那本事,换这时候的明军都不用正规军,一个民兵旅都能暴打。

无非就是火绳枪,最多再有几门一两磅的炮,说不定还得是皮炮这种和大抬杆差不多的货,而且也不是什么俄军,就是一群武装移民而已。全燧发枪的陆战队骑兵旅过去,就相当于降临塞伦盖蒂大草原的霸王龙了,扫荡这些俄国人轻而易举。

所以就让哈巴罗夫回去吧!

就让他带着更多俄国人,从遥远的雅库茨克南下,最好把整个雅库茨克的所有人都带回来,他们会喜欢伯力的环境,和零下六十度的雅库茨克比,那里就像天堂。另外再安排些商队,到那里去和他们进行贸易,让他们看到财富的金色光芒,这样他们会来的更多。

甚至他们会建城市。

甚至他们还会把总督府迁移这里,最终让这里取代雅库茨克,成为他们在远东最大的聚居区。

然后某一天明军大举北上把他们统统灭掉,彻底完成对岭北的清理。

至于倒霉的黑龙江沿岸……

呃,大明的军队会为他们报仇的!

那里是索伦人。

也就是十全老狗时代,咱大清八旗健儿的中坚,比如十全老狗的第一猛将海兰察,尽管他们还是黄台吉时代被征服的,但清朝中期的八旗,真得就靠索伦人在撑着了。

第四八零章 天下苦杨久矣

事实上杨庆已经必须认真面对俄国人的扩张了。

接下来他们将大举南下。

现在是西历一六五一年,一六五二年布扎拉之战,我大清以两千人的绝对优势主场逐退俄国人,并以伤亡七百的代价,造成后者八十八人伤亡其中包括十个死的,正式拉开清俄双方在黑龙江流域的激烈交锋。一六五八年再战松花江上,这一次倒是全歼两百七十名俄国人,一六六零年再战伯力古法坛,我大清勇士歼敌六十不过统帅巴海因瞒报损失很快就被撤职查办……

双方就这样不断交战。

同时俄国人的据点也愈来愈多。

什么雅克萨,尼布楚之类的据点都建立起来,最终麻哥忍无可忍,御驾亲征并大获全胜,之后签了咱大清第一份不平等条约,割让外兴安岭以北到贝加尔湖的所有土地。

话说这个大获全胜真得很有些令人无语。

现在换杨庆了。

他将在接下来的十年里,面对俄国的第一波大举南下。

而且不仅仅是这个方向上。

中亚方向上俄国人同样也在大举南下,不过这时候那不是杨庆需要考虑的,准噶尔部才是首当其冲,巴图尔珲台吉已经向女皇称臣。实际上他的使者常驻长安,在杨庆承诺双方维持现状的情况下,他们很干脆地和和硕特部一样,由原本的向李自成称臣改成向女皇称臣。反正就是个象征性而已,他们三年一贡,大明女皇赐他们金印,册封巴图尔珲台吉为准噶尔汗,接下来他以及随后继任的大儿子僧格都将在阿尔泰山以西和俄国人不断交战。

一直到葛二蛋继位,改变战略转而结好俄国。

还有贝加尔方向。

这时候俄国人的堡垒也已经修建到了距离贝加尔湖五百公里的布拉茨克,十年后伊尔库茨克城建立,然后仅仅五年,他们就跨过贝加尔湖建立乌兰乌德。

正式窥伺蒙古高原。

二十年內俄国人遍布从伯力到额尔齐斯河的万里边防线。

不过……

“二十年?”

杨庆颇有些感慨地说:“二十年后早他玛进攻叶卡捷琳堡了!”

的确,那是原本历史上的。

但现在就以大明的发展速度,二十年后真就该进攻叶卡捷琳堡了,实际上只要通西域的国道修好,明军就具备了横扫西域的条件。在他的计划中这条国道不但修到西域,而且从吐鲁番分别向南疆,伊犁河谷和布尔津三个方向继续修,只要到达布尔津剩下就是额尔齐斯河的漂流,这条大河将把明军一直送到秋明。沿途无论鄂木斯克,图拉,都不是什么真正的棱堡要塞,只是普通的土城,根本不可能抵挡明军的炮火。

只有秋明是真正要塞。

这座城市已经建成超过六十年。

但一样没什么用,俄国在乌拉尔山以东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抗衡哪怕一个军的明军,保护他们的只是距离和冬季的严寒而已,但无论如何,二十后的明军肯定会兵临叶卡捷琳堡的。

所以他根本不需要考虑俄国人的入侵问题,而是俄国人在明军的进攻下瑟瑟发抖。

至于南下的俄国人……

就让他们南下吧,反正面对他们的是蒙古人,索伦人,至今他们还没臣服大明呢,那么大明也就没有义务保护他们了。什么时候想获得大明的保护,先来把这个称臣纳贡的问题谈好再说。

五天后。

广州。

“象冈公呢?”

桂王看着一帮乡贤和官员说道。

“象冈公病重,已卧床不起!”

为首的乡贤,同样也是与何吾驺齐名的耆老伍瑞隆说道。

桂王点了点头。

“王承恩的信,杨庆要咱们交出高州和罗定二府,以作为他儿子百日的礼物,而且靖江王已经这样交出了柳州府,朝鲜王也已经交出了他的镜城都护府,那么诸位以为我们交还是不交?”

他把信往桌上一扔说道。

对于桂王这样的杨庆当然不能明着要,就像让卢九德去吓唬靖江王一样,这个也得通过王承恩,让老王以私信的方式,以劝说的口吻,让桂王放聪明点主动献地。至于那些番邦不需要这么麻烦,都是使者带着圣旨去宣旨,要他们直接献出土地,所以这些需要的时间比较长,实际上肯定得超出他儿子百日。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百日里没送上,接下来不是还有周岁礼嘛!

总之想送礼什么时候都行。

“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啊!”

伍瑞隆捋着自己的白胡子说道。

“铁山公的意思是不给?”

陈子壮说道。

“呃,老朽并没这样说,老朽只是以为这杨庆步步蚕食,广东之地一块块落入其手,我们终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啊!”

伍瑞隆说。

“那就是不给了!”

陈子壮很不懂事地说。

伍瑞隆沉着脸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我倒是觉得,咱们也该硬气一回了,咱们这些年养着五万精兵,修了坚固的堡垒,花了那么多银子,难道就是白花的?杨庆要了雷州,又要高州和罗定,那么下一次肯定是找借口要肇庆,我们怎么办?是不是也把肇庆给他?若肇庆也给他,那我们还在撑什么?老老实实直接把广州也给他算了!所以这一次我们不能再继续听他摆布,他无非就是让海军再打虎门,但我们已经有虎门要塞,数以百计的大炮等着。他攻韶关我们也有韶关的棱堡,就算他从西江进攻,我们也有西江的防御,更何况广西那边还不一定老老实实交出柳州。

他们交出柳州和交出整个广西有何区别?

剩下桂林孤城吗?

更何况柳州落入杨庆手中,桂西的那些土司能忍?岑家那些土司又不是不明白,杨庆再拿下柳州他们就是下一个目标。

天下苦杨久矣!

我们需要对他说不了!”

陈邦彦说道。

然而那些乡贤们一片畏缩的目光。

虽然他们真得很不愿意,可要让他们反抗杨庆,这个他们同样也没这胆量啊!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虽然他们也有五万大军,而且还有韶关,虎门这些顶级要塞,可问题是杨庆已经解决北方了,几十万大军随时可以南下。他们可不认为自己的实力能够抵挡朝廷庞大的军队,加上广西的那两万也不够,加上土司……

加上土司也不够。

至少土司们不可能保证杨庆的大军不会攻破广州,土司们只能凭险自保,哪怕岑家的狼兵,拉到平地上也撑不住陆战队两轮齐射。

这点觉悟乡贤们还是有的。

“打是不能打的,一打咱们就成造反的了,一打那杨庆就有抄咱们家的借口了!”

伍瑞隆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这个问题很重要。

就算杨庆收回广东,只要他们没反抗,那杨庆就没抄家的借口,这些人都是家财万贯,哪个拎出来都是几十甚至几百万家产,和这些相比单纯失去土地,这个其实可以咬着牙忍下来的。

当然,如果能不失去最好。

毕竟杨庆收回广东,他们不仅仅是失去土地,还得面临皇庄大量争夺劳动力他们不得不给工人加工资的问题。

这个甚至比失去土地更难以忍受。

有皇庄谁还进他们的工厂?

有能养活全家的农田,谁还去给他们当那每天十八小时的奴工?而他们的产品竞争力,几乎全靠着对工人的压榨啊!没有了广州城里数以百万计的男工女工甚至童工,他们怎么一个个富可敌国?他们怎么和江浙那些使用新式机器,甚至都开始推广蒸汽机的工厂竞争?如果要他们也同样全部改用新式机器,那又得额外花多少银子?

可是要抵抗……

“诸位,我们似乎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陈子壮看着那封信说道。

那些乡贤们一起看着他。

“这不是陛下的圣旨,也不是朝廷的行文,只不过是王承恩给大王的私信,大明税务司总监给大明桂藩藩王的私人信件。”

陈子壮说道。

“这有什么用?咱们不给杨庆还是要动手的!”

伍瑞隆说道。

他当然明白陈子壮的意思。

“他用什么借口?”

陈子壮说道。

“他想动手还怕没借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不要总以为他会跟你讲道理,杨庆是那种人吗?他这种阴险狡诈之徒会怕没有借口?虎门外面就是南洋水师的战舰,就是哪天晚上弄几斤火药听个响,说咱们派人搞破坏都可以!”

伍瑞隆不屑地说。

很显然他和美国资本家会有共同语言的。

陈子壮尴尬地低头。

“如果是民意呢?杨庆不是最讲究民意了吗?咱们也学他那套,先放出风去,就说大王准备献高州和罗定二府,再找些人上街游行,不同意大王这么做,报纸也鼓吹一下。另外在各地,尤其是高州和罗定再搞些民间请愿,请大王收回成命,军队也弄些人加入请愿,总之就是此类活动。然后大王请咨议局投票决定,咱们再投票否决,收买江浙报纸把这个结果进行报道,同时组织请愿团进京敲登闻鼓!”

陈邦彦说道。

乡贤们面面相觑。

“此计可行!”

伍瑞隆捋着胡子说道。

第四八一章 真是一群无胆匪类

很显然这一招最符合乡贤们此刻的心理……

打是不能打的。

但交也的确不愿意交。

既然这样就玩宛转的,反正杨庆的确口口声声尊重民意,那么就让他看到民意,用民意来堵杨庆的嘴,不过这并不是主要目的,毕竟乡贤们也知道杨庆那厮阴险狡诈,肯定会另外想招数。

但是……

只要没打就好办!

只要没打就不用担心杨庆会以叛乱之罪在广州大肆抄家。

毕竟他也得要脸。

所以乡贤们只要坚守这个底线就可以了,然后能拖多久拖多久,剩下的看其他各方的反应,尤其是广西那边特别是桂西的土司们。岑家那些土皇帝们可不会坐视,思恩,田州,镇安,泗城,岑家四大土司,手中都是有大量狼兵的,原本与咨议局的乡贤们互为依托,共同面对朝廷在南边的威胁。然而现在杨庆要柳州,事实上就是切断他们和桂林的联系,把他们隔离在一边,剩下肯定就是不断蚕食了。

之前朝廷在南宁进行的土改已经让这些土司们心惊肉跳。

果化州赵家生生被玩死。

那些土改队员也不知道跟哪个不要脸的学的,一批批,一遍遍不停往那些山民家里跑。又是送衣服,又是送新种子,还教人家种田,有更不要脸的还勾引人家姑娘,向那些年轻小伙子宣传外面的花花世界。

尤其是皇庄的好处。

后者哪受到了啊!

那些土改队员拿出的小镜子,怀表,各种罐头,棒棒糖等等,各种新鲜事物,无不向他们展现着外面世界的精彩。甚至还有土改完成的民兵向他们现身说法,带着他们一起讨论当初在地主压榨,当然,他们是在土司压榨下的悲惨生活。然后描述一下土改后的好日子,还有大明朝廷对土人一视同仁,只要入了皇庄就都是女皇的子民,不但享受同样待遇,甚至立功还能当官封爵。

前提一片光明。

但在土司统治下,他们能有什么啊,无法就是吃苦受穷,还得给土司卖命。

来吧!

外面广阔的世界在等你们。

张开你们自由的翅膀,到外面的世界呼吸自由的空气,然后在他们的煽诱下,那些涉世未深的少男少女们纷纷心里长草。

这是必然的结果。

那些山民哪受得了这种煽诱啊!

但土司不可能让他们走,他们都是土司的农奴,他们走了那土司还玩个屁啊!最终结果就是矛盾激化,土司成为那些试图追求自由的属民眼中的仇敌。

结果果化土司赵国鼎,严惩一个试图逃往皇庄的属民时候,居然遭遇了狼兵的造反,可怜赵家从太祖洪武年间就归附,赵荣宗还跟着朝廷大军征交趾战死的,传到赵国鼎这儿居然被一群土改队员蛊惑的自己部下给砍死了。紧接着朝廷军队打着安民幌子跑去接管了果化州,把分地的口号一喊之后,那些狼兵立刻就忘了赵家几百年的恩泽,统统跑去做了皇庄的民兵,吓得归德黄家也赶紧自己主动交出了属地改土归流……

兔死狐悲啊!

岑家四大土司可是下一批!

田州岑家早就已经开始备战,并且封锁道路,甚至连自己族人都严禁出境,就怕重蹈赵家覆辙,但他们这样做的法理依据,是他们属于靖江王的封地,旁边驻扎柳州的一万靖江藩精锐在牵制南宁的第十八军。

如果柳州归朝廷,他们就是朝廷的菜了。

他们会继续坐以待毙吗?

未必吧?

所以广东乡贤们需要做的只是拖延时间……

呃,他们其实就是没胆而已。

“真是一群无胆匪类!”

锦衣卫广州站站长罗信站在自己的办公室窗口,鄙夷地看着外面游行的人群。

他在广州身份是公开的。

锦衣卫广州站在这座城市里是直接挂牌办公,实际上相当于朝廷在这里的联络机构,作为大明的桂藩,尽管是桂王封地自己统治,但朝廷在这里仍旧有不少机构。不仅仅是锦衣卫广州站,广州海关,总税务司驻广州主事,礼部外事司驻广州主事等多个机构都在广州挂牌办公。

“这也就是当年南都青虫们游街的水平了!”

他旁边的税务司主事笑着说。

只不过这位主事明显是太监,实际上王承恩的总税务司,至今超过一半主要官员都是太监。

他们都还算清廉。

至少比绝大多数文官清廉。

实际上说太监肯定就贪财是不合理的,他们又没后代可继承,他们贪财最后给谁?这一点上他们和文官有本质区别,文官贪财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给子孙后代一个家业,太监最多收几个养子,但他们肯定没兴趣冒杀头危险给这些养子造福。太监贪财尤其是明朝太监贪财,准确说是给皇帝贪的,以魏忠贤的贪财为例,最后说白了他是替天启捞钱,替天启以贪财方式保证开销。但现在没有皇帝需要他们贪财来解决花钱问题,相反他们还被纳入锦衣卫南衙,受锦衣卫内部纪律控制,同样也由锦衣卫内部解决他们的养老。

那他们贪财的动力就大幅下降了。

最多也就是个人享受。

但他们吃点喝点好个奢侈品真和那些为子孙后代不择手段,拼命也要捞钱的文官不是一个级别。

至少他们害怕惩罚。

但文官的对惩罚的害怕,首先得建立在这种害怕超越他们为子孙后代攒家业的渴望基础上,否则他们终究还是会以身犯险的。如果贪财仅仅是死,而不会牵连家人,那么太监会害怕,那些文官却不会害怕,如果自己一死能换子孙后代的家财万贯,恐怕一多半文官会尝试冒险的。

所以杨庆喜欢抄家不是没道理的。

抄家让更多文官害怕。

而眼前的游行场面,的确就像这个太监所说,也就是当年青虫们游街的水平了,实际上里面绝大多数也真得都是青虫。

乡贤们还能发动谁?

无非就是各地书院的学生而已。

总共大概有五六千人,一个个懒洋洋地喊着口号,扛着旗子和原本应该张开的横幅,在外面同样用水泥和石板铺的街道上乱糟糟走着。两旁那些小商贩们指指点点,看上去一副很欢乐的样子,但那些忙碌的工人却无暇关心,尤其是那些瘦骨嶙峋的童工们依旧在拉着沉重的车子。乞丐们追赶着游行队伍,不断伸出手向他们乞讨,偶尔有巡警拎着藤条过来一顿抽打。甚至街边还有各色的外国人在好奇的看着,广州的外国人数量远比南都要多,毕竟北方各关只允许外国人居住在划定范围,到南都的只是外交使节,但广州城是允许外国商人在这里居住的。

就连黑奴都有。

这支明显组织力堪忧的游行队伍就那么乱糟糟走着,在已经初秋的广州炎热中,不时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口号。

而他们尽头的另一场戏也准备好开演了,一身朝服的桂王站在自己的王府门前,广东咨议局的乡贤们站在他两旁。接下来游行队伍将走到他们面前,正式代表广东人民,向桂王递交请愿书,坚决反对桂王抛弃高州和罗定两府人民。并且要求此事由广东咨议局投票表决,只有广东咨议局才能代表广东人民做出此类决定,桂王哪怕是广东之主,也必须遵从广东人民的意愿……

总之剧本这么写的。

“这演的也实在太烂了,好歹搞得像样些,哪怕就是雇几个戏子演得像一些,哪怕就是花点钱,花不了几个钱,这也太对不起观众了!”

罗信不满的说。

他此刻表情恍如看了一场乡村二人转的王家卫般。

“这里就是意思一下而已!”

那太监说道。

“这里就是走个过场,真正的大戏得去南都演,在这里演什么用都没有,在这里有谁看?那些挣命过日子的工人?那些连他们做什么都不知道的鬼佬?还是本来就是他们一伙的乡贤们?去南都的请愿团,才是他们真正演戏的,护国公真是神机妙算,这些无胆匪类真得就这点本事了。”

他紧接着冷笑道。

这里的确不是主要表演场,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这里又没有观众。

接下来赴南都敲登闻鼓的请愿团才是主力,他们会让女皇陛下和天下人都看到广东人民的意愿,而同样喜欢看杨庆出丑的江浙士绅也会用他们控制的报纸,来推波助澜渲染这场风波。

但是……

他们不知道杨庆就等他们上钩。

“好戏开始了,他们喜欢玩,那就好好玩吧!”

罗信阴险地说道。

他手中拿着的报纸上,整个版面几乎都是桂王要将高州和罗定二府献给女皇的决定,甚至还有对此进行的深刻分析,包括接下来朝廷将收回桂藩的推测。而类似内容正在广州几乎所有报纸上渲染,理论上这是眼前这场游行的导火索,正是因为桂王这个突然的决定,导致了广州有识之士群情激愤,并以游行方式向桂王的不负责任提出抗议。

然而乡贤们并不知道,杨庆同样在等待他们引燃导火索。

第四八二章 快来人哪,工人造反啦!

就在游行队伍顶着烈日走向桂王府的时候,距离他们不远处,一处宽阔的厂房內,一群工人正在挥汗如雨地工作着。

这里面有男也有女。

他们每个人的面前都看着一个直径半米多的平底锅,这个平底锅坐在泥制的炉上,里面的温水中漂浮着数量众多的蚕茧,而且分成前后两组。前面的一组在水中不断跳动,一根根从蚕茧上引出的蚕丝分别汇聚成三股,并且在前方牵引向上翻过几组木制构件,并经过底下木炭烘干,最终牵引到一个就像撑开的马扎的木架子上。而这个架子中间的木轴向右侧伸出,通过木制连杆摇架一直连接到工人右脚的踏板,随着工人的踏动带着木架旋转,将三根由多股蚕丝汇聚成的丝线不断卷绕……

好吧,这是缫车。

天工开物就有的,正式名称三绪脚踏缫车。

那炉子并不是煮茧的。

而是用来下面木炭来保持平底锅的水温的,不过温度仍然在六十多度。

这些工人必须在一边踏动脚下踏板的同时,不断在这六十多度的水中将一个个蚕茧的丝头理出,以补充前面抽完的蚕茧,每一根丝线都是由几个蚕茧的丝用本身自带的丝胶粘合而成,而这个粘合后的产物才是蚕丝或者说丝条。

也叫生丝。

此刻这座数十米长的巨大贯通式的厂房里,三排上百个缫车正在这些工人脚下不停转动。

而他们身后专门是煮茧的。

蒸汽煮茧是不可能了,都是古老的大锅沸水煮,这些人必须严格控制煮茧的温度和时间,尽管煮茧的目的是去除丝胶,使丝可以牵出,但煮净了丝胶却会影响丝条强度。茧丝需要这些丝胶才能聚合成一股生丝,而对生丝继续加工,最后彻底去除丝胶才是柔弱的熟丝。不过实际使用的绝大多数都是生丝,熟丝太高端,而且强度大幅下降。煮茧与缫丝就这样共同进行,整个巨大的厂房里所有工人挥洒汗水,期间还有监工拎着藤条不断巡视,并不时发出呵斥声。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尽管这厂房的里通风还算不错,但仍旧无法抵消煮茧的热气,缫丝盆的热气,甚至那些烘干丝条的木炭的热气,甚至因为大量工人聚集的热量。

突然间一名女工栽倒。

“拖出去!”

坐在风口的工头喝道。

两名监工立刻架着她出去,走到一间专门的凉亭里,很快里面一个悍妇就上前,赶紧喷嗅盐弄醒然后灌药……

不是为了救治。

她的救治方法很简单,回去找个阴凉处睡一觉就行。

救醒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她赶紧回去干活,对于缫丝厂主来说,任何一台缫丝机都不能停,如果她实在撑不住,的确得重新叫个人顶,但如果她只是太热,那无非就是灌点盐糖水而已……

“再热头上也有屋顶,又不是让你们下地锄草,都是壮劳力怎么就那么娇贵?都打起精神来,误了老爷的生意,这个月扣你们工钱!”

工头敲着桌子喝道。

那些工人低着头默默工作着。

远处隐约传来那些游行者的口号声。

“虎爷,这是闹什么?”

一个监工走到工头身旁,舀起旁边缸里的凉水,猛灌几口之后好奇地问道。

“据说是桂王要献高州府和罗定府给女皇,祝贺太子百日,而且听咱们老爷说,是护国公逼的,此时惹起众怒。城里几个书院的学生们都上街请愿,要桂王收回成命,而且把此事交给咨议局投票,这是去给桂王递请愿书呢!咱们老爷这不是被叫到咨议局去开会了吗,就是为了此事,话说那护国公也太蛮横霸道了,他儿子百日居然要桂王献两个府,咱们广东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虎爷愤愤不平地说。

“那要是咱们不给,水师是不是又要打虎门了?”

监工带着惧色说。

“怕什么,虎门炮台三百多大炮呢,还有几十门万斤巨炮,那水师还能飞过来不成?真要敢来,虎爷我打遍广州无敌手,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功夫!”

虎爷傲然说道。

他这才发现所有工人都停下了。

“都干什么,还不快干活,外面那个好了没有,能动了就赶紧回来接着干!”

他拿藤条敲着桌子喝道。

那些工人们面面相觑,不过最终还是低下头工作,那个女工也被架回来,坐在她自己的那台缫车前有气无力地工作着。但整个厂房內所有人的速度都慢了许多,不少人都在用目光交换着信息。这些工人都是每天工作超过十四个小时,甚至遇上活多还得到十八小时,几乎回到自己贫民窟的住处就是睡觉,根本不会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此刻这个消息却恍如雷霆般。

这些工人绝大多数都是失去土地的农民。

因为广东海上贸易持续发达,丝绸,棉布,糖之类出口红火,种植桑树,棉花,甘蔗带来的收益远远超过粮食,地主开始大量收回土地,然后以雇工搞种植园。尤其是甘蔗种植园在珠三角外围丘陵区非常普遍,就算没有收回土地的,也强迫佃户必须种植这些。但收购这些的同样也是那些地主或者有势力的大商人,他们不可能给农民足够养活家人的价格,而卖给农民粮食的,同样也是这些人,他们同样也不会给农民低价。收经济作物卖出粮食,这个手段榨尽农民的血汗,甚至比收粮食地租更残酷,结果就是农村越来越多人陷入饥饿不得不外出求生。

而广州的这些工厂,则是他们最主要的归宿。

另外还有粤北铁矿。

这情况就类似于民国的上海,周围农村无法容纳的人口,全都被一座大型城市吸引过来,然后为了求生不得不进入工厂,在这里被工业化这个很美好的名字吸干血肉。

这间厂房里就不乏来自高州和罗定二府的。

但如果是朝廷治下呢?

工厂不会没有底线的压榨,因为皇庄也在收人,工厂的工资太低可以去皇庄,皇庄也不会没有底线的全种经济作物,实际上皇庄种什么都是由上级根据情况限定。无底线的不顾粮食安全,把所有土地都种经济作物是不行的,甚至大多数皇庄都只准种粮食,但朝廷会给予其他方式补贴。南都周围皇庄目前就是如此,连油菜都已经开始限制,转而以补贴的方式食用朝鲜产的食用油。

后者也是大明商人的种植园。

杨庆从三年前就已经开始鼓励商人去朝鲜,以农奴庄园在朝鲜各地购买因战争而荒废的土地,主要种植油菜和地瓜。

当然,对于这些工厂的血汗工人们来说他们并不懂其他的。

他们只知道一点。

皇庄会分地,皇庄不交税,皇庄地租最高只有四成,实际上绝大多数都是两到三成,而且皇庄提供小学义务教育,而且在皇庄还能通过当兵打仗出人头地,而不是在一间厂房里累死也依旧命如草芥。

可是,咨议局不会同意啊!

哪怕是这些工人,也都明白这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咨议局就等着请愿然后否决。

那怎么?

那些工人们在交换着目光。

外面的口号声依旧不时传来,混合着外面的蝉鸣,和夏日的炎热,让此刻所有工人的心中生出一种想要发疯的狂躁。

突然间一个正在煮茧的年轻人猛得站起……

“干什么?”

虎爷喝道。

“老子不干了!”

那年轻人吼道。

虎爷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清醒过来,然后一把抄起了桌上藤条。

“你个狗东西想造反吗?”

他骂道。

两个监工立刻走向那年轻工人。

“走啊,咱们还在这里受这种苦做甚,回去告诉乡亲们,准备迎接朝廷的大军啊!”

那年轻人并没理他们,而是对其他几个工人喊道。

“还敢煽诱别人!”

虎爷怒发冲冠,光着膀子拎着藤条直冲过去。

那年轻人明确情绪有些失控,并没注意别的,依然在朝另外几个同乡的工人招呼,而且有两个也跟着站起来。很显然对他们来说,与其在这里继续当牛做马,还不如回去宣传这个消息,让那些同样早就忍无可忍,甚至都已经有往朝廷控制区跑的乡亲们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朝廷已经想对这两地下手了,干脆先闹起来。

虎爷直冲那年轻人,举起藤条就抽过去,那年轻人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抽在身上。

他的惨叫声立刻响起。

虎爷紧接着再次举起了藤条。

突然间旁边一名工人站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们又不是你们家的奴婢,这工我们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就辞工走人,你们凭什么打人?”

那工人质问。

虎爷有些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他。

“反了,简直反了!”

他气急败坏地说道。

然后他抬脚踹向这名工人,后者立刻向旁边一闪,虎爷的脚正揣在旁边的缫车上,而且鬼使神差般从两束丝中间踹进丝架,一脚踹进底下烘干用的炭盒……

他是光着脚的。

“啊,快来人哪,工人造反啦!”

他的尖叫骤然响起……

第四八三章 风暴

“这些狗东西简直无法无天!”

广州咨议局乡贤代表,或者习惯的称呼耆老,顺发缫丝厂东家何举人用手杖杵着脚下水磨石地板,怒冲冲地说道。

他已经很有民国范了。

身上是丝绸青衫,胸前挂着怀表的金链,而怀表则在表袋里,脚上穿着新式的皮鞋,黑色的鞋面锃亮,头上带着黑色方巾,手上还带着扳指腰间还挂着镶嵌宝石的玉饰。四周是一圈黄花梨的家具,旁边特制的风口吹着水空调的凉风,身后挂着董其昌的画,前面一片彩色玻璃的门窗,挂着精致的刺绣窗帘。

后面还坐着何夫人。

何夫人身上就花团锦簇了,各种昂贵的珠宝满头,手中还捧着个水烟袋……

进口货。

从中东流传过来的。

至于何举人则掏出一盒带着精致图画的烟卷,这是南都产的。

旁边官家赶紧拿纸媒从旁边的蜡烛上引燃,给老爷点上烟,何举人阴沉着脸吸了一口……

“老爷,小的就怕这些工人都跟着心里长草啊!虽然这几个闹事的被抓起来,但这种事情很不好办,那些工人都不傻,他们都知道这是朝廷想对咱们动手了。万一有别有用心的一鼓动,他们这边等不及先闹起来,正可以给朝廷借口,如今当务之急是先安抚住他们,只要他们不再闹事,朝廷也就找不到借口了。”

官家小心翼翼地说。

那几个带头要不干的工人,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这些工厂都有护厂队,甚至都装备燧发枪的,拿下几个工人还不简单。

剩下就是送官。

广州府都是吃咨议局饭的,何举人的片子一送,这些工人立刻变成破坏工厂设备,扰乱工厂秩序,总之就是戴上了刁民帽子,然后直接塞进了广州府衙的大牢。不过这件事很显然并没完,发生这种事根源就是朝廷想对桂王下手,那些乡贤们的确在想方设法抵抗,但那些工人和各地农民肯定急不可耐了。不排除还有更多像这几个一样冲动的,他们闹事对于乡贤们来说无足挂齿,城外还有桂藩护卫的一个军部呢,直接调动军队进城镇压就行。

现在桂藩护卫甚至都已经完成燧发枪化了。

抵抗朝廷不好说怎样。

但镇压境内刁民,这个绝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最大的问题是,如果广州这边闹起来,会给杨庆插手的借口,南洋水师和陆战第一军就在香港,如果广州出事,他们可以打着平乱的旗号强行入驻。

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怕什么,广州还是咱们的天下!”

何举人冷笑道。

不过他也就是嘴上说说。

“你立刻派人去罗定,让三叔那里也小心点,咱们有军队镇压,他那里那些蔗农要闹起来,那些民团未必镇压的了,需要早做准备。还有,再给我备车,陈邦彦使了步臭棋,光想着应付杨庆,忘了咱们后院,我得赶紧去找象冈公,这种事还得象冈公拿主意。”

他紧接着说道。

“象冈公不是卧床不起吗?”

官家说道。

广东乡贤的灵魂级大佬何吾驺已经病重,毕竟他都七十多了,原本历史上他就是这一年病死,实际按时间算也多活了几个月。这个家伙在乡贤们眼中,比陈邦彦这些人靠谱,何吾驺才是真正老奸巨猾。

“卧床不起?如今生死存亡之际他就是真病入膏肓也得爬起来!”

何举人冷笑道。

说完他径直走向门外……

而就在此时,半里外的一处贫民窟里,一盏散发恶臭的煤油灯下,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正聚集桌边,在他们面前是一张铺开的广州地图,只不过这张地图上又画出了很多东西。

“老吴,你们那边如何?”

其中一个男人敲着地图说道。

“没问题,就一句话而已,那些乡贤真搞了步臭棋,原本厂子里根本不知道这事,哪怕报纸上说了也没多少人知道。结果他们又是游行又是请愿,还抓了想辞工的工人,这下子立刻闹得尽人皆知,工人们早就盼着朝廷收回桂藩,只不过没这动静他们都只能忍着。如今那些乡贤们自己把这传播开,只要不是傻子,只要有点胆子的都想动手了,就缺一个点起这把火的,只要有人点火,我保证我们那里至少一半人会跟着。”

老吴说道。

那人点了点头。

“你们呢?”

他又问其他的人。

其他人纷纷点头表明他们那里都没有问题。

“那就定了,明天早晨我们这里先开始,各厂联合罢工,先不要喊其他那些口号,就是以厂主无故抓人为理由,去广州府衙喊冤要人。如果去的人少,就继续以这个理由,如果去的人多,就喊十小时劳动时间,加班给加班费,涨工资,总之就是这些工人们最关心的口号。如果人数还继续增加,那就喊朝廷收回桂藩,咱们去锦衣卫那几处衙门,去桂王府,但尽量不要动手。”

那人说道。

“为何不索性闹大点?”

老吴疑惑地说道。

“上头命令不准动武,防止造成太多无辜死伤,咱们这次就是单纯的罢工。”

那人说道。

“可要是他们动武呢?”

老吴问道。

“而且单纯罢工撑不了太久,这些工人很多都是没有隔夜粮,就靠工钱养活家人,罢工没了生计来源,十天半月还行,超过半个月几乎就不可能维持下去了。”

另一个人说道。

“这个到时候再说,上头肯定还另有安排,咱们不需要关心,我目前得到的命令就是罢工,但要尽可能搞大,最后是所有工厂的总罢工。不过要是他们真敢动武,那咱们也没必要客气,广州城有上百万各行各业的工人,没必要怕那几千支燧发枪,更何况南洋水师就在香港。”

那首领说道。

其他人没有再多说话。

接下来怎样他们都明白,那些乡贤肯定要镇压,但的确也不用怕,广州上百万工人,根本不需要怕那几千支燧发枪。

而桂藩护卫主力都在虎门和韶关还有肇庆,能最快赶回的无非就虎门那些,虎门炮台加虎门镇总共一万多人,但虎门的桂藩护卫敢撤,驻香港但南洋水师就直接进虎门了。说到底这才是真正的解决问题的,这边无论怎么闹,都是给他们提供借口。这样广州工人需要面对的,只是桂藩护卫的一个军部和一个旅,加起来也就六千来人而已。

至于那些护厂队……

那就是些地痞流氓,真要面对广州全城工人的反抗,他们早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兄弟们,该大干一场了!”

老吴兴奋地说。

这些家伙其实都是锦衣卫,锦衣卫在广东是明暗两个组织,明的组织是广州站,暗的还有另外一帮,专门隐藏身份渗透到这些工厂,主要任务就是拉拢人心让自己成为工人的知心人。包括传播一些杨庆让他们传播的思想,从一开始杨庆就没准备武力解决桂藩,他就是让这些工人从内部攻破,这个阴险的家伙,太清楚对付这种制度的最有效方法了。

至于闹大……

那个肯定会的!

这种事情不可能和谐解决。

那些乡贤们肯定要镇压,而广州工人们积聚这些年的怒火,也需要来一场彻底的发泄,干柴碰烈火不烧起来才怪呢!

但这关他屁事!

他要的就是一个出兵干涉的借口。

而且还可以借此吓唬江浙那些新兴资本家,让他们知道肆无忌惮压榨工人的后果。毕竟杨庆那里同样也有无数的工厂,那些新兴资本家不是不想和广州的乡贤们一样,只不过他的人为压制而已。

但对此不满的大有人在。

很显然在他们看来,广州这边才是完美的,也该给他们当头棒喝,让他们知道资本家和工人想共存,最好的办法就是互相妥协。否则的话后者会用一场大洪水,直接把前者的花团锦簇冲进汪洋大海。所以这对于他的未来很有好处,至于造成一些混乱就无所谓了,站在他这样的人角度上已经不考虑这种问题了。再说他要真得强行进攻桂藩,那也真不是那么好打的,这可是一个真正符合目前历史潮流的充满活力的新兴政权。原本历史应该站在他们一边的,然后让大明真正进入资本主义时代,就像现在的英国一样,开启大明的新篇章。

只不过没想到居然有人开挂直接截胡了而已。

所以杨庆也不是很有底。

他也不确定这场战争的结果,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桂藩的五万护卫装备水平,已经达到了明军最高,几乎与两个陆战队相差无几。而且还有虎门,韶关等多处棱堡要塞,如果真打弄不好会变成西班牙打荷兰的,而杨庆并不想在广东耗费太多力量。

这里又不是他的重点。

既然这样那就玩他知道明确结果的吧!他的确不知道明军和桂藩护卫战斗会是什么结果,但他却很清楚地知道,广州的百万工人闹起来会是什么结果。

桂王和乡贤们真扛不住这个啊!

第四八四章 广州大罢工

“好戏终于开场了!”

锦衣卫广州站的楼顶,罗信兴趣盎然地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的街道说道。

罢工终于开始了。

而且发展势头迅猛,第一批由那些锦衣卫组织起来的工人,数量还不到两千,毕竟他们不是什么真正强力的地下组织,锦衣卫也还没进化到这种能力。就是各人因为平日扶危济困拉拢部分工人,这些工人再有些亲戚朋友同乡,他们借着此事鼓动,也就跟着一起了,但要说能够在工人中间组织真正的大罢工,这是肯定做不到的。

但他们就是点燃导火索而已。

就在他们喊着口号,举着旗帜走向府衙的时候,路上立刻就有越来越多本来就处于爆发边缘的工人们相继加入。尤其是那些从码头到工厂之间运输的苦力,因为缺少足够数量的马匹,目前广州城内货运更多使用人力的大车。

实际上人力比养马更便宜。

这些苦力的烂命,在那些资本家眼中还不如马值钱。

他们也是最底层的。

毕竟像缫丝这样还得技术,而拉车不需要什么技术,那些被赶出土地的农民基本上都是从这一行开始,尤其是还有大量童工,十二三岁就不得不跟着大人,一起拉着沉重的炭车往返工厂和码头,这一点倒是和此时英国一样一样的。

其中自然少不了高州,罗定二府的。

而被抓的工人也是这两府。

当这支队伍最初以为他们鸣冤的口号走向府衙时候,这些同乡的,甚至有可能互相认识的苦力,也迅速加入了其中。

他们的加入让人数暴涨。

数以万计的工人和苦力汇聚后也让口号开始改变,毕竟真要说起来其实绝大多数人关心的都不是那几个工人,他们又不认识后者,只是需要发泄一下心中积聚这些年的苦难。他们憋了这些年的怒火,需要一个彻底的发泄,他们没有别的发泄渠道,正好这些游行的给了他们吼出来的机会。

他们真得忍无可忍了。

尽管他们生活在一座本应该代表历史发展潮流的城市,生活在被现代人赞美的封建时代向资本主义过渡的进步空气中,但这对他们来说却是真正的地狱。自由资本主义的确代表着进步,欧洲人依靠自由资本主义造就了现代的富强,然而现代欧洲人脚下踩着的,是一片厚达一千米的白骨和鲜血。只不过现代人看到鲜花,看不到鲜花下面腐臭的烂泥,是无数平均寿命十五岁,五岁前死亡率百分之五十七的贫民,用他们一代代的尸骨堆起了现代的欧洲。

而在自由资本主义最血腥积累期里,那些欧洲新贵们做过的,这个时代广州的乡贤们一样,同样三百年后民国资本家能做的,他们的这些祖先们也不会落后。

每天十七八小时的工作,低到买地瓜都根本吃不饱的工资,皮鞭甚至带枪的监工,殴打甚至吊在烈日下的惩罚……

资本家的心都是一样黑。

没有时间的区别也不会有国籍的差异。

尤其是当他们没有国家控制,或者说他们就是国家控制者时候,他们的凶残在利益驱动下,在这片完全属于他们的土地上,如同春天的野草般疯狂生长。广州的乡贤们,利用这个特殊的时代,利用一个没有实权的君主,让自己一下子跨越到了自由资本主义时代。他们的确在不到十年里造就了一座财富之城,每年流入这座城市的白银不下千万,而杨庆开挂也仅仅是比这里的稍微强一点点。

但这辉煌踩着的同样是尸骨。

对于这座城市的工人来说,他们过的日子还不如当佃户。

如果说当佃户是饥寒交迫。

那么当自由资本主义制度下那些资本原始积累的工业奴隶,那就完全是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狱了。

真不如当佃户啊!

佃户饿惨了还能啃草根树皮,这广州城里连观音土都没有,那些有钱人家阴沟里捞出的米渣子,清洗晒干再蒸一遍,都能成为贫民窟里那些伤病被踢出工厂的贫民美食。李自成说陕北饥荒时候,那些饥民连苍蝇都吃光了,这里没有饥荒都有人吃,饥民是土地产不出粮食饿死,这里有的是粮食却依然每天有的是人饿死。

这是一个深渊。

他们就是深渊中的居民。

他们每天能做的,只是仰望天空祈求拯救,如果没有对比,这些贫民说不定还能忍耐更长时间。

毕竟欧洲人忍了几百年。

可杨庆在这片深渊周围摆了一圈的鲜花,还打上了灯光,让这些深渊居民们睁开眼就能看见,那么他们还能忍到现在,真得已经可以说是太善良了。原本无论工人还是农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朝廷收回广东,这也是支撑他们在这座深渊里挣扎求生的最后一点希望。然后乡贤们一时脑抽,或者说对他们太过于无视,不但自己在报纸上炒作献上两府,而且还为了吓唬那些地主和资本家们,还煞有介事地评论朝廷已经对广东下手的问题……

他们也不想想,这是这座城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期盼的啊!

多少人会在心中为此欢呼啊!

然后他们再自己把这个否决,用一盆冰水在刚刚因此而欢呼的工人头顶当头浇下……

真得没法忍了!

民间瞬间就变火药桶了。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知道多少人在怒火中辗转反侧,而这场游行直接点燃了导火索。

很快就有附近工厂的工人,不顾那些监工的阻挡,纷纷跑出来加入游行队伍,然后他们很干脆地喊出向朝廷请愿,要朝廷收回桂藩的口号。这时候甚至超出组织者控制,尽管那些隐藏的锦衣卫,还按照计划试图先去府衙,但很显然这些家伙点火之后已经控制不了火势。很快原本是向府衙的人群,开始直接转向锦衣卫广州站这边,这里集中着朝廷在广州的所有驻扎机构,恍如咱大清时候北京的东交民巷一样。

工人不可能去南都请愿。

到这里向那些朝廷派驻桂藩的官员请愿是唯一选择,然后他们的这个举动,让原本的游行真正变成了总爆发。

这才是所以工人想要的。

其他什么涨工钱,减少工作时间之类号召力都有限,只有这个才是真正直接震撼所有人心的。游行队伍喊出的这个口号,立刻在整个广州城内回响,吸引所有听到的工人冲破监工阻挠走出工厂。甚至还有那些原本参与游行的主动跑出去,到附近那些有亲戚朋友的工厂,去招呼这些工厂的人出来加入。

同样也不再以高罗二府为主。

无论广州本地籍,还是其他各府因为失去土地而跑来的,统统加入了这场游行,所有的贫民窟里,所有的工厂里,一条条小巷中,甚至包括城外的,就连那些女人,小孩也都跑出来。原本还试图维持的官府,在这爆发的洪水面前完全瘫痪,匆忙从桂王府赶回衙门的知府,甚至被吓得紧接着躲起来。几伙试图抓人回去干活的护厂队,面对这场面也全都吓得掉头逃跑。

不跑都有可能被踩死。

“何吾驺来了!”

罗信身旁那个太监看着下面街道说道。

这时候游行队伍距离已经不到半里了,那些乡贤们不会允许他们跑到这里请愿的,他们还想用民意来阻挡杨庆呢,要是让这些工人来向锦衣卫或者税务司递请愿书,那他们还怎么玩民意?就昨天他们那几千人的游行请愿,和现在广州几乎阖城贫民齐出的游行请愿比,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像是一场闹剧。同样无论锦衣卫还是税务司,也都会立刻把广州百姓的请愿送到南都,剩下就是女皇陛下顺应民意收回广州了。

你们不是讲民意吗?

这无疑就是真正的民意了!

话说此刻还不知道多少乡贤在骂陈邦彦的馊主意呢!

“他不是快死了吗?”

罗信笑着说。

下面的街道上,一辆敞篷马车载着何吾驺匆忙向前,两旁跟着跑步的仆人,而后面跟着桂王府的侍卫和咨议局自己的护卫队。

不过桂藩的护卫军还没出现。

目前桂藩两个护卫军,每个军两万人,另外还有一万是虎门和崖门两处炮台守军,再加一支内河水师,其中护卫第一军军部就在广州,但驻城外的大营,第二军的军部则是韶关这个主要前沿要塞。这就是桂藩的防御体系,反正他们只要能守住珠三角就行,其他地方交给民团,第一军统制是老将王得仁,至于左梦庚,几年前就已经被桂王给毒死了。

毕竟他身份特殊。

一开始广东士绅还得靠他带着得那些左良玉旧部,但新军训练起来以后就看不上这些人了,收买了王得仁和几个将领后,对于他们的老大左梦庚,直接就毒死就算暴毙了。

否则对杨庆那里也不好交待。

毕竟左梦庚是左良玉的儿子,当年造过崇祯反的。

“快死也不行啊,快死也得顶上去啊!”

那太监笑着说。

第四八五章 血染长街

的确,就是快死了也得顶上啊!

“乡亲们!”

何吾驺颤巍巍地喊道。

他是被一帮乡贤从病床上架起来硬塞进马车的,伍瑞隆这些人的无能让乡贤们彻底失望,相反这些年一直没走错的何吾驺更受他们信任,所以在这种危急关头,还是得把他搬出来当架海紫金梁……

他这也算临危受命了!

话说乡贤们也抓瞎,因为事发突然至今护卫军还没进城。

他们其实驻扎鹿步。

也就是东江口北岸,毕竟护卫军主要就是警戒南洋水师进攻虎门,在鹿步和乌石的大营可以作为广州外围的第一道防线。当然,其实主要是广州城内和城外都没地方了,那些工厂货场仓库,贫民窟,商业街,富豪们的府邸,都已经把这座城市周围塞满了,哪还有地方再给军队留出当驻地啊!对于资本家们来说,一切都必须得为他们的发财服务,包括军队也是如此,在赚钱面前军队也是让路,所以把他们赶到鹿步是最合适的。然而现在却倒霉了,广州城里就桂王和咨议局的两支卫队,再加上各处瓮城里面的少量警戒的护卫,总共加起来还不到两千人呢,一下子却要面对整个城市的工人大游行……

完全傻眼了啊!

这时候就是尽量拖,拖延时间等到护卫第一军主力,尤其是他们的骑兵旅赶来。

估计也就是半个多小时而已。

毕竟其实仔细算,也就是三四十里路程而已,而且还是真正的大路。

何吾驺就是负责拖延时间的。

“乡亲们,咱们都是乡里乡亲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这日子过得好好的你们怎么就不能安生点?咱们都是一家人,祖祖辈辈就在一起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你们不要信那些外人的谣言受他们的蛊惑!”

何吾驺喊道。

紧接着他还咳嗽了几声,然后痛心疾首地用拐杖拄着地。

在他对面是密密麻麻的工人,他们已经完全堵塞这条二十多步宽的主要商业街,而且向后根本望不到有尽头,实际上那些工厂里的工人还在源源不断涌出。目前真正聚集起来的也就十几万人,而广州城内仅纺织业工人就超过二十万,不仅仅是传统的丝绸,棉纺实际上是最多,以至于广东的棉花种植园都供不上,去年光从印度就进口超过十万担棉花。还有在大明逐渐淘汰的麻布也是出口的重要货物,这里的麻布都已经销售到遥远的南美洲,甚至更遥远的欧洲。

而这仅仅是一个行业。

这里还是世界最大陶瓷产地,最大的蔗糖出口港,去年三十里外的佛山产了英国两倍的铁。

广州到佛山之间遍地工厂。

超过一百万各行业的工人聚集在这座城市,他们一旦发动起来,就是真正淹没一切的力量,不过很显然乡贤们依旧看不到,或许他们平日高高在上久了,直到现在也没能低下头真正看看这些卑微的……

乡亲!

“乡亲们,都散了吧,都得养家糊口,不去工作在这里闹什么啊!”

何吾驺语重心长地说。

“对,对,都散了吧,今天这事就当没有过,你们几个是我的厂子里的吧?赶紧回去工作,今天就不追究你们旷工的事了,下个月每人涨半成工钱,至于那几个闹事的,回头我让人拿着片子去府衙保出来。我们开工厂的也难,咱们得互相体谅,如今北边的竞争激烈,我们其实也赚不了多少钱,咱们得互相扶持,只有厂子红火才能都有饭吃,你们这样闹厂子垮了我是饿不着,可你们没有工作就没饭吃了。”

何举人在他旁边说道。

“对,对,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闹大了都不好,我这张老脸还有点用,我就替广州的那些工厂主们答应诸位乡亲了,下个月起所有人工钱涨半成!”

何吾驺说道。

对面工人们漠然地看着他们。

“还不快回去!”

何举人喝道。

他们前面伴随军官的喊声,列队的护卫们立刻举枪,上中下三排燧发枪口对准了那些工人。

“我们又不是要涨工钱,我们是要向朝廷请愿,请女皇陛下收回桂藩土地,依朝廷例开四民大会,何公您凭啥阻拦?难道这广州城不是大明朝的,我们和您不一样都是女皇陛下臣民?”

那个老吴在人群中说。

“对,让开!”

“我们要向女皇陛下请愿!”

……

人群中无数喊声响起。

这些工人又不是傻子,说到底他们目前的处境,就是和朝廷不同的制度造成,并不是说涨点工钱就能解决的,就涨那半成工钱,只要制度没有改变,回头工厂主随便找点借口又扣回去了。而根源一是以土地选乡贤组成咨议局,而不是朝廷那样抽签组四民大会,二是桂藩境内没有皇庄,土地全在地主手中,他们可以玩蚕吃人不准农民种粮食,不但要低价卖给他们蚕茧还要高价买他们的粮食。三是官府只为地主工厂主服务,那些当官的本来就是后者任命,当然也只听这些人的。

这些东西不改变,给他们点好处毫无意义。

“胡闹,简直是胡闹!”

何吾驺痛心疾首地说道。

说着他又咳嗽一阵,甚至都气得说不出话了。

“简直是胡闹,看你们把何公起的,桂藩乃是桂王的封地,这种国家大事,岂是你们这些草民能参与的!”

何举人替他喝道。

“怎么不能?女皇陛下还是四民大会选的呢!”

老吴说道。

“对,我们要请愿!”

……

喊声再次响起。

“你这个狗东西,平日偷奸耍滑不务正业,和一群无赖天天聚在一起吃喝嫖赌,今日在此妖言惑众,到底是何居心?来人,先把这个狗东西拿下,送到府衙仔细审问,看看是不是外国收买的奸细!”

何举人勃然大怒说道。

他后面两名护卫拎着枪上前。

老吴身旁几个不错的朋友,立刻把他挡在后面,周围工人群情激愤地涌向前……

“你们都想干什么?不要给你们脸不要脸,老爷我和你们好好商量都商量不通,那你们是想造反吗?再不散开把你们都抓进大牢,你们都长本事了,需知这广州还是桂王的,你们身为桂王之臣民,这就是造反!你们不要以为,听人说朝廷怎么样就跟着动心了,需知朝廷是朝廷,桂藩是桂藩,既然在桂藩的地上,就得按照咱们桂藩的规矩。卫兵,准备开枪,我就不信你们的骨头硬过枪子!”

何举人喝道。

“这是大明的广州,桂王也是女皇陛下之臣,我看是你们想造反吧?”

老吴走出人群喊道。

“兄弟们,别怕他们,咱们就向前走,咱们走在大明的土地上,咱们去向大明皇帝请愿,谁也没资格阻挡咱们,谁阻挡就是造女皇陛下反,护国公的大军会收拾他们的!”

他振臂高喊。

而就在此时,何举人后面大队骑兵赶到,都是穿半身甲,骑着印度马的精锐,很显然护卫军开始入城。

何吾驺毫不犹豫地转身自己上了马车,这时候工人也开始向前,原本去抓老吴的两名士兵急忙退回,而那些举枪的步兵开始瞄准。刚刚赶到的一名将领在何吾驺的马车旁停下,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何吾驺手向下一切。

他可是当过首辅的,根本不可能在乎几条人命,之所以跟工人扯这么多,只是因为骑兵没赶到,单纯那几个步兵阻挡不了工人。

现在骑兵到了他还管什么?

这种事情必须强硬镇压,打死几十几百个刁民算什么,曾经的大学士代理首辅,礼部尚书,根本就不会把这些刁民的命当回事。相反这些工人的思想已经很危险,不把他们这股妖风镇压下去,以后发展起来就更没法收拾。杨庆不想真得武力进攻,这一点广州乡贤们很清楚,但如果这些工人真得天天闹事,先把广州给搞乱了那杨庆就不会错过机会了

必须以雷霆之势,把这些工人的气焰打下去。

那将领没有再多说,他们都是雇佣军性质,在听话方面没问题,他紧接着带领骑兵催马向前,而何吾驺的马车则向后离开,其他那些跟随而来的乡贤同样离开,现场只留下何举人和那些士兵,很快板甲骑兵就在大街列阵,一支支长矛端起。

“再不停下开枪了!”

何举人喝道。

“咱们不怕他们!”

老吴在人群前面喊道。

他和两旁同伴挽起手臂,其他那些工人也挽起手臂,踏着缓慢而又坚定的步伐逼近士兵的刺刀线。

“这狗东西简直不知死活!”

何举人一脸怒色的拿过手下递上的燧发短枪骂道。

紧接着他瞄准老吴扣动扳机。

枪声蓦然响起,伴随火焰飞出的子弹,瞬间打在老吴胸前,他在子弹冲击中立刻向后倒下,也就是在同时伴随枪声那些士兵纷纷扣动扳机。横在大街上的三排火枪线,直接喷出了密集的火焰,前排的工人们在枪声中成片倒下……

第四八六章 暴动

一片混乱的尖叫中,最先倒下的老吴突然间如诈尸般坐起,然后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旁边一个想跑的工友看傻了。

“冲上去,跟他们拼了!”

老吴擦着嘴角的鲜血吼道

这时候对面的士兵正在装弹,后面列阵的骑兵依然在待命,而工人们一片混乱,不过中弹的其实并没有多少,士兵也是贫民中招募,都是乡里乡亲说不定还有认识的,他们开枪归开枪,但枪口抬高一寸对绝大多数士兵来说仍旧是本能。

就是驱散工人而已。

能不杀人最好不杀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士兵们也不想日后无法面对乡亲。

但工人们依然完全被打懵了。

他们也没想到对方真正开枪,横在脚下的十几具尸体,那些惨叫的伤员和流淌的鲜血,让这些从没经历过战争的工人一片惊恐的尖叫。一些胆小的已经在掉头逃跑,没有逃跑的也多数不知所措,只有少数胆大的在救起那些伤员。但反击这种事情仍旧超出他们想象,对于枪械的畏惧可以说本能,前方弥漫的硝烟中,那些穿着整齐的蓝色军服,竖起枪口装弹的身影,无疑带着巨大的震慑力……

“怕什么,只要咱们闹大了,把桂王他们赶出去,那朝廷不正好派兵接管广州?”

老吴中气十足地吼道。

说话间他从上衣下面抽出一块厚厚的锻铁板,那上面赫然是一个深陷的弹坑。

很显然他早有准备。

但周围那些工人却没有人注意到这家伙手中的锻铁板,他们脑子里回响的是老吴的话。闹大了把桂王赶出广州,工人们自己控制这座城市,后者无力夺回广州,结果只能是朝廷的大军趁机过来,而他们只需要到时候移交就行。然后他们的梦想就可以实现了,只要朝廷的军队控制了这座城市,那桂藩也就不存在了,广东会重新回到朝廷治下……

“跟他们拼了,赶走桂王迎官军!”

一个工人骤然发出怒吼。

说完他第一个冲向那些士兵。

“跟他们拼了,咱们有百万工人怕那几千护卫做甚,拼死赶走桂王迎官军,咱们子孙后代都不用受苦!”

老吴高喊着。

“冲啊!”

“迎官军!”

“赶走桂王,迎官军!”

……

更多吼声响起,更多工人冲向那些士兵。

最先冲锋的工人已经距离那些士兵不远,不过他对面的几名士兵首先扣动扳机,一颗子弹正打在他的肩膀上,狂奔中的他身子猛然一晃,但却没有倒下,而是带着身上的伤口继续狂奔。在他身后更多工人跟随,同样对面枪声也不断响起,不停有工人在枪声中倒下,这时候那些士兵不会再故意打空,近距离的燧发枪子弹近半打在工人中。最先冲锋的工人绝大多数都倒下,但后面那些原本一片混乱的工人,却在老吴的喊声中,纷纷加入冲锋的行列。

此刻几乎所有听到喊声的工人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

赶走桂王,迎官军。

迎来官军他们的苦日子就结束了!

至于死亡……

如果能用死亡为自己的家人后代换来好日子,这些工人绝大多数都不会犹豫的,与他们现在过的日子相比死亡并不可怕,他们这样在深渊中的日子实际上就是生不如死。

真得生不如死。

基本上在工厂里没有撑过五年的。

都是在几年间病死,铁钉的汉子只要进工厂三年,基本上也就变成病秧子了,虽然说是病死但实际上都明白就是累死,甚至经常有人正在干着活,就直接一头栽倒无声无息地咽了气。尽管这些工人并不懂过劳死的概念,但他们也知道这就是被工厂榨干生机,这些疯狂运转带来无数财富的工厂就像一个妖魔,不停吞噬着活人的生命。与这样在深渊泥沼仰望天空的生活相比,抱着给儿女换来好日子的希望死在枪口下,反而是一种最好的解脱了。

此刻他们无视喷射火焰的枪口。

他们无视呼啸的子弹。

甚至他们都无视打在自己身体里的子弹。

那第一个冲锋的工人,在那些士兵混乱上刺刀的时候,一下子撞在了他们中间,猛然把两名士兵撞翻在了地上。旁边一名士兵上好刺刀,转身就向他刺出,但紧接着第二名工人到了,后者挥拳正打在他脸上,在这名士兵惨叫同时,这工人一把抓住了带刺刀的燧发枪往自己手中夺。那名士兵清醒过来,急忙全力回夺,他身后一名上好刺刀的士兵手中枪刺出正中那工人胸前,但还没等拔出刺刀,两名工人同时撞过来。其中一个手中还拿着半截旗杆,直接戳在了他的右眼上,在那士兵惨叫中另一名工人夺过了他刚拔出的枪,转身一下子刺进旁边士兵肋下……

几乎可以说眨眼间,汹涌向前的工人就淹没了这些士兵。

工人的数量太多。

这时候就算不敢向前的,也一样在后面拥挤下向前,否则就会被撞倒踩死,尤其是后面清楚自己不可能面对子弹的,完全在逐渐蔓延开的口号声中疯狂向前。这片汹涌的洪流完全不可阻挡,在数以十万计的人群撞击中,那些士兵的单薄线列恍如薄纸般瞬间崩溃。

何举人傻眼了。

他无论如何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无论如何没想到那些被他视为草芥的工人,居然有胆量迎着子弹冲锋。

“快,快上,踩死这些刁民!”

他挥舞手中短枪吼叫着。

旁边那骑兵将领纠结着。

这时候前面的步兵已经在丢弃武器逃跑了,他们不可能阻挡住这样看不到头的洪流,这是爆发的山洪而他们只是一道木栅栏,不跑转眼间就会被踩死的。那些步兵又不是傻,这场面完全控制不住,他们不断抛弃武器甚至脱下衣服,很干脆地跑向两旁的建筑甚至跑进去。他们被骑兵和工人夹在中间,只有两边可躲,而冲垮步兵线列的工人继续汹涌而来,带着奔腾的气势发疯一样撞击这支骑兵。

那些骑兵们同样面面相觑。

尽管他们手中还端着长矛,尽管他们身上穿着铁甲,他们胯下还有昂贵的印度马,但他们的目光却已经表现出了恐惧。

“撤退!”

那将领突然大喊一声。

紧接着他第一个调转了马头。

“你想干什么,挡住他们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何举人傻眼了,他抓狂般拽住将领的缰绳喊道。

“你自己挡吧,都这样了谁能挡得住,这他玛都跟流寇一样了,张献忠的饥民都没这么疯,老子还不想让人踩死!”

那将领说道。

说完他一脚把何举人踹开。

然后他催马迅速逃离,四周后面骑兵同样纷纷掉头。

话说这些骑兵和步兵不同,后者基本上是在本地招募的,但骑兵基本上全是当年跟着左梦庚南逃的,毕竟骑兵需要更多技术,那些贫民招募的士兵明显不行。但这些南逃的都是真正久经沙场,尤其王得仁外号可是铁骑王,而他们都是和张献忠李自成这些人打了多年仗的,此时一看这场面就知道,这局势已经无法挽回。

这比当年他们要面对的饥民还可怕。

饥民都没这么疯狂。

如果是野外战场上他们或许可以结阵冲锋,利用速度绕到侧翼不断袭扰使其崩溃直到冲散。可这是城市街巷里面,他们面对的是整个城市的工人,他们的战马冲击力再强,撞不出十步就得像陷入泥潭般淹没在无尽的人群中,既然这样还不赶紧跑,剩下的以后再说吧!

可怜何举人傻了一样,看着这些骑兵的临阵脱逃。

然后那些工人就到了。

他举着那打空的短枪,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表情僵硬地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老吴……

“这位兄弟……”

他干笑着说道。

“玛的,敢射老子!”

老吴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

“你,你想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咱们乡里乡亲的不要动手。”

何举人惊恐地说。

“乡里乡亲?你开枪时候怎么不管什么乡里乡亲了?不动手?对,我们不动手,兄弟们,把咱们的大老爷请到街上!”

老吴喊道。

旁边几个工人一拥而上,很欢乐地抬起何举人,在他的惊恐尖叫中喊着号子,猛然抛向街道正中。

紧接着后者就砸在石板路面上。

何举人摔得惨叫一声,双手支撑着艰难地想爬起来,一个狂奔向前的工人来不及躲闪,被他绊了一下正趴他背上,把他又重新砸回地面,这名工人骂了一句之后迅速爬起继续向前跑。何举人还没清醒过来,又一名工人跑过,原本想跨过的他因为步子不够大,一脚正踩在何举人胳膊上,滑了一下才在何举人的惨叫中站稳紧接着跑向前。而仅仅一秒钟后,一名来不及躲开的工人就一脚踩在何举人背上,然后猛得一蹬向前跳出。

可怜的何举人此时连惨叫都发不出了,他伸着一支胳膊抽搐着,就那么一下下不停抽搐着……

第四八七章 广州公社

桂王府。

“大王,快走吧!”

陈子壮焦急地催促着桂王。

局势的急转直下,让他们全都傻眼了,谁也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结果,暴动的工人在极短时间里就席卷了整个广州。此刻整个城市已经被那些冲出工厂的工人淹没,最早进城的骑兵不战而逃,跟着何吾驺前去镇压的王府卫队和咨议局卫队直接被工人冲散……

广州城内所有官员都在逃跑。

那些护厂队也在保护着雇佣他们的乡贤逃跑。

而工人们一片狂欢。

他们占据了官衙,商号,那些乡贤们的府邸,欢乐的瓜分财富,还有饿极了的在喝酒吃肉……

这也是难免的。

说到底不能指望这种事情真得还有什么秩序,但更多却是在向着桂王府而来,他们已经喊出了赶走桂王的口号,这时候王府外围高墙上,留守的卫队已经在开火。不过工人手中也有了武器,一来他们有缴获的,二来城里又不是没有军火商,甚至就连兵工厂都有,广州产燧发枪是那些商船首选,张献忠甚至定了五万支。那些军火商号都囤积着不少武器弹药,工人们都很清楚,他们在动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武装自己,否则也不至于现在才进攻王府。

“本王能去哪儿?”

桂王坐在那里欲哭无泪地说。

此刻他身边就剩下陈邦彦和陈子壮两人了,他本来也没什么大臣,那些乡贤们绝对精兵简政,对于官员数量严格控制,桂王也没有自己的真正朝廷,就几个属官而已。外面还有三百护卫,原本他就五百人的卫队,匀出两百给何吾驺去镇压,这也是他能掌握的全部力量,至于军队那是听咨议局话的。

他们的军饷是咨议局开的。

“先出城再说!”

陈邦彦说道:“王得仁正带着后续步兵赶来,咱们先出城和他会合,然后重新夺回广州,工人都是些乌合之众,他们抵挡不住护卫军。更何况就算王得仁的手下不够,大王还可以调其他各军增援,那些乡贤们多数已经逃出城,他们也会调各地民团,只要出城先避过这一阵,接下来咱们有的是办法!”

陈子壮也点了点头。

至于桂王……

都这时候了他还能怎样?

就这样桂王迅速收拾行装,带着他的老婆孩子们,在二陈和三百侍卫保护下,匆忙出后门离开王府,踏上了逃亡之路。

而此时工人们正在向锦衣卫递交给女皇陛下的请愿书。

“你们也太孟浪了!”

匆忙赶到门前的太监,接过老吴递上的请愿书说道。

“这位公公,我们也是被逼得快没活路了,您是不知道我们这些过的什么日子啊!天天吃着那些厂主家狗都不吃的东西,干着比牛马还累的工作,每天两头不见太阳,铁打的汉子都能三年累死。生病受伤就直接被踢出来,多少人为了不拖累家人,自己干脆跳了江!”

老吴声泪俱下地控诉着。

“公公,我五个孩子活活饿死四个,就剩下一个才十一,就得在拉车谋生路啊!”

一个女工哭喊着。

然后四周工人们全都哭了。

此刻他们看着这个老太监,恍如看到了亲人般,趴在他身边还有抱着他腿的,在那里不断哭诉着自己这些年的悲惨生活。这种情况是很容易传染的,所有工人都拉着那些锦衣卫和税务司的官员们哭诉,还有互相之间哭诉的。

很快整个大街一片哭声。

“这也的确太过分了,女皇陛下以桂王镇守广东,就是要桂王保境安民,要桂王给人民丰衣足食,让那些工厂主如此渔肉工人这是桂王的严重失职!”

老太监义愤填膺地说。

“诸位工友放心,咱家虽然无权监督地方,但好歹也是看着女皇陛下长大的,在女皇陛下面前也还能说上几句话,你们的请愿咱家会转达。不过如今城里这样混乱也不好,你们也还需组织起来恢复秩序,咱家无权过问地方,你们要逐桂王咱家也无权阻拦,但逐走桂王也不能毁了广州。依咱家之见,你们不如先把四民大会推选出来,既然是大明之地,在女皇的旨意没到之前,四民大会就可以自行管理地方。”

他紧接着说道。

“对,咱们听公公的!”

老吴挥舞手臂喊道。

“那咱们总得有个衙门吧?难不成咱们自己选个知府?”

一个工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个最好不要,毕竟你们就算选出来,也只是民间在广州无人管理时候暂时自治而已,终究不是朝廷的官员,这个广州府各级衙门还是先空着等女皇陛下旨意。”

老太监说道。

“公公说的对,不如咱们和李自成那里一样,也组一个公社,咱们就叫广州公社!”

老吴说道。

“对,就叫广州公社!”

“咱们也和李自成一样,把仓库的粮食都分了!”

……

那些工人们立刻兴奋起来。

很显然李自成的那些公社,对于这些赤贫的工人来说,无疑是最有吸引力的,当然,这些就不关锦衣卫的事了,作为朝廷的派出机构,他们是无权干涉地方的。所以桂藩百姓因为桂王治理无方,聚众将其驱逐,这个锦衣卫是无权干涉的,同样将桂王驱逐后,在广州无主的情况下,老百姓自己组织公社管理自己,这个锦衣卫也是无权干涉的。不过桂王要是指挥桂藩的护卫反攻广州,锦衣卫同样不能干涉,毕竟在女皇圣旨没来前广东还是桂王藩地,就是首辅来了也不能干涉的。

总之广州公社就这样诞生。

而就在那些工人们兴奋地讨论如何推选四民大会,如何组织广州公社的时候,一声突然的炮响,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是五羊门!”

一名工人看着南边天空中升起的硝烟说道。

“护卫军的战船到了!”

老吴说道。

五羊门就是清朝的五仙门,广州外城南门之一,对着珠江码头,很显然是乘坐战船而来的护卫军步兵到达了码头,那里的码头苦力们匆忙间开炮告警。说不定这时候护卫军已经开始入城,毕竟外城的码头苦力们绝大多数都涌入了城内游行,整个外城几乎都已经空了。

不过这没什么。

因为广州城和北京城一样,是南北两个部分,外城只是附属的,真正的主城墙在内外城之间,甚至外城里面还有一道额外的护城河,只要这道城墙还在就行。

“走啊,兄弟们,拿起刀枪来保卫咱们的广州公社,去和护卫军血战到底!”

老吴振臂高呼。

然后那些工人一片沸腾的吼声。

紧接着他们汹涌而前,奔向南城去为保卫新生的广州公社而战,至于锦衣卫立刻派人出城,去把广州工人的请愿向女皇陛下转达。

而此时桂王已经出了小北门。

他和陈邦彦,陈子壮带着唏嘘回过头望着身后的城门,因为这座城门没有瓮城,他们可以清楚的看见此时的城内。那些狂欢的工人正在追着他们汹涌而来,几个落在后面的护卫紧接着就被淹没,然后被无数只手拽下马……

“大王,赶紧走吧!”

陈子壮一脸沉痛地低声说道。

桂王叹了口气,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紧接着掉头催马离开,他后面的城门处,大批工人追出,不过在确定已经没法追上后,那些工人们迅速关闭了城门。而此时除了外城的各门以外,广州的各门也已经相继被那些工人关闭,但外城却因为那里的工人们绝大多数都涌入内城,而被乘坐战船赶来的护卫军步兵所占领。不过好在那些工人反应速度也很快,迅速关闭了内城南墙的大小南和归德三门,就这样护卫军和工人隔着内城南城墙分别控制着外內两城。

不过护卫军也没立刻进攻。

实际上带兵赶到的王得仁自己也一头雾水,他根本不知道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路上各种混乱甚至互相矛盾的消息把他都搞懵了。

而且他第一批带来的就只有一个步兵旅,鹿步大营就骑步各一个旅而已,他的护卫第一军在虎门镇,肇庆和惠州各一个旅,军部加步骑各一个旅驻鹿步大营。得到命令后他先派出骑兵旅,实际上他也没想过广州城内会出这种事情,所以带着步兵悠闲登船作为后续,在他看来有骑兵旅进城就足够了。然而却没想到骑兵旅被工人吓得不战而逃,而且被城内工人冲散,不得不分头逃跑,至今还没收拢起来,甚至还有部分被堵在城里,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敢贸然进攻,而是给虎门镇的那个旅发去命令,要后者火速增援。

双方的第一个夜晚,就在各自的准备中渡过,同样在这个晚上桂王跑到了王得仁的军中。

第二天早晨佛山民团到达。

同样被冲散的骑兵也相继收拢,甚至那些逃出城的乡贤们,也把他们的护厂队组织起来,部下兵力迅速过万的王得仁,终于向着广州内城发起了进攻。

广州公社保卫战拉开序幕。

第四八八章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四天后。

南京。

“此风断不可长!”

户部尚书陈子龙坚定地说道。

那些阁臣们纷纷点头。

广州之变的消息在当天就送到香港,因为此时仍旧在向北的沿岸流控制下,三桅飞剪纵帆通讯舰第三天就把南洋水师的报告送到厦门。然后接力传递的通讯塔,用不到两天时间传到南京,这份报告立刻引发内阁的大讨论。很显然内阁这些家伙在这个问题上都是站在乡贤们一边的,尽管他们也知道,这是把广东直接送回到朝廷手中,而且他们肯定也会借此对桂王落井下石,但是……

那也不能支持工人。

这是一个屁股的问题。

“不论桂王治民如何,不论广州工厂主对工人待遇如何,这种工人自行结党以罢工,游行,乃至bao乱手段破坏秩序的行为,必须严厉打击以儆效尤!”

刑部尚书杨鹗说道。

“那工人应该如何为自己争取权利?”

杨庆问道。

“他们可以通过和平手段,比如找工厂主协商,如果工厂主不答应他们大不了不干,工厂主肯定不想他们走的,他们的财富得靠工人的工作换来,如果工人不给他们工作,他们同样无法获得财富。双方完全可以协商一个双方满意的结果,为什么非要以这种极端方式呢,国家自有律法,任何人都必须遵守法律,若工人皆如此国家岂不是乱了?”

兵部尚书堵胤锡说道。

“若工厂主就是不答应呢?”

杨庆说道。

“那就不干好了,广州又不只有一家工厂,就算工厂都一样,还有那些种植园可以谋生,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殖民地。”

陈子龙说。

“但如果走不了呢?”

杨庆说道。

事实上广东咨议局禁止那些工人随便出海。

倒不是说怕他们跑去殖民地,实际上他们也鼓励工人去河仙的那个殖民地,倒是工人不愿意去,乡贤们怕的是工人都跑去朝廷控制区。

那些乡贤们已经知道劳动力的宝贵,他们搞蚕吃人一是为了扩大经济作物的种植面积,二是把尽可能多的劳动力赶进他们的工厂。毕竟原料不是最缺乏的,丝绸产业有限,最重要可以说市场无限的是棉布,而棉花可以大量从印度进口。但工人没地方进口,尤其是本土这种聪明能干勤劳善良的工人,而杨庆在周围的土改,对他们最大的威胁就是把工人抽走。所以去河仙殖民地的只能是他们组织的真腊公司的,没有官方许可,桂藩的普通老百姓是不准出境的,那些地方民团就跟邦联的捕奴队一样就是专门抓流民。海上偷渡也在严防死守,反正渔业也控制在那些渔霸手中,就连香港岛对面都有民团在巡逻防止有人往那里跑。

至于辞工……

如果没有殖民地可去,那些工人就算辞工还能去哪儿?

回乡吗?

他们本来就是因为家乡土地被地主收回而不得不到广州谋生。

那么剩下只有进山当逃户了。

但逃户被民团抓住,会被直接当奴隶卖到煤窑和铁矿的。

不要小看乡贤们的智慧,他们在剥削方面总是天赋满满,刁民们的那点小聪明,在乡贤们的智慧面前完全不够看的。更何况在广州辞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辞工得赔偿工厂主们的损失,工厂主教会了工人工作,让他们有了一技之长,却在学会后就不干了这说不过去吧?更何况一个工人辞工会造成一个岗位缺人,至少短时间內缺人耽误产量,工厂主们也是要承受损失,所以那些辞工的不但拿不到工钱,还得给工厂主们钱以赔偿损失。

敢不给?

人家护厂队的枪是吃素的呀?

珠江里面天天都能看到浮尸,虽说都是自杀的,但被自杀对于乡贤控制的广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但是……

“那也不能无视律法啊!”

陈子龙说道。

“不做安安饿殍,犹效奋臂螳螂?”

杨庆说道。

“呃!”

陈子龙闭嘴了。

“诸位,老老实实承认吧!其实就是你们害怕了,你们害怕有一天你们的那些工厂里,工人也会有样学样搞罢工,搞游行,甚至干脆造你们的反!但诸位请记住,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当年有人喊着不做安安饿殍,犹效奋臂螳螂,结果就是李自成把他们都夹出脑浆子。现在广州发生的事情也一样,既然那些工厂主把工人当牲口,那也就别怨那些工人把他们扔到脚下踩死,说到底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

杨庆说道。

“护国公何故维护乱民?”

杨鹗很干脆地质问道。

他们当然都已经很清楚,杨庆这次是支持那些工人的。

但他们也并不想妥协。

因为这种政见之争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杨庆这个人并不在乎别人在合法范畴內反对他,而广州之事也的确不能纵容,真要都像广州那些工人一样,那以后还怎么搞工厂?说到底大家都是有工厂的人,要是广州的工人不严惩,江浙的工人也学会用罢工游行来说话,那……

那简直荒唐!

广州的工厂工作十八小时这都是尽人皆知的,要不然人家成本怎么低呢!

但江浙也没低于十二小时啊!

杨庆的工厂是十小时,但杨庆的工厂都是皇庄系统,他和民间并不是一个系统,他的工厂通常只招收皇庄的工人。但其他新兴资本家们,他们的工厂一样竭尽所能压榨,他们的工厂基本上全是两班倒,一般十天轮换一次,轮换时候一个直接上二十四小时。他们的工厂也一样是监工带着鞭子巡视,想在他们那里辞工也一样是有一堆手段的,唯一的区别是他们的工钱不至于让工人吃地瓜,但也仅仅维持在比佃户略好一点的水平。

如果说广州工厂主的心是黑的。

那他们的心也不红啊!

资本家都是一样,不能指望他们有谁会是大善人,他们的原则就是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尽最大限度地压榨工人。

所以……

这件事真不能妥协。

“维护谈不上,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但目前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尽快平息此事。”

杨庆说道。

那些阁臣们对此倒是赞同。

“首先桂藩得撤了,桂王的职责就是保境安民,如今明显已经是严重失职,他都被民逐出自己藩城了,还有何资格再治民?桂藩撤藩,召桂王入京,如今建州卫各部已经开始返回其地,辽东接下来将空出,给他在辽东划一块地移藩。他与福王同为陛下堂叔,也给他和福王相同,就以广宁作为他的藩城,大凌河以北,医巫闾山以东,辽河以西,辽东边墙以南,这一片划给他作为藩地。”

杨庆说道。

阁臣们表示这个处置很满意。

就这样桂王由广州的繁华都市被这些无良的家伙,一竿子支到遥远的辽西去了,可怜广宁目前基本上可以说一个活人没有啊!

他还不能反抗。

实际上杨庆还不知道,这时候桂藩护卫第一次反攻广州已经惨败,而且几乎看不到胜利希望。

毕竟城里有的是粮食。

撑一年都没问题。

而且还有兵工厂,仓库里的弹药和原料不比韶关要塞少,这里本来就是后者的后勤基地,桂王和广东乡贤们的标准是韶关囤积不少于一年的作战物资,而广州囤积不少于两年的各种原材料,现在那些工人只需要把这些原料加工出来就行……

这个他们最擅长。

所以打不下广州的桂王,真没能力应付杨庆的落井下石。

他只要不傻就会听话的。

然后他就可以被扔到辽西开荒了。

此时明军只是到了锦州,留下大凌河外辽阔土地,给建州卫的奴才们和科尔沁部的蒙古骑兵,负责给他们猎杀残余的神军,估计再有半年就可以清理干净了,然后建州卫的奴才们退回山林,紧接着桂王北上开荒,不过护国公不好让他一个人去的……

“桂藩属臣辅佐失职,通通跟随桂王一起贬往藩地!”

他说道。

“那护卫如何处置?”

堵胤锡问道。

“桂藩护卫编入陆军,原本的将领统统强制退役,先让陆战第一军去广州,但不要进攻广州,把双方分隔开,无论如何处置先停战再说。我亲自南下去处理此事。”

杨庆说道。

这种事情必须得他亲自去。

其他无论哪个阁臣,甚至包括他的那些大将们,去处理都有可能采取强硬手段镇压,这些家伙对广州乡贤们落井下石是一回事,但在对待工人的态度上,他们是肯定不会有什么本质差别的。在这些完全一丘之貉的新兴资本家看来,广州工人此举无异于大逆不道,不把这股歪风邪气狠狠打下去,今天广州工人能因为待遇问题造广州资本家的反,明天江浙工人就会因为待遇问题,也走上街头造他们这些人的反。

有他的命令也没用,这些人有的是办法故意激化矛盾,然后把那些工人坐实了造反,他们再去快快乐乐地镇压杀个人头滚滚。

让江浙工人都老实点!

第四八九章 杨庆经济学

“你为何那么维护工人?”

女皇问道。

很显然杨庆的做法就连她也不是很理解,毕竟自己家手中也有无数的工厂……

真得可以说是无数了。

钢铁,纺织,水泥……

目前大明朝廷控制区几乎所有种类的工厂,都少不了他们家,要么自己开办要么与别人合股,更别说还有一座座矿山,南北二洋海运,捕鲸加殖民地开拓,就是目前的卷烟厂都有一大堆工人在倒班工作,日夜不停地制造一盒盒卷烟……

他们家最低也是十小时。

虽然监工带着鞭子巡逻这种事情并没有,但对于工作不力的,通常也是一脚踹过去。

这在这个时代已经很人道了。

也就是工资高点。

但他们的工厂同样要控制成本以避免被挤得倒闭,目前大明至少在竞争上,仍旧是符合自由资本主义,不过杨庆一家的工厂,更多是依靠新的技术和新工艺控制成本。另外也包括一定的特权,毕竟买护国公家的产品是感情投资,就算有略微便宜一点点的选择,只要不是便宜到的确令人动心的情况下,还是买护国公家的东西最划算。另外还有军队,皇庄这些内部订单,也是以杨庆的为主,他一家的工厂本来就是以吞下的原本官营工厂为主。

但要说杨庆一家的工厂不会严格控制工人待遇,那仍旧是不可能的事情。

谁家都得控制成本。

如果说广州的工厂完全就是目前英国一个德性,直接把工人当牲口对待,而***营工厂已经可以接近于十九世纪早期,也就是工人每个月最多也就吃三四次肉,而且每次都很少一点。

米饭肯定能吃上。

但菜里的含油量仍旧得严格控制。

不过鱼相对廉价些。

毕竟江浙到处都是鱼,这一点要比十九世纪初的英国工人强点。

而杨庆的工厂,则更接近于十九世纪后期的英国工人水平,已经能够让工人衣食无忧,但也不能说生活得很好,至少还是很辛苦的。毕竟每天十小时工作,而且没有类似于星期天的假期,但可以请假休息,当然不会有带薪休假。

杨庆认为这已经对得起良心了。

包括他的工人们也认为护国公对得起自己良心了。

毕竟别人是十二小时。

而且工钱还比他低。

而且因为都是从皇庄招募,这些工人并不需要担心养老,另外医疗和教育支出相对来讲也很低,毕竟皇庄有医疗所和义务教育的小学。总得来说杨庆是不用担心有人罢工的,在这个某种程度上比烂的时代,他至少是最不烂的,至于什么八小时工作,星期天,带薪休假之类都省省吧!

但是……

“这样终归不好,咱们倒是不用担心这个,可朝廷这边那些工厂的工人也跟着学怎么办?都这样罢工游行甚至占据城市,那不都乱套了?总得讲个规矩才行。”

女皇忧心忡忡地说。

“我不但要让他们跟着学,而且还要给他们竖立一个插在那里的旗帜呢!”

杨庆逗着自己儿子说道。

女皇疑惑地看着他。

“首先你必须明白对一个治国者来说调控经济的关键是什么。

就是赚钱吗?

不,是维持持续发展。

那么如何维持经济的持续发展?

靠海外贸易吗?

咱们的确在不停的从外面吸入金银,海外贸易带来了我们目前的繁荣昌盛。

但你要明白外面的市场有限。

全世界目前大概六万万人,其中超过一多半是赤贫的,消费不起任何东西,就像非洲那些黑人,他们连一件衣服都买不起,印度的人口仅仅比我们这里稍少一点,但他们同样是赤贫。真正能够消费我们产品的,只是外面很少一部分人,我们的丝绸在欧洲除了贵族没人穿得起,我们的茶叶也只是有钱人喝的。所以出口不能带动经济持续繁荣,或许它能带动一个一千五百万人口的国家繁荣,但绝对不可能带动一个一万万五千万人口的国家持续繁荣。

而我们有世界超过四分之一的人口,而且我们的抽血会让外面的国家越来越穷。今年倭国购买白糖的数量就在减少,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钱了,所以我们不能指望这些穷鬼们购买我们越来越多的商品。

我们不能靠外国人发展经济。

而经济的增长却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一后退就会出大问题的,甚至整个国家的动荡,所以为了维持工业的增长,我们最有效手段就是扩大內部消费。毕竟我们才是最有钱的,大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而且我们还有一万万五千万人口,这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市场。

而扩大内部消费的首要条件,就是先让老百姓有钱。

让他们能买得起东西。

让他们买更多,哪怕其实不必要的东西。

过去很多女人甚至买不起衣服。

我们这些年的努力,让所有女人都买得起衣服了,同样这些买的起衣服的女人,带动了我们经济的第一波快速增长。现在她们都有衣服了,那么我们就应该想办法让她们有钱买第二身衣服,而她们有钱买第二身衣服可以保证我们的经济继续增长。然后当她们都有第二身衣服时候,我们就要想办法让她们买得起第三身……

女人会嫌衣服多吗?

如果有钱她们会不停买衣服,哪怕她买回去只穿一次,甚至连穿都不穿,话说你的很多衣服我记得自从做好就从没穿过吧?昭仁的鞋子多到需要一间屋子来专门盛放,那么你们姐妹俩养活了多少工厂?

这就是内需。

如果她们突然没钱买了呢?

工厂一下子停工。

工人一下子没工钱买粮食了,农民的余粮一下子没人买了,他们种的棉花一下子没人要了,然后农民也没钱了,然后他们也买不起油盐酱醋各种商品了,然后更多工厂停工,更多工人失业,恶行循环不断蔓延。整个社会整个经济就这样一下子崩溃,失业工人闹事,农民不满,资本家纷纷破产,整个国家陷入动荡甚至一不小心变成战乱洗牌重启。我们必须得预防这种事情,但资本家想的只是赚钱,他们不会想这些,他们只会想拼命赚钱,如果有利益他们连绞死自己的绳子都会卖,指望他们考虑这种问题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这种大发展的时候。

所以我们就要做这只看不见的手在推着他们。”

杨庆说道。

“听不懂!”

女皇陛下摇了摇头说。

很显然杨庆经济学,对于她的头脑还是有点超前,毕竟这是后世几百年的累积,这个时代的人,完全不懂拉动内需的概念。

“呃,那你只需要懂我准备用鞭子抽着工厂主们加工资就行。”

杨庆说道。

实际上他的经济学也是必须的。

虽然一说起明朝,无疑都是期待海外贸易,搞工业***,满世界输出商品赚大钱,但实际上情况是这个时代的世界,靠出口根本养活不了一个大明级别的工业国家。养活英国进入工业时代的确没问题,但别忘了工业***时候英国就一千万人口,而这一千万人口,已经需要掠夺整个世界来支撑。需要英国海军的战舰去轰开一个个市场,然后向整个世界倾销商品,否则他们就要面对经济危机面对生产过剩。

而那时候世界人口十亿。

英国人口只不过占全世界的百分之一,一个工业化的英国人,向九十九个外国人出口商品。

而大明呢?

超过一点五亿。

而全世界才不过六亿。

一个工业化的大明人,向三个外国人出口商品,这完全不可能,目前的世界能支持的,也就是几百万人口的工业化。目前的大明实际工业人口已经达到了这个数字,之所以还看不到饱和,只是因为蒸汽机刚刚应用还没真正发威。一旦真正全面进入蒸汽机化,那么目前的工业人口,就已经需要大明海军去用舰炮轰开一个个新市场了。

简单说他的发展超前了。

超前和落后都是不适宜时代的。

这个绝大多数都是赤贫的时代消费不了杨庆的蒸汽工厂。

解决办法只能是拉动内需,搞大规模基础建设,推动军队扩张消耗过剩产能,利用掠夺收获刺激消费,另外还有更重要的,就是增加工人收入让他们买更多东西。指望资本家因为赚钱多了,主动给工人加工资,这完全是不可能的,就像大明的士绅都免税了,也没见他们让佃户们吃饱饭一样。

唯一的办法就是逼他们。

但护国公不能逼工厂主们涨工资啊!

那么就让工人自己动手吧!

他只需要做那只幕后推动的黑手就可以了,而且不仅仅是这个,接下来江南的公田法,还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农业人口回流,最终结果都是逼迫工厂主涨工资。同时也是逼迫他们转向蒸汽机,最终以蒸汽机拉低增加工资的成本问题,至于外部的竞争根本可以无视,连珍妮机都没进化到的英国人如何与蒸汽机竞争?

第四九零章 又倒下一个

女皇陛下很显然没兴趣理解自己皇夫的阴险心思……

事实上女皇还得奶孩子呢!

她哪有空关心这些破事,如今的大明已经是铁桶江山,随便杨庆折腾吧,谁也翻不了天,连大玉儿娘俩都已经被装笼子送到了南都……

入城时候很平静。

南都百姓对于这对母子并没什么特别的关注,毕竟看多了孝陵前的凌迟之后,对建奴什么的早已经有些审美疲劳,之前那批俘虏的建奴凌迟时候就已经没多少观众了。可怜的大玉儿姐姐和福临,在初秋的绵绵细雨中进入江南的花花世界,遗憾的是这花花世界与她们隔着一个笼子。然后他们就被送到锦衣卫大牢,女皇都没兴趣见她们,只有护国公过去看了一眼又索然无味地走了。总之目前她们娘俩就在锦衣卫大牢,具体如何处理暂时还没确定,倒是颇有几个军方将领尤其是辽东回来的,就像黄蜚这样的经常去审问一下,至于他们审问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不过离开的时候,可以看得出都是很心满意足的。

总之此时大明已是江山一统。

既然这样,护国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就算折腾出事来他也有本事解决,女皇陛下才没兴趣管其他的呢!

杨庆半月后才启程南下。

这时候广州的情况不断传来,就连广州百姓的请愿书,都由锦衣卫送到了南都,不过这份请愿书并没什么用,至少内阁的阁员们,并不认为这能改变广州工人此举的性质。唯一的用处是让女皇对桂王的处置更加名正言顺,而后者亲自督促着桂藩护卫连续攻打了三天广州内城,死伤近五千结果依然毫无用处。面对背后登陆的陆战队第一军,和浩浩荡荡压到虎门的南洋水师,进退失据的桂王只能接受了撤藩的圣旨。

至于广东的乡贤们……

他们还能怎样?

接受这个结果,至少他们的产业还能保住,不接受这个结果,无非就是南洋水师强行让他们接受,那样他们连家业也保不住。

随后陆战第一军接管广州外围。

但广州内城依旧封锁,城内工人禁止出城,只是派人向他们通知了等候护国公到达的命令,外面的人也禁止入城,桂藩护卫被赶回鹿步大营等候处置,其他各地驻军都停留原地等候处置。总之广州的战斗迅速被陆战第一军制止,只有桂王及那些被贬的属臣,主要是陈邦彦和陈子壮不得不先被送往香港岛,其他各方全部等候护国公到达。至于桂王的北上开荒,那个并不是要他立刻就去,这时候广宁一个活人都没有,他去了恐怕得勇斗东北虎……

那里真有东北虎。

进驻锦州的明军一支巡逻队还在广宁城里射死一只呢!

所以桂王得做些准备工作。

杨庆把他扔东北开荒,可不是说没有目的的,这个混蛋其实惦记上了桂王有钱,哪怕作为一个虚君,桂王这些年依然赚了不少。广东很多工厂他都有股份,海运的船队,真腊公司的殖民地开发,他统统都有份的,而且广东境内官田都控制在他手中,总之此时的桂王,根据锦衣卫的情报家产不下五百万两。

广东乡贤们的确大发横财。

但作为广东事实上的君主,他们也不可能不带着桂王一起发财,而无论广州事件如何处置,桂王家族的财产是不会动的。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

让桂王掏钱买奴隶,让他带着一支拓荒团北上广宁,而且他的护卫中还有部分欧洲雇佣兵和倭奴,这些人就算他的私军,也让他带着一起去广宁当监工,剩下就是在那一带大规模开荒种田。广宁绝对是好地方,无论种什么都行,再说他在广东的那些产业还是他的,也就是说他每年该得到的分红并不会少。同样他和广东这边的关系网还在,再加上二陈在广东的族人,最后肯定会带动广东这边向辽东的贸易,这样可以加快接下来东北的发展。

总之杨庆觉得这就对得起他在南明的坚持到底了。

福州,马尾。

“护国公!”

郑芝龙登上杨庆乘坐的巡洋舰拱手行礼说道。

他已经辞去了海军总长。

虽然他年龄其实不算大,这时候还不到五十岁,但他儿子已经是北都留守,侄子是南洋水师统制,而弟弟郑鸿逵是南宁都统,一家三个方镇大员,他还继续霸着海军总长,无论军方还是文官都不满。他这个人其实不能算一个真正的枭雄,从原本历史上的表现看,他这个人其实已经被富贵泡软了。他并没有什么太大野心,至少相比起做一个高官显贵来说,让他再干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事,哪怕有更大的好处,他也绝对不会去冒险的。

既然这样还不如聪明点。

他从女皇登基后,就已经称病回福州老家,然后顶着一个侯爵和福建巡阅使的虚职算养老了。

新的海军总长是张名振。

“飞黄兄!”

杨庆还礼说道。

就在他们互相见面时候,这艘巡洋舰驶过罗星塔,在涨潮的海水推动下向前驶去,很快福州城出现在杨庆视野。不过他并不关心福州,而是看着前方的闽江,中洲岛的码头正挡在前方,这里就是福州海关,所有乘潮进入福州的商船都在这座小岛周围停靠。但过不了这个岛,因为万寿桥和江南桥横断左右江面,把大船阻挡在下游,使其只能在中洲岛,同样随船而来的外国人,也只能居住在这座很小的江心洲上。只有得到允许,并且在海关人员陪同下,他们才允许通过万寿桥向北登岸。

北岸则是商业区。

这片实际上是福州城南的商业区以一条直通南门的大街为核心,无数商铺货栈林立,闽江岸边密密麻麻的小船将上游的各种货物,尤其是武夷山区产的红茶,源源不断运送到这片商业区。

在这里同外国人交易。

交易额堪称巨大,去年一年就从这里出口红茶近三千吨。

包括南洋公司运出的。

实际上主要是南洋公司运出,但却不是销往欧洲,欧洲因为推广的时间短,喝的还不是很多。英国目前一年也就三四百吨,荷兰人也差不多这个数字,法国人因为入行晚只有一百来吨,至于运回去还剩多少,这个就很难说了,估计一半就不错了,沉船和沿途损坏都很严重。欧洲最大宗的采购物资仍旧是蔗糖,而南洋公司的茶叶主要销往中东非洲和印度,尤其是莫卧尔帝国消耗茶叶数量巨大。这家公司最远已经航行到埃及,甚至和阿曼人控制的桑给巴尔都有贸易,红茶加糖的饮用方式,一直从埃及泛滥到摩洛哥……

后者据说还是血腥玛丽教的。

但以前茶叶到他们那里的数量极少,南洋公司的商船把一船船茶叶运到埃及后,连同一起运到的白糖迅速征服了他们的口味。这家公司和广东士绅的真腊公司贸易船队,再加上李自成的西域商社,共同组成大明三大茶叶出口商……

不要小看李自成。

西域商社从陆路运出的茶叶,数量同样巨大,去年一年西域商社从陆路运出五百吨茶叶。

当然不只是输往俄国。

但目前来讲,最大的茶叶出口港就是福州,就是这座小小的沙洲。

而茶叶贸易的繁荣,让中洲岛这个弹丸之地,完全变成财富之地,在经过这些年的建设后,已经俨然一片欧洲风格,除了教堂不准修,其他就连尖顶都出现了,而且各国商人都在自己屋顶挂着各自旗帜以示区别。理论上他们是不能自建房,但很显然海关的官员们没有尽职,不过这也是不可避免,说到底对于这些万里迢迢送银子的,无论海关还是地方官员都尽可能表现自己的热情。

每年光茶叶一项就超过两百万呢!

“这个旗子得让他们撤了,既然不是外交使节,他们就不能在咱们这儿随便挂他们的旗子!”

杨庆说道。

郑芝龙立刻点了点头。

紧接着他身旁的手下冲着跟随的排桨小船喊了几句,后者立刻加速驶向前,很快这艘小船就靠岸传达护国公的命令。然后等在那里的海关官员赶紧给同样等候的几个鬼佬下令,而后者屁颠屁颠地跑回去降下他们的旗帜,就像乖巧的狗一样,堆着满脸笑容重新回到码头。

杨庆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喜欢他们这种听话的态度!”

他说道。

“那是,在咱们的地盘上,他们就得跟家里养的狗一样!”

郑芝龙说道。

然后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紧接着这艘巡洋舰停靠码头,然后那些海关官员上前迎接,而他们后面一堆英国人,荷兰人,法国人甚至西班牙人,全都跟家里养的狗一样卑躬屈膝地堆着满脸笑容向前,迎接这位慷慨地赐予他们一切的护国公。

当然,他们不可能把这个词翻译成lordprotector,实际上他们对杨庆的称呼是regent……

摄政者。

第四九一章 杨大忽悠

福州。

南安侯府灯火通明。

“诸位,让我们为大明盛世共饮此杯!”

杨庆举杯说道。

一桌桌官员将领乡贤们纷纷举杯以各种词汇,表达他们对大明盛世的赞美,对女皇陛下的忠心,对护国公治国有方的颂扬……

杨庆来福州的原因很简单……

就是他以前从来就没关心过这个省份。

真没关心过。

过去他对福建的态度很简单,就是丢给郑家,就像沐家世镇云南,或者目前蜀公镇守四川一样,让南安侯家族镇守福建。除了对福建行都司以及福建都司下属各卫所的皇庄化改革以外,他再没干涉过福建任何事,所有对福建的管理,都是丢给郑芝龙自己去解决。甚至就连福建巡抚,布政使,按察使之类地方大员,都是咨询郑芝龙的意见后才任命。

这个省情况特殊,如果不依赖海外贸易和台湾的开拓,那么福建想养活自己,也就只能吃地瓜了。

所以必须扶持郑家。

只有郑家才能带着福建商人真正靠海外贸易致富,同样只有郑家才能组织起更多福建人渡过海峡,在对面台湾的东部平原大规模开荒种田。然后用那里的粮食,就近补充福建的缺口,而福建本地山区,则大量种植茶叶去换来白银,最终在海峡两边形成完整的互补。

只能这样。

但这样的结果,就是让郑家和那些士绅越来越做大。

毕竟海外贸易控制在他们手中。

尽管他们都被纳入南洋公司,但从南洋公司高层到海军将领,福建人几乎超过了一半,就连北洋公司和北洋水师,目前福建人的数量都依旧超过三分之一,大明海军几乎就是清末的闽海军。

以前杨庆不管这个,他需要这些事实上的盟友。

南洋公司为何能在不到十年里远航到埃及和东非?大明海军为何不到十年里打造太平洋上最强的舰队?原因很简单,郑芝龙的海盗团,福建沿海无数祖上就远航过东非,之前同样大量前往东南亚的水手,掌握最好的造船技术,控制着原本就存在的完整海上贸易链的商人。他们的牢固基础早已经打下,甚至因为朝廷的很多不合适政策,还都像被石头压住的小草一样,无法得到真正生长,只能寻找缝隙往外钻。

然后杨庆一下子搬开了石头。

而且还给倒上了一筐肥料,于是剩下就是疯狂生长了。

如果没有这个基础……

杨庆想发展到目前的一切,那么最少还得多花十年,这个时代不是谁都能远航的,黄蜚的登莱水师只能贴着海岸航行,就连黑水洋,也就是黄海东南部的深水区都不敢进啊!但郑芝龙的船队,却敢横行从南海直到日本的辽阔大洋。

而现在……

现在其实该卸磨杀驴了!

杨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那些驴们纷纷干了杯中酒。

“诸位,我与南安侯商议过,将成立福建铁路公司,彻底解决福建的陆路运输问题,第一期首先修建从漳州到厦门,从福州到马尾,从泉州到安海的三条短途铁路。以此解决福漳泉三州的海路淤塞问题,同时重新开泉州海关,另外开始勘探考察线路以修建从福州至南平,从厦门至南平然后从南平向北直到江西的铁路。五年修通第一期,十年修通第二期,十五年铁路出福建,那时候从南昌到宁波的铁路,从南都到南昌的铁路,全都可以修通,你们可以从这里乘坐火车以每小时一百里的速度,一天一夜到达南都。”

他表情夸张地说道。

包括郑芝龙在内一片惊叹声。

他们丝毫不知道,护国公给他们把从咱大清光绪年到建国后五九年这超过半个世纪里,福建所有铁路都规划成大饼,画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完全相信这是真的。

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到南都参观过那个托马斯小火车,后者至今依然在运转,甚至挂上了专门的客运车厢乃至豪华车厢,供所有体验者免费上去乘坐,而且还额外修了一个小型火车站,以便停下检修什么的。总之杨庆已经在四民大会堂前广场上,把它完善为一个微缩版铁路运输体系,甚至还在修外延线……

实际上就是真正的铁路。

从下关码头一直修到他的钢铁厂。

毕竟总是在南京城内跑,时间久了那煤烟也受不了,这东西又不是电动的,话说南京的空气污染已经开始加重了,杨庆得赶紧把这东西弄到城外去。

“那咱们的茶叶可方便了!”

一个老财主说道。

“今天早晨在茶场炒出来,不用天黑就能送到马尾的深水港装船,然后火车装上海船从台湾运来的大米不用到明天早晨,就能运到武夷山的茶农手中。实际上不用台湾的大米,江西的大米就能运过来,甚至长江上运出的所以货物,统统都可以用火车运到福州港运出。等我们的全国铁路网都建成,你们的茶叶不仅仅是卖到欧洲去,甚至就连西域都能喝到你们的茶叶,那时候你们一年卖出就不是几万担,而是几十万担,几百万担。诸位,铁路贯通陆地,船队跨越海运,而铁路加上港口就是未来!”

杨庆举着右臂高喊。

然后整个客厅连同外面的酒桌上立刻一片欢呼。

话说现在得护国公,很有点像是搞传销的,用他的表演天赋,一个省一个省的推销铁路,用他那充满科幻感的未来,和一条条只存在于纸上的铁路,忽悠那些地主老财们掏出真金白银购买他的各种铁路股票。整个大明都在为此而陷入狂热,毕竟这个时代的人还是缺少经验,他们只看到铁路带来的财富之光,却不知道修建铁路的艰难。或许他们也是过于信任护国公了,毕竟护国公算无遗策,这些年他就像点石成金般,带领大明的商人们开拓一个个财富之源,然后又迅速赚得盆满钵满。

那些地主老财们只知道,跟着护国公肯定发财,护国公出品必属精品。

但他们却忽略了一点……

护国公故意骗人呢?

“飞黄兄,南洋公司目前还有多少船在港,未来半年內还有多少船回港?”

在欢呼声中杨庆问郑芝龙。

“目前在厦门和这边,另外还有舟山和上海的,加起来应该有三十多艘,半年內回港的还有三十多艘,护国公有别的用途吗?如果急用的话船场半年內还有二十艘新船,至于水手很容易配齐。”

郑芝龙说道。

目前南洋公司商船近百艘。

不过还是不如荷兰人,荷兰东印度公司商船加兼做商船的战船,加起来超过两百,但略超过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后者因为入行太晚,目前也只有不到一百艘。法国的中国公司商船数量最少,因为他们没有殖民地,最近的贸易站也在留尼旺岛,而且无论英国人还是荷兰人,肯定都不会欢迎他们,所以法国中国公司正在试图同样向印度进军。事实上目前南海的主要竞争者就是老大荷兰,老二大明的南洋和广州的真腊两大公司,老三英国东印度公司,不过真腊公司不过马六甲,他们以安南,真腊,暹罗还有吕宋贸易为主。

至于西班牙和葡萄牙,他们已经越来越衰落,尤其是葡萄牙,这时候完全淹没在南洋和真腊公司汹涌南下船队中。

只能夹缝里生存。

而西班牙好在还有美洲航线,毕竟这个别人没法抢,他们从大明运出的商品直接送美洲,或者在当地销售或者陆路运输到加勒比海沿岸装船运往欧洲。然后从美洲运来白银,而葡萄牙人目前越来越依附西班牙人,毕竟西班牙人在大明最不受欢迎,而葡萄牙人却是最受广东士绅喜欢的。

目前的海运就是这样格局。

而马六甲以西就是南洋,英荷两个东印度三家竞争。

但南洋不过好望角。

尽管和另外两家在印度竞争,但另两家不敢得罪杨庆,所以对此只能默认现实,而英荷这两个以欧洲贸易为主的,那就是真正势如水火,海上互相扮海盗都是常事。

“如果我估计不错,英国与荷兰应该已经快要开战了。”

杨庆说道。

这是一六五一年九月。

而原本历史上,下个月克伦威尔正式通过航海法案,禁止主要是荷兰的外国商船,运输任何英国殖民地的货物,同样所有英国殖民地货物只允许出口到英国本土或其他殖民地,其他国家货物不允许直接运往英国的殖民地……

荷兰人终于忍无可忍。

明年五月,双方战舰在多佛尔海峡遭遇,因为礼仪问题互相开火。

第一次英荷战争爆发。

“明白了,我会做好所有准备,等他们一打起来,咱们就趁机去占领龙牙门,柔佛苏丹就是向荷兰人求救也没用,正在与英国战争的荷兰人,肯定没胆量再惹咱们。”

郑芝龙笑着说。

“不只是那里,还得顺便把棉兰也拿下。”

杨庆说道。

“棉兰?”

郑芝龙有些茫然。

第四九二章 历史会对我做出公正评价

要棉兰当然是为了石油啦!

虽然杨庆预定的计划是去勃泥搞石油大开发,但问题是他又不知道文莱那些油井的具体位置。

他的确知道油田在哪儿。

可油田不是油井啊

他在这个问题上的优势,也仅仅在于不需要地质学家。

他不用地质学家推断哪里有油。

这一点他有巨大优势,那些油田在哪儿,他大致上都能够在地图上确定,但别忘了在从地质学家到石油开采间,还隔着一个勘探队。诗里亚虽然就是屁大点小镇,海岸线那也是几十里,石油这东西又不是地下水随便打口井抽就行,话说地图开疆是没用的,同样地图找油也是没用的。正规程序必须得地质学家确定地块,勘探队不停打井寻找,这才能最终找到油井,而他就算去了文莱,也得这样在他知道的油田区,一口口打井才能找到油井的具体位置。

而且……

这时候那里还未必叫诗里亚呢!

但有一个地方不需要。

棉兰北边六十公里外,有一个水塘从八世纪就往外冒油……

话说那里石油真多。

这个水塘在之前还被当地土著用来制造燃烧弹抵抗葡萄牙人,所以他接下来只要占领棉兰,并且去找到这个水塘,然后继续深入打井,那么就可以获得一口稳定的油井。而同样这口井也是原本历史上扇贝的起源,荷兰人齐克尔在这个水塘旁边打下苏门答腊岛上第一口油井,创建荷兰皇家石油公司,十几年后这家公司与另一家英国公司合并,石油七姐妹之一的壳牌就这样闪亮登场。

既然这样当然不能放过。

而且棉兰还是现代最重要的油棕产区,烟草产区,橡胶产区,荷兰殖民者在这座城市周围,建立了无数种植园,那么就别让它错过和殖民者们的约会了。

杨庆第二天就离开了福州。

换乘一艘通讯舰的他,借助这种纵帆飞剪船的高速,在三天后到达了香港岛。

香港总管府。

作为女皇陛下的私产,这里和济州岛一样,设总管进行管理,既不属于地方行政机构也不属于军方,就是直属于女皇本人,连南洋水师的基地都是向女皇租借。所以这里也就相当于一个自由港,只要向女皇派驻的总管交租,那么任何国家的船只都可以来停靠,甚至居住贸易。

所以这些年还是相当繁荣。

“大王!”

杨庆一脸真诚地看着桂王。

“您无需担心什么,尽管当年您犯了一些错误,但既然已经悔改,那么作为女皇陛下的长辈,您依然会得到应有的待遇。说起来您对我的误会其实完全没必要,事实证明我自始至终都是忠于先帝的,历史会对我做出公正评价。不过您也是出于对大明的忠心,我们之间此前的矛盾只是缺乏沟通所致,我连李过这些人都能以诚相待又何况是您呢!”

他很不要脸地说。

“护国公真是忠臣啊!”

陈邦彦说道。

当然,就是语气有点怪异。

话说陈邦彦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儿子都已经当上太子了,居然还在那里吹嘘自己是大明的忠臣,有以叛国罪废黜皇帝,然后让自己老婆当皇帝的忠臣吗?

“我说过,历史会对我做出公正的评价!”

杨庆大义凛然的说道。

陈邦彦也没在多说什么。

多说就是找事了,这种事情适可而止就行,都已经到这种地步,扯这些都没用了。

“那么护国公如何处置我等?”

陈子壮说道。

他们并不知道杨庆准备把他们扔到广宁去开荒,之前给桂王的圣旨只是撤藩,然后陆战第一军就把他们软禁在了香港岛。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他们也没反抗资格,实际上就算不是陆战第一军去隔开双方,他们也已经打不下去了。而且不只是广州,就在广州之变第五天时候,佛山的冶铁工人同样罢工,甚至就连各地农村都开始出现农民闹事,尤其是粤北铁矿的工人同样发生bao动。

可以说桂藩事实上崩溃。

如果没有杨庆落井下石,他们或许会重新控制局势,毕竟他们还有一支听话的雇佣军,而且各地士绅的民团也在行动起来,最多就是在广东打一场大规模的镇压战争,但随着明军登陆他们就彻底没希望了。

但他们真不甘心。

近十年的经营,耗费无数财力建造的一座座要塞,武装训练起来的五万精锐,燧发枪,野战炮,臼炮应有尽有,可以说是目前除了朝廷之外实力最强的,张献忠那里都没有这么多燧发枪。结果杨庆不费一枪一弹,仅仅一封信,就让他们的一切付诸东流了,可他们还只能接受现实,如果不接受现实他们失去的更多,此刻作为失败者面对这个年轻的权臣,他们还是很有几分落寞的。

“移藩!”

杨庆说道。

“大王移藩广宁,医巫闾山以东,大凌河以北,辽河以西,辽东边墙以南划为大王封地,但无治民之权,不再设护卫,一切以福王例。至于你们二位,去当广宁知州和通判,而桂藩护卫中的外国雇佣军,跟随你们北上算你们的人。”

他接着说道。

“广宁?广宁有多少人口?”

陈子壮有些懵逼地说。

“你们去了不就有人了吗?”

杨庆笑着说道。

桂王三人面面相觑,终于忍住了一口唾沫啐他脸上的冲动。

“其实也没那么困难,我可以给你们一年时间,这一年里你们多买些奴婢不就行了?倭国有的是人,那些在朝鲜开荒种地的,现在都是从倭国买奴婢。你们手中又不缺钱,倭国奴婢又便宜,先买上几千奴婢,我给你们一些新种子,用不了几年就发展起来了,看看福王现在,人家的日子就很好嘛!”

杨庆笑着说道。

“护国公真是好算计啊!”

陈邦彦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然你们还想怎样,咱们都是明白人,你们是失败者,失败者没资格讨价还价,而且你们也没有没资格怨我,不是我夺回的广东,是广东百姓把你们赶走的。话说我很好奇,难道你们就不知道压榨工人的后果?那些试图长久割据的,难道不是首先就得拉拢民心?李自成竭尽所能保证他的老百姓吃饱饭,结果就是他的统治如铁桶一般,如果不是他临死前主动归顺,我甚至十年內都没底气以武力拿下关中。就算一样是读圣贤书的,张献忠那里的士绅,现在也知道要给农民减租,不能让农民吃不上饭饿到造他们的反,可你们为什么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呢?”

杨庆好奇地问道。

桂王三人默然相对……

“那时候都赚钱赚疯了,谁还能看到别的啊!”

桂王叹息道。

“这就是利令智昏了,你们光看到了工业发展带来的金光,或者说你们光看到自己的繁华城市,却看不到金光下的污浊,繁华城市后面的贫民窟。说到底还是你们太高傲,不肯低头看看那些卑微的草民,你们是与国同休的贵族,你们是高贵的士人,你们不屑于看他们,就像人走路时候不屑于看脚下的蝼蚁。如果你们过去肯用你们那高贵的目光,哪怕只是多看他们一眼,看看那些在街道上推着车子的瘦骨嶙峋的小孩,看看污水沟里因为养不活而被丢弃的婴儿,说不定你们也走不到今天。”

杨庆说道。

他们三人依旧默然无语。

“行了,事情已经结束,你们也恢复自由了,在这一年里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愿意去南都看看旧友也都随便,别忘了一年后去广宁就行!”

杨庆说道。

这些人去江浙展现一下落蓦与悲凉也好,就让他们吓唬吓唬江浙那些资本家们,让那些正幸灾乐祸的家伙也都清醒清醒。后者的确都在幸灾乐祸,毕竟广州的工厂全都停产,那些商船只能去北边采购,这时候北方几个海关出口已经在暴涨了。而且至少今年这种情况不会改变,毕竟就算广州事变和平解决,接下来也需要一个恢复期。

但杨庆不准备让他们继续保持这样的好心情,接下来不但可以让桂王这些人去吓唬他们,还得在报纸上渲染一下。

话说死的工厂主也不少。

同样被工人抄家的工厂主也一样有的是。

“护国公准备如何处置后续?”

陈邦彦说道。

“很简单,你们的那些工厂还是你们的,但我也不能让你们以后继续像过去那样压榨工人,我得给你们定个规矩。同样也避免再有这种事情的发生,这个规矩工人也必须遵守,以此来规范工厂主和工人,这对你们双方都有利,不过下令向工人开火的必须受到严惩,无论什么理由,他都不能向大明的人民开枪。”

杨庆说道。

“那工人的行为怎么处置?”

陈子壮有些不满地问道。

“工人?他们如何处置我会视城内的情况而定,但至少桂藩护卫向他们开枪时候,他们的反抗是合法而且必要的。”

杨庆说道。

二陈愕然地看着他。

第四九三章 广州城的大同社会

广州,大南门。

“我,杨庆,今日奉女皇陛下圣旨至此,全权处置桂藩官民冲突,尔等还不速速开门!”

杨庆在城门前喊道。

在他前方城墙上,到处都是之前交战的痕迹,被炮弹撞碎的城砖,被子弹打出的密密麻麻弹坑,都在显示着战斗的激烈。而那些残破的箭垛后依然有无数民兵,或者也可以说工人自卫军的士兵在警戒……

他们军容还不错。

大概因为城内物资太宽裕,而且还有无数女工,他们甚至都穿着专门的军服,身上也都套着胸甲,头上戴着笠盔,手中更是一水燧发枪,在箭垛的射口还伸出一个个炮口。也难怪桂藩护卫在这里伤亡五千,守着一座物资储备充足的工业基地,再加上工人在组织性和纪律性方面的优势,完全可以打造出一座斯大林格勒式的坚固堡垒。这样的城市如果不是通过围困到里面物资耗尽,就是换成明军过来也一样要碰得头破血流。

桂藩护卫战斗力不比明军差。

无论装备水平还是训练程度都是明军主力级别的,而高薪带来的忠诚度同样也很高,要知道他们的军饷比明军还高,而且同样从不克扣,毕竟那都是乡贤们的钱。

这也是一支精锐军团。

但他们依然用连续三天血战的失败,在这些工人面前丢下了近两千具尸体。

桂王认输真无可奈何,向前是打不开的广州,向后是登陆的明军,外面是越来越多的造反百姓,这种全面崩溃的局势下,认输是他们唯一能做出的选择。毕竟他们的一切,他们赖以对抗朝廷割据的资本,就是这座堆满金银军火粮食的城市,没有了这座城市他们还玩个屁!从这种意义上说杨庆真得感谢这些工人,否则他就算以武力解决桂藩,也得做好至少死一万士兵,耗费几百万军费的准备,而这些工人替他不费一枪一弹解决了这个目前最强的割据势力。

所以……

他得给人家回报。

城墙上那些士兵都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着杨庆。

“你真是护国公?”

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趴在箭垛上明显不信地问道。

“去叫罗信来,他会告诉你们我是不是杨庆。”

杨庆说道。

事实上工人和外面的明军之间也没有什么互信,这是必然的,尽管得到命令是隔离交战双方,但必须得明白,陆战队第一军和南洋水师的将领们,那同样也是新兴资本家啊。

陆战第一军统制马信。

南洋水师统制郑彩。

这两个家伙都有工厂,甚至这些年也在广州有产业,毕竟他们多数时候都驻香港,而广东的工厂同样也向北方出口物资,他俩有这样的便利条件不可能不做这种生意。虽然不是他们自己做,但他们的家人肯定利用这种便利,话说郑家和广东士绅的勾结都几十年了,同样郑家和澳门的葡萄牙人勾结也是历史悠久。所以广州工人此举让他们也都很恼火,落井下石是肯定的,但落井下石的同时他们一样还是和乡贤们站在同一边,之前给杨庆报告时候,他俩还建议和桂藩护卫一起攻破广州,然后对工人进行血腥镇压呢。

而工人同样不相信他们。

这些工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也知道自己把事情闹大了,虽然他们之前喊着迎朝廷,但朝廷军队真来了反而得小心了。

他们是造反啊!

哪怕站在朝廷角度上,他们这也是造反啊!老百姓自己赶走藩王,赶走各级官员,自己组织政府管理,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但祸已经闯下,那就必须得想办法自保了,所以此刻城里的工人并不相信朝廷,他们也很清楚,朝廷不会站在他们一边,这种觉悟他们还是有的。说到底朝廷信誉太差,老百姓们从不相信什么朝廷,他们或许期待圣主明君,或许期待青天大老爷,但要说他们相信朝廷那就只能呵呵了,他们吃朝廷的亏太多了。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要说明军肯定不会哄着入城紧接着拉清单,这个工人们是真不敢保证的。不过他们相信护国公这一点也是事实,毕竟杨庆在底层百姓中的名声太好了,这时候的他就是底层百姓心中的圣主明君,青天大老爷,那都是已经神话了的。

那军官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很显然并不准备纳头就拜,不过也没有去请罗信,毕竟就算是假的也无所谓。

杨庆就一个人过来的。

紧接着瓮城的城门打开,在两旁持枪警戒的工人警惕目光中,杨庆坦然地走进去,随即那城门又被工人关上了。杨庆也没在意这个,他直接走向同时打开的大南门,然后走进去看着里面的广州城……

“秩序井然嘛!”

他说道。

的确,城内的秩序还算不错。

实际上此时广州城内多数工厂都已经停工,毕竟工厂主都没了,那工人还去干个毛,全力运转的也就是那些造武器弹药的……

广州城虽然封闭,但锦衣卫肯定自由进出,所以对城内的情况杨庆实际上很清楚。

这些天里城内的工人们,按照朝廷选四民大会的办法,以抓阄方式仅仅两天就选出了三百名代表,然后组成他们的四民大会,不过他们没有士农工商的区别。然后以过去的咨议局为会场,通过选举推选出了十名代表担任广州公社的各种委员,从城防到救护全都有。这些委员各自找人组成他们的机构,怎么找随他们便,一般就是上街喊,对愿意跟他们的差不多顺眼就带着,再由委员带着这些手下负责各项工作。

所有人都是无偿服务。

实际上也没有必要有偿,因为广州公社一切都是分配。

包括吃饭。

也就是吃大锅饭。

他们迅速推选出来的广州公社吃饭委员……

好吧,就是这个名字。

总之这个吃饭委员带着手下喊来的纠察队,控制住城内所有仓库和粮店,所有粮食,罐头,活的牲畜都归他们管理,没有吃饭委员的盖章谁也不能动。然后就近在那些乡贤们的府邸,工厂,甚至各处商号,组织女人摆出一口口大锅做饭,到吃饭时间了人们自己拿着碗筷去领饭。至于吃多少没限制,去哪儿吃也没限制,总之拿着碗筷走到一口大锅前,只要你能吃,守在那里的女人就给盛。

当然,肯定有不平衡。

比如有些利用职权吃肉喝酒,有些只能吃米饭。

但再严重的肯定没有了。

他们再严重还能怎样?无非就吃的好一点,而且还得偷偷吃,否则有可能被围殴,而那些吃米饭的,一样也吃得很满意。

然后那些吃饱饭的人们,就悠然地在大街上聊天晒太阳,毕竟他们也没别的事情,之前打仗时候那是所有人都上阵,就连女人都抬着弹药往城墙上送,但现在不打仗,那就只能闲着晒太阳了。

甚至干脆凑到一起唱歌跳舞。

这种情况下那秩序绝对井然。

反正此刻进入杨庆视野的,从大南门直通拱北楼的这条大街上,就是这样一片幸福生活的画面。在宽阔的石板街上,再也没有了那些拉着沉重车子的童工,取而代之的是东一簇西一簇聚在一起唱戏杂耍甚至角力的男女老幼。一个个穿着新衣服,脸上带着吃饱饭的笑容,恍如头顶秋日里和煦的阳光,而在这片阳光照耀下的街边,一口口大锅里热气腾腾,底下煤炭的炉火熊熊,米饭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着。

而杨庆身后的城墙上,则是一个个拿着燧发枪,警惕向外的士兵,他们在保护着这幅美好画卷。

“没有官老爷,我们日子好着呢!”

旁边士兵不无得意地说道。

“但不能长久啊!”

杨庆说道。

“那又如何,饿了一辈子,受了一辈子苦,能过几天这样日子,就是死也值了!”

那士兵毫不在意地说。

“你们不会死的,相信我,你们虽然以后不可能这样,说起来这样终究不是正经日子,总不能天天吃饱了唱歌跳舞,工作还是得干的。但你们肯定不会死的,也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受苦的,我就是代表女皇陛下来帮你们的。”

杨庆拍了拍他肩膀说。

“你真是护国公?”

那个军官好奇地说道。

“难道我不像吗?”

杨庆说道。

“可是传说护国公身高丈二,那是仙人下凡,身上带着金光护体,脚下踏着祥云,走过之处香风阵阵。”

那军官说道。

说话间还打量着杨庆,很显然杨庆不符合这个标准,后者因为要体现平易近人,所以没穿官服,就是随便穿了一件青布袍子,看着就跟一个普通书生似的。

“年轻人,少看那些演义!”

杨庆无语道。

好在这时候,证明他身份的人终于出现了,前面那些闲人中间,罗信和那个太监挤出来,原本他们应该是在看戏的,突然出现的杨庆让他们都傻了,紧接着两人面带惶恐地跑向这边……

第四九四章 一国两制

拱北楼上。

“你们想要什么?”

杨庆对着面前的工人们喊道。

确定了身份的护国公,立刻受到了不一样的对待,整个大街乃至整个广州城内一片欢腾,所有人都在向着他汇聚……

那就只好找个宽敞地方了。

这座从唐朝时候就矗立,经过一代代扩建后,如今已经变成广州内城几乎中心的古老城楼,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四面汇聚而来的工人,拥挤在拱北楼四周,就仿佛看见希望之光般,全都仰起头看着护国公。

“以前的一切都过去,你们受的苦我也知道,那些工厂主对你们的压榨的确令人发指,你们有权要求得到符合你们所付出的劳动的回报,在申诉无门的情况下,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也是可以体谅的。而向你们开枪的人是犯罪,不过下令的人已经死在你们脚下,何吾驺尽管逃出广州,但也已经死在外面。至于你们在桂王和官员们出逃后,自行接管广州并阻挡桂藩护卫入城的行为,无论我还是女皇都认为是合理的。我们都尊重人民的选择,既然你们不想再要桂王的统治了,那么女皇陛下就撤销桂藩在广东的封地,并且将桂王移藩到辽东,圣旨已经带来,而桂王也已经接旨。

广东不再是桂藩封地。

你们的要求已经得到了满足,那么我想问一下,你们接下来还想要什么?”

杨庆喊道。

下面的工人议论纷纷。

“护国公,小的想问,之前城里死的人怎么算?您也知道,当时的战乱中很容易死人的,我们工人死了很多,那些乡贤也死了不少,就是官员的士兵也死了很多。”

一个工人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

“我说过,一切都过去,这是一场悲剧,无论谁死了都是意外,女皇陛下每人抚恤二十两,以后无论谁都不准再追究此事,同样也不准因此互相报复。”

杨庆说道。

之前的混乱必须这样处理。

无论合理或者不合理,这都是最好的处理办法,有罪的只是下令向工人开枪的,但何举人已经被踩死,何吾驺虽然逃离现场,也一样因为受惊吓,尤其是受那些逃出去的乡贤们一致指责,连病带气第四天时候就已经咽气了。那些把他架到现场的乡贤们又把责任全推给了他,毕竟是他命令军队镇压,结果才导致工人bao动以至于局面不可收拾,话说何吾驺也算死不瞑目了。至于那些士兵肯定不能受处理,他们开枪只不过是听从命令而已,而骑兵旅并没有动手,尽管事实上后来他们也和工人交战,但那只是混乱中为了出城。

工人方面一是进攻桂王府,二是混乱中报复杀了不少乡贤。

而且杀了不少。

因为事发仓促,不少乡贤根本没来得及逃出城,广东咨议局三百乡贤有五十多个被工人抓住,然后被愤怒的工人吊死了。此外一些平日压榨工人最狠的工厂主,商人,也遭到工人的报复,毕竟混乱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至于交战期间双方的死伤就不用说了。

工人也死伤数千。

但这个同样也必须揭过。

这种事情没法进一步追究,否则很容易导致更大规模混乱。

“不过你们也需要退出被你们占据的官署,私宅以及工厂,毕竟这些都不是你们的,至于在这之前混乱中造成的财产损失,无论官还是民,这个同样揭过,不会再继续追究。”

杨庆说道。

这个同样也是必须的。

这期间不可能不出现打土豪之类情况,基本上广州城内除了那些锦衣卫划出名单,明确禁止工人动的,其他也都被扫荡干净。那些乡贤们可以说损失惨重,就连桂王府也没能幸免于难,不过因为帝国银行广州分行的特殊地位,所以他们存在银行的财产是没受影响。包括广州城内的私营钱庄也在锦衣卫保护下,这样算算桂王和乡贤们的损失终究还是有限,不会让他们伤筋动骨,至于他们的工厂损失的货物不值一提。

另外就是在广州的那些欧洲商号同样损失惨重,甚至还死了一百多外国人,但他们的损失就更没什么人搭理了。

然而工人们却并没有因为杨庆的宽大而表现出多么的心情舒畅……

“有什么问题吗?”

杨庆问道。

那些工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稍大的,在人们的让路中走上前向他跪倒磕头。

“起来,女皇陛下有旨,以后大明人民只跪天地君亲师,无需跪拜其他任何人。”

杨庆说道。

那人犹豫了一下才站起。

“护国公,并不是小的们不相信您和女皇陛下,只是这广州可以说天高皇帝远,您和女皇陛下隔着几千里又都国事繁忙,不可能只盯着这广州一处。您走后这广州还是官老爷们说了算的,那些乡贤们是什么人小的们都知道,要说经过了此事之后,他们不想着报复也是不可能的。他们都是有钱有势,官场是都亲戚朋友,想和官老爷们合伙弄死我们,那无非举手之劳。护国公您和女皇陛下也不可能知道我们在这里遭遇什么,他们官官相护把我们往大牢一扔,半夜闷死就报个暴毙,甚至报都不用报。更何况就是不用和官老爷合伙,事后雇人把我们沉珠江,难道我们还能指望那些官老爷给我们申冤?”

他说道。

“对,护国公,我们相信您和女皇陛下,您和女皇陛下都是爱护百姓的,可我们不相信那些官老爷,他们都是和那些乡贤一伙的。他们欺上瞒下勾结在一起蒙蔽圣听都最平常不过的,纵然如太祖体恤百姓,不也一样有盗粮案,空印案吗?”

另一个人说道。

这个很显然就是读过书的了。

“还有,以后那些工厂主回来也肯定不会用我们了,就算现在有护国公在,他们答应不跟我们算账,但事后就不一样了,您一走这里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又一个工人说道。

然后那些工人们纷纷发言。

他们都很明白,这件事是不可能善了的,那些工厂主死了人,而且还死了不少,丢了大笔的财产,双方这仇已经结下,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护国公的处理再好也没用,因为他不可能留在这里天天盯着,他一走像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那完全就是乡贤的天下。换朝廷的官也没用,朝廷的官也只能和乡贤们一伙,他们不可能和穷人一伙,到时候肯定官绅勾结,除非他们逃出广东否则都逃不出人家的手掌心。女皇和护国公也不可能知道这几千里外的事,人家安排完就不会管这里了,作为一个君主能安排到这份上已经是圣主明君。

但圣主明君也得通过官员管理这里,官员们不向他们报告他们能知道什么?

锦衣卫?

锦衣卫就不能收钱吗?

以前这里不属于朝廷,锦衣卫才会帮他们,这里属于朝廷了,锦衣卫和乡贤们也就是一家了!

人家才不会管这些穷鬼呢!

单单圣主明君没用,以朱元璋之强力,剥皮实草都没用呢,那些官员合起伙想糊弄皇帝还不容易?杨嗣昌都能忽悠崇祯,加税是为了抑制兼并减轻贫民负担呢!崇祯还不照样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老百姓比圣主明君更清楚这天下官员是什么货色,青天大老爷那就是凤毛麟角啊!

“那你们想如何?”

杨庆饶有兴趣地问道。

“小的不敢求别的,只求护国公和女皇陛下可怜可怜小的。”

那年纪大的又跪下磕头哀求。

然后周围那些工人纷纷跪下,一起向着杨庆跪下磕头,请护国公给他们指条明路。其实他们都想的是让护国公把他们收为皇庄,这样他们多多少少有点庇护。否则真要是交出广州恢复朝廷的管理,等杨庆一走过了这阵子风头,他们就等着那些乡贤们的拿他们开刀吧!

这珠江里这些年因为得罪乡贤们被沉了的根本就没数。

“这样啊!”

杨庆想了想说道:“我倒的确是有一个解决办法,既然你们并不是不相信我和女皇陛下,只是不相信那些之后为朝廷接管广州的官员,那么就干脆不派官员了。”

“不派官员?”

那些工人们一片茫然。

“对,朝廷不派官员,当然,只是广州的官员,但广东布政使司,其他各地官员还是要派的,只是广州府城所在的南海,番禺二县,朝廷不再任命官员,但广州府衙,广东巡抚及各司依然驻此。而南海和番禺二县合并为广州公社,继续由四民大会推选广州公社委员管理,你们可以自己任命警察局维持治安,除了必须缴纳朝廷的税收外你们自己收税自己养各机构。同样你们也可以组建自己的法庭审理案件,但必须依据朝廷法律,总之你们向朝廷缴纳必须缴纳的税并遵守朝廷法律,然后你们就可以自治了”

杨庆解释道。

“这样也可以?”

那个明显读过书的工人愕然道。

第四九五章 人民政权

“这样当然可以。”

杨庆看了看那工人笑着说道。

“既然我们大明如今是以四民大会为尊,就连女皇陛下都是四民大会推举才得以继位,那么四民大会为何不能在需要的时候,直接推选一个地方政府呢?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看你们自己管理的广州就秩序井然,而且荷兰人也早就已经这样自己管理自己城市了。

你们不相信那些官员。

你们害怕交出广州后会遭到官绅勾结的打击报复。

那我和女皇陛下就必须为你们解决这个问题,毕竟这广州是广州人民的,你们才是此地的主人,那么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你们不想要朝廷派来的官员,那朝廷就不派,你们怕乡贤们以后报复,那就由你们来管着他们。你们推选这里的管理者,治安维护者,司法官员,他们想官绅勾结陷害你们没用,因为审理案件的法官是你们推选的。他们雇佣奸人暗害你们也没用,因为维护这座城市治安的警察是你们推选的,同样他们以后也不可能像以前那么压榨你们,因为你们可以给他们制定各种制度。

你们可以规定劳动时间。

每天十八小时的确令人发指,但每天十小时总可以了吧?

你们可以规定最低工资。

连地瓜都吃不饱的工资同样的确是太低了,那就以目前的米价,能养活一家四口的工资应该可以了吧?

你们可以规定不能鞭打工人,不能随意辞退工人,不能使用童工,工人因工受伤必须给补偿,甚至你们还可以规定工人老了,无力再继续工作了,工厂必须给养老金等等。总之你们可以给他们制定各种制度,就像给牛套上笼头,让他们听你们的,工厂主的确都是以赚钱为第一位,为了赚钱他们会不择手段压榨工人。

那你们就用制度来约束他们!”

杨庆接着说道。

“可,可那样工厂主赚不到钱关了厂子我们不也要失业?”

那年纪大的工人说道。

“那就得看你们和工厂主怎么互相妥协了,工厂主要赚钱,你们要尽可能好的生活,但你们的要求只能让他们多付出成本。当成本超过他们的赢利线时候,工厂主就不会干了,他们是开工厂又不是开善堂,而他不干了你们就失业了。所以你们和他们其实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想要继续赚钱,你们想要在不失业的情况下尽量得到更多工钱,那你们就得坐下来谈。谈到双方都能接受,谈到一个工厂主可以赚钱,你们也能过好日子的结果,最终把它变成书面的,互相签字的东西,以后双方就遵照这份协议。

为了确保这一点,你们还可以在每个工厂成立工会。

工人推选工会会长。

以后由他代表你们监督工厂主并和他保持沟通,以此避免再发生之前这样的悲剧,如果工厂主一意孤行那么工会可以去告他,告他不遵守之前的协议。

由公社来惩罚他。

相反如果工人违反协议,那么公社一样就得站在工厂主一边了,毕竟协议对双方都有约束力,你们如果有不合理要求也是不对的。”

杨庆说道。

其实他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首先工厂主的利润极高,还有极大的让步余地,毕竟他们都是以出口为主,而且还是几乎没有外国竞争者的出口,以后他们肯定还会引进蒸汽机,海运成本也在不断下降,因此而带来的出口成本下降,让广州的工厂主有足够让步余地。其次工人们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毕竟他们之前的日子,江浙工厂的情况做对比,只要差不多绝大多数工人都会接受,少数还想要更多的工人改变不了结果。所以双方谈判得到一个互相妥协的协议并不难,不过之后工厂主肯定会想法向广州以外转移工厂的。

但这就不关杨庆的事了。

而且广东的发展全都挤在广州并不符合朝廷利益,如果那些工厂主向广州以外转移工厂,这个对于朝廷来说是有利的。

不过转移也有限。

毕竟广州的特殊条件决定了这里肯定是广东的工商业中心。

杨庆担心的是广东的资本家们向殖民地转移,甚至向爪哇岛这些荷兰人的地盘转移,尤其是去爪哇岛在荷兰人欢迎下搞蔗糖业。这种事情他们肯定能做出来,原本历史上东南亚包括爪哇岛糖业都是华人移民。暹罗糖业是郑信那批潮州人,越南和柬埔寨制糖是陈上川,莫玖这些抗清失败的大明孤臣,爪哇岛上糖业同样是华人发展起来的。红溪惨案之前,爪哇岛上九成甘蔗种植园都是华人的,红溪惨案过后,荷兰人玩不了还是把华人又请回去,一直到近代发展出黄家这样的糖业巨头,美国报纸评出的世界第十四大富豪。

这一点是目前杨庆必须尽量避免的。

而且不只是蔗糖。

甚至包括茶种,纺织技术,陶瓷技术都有可能,对于那些资本家的节操不能高估,当本土没有工业奴隶可以压榨的情况下,他们不排除转移阵地。

反正荷兰人会欢迎他们的。

不过这个是以后的,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就算真出现了,那也无非就是去拿大炮轰,大明又不是没有这方面制度,连殖民地工业的管制都有呢!实际上不仅仅大明,这时候欧洲人都懂这个,英国应该已经颁布的航海条例,甚至都规定了不准在殖民地搞搞工业,不准殖民地自己生产纺织品。这也是那帮乱臣贼子背叛大英帝国的主要原因之一,英国人很清醒地意识到,殖民地就是生产原料然后倾销商品的。

让殖民地搞工业是自掘坟墓。

事实证明他们很睿智,虽然他们能力没实现这个原则,但不代表他们这个原则是错误的。

那些工人们议论纷纷。

不过看得出他们明显愉快了很多。

对于这些普通工人来说,他们其实想不了更长远的,他们只知道护国公的确解决了他们最担心的,他们担心的无非就是以后朝廷官员过来和乡贤们官绅勾结,然后乡贤们对他们展开事后报复。而他们自己推选官员管理广州,就真得可以彻底避免了,他们不用再担心以后遭报复。

“那么你们还有其他要求吗?”

杨庆问道。

“护国公,那以后广东其他地方还搞不搞皇庄了?”

一个工人问。

这一点也是他们关心的。

广州目前百万工人实际上是严重过剩的,尤其是那些码头苦力,多数更希望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他们世世代代劳作的土地上。

“当然搞,不过暂时不会像南边一样全面土改,而是先在广东进行人口和田地的清查,清查完成之后首先将官田改为皇庄。我知道你们都想回去种地,但你们也得给我一点时间去完成这些事情,如果你们在广州的确没有工作,我建议你们去台湾,带着你们的家人。朝廷对于台湾的垦荒者有各种扶持,不但为你们提供种子和农具及一年口粮,十年的免租权,还额外送给你们一名建奴干活,同样你们在台湾也纳入皇庄。”

杨庆说道。

他不会让这些人反流农村的。

与其让他们回到广东各地的山区继续种地瓜,还不如让他们去台湾种水稻呢!更何况广东的经济作物是赚钱的,同样也是广州的工厂原料,他们回去只能种粮食,他们本来就是工业发展挤出来的多余人口,回去只能造成工业的后退。

再说广东也没多少土地。

必须得明白一点,虽然一提到广东就是富裕的代名词,但事实上那只限于珠三角。

出了珠三角有的是穷山恶水啊!

去台湾就不一样了。

那里依然有足够的平原荒地可以开垦为良田。

与其让他们回那些已经种植甘蔗茶叶等经济作物的山区,重新种少量水稻然后啃地瓜,同时还与目前留在那里的,以经济作物为主的农民争夺有限土地,还减少经济作物面积导致广州的出口减少,哪比得上让他们去台湾垦荒皆大欢喜啊!台湾西部平原区,目前情况下养活五百万人口毫无压力,而现在整个台湾的移民加起来还不到三十万,广州这些赤贫的苦力们至少可以让那里再增加二十万的移民。

至于赠品……

好吧,护国公已经解决手术问题。

实际上这是小手术,原本历史上一八九四年美国人做的,目的是治疗前列腺疾病,但给动物做的是在一八二三年,这个无非就是找准位置割个小口切一点剩下拿丝线一扎,过程简单的很,就是消毒问题。在经过了这些年的研究后,第一批专业人员已经走上工作岗位,并且对之前投降的那些建奴进行了大规模手术。实践证明死亡率极低,而且丝毫不影响其劳动能力,那些建奴纷纷表示,护国公的仁慈手术让他们从此免受部分疾病困扰,可以更好地为大明建设贡献力量……

第四九六章 天下乌鸦一般黑

工人们……

工人们还能做什么?

人家护国公和女皇陛下都已经如此宽容大度,如此为他们着想了,他们还能有什么不满的?说到底他们也没想要太多,只是想要一个丰衣足食的生活。

而护国公已经给了他们。

剩下就是城内工人代表和那些工厂主之间的谈判了,这个肯定得需要点时间,毕竟后者也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实际上就连军方的将领也不是很喜欢这种处理方式,在他们看来吊死几百工人是最起码的了。不过那些将领们肯定没胆量反对杨庆的,总之广州之变至此结束,随着杨庆在那些工人簇拥中,亲自打开大南门瓮城的城门,这座城市终于结束之前的封闭状态恢复了自由出入。

不过桂王和他任命的那些官员……

尤其是咨议局。

他们已经没有资格再继续管理这座城市了,在新的广州公社委员会正式履行职责前,由护国公以桂王府为行辕,亲自对广东实施军管。

然后……

“诸位,我不偏向任何人!”

杨庆对着一帮召集起来的工厂主们说道。

他也得和这些人沟通。

毕竟作为一个统治者,他也不能只管那些工人,这些资本家们同样是大明人民。

“但是,你们请看一看锦衣卫这些年的统计数字,然后告诉我,你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们都是读圣贤书的,还有信佛的,另外居然还有信雅威的,那么请你们告诉我,你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他趴在一个老乡贤面前,在后者很不适应地躲闪中,保持着不足半尺的距离继续说道:“仁义,慈悲还有博爱,你们的行为符合哪两个字?广州城内五岁以下儿童的死亡率百分之五十,十个小孩五个活不过五岁,进入工厂的成年人,三年內死亡率百分之四十。童工的最低年龄是八岁,八岁啊,你们让一群八岁的小孩给你们干活,你们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老乡贤弱弱地抗议着。

“啊,你们是给钱,一个童工最低一天的工钱十五文,广州米价二两,朝廷定的是千文一两,一两半石糙米,七十五斤乘零点零一五,一斤多点。你们让一个儿童,每天就靠一斤多点糙米来活命,而且还得给你们工作最多达到十五小时,干不好还得吊起来打,你们还有脸跟我说给钱了?”

杨庆拍着桌子喝道。

那老乡贤赶紧闭上嘴陪着笑脸。

广州的童工工钱的确有点低,话说我大英帝国一八零三年,童工的均价还能到一周三先令,按照大明目前的价也就是六钱银子,这时候英国的一克朗也就是五先令银币是三十四克。那么一八零三年英国的童工平均也就是一个月二两多点,他们的工资标准是按年龄的,八岁的拿成年人工资的八分之一……

难道你们以为大明资本家和英国资本家都一样,把八岁作为童工的最低年龄标准?

错了!

十九世纪初英国童工的最低年龄其实是四岁。

四岁啊!

大英帝国不但对殖民地人民心狠手辣,他们对自己人也一样够狠!

当然,物价水平也不一样。

英国一八零三年一磅掺满锯末和沙子的面包一点五便士,折合二十多文,比这时候广州的糙米还贵,那鬼东西恐怕只有一半算粮食,毕竟黑面包掺一半锯末是很正常。也就是说一周工资能买二十四磅这种面包,但也就是十二磅粮食,而大明的童工一周是十点五磅……

资本家都是一样的啊!

不过英国的童工很多还要支付房租,每天通常也是一点五便士,大明的资本家倒是都管住……

毕竟在广州这个很好解决。

而雾都就必须得弄一间真正不会冻死人的房子了。

不过每天十五文的工钱还是有些低得令人发指了,如果在南都生活的话,这个工钱是能吃饱饭的,在杨庆的持续努力下,目前南都米价已经到了六钱,也就是说一个月能换大半石米。虽然大半石米仍旧不算多,但一个八岁小孩也够了,但在广州二两的米价下,这点钱也就只能是去吃地瓜了,而且吃地瓜也最多只能吃个半饥半饱。但这些童工不但要工作普遍十五小时,干不好还是最容易遭到殴打的,就是像咱大英帝国一样吊起来拿木炭烫这种事情,这些乡贤们的监工也不是干不出来的。

此外还有疾病。

肺结核在纺织工业中几乎就是普遍的疾病,童工尤其严重,本来就抵抗力差,再加上长期营养不良,染上就是几乎必死的。

“学徒有工钱就不错了,要赶过去还得交师傅钱呢!我们中午还管一顿饭呢,十五文不少了,再说又不是全十五文,干得好的还有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呢!我们又不是开善堂,做生意当然得赚钱,我们也不容易!”

另一个乡贤低声说。

其他几个乡贤虽然没说话,但脸上表情都深以为然。

“然后呢?”

杨庆冷笑道:“然后就是广州城内四分之一的工厂主被工人打死。”

“这些刁民!”

一个工厂主咬牙切齿地说。

“就是,好好日子不过,非得闹到如此地步,要不是女皇陛下和护国公仁慈,这次非得砍他一堆人头,让他们都知道造反作乱的下场。不就是干活累点,吃的差点,都是卖力气糊口的,哪有那么娇贵,下田干活还不是一样汗珠摔八瓣?他们都是没地种的流民,要不是我们给他们工作,他们都得到街上去要饭,都是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另一个乡贤同样切齿。

然后就是一帮乡贤们同仇敌忾般控诉工人的罪行。

“诸位,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一个可能不太让你们愉快的消息。”

杨庆说道。

乡贤们纷纷抬头看着他。

“我决定将广州府城的南海和番禺二县合并,名称就继续沿用广州公社,而朝廷不会向广州公社派遣官员管理地方了。而是继续以广州公社四民大会来推选公社委员会,并且推选一个会首,以此代替朝廷管理广州公社的地方事务,所以……”

杨庆带着开心的笑容,看了看这些死不悔改的家伙。

“你们以后归人民管了!”

他在一片瞠目结舌中说道。

说完他没有再和这些家伙浪费时间,紧接着站起身扬长而去,就在他出门的瞬间,身后传来一片哀嚎和暴怒的咆哮……

护国公才没功夫和他们扯淡。

想让他们转变思想是不可能,资本家的天性决定了,他们总是会不择手段去追求更多利润,所以不能指望他们良心发现,必须以强力来约束规范他们。没有强力的约束规范,他们完全是放开笼子的饿狼,然后在贪婪驱使下,一次次挑战道德的底线,尽管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代表了原本历史上真正的未来。但杨庆却代表了未来之后的未来,无论是个人审美上还是对自由资本主义野蛮生长的后果的预防上,他都必须给这些家伙关上这个笼门。

接下来的杨庆还有很多事。

广州平定了,但其他地方可没有平定。

尤其是几个主要铁矿区。

佛山冶铁业的构成很原始,单纯佛山只是熟铁和钢的冶炼,另外还有各种铁器的加工,而生铁的冶炼由山区铁矿的一个个生铁炉负责。这些各地士绅开办的生铁炉以就近的矿山和同样就近制取的木炭为原料,冶炼生铁然后水运到佛山。而这些冶铁炉主要分布于粤北的连州,韶州,惠州等地,但最大的集中地在现代反而与铁矿几乎不沾边的罗定。所以当杨庆要桂王割罗定然后广州工人bao动的消息传到这一带后,那些冶铁和挖矿的工人毫不犹豫地同样造反,并且与士绅的民团展开混战。

而连州和惠州也一样。

也就是韶州因为护卫第二军驻扎在韶关所以没敢动手,毕竟那是两万精锐。

此外还有各地农民动手的。

总之在这一个多月里,整个广东各府几乎都有bao动的,而且数量越来越多,那些士绅的民团自然拼命镇压,因此双方之间的战斗至今依然没有平息。

不过这都是小事。

护国公的命令从广州发出,陆战队第一军迅速分开控制广州周边,北线赣州都统刘肇基带着两个军南下接管韶关,同时平定粤北各地战乱。而南宁都统郑鸿逵的一个旅迅速接管罗定,雷州民兵旅开进高州,对于交战双方全部强行缴械。然后带着护国公命令的一个个军管队分别前往各府州县接管,至于原本的地方官员统统调去南京由吏部重新铨选,各地乡贤全部撤销,以朝廷方式重新改选四民代表。

正好四民大会也快换届了。

就这样仅仅半个多月时间,整个广东全部平定。

然后在杨庆亲自坐镇的强硬压制下,那些工厂主不得不放弃幻想,并且开始和工人们进行谈判。

这个过程就很漫长了。

第四九七章 恶魔在招手

广州工人和工厂主的第一次,同样也是大明历史上,甚至于世界历史上第一次劳资谈判在杨庆的威压下就这样开始……

如何谈杨庆并不管。

工人要多少和资本家们能够付出多少都看他们自己的,他只是在这里镇压着避免再打起来而已。

同样广东境内包括广州的四民代表选举,也在他镇压下展开,之前的广州四民大会同样取消,毕竟新的广州公社不只是原本广州内城的。原本广州府城是南海和番禺二县分治,以一条纵向的大街分隔,但两县各有外围的辖区,包括佛山本身也是南海县所辖的一个镇。既然是四民大会那就不能只有城内工人,大明的标准是士农工商各自抓阄,那么广州四民大会同样也得这样。然后再由这个四民大会重新推选公社委员,会首,共同组成委员会,再由委员会提名各部门的主要官员,由四民大会最终审核通过履行职能……

总之这也很麻烦。

而广州公社以外的各地,在军管的同时,由南京的吏部重新任命官员按照旧的体系履行职责,包括新的广东巡抚,这个杨庆已经定好了,就由原本岭南三忠剩下那个张家玉来当。

他之前没在广东。

张家玉在崇祯南渡时候,就已经在南京的国子监读书,他和顾炎武是一批的监生,之后被崇祯任命了一个小官。这些年倒是表现不错,作为广东人他不是任何一党,但作为边缘化的政治集团,朝廷的不多几个广东籍官员都更倾向依附杨庆。毕竟他们这种小集团,必须抱大腿才能生存,而朝廷各大势力中,只有杨庆一党是不考虑地域的,他们不抱杨庆这个大腿难道去抱排外性极强的东林群贤?

张家玉现在是布政使,让他晋升广东巡抚就行了。

这个同样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毕竟吏部派遣官员,就得从各地调来了,这时候又不是以前,翰林院有一堆备用的,这时候朝廷可不养闲人。此外还有广东各地人口普查,田产清查,原本官田的皇庄化改革,甚至护卫军的整编,总税务司对广州以外的税收,各地异端的清理……

广东可是有雅威的。

澳门。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杨庆在花王堂前负手而立,傲然地看着前面一帮鬼佬。

后门一片沉默。

而且沉默中带着悲愤。

“我曾经对毕方济说过,再让我在大明的土地上看到你们,一律以非法入侵格杀勿论,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们?还是你们过于藐视我?”

杨庆说道。

“尊敬的公爵阁下,我们可以用赎金来换取赦免吗?”

最前面的龙华民低头说道。

这个家伙已经很老了,按照记载他这时候应该已经九十多,不过看他的样子并不像,这些家伙总喜欢搞些神神叨叨的,故意说自己年龄大容易忽悠信徒。毕竟这个时代,九十多了还能活蹦乱跳,那绝对是很令人惊叹的,他是利玛窦之后来华,算是这些人里面目前资历最老的,而且出身西西里贵族。

“赎金?”

杨庆说道:“这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这些年你们在广东收养孤儿,也算做了一些好事,这些可以抵消你们的死罪,不过你们的财产会被没收,所以你们的赎金自己另外想办法吧!”

这些传教士收养孤儿那是惯例。

尤其是广东之前的情况下,正是他们展现仁慈的机会,澳门和各地教堂收养了上万孤儿,而且还经常在工人间送些粮食,在民间名声还是很好的。

当然,这并不是杨庆赦免他们死罪的原因。

龙华民点头表示接受。

他们并不在乎这个,无非就是澳门的葡萄牙人给他们凑,这笔钱教会会替他们偿还,中国的保教权在葡萄牙国王,葡萄牙国王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安全,既然武力是不可能的,那就用银子来保护吧!反正他们也都清楚眼前这个据说吸血鬼,也有可能是其他什么巫师,魔鬼的摄政者并不是他们能抵抗,汤若望已经用他的死证明了这一点。话说花王堂前这些传教士里面还有好几个,是当年在南京城外观看过那场决斗的,这个打不死的怪物让他们至今依然困惑不已,每次想起他四周那层阻挡子弹的圣洁光辉他们就有些怀疑雅威的存在……

呃,然后他们会赶紧忏悔。

“你们很畏惧我?”

杨庆看着他们说道。

“我们都是雅威的仆人,不畏惧任何人或者魔鬼。”

龙华民庄严地说道。

“魔鬼?那么我很好奇,如果我是魔鬼的话,你们愿意做一个在我治理下的大明人民,还是愿意回到你们的故土,去在雅威庇护下,继续你们以前连糖都吃不起,只能啃坚硬可以砸死人的黑面包的生活?”

杨庆说道。

“我们追求的是天堂中的永恒。”

龙华民深吸一口气说道。

“那你们继续去追求吧!不过在这之前,我希望你们能替我转告你们的教宗,我对你们的世界没兴趣,但他也别再继续向东方伸手,如果他能够遵守这一点,那么我们倒是可以合作对付另一些人。毕竟我们中间还有一片广袤的土地,既不属于你们也不属于我们,曾经你们十字军拥有过的一切,难道你们就不想夺回?据我所知教宗在欧洲越来越不受欢迎,越来越多的欧洲人脱离梵蒂冈,那么你们就不想重新夺回你们失去的,让你们重新回到那个掌控一切的时代?”

杨庆说道。

他有开始忽悠了。

龙华民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不用这么看我,我不喜欢你们但更不喜欢伊斯坦布尔,或者应该叫它原本的名字君士坦丁堡。”

杨庆说道。

这才是他放过这些人的原因。

“同样我也不喜欢只有荷兰人和英国人掌控的海上贸易,对于我来说采购者多一些当然最好了,如果十字军重新占领耶路撒冷,我会愉快地把一船船货物送到亚喀巴港。

或者我们干脆挖一条沟通红海和地中海的运河。

让更多欧洲商船到东方来。

难道你们就不想地中海沿岸各国的商业重新繁荣起来,难道你们就不想教宗的钱袋重新鼓起来?天主教的君主们,正在失去海上贸易的控制权,西班牙也罢葡萄牙也罢,都已经日薄西山,新教的船队抽空你们的财富,那么你们愿意继续下去?整个欧洲的金币,都在流向荷兰和英国,曾获掌控欧洲财富的威尼斯,热那亚,已经被踢出了大航海的宴会。哈布斯堡家族在陆地的阻隔中,垂涎着荷兰人的财富,欧洲内陆的主宰者,没有一艘船为他们带去金币。

想改变这一切吗?

那就行动起来!”

杨庆说道。

他当然不指望这些人真得能够有什么用,但这些人却可以把他的苏伊士运河计划报告给教宗,然后通过教宗散播到地中海沿岸各国君主们的宫廷。

那时候总会有人动心。

西班牙已经在荷兰人和英国人的排挤下越来越日薄西山,如果有一条运河沟通红海和地中海,拥有直布罗陀控制权的他们,会直接把荷兰和英国关闭在大门外。路易同样会喜欢这个计划,他的商船可以直接向东进入印度洋不需要再绕到好望角,这条路不但遥远而且危险,中国公司已经被海盗弄沉六艘船了,至于这海盗是什么人就很难说了。而地中海沿岸原本的贸易共和国,尤其是至今依然保持一定实力的威尼斯,同样会为这条运河而欢呼,他们就像正在被埋进泥土的僵尸一样,突然间从棺材里举起手的。同样欢呼的还有哈布斯堡家族,从来都无缘海上贸易红利的他们,立刻就会加入驶向东方的行列,而且这样他们还可以获得一群共同对付奥斯曼人的盟友。

更重要的是。

他们全都是天主教国家。

这可是欧洲新教和旧教矛盾最激烈的时代,他们甚至互相用杀戮来解决矛盾,西班牙的天主教徒们把杀荷兰新教徒视为荣耀的。

那么在争夺贸易权的利益,在教宗重振梵蒂冈声威的雄心,在旧教对新教的敌视等等,各种因素驱动,尤其是他在另一边引诱下,再来一场新的十字军东征完全不是幻想。然后杨庆会和天主教的君主们,最好再加上俄国的东正教君主们,从三个方向对奥斯曼帝国展开围殴,就像原本历史上一样蚕食。

尽管此时的奥斯曼还不是西亚病夫。

但这没什么大不了。

奥斯曼人抵挡不住这么多饿狼。

说到底护国公对于欧洲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这个时空已经不可能有西方殖民者入侵了,但他对奥斯曼人那是真得感情深厚啊。

“公爵阁下,我们会向转告的。”

龙华民多少有些震惊地说道。

很显然他被这位疯狂的大明统治者惊呆了。

“那就把他们的赎金算一下!”

杨庆满意地对身边一名军官说道。

第四九八章 杨家有女初长成

杨庆最终在这一年的年底,带着广州劳资双方的协议,返回南都并在这上面盖了玉玺……

女皇来当保证人。

任何一方违约,另外一方都可以向女皇申诉。

而这份协议的内容同样在各地报纸上公开,并引发一番震动,工人们开始谋取自己的权利,而新兴的资本家们,也终于从之前那种狂热的野蛮生长中清醒过来,开始认真面对工人觉醒的现实。毕竟他们也不想和广州的资本家一样,后者的死亡数字和财产损失可不是假的,尽管事实上杨庆在这件事上偏向了工人,但百万工人扫荡广州可不是他带领的。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皇宫的花园暖房里,在暖气的烘烤中,杨庆举着酒杯,看着外面冬日的晴空说道。

“这与李自成他们一样。

当地主豪绅的盘剥让农民忍无可忍时候,李自成和张献忠就诞生,不是他们生而为贼,而是压迫让他们不得不选择反抗。

工人也一样。

当工厂主的压榨让他们忍无可忍的时候,他们也必然选择反抗,没有谁是猪羊一般任人宰割的,就是猪羊逼急了还会咬人呢!所以我们在对待工人上必须有一个底线,必须能够让他们吃饱饭,有衣穿,不会早早就被累死。说到底我们要的是让他们能够为我们创造财富,我们又不是为了制造仇敌,真闹要得一拍两散对谁都不好,广州那些被工人吊死的工厂主就是前车之鉴。”

他接着说道。

“可这样的话,咱们的工厂成本就越来越高了,毕竟咱们不是没有竞争者。糖业就不用说了,荷兰人已经在爪哇开始制糖,就是棉布咱们也一样得面对印度的土布。咱们的棉布成本低,就算印度的棉花运到咱们这里再织成布运回去,价格还是比他们自己织的布价格低。但咱们的工人成本大幅提高后,恐怕就很难比印度的布便宜了,这样英国人就会转向印度采购,咱们的工厂就麻烦了。虽说咱们的出口不只是棉布,但现在棉布却是最有潜力的,几乎所以新开工厂的首选就是棉布。”

沈廷扬说道。

他说的也是事实。

珍妮机等新式机器发明前,英国一直面对印度布的冲击,直到飞梭珍妮机骡机这些先进的纺织机械逐渐应用,英国人才扭转局面。

然后到蒸汽机时代就完全变成他们向印度倾销了。

大明也是复制英国的路线。

目前大明棉布能够单凭水力纺织和珍妮机这些前蒸汽时代的机器,做到蒸汽时代英国才做到的,主要其实是距离更近,另外商船带回印度棉花是有减税补贴。这才还没等蒸汽机推广开,就已经形成进口印度棉花再大规模出口棉布的局面,但这种局面的维持很脆弱,一旦工人成本大幅增加必然崩溃。

那就真得麻烦了。

要知道目前大明民营几乎就是以棉纺为主的。

当然……

“蒸汽机会让你看到,在隆隆开进的机械文明面前,任何农业文明都是螳臂当车,大工业时代的降临让小农经济只能被碾压。”

杨庆毫不在意地说。

“至于爪哇岛上的糖业……”

他看着前面花枝招展的小姨子说道:“五梅兄,你似乎忘记了,我们还有大炮。”

“呃,这个我倒是真没想到。”

沈廷扬笑着说。

的确,他还真没想到其实还有这样一个选项的,荷兰人在爪哇岛大规模种植甘蔗的确会影响大明糖业,毕竟他们可以把土人当奴隶,但大明的糖业已经不可能这样做了。那么凭借廉价的成本,海运的船队,荷兰人会逐渐夺取原本属于大明的市场,尤其是南洋各国,甚至有一天还会向大明倾销蔗糖。

毕竟他们可以更便宜。

但是……

如果大明用大炮解决呢?

直接去毁掉荷兰人的甘蔗园他们还玩个屁啊!

这样算不仅仅是蔗糖,其他所有行业都可以这样,任何在生意上威胁大明的,都无非去拿大炮摧毁,大明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如果正常手段解决不了商业竞争,那又何妨使用非常手段呢?

这样一想沈廷扬就释然了。

护国公终究是睿智的,以提高工人待遇稳定内部,只要内部稳了就没有后顾之忧,剩下无非就是向外,有竞争者就去揍一顿,有不和大明做生意的也去揍一顿,有对大明商人税高的还去揍一顿。总之用舰队和大炮保证大明的海外贸易,确保每个国家都向大明敞开大门,任由大明工业品扫荡市场,敢反抗就揍,揍到他们不再反抗为止。然后在这大棒威慑下一艘艘大明商船,不断运出工厂产品,所有工厂不停运转,吸纳来源源不断的财富维持大明的繁荣。

这才是真正老成谋国之道啊!

沈廷扬就这样从一个封建士绅彻底变成了一个帝国主义资本家。

他的目光转向前方……

“长公主已是豆蔻之年,这也该考虑一下选驸马了吧?”

他对正在看小姨子的护国公说道。

“呃,这个得看女皇如何考虑!”

杨庆说道。

他小姨子已经十三岁了,按照大明的惯例,明年就已经可以考虑找个婆家了,通常这个年龄的少女也早就该有人上门求亲了,但昭仁长公主至今无人问津。倒不是说长得丑,虽然昭仁长公主目前来看确是比她姐略逊一筹,但这只是年纪小,还没真正长开,女大十八变前景一片光明。也不是说脾气,虽然这些年被惯得的确过于刁蛮,跟这个淑女有点距离,另外生活奢侈令人叹息,但养不起也不是问题,人家自己有的是钱,昭仁长公主的奢侈生活可全是花自己的钱。

关键在于……

这身份有些微妙啊!

杨庆可是以外戚起家,而先帝可就俩女儿,那这要是谁娶了昭仁长公主岂不是和护国公同级?

这谁不得小心着点?

两人说话间昭仁长公主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然后抱起了她的中华田园猫坐在自己的吊篮里,四周一群各国商人进贡的,从欧洲的英短到暹罗猫在内跨越大半个世界的各色猫咪环绕,其中甚至还有一只沙漠猫孤独地趴在一边。

“护国公,特遣舰队到了!”

张世凤走到杨庆身旁低声说道。

“走,去迎接我们那些航行归来的勇士们,昭仁,去码头看看他们给你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杨庆站起身说道。

下关码头。

在鼓乐和欢呼声中,两艘看上去破败而陈旧,甚至连船帆都满是补丁的巡洋舰缓缓而来。

甲板上无数晒得黝黑的士兵列队而立,默默看着眼前城市和欢迎他们的人群,在他们两旁,护卫的长江水师战船不断鸣响礼炮。在经历了一年多的漫长航程后,大明第一支美洲特遣舰队,同样也是第一支环太平洋航行舰队,终于返回了自己的出发地。

“少了一艘!”

杨庆站在人群前面感慨地说。

的确,这支舰队原本是三艘,但现在只剩下了两艘,不过这年头远航就是这样。

他们当初一共十艘船从下关码头起航,进入黑潮后向北沿日本海岸一直到仙台,再折向东乘着黑潮一直向前,中途分出两艘前往夏威夷然后在旧金山会合。在那里留下四艘经营美洲第一个殖民点,另外六艘沿着海岸线继续南下访问南美西岸各港,并且在秘鲁或者现在的西班牙秘鲁总督区收购土豆和玉米种子。之后再一次分开,三艘在秘鲁向西乘洋流直奔新几内亚岛,现在回来了两艘,另外三艘继续南下。

那三艘还早呢!

因为他们得去巴西,在亚马逊河口收集橡胶和种子,然后前往欧洲再返回,完成一次伟大的环球航行。

估计还得至少两年才能回来。

这个时代帆船环球航行,三年这可以说是标准时间,麦哲伦三年,德雷克三年,最快的卡文迪什两年零一个月,德诺尔特三年,斯皮伯格也是三年,自从麦哲伦环球航行以来这一百多年里,除了卡文迪什,其他环球航行的无一例外都是三年。

所以杨庆的环球航行船队估计也得差不多三年。

即便是眼前这两艘船,也在不到五百天的时间里,航行了整整四万公里,不过幸好还有黑潮,不得不说这黑潮简直太有用了。一昼夜近两百公里的海上高速公路,推动哪怕一艘没有任何动力的船,也能在两个月时间从日本漂到美洲。而从美洲海岸南下还有加利福尼亚寒流,虽然速度慢但也总比没有强,在秘鲁折向新几内亚岛还有南赤道暖流和斜侧向的东南信风。也就是从新几内亚岛东岸向北的航程,需要穿过五百公里的赤道逆流区才能重新接入黑潮,但接入黑潮之后又是高速公路般直达台湾。

“看看他们都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杨庆说道。

紧接着他亲自向前,旁边被他抓差的小姨子,同样满脸期待地端着一个满是酒杯的盘子跟随。

在他们前方一艘巡洋舰靠岸。

杨庆的瘟疫使者,大明海军北洋水师沐英号巡洋舰舰长韩涛,带着水兵一脸惶恐地走下舷梯,他还不知道自己屠杀了超过四十万人。他赠送给夏威夷人的礼物,在这片封闭了无数岁月的群岛间,制造了一场毁灭性的瘟疫,整个夏威夷各岛活下来的不足十分之一。而且不只是夏威夷,他横穿太平洋期间路过的各岛都或多或少的有瘟疫发生,他就像是瘟神一样不停散播了一路的死亡。或许背上的冤魂实在太多,他乘坐的沐英号在所罗门海触礁,虽然水兵没死几个,但龙骨撞毁不得不放火烧了。

“大明的勇士们,欢迎回家!”

护国公拱手行礼说道。

“大明的勇士们,欢迎回家!”

……

他身后一片喊声响起。

所有迎接的军民一起向这些远航归来的勇士们行礼,而韩涛和那些水兵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一幕。

紧接着杨庆端起一杯酒。

但韩涛却没有接过,他有些懵逼地看着这杯从昭仁长公主托着的托盘里端起,由护国公亲手送到他面前的美酒。实际上他们离开时候,女皇陛下还没登基,他们是在台湾得到的审判龙兴天子,女皇登基,楚公加号护国公的消息。

突然间他转过身,分开后面那些呆立的士兵,以最快速度冲上船消失在船舱,还没等杨庆和那些欢迎的军民反应过来,他又扛着一个麻袋跑了出来,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一下子把这个麻袋掼在地上……

“鸟粪!”

他带着激动说道:“一个梅子洲两倍大的小岛上全是鸟粪,我们挖了五丈深都不见底!”

杨庆背后立刻一片惊叫。

好吧,这家伙路过了瑙鲁。

那些欢迎的军民们纷纷上前,连端着酒杯的杨庆都没人管了,话说鸟粪已经应用多年,这东西已经引起整个江浙的疯狂追捧。每亩至少增产三分之一的事实,让依然以农为本的人们把鸟粪视为神赐之物,但同样经过这些年开采后,东海上鸟粪已经越来越少。好在护国公又开发了南海上的鸟粪,然而即便西沙群岛的鸟粪层厚度也不到一丈啊,甚至半丈厚的鸟粪层就是好的了。

五丈不见底?

那得多少鸟粪啊!

“来,先把酒喝了!”

一片混乱中杨庆把酒杯递过去说道。

韩涛下意识地接过一饮而尽。

然后他看着一旁端盘子的昭仁长公主略微一愣,很显然一开始并没认出这是长公主,紧接着他又突然转身推开众人再次跑回船上,等他重新出现的时候,手中举着一个很大的鸟笼子……

昭仁长公主立刻发出了一声尖叫。

“凤凰!”

人群中同样的尖叫响起。

韩涛举着的鸟笼子里,赫然是一只色彩绚丽到仿佛不是人间之物,而且拖着长长的尾羽,除了个头小点其他几乎与传说中凤凰没有任何区别的鸟,在阳光下恍如梦幻……

第四九九章 请注意,你是女皇!

“极乐鸟而已,什么凤凰啊!”

皇宫的暖宫里,杨庆看着一帮围在鸟笼周围的大臣们说道。

这的确是意外之喜。

极乐鸟实际上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被西班牙殖民者发现。

当然,是羽毛。

西班牙商船在新几内亚岛的土著手中购买了的,这时候他们仍然在这么干,然后弄到欧洲去高价出售给那些喜欢用羽毛装饰自己的贵族。但没有活的,而且那些商人故意不把活着的弄到欧洲,最多弄掏空的鸟皮,然后把翅膀和爪子统统剁掉,编故事说这是生活在天堂里的神鸟从不会落到地上……

这叫噱头。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解释自己是如何捕获的。

但至今没有卖到大明的。

毕竟这东西在欧洲受欢迎是因为那些贵族喜欢在帽子上插满颜色鲜艳的羽毛。

但大明谁会插那东西啊!

“这真不是凤凰?”

马士英有些目光深刻地说道。

“真不是,凤凰神鸟能让几个士兵装笼子里那未免太可笑了,这就是雨林中的一种鸟,而且那里的数量还很多,颜色也不只这一种,香料群岛东部几个岛上都有。”

杨庆说道。

他当然明白马士英想制造凤凰来朝的故事拍女皇马屁。

大明女皇登基立刻凤凰来朝。

这是多么应景啊!

但这东西真不行,以后向新几内亚岛去一看到处都是,那反而留下个笑话。

既然他不想这么玩,那马士英立刻对极乐鸟失去兴趣,好歹是饱读圣贤书的,他还不至于对一只羽毛漂亮的鸟感兴趣,韩涛这支船队带回来的另外一些东西,才是真正让他和内阁大臣们关注的。

“只是太远啊!”

顾炎武趴在地图上,拿尺子量着距离叹息道。

不仅仅是他,包括马士英在内所有内阁大臣,无不盯着地图上大明到瑙鲁的大片空白发出叹息,话说他们真得有些伤心。对于这些老家伙来说对鸟粪的热爱是毋庸置疑的,这东西对水稻的增产效果太明显,甚至有过增产百分之四十的夸张记录,尤其是江南的土质最适合这东西。南都米价一路跌到六钱,除了新作物和禁米酒令以外,最主要就是一船船运回的鸟粪造成的。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鸟粪的肥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朝廷财政赤字,尤其是这些年大规模基础建设,也就是各地修路修桥建水坝,发给民工的都是肥票。

后者也都喜欢要肥票。

运输方便的地方直接领肥,增产的粮食比银子重要,运输不方便的地方倒卖,毕竟鸟粪开采目前依然是官营,并不在市场出售,唯一获得的渠道就是肥票。那些必须使用大量劳动力的基础建设,在已经不能强行征发民夫的情况下只能采取雇佣制,而肥票保证了农民在农闲时候全都自己往这些工地跑。

就为了肥票。

给银子和钞票人家都不爱要。

但东海的鸟粪快挖完了。

钓鱼岛附近本来就不多,哪撑得住这种疯狂开采。

现在原本钓鱼岛上的白奴和倭奴建奴之类奴们,统统都已经开始移师林岛,然后就像原本历史上二战时候那些被日军强征的劳工一样,在这座小岛上消耗他们的生命。他们喝着富含硫酸镁的苦水,在监工的刺刀威慑下,用铁锹挖出鸟粪装进口袋,趟着齐腰深的海水搬到小船上去再倒到大船上,然后幻想着……

其实也不是幻想。

毕竟奴隶也是不能白白浪费的。

通常他们在林岛干三年就可以换其他岗位,比如说到海南岛去挖铁矿石什么的,虽然挖矿也很累,但至少比挖鸟粪强。

当然,他们得能活过三年。

不得不说这些奴隶们,已经成为大明建设的重要力量,现在唯一的遗憾是仗打完了,以后再也没有建奴可抓了。这些免费奴隶消耗干净以后怎么办,已经成为大明朝廷有识之士操心的问题,尽管这似乎有些不对,毕竟大明是礼仪之邦。可问题是这些奴隶真好用啊,丢到海岛上连衣服都不用给,每天啃地瓜面饼子,自己在附近捞点鱼,连淡水都不用供应,那苦水就不是淡水吗?硫酸镁怎么了,硫酸镁有益身体……

呃,其实少喝点没事。

毕竟人家日军也都是给劳工喝这个的。

但林岛的鸟粪也有限啊!

那里的鸟粪层厚度有限,基本上没有超过一丈的,虽然相比钓鱼岛已经可以算是大矿了,可这里是五丈不见底啊!林岛的目前估计,最少还可以开采二十年的,那么这个岛最少可以采百年,这简直就天赐之宝……

可就是隔着一万里。

然后这个数字让内阁大臣们同时长叹一声。

“诸位,开心点,至少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杨庆坐在那里,看着他们脸上的纠结表情,很不厚道地笑着说。

他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解决的办法早就有了,只要把蒸汽动力和螺旋桨技术解决,剩下无非就是在沿途建立一个个港口而已。而他的蒸汽明轮船实际上已经可以进长江,只不过为了配合他的铁路计划,故意放在那里等着。一旦他的铁路抽空地主财力计划完成,公田法正式推行,他就可以把蒸汽船开出来了。

其实现在他也能做螺旋桨。

那个并不一定非得有橡胶密封环之类东西的,船用尾轴最好的是铁犁木制成的轴套,硫化橡胶因为含硫反而必须使用不锈钢保护尾轴,而且橡胶不耐高温,铁梨木是最好,同样也是最传统的材料。

但也有一些小麻烦。

因为亚洲的铁梨木并不适合。

船用尾轴铁梨木套其实是南美洲的一种特殊木材,和中国做家具造船龙骨的铁梨木并不是一家,别说种属科了,连目都不一样。这种木材除了坚硬和超耐腐蚀以外,最重要的是在水中会自己产生一层粘液形成自润滑效果,所以哪怕到了现代技术那么发达,这种木材仍然是做尾轴套的重要材料……

当然,非常昂贵。

内阁大臣们当然不会知道,护国公早已经有全套计划,但无论如何此时开发那里的鸟粪还是不现实,好在还有南海的鸟粪,林岛还给了大明二十年的时间。

至于二十年后……

谁知道呢?

内阁大臣们就这样带着遗憾告辞离开了这间暖房,他们刚走出去女皇陛下就站起身,迅速卸下她那雍容高贵的伪装,迫不及待地跑到一个小口袋旁迅速打开。然后带着兴奋从里面抓出一大把种子让它们在自己手中落下,那表情恍如一个数金币的守财奴……

“风度,请注意,你是女皇!”

杨庆坐在那里无语地说道。

“哼,女皇又能怎样,就这样一点小事你还不是拖了八年才给我办好?”

女皇说道。

好吧,这是她的可可种子。

美洲特遣舰队用整整一吨的高级丝绸面料,贿赂了墨西哥的西班牙官员,从后者手中换来这袋种子。

不过不只是这个。

“这是什么,怎么跟枸杞一样?”

女皇陛下抓起另一个口袋里面的干果子疑惑地说。

“我知道,那舰长说这东西可以当药,他们就是嚼这个的叶子,一路上很多病都好了,像头疼,胃病,受伤之类得,都可以嚼这个叶子。而且平常就是嚼都可以提神,比抽烟更管用,只不过叶子没法保存太久,他们走到半路就都坏了,只有这些晒干的种子带回来。”

她妹妹在一旁说。

“那倒是好东西!”

女皇满意地说道。

然后她就看见一旁的护国公把手伸了过来,而且脸上还带着古怪的笑容。

“怎么了?”

她把手中的种子递过去问道。

“没什么,看着有点亲切!”

杨庆说道。

他真没想到一吨丝绸,居然还换来这样的赠品,不过这东西单纯说嚼叶子倒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美国人都能用它来成就一个饮料帝国。而且这东西对于航海的船员来说,的确也很有用处,至少可以避免他们在长途航行中的孤独感。

“种着吧!”

他叹了口气说道。

他不种也没用,接下来开拓美洲必然要面对它,西班牙人早就已经把它当做重要货物,甚至都把它当茶饮用,他们不可能不向殖民美洲的大明开拓者销售。再说这东西终究不是另一种,后者的提纯很简单,甚至不提纯都能逞威,但这东西必须提纯才能真正展现威力,而它提纯需要的技术更复杂,短期内不用担心它的真正用途被发现。或者自己以后还可以做汽水,无非就是加入各种酸甜配料,再弄点这个,然后把配方锁起来故作神秘感……

“拿纸笔来!”

护国公忽然兴致勃发,一挽袖子喊道。

宫女赶紧给他把纸笔拿来。

“你要写什么?”

女皇陛下奇怪地说道。

护国公头也不抬地在纸上迅速写出一个个名字,然后把毛笔往桌子上一拍说道:“去把这些东西配齐,然后把这张纸找个柜子锁起来,另外弄点这东西种子,去给我泡一瓶水过来备用,看我给你们做个好东西。话说这冬天里烤着暖气喝汽水,此乃人生一大乐事也!”

第五零零章 一对狗男女!

两小时后。

“这个不错,以后多做些!”

女皇陛下半躺在短榻上,一副心满意足的姿态,说完很没形象的打了个嗝,那宅废之气姿态如果再给配上一个平板那就更加完美了。

而周围同样一片打嗝声。

那些宫女们一个个羞怯而又带着按捺不住的好奇,传递着一个个装满绿色汽水的玻璃瓶子,喝着里面用苹果汁,糖以及小苏打等各种配料制作的汽水。当然,最重要的是里面有最重要的成分,用那些种子当茶泡出来的水,不过又经过了稀释,浓度太高会造成口舌麻木的。叶子当然是最好的,但杨庆没有叶子,也只能用种子凑合一下,反正无非就是尽量稀释而已,这些女人又没喝过,里面多少有点成分就能带来明显效果。

至于上瘾是不可能的。

这东西哪怕到了十九世纪中期都依然没有发威,真正让它成为洪水猛兽的是默克……

就是造药的默克。

是默克公司的提纯工业,还有在各种药品里面都掺的行为,再加上商业炒作,这才最终让它的威力真正释放。甚至于当时美国市场上,几乎绝大多数药品都含有,连马汀尼酒瓶子上都明文标注含量,就跟加拿大人卖饼干一样。但如果说嚼叶子,至少在西班牙人卖叶子的三百年和印第安人嚼叶子的千年里,这东西真得就是治病而已。甚至就连传教士都希望在欧洲推广以抵抗饥荒,当时有过一次战争中守城士兵,就靠嚼叶子顶住了饥荒。

所以杨庆暂时还不想管控这个。

毕竟他也没法管控,最多也就是禁止进口,但他不可能管住去美洲的开拓者们就近购买。

后者肯定会嚼的。

“最近收获多少了?”

杨庆没理宅废的女皇陛下,喝着自制汽水问他的干妹妹。

后者懒洋洋地伸出手。

旁边侍女赶紧打开一个镶满宝石的小金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副精致的金丝眼镜……

干妹妹已经操劳得有点近视了。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护国公亲自指导巧手工匠,用白铜为材料制作了镜架,然后镀金并镶嵌由他确定度数的镜片,最终诞生了这副很有现代风格的金丝眼镜。其实眼镜在中国使用已经很久,明朝中期就有,不过圆圆的眼镜仍旧是水晶片,尽管杨庆已经大量使用玻璃制造望远镜甚至于显微镜,但为了给自己干妹妹护眼,还是继续使用水晶片吧!反正她就是偶尔需要的时候戴,日常戴这么一个东西还是有点沉重,说到底那镜架是镍白铜的又不是轻质合金。

戴着现代款金丝眼镜,穿着华丽宫装,顶着满头珠光宝气,混搭风格满满的干妹妹打开文件夹,懒洋洋地张开小嘴……

好吧,她还差黑丝短裙。

“两京铁路公司股票,目前已经售出了三分之二,原每股十元,共发行一百万股,但现在已经涨到了二十元,而且还在继续上涨,建议再增发三十万股。”

她慵懒地读着。

“咱们手中目前有多少股?”

杨庆问道。

“三十万!”

圆圆说道。

“那就不要增发了,这种优质股怎么不得涨到五十元!”

杨庆说道。

“那就得放个有震撼力的消息!”

圆圆很认真地推了推眼镜说道。

“这个简单,就说美洲回来的商船带回五十多种新的土豆,最适宜宣大及陕北气候,在阴山一带垦荒能达到亩产万斤!另外在旧东胜卫一带发现超级大煤矿,估计至少可以供大明开采一千年!”

杨庆挥手说道。

他之前不大规模推广土豆是害怕一不小心搞出晚疫病,虽然爱尔兰人种了近百年才撞上,但这种事情谁敢赌?他大规模推广土豆,万一霉运当头就撞上了,那就是毁灭性灾难,推广地瓜和玉米不会有这种风险,在不是没有选择情况下,他当然要推广最安全的,这是粮食,一点也不敢冒险的。所以尽管各地,尤其是云贵山东等地皇庄都对土豆赞美有加,但他仍然强制性要人家只能当菜来种,每家每户不得超过二分地的。不过以后不需要了,美洲船队在秘鲁一个村庄一袋子,收购了几百个村庄的,所以种源非常丰富。实际上这也是秘鲁土著们避免土豆疫病的方法,就是大量培育不同品种,他们一共培育了一百多个品种,然后轮换种,同一地区种大量不同品种的,坚决不能种单一品种更尽量避免重茬。

所以他们种了几千年也没事。

而只种一种的爱尔兰人不到一百年就尝到了恶果,一场毁灭性的土豆晚疫病给这个民族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这个教训必须铭记。

不过圆圆倒是对土豆没什么感觉……

“一千年,太夸张了吧?”

她愕然道。

“的确,有点少得夸张了,一千年不足以描述这片煤矿,一万年,就说一万年,目前咱们的煤炭消耗,再扩大十倍也一样能用一万年!让应天日报炒作一下,再让那里的驻军去挖几个煤矿,我把大致位置在地图上给他们标一下,顺便朝廷拿来拍卖采矿权。咱们不能骗人,没有的东西咱们绝对不能无中生有的宣传,必须得是确凿无疑的,这个才能拿来炒作。”

杨庆说道。

他真不是骗人的。

神府东胜煤炭区的储量,以大明目前的煤炭消耗,扩大十倍也得用一万年。

护国公怎么会骗人呢?

无中生有才是骗人,有的东西就不是骗人,哪怕这东西几乎不可能有效利用起来,那地方就一片荒原,挖多少煤运不出还不是白搭。

圆圆妖媚地白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看着文件夹……

“京杭铁路股票售罄,原股价五元,目前已经涨至五十元。”

她说道。

“这么受欢迎?”

杨庆愕然道。

“是的,虽然这里面有咱们幕后操纵的原因,但更多还是这条铁路实在太火了,浙东和苏沪的士绅都快要疯了。杭州分行收到的兑换金银里面甚至还有宋徽宗铸了赏赐王公大臣的金钱,你把人家那些连胡元都没刮出的祖传金银都刮出来了。要是你十年內不把这条铁路修好,我想那些老财主会带着上吊绳到御街,对着承天门控诉你的欺骗!”

圆圆说道。

“十年真得有点难度,他们估计还得等一个十年。”

杨庆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说道。

南京到宁波的铁路,虽然经过计划修改,把明显不切实际的钱塘江大桥划去了,但要说十年修到杭州,仍旧是很吃力的。

但二十年內还是没什么问题。

实在不行还可以先修最容易的沪杭段,原本历史上这段铁路三年就修成了,虽然那是二十世纪,但他在十七世纪也不至于太难。毕竟修铁路关键就是隧道和桥梁,而这条路线上不用凿隧道,也没有大江大河,那些水网小河单孔桁架桥就能解决,这时候这种桥梁已经修了很多。如果用三年勘探规划线路,然后用两倍时间,六年把这段铁路建成还是没问题。

至于那些老地主……

他又不是没修,他只是修得没有承诺的那么快而已,但既然开始修了那就是个时间问题。再说他们股票都买了,这铁路都开始修了,他们还能怎样,难道还跑去扒根铁轨扛回家?

说到底护国公又没骗人。

他的确说十年內修一堆铁路,但十年內他承诺修通的铁路,那是真的都会开工的,只是这修铁路又不是说卡着钟表走,非得要他按照吹嘘的时间修通,那就未免强人所难。

他也是第一次修铁路。

他也没经验。

这个大家都得体谅一下。

第一次干这种大工程,一开始估计失误很正常,只能说他太乐观,但谁又能知道真修起铁路来会有那么多麻烦呢?反正我都开始铺轨了,你们爱咋咋地,不愿意这钱也花了,也不可能再变出来还你们了,不想到时候一场空,那就继续等着。估计到时候还得让他们继续买股票,毕竟就五百万元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铁路从南京修到杭州去的,其实杨庆的这些铁路公司都这样,第一批募股的都不够建成,最多也就是个开工费。

都得追加投资。

修铁路牵扯的太多,无论线路勘探和沿线清理,甚至于拆迁,这些都得投入巨资。

要不然杨庆不敢由朝廷修呢!

这么巨额投资,根本不是朝廷税收能够承担,国债也不行,大明朝廷已经背了一堆债务了,接下来还得玩公田法,那个也是要以债务性质发土地券的,忽悠民间地主老财掏棺材本是唯一选择。

当然,这同样不能怨护国公。

护国公还是估计失误,还是第一次修铁路没经验,总之你们不继续掏钱那以前的也就白花了,你们要是再继续掏钱咱们最后修起来,那就是皆大欢喜一起赚钱了。

怎么?

就这样了!

你们来咬我呀?

“一对狗男女!”

女皇陛下在一旁忍无可忍地愤而说道。

第五零一章 奸臣本色

话说女皇陛下的评价从某种意义说还是很中肯的。

这就是一对狗男女。

一个在明处通过各种方式炒作他的那些铁路计划。

两京铁路,京杭铁路,陇海铁路,京广铁路等等,十几条干线和支线铁路,就画在四民大会堂前广场的巨幅宣传牌上,而且还带着计划中的通车时间。甚至还有辐射区域內矿产资源都注明,已开垦土地数量,每年农产品产量,各种土特产,未开垦的可耕种土地面积,最适宜的农作物。比如南疆一带直接标注了全部土地都开垦出来,每年能获得的棉花产量,这个产量无疑是令人瞠目结舌的。

还有陕北如果种土豆结果,陇南种上油橄榄,辽西遍地大豆高粱……

财富的金光到处闪耀。

所有看到这张巨幅宣传牌的人无不惊叹祖国的地大物博,放眼望去一片蓬勃生计。

而另一个则在暗处。

圆圆指挥着她的那些爪牙,用杨庆教的那些损着,在股市上兴风作浪疯狂套取财富,推动各支铁路股票价格几乎一天一涨,买一支股票什么都不用做,喝着茶就能看它翻着翻的往上涨啊!

谁能受得了这种刺激?

更何况这还是大明第一次出现如此的盛况。

没有人能控制的住寄几!

哪怕就是贵州山沟里的土财主,这时候都拿马车拉着地窖里埋了恐怕几百年的金银,到贵阳去蹲着,每天不亮就坐在帝国银行贵阳分行门前,等着里面的交易所开门。而且不仅仅是铁路股票在暴涨,所有与之相关的,尤其是煤炭,钢铁,机械,甚至就是开荒种田的企业股票都有,同样也在每天上涨当中。

开荒种田怎么了?

铁路如果修到大同去,河套的荒地种上棉花,那一样是财源滚滚。

就是去辽西种油菜都能发财。

就算种油菜不赚钱,还有朝廷的补贴可以赚呢!

只要铁路修通,那么铁路延伸到哪里,财富就能在哪里诞生,说到底要想富先修路,一条国道就已经让沿途一片繁荣,更何况这是铁路,火车的运输量根本就不是马车能比的。哪怕就是延伸进蒙古草原,还能有乳制品的源源不断南下呢,这些年随着技术成熟,奶粉尤其是掺奶粉的糖果糕点,也越来越多出现在江浙的家庭。

甚至出口国外。

就像大白兔奶糖,这在倭国都是大名一级能够享用,赐给武士一块奶糖后者都能感激涕零。

但奶源同样越来越紧张。

原本还有河南的荒地,这片原本的战略缓冲区,之前放养了一大群护国公从欧洲引进的奶牛,甚至和本土黄牛杂交,已经有了自己的品种,但现在随着河南的复耕,荒地已经越来越少,能够放牧的面积不断萎缩。

鲜奶同样不断减少。

那鲜奶哪儿最多?

肯定是蒙古草原的牧民那里呗!

尽管也有头脑冷静地看出这样潜在危险,但问题是全民狂热面前,一个两个清醒的根本没用。再说这些年大明蓬勃发展都清楚,如今几乎可以说天下平定,接下来肯定就是全力搞经济。无论修不修铁路,随着人口不断增加,对外贸易不断扩大,各种物资消耗也必然不断增加,可以说所有生意都会扩大。在这样一个时代几乎就不存在赔钱的行业,而且越早投身越能发大财,当年捕鲸业让所有人都望而生畏,但现在那些大胆投身海洋的一个个全都富可敌国。

在这种情况下没法理智。

最终疯狂上涨的股票,就这样只配了那些投资者的大脑,而幕后的黑手则不断抽走海量白银,然后这些白银又继续充实帝国银行那座巨大的银库。成为这家银行发钞的保证金,成为朝廷财政借贷的财源,实际上这时候内阁几个老狐狸已经嗅出异常的气味了。

但他们依然默契地配合杨庆。

那些地主老财的银子又不是他们的银子,相反这些银子进入帝国银行却可以变成朝廷的贷款,而朝廷的支付能力充足,对于主管的官员们肯定都是好事。虽然贪污这种低级的揽财手段是杨庆严禁的,可问题是新的更高级的揽财手段,杨庆是默许的,手中有权谁还不会用啊!既然这样那就是地主老财们掏钱,通过一系列复杂操作,最终又部分变成朝廷的财政支出便宜各级官员,护国公吃肉大家都啃骨头啊!

这种好事谁会拒绝?

说到底这就是收智商税,一个聪明人布局,他收大头,另外一些聪明人借着他的这个局捞小头,倒霉的就是那些真正的傻子了。

“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种经济危机的前兆啊!”

圆圆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道。

“经济危机根源是产能过剩,那么我们的产能过剩吗?”

杨庆说道。

“供不应求!”

圆圆很坦诚地说。

的确是供不应求,尤其是北方的土改和关中的贸易放开后,突然增加的一千多万购买力,让南方所有工厂全都恍如狂欢。话说哪怕北方土改后的老百姓,一家配一副铁犁,一套铁制农具,都得让南方那些民营冶铁这两年不用愁。更别说北方百姓还有很多连衣服都不够,一人一身衣服一人一双棉鞋还得让工厂日夜不停,这不是出口,出口是缓慢增长,这是猛然间一下子砸过来的一千多万购买力。

可以说所有行业几乎都供不应求。

“那就是了!

没有生产过剩何来经济危机?

咱们大明目前最大的问题,在于还有很多财富隐藏在地下没有调动起来,不算在美洲白银流入前的,仅仅这百余年里,从美洲通过贸易流入大明的白银,加起来就不下两万万两。

这还不算从倭国流入。

石见银山这些年几乎所有白银最终也都到了大明。

这样算起来大明的白银存量,肯定已经超过了三万万两,但直到现在为止,帝国银行的白银储备还不足五千万,市面上流通中的,因为有大量纸币替代,也不会超过一万万两。也就是说还有至少一万万五千万两白银沉在底下,或者说被各地地主老财们埋在他们的地窖里。

这很显然不行。

银子埋在地下对国家没有任何用。

只有让他们拿出来,用来开工厂开矿买奴隶垦荒,只有让这些银子流通起来,让这些银子分流到更多人手中,才能为国家创造价值,为我们的大明盛世贡献力量。但我们又不能让这些白银在没有控制的情况下流入市场,那样会造成通货膨胀,而这些银子控制在地主老财手中,我们是无法对其进行控制的。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把这些银子弄到我们手中,由我们来控制它,让它以不但无害还能促进繁荣的方式流入市场。

这就是我们的最终目的。

我们不是为了钱。

我们还需要钱吗?

帝国银行的印钞机印出来的都是钱。

我们要的是控制权。

白银的控制权,金融的控制权,经济的控制权。

但他们有损失吗?

他们并没有任何损失,因为这些银子变成铁路股票,而铁路股票在未来肯定会带来源源不断财富,他们获得的是未来,只是这个未来时间长一点而已,但这并不能改变我们没有骗他们的本质。”

杨庆说道。

“我头一次见把坑人说的如此清新脱俗的!”

女皇陛下鄙视地说。

“陛下,你该给我儿子喂奶了,这种费脑子的问题,你就不要在这里掺和了!”

杨庆露出他的奸臣本色不满地说道。

“哼!”

女皇陛下白了他一眼。

不过这时候太子殿下也的确有点饿了,一直坚持母乳喂养的女皇陛下赶紧抱过杨庆的儿子,然后用她的龙乳给这位姓杨名朱的大明未来皇帝喂奶。

“这样做的确有些副作用,比如会有投机者跟着捞钱,部分工厂主和商人加入炒股,但我们抽空的仍旧绝大多数都是那些地主老财的。工厂主和商人手中的白银通常都在流转中,他们不可能把这些白银拿出来投入到股市中去,说到底这是投机,而他们在工商业上已经是稳赢的。只有那些土财主们,他们是真正有闲钱的,尤其是那些这几年通过桑棉跟着获得巨额利润,而没有转入工业,依旧和过去一样靠土地控制权坐收渔利的。他们才是真正有闲钱,也有足够精力来股市上投机的。

抽空他们的钱袋,不会造成经济上的动荡。

最多奢侈品消费受影响。

另外他们倒是的确有可能带着上吊绳来承天门外控诉我,这一点我倒是不怀疑,所以明天我准备把御街两边的煤气街灯改造一下。”

杨庆说道。

女皇和圆圆全都茫然地看着他。

“我觉得应该在那些街灯柱子上再伸出一个分支,这样每一盏街灯就可以变成两盏,如果他们愿意吊也方便些,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场面吗?就是所有路灯上都挂满士绅,话说几百上千人一起吊路灯的场面,那简直是何其壮观啊!”

护国公满脸憧憬地说道。

第五零二章 万国来朝

护国公说到做到,第二天他就开始改造御街的煤气街灯……

“这不是新装的吗?”

唐王疑惑地说。

“据说是女皇陛下认为晚上这里仍然不够明亮,以至于夏天里百姓都跑到四民大会堂的广场,没多少人来御街纳凉,故此把街灯翻倍,以便吸引百姓。”

他身旁随行的夏完淳笑着说。

这时候作为第一批主动报考军校的毕业生,夏完淳已经毕业,并且被分到了参谋总部。至于唐王是奉诏进京的,他在迎驾结束之后养了一个来月就康复,仍旧被杨庆扔到云南去当昆明都统。不过不再是光杆司令,陆军一个山地军调到云南,毕竟这时候大明军力过剩,尤其是解决桂藩后又增加了两个新编的山地军。护国公终于想起云南这个一直以民兵军镇守的省份了,当然,主要原因是接下来该对南方扩张了。尤其是至今依然没有称臣的缅甸,这已经必须得教训一下让他们知道天朝上国的威严……

当然,最主要是抹谷的宝井必须得抢回来控制在手。

“这也太浪费了!”

唐王看着那些正在拆除旧路灯同时安装新路灯的工人说道。

很显然他的头脑还太陈旧。

他哪知道市政建设一遍遍换路灯玩这是必需的,深谙现代套路的护国公头脑中从没有浪费的概念,更何况这路灯还是有特殊用途的。

原本的煤气街灯都是一根立柱顶个小亭子,四周玻璃镶嵌,很显然不符合护国公的需要,而新的街灯都向外伸出一个长臂,生铁铸成里面都是空的,用于输送城外炼焦厂通过来的焦炉气。如今随着炼焦厂规模的不断扩大,煤气照明在城内同样也愈来愈普及,而且净化装置的投入使用也解决了之前的一些小问题。甚至就连专门用于煤气照明的小型干馏釜也已经投产,虽然这东西仍旧不可能用于家庭照明,但一些小城市和大型工厂的照明却足够了。毕竟不是所有小县城旁边都有一个巨大的炼焦厂,而这些小县城同样需要夜间照明,这种小型干馏釜就可以解决,接下来护国公将强制所有靠近水运或者煤矿的县城都装路灯。

可不要小看这个。

“其实也不能说浪费,这些煤气街灯惠及全城百姓,如果匡衡生在大明,他就不用凿壁偷光了。”

夏完淳笑着说。

这就是目前来讲路灯的最大用途。

给那些依然用不起灯油的穷人提供夜间照明,说到底大明其实绝大多数贫民都依旧用不起灯油,原本历史上哪怕到了三百年后,这片土地上煤油也没普及到所有人家。

更别说这个时代了。

但晚上的读书学习同样重要。

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可以在鲸油灯甚至鲸蜡烛的亮光中,从天黑一直学习到半夜,而穷人用不起灯油的天黑就没法再学习。时间长了双方的差距立刻显现,这些路灯对他们来说就很重要了,像御街的这些路灯下经常半夜还有读书的。说到底进入和平期以后,读书就成了底层上升的最主要通道,在这一点上还是要尽量确保公平……

只能是尽量。

毕竟有钱人家和没钱人家还是会有差距的。

这一点杨庆也是无可奈何。

唐王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而是和夏完淳一起,向着前面的承天门走去,还没到五龙桥就看见礼部尚书何腾蛟带着一个穿郡王朝服的小黑炭,走出承天门登上外面等候的马车。

“琉球国王。”

夏完淳解释说道。

“他是来觐见女皇,并且献琉球附近几个小岛,补太子百日贺礼的。”

他紧接着说。

到目前为止,杨庆已经给他儿子收了好几个藩属的献土,最大的自然是靖江藩那块,次之是朝鲜藩,剩下安南藩也爽快地交出那块飞地还有芒街。反正郑家也不敢惹杨庆,后者拿捏郑家的手段太多,他们家南北各有一个死对头呢,而且两个死对头中的一个理论上还是大明直属,莫家的安南都统可是大明的。阮家实际上也已经向大明称臣,但目前而言大明依然承认黎家的安南王,郑梉的傀儡黎维祺仍旧是安南郡王,所以阮家的阮福濒因为向大明贡献颇丰,被女皇陛下一高兴封了广南郡公……

他本来就是自称阳郡公。

只不过他之前是自称的安南藩的阳郡公,但哪个在大明没用,黎维祺又没资格封爵,他们内部尊称这个无所谓,但不可能拿到大明官方。在官方阮家还是大明安南藩的属臣,而现在得到女皇的封爵之后,阮福濒成为大明官方在安南的第二个封爵。

仅次于黎维祺。

单纯郑梉来说见了阮福濒已经必须行礼了,因为郑梉理论上只是黎维祺的家臣而已。

当然,真见面他们会拿枪互射的。

但无论如何,阮家和莫家这一南一北两头饿狼,已经给杨庆死死盯住了郑家,后者不听话的结果,要么阮家北上要么莫家南下,或者两家一起连同明军在侧翼登陆,这种情况下郑梉当然不会纠结那说起来也就一个县的土地。

而且还是很偏远的。

作为距离大明最近的藩属,他们也清楚这时候大明的实力,别的不说就那些常年游弋北部湾的战舰就足够让他们清醒。

另外还有占城王也献了……

呃,这时候还有占城,虽然在阮家欺负下,只剩下很小一块,而且之前还沦为阮家附庸,但终究也是一个小势力,本着把这些家伙尽量多分的原则,护国公继续承认占城,并封其为占城郡王。而这一次为了向保护自己的大明表现忠心,占城郡王向女皇献出金兰半岛,并向大明海军出租金兰湾。于是杨庆在中南半岛上又获得了一块殖民地,而且还是世界上最好的深水港和海军基地。

同样真腊的金边王朝也爽快地献上了西贡。

这时候没有这座城市。

现代西贡是抗清失败的大明孤臣陈上川等人,在依附阮家之后,与阮家合伙开拓的结果,然后阮家得到统治权,陈上川等人得到居住地,但他们没有向阮家称臣,而是继续以明人身份居住那里。

也就是越南的明乡人。

但现在那里只是一片湄公河冲积出来的沼泽三角洲。

对于金边王朝来说毫无价值。

原本历史上他们和阮家在这片土地上的争夺也不激烈,金边王朝的核心在柬埔寨洞萨里湖周边,湄公河三角洲尽管也算有些人口,但之前金边王朝脑残一样,允许北方躲避阮郑之战的难民居住这一带。圣母心泛滥的结果自然就不用说了,本来不多的高棉人在越南人冲击下,目前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了,既然杨庆想要,那就爽快给他好了。反正又不是整个湄公河三角洲都给,就是以西贡或者现在的名字普利安哥为中心,差不多一千来平方公里土地,接下来杨庆准备在那里种橡胶。

这一带是现代越南最核心的橡胶产区。

这样中南半岛就有三个殖民地。

之前的河仙已经被朝廷强制性从真腊公司手中买回治权,变成了大明女皇直属地,类似于济州岛,而新拿下的这些同样如此,毕竟人家是属臣献给太子的,不是献给朝廷的。既然这样当然都是女皇直属地,未来也是皇室直属地,话说还在吃奶的太子已经在以这种方式为大明开疆拓土了。

而琉球王同样爽快地献土。

他其实是最爽快的,因为琉球就不缺无人荒岛,这时候琉球王国的控制区一直到八重山群岛,也就是台湾岛东边的与那国岛等小岛。所以琉球王向大明献上的,也就是这些对他来说除了当地酋长偶尔进贡外,根本没有实际统治可言的小岛。他对这些小岛的统治,类似于大明对他的统治,就是称臣纳贡而已,琉球真正实际统治的就琉球岛。

那里对杨庆其实也没什么用。

他连花莲都只是流放大儒们的流放地呢,花莲向西的小岛就更不可能扯什么开发的问题了,而且有花莲也不需要这些小岛当锚地。

不过给了就要呗!

这也是琉球王的一片忠心,话说琉球王甚至都为此,亲自乘坐大明海军巡洋舰来觐见女皇陛下了,可不能寒了这样忠臣的心。为了不让琉球王一颗忠心受伤害,护国公代表女皇和他儿子,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八重山群岛。并且同样代表女皇和他儿子,回赠给了琉球王一些厚礼,无非就是钟表镜子大白兔奶糖之类,这是给属国回礼的标准配置,另外再加上女皇陛下御笔一幅……

“我大明真是万国来朝啊!”

唐王看着乘坐敞篷马车离开的琉球王感慨道。

后者向他颔首致意。

不过唐王穿的是军服,所以琉球王并不认识他,紧接着这位实际上爵位比他要低的琉球郡王身穿红色团龙袍,头上戴着乌纱翼善冠,怀里抱着女皇的御笔,心满意足地驶向右长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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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三章 明帝国主义者的嘴脸

“大王!”

参谋总部的会议厅內,杨庆向着唐王行礼。

好歹人家也是藩王。

护国公虽大但也仅仅是位次宗室藩王以下,也就是说宗室藩王之外数他这个护国楚国公最大,什么宗室那些郡王,外藩那些郡王,还有那些公侯伯们统统矮他一头,但人家唐王是宗室藩王……

当然,这就是个礼貌而已。

大都督府下属云南都统司都统制大明新军衔的上将朱聿键,赶紧给他顶头上司杨大都督还礼。

他连都督都不算呢!

大明新的军衔制度已经施行,最高军衔大都督,实际上就相当于大元帅,但元帅这个词在大明早已经不使用了,毕竟胡元时候元帅多如牛毛早就烂大街了。相反大都督,都督在大明仍然很有地位,所以最高军衔就是大都督,当然也只有杨庆,再往下就是都督,左右都督没有了,就是单纯的都督。这个就是过去那些军头,就像郑芝龙,黄蜚,曹友义这些,他们的军衔都是都督,另外已经快咽气的李过,饱受肥胖症折磨的张献忠,这些也都封都督。

就跟光头佬的一级上将一样。

再下面就是上将,少将两个将级的了,分别对应各地都统和统制。

中将没有。

毕竟大明军队数量有限。

总共加上海军,加上同样计算在内的靖江藩护卫,也给了陆军编制的张献忠部两个新军,整个大明目前正规军也就是八十多万。

没必要搞中将之类。

同样校尉士三级也是上和少两种。

上校对应指挥使,少校对应的是营长,上尉哨长,少尉队长,上士就是小伙长了,少士就是副伙长和士兵中的优秀分子,而同样其他那些副职也是减一级军衔。这就是目前的大明军衔体系,但这个准确说就是过去的品级,发工资的标准,同样也是退役后领退休金的标准。

唐王作为昆明都统军衔上将。

宗室里面也是军衔最高的,剩下宗室在军队里连将都没有,最高也就是校一级的。

“大王请坐!”

杨庆做了个请的动作。

唐王紧接着在他面前一张长桌旁坐下,而这张长桌两旁已经坐了一堆都督和将军们,恍如注视光头佬的党国大员般,一起抬头看着护国公,甚至让唐王意外的是,里面还有一个从没见过的……

后者冲他微笑。

“刘文秀。”

唐王身后给他充当秘书的夏完淳低声说道。

唐王冲着刘文秀略微点头。

南阳唐王府是李自成攻破,他弟弟朱聿鏼也是李自成杀的,他和张献忠一系没什么仇,至于张献忠杀的那一堆宗室,那当然是选择原谅呗!他跟这些废物又没什么感情,说到底无非三百年前一个老祖宗,相反这些年他和张献忠之间还颇有生意往来,毕竟他在昆明想和外界贸易,最近的只能是张献忠。

“诸位都到齐了,那么咱们就开始谈正事!”

杨庆双手撑着桌子说道。

所有人正襟危坐。

“我大明自太祖立国,至今已近三百年,三百年间兵锋所向,四夷无不宾伏,纵然偶有不臣者,大军一出亦皆畏威请罪,敢抗拒天威者,无不灰飞烟灭。

然夷狄禽兽,终非尽皆可教化者。

其一曰缅甸。

自世宗嘉靖年间,莽瑞体作乱至今百余年未曾朝贡,此前倭奴建奴相继为乱,朝廷未暇顾及,其子孙趁机公然侵扰三宣六慰之地,各族土司不堪其荼毒,多次诉之朝廷。世宗以来朝廷亦多次讨伐,然莽氏者贪狠狡狯不思大明之恩,时降时叛,迁延至今已成西南大患,再不严惩恐如建奴般再生狼子野心。

其二曰南掌。

南掌者,原老挝宣慰司故地也!

自成祖永乐元年刀线歹入贡,此后贡献不绝,犹称恭顺,世宗嘉靖年间为缅甸侵略失其符印,万历年间复入贡,其后亦贡献不绝,万历四十年神宗皇帝复赐其符印。然其以建奴做乱朝廷无暇南顾,遂生不臣之心,四十年间再无贡献,至先帝南渡大明中兴,才畏威复贡,然已不复此前之恭顺。女皇仁慈为怀,欲以恩抚之,故封其酋长索林那萨旺以南掌郡王使其镇守老挝,然终不能使其感悟。近日朝廷以缅甸不臣,未免其再次侵扰老挝,故欲于丰沙里设镇,索氏不识女皇好意公然抗旨。

其三曰勃泥。

勃泥者,南洋小国也。

其先最为恭顺,勃泥王墓尚在南都,然其子孙亲近异端,两百余年忘其祖宗,自以远处南洋,朝廷鞭长莫及,虽受大明册封却私通荷兰,公然无视朝廷律法。

其四曰柔佛。

其先为满剌加王,自成祖永乐间郑和下西洋,满剌加王称臣纳贡,其后朝廷以倭寇袭扰实施海禁,马六甲王贡献遂绝。其后葡萄牙人入侵,马六甲为其所灭,隆庆开关之后,朝廷以马六甲亡国故不复追究,先帝南渡之后,方知其遗民另于柔佛建国,故女皇陛下复封其王为柔佛王以示大明存亡续绝之恩。然柔佛王阳为恭顺实则心怀异心,私下交结荷兰人,甚至暗中向荷兰称臣背叛大明。

以上四藩皆须讨伐。

否则无以威慑诸藩,显示我天朝上国之威!”

杨庆大义凛然地说。

话说他此刻也算一副霸权主义嘴脸了。

人家不就是没给你儿子送百日礼嘛!

众将无不腹诽。

不过心里这么想可不能说,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面前这桌上的绝大多数都是南方各军的将领,也就是一直没有参加北方作战的。刘肇基,郑鸿逵,王之仁,再加上唐王朱聿键和刘文秀,都是些没能到战场上捞一把的,眼看着北方各军在灭建奴和接收北方期间捞足油水。他们也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了,而杨庆这一轮对南方的扩张,摆明了就是让他们发财的,无论是讨伐缅甸还是柔佛,甚至就是去揍南掌,那都是捞钱的。

南掌也有好东西。

再不济还能抠象牙呢!

那地方名字的意思就是百万大象。

而象牙可是奢侈品,更何况那地方其实大量出产铜,另外还有锡,总之出去揍人其实就是朝廷出钱,让将领们出去发财,顺便让士兵们跟着喝点汤。

但主要是将军们发财。

如果以前士兵贱命一条,死了也没人管,那么士兵们肯定不乐意,还需要担心一下军心不稳,甚至逃兵溃败之类。可现在士兵们有完善的军饷和抚恤制度,根本没有后顾之忧,相反出去却可以捞一笔,或者建个功出人头地,所以根本也不存在士兵不愿意打仗的问题。其实这时候明军士兵和将军们一样喜欢打仗,大明军队已经到了大秦军队喜战的程度,毕竟对于目前皇庄自耕农来说,打仗是出人头地的最佳途径。

既然如此那还在乎什么,就明军的装备训练水平和士气,出去就是吊打敌人的。

那闲着在家长毛吗?

南方各军可都已经闲了很多年。

“护国公,请下令吧!我大明将士会用大炮和刺刀扬威四海,让那些蛮夷都知道敢不跪伏在女皇脚下的后果!”

王之仁说道。

一帮将领们纷纷鼓噪。

“好,要的就是将士们有这种气概!”

杨庆满意地说。

“这一次要兵分三路。

南洋水师和陆战第一军负责讨伐勃泥和柔佛,但首先进攻柔佛,毕竟勃泥之前也是很恭顺的,说不定会自己想通,而主要就是登陆并占领龙牙门。

我可以直说。

柔佛有巨大的锡矿。

第二路以第十八军为核心,从安南沿李仙江而上直插南掌,辅以第十二,十三军,但以第十八军为主,第十二,十三军负责在安南境内保护后勤并准备增援,包括给柔佛海军的增援。毕竟南掌的气候不同,此前两军都是驻衡阳和赣州,但南掌的气候要比衡阳更加湿热,而且丛林中毒虫遍地,第十八军这些年都在南宁一带驻扎,更适宜这种地域。

不过以后南掌的贸易三军合伙。

另外柔佛的锡矿你们也一起分,我可以告诉你们,这片锡矿就是你们一起分也一样可以保证子孙后代富可敌国。

第三路由云南向缅甸,目前云南的第十七军,另外调入第十四军,十五军,加四川的第二十四军,目标必须恢复原本的各大土司,尤其是孟养,孟密这两大土司,而前沿必须控制到阿瓦,但最好是从阿瓦继续南下到蒲甘以南甚至兵临东吁。

怎么打我不管。

我会确保各军的后勤供应。

打仗你们自己负责,总之八个军加南洋水师,二十万大军三路讨伐南洋,两年內我要听到胜利的消息。另外设南征军总管于昆明,由唐王担任南征军总管统领各军,并兼缅甸方面军都统,以南宁都统郑鸿逵为柔佛方面军都统,以刘肇基为老挝方面军都统。

二十万雄兵下南洋,让南洋的天空遍布我们的龙旗!”

护国公恍如誓师的小胡子般挥舞着手臂高喊。

“让龙旗插遍南洋!”

唐王等人跟着高喊。

第五零四章 帝国雄心

喊口号归喊口号,其实大家都清楚是去做什么的……

护国公可是爽快人。

没听见他都把这些地方有什么好东西说得明明白白了吗?

锡矿啊!

锡代表什么?

大明所有铸炮的青铜,所有军用罐头的包装,所有印刷厂的活字,全都得大量使用锡,尤其是罐头,铁皮镀锡的罐头包装支撑大明八十万大军的野战口粮。就连士兵随身带着喝水的水壶吃饭的餐盒都是锡,甚至小孩的玩具都是锡,可以说这种金属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铜。

一座巨大的锡矿。

打下后这些将领们和子孙后代就可以坐享财富了。

怎么玩很简单。

护国公以权力授予某个新成立的矿业公司勘探采矿权,而这家公司他占一部分股,剩下股份其他有资格参与的,其实就是负责打仗的将领按地位和功劳分。至于如何开采这些人不需要管,这家矿业公司会有一个经理人,这个经理人会招募工匠购买奴隶去找到并开采,参股的这些只需要等着分钱就行。这种模式在军方都已经运行多年,护国公宝剑所向,将领们带着士兵去征服,紧接着合股的公司拿下采矿权或者垄断贸易权,赚了钱分给这些股东。军费是国家出,打下的地盘最优质资产归参战将领另外分一大块给杨庆,剩下那些骨头们留给随后涌入的民间商人。

后者同样收获不菲。

他们可以凭借商业特权和治外法权在这些地方尽情搞商业掠夺,与上层酋长们勾结,收购粮食和土特产并倾销工业品。再穷的部落也一样能榨出利润,哪怕什么都没有的,也还有人口可以出售,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姑娘可是紧俏货。

不需要抓捕。

那些酋长自己就会想办法。

就跟非洲的酋长们,现在最喜欢的就是卖自己同胞一样,事实上任何地方的酋长,在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大明商品面前,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抓几个自己族里的少女,把她们送到大明有钱人的后宅,送到那些越来越缺人的娱乐场所。

哪怕只是用来换一盒子糖果。

但无论谁都得交税。

这个税是交给总税务司的。

而这些税转入国家财政,用于新一轮扩张的军费,这些军费则分流到国內主要是文官和他们所代表地区士绅们的工厂。

于是这种征服就皆大欢喜了。

所有人都受益。

国家税收大幅增加,军队将领发大财,军需采购给了新兴资本家,民间小商人也有骨头啃,哪怕这里面真正需要流血牺牲的士兵们,也可以建功立业出人头地,最差也能在征服过程中抢一波,不说金银珠宝,就是抓个俘虏还能卖给奴隶贩子呢!

这年头明军打仗兼贩奴都已经成了一种标准配置。

虽然不会宣传。

但事实上谁都知道,每一个旅的后勤处,其实都有一个名义上不是干这个的后勤官员,在默默地收购士兵抓捕的俘虏,根据男女老幼身体状况和长相,支付给士兵们相应报酬。而这些俘虏转手又卖给了追随在军队后面的奴隶贩子,赚的差价就落进了那些将领的口袋,同样奴隶贩子带着自己雇佣的保镖们把货物运回国,在那些奴隶市场上公然叫卖。一边是工业文明的烟囱,一边是农业文明的犁地耕牛,中间还夹着最古老的罪恶奴隶市场,就像南北战争前的美国,三种跨度几千年的画面,在大明的土地上越来越随处可见。

但这就是动力。

扩张是为了什么?杨庆可以为了他的大帝国,为了他儿子的江山,但这关其他人屁事,那是他儿子的江山又不是别人的,不贩奴不掠夺谁吃饱了撑的,跑到那些穷山恶水去拼命?

真以为喊几句口号就热血了?

口号不能让人热血,贪婪的**才能让他们义无反顾。

“不过动手时间得选好。”

郑鸿逵说道。

“南洋不是这边,无论柔佛还是缅甸南掌,打仗都没什么危险,缅甸是最能打的,但真要在战场上摆开阵势,也未必能打过咱们一个军。他们最倚重的就是象兵,但这东西一顿开花弹和火箭就轰垮。真正危险的是各种疫病,这个防无可防,唯一的办法就是避开雨季,把整个作战过程放在他们的冬季也就是旱季。不过虽然说是冬季,其实也就和咱们的晚春差不多,无论南掌还是缅甸,基本上都是这样。这样的气候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开疫病,但一到雨季无论输赢咱们都必须得撤出,否则不用打仗也得死一半。

不过柔佛又不同。

那里没有气候差异,基本上一年到头都是夏天,而且是盛夏,好处是三面海,气候倒是比咱们内陆的盛夏还凉爽些,而咱们的冬季他们反而是雨季,故此对柔佛的进攻可以首先开始,三月从琼州南下开始进攻,到八月底就必须停止。

他们的雨季是没法打仗的。

他们旱季其实也跟咱的夏季一样多雨水,勉强能够打仗,但到雨季那就直接是天漏了。”

郑彩给他补充。

“这个由唐王定夺!”

杨庆对唐王说道。

当然,朱聿键又不是傻子,他这个总管就是个敬意,谁让他身份特殊呢!但根本不是让他真正指挥,三路大军根本无法统一指挥,他在昆明如何给南洋的舰队下命令?等他命令辗转送到柔佛恐怕人家仗都打完了,他实际上就指挥自己的缅甸方面军,其他两军都是自己说了算。

他立刻表示完全赞同郑鸿逵上将的提议。

“那就这样了,不过疫病仍旧是需要我们认真对待的。”

杨庆满意地说。

当然,这是个小问题。

实际上明军的防疫水平在目前世界上是最完善的,而且技术也是最先进的,南洋作战一是霍乱,这个的关键是不能喝生水,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必须喝开水。而且还得必须是开得时间足够长的,然后给士兵灌满他们随身携带的水壶就行,每一个伙都有一个炊事兵负责做饭烧水,其实主要是烧水,吃罐头最大限度避免了食物带来的细菌,士兵自己也可以用锡壶和饭盒烧水喝。

这个习惯在强制性这么多年后都已经养成了。

第二就是防蚊虫。

这个只能靠每人一顶蚊帐了。

南方军本来就是每人一顶,另外还有蚊香之类熏蚊子的,这个同样也是每人都有,但白天行军作战时候这个就没办法了,只能配发清凉油解决被咬后的问题。得益于护国公这个神医,清凉油,片仔癀之类热带专用药已经大量使用,而且在台湾和海南岛的开发中起到重要作用,虽然成本高但这并不是问题。

还有就是疟疾。

这个金鸡纳霜是不可能了,哪怕这时候在南美,恐怕也只有少量能流出,而且还是在传教士控制下。

不过好在大明有黄花篙,尽管提取青蒿素是不可能,但杨庆可以让士兵直接吃,毕竟这东西不是印第安人那当神树保护的金鸡纳树,这个在北方可以说到处都是。提取有效成分是不可能提取了,去北方大量收购黄花篙晒干,然后让前线士兵拿温水泡着当茶喝还是可以的。这东西又没什么毒性,喝多少也不会死,服一粒青蒿素能解决的,大不了让士兵一天三顿喝,虽然青蒿素不溶于水,但连泡发的黄花篙一起喝进肚子,胃酸应该能解决一部分问题。

而且这个还能防痢疾,还能防中暑,还能清热解毒,总之杨庆这些年就是这么给南方军对付疟疾的。

效果还是很明显。

至少发病率是大幅下降了。

还有就是虱子传播的,但这个在明军不是问题,明军在个人卫生方面是非常重视,还有脚气之类,但这个也不是问题,因为南方军在杨庆强制下是穿草鞋的,穿凉鞋式草鞋还怕脚气那就夸张了。

另外毒虫问题。

话说这个给云贵两广的兵难道不是用来加餐的吗?

还有蚂蝗。

这个每人额外带盒盐。

这东西在水中靠体表的毛细血管直接与水中氧交换进行呼吸,离开水后靠分泌出的粘液吸收空气中的氧再与体表毛细血管交换呼吸,撒盐之后粘液立刻剥离它就直接憋死了。

总之杨庆的考虑足够周全。

当然,死亡依然不可避免,但这个时代就这样,打仗哪有不死人,对南洋的征服就算是死几万士兵也完全值得。这场二十万雄兵下南洋的大规模扩张,将第一次让华夏帝国的统治延伸到亚洲大陆的最南端,真正确立大明对中南半岛的统治权。同时也真正确立大明与藩属国的真正关系,不再仅仅是偶尔的贡献土特产,也不再只是象征性统治,大明女皇的旨意任何藩属都必须遵从不能违抗。他们的市场必须对大明完全敞开,他们的资源必须任由大明使用,他们也不再有对外交往的权力,任何私下与外国的交往都视为背叛大明。

总之他们不再是羁縻的藩属。

大明女皇将对他们,真正行使宗主权。

第五零五章 天下已定蜀未定

“蜀公还能撑住吗?”

散会之后的会议厅,杨庆笑咪咪地问被留下的刘文秀。

“蜀公身体康健,还不劳护国公挂念。”

刘文秀说道。

张献忠当然不可能身体康健。

实际上大明四川总督兼川边经略使蜀国公张献忠都督,这时候也已经卧床不起了,倒不是说病重,而是起床对他来说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毕竟就他那肥胖程度和与之相伴的高血脂问题,真得让他的心脏已经不堪重负……

他当然不懂这些。

但每天美酒佳肴,欢歌宴饮的生活他也戒不掉了,他自己也颇有点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意思。

总之……

总之他已经不管事了。

他部下的军头们干脆自己组了一个类似议事堂的东西,李定国因为张献忠指定算主持人,剩下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等人共同决策。不过实际上李定国压不住孙可望,他只是因为张献忠的指定而已,一旦张献忠死了,那么孙可望指定不会听他的,这些年孙可望自己经营重庆早就形同自立,议事会也是他派代表。而刘文秀和艾能奇两人一个倾向李定国一个倾向孙可望,好在张献忠不死他们终究还是都得听老大的,哪怕老大已经走不动路了,孙可望也没胆量违抗张献忠的命令。

他们同样进行了整编。

毕竟过去那种军队已经不可能适应这个时代的战场。

杨庆给了他们两个军的编制,陆军第二十四军和二十五军,但他们自己并没按这个编制,李定国把成都的精锐编成了一个明军式的军,顶着陆军第二十四军的编制。孙可望顶着陆军第二十五的编制,但实际上只有一万五千人,刘文秀和艾能奇一个在剑门关一个在泸州,手下各一万,四家加起来五万。不过战斗力不弱,部分装备从广东买的燧发枪,实际上也有大量从江浙购买的,这时候张献忠反而成了那些士绅的亲人,他们千方百计把军火偷运过去。毕竟杨庆本人对此也不是很在意,长江上每年无数货物运输,汉江也能运过去,就连云南的陆路都有,唐王这些云南将领也不是不趁机捞钱的。

张献忠又不缺钱。

他撒出高价,有的是人会想方设法给他送燧发枪。

另外他自己也造。

说到底燧发枪的技术含量也就那么点,有样品想仿造不过是花点时间而已,四川也不是没有好工匠,产量虽然不高,但终究能造。而且他那里还有硝洞,铜也不缺,所以新军火炮数量也不少,这些最终让他维持了一支五万人的新军。

同样是古斯塔夫线列化。

孙可望还在夔门修棱堡,不过只是小型的棱堡。

不过这些并没什么用,随着杨庆一个个清理掉对手,除了已经完全没用了的靖江藩,大明剩下的真正割据势力就四川了。张献忠的五万新军无论如何是抵挡不了杨庆的八十万精锐的,甚至就连自保都没戏,所以他们就像等候判决般,在四川默默等待杨庆向他们下手。然而没想到的是杨庆不但没向他们下手,反而还邀请他们一起去缅甸,虽然知道他这是想消耗他们的实力,但此举仍旧让他们有些意外。

毕竟杨庆完全没必要。

他就是把这二十万出去发财的大军转向四川,四川各军也绝对没有能力抵挡住。

“你们不要总是怀疑我!

我之前就跟李定国说过,除非你们主动请辞,否则张献忠不死我是不会做什么的,他活到什么时候你们就自己玩到什么时候,他就是再活五十年,我就再等五十年。

我等得起!”

护国公很霸气地说。

“我对四川的原则很简单,就是保持那里的稳定,无论以何种方式来保持,只要四川不乱就行,其他的对我都不重要。至于你们,虽说你们之前杀了不少宗室,但李自成杀的比你们还多,我还不是一样放过,袁宗第都杀过我一次,现在依然是我大明的侯爵。之前的一切都过去,你们造反肯定不对,但朝廷没治理好国家让你们吃不上饭也不对,既然都有错那就谁也别指责谁。当年的事情是一个悲剧,一个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悲剧,但已经成为历史就让它过去,我们还是要往前看的。

如今天下太平,老百姓也已经安居乐业,说起来你们造反求的也无非一个盛世而已。

现在已经是盛世了。

那就好好过日子吧!

我还是那个承诺,你们愿意跟着李自成手下那些人学,那么你们就是一样的待遇,张献忠的儿子会继承他的蜀国公,你们几个都是侯,其他几个也都是伯。四川你们这些年建立的产业,只要不是官府的,那么也都依然是你们的,据我所知你手中光田产就四十万亩,那这些田产也依然是你的。

接下来讨伐缅甸,我开的宝石公司也有你们一份子。”

他接着说道。

他真对解决四川没什么兴趣。

目前这个状态就很好,确保那里的稳定,利用这个目前大明最大的粮仓继续提供粮食,无论这个粮仓在谁手中,它出的粮食最终都是要流到大明。

就连公田法他都不准备在四川施行。

至少这一批不准备。

因为四川的荒地还有太多,一直到万历六年,四川的田地数量才仅仅与福建相当,都是一千三百万亩,现在就算翻了翻,最多也不过两千多万亩而已。现代四川加重庆得一亿三千万亩,也就是说相当于万历六年的十倍,而且现代的亩更大,而现代山东是一点一亿多点,但万历六年已经达到六千万,也就是说增长了还不到一倍。

由此可见四川的开发程度。

但在这个时代,四川却是全国除两广外唯一一个躲过旱灾的省。

明末大旱起自西北,然后扩散状向东推移,并在关中,河南,北直隶和山东形成重灾区,尤其是三省交界那简直一片令人绝望的旱情。然后旱情开始向南转移,并且在两淮和长三角再次形成重灾区,不过这里的纬度和本身的水乡特性,最大限度缓解了旱情的威胁。在此期间外围各省开始同样出现旱情,无论湖广还是江西都没逃过,就连福建云南都没能幸免于难,并且在湖南形成重灾区。可令人惊叹的是,在周围一片大旱中,唯有四川仿佛另一个世界般,几乎没有一点旱情的消息。

仿佛四周高原山区环绕的盆地地形给了四川一圈围墙,让这片土地隔绝外面的干旱。

这样的好地方得小心呵护。

维持现状最好。

至少在撑过这个小冰河期之前都没必要动四川,就是在那里建皇庄组织不愿意当佃户的百姓垦荒,而现在的那些地主们,为了避免佃户流失只能减租,他们现在已经减到六成,超过七成租的已经没有了。

这样老百姓日子过得也凑合了。

剩下就是随着人口繁衍,逐渐开垦四川的荒地,然后建立一个又一个皇庄,把士绅们彻底圈禁起来,四川目前也不过一千万人口,再增加四倍都能容纳,一百年那里不会存在人口压力的。有那些皇庄在,有足够的未开垦荒地,那些地主就没有再搞七八成地租的条件,农民们的日子也会日渐好起来……

说到底那地方好。

目前四川绝大多数人口依旧都集中在都江堰灌溉区,这地方就连七八成地租都饿不死人呢!

如果强制性在四川搞公田法,张献忠手下这些老土匪,还有四川地主们说不定会拼命的,他们死光倒是不要紧,可打起来造成大量老百姓死亡就得不偿失了。说到底那里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杨庆敢在江浙搞,是因为他的皇庄民兵已经把地主们关进笼子里了,后者没有反抗能力。即便这样他也得搞一堆手段,包括这场南征其实也是把郑家这个小集团和王之仁这些江浙将领哄到南洋去,免得他们到时候受士绅忽悠。

但四川不行。

他的皇庄至今还没过渠江,渠江向西已经地主化的老土匪和旧士绅集团依旧铁桶一样。

这些人也不像江浙一样,那些士绅有别的选择,做新兴资本家明显比当地主有前途,但四川这些没有别的选择,他们至今依然是纯粹地主,别的都还不懂。可以说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敢动他们的命根子,他们是真敢拼命的,说到底在这个问题上不能低估这些家伙的抵抗力,咱大清可是血洗四川才解决的问题。

杨庆不介意弄死他们。

可弄死他们的过程中,肯定会造成四川的大量人口损失,既然留着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那就索性维持现状好了。

说到底他等得起。

就算张献忠真能再活五十年又能怎样?

还是活不过他。

更何况别说五十年,就巫妖王那身体,估计五年都撑不了,他一死李定国还能怎样?李定国又控制不了局面,孙可望才不搭理他呢!不投降难道等着内乱吗?说不定到时候孙可望先献夔门邀功呢!

第五零六章 大明女皇之地图开疆术

“便宜这些逆贼了!”

女皇陛下颇有些不满地说道。

很显然皇夫对待张献忠的态度并不符合她的理想,话说此时大明也算天下一统,就连靖江王都爽快的再次上表献柳州以西各府州……

他就留桂林和平乐。

反正那里都是土司控制的,原本他和土司结盟,后者的狼兵帮助他对付朝廷,但柳州献出以后,他和这些土司被隔绝。他又不是真得还想继续武力对抗,无非就是拖一天算一天混日子,还不如索性交出,而他交出这几个府州后,杨庆肯定在这一带展开改土归流。这样就可以祸水西引让土司们不得不面对杨庆,前者愿意束手就擒就改土归流,不愿意束手就擒就和杨庆斗,那么这场斗争肯定不会短时间结束,而桂林和平乐两府的士绅们就可以继续苟几年了。

说白了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用这种方式让原本杨庆清理名单中排在他们后面的土司们,不得不跑到他们的前面。

估计岑家几个土司正在骂靖江王的八辈祖宗呢!

他们首当其冲。

岑家四大土司控制桂西,本来就面对南宁的皇庄蚕食,而且随着越来越多土改队员跑到他们的地盘招诱其属民,那些狼兵都已经心里长草。之前好歹还有个限制,毕竟理论上他们属于桂藩,他们可以打着桂藩的名义关闭道路阻止土改队员进入,但靖江王献土之后,他们已经没有这个法理依据了。

同样他们也受朝廷节制了。

接下来杨庆肯定恢复广西的军政系统,他们哪怕是土司,那也是广西下属的地方官员,他们都是知州通判之类的,朝廷强行任命一个新的知州带着民兵过去,他们要敢阻挡那就是造反了。

以前造反就造反。

反正他们有地形优势,有那些听话的狼兵。

可现在狼兵已经心里长草,甚至就等着朝廷动手,然后一起弄死过皇庄的幸福生活了,抵抗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甚至都不用说真正抵抗,只要这时候土司敢有这个意思,接下来少不了就是被狼兵砍死,这都已经有过先例了。

话说靖江王此举可算把这些土司坑苦了。

不过靖江王此举也彻底表明了他放弃武力抵抗的态度,这样真正的割据势力,也就只剩下张献忠了,而以明军此时的实力,武力解决也不过一场二十万级别的西征而已。长江,剑门关,云南三个方向压过去,甚至军队也都基本就位,由李自成部整编的两个军这时候就在汉中,随时可以向剑门关进攻。就连宜昌经施州到涪州的驿道也已经完成修缮,虽然达不到国道水平,但通行货运的四轮马车已经没有问题,尽管载不了太多,而且山路不能以直线计算,所以这条货运线耗时很长,但仍旧足以供应涪州的明军进攻重庆。

这样孙可望在夔门的防御已经没什么意义。

毕竟明军大炮就架在重庆对面。

那些大炮随时可以把炮弹轰进重庆城,只不过若夔门截断就没有了持续作战能力,毕竟一个军的弹药运输只能走长江水路,但贵州驿道的修缮完成,让明军向涪州的陆路补给已经能够勉强供应。

可以说武力解决张献忠的所有准备都已经完成,就剩杨庆一声令下三个方向一起进攻了。

但杨庆却放弃了。

这就未免有些令人无语。

“你跟一个快死的人计较什么?他还能活几年?”

护国公躺在那里懒洋洋地说。

“可让他病死床上岂不是太便宜这个家伙了,尤其是你还给了他们这么多好处,连让张献忠的儿子继承蜀国公都承诺了,他以前杀的那些宗室就这样算了?李自成好歹还给咱们解决了多尔衮,算是将功赎罪,给他优待是应该,可张献忠呢,他又没立什么功!”

女皇说道。

“他不是还开拓了康定吗?”

杨庆说道。

“康定才多大点地方,你不要欺负我不懂地图好不好,那康定充其量一个府的地盘,人家李自成是拿下北都还有西域拓地千里,这根本就不能比。张献忠想换取赦免,怎么也得差不多才行,人家胡元在那里都比咱们占的多,朕的江山不能比胡元小!”

女皇陛下拿根小棍点着她面前的巨幅地图说道。

颇有地图开疆的架势。

“赶紧去把女皇陛下的口谕传给刘文秀,就说女皇陛下认为他们这些年在康藏开拓的太少,对于川边经略使的工作很不满。他们至少要把朵甘都指挥使司的地盘拿下,然后单独建立一个西康都指挥使司,另外再拟一份圣旨给和硕特汗,让他献这块地方给太子周岁贺礼。”

杨庆对身旁的女官说道。

那女官赶紧跑去传达他们夫妻俩的意思。

“这还差不多!”

女皇满意地说道。

杨庆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不过这只是小事而已,顾实汗对康藏也不是真得有效统治,同样是通过土司来完成,他是不会真管这些土司死活的,事实上后者也没有真正听他话的,他的核心统治区就是西藏和青海,康藏只是依附而已。张献忠已经在康定建府,而且还有大渡河铁索桥,他如果只是单纯征服性质,逼迫那些土司脱离和硕特部控制,这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些土司本来就是在左右摇摆中,身份信仰上让他们只能和和硕特部抱团,毕竟顾实汗是布达拉宫的保护者,但利益上他们又必须和张献忠友好,毕竟四川的商品是他们必不可缺的。

估计张献忠派一个旅的骑兵,在陆路运输的补给下,从康定到昌都搞一次武装巡游,就能满足女皇陛下的要求。

顾实汗也不会管。

他从拉萨出兵到昌都,比张献忠从康定出兵到昌都还远呢。

而且这一带本来就是大明的朵甘都指挥使司,他只不过是以女皇封的乌斯藏宣慰使兼乌斯藏都指挥使,统辖乌斯藏和朵甘两个都指挥使司。现在朝廷要把他兼管的朵甘都指挥使司拿出一部分,单独成立西康都指挥使司,那么他当然没资格干涉。

话说他连藩属都不算。

他只是类似于土司的宣慰使而已。

至于他的和硕特部大汗,那个在大明不能算爵位,只是给游牧部落首领的封号,礼仪上按郡王计。这时候蒙古各部一堆汗,杨庆还别出心裁的搞了个小汗的区分,礼仪上按公爵标准,到现在为止大明封的大小汗已经有上百了。而且这些汗都有自己划定的牧区,谁也不准越界放牧,否则被越界的汗可以向朝廷申诉,朝廷会给他主持公道的。

和硕特汗只不过是这上百个大小汗之中的一个大汗而已。

这样就可以把康藏纳入朝廷的直属区了,从康定到昌都这一带还是勉强能够移民的,强制性搞一些皇庄过去种土豆。那地方没土豆是不行,而且气候也只能种土豆,只要有土豆可以种,那些皇庄民兵就能轻松解决土司。

这样也算给张献忠的过去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要不的确太便宜他了。

李自成好歹给朝廷光复北都,而且在西域拓地数千里,在青海也开拓不少,张献忠就拿一个康定府来应付朝廷也太简单了。如果他弄一个西康省就足以将功赎罪,把他过去的罪行洗清,尤其他还杀了那么多藩王,作为大明女皇,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也的确容易惹人非议。但如果能为朝廷增加一个省,那就可以堵悠悠众口,实际上这些年士绅们一直在给这个老土匪洗白。包括蜀王和楚王等人的死都已经变成了混乱中的不幸,然后张献忠还很愧疚自责,并且对他们都好好安葬……

说的就跟真的一样。

话说士绅们为了能保留张献忠这个地主老财的理想国,用事实来打杨庆的脸,也算是不遗余力了。

在他们看来张献忠那里发展越好就越证明杨庆的成功不是制度改革的成功,人家张献忠没有任何改革,连功名免税制度都延续,但人家依然在创造一个盛世。所以说那些认为护国公改革,收士绅税,尤其是设立皇庄制度搞平均土地,才让大明成就如今盛世是错误的!证据就是张献忠不这么干也成就盛世,杨庆认为是士绅剥削导致之前大明民不聊生,这一点同样是错误的!看看人家张献忠就不干涉士绅收租,结果四川百姓依然过得很好,依然没有饿死人。

所以说,盛世不是因为改革,只能说杨庆运气好。

天灾已经过去了。

以前民不聊生都是天灾,不是因为士绅问题,如今盛世只是天灾过去的必然结果,同样不是杨庆改革才成就的,他只是推广了地瓜,引进了鸟粪,另外知道玉米治种而已。

绝对不是因为他分地。

就这样巫妖王由原本江南士绅切齿痛恨的流寇,经过近十年的粉饰后已经俨然一个好人。

贤臣。

绝对的贤臣。

绝对不比护国公差。

要是张献忠治国,说不定比护国公还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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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七章 知识的边界究竟在哪里

刘文秀带着女皇陛下的圣旨离开了南都返回四川……

看得出他也很无语。

毕竟怎么看这都是女皇陛下在无理取闹,康定向西那些鬼地方拿下来有何用?无非就是些寒冷贫瘠的荒山野岭,连土人自己在那里过得都人不人鬼不鬼的。不过这也算是朱家皇帝对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做出了最后的裁决,他们用开拓康藏,为大明版图增加一个直属省份作为交换,换取朱家皇帝对他们杀了那么宗室的赦免。

杨庆的信誉还是让他们放心的。

所以接下来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完成这个任务而已。

当然,这就是他们的事了。

杨庆没兴趣再管了,至于对缅甸的讨伐,那只是双方的合作项目,与这个任务没什么关系,毕竟想要供应四个军对缅甸的征服战,就必须得和张献忠合作。只有张献忠能在四川征集足够的民夫,支撑从叙州到昆明的漫长运输线,想要跨越三千里陆路支撑十万火器化的士兵作战,最少也得三倍的青壮年运输。这不是现代有汽车和公路,那些民夫必须用驴骡子甚至扁担,在一条连四轮马车都很无法通行的道路上,辗转于崇山峻岭之间……

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五尺道。

虽然经过历代拓宽修缮,已经不能用这个词形容,但绝大多数仍旧都是石头砌的山路。

甚至于还有大量台阶式的。

别说四轮马车,连手推车都很艰难,只能用挑夫和驮队,而驮队受限于牲畜的数量,很难真正解决如此规模的大军物资运输……

这不是冷兵器时代。

冷兵器时代不需要弹药的运输。

粮食就地可以解决一部分,如果是骑兵远征,就连后勤都不需要,带着刀枪弓箭走到哪儿打到哪儿,移动的速度可以保证沿途尽可能的掠夺补给。所以蒙古骑兵可以绕道康藏向大理进攻,因为他们不需要后勤,而明朝从云南向缅北的作战,就必须依赖云南的物资征集。

但现在是火器时代了,每一枚炮弹,每一支火箭,每一箱子弹都需要从后方运输。

云南也没有水运。

金沙江的航运只能供小船下行无法上行……

实际上也没真正航运。

这条河是真正金沙水拍云崖暖的的激流,就算下行的小船也得跟赌命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毁了,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冲积的泥沙乱石就会在水下形成新的暗礁,所以昆明到宜宾的陆路,才是云南与外界最主要的交通。

剩下还有就是史迪威公路了。

杨庆的确正在修这条名为京滇国道的公路,但想贯通估计五年后,这时候是没指望了。

另外还有两条进出云南的。

一是去广西,也就是目前桂西土司们的控制区,同样也是完全由陆路驮队运输,另外一条则是到红河,也就是从屏边转水路经越南出境,唐朝时候的步头路。不过这就不属于大明范围了,实际上这条路线还包括从普洱在雨季过后由李仙江漂流而下。而大明范围,目前杨庆唯一的选择就是长江水运到宜宾也就是现在的叙州南下,以陆路运输物资到昆明,再由昆明转向大理直到腾冲到八莫。

现在那里叫蛮莫。

由这个小河港进入伊洛瓦底江。

山区陆路运输距离超过三千里。

杨庆控制的贵州和云南是不可能就近征集这么多人的,尤其是还不能因此而影响农业生产。

要知道整个贵州青壮年加起来也就是不超过三十万,云南稍多点也就五六十万,加起来顶了天九十万,三分之一的青壮年供应军需还是有点过于夸张了。集云贵川三省之力,才能确保不会影响生产,毕竟四川自己就得三百万青壮。云贵两省再加上湖南抽调部分民兵,凑十五万青壮负责从昆明到腾冲的运输,张献忠以四川民夫负责从宜宾到昆明的运输,最终合成完整的运输线确保前线供应。只要后勤能够供应得上,十万明军在旱季沿伊洛瓦底江漂流而下,不用十天就能兵临曼德勒,或者现在的名字阿瓦。而缅甸的东吁王朝核心就在阿瓦以南的整个伊洛瓦底江河谷,都城在三百公里外的东吁,所以战争肯定是明军进攻阿瓦,缅甸军从南向北救援并决战这一带。

过了阿瓦就是东吁腹地。

那里相当于东吁王朝的山海关。

东吁王朝在一六三五年时候统治两百万人口,这是欧洲人根据他们的征税数字估算出来的数量,现在实际上应该更少,他们这些年已经进入衰落期。

他们最多也就动员三十万军队。

实际上这个数字也很难,因为东吁王朝只是缅族人的,无论孟族,掸族都巴不得他们倒霉,这些家伙甚至最大的可能是跟明军合作,所以东吁人能真正动员起来的,绝对不可能超过二十万。

十万明军足够。

不仅仅打败东吁,还包括对其他土司恢复统治,那么唯一的问题也就是后勤。

“要想富,先修路啊!”

护国公感慨道。

在他面前一辆崭新的火车,停在同样崭新的铁路上,和之前的托马斯小火车不同,这辆已经多多少少有点真正火车的样子了,至少比史蒂芬森的旅行者号顺眼得多。后面一共挂了十节车厢,都是简陋的木制,而停在杨庆面前的则是一节专用的豪华车厢,里面就一张巨大的的沙发……

“诸位,让我们共同开始一个全新的时代吧!”

他笑着说道。

在他两旁一片掌声。

而在这辆火车的四周则是一片欢呼声,甚至就连他们不远的城墙上和早就挤满了人的阅江楼上,同样的欢呼都在响彻天空。

“陛下,请!”

护国公转身躬腰做请状。

在他身后穿着紫色龙袍,头上带着乌纱翼善冠的女皇陛下,紧接着伸出自己右手,然后皇夫就跟伺候懿贵妃的小李子般接过女皇玉手。女皇陛下在欢呼中迈步向前,护国公落后半步捧着她的手,而且还很令人无语地继续躬着腰,仿佛他们家真得是女皇老大一样。随即女皇踏上了车门前的踏板,和皇夫一起走进车厢,在沙发坐下,护国公赶紧侍立一旁,女皇陛下举起手微笑着向两旁百姓致意。

而就在同时,另外九节车厢的门前那些体验的乘客纷纷走入,在那些双人座椅上坐下。

这是大明第一条商业铁路。

只用八个月建成。

当然,实际上它就是从码头到钢铁厂的,总长度四十多里,为了避开南边的秦淮河,杨庆选择了从城北也就是现代南京火车站线路,绕过钟山然后折向南,和南边的货运公路正好形成互补。沿途一没山岭阻隔二没真正河流,就连沼泽森林都没有,就是在南京外围皇庄农田里铺出路基装上轨道枕木,真正修的桥也就是一座几十米的桁架桥而已。

这样的铁路有周围皇庄召集的几万民兵参与,半年多点正式通车。

就首尾俩站。

不过和蒸汽时代的火车一样都是可以随便停的,路上有人想上车只需要到站牌等待就行,但客运就是图个新鲜,毕竟这点路步行也就半天,主要是运输煤炭和铁矿石。从海南岛运来的高品位铁矿石都用火车直接运到钢铁厂,同样从上游运来的煤炭也通过这条铁路运往炼焦厂。

当然,也包括沿线其他工厂的货物运输。

这一带正在向工业区发展。

越来越多烟囱矗立在钟山下,以至于礼部都对此提出不满,毕竟这些烟囱搞得钟山风光荡然无存。

“开车!”

杨庆站在他老婆身后,对着等候在门外的司机说道。

后者立刻行礼离开。

紧接着他在两旁百姓们充满期待的注视下,登上了火车头,然后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露天的。

其实应该有个棚子的。

不过今天天气好,初春的暖阳晒着不需要遮荫更不需要遮雨,所以完全不需要棚子,露天的敞亮,视野开阔,就是可能有点熏人,毕竟那个大烟囱就在前面。不过此时这名司机想不到这些,他迅速打开蒸汽机,伴着鸣响的汽笛声,在蒸汽驱动下这辆火车缓缓开动……

一片沸腾般的欢呼声响起。

火车的车轮转动中,女皇陛下继续在她的专用车厢里,向着两旁臣民挥手致意。

然后火车速度加快。

她的臣民们一个个向后流逝。

护国公依然站在那里,一本正经地保护着女皇陛下。

火车继续加速。

很快它在铁轨上开始转向,原本与长江平行火车迅速折向东,然后夹道欢呼的人群不断向后流逝,而远处矗立的钟山不断拉近……

“有时候我在想,知识的边界究竟在哪里?”

女皇陛下突然一下子深邃了。

她一脸茫然地托着腮,倚在沙发的扶手上,看着流逝速度越来越快的臣民们,乌纱翼善冠和紫色龙袍映衬下的容颜依旧俏丽……

“好好当你的女皇就行了,装什么哲学家啊!”

护国公拍了她后脑勺一把说道。

女皇陛下捂着后脑勺,回了他一记白眼。

第五零八章 妇唱夫随

“知识的边界究竟在哪里?”

钟山顶峰的公共游览区,混在看热闹人群中的伍尔夫,同样在发出这样的疑问。

远处的火车隆隆开进。

宛若长龙的十节车厢,在不断喷吐黑烟的车头带动下,沿着铁轨驶向终点站,而终点站则是一片林立的烟囱。弥漫天空的黑烟和雾气笼罩中是无数绵延的厂房,被煤烟熏黑的各类建筑,共同组成一头看不真切的黑色巨兽。这头巨兽吞下无数的铁矿石和煤炭,吞下铜和其他各种金属,吞下硝和硫磺,然后源源不断吐出崭新的机械和武器,支撑这个庞大的帝国聚敛全世界的财富,支撑他们的军队不断开疆拓土……

“他是用魔法驱动的吗?”

一个金发碧眼的标准日耳曼人在他身旁用德语惊叹道。

“愚蠢的异教徒!”

葡萄牙领事鄙夷地说。

当然,为了避免冲突,他用的是葡萄牙语。

“教皇的狗!”

懂葡萄牙语的荷兰领事则在不远处用德语骂这个老对手。

好吧,这就是在南都的各国使节们相聚的日常,虽然出于远在异国的孤独感,他们很多时候都是习惯于凑在一起,但互相之间却并不和睦。尤其是现在英国与荷兰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至于其他几个使节因为信仰和利益问题也是互相看不顺眼。金发碧眼的是刚刚到达南都不到半年的丹麦领事,他们是新教徒,而且还是新教的中坚。这时候丹麦也是海上重要的贸易国,他们几十年前就在印度东部建立了商业据点,到达东方的时间甚至比法国更早。南洋公司和他们有贸易往来,前者把茶叶运输到他们的据点,他们再把茶叶运回欧洲,不过这些年丹麦在欧洲混得比较惨,瑞典的崛起给了他们巨大的打击,前几年还被瑞典暴打一回,不得不签了割地赔款的条约。

所以他们对海外贸易更加热衷。

毕竟贸易可以弥补损失。

尽管瑞典人可以暴打他们,但还不是得老老实实把金币送给他们购买茶叶?当然,瑞典人可以通过暴打他们再要回去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说了。

“哼!”

伍尔夫继续对这些蠢货嗤之以鼻。

一向自诩头脑聪明,目光长远的他从来不屑于和这些蠢货说话,这些蠢货根本不知道,这个庞大的帝国是多么危险。令人窒息的财富,强大到令人战栗的军队,碾压欧洲的工业实力,在内战结束踏上扩张的战车后会是多么的可怕。他们的远航船队已经到达美洲,而且还在北美的西海岸建立第一个殖民地,他们的商船已经遍布南海和印度洋,从波斯湾到桑给巴尔,到处都能看到悬挂龙抱日月旗的大明商船。他们的舰队实力就算放到欧洲,也已经是第一等级的,十艘战列舰和上百艘巡航舰,让他们在太平洋和印度洋上几乎就是无敌,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科技同样遥遥领先,没有人知道他们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魔的摄政还有多少东西没拿出来。

如果说水力机械时代,欧洲各国和大明仍旧没有本质的差距,可当他造出这些喷吐黑烟的怪物之后,那就已经不是差距能形容的了。

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了。

“它真是水驱动?”

伍尔夫低声问他旁边的秘书。

“是的,领事阁下,这是我用一万枚西班牙金币,从他们一个购买了这种机器的工厂主那里买到,据他所说就是类似于水壶烧开水,然后水顶起壶盖,而他们的这种东西被称为蒸汽机,就是这样力量驱动。”

那秘书说道。

实际上这些欧洲驻南都的领事都兼职间谍,主要任务就是搞到大明那些主要出口商品的秘密。

不过成绩都几乎为零。

毕竟玩这个他们在锦衣卫面前还是不够看的,至于现在他们探听到的蒸汽机的秘密,这个其实根本就不算秘密,护国公自己都公开说,只不过他说的时候肯定不会有欧洲人在。但那些购买蒸汽机的工厂主,使用蒸汽机的工人,对于这东西的原理都清楚得很,有一万西班牙银币可以收当然不介意告诉他们。但他们就是知道了也没用,这时候就算瓦特提前诞生也一样造不出蒸汽机。实际上瓦特根本不能算蒸汽机的发明者,最初的蒸汽机是十七世纪科学家提出的理论和模型,十八世纪初纽可门制造了最早商业应用的蒸汽机,十八世纪中期瓦特改良出正式的蒸汽机。

这个过程他们用了一百年。

一百年里诞生了无数新技术新工艺最终才成就瓦特。

瓦特的成功不是因为他够聪明。

而是英国的工业发展,已经为他的成功奠定基础,没有与之配套的整个工业体系,这时候把蒸汽机图纸给英国人他们也造不出来。首先汽缸他们就造不了,他们没有镗床,其次一些小的钢制零件他们也造不了,他们没有坩埚钢,甚至他们就连一个严密的阀门,一根足够光滑笔直的连杆都做不出来。

脑洞人人都有,脑洞变成现实就需要体系的力量了。

但体系是脑洞不出来的。

杨庆能成功是因为他在这之前已经一步步解决了所有问题,哪怕这列火车也是他这个开挂者用了八年才搞出来的。

当然,伍尔夫不会知道这些。

“立刻把这个消息送出去,不要用书面的东西,要记在心里,那些锦衣卫简直就是幽灵一样!”

他说道。

秘书点了点头。

他们之前已经被抓住一个了。

一个试图获取瓷器工艺的英国间谍趁着广东之变,潜入佛山的一处瓷器工厂,获取了大量的秘密,然后记了一笔记本的资料。结果却在出虎门的时候,被海关的稽查队搜出来,不但本人被砍头,还牵连十几个在广东的英国人一起被逮捕,直接扔到海南岛挖铁矿去了。

所以这些情报最安全的送出方式只能是记在心里。

而这时候那列火车到达了终点站。

终点站。

“陛下,您请!”

护国公恢复了毕恭毕敬,走下火车躬着腰,扶着女皇陛下的手,后者也换上了雍容的面孔,在那些工人的行礼中,微笑着点头致意,然后走向前面的一处厂房。

女皇还是第一次来这家实际上属于她老公的工厂。

“陛下,这里比较脏,您小心一些。”

护国公说道。

“工人兄弟们都能在此安心的工作,朕难道还怕什么脏?不过这里倒是有些热,工人兄弟们在这样的地方工作也的确太辛苦了。这还好在是春天,要是夏天岂不是更热,朕做主以后夏天每个月给他们加两元的高温补贴!你们一定要关心工人兄弟,像广州那样事情,朕不想再有第二次,再有苛待工人者,朕绝对不会轻饶!”

女皇陛下怒斥护国公。

“呃,臣明白!”

护国公不胜惶恐。

那些工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是什么机器?”

女皇陛下的目光很快转向旁边一个崭新的机器。

此物恍如一个炼丹炉,只不过两旁都有耳轴,用齿轮之类落在两旁的生铁基座上,顶部是开口的,可以看见一片火红色,同时有隐约可见的烟在向上冒出,甚至还带着几滴飞溅起的铁水。而底部围了一圈整整六个用蒸汽机带动的铁制汽缸,并且随着蒸汽机快速转动,里面的活塞不断快速地往复运转,同时将空气通过很短的连接管直接压进这个炼丹炉……

“这是新式的炼钢炉!”

杨庆赶紧给他老婆解释自己家工厂的这个宝贝。

好吧,这是转炉。

底吹空气转炉。

这东西的关键在鼓风,本身结构却并不复杂,就是把铁水倒入然后大量向里鼓风,用空气中的氧使铁水继续保持反应自己加热,最终将里面的杂质以烟的方式带走。但旧的水排鼓风肯定无法满足要求,而且是底吹转炉,要求风力必须足够强,那么在离心式鼓风机仍然不太好办的情况下就只能用活塞式。

也就是一七六零年,约翰斯米顿式鼓风机。

不过斯米顿是水力。

而杨庆因为有晚于斯米顿的蒸汽机所以直接上蒸汽动力,这些实际上是蒸汽动力大型风箱的鼓风机,同时向一个风室鼓风,以此保证里面的足够压力。而压缩过的空气从风道向上挤入顶进液态的铁水,使后者里面的炭在没有外部加热情况下与空气里的氧反应。

最终结果就是低碳钢。

当然,杨庆同样使用酸性炉衬。

所以他也只能冶炼低磷矿石,而海南岛的铁矿石,恰好含磷量就足够低,而且含硫同样低。

“这东西炼出的钢的质量,其实依然比不上坩埚钢,但是……”

杨庆看着他老婆说道。

他老婆很配合地看着他。

“它的冶炼速度快,而且量大啊!”

杨庆说道。

说话间前面的工人转动转轮,让这个很像炼丹炉的转炉,开始缓缓向着一边倾倒,很快转动到足够角度的炉口,火红的钢水流淌而出……

第五零九章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实际上杨庆的转炉仍旧只是一个试验品而已……

这东西限制太多。

矿石必须低磷低硫,这样的只有海南岛的,全大明就几乎没有第二处的,虽然鞍山的也行,但品位比海南岛的差了不少,唯一的优势就是含锰量高而已。但海南岛的铁矿石必须海运到南都,因为季风和洋流限制,主要是在春夏季节才能大量运输,秋冬季节除了少量纵帆船,很难真正维持运输。

实际上他的运力也很紧张。

因为他的船队最重要的不是运输铁矿石,而是运输鸟粪,这个比铁矿石更重要,毕竟大明的钢铁不算太紧张,但粮食是一点不敢马虎,随着北方的接手,对那里饥民的救济已经几乎抽空了他的粮仓。

鸟粪才是重中之重。

当然,这个问题会随着新式蒸汽船的使用而解决。

但在这之前转炉不会带来实质改变。

因为同样质量的钢,也可以用坩埚法炼出来,甚至质量更好,转炉的钢不如坩埚钢,优势只是冶炼速度快产量大而已。至于低端的,搅拌法已经非常成熟,实际上也能炼出质量差一点的钢,而且搅拌法对铁矿石的要求低,即便大冶和马鞍山的矿石也一样可以使用。总之新式炼钢炉带来的实质改变有限,它只是增加了低碳钢的供应量,但短期內构成大明钢铁业基础的,还是那些使用大冶和马鞍山铁矿石的锻铁。

不过……

它倒是为大明海军带来了致胜的法宝。

舟山。

大明海军洪武号战列舰中层火炮甲板上……

“铸钢开花弹!”

杨庆托着一枚带木制弹托的球型炮弹对郑彩说道。

“这东西很贵吧?”

南洋水师统制惊叹道。

很显然他的头脑还停留在坩埚钢的时代,三个小时三十斤一炉的坩埚钢非常昂贵,加上生铁木炭冶炼,搅拌法炼成熟铁,锻打成优质锻铁,然后锻铁再切割重新熔化这一套繁琐的工序下来,最终炼完铸造出一枚这样的炮弹,造价几乎就是同等重量的铜。

大明财大气粗也不敢这么玩。

“现在就便宜多了!”

杨庆笑着说。

把生铁水直接倒入转炉,十几分钟就能炼出一吨的新式炼钢炉,让这枚炮弹的造价直线下降。

“装进去看看!”

他说道。

郑彩立刻接过炮弹,旁边部下递上引信,几名炮兵以最快速度将一门二十四斤短重炮装填发射药,郑彩将装上引信的炮弹直接塞进炮口,接过推弹杆一推到底,炮长在后面装上燧发机的引火药,然后将炮绳双手捧给了他们的统帅……

郑彩看看杨庆。

“放心吧,不会炸膛的!”

杨庆说道。

海军之前不敢使用开花弹,因为那些铸铁开花弹无法承受短重炮的膛压,会在开火瞬间破碎,里面的装药会直接被引爆在炮膛,然后连整个大炮一起炸碎。陆军使用开花弹的只有臼炮和山地榴弹炮,后者的炮管只是比臼炮略长,而且陆地上就算炸膛最多也就杀死几个炮兵,但在战舰上一炸膛就完了。整个这层火炮甲板几乎就是直通的,所有大炮旁边都有备用的火药,爆炸的力量会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横扫一切,顺便引燃所有能引燃的火药,让整艘战舰变成一个壮观的海上烟花。

但铸钢炮弹不会。

实际上原本历史上贝塞麦研究出转炉的动力,就是因为英军的开花弹不能承受高膛压。

“瞄准靶船!”

郑彩立刻喊道。

那些炮兵迅速将这门实际上就是三十二磅卡隆炮的大炮,瞄准了两百步外漂浮的靶船。

“放!”

郑彩说完立刻拉动炮绳。

燧发机迅速撞击,引燃的火药立刻引爆炮膛发射药,巨大的力量推动带着木制弹托的炮弹飞出,同时引燃了木管引信。

出膛瞬间弹托粉碎。

带着燃烧引信的铸钢开花弹下一刻正中靶船……

所有人都盯着靶船。

骤然间爆炸的火焰从靶船上的窟窿里喷射而出,同时还带着被炸碎的木板向上喷射,当硝烟散开,海水已经从被炸裂的裂痕灌入。很快随着船体急剧进水的下沉,那个被炸得扩大了数倍的窟窿也开始没入水线,这艘靶船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仅仅两分钟就已经可以宣布击沉了。

郑彩深吸一口气。

“有此神器,海上何人能敌我大明战舰!”

他激动地说。

就在同时那些水兵们一片欢呼。

“那就去征服南洋吧!”

杨庆满意地说。

郑彩是来接收南洋水师第十一和第十二艘战列舰,同样也是最大的两艘,作为未来南洋水师旗舰,以洪武和永乐两个年号命名的,装有九十门大炮的三层火炮甲板战列舰。这也是大明海军第一批三层火炮甲板的,此前的包括六艘七十四炮战列舰都是两层火炮甲板,这实际上就是两艘这个时代标准的一级舰。

同样这也是整个印度洋和太平洋上最大的两艘战列舰。

排第二的是那六艘七十四炮舰。

太平洋和印度洋上,无论英国还是荷兰,再加上两牙和法国丹麦,统统没有七十四炮级别的。

荷兰东印度公司其实以武装商船为主,这些年为了应对大明海军的崛起,才狠下心建造了六艘战列舰,但都是四五十门炮的三级舰。毕竟他们只是一家公司,一切都是以追求利益为主,不可能在东方和大明玩什么海上军备竞赛。他们建造战列舰也仅仅是为了防止明军进攻爪哇,至于荷兰海军虽然实力称得上强大,但不可能来这里……

实际上他们的海军也不能说多么强大。

甚至很难说有海军。

荷兰共和国其实有五支分别属于五个省的海军,这些海军受各自省的议会指挥,尽管拥有数量众多的战舰但却都不算强。比如特罗姆普在唐斯之战中的旗舰艾米莉亚号只有五十七门炮,而第一次英荷战争中特罗姆普阵亡的战舰布雷德罗德号同样只有五十四门炮。而整个英荷战争期间,双方尽管投入数以百计的战舰,但其实绝大多数都是三四十门炮,单舰战斗力并不比明军巡洋舰强多少。至于海上君王号只是吓唬人的,实际上它并没有多大战绩,这艘名声响亮的战舰装了太多大炮以至于头重脚轻,尽管是布莱克上将的旗舰,但上将阁下一打仗就习惯于迅速换一艘船。

这破玩意皇家海军之父都不爱坐。

不过第一次英荷战争后,双方立刻开始升级他们的舰队,到第二次英荷战争时候,就已经是七十三炮的团结号对轰八十炮的皇家查尔斯号。

但现在他们并不比目前的大明海军强多少。

至少同一等级。

这时候英国也只有一艘一级舰,剩下一堆四五十门炮的,连七十四炮舰都没有,而荷兰人连一级舰都没有,真要是有荷兰舰队远征东方,结果也是被主场作战的大明海军暴打,其下场不会比日俄战争时候的俄国舰队强多少。

当然,他们都不会来东方的。

按照时间推算,荷兰与英国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只不过距离太远消息还没传过来,这场持续持续近两年的战争才是双方的国战。所以南洋水师的远征最多也就是面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那六艘战列舰,另外还有一大堆的武装商船。但郑彩的舰队拥有十二艘战列舰包括两艘事实上的一级舰,而且他还有五十艘巡洋舰,这样的实力面前荷兰人不会有胆量挑衅的。

如果他们敢……

那就去连巴达维亚一起摧毁。

“请女皇陛下放心,臣与水师健儿将为大明扫荡一切不臣。”

郑彩行礼说道。

“我相信你们!”

杨庆说道。

大明海军南洋水师统制,带着他的旗舰和另一艘同级舰,就这样驶离舟山……

誓师就没必要了。

实际上南洋水师主力目前都在海南岛准备起航,舰队南下必须同样借助风和洋流,这时候是二月,风向依然没有改变。从北向南的沿岸流依然控制海水流向,这股从北向南的寒流穿过台湾海峡,在南海向西南转向爪哇一直延伸到赤道,虽然流速不快却是帆船时代航海的重要帮助。但到四五月间随着风向转变,南海上的暖流将推动海水向北,所以远征龙牙门的舰队会尽量在这两个月里,从海南岛航行到龙牙门。

至于他们的战斗……

那个就不需要杨庆操心了,郑鸿逵和郑彩都是郑家的核心,他们比杨庆更熟悉南洋,一支强大的舰队加上整整一个军的陆战队,再解决不了这点小事,那就真对不起他对郑家的优待了。

而接下来……

接下来他的战斗也该开始了。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啊!”

护国公看着远去的两艘巨舰叹息道。

“走,回去和他们好好斗一场!”

紧接着他转身说道。

后面的侍卫赶紧把一匹安达卢西亚马的缰绳递给他,护国公翻身上马迅速离开了码头返回南都,同样奔向他的战场……

第五一零章 股灾的序幕

坤兴二年五月十五。

一辆豪华版四轮马车,快速行驶在三山街……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车里吟诵声传出。

路边一个打着伞的行人,紧接着发出被泥水溅到的骂声。

不过车里正在吟诵的崇祯朝湖广巡抚,如今闲居在京的耆老乡贤方孔炤并没听到这骂声,或许听到了也当没听到。轻摇折扇的他,舒舒服服地倚在铺着麻将块坐垫的座椅上,欣赏着梅雨季节的京城,雨雾中远处四民大会堂的尖顶依然可见。

不过天空中的热气球少了许多。

毕竟升空一次成本不菲,而且南京因为空气污染实际上升空并不是什么好滋味。

如今那些喜欢带着女伴升空的闲人们,都对这座城市失去兴趣,毕竟在天上闻煤烟的感觉并不好受,哪怕是秦淮佳丽在怀,也阻挡不住那煤烟熏黑啊。所以他们更喜欢跑到宣城一带升空欣赏那里的风光,那里的空气就清新得多了。不久前还有一个年轻人,很胆大的乘坐热气球从宣城开始一直顺风飘到了衢州,并且在当地引发轰动,被衍圣公亲自邀请到自己府中,一时间在士林传为佳话……

很显然已经没有人视其为奇技淫巧了。

思想的变革悄然无声。

“仁植公倒是兴致颇佳,是不是股票又涨了?”

他对面的人笑着说。

“股票天天涨,老朽都已经没兴趣过问了,不过喜事倒是有,犬子在湖广因政绩突出,已经升任湖广医防司佥事。”

方孔炤捋着胡子颇为得意地说。

“两年由七品升正五品,令郎前途无量啊!”

那人惊叹道。

方孔炤的儿子方以智是上一科的医科状元,之后紧接着被扔到湖广去跟着亲自督办的傅青主,一起在湖广建立医疗防疫体系,并且被任命为七品的经历。但之后可以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大名鼎鼎的四公子之一,在蹉跎这些年后,迅速在医防系统展露实力,短短两年就蹿到佥事。相比起来同为四公子,同科考了文科进士的冒辟疆,至今依然是八品官,另一个同样文科进士的陈贞慧,倒是因为广东的回归,被突击提拔为七品扔广东当县令去了。

“医防司而已,毕竟前途有限!”

方孔炤矜持地说。

当然,他就是装一下而已,实际上他高兴得很,桐城方家这一代在官场原本已经式微,突然出了方以智这样一个火箭蹿升的,这未来可以说已经有保障了。

这时候马车速度突然减慢。

“这南都人满为患啊!”

方孔炤看着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说道。

“都是这股票闹得。”

他对面那人笑着说。

方孔炤干笑一下,他一个桐城的耆老乡贤,跑到南都来常住,其实也是为了炒股,甚至为了炒股几乎倾尽所有。尽管他儿子多次写信劝他冷静点,这种投机没那么简单,能赚到一个不错的数字就收手,但很显然方孔炤对此不以为然,毕竟每天看着手中财富急剧增加,想收手真难啊!不过这股市也对得起他,现在手中的几支股票最少的也涨了足足五倍,多得甚至十倍,目前他账面的财富已经高达两百万两。

两百万两啊!

方家虽然世代簪缨,但终究比不得那些盐商,无非就是土地还有当官捞点,所有家产此前也不过几十万两而已,短短一年他就让自己的财富增长十倍啊!

这刺激谁受得了?

不得不说这股票真是让人疯狂。

为了炒股无数像他这样的外地耆老乡贤涌入南都,带着银子购买一支支股票,他们的到来接上了之前的青虫们再次让南都人满为患。而且更甚于青虫,毕竟他们通常都是带着一大堆仆人婢女,更兼出手大方跟青虫不是一个档次。这些大爷的消费能力同样又吸引更多商人涌入南都,就连外地的妓女都向这里涌来,奴隶贸易更是红火,不久前一个年轻漂亮的白奴都拍出了万两的天价。

就连房租都涨了三倍。

不得不说股票真是个好东西,仅仅一年时间就创造了无数奇迹,让无数人富可敌国,尽管只是纸面的,但纸面的富可敌国也是富可敌国……

昂贵的印度马拉着马车,载着一位纸面身价两百万的巨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过,四周无数各色雨伞撑起,梅雨季节的雨雾中,倒也颇有几分诗情画意……

一个穿油布斗篷的人低着头突然走到了马车旁。

紧接着他的手从怀里抽出。

方孔炤下意识地一转头,一个东西蓦然飞进视野,还没等他清醒过来就落在脸上,而那人却低着头以最快速度挤进了人群中。方孔炤疑惑的和他对面人互相看了看,然后低头捡起脚下的东西,这是一本薄薄的印刷粗劣的小册子,封面上一行字……

《铁路骗局剖析》

方孔炤立刻皱起眉头。

“哗众取宠!”

他鄙夷地说道。

不过他还是打开了这个小册子。

然后脸上突然多了几分阴郁。

因为这个小册子里面的内容明显看得出是内行人写的,这些内容逐条分析了铁路修筑的各种困难,还有护国公那些铁路计划的种种不切实际之处。像那些大江大河的桥梁建设之困难,隧道开凿的工程量,火车最大能够行驶的坡度,沼泽水网地区施工的艰巨。尤其是还以最火的两京铁路为例,详细介绍其工程难度,首先长江黄河淮河三座桥就完全不可能修建起来。而按照计划这条铁路是走徐州向北经济南到天津转北都,沿途还得穿过泰山一带山区,在这些地方只能凿隧道,鲁西南遍布河流沼泽,天津一带同样到处都是水。

有水就必须修桥。

而目前大明最大的桁架桥跨度也只有五十步,也就是说再宽的河就必须得修桥墩,目前根本不具备在大河修水下桥墩的能力。

可以说工程量大得根本就无法想象。

以目前条件二十年都修不好。

这还是干线铁路中最容易的,按照计划其他几条干线铁路难度全都远超这条,别的不说光陇海铁路的崤山段一条隧道,以目前条件就得凿至少十年。但那里需要修的不只是一座隧道,而是无数隧道,一条接一条的隧道,更别说渭河上游段不仅仅是一条接一条的隧道,还得一座接一座的铁路桥。

这根本就是难以想象的艰巨工程。

而耗资同样难以想象。

至少目前这些铁路公司募集的资金完全不可能,至少再增加十倍才有可能,而且只是容易修的,如果是京广这样的,恐怕投资增加二十倍都不一定够,而计划时间再延长五倍都不一定能完成。

至于护国公说的修到迪化……

一百年后吧!

那么护国公为什么还不遗余力的鼓吹这些铁路计划,并且疯狂地发行这些股票?

真相只有一个。

圈钱。

朝廷又没钱了。

杨庆一边在北方撒钱赈济北方的饥民,一边支撑对南洋的扩张,同时还在国内大规模修公路,还得养活近百万大军,建造一艘艘战舰,尤其是之前发行的国债已经进入还债期,这种情况下朝廷严重缺钱。他又不敢印太多纸币,这种情况下必须想办法圈钱,于是铁路计划就诞生,他用一条四十里的铁路,向外界虚构了一个十万里铁路计划,然后利用外界不知道这种铁路底细的情况,用股票大肆圈钱。

而买股票的钱肯定都存入了帝国银行,帝国银行和户部本来就是互相勾结的,户部从帝国银行以贷款挪用这些白银外界不会知道。

这是政府向银行借款。

这个连向四民大会报告都不需要。

四民大会的确有权监督户部,对户部财政支出进行审核,但那只是税收和国债收入,收多少税花多少税款不够发国债,但户部向银行贷款不关四民大会的事。杨庆就是这样骗了全国,把全国士绅的银子都骗进了他的银行,再转借给户部,反正国家是他两口子说了算,银行也罢户部也罢都是他们的。只要能维持银行运转,维持户部的财政,那么无论贷给户部多少钱,户部什么时候还上,这个都是不值一提的。

杨庆就这样一下子获得巨额白银补了他的财政紧张。

至于铁路……

他又不是不修,他就是修一百年别人还能拿他怎样?这是股票,别人花钱买股票关他屁事,就算铁路公司垮了,那也只是投资赔了,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找他赔偿损失?

他自己会说自己的损失还找不着人赔偿呢!

而且不仅仅是如此,他还在幕后操纵这些股票,利用每一次涨跌从中获取巨额利润,负责行事的就是陈圆圆这个妖女,这个祸国殃民的祸水……

好吧,圆圆终于得到她原本应该得到的头衔了。

“这不是真得吧?”

方孔炤对面那人心惊肉跳地说。

“哗,哗众取宠!”

方孔炤捂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第五一一章 不相信谣言,不传播谣言

“快,快点!”

方孔炤焦急地催促着他的车夫。

四轮马车不顾两旁一片骂声,在雨中的秦淮河畔疾驰,车上铃铛的响声伴着马蹄在沥青路面的践踏声急速向前……

真是沥青路面。

杨庆已经在廖角嘴炼油多年,当然不会没有沥青,虽然这东西实际上用途广泛,但一向奢靡的护国公还是用沥青和石子,在秦淮河畔铺出这条也算精致的景观大道。一边是秦淮河上欢歌宴饮的画舫,一边是绿化带间隔的沥青路面,这条可以并排六辆马车的大路已经是城内市民休闲的最佳场所。

或者说泡妞的。

得益于女皇陛下,大明的女权有所上升,至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种事情正在消失。不过很显然方老爷无心欣赏两旁雨中垂柳的绿意,还有那些打着伞散步的佳丽……

呃,他都六十多了。

而且他此刻满脑子都是手中已经翻了很多次的小册子。

他不是傻子。

他不但曾经当过巡抚,仅次于杨嗣昌的剿匪大员,而且还是易学的大师级名儒,虽然他没有他儿子的名气大,但他儿子可是他教出来的,方以智可是家传的学问。他之前的确被炒股的狂热左右,完全进入一种可以说无视一切的状态,以至于就连他儿子的劝说都没让他警醒,可这本带着极强技术性的小册子,却仿佛一盆冰水浇在他头上让他一下子警醒过来。

之前的一切都不正常啊!

无论是股票的狂热,财富的狂飙式增长,乃至于他自己的状态,统统都是不正常的。

“反常即为妖啊!”

他有些失态地自言自语着。

是的,反常即为妖。

所有这些都不正常,都像是被无形的手在操纵,就像往火上浇油般不断让炒股的热情之火越来越炽烈,仿佛散播什么毒药般,让所有人都陷入疯狂,丧失理智。易学大师本来应该对这种事情最为敏感的,大儒本来应该保持淡泊名利的平常心,可他终究还是没有顶住那汹涌而来的白银光芒。此刻方大儒回顾之前的这一年真得有点无地自容,好歹也是一个饱读圣贤书,久经官场的老人,怎么就跟吃了药般无法控制自己?

当然,他无需自责。

哪怕两百多年后,那些比他经历过更多,都已经被洋鬼子教训了几十年的咱大清官绅们,一样也在橡胶股的狂热面前倒下。

说到底……

这个真控制不住啊!

这东西真就像毒药,什么理智什么头脑,都在狂热中荡然无存,聪明人又如何?再聪明能聪明过牛顿?牛顿都被股票玩得惨不忍睹,哀叹自己能够预测天体运行规律,却无法预测股市,人家那还是在股市已经比较成熟的半个世纪后的英国。这时候大明士绅们根本就没玩过这个,完完全全就是一群初哥,突然间面对了这套东西,还有一个熟知后世所有套路的黑手在幕后操纵,他们真是被玩弄于股掌间啊。

他们的确都是聪明人。

真要是朝堂斗争,杨庆都不一定是他们对手,至少他们有和杨庆斗的资格,不要小看这些老狐狸,他们个个都是人精。

可在股市上……

话说一只老虎掉海里也斗不过鲨鱼啊!

“老爷,说不定您多虑了,护国公仇人颇多,要说有人故意这样给他捣乱也不是没可能。”

对面的管家说道。

“不管这些,先拋出去再说!”

方孔炤说道。

无论这个小册子上说的内容是真是假,这时候拋出去是最正确的,反正他已经赚了很多,能尽早收手也算大赚一笔。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以最快速度赶到御街的交易所,然后抛售持有的股票,就算以后还涨也别冒这个险了。希望只是虚惊一场,毕竟就像管家说的,以杨庆的仇人数量,有人给他捣乱很平常,而且之前也有过为了能让股价下跌,故意散播谣言从中获利的……

实际上股票经常涨涨跌跌。

各种各样的内幕消息小道消息谣言之类的,经常在这一年里,折磨着炒股者们的神经。

希望这次也是。

突然间外面响起马的嘶鸣,紧接着这辆马车猛得停住,然后在刺耳的刹车声中,方孔炤惊叫一声一下子向前扑出。

那管家急忙抱住他。

“怎么做事的!”

管家转头对着外面车夫怒斥道。

方孔炤同样稳住然后抬起头,就看见他的马车前,一个差点被撞倒的男子匆忙爬起,连看都没顾上看自己身上是否受伤,直接向河边扑去,很显然准备跳进秦淮河。几个散步的少女吓得惊叫躲避,但几乎同时,几个巡警同样从马车前面冲过去,其中一个饿虎扑食般,一下子跳起把这个人扑倒在地。

后者挣扎着抬头。

方孔炤立刻认出就是那个扔给自己小册子的。

他的心脏狠狠一跳。

已经六十多的他下意识地再次捂住了胸口,那管家赶紧给他捶背,方孔炤却死死盯着那人,仿佛看到了仇人一样。

“你们干什么,我犯了什么法?”

那人挣扎尖叫着。

但他紧接着被按在草地,一名巡警毫不客气地摘下手铐,在同伴帮助下把他双臂向后一拧,迅速将这家伙铐了起来……

“犯什么法?”

带队的警官喘了口气说道。

他抬脚把这家伙翻过来,紧接着从其怀中掏出几本小册子。

“公然散播非法印刷品,制造谣言诽谤护国公,蓄意挑拨民间恐慌扰乱社会治安,你说你犯什么法?别忘了我大明还有扰乱治安罪,看看这里还有好几本呢,你这是团伙作案,你们散播这东西是何居心?我看你们都是吃饱撑得,不想过好日子了吧?是不是想到锦衣卫大牢里才舒坦?老老实实去把你们同党都交待出来说不定还能将功赎罪,敢顽抗到底小心把你们移交锦衣卫。”

然后他拿着搜出的几本小册子在这家伙脸上拍着说道。

“这上面都是事实,我们说真话还有罪吗?什么十万里铁路计划,都是护国公圈钱的,都是骗人的!”

那人红着脸喊道。

紧接着旁边巡警一棍砸他背上。

这人立刻发出惨叫。

这时候四周已经聚集很多人,就连三艘画舫都停靠河边,所有人指指点点,有指着他的,但也有明显表情复杂的……

“都散开,别听他胡说,有拿到这种妖书的立刻交出,否则被搜出就不好看了,如今正是我大明盛世,海晏河清,女皇陛下圣明,护国公爱民如子。我们要坚决拥护女皇陛下和护国公,一定要做到不相信谣言,不传播谣言,对于这种企图破坏秩序制造恐慌的犯罪分子,一定要迅速检举揭发决不能姑息!”

警官对着周围说道。

“我没犯罪,咱们有大明言论自由,我说的都是实话,乡亲们,都醒醒吧!那铁路就是个骗局,那就是护国公圈钱的把戏,你们都被骗了,你们都被护国公骗了,啊……”

那人在巡警的暴打中惨叫着。

然后几名巡警拖着他向不远处的一辆警车走去。

“你们放开我,乡亲们,都醒悟吧,你们都被骗了……”

那人一路尖叫着。

然后他被拖到警车边粗暴地塞了进去,紧接着那铁门关闭锁上,但他依然抓住铁窗棂,对着外面那些围观的人群高喊着……

“乡亲们,护国公是骗人的,他是个骗子……”

然后他就那么走了。

不过那些围观者多数并没什么反应,毕竟除非是买股票的,否则不会关心这种事情,而南都底层都是护国公的狂信徒,就算手中有少量股票也不会在乎的。因为这些铁路公司的股票单价都很高,一开始的确普通老百姓还能勉强买得起一两股,但随着后来股价飙升,除了真正有钱人已经很难有人买得起。实际上这也是那些炒股者欢迎的,那些地主老财们才不想那些穷鬼也分一杯羹呢,所以这种事情真正慌神的,只有那些带着一箱箱银子从各地赶来的耆老乡贤们!倒是那三艘画舫上,几个人带着惊慌匆忙下船,叫过出租马车就跑了,还有没找到出租马车的干脆自己撒腿跑……

方孔炤和管家面面相觑。

“快,快走,快去交易所!”

他的尖叫紧接着响起。

这都灭口了啊!

这是实锤了!

话说此刻的方老爷脸都绿了,如果没有这一幕他或许还有幻想,如今这一幕彻底粉碎了的幻想,要知道杨庆并不禁锢言论。事实上喜欢他不喜欢他的都承认,这个人第一守信第二容得下异见,从不会因为有谁批评他而翻脸,更不会对那些异见者动用武力,只要不犯法,当面指责他都没问题。

现在仅仅因为别人指出铁路计划的不合理,就直接抓人,这……

这根本就是恼羞成怒。

这根本就是心虚,害怕彻底暴露他的险恶用心啊!

马车立刻重新开动,沿着大路狂奔向前,马车里方孔炤心急如焚,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去已经晚了……

第五一二章 银子,我的银子啊!

应天股票交易所。

“三十,两京铁路公司股票三十元一股!”

“二十五!”

……

交易员声嘶力竭的喊声在这间大厅里回荡,同样回荡的还有那些股民们自己焦急的喊声,甚至于愤怒的叫骂,各种声音让大厅恍如蜂巢。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恐慌,一个个拥挤的身影拿着无人问津的交易单,高举手臂挥舞着……

然而依旧无人问津。

没有任何征兆,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大明股市突然崩盘了。

不是因为那小册子。

那些小册子在大街上散播的时候这里的股票已经没人买了,一支支原本受追捧的股票,突然间就无人问津了,原本那些拥挤在这间大厅的神秘买家突然间消失了,原本被人为推高的股票,突然间就没人买了。至于小册子只不过是推波助澜,加剧原本还摸不着头脑的耆老乡贤们恐慌,让这些还在观望的家伙,突然间清醒过来给股市最后一击。毕竟以他们的头脑未必会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他们终究还是太年轻,作为股民他们成长的时间太短,必须得有人提醒他们……

话说护国公为了大明股民的迅速成长也算操碎了心。

什么都得想到啊!

否则戏演足了,结果这些家伙却反应迟钝就尴尬了,为了不至于出这样笑话,护国公必须给这些家伙来上一记重击,给他们一记当头棒喝,告诉他们该抛售了,再不抛售就来不及了。于是这些家伙纷纷入套,在他的提醒下,一个个涌入交易所开始了这场壮观的抛售,然后无人接手的股票在这些家伙恐慌性抛售中,股价就开启了断崖式的下跌。

所有股票都跌,所有人都在抛售,然后继续暴跌。

没有人再卖了。

最高涨到五十的两京铁路股票直线跌到三十。

但三十也没人买。

所有人都在寻找买家试图抛售手中的股票,但他们能看到的人都是在卖出股票的。

恐慌就这样摧毁了一切理智。

跌停?

大明股市还没那么成熟,毕竟它才诞生不久,各项制度都在完善,跌停什么的就不要想了,熔断机制是不会有的,护国公也是人,他也有考虑不到的,股市依然需要完善。现代股市可是用无数血淋淋的教训交足学费才完善的,又不是从一开始就所有制度齐全,话说这时候大明股市就可以说很先进了,荷兰人更初级,但先进也不代表没有缺陷。总之大明的耆老乡贤们至今还没为股市交过学费,所以他们仍旧需要通过一些挫折来吸取教训……

现在就是交学费了。

只是过程有点痛苦,但这也是为了他们的成长,毕竟……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当然,就是风雨过于猛烈,他们未必承受得了。

“这是怎么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乡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拿着他的交易单发出悲怆的呐喊。

他们真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整个大厅一片哀嚎,那些交易员的喊声,就像是炸弹的爆炸,反反复复折磨着他们的神经,不断刷低的股价让他们眼看着自己的财富就这样消失。他们真不明白到底怎么了,自己手中的股票怎么就没人要了,原本每天无数人争抢的股票,怎么就突然间没人要了,他们的财富怎么就这么没了?昨天他们还一个个富可敌国腰缠万贯,纸面上一个个都是几十上百万的身价,怎么就一夜之间变成穷光蛋了?

这钱怎么就没了?

很多耆老乡贤都在那里哭了!

话说他们手中的股票本来很多就是高价买进,最初的发行价的确是十元,可当天就突破二十。除了极少数有特殊渠道的,几乎所有炒股的拿到的股票都远超发行价,毕竟受这个时代交通条件限制,很多炒股的都是在开市后很久才来南都,他们不可能赶上最初。而那些有特殊渠道的,早就在之前高价脱手抽身,留下的全是这些高价接盘的接盘侠们。

毕竟都一年了。

一年时间足够杨庆玩的了。

不仅仅是他,包括那些猜到他意图的,或者得到暗示的亲信,统统也都玩得差不多了,这些实际人为操纵股市的庄家们,割韭菜也割的都差不多了。这些幕后的黑手们可以说吸血吸得肚子鼓鼓,实打实的黄金白银早就落在他们的口袋,留给股市的其实只是一片他们吹起来的泡沫。然后这些残忍的吸血鬼,在飘然离开的同时顺手把泡沫戳破。

剩下的高价接盘者倒霉了。

现在这里的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在赔钱,都是四十五十接手的股票,现在已经跌到二十三十。

如果他们能稳住还好点。

可越是赔钱越是更多人想着把他的股票卖出,尽可能挽回损失,这是本能的反应,无关乎头脑,事实上来炒股的都是聪明人。然而在无人接盘的情况下,他们疯狂抛售股票的结果也很简单,就是那些交易员的报价只能越来越低。然后越来越低的股价让恐慌在也无法控制,所有炒股者都被这种恐慌的情绪支配,他们除了想把自己手中那些以分钟计下跌的股票卖出外,根本想不起其他了。

这种心理作用最可怕了。

但想抵抗也不可能,毕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财富,如同决堤洪水般流逝真得太残忍了,没有人能受得了这个。情绪失控的耆老乡贤们咒骂着哭喊着,甚至还有精神崩溃,直接蹲在地上如丧考妣的,还有精神脆弱的干脆晕倒的,整个交易大厅里上演着无数的悲剧。

匆忙赶到的方孔炤看到的就是这里的一片哀鸿。

“我的银子,我的银子!”

然后一个熟悉的老乡贤蓦然冲过来抱着他发出了痛苦的悲号。

然后这家伙猛然抽搐一下。

还没等方孔炤清醒过来,他就已经向旁边倒下,猝不及防的方孔炤直接被带倒,不过好在应天交易所设施完善,紧接着两名侍者跑过来,迅速拿嗅盐把那家伙喷醒。这个应该快七十的家伙,在一连串捶胸中,嘴角终于流出一些痰液,然后剧烈咳嗽几声睁开眼,混浊的双眼泪水流出,仰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抱住自己的方孔炤……

“文才兄,先别慌!”

方孔炤说道。

“我的银子没了,我四十五买的如今二十五了,二十五都没人要,几十万两啊,就那么没了,我一辈子的宦囊,我祖上留下的金银,全都这么没了!”

文才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叫着。

“二十,京杭铁路股票二十。”

交易员的喊声突兀的响起。

文才兄猛得瞪大眼睛,然后嘎一下子又晕过去了。

不过这时候方孔炤已经顾不上管他了,因为一大堆熟人都围过来,他因为身份关系,尤其是曾经还做过迎驾会的副会首,在士绅尤其是南直隶士绅间还是很有威望。这些急得抓耳挠腮的家伙,看到他立刻就像看到了主心骨一样,迅速围在周围混乱地诉说甚至哭诉着。不过更多和他们不熟悉的依然在那里焦急而又徒劳地寻找接盘侠,交易员的喊声同样也在不停加剧着恐慌,大门外还有更多得到消息赶来的耆老乡贤,发疯一样扑向那些交易台……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每天在这间大厅里候着,绝大多数真正的股神们都在家呢!

现在他们也坐不住了。

甚至还有人在打砸交易台。

局势已经失控。

“诸位,先别慌,都是饱读诗书久历世事,跟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方孔炤喝道。

然后迎来一片白眼。

“诸位,方某手中的股票不比诸位少,但此事太过异常,诸位反应是不是有些过度了?这小册子所说真假尚且未知,若真有人故意散播谣言扰乱秩序呢?更何况那铁路是护国公主导,这些铁路公司都是护国公主持成立的,股票交易所也是护国公开,咱们此时应该先去找护国公,而不是在此先乱阵脚。”

他紧接着说道。

他这样一说立刻就有人冷静下来。

对呀,这些都是护国公主导,铁路公司也是他主持成立,有事难道不是先去找他?

在这里折腾什么?

“走,去找护国公去!”

一个耆老乡贤振臂一呼。

“先把这交易所关了,不论出什么事,今天不能再继续交易,各家奴仆先把这里堵了,外面谁也别再放进来,咱们去找护国公,要他解释清楚这小册子上说的到底对不对。”

方孔炤紧接着说道。

一帮耆老乡贤立刻散开,迅速纠集那些炒股者,虽然这些人都急于抛售股票,但就目前这跌幅赔钱是赔定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先去找杨庆问个明白呢。就这样一支股民大军迅速纠集起来,他们留下自己的奴仆,在这里强行堵门,阻挡后续股民,同样劝导他们一起去找护国公。而方孔炤和纠集起来的股民大军,一边继续吸收更多闻讯赶来的,一边浩浩荡荡杀向承天门……

第五一三章 杨庆,你这个骗子

参谋总部。

“股票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杨庆跟黄世仁般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缓缓说道。

“仁植公,这十个字是以对联形式用女皇陛下御笔,刻在交易所大门两旁的,还有一个横批是盈亏自负。女皇陛下和我,以这种方式时刻提醒你们保持冷静的头脑,不要太过贪恋财物,就是怕出现这种事情。可你们都不听啊,你们都光看着炒股票赚大钱了,却不想想赚大钱那就得承受大的风险,富贵险中才能求,炒股就是高风险高收益的。

那如今出了这种事情,你们来找我有什么用?

我还有一大堆股票呢!

闹出这种事情来,我还不知道怎么弥补亏空,向女皇陛下交待呢,连昭仁长公主的嫁妆钱都让我赔了不少呢!”

他接着说道。

“护国公,那这份小册子?”

方孔炤把那个小册子递过他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才懒得管杨庆的哭穷,以他的头脑此时当然已经能猜到,这里面肯定有杨庆的黑手,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小。而首要的就是稳住股市,因为目前来讲消息还只是在南都散播,还没有传到更远的地方,如果不能稳住股市,接下来这个消息扩散开,还有更多持有股票的人涌来。他们的恐慌性拋售,会让股市继续下跌,一直跌到发行价都不是没有可能,那时候损失就更大了,这时候才跌到二十,再跌十元那大批炒股者真得去跳扬子江了。

这些炒股的不少可是受各地士绅委托带着他们的钱来发财的。

甚至带有借债的。

尤其是借那些钱庄的,包括那些钱庄自己的,后者就更麻烦了,他们都是各省士绅的钱,虽然帝国银行也在各省会发行,但那些地方消息晚肯定不如这里,士绅们都是把钱给一个代理人。

包括他也是。

他的钱也不光是自己的,还有方家和朋友的,尤其是桐城,安庆一带士绅不少都委托他,他得对这些人负责,虽然并没什么合同约束,但如果他给这些人赔光了,回去方家也别指望再有好日子。而如果以目前价格能够抛出,至少没赔太多,实际上多多少少还能赚一点,但如果真跌到发行价,那他就只好倾家荡产去赔那些宗族和朋友了。

所以必须稳住股市。

只有稳住股市有了接盘的,他才能迅速抛售手中股票。

但他是没能力稳住股市的。

这时候就杨庆有能力,所以首先就是得让杨庆出面,为股市做这个担保人,如果他公开驳斥这个小册子里面的内容,并且重新对之前承诺的铁路计划做出确认,那么股市差不多就能稳住。虽然经过这番惊吓,炒股者肯定理智许多,很难再推到像之前的高价,但至少会有人接盘,那么自己手中的股票就可以脱手,价格略低一点也无所谓。

关键是有接盘的。

“首先,对于里面说我和朝廷以此圈钱的污蔑,我是不屑一顾的,同样我保留以法律武器维护我的名誉的权力!”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

方孔炤一开始还没明白,但紧接着就明白了,他赶紧点了点头,同时申明自己绝对不相信这一点,这完全就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坏人对护国公和朝廷的污蔑,大明但凡有正义感的都不会坐视这种坏人猖狂。

“第二,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对于之前的铁路计划,的确有些过于乐观了!”

杨庆接着说道。

方孔炤再次下意识地捂住自己胸口。

他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杨庆。

杨庆残忍地一笑。

“这份东西虽然是以污蔑我和朝廷为目的,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并不完全是无中生有的造谣,之前我对于铁路的修筑的确过于乐观了。最近各铁路公司派出的勘测队,已经陆陆续续把线路勘测结果带回来,从他们勘测的结果看,修铁路的确困难不小。比如这上面说的崤山隧道,那里的确像这上面所说,必须在崤山的山腹开凿一条长度超过三里的隧道。火车的爬坡能力有限,转弯也没那么方便,既不可能爬上山顶,也不可能像公路一样修盘山路,只能是开凿隧道。

这样难度大幅增加。

而且成本同样增加,毕竟凿隧道得一点点用火药炸,然后用人力凿开山岩,按照勘测人员估算,最少也得五年才能凿开。

而且不仅仅是崤山。

几乎所有需要穿过的山区,都必须得凿隧道,所以除了京杭铁路之外剩下我们的每一条铁路都需要开凿大量隧道,尤其是之前计划中的川汉铁路,京广铁路之类,更是完全靠隧道通过崇山峻岭,很可能得凿数以百计的隧道。

另外还有桥梁。

之前我对此考虑的太过天真。

我其实是想用浮桥装上铁轨来通过淮河和黄河,但勘测人员回来后推翻了我这个设想,通过这些河流必须架真正的铁路桥,这样工程难度就剧增了。毕竟水下桥墩的修建,对于我们来说仍旧很困难,不过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就是以蒸汽机来制造一种特殊的吹气机,抽水机,再做一些大铁桶运过去沉到水下。先抽空里面的水,再让工人在下面挖地基,用钢筋混凝土浇筑桥墩,只要能在水中修筑桥墩就好办了,总之对此你们可以放心,给我点时间我会解决的。

工期延长是必不可免的。

我会亲自在报纸上向诸位投资者道歉的,毕竟这是我的错误,我做错了我就得承认,虽然主要是因为第一次修铁路,我也没什么经验,才出现这种事情,但错了就是错了!”

护国公很庄严地说。

“护国公,这种小事就没必要道歉了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过错。”

方孔炤可怜巴巴地哀求着。

这个混蛋一道歉结果不用说,本来就崩盘的股票更无法收拾,他自己都承认了啊,他自己都承认那些铁路计划全都不可能实现,还开凿三里长的隧道?石门隧道不到二十步,两千人凿了整整三年,他这三里长隧道估计得凿三十年,更别说一条铁路还得凿无数隧道,说不定还得有比崤山隧道更长的。至于水下修桥墩,他自己都说了还做不到,至于他说的机器只是个设想啊,他都能用铁路这种大计划骗人了,那谁知道他这种机器是不是也骗人的?

现在铁路计划肯定是假的了。

这本小册子上说的没错,这就是杨庆和朝廷合伙圈钱的,根本没有什么真正铁路计划,杨庆只不过是抛出一个噱头,然后通过吹捧,让别人相信这是真的,并傻乎乎掏出白花花的银子给他。他这些年花钱太多财政已经供不上,而帝国银行借款太多也是他自己吃亏,干脆玩这个圈天下士绅的钱,他和朝廷皆大欢喜,不但不用担心财政而且还可以趁机捞一笔。

简直就是无耻之极。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但这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如何抽身。

已经上套算自己蠢,算自己太天真幼稚单纯,打落牙齿和着血往肚里吞吧,重要的是不能再损失了,必须得那这些股票拋出去。

损失的自认倒霉!

然而……

“这怎么行?庆一生惟信耳,如此岂非欺骗诸公?”

杨庆断然说道。

“护国公,真得不需要吧?”

方孔炤继续哀求道。

“不行,这关乎杨某处世原则,是杨某的错杨某就不会回避,明日一早应天日报就会刊登杨某的道歉声明!”

杨庆说道。

方孔炤都快哭了。

“护国公,老朽可否将股票转售护国公?”

他哀求。

“呃,这个还是不必了,再说杨某也没钱买,更何况此时买就是杨某趁人之危了,仁植公也不必心急,这铁路又不是不修,只是要比原定计划晚些而已。您手中股票又不是就这样作废了,您可以放心,铁路一定会有的,您发财日子还在后面,不要因一点小小的股价波折就如此忧心。也请您转告外面的诸位投资者,我杨庆在此向他们保证,铁路一定会有,他们需要的只是安心等待。”

杨庆说道。

“我等你个鬼啊!”

方大儒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你一百年后修起来我也等你一百年是怎么着?你这纯粹就是拿根绞索把我们套牢,让我们想脱身都不可能啊!

“杨庆,你这个骗子!”

他的心中再次呐喊着。

但他也没办法,他只能失魂落魄地告辞,在杨庆笑咪咪的目送中走出参谋总部,然后外面等着的股民们蜂拥而上……

“诸位,我就说嘛,这东西纯粹是哗众取宠的无稽之谈,护国公已经向我保证,上面说的都是假的,两京铁路已经首先完成线路勘测,不日即将动工,诸位可以放心了,铁路直通北都之期指日可待!”

他笑容满面地说道。

还好他有一晚上的时间……

第五一四章 还我们血汗钱

方孔炤带回的消息,让外面等待的股民大军松了一口气……

然后当天股市小幅上扬。

很显然像方孔炤一样的聪明人还是不少的,这些家伙的转身向着后续赶来的股民添油加醋的吹嘘,终于检验出了傻子永远不缺,接盘侠永远都会有的。总之当天下午的股市不但止跌而且小幅上涨,尽管不可能回到五十元的高位,但至少也比二十元的超低位上升了一点点……

升到二十一了。

但没有人知道当天晚上方孔炤就带着脱手的部分股票收入,乘坐马车逃命一样离开了南都。

同样离开的还有十几个聪明人。

然后第二天。

晴天霹雳骤然在南都的天空中炸开……

杨庆的道歉声明在应天日报以全版刊登,那些拿着手中报纸的耆老乡贤们,看着上面一个个加大字号的黑色宋体字,瞬间整个世界都一片黑暗了。紧接着无不发出悲愤的嚎叫,然后蜂拥向方孔炤在南都的府邸,当他们知道方孔炤半夜就已经离开后,什么都明白了的他们,很干脆的一把火把方家给烧了。然而这也并没有什么卵用,毕竟烧方家不能让自己手中的股票重新值钱起来,带着悲愤和绝望的他们就像昨天一样再次蜂拥着冲向了承天门……

“我昨天不是已经让方仁植转告他们这些了吗?”

杨庆很无辜地说。

此刻的护国公茫然而纯洁。

“护国公,方仁植转告他们的可不是这样的。”

马士英很有深意地说。

他是在进宫路上被愤怒的股民们揪住了的,不得不作为后者的代表进宫交涉,毕竟他们都不可能进得了承天门,这个家伙也捞了不少,但在某些特别的暗示下,所有股票都在高位抛出了,一通操作净赚三十多万。

所以他可以置身事外了。

不仅仅是他,内阁的大员们,军方的将领们,统统都捞了一笔,整整一年的股市繁荣,吸纳了民间超过六千万两白银,但前天的所有股票市值加起来高达两万万。杨庆吃肉这些爪牙啃骨头,抽空了前一个数字,只给股市留下了后一个数字,一个只存在于纸面的数字,一个纯粹的泡沫,所以这都是一丘之貉。不仅仅是马士英这种臭名昭著的,陈子龙这些名声好的也在其中,名声好又不是说他不想赚钱,史可法虽然高傲的不屑于赚这种黑心钱,但他儿子史德威可是捞了不少。

所以现在得想法收场了。

马士英的意思是正好让方孔炤当这个替死鬼,咱们把方孔炤抓回来扔出去给外这些家伙泄愤。

反正他们也没办法。

他们已经被套牢,想脱身都不可能了,现在就是思想接受不了,毕竟发生得太过突然,今天早晨很多人可是被送进医院急救,还有两个据说没抢救过来的,这时候如果有个泄愤的能让他们发泄一下,就可以让他们和朝廷互相有台阶下,也避免了他们走上极端……

这种做法是正确的。

欺负人也不能往死里欺负啊!

然而……

“不用,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怎样!”

杨庆冷笑道。

“走,出去会会他们!”

然后他在马士英疑惑的目光中站起身说道。

承天门。

“你们又闹什么?”

护国公义正言辞地喝道。

“我已经讲的很清楚了,铁路肯定会修的,只是因为缺少经验,之前对铁路的修筑过于乐观,所以对工期长度估计不足,但我已经对此做出了道歉,铁路又不是不修了,你们手中的股票又不是变废纸了,那你们还闹什么?”

他接着说道。

“杨庆,你这个骗子,你还我们血汗钱!”

人群中骤然一声悲号响起。

“还我们血汗钱!”

“你这个骗子!”

……

然后同样的悲号混乱响起。

都已经到这种时候了,这些耆老乡贤们又怎么可能还受他的欺骗,这件事已经很明了,就是这个混蛋圈钱的。话说这些耆老乡贤也都自诩聪明人的,没想到就这么被耍了,这个混蛋过去近十年的信誉太有欺骗性,谁也没想到近十年不骗人的这个混蛋一骗就是狠的。过去的一年里多少耆老乡贤带着自己的棺材本跑来,满怀期待地投入股市,然后就这么全被他给套住了。

简直是丧心病狂。

此刻这些耆老乡贤们真得已经要怒发冲冠了。

“住嘴!”

杨庆勃然喝道:“不要诋毁我的荣誉,我何曾骗过你们,难道是我逼着你们买股票不成?股票有风险,投资须谨慎,我难道不是一直在提醒你们炒股票的风险?你们自己不听,光想着炒股发大财,自己看不到风险一窝蜂往上凑,现在赔了难道还怪我?你们现在都跑来怪我,难道赚钱的时候也跑来感谢我?你们都来找我,那我赔了钱又找谁?”

下面瞬间就哑了。

理论上这事的确找不到杨庆头上。

那些铁路公司不是杨庆的,只是由朝廷特许,以股份制方式募股成立的,杨庆只是股东之一,和这些炒股的一样,虽然他手中持有多少股票还没人知道,但此刻这些股票的确也就和所有人的都一样贬值严重。

理论上他也赔了。

尽管事实上大家都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要找他真没法找。

他甚至都不是这些铁路公司的经理人,因为都只是筹建阶段,理论上的股东大会推举还没开始,这些铁路公司都是户部任命一个经理人,毕竟这么多银子,必须得有一个各方接受的保管人,朝廷是最合适的。这个经理人代表朝廷监管各公司的财产并负责运营,主要是前期的线路勘测还有土地清理等准备工作,但护国公本人不参与经营。

当然,其实经理都是他的人。

毕竟除了他以外也没别人懂得修铁路。

“所以说,你们完全是无理取闹!”

杨庆说道。

下面一片悲愤无言。

“护国公,您得救救我们啊!”

一个头脑反应快的老乡贤赶紧改口。

“护国公,救救我们啊!”

“护国公,您可怜可怜我们吧!”

……

然后更多哀求响起。

“诸位,我真不明白你们到底是在搞些什么,你们手中的是股票,铁路公司股票,未来大明最有价值的财富有你们的一份子,你们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到铁路修好就可以坐享世世代代的财富,那你们还闹什么?你们手中的又不是废纸!”

杨庆说道。

“护国公,您给个准话,铁路到底什么时候能修好?”

一个老乡贤问道。

“我无法保证,我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能修好,我也不知道目前募集的资金够不够,这一点我犯了错,我已经公开向各位道歉。但是,我可以向诸位保证,铁路肯定会修,铁路肯定会有,至于股价波动,这是股市的正常现象,和做生意一样,股市也有涨有跌,没有只涨不跌的股市。你们愿意继续持有这些股票,你们愿意继续炒股,那我很欢迎,反正我是不会退出的,如果你们想退出,那也请自便,我同样不会阻拦!”

杨庆说道。

“我们怎么退出?谁要我们的股票?”

悲愤的吼声响起。

然后又是无数悲愤的吼声。

“那关我什么事?你们的股票是在股市购买的,那当然也要去股市出售,难道你们还想都塞给我?我是不会趁人之危的!”

杨庆说道。

“铁路公司不能回购股票吗?”

下面喊声响起。

“不能,据我所知各铁路公司暂时都没有这种计划,另外就算回购也只能遵循市价,实际上铁路公司绝大多数也没钱回购股票。之前募集的资金很大一部分都已经投入到了路线的勘测中,另外还有沿线占用土地的购买,你们不会觉得铁路使用土地都是无偿的吧?另外还有这些占用土地上百姓的移民安置,你们不会觉得修铁路拆沿途百姓房子不用给钱吧?哪怕占用他们的田产,树木之类的也是要赔钱的,这同样是我们之前都忽略了的问题。

总之那些铁路公司之前募集的资金到底还剩多少,这个得去查一下账目才能知道。”

杨庆残忍地说道。

这就是皆大欢喜的一部分,那些募集的资金很大一部分都已经作为土地款支付给了户部。

不过六千万是肯定没有。

铁路公司拿到的,只是那些以原始股价发售所得,但之后跑来炒股的那些,实际上是包括杨庆在内的这些庄家们捞到的,铁路公司市值又不代表他们有这些银子。真正落到这些铁路公司账户的只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在操盘的庄家手中,而最后吹出来的泡沫是这些被套牢的股民手中那些印刷的股票。

铁路建成运营前,本质上那就是废纸。

耆老乡贤们根本不可能懂这些啊!

他们完全就是一群被扔到塞伦盖蒂大草原上的帝企鹅,股市对他们来说就像异世界,而一年的时间真不够他们成长的。

“姓杨的,我,我,我死给你看!”

一个老乡贤嘴唇哆嗦着说。

说话间还四处寻找着什么……

第五一五章 来啊,你们咬我啊!

“你在找那个吗?”

杨庆面带讥笑,然后用手指着御街旁的路灯说道。

那老乡贤愕然转头。

紧接着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御街旁新换的路灯绵延向前,铸铁的灯柱伸出一根根横枝,恰似不计其数的歪脖树,以一种壮观姿态矗立着,同样又好似在向他招手,发出热情的呼唤……

他悲愤地回过头。

杨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老乡贤屈辱地低下了头。

“无论你们想干什么,我都不会阻拦的,但是,无论你们干什么,也别想能以此要挟我,如果你们想上吊那就去吧,我会让人给你们准备好凳子的。如果你们想以其他方式表现你们的愤怒,那么也请便,但我也需要警告你们,必须得是在遵守法律的前提下,如果你们敢犯法,那我就要以法律的名义惩处你们。据我所知你们刚刚烧了方家,虽然我不知道方仁植为何改了我对他说的话,但你们烧他房子仍旧属于犯法,应天府会对此进行调查的。”

杨庆站在承天门上,居高临下地说道。

下面一片愤怒的目光。

但是,这些耆老乡贤们也只能是目光了。

他们还能做什么?

这是杨庆的地盘,敢再向前就是水龙和防暴弹了,之前的青虫们可是很多次领教承天门的防御,而且此时比过去还加强了,比如过去用人力续水的那些水塔,如今已经改成用蒸汽机往上抽水了。

同样防暴弹也是。

以前防暴弹是用弹劾炮,这时候已经改成蒸汽活塞了,一下子能打出几百步呢!

“护国公好手段,老朽等算是领教了!”

一个老乡贤咬着牙说道。

“我的手段有的是,不仅仅是你们看到的,但你们又能如何?愿赌服输吧!再说我也没亏待你们,铁路终究是会修筑的,至于你们愿意持有这些股票就继续持有,不愿意就随你们的便了。”

杨庆笑着说。

那老乡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转身拂袖而去……

“请等一下!”

杨庆突然喊道。

那些同样转身拂袖而去的乡贤们回过头,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

此时的他们真的已经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了,这个恶棍不但坑了他们而且还用这种嚣张态度,直接把他们的脸当众踩在地上摩擦。但他们也只能仇恨一下,回去骂他,刻小人拿针扎他,至于那些股票,那个只能认命了,回去能拋出去就抛,不能抛出去也就只能等机会,已经被套牢了还能咋地,难不成还为此造反?再说拿什么造反,招兵买马不得花钱啊,难不成拿股票买军火?

省省吧!

好歹家里都还有田……

“我准备向四民大会提出一份关于改革大明土地制度的方案,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杨庆说道。

这下子就连马士英都疑惑地看着他了。

那些耆老乡贤更是瞪大眼睛。

“我闲观史书发现一个规律,就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每一个王朝初起之时,都是会迅速地迎来一个盛世,但紧接着又会走向下坡,直至天下糜烂血染江山,用无数尸骨铺就一个新的王朝。而这个王朝又重复着这个过程,我们的历史就这样在治与乱的交替中波浪向前,然后一次次血流成河。这仿佛魔咒般,没有一个王朝摆脱这个可怕的规律,没有一个王朝不是这样一步步走向崛起然后再走向灭亡。

那么我们能不能打破这个魔咒呢?

至少现在我看不到希望。

因为每一次治乱交替的根源问题我们并没有解决。

那么根源是什么?

很简单。

兼并。

汉亡于黄巾,唐亡于黄巢,南朝之由盛而衰,虽源于侯景,然侯景八百胡骑何致糜烂江南,真正糜烂江南的是百万奴隶,那些没有土地不得不沦为世家农奴的奴隶,是他们抬着侯景席卷江南。宋虽亡于异族,然根源还是兼并,使兼并到了连贾似道都看不下去,试图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但可惜他终究还是失败了。而我大明此前之乱,依然还是源于兼并,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几乎是所有王朝覆灭的根源。农民一切来自土地,当他们失去自己的土地,不得不在地主的土地上忍受压榨,甚至于做农奴的时候,当他们活得还不如地主家的一条狗的时候,当他们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只要有一个带头者出现,那么席卷天下的造反就成了必然。”

他说道。

此刻无数耆老乡贤捂住胸口,用颤抖的目光看着他,就仿佛在看一个张牙舞爪的妖魔。

“荒谬,一派胡言!”

一个老乡贤义正言辞地喝道。

“荒谬吗?还是你们不敢正视现实?我无意与诸位在此辩论,因为我们的立场不同,你们的立场上不可能接受我的观点,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的立场不同,对这个问题的辩论毫无意义。我只是在陈述我自己的观点,土地兼并导致了一次次农民揭竿而起,然后天下大乱,在镇压中新的强者崛起,或者瓜分国家或者直接取而代之,汉之三国,唐之五代皆由此。而我大明设使无庆与众将士恐怕此时也已经是土崩瓦解,事实上之前大明已经瓦解,直至今日才勉强可称一统。

那么以后呢?

会不会重演之前的乱世呢?

我不敢保证。

但我也不想看到乱石重演,之前的几十年乱世,我大明损失了数以千万计的人民,半个国家沦为废墟,至今河南依旧一片荒芜。我不想再来一次这样的尸山血海,这样的治乱交替代价太大,几乎每一次交替都会流干华夏之民的鲜血。

所以我要从根源解决这个问题。

彻底解决土地兼并。

以绝后患。

公田法。

天下土地皆收归国家,除皇室勋贵外所有土地全部国有,以后除非封爵,否则私人不得拥有土地,纵然国家以无权出售土地,只允许以封爵的方式由四民大会决定将土地赐予那些有功者。然后按照百姓所需,由国家把国有的土地出租给百姓,后者以地租取代赋税,就像皇庄一样,让天下百姓都变成国家的佃户,如果是皇庄的民兵是皇民,那他们就是国民,或者也可以说公民,从此永绝兼并之祸。”

杨庆说道。

“你这是奸相贾似道之法,祸国殃民之法,太祖皇帝啊,您睁开眼看看这奸臣的嘴脸吧!”

一个老乡贤悲怆地仰天长叹。

其他同样一片嚎叫。

不得不说这一天里他们真得遭受了太多的打击,都已经快要超出他们心里承受能力了,这一刻不知道多少耆老乡贤在捂住胸口,完全一副眼看就要吐血而亡的架势。这个恶毒的家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简直就是在把他们往死里整,坑尽了他们的银子不说,还要把他们的田地夺走,这是要把他们逼上绝路啊!他们实在就不明白了,这个恶魔到底和他们有什么仇恨,这么不依不饶地坑他们,完全就是看不得他们又一天好日子。

从当年鼓动崇祯收他们的税,到清查田产,再到改科举,就这样一步步把他们的特权夺走,政治上的垄断权夺走。

他们忍了。

毕竟他们还有银子和土地。

那些都伤不到他们的根本,这些年就可以看出了,最后得利的依然是士绅们。

然而他还不停下。

还再用股票坑完他们的银子。

可以说这个恶魔就像拿着一把刀在凌迟他们一样,不停一块块割掉他们的肉,最后把他们割得就剩下骨头了还不放过。

这是还要挫骨扬灰啊!

“太祖?太祖复生恐怕对你们更狠!”

杨庆冷笑道。

“诸位,不必浪费力气,你们说什么都没用,我就是要学贾似道的公田法,贾似道的确做得不够好,他的公田法疏漏太多,但我不会犯他那样的错误,我会制定一份完善的,不会有任何疏漏的公田法。

那么你们能奈我何?”

他一副你们来咬我啊的嚣张姿态说道。

“杨庆,需知这大明还不是你一手遮天的,这大明也不是杨家的,乃天下人的大明,天下正义之士不会容你撒野,我们奈何不了你,但还有四民大会,还有天下万民!”

一个老乡贤恶狠狠地说。

话说他们这时候想起四民大会了。

不过他的话也的确提醒了那些如丧考妣的耆老乡贤们。

的确。

还有四民大会阻击杨庆。

既然杨庆自己拔高了四民大会甚至赋予了四民大会最高裁决权,而且他也说是要交四民大会审议,那么就没必要和他继续纠缠,想办法让四民大会不通过就行。虽然四民大会里杨庆支持者众多,但终究还是有可操作余地的,这些年来士绅们也熟悉了这个机构,同样也找到了利用这个机构的手段。

总之……

没必要和他硬拼。

毕竟和他硬拼是最不明智的。

“那咱们就走着瞧了!”

杨庆冷笑道。

“另外,我会在明天的报纸上刊登公田法的全部内容,诸位别忘了买份报纸好好看看。”

他挑衅般接着说道。

第五一六章 流氓有文化

“你就不怕他们真造反?”

女皇陛下对于护国公的嚣张嘴脸很是不以为然。

“造反?”

杨庆冷笑一声。

“他们要是造反我欢迎,那样我还省下以后还债了!”

他紧接着说道。

公田法肯定不能直接收回,只能采取赎买的方式,也就是他之前设计的土地券,第一期先给少量现钱,话说士绅们被他祸害完之后,目前来说应该是普遍缺钱。明朝后期白银存量在三亿多两,这一次是六千万,市面上流通的是一亿多点,实际上货币当然不只这些,但货币目前已经很大程度上纸币化,现银用的越来越少,这些加起来基本上两亿。而帝国银行长安分行也还有差不多两千万两,玄武湖的银库里四千万,也就是说民间还有六七千万存银,但这些存银还有很大一部分在张献忠那里,总之目前这些士绅手中的不超过五千万两。

这就很少了。

看起来的确五千万两很恐怖。

但这么多银子散落在那么多士绅手中真不算多,他们可以说已经很穷了,原本他们可是控制着绝大多数的黄金白银。至于他们手中的各种债权券纸币之类的,基本上都和帝国银行捆绑在一起的,尤其是前者数量还是很多的,毕竟上次迎驾已经逼着他们掏了一回。而且这些年杨庆发国债的数量也不少,这些债券绝大多数也都在这些士绅手中。

但这个不需要在意。

杨庆就像他之前说的,并不是在乎他们的财富,他在乎的是这些人的财富不受自己的控制,到他这种身份钱已经只是数字,他自己印刷的纸就是钱。他在乎的是作为货币基础的贵金属控制权,这种东西可以存在他家的地窖里,但不能存在不知道谁家的地窖里。而属于谁并不重要,但一定得在他的地窖里,一定得在他的控制下,就像美联储地窖里的黄金,这些黄金属于谁并不重要,但一定得在美联储的地窖里。

这是货币控制权。

货币控制权就是金融控制权,金融控制权就是经济控制权,经济控制权才是真正的国家掌控权,大明之前的皇帝们,玩不下去就在于他们根本没有经济控制权。

朱元璋可以控制国家。

因为宝钞是他发的,经济控制权在他手中。

永乐也可以。

尽管那时候宝钞开始崩坏,但郑和给他带来的一船船胡椒,仍旧让他得以掌控经济,国家对外贸的垄断权和各地金银铜矿的控制,让他掌握了货币的控制。

但以后就每况愈下,随着士绅势力的崛起,从沿海大规模走私,到后来隆庆开关,国家失去对外贸易的控制,从美洲涌入的白银全都流入士绅手中。掌握着数以亿计白银的他们控制了货币,经济也同样完全被他们控制,当皇权失去经济控制权,那么也就是逐渐被架空成摆设了。这是一个原则问题,别说现代那些国家信用本位制了,就是自由兑换金本位体系下也没有哪个君主敢不抓这个。英格兰银行可是和王室捆绑,日本银行可是相当于天皇开的。

美国的确不是。

但美国政府与美联储之间货币控制权的斗争,可是直接用枪的。

这才是杨庆真正的目的。

不过第一期他还是会给那些地主一部分现钱的补偿。

当然是钞票了。

他不可能再给他们白银的。

而且还是不可自由兑现钞票,尽管也是钞票,但不能自己拿着去银行兑现,这又不是帝国银行发的,这是户部发行的,和帝国银行无关,只能由户部去兑现。也就是说这些钞票他们可以使用,然后向朝廷交税,或者采购护国公家的东西也行,那时候这些钞票的价值是和普通钞票一样的。

而后者得到后自然就是转回帝国银行变成真正钞票了。

这个操作就是他们自己内部的事情了,谁都知道户部和帝国银行是一条裤子的两个裤腿。

总之这就是第一期的。

而剩下绝大多数的土地赎买将以土地券支付,也就是各种不同兑现期的债券,但这些债券终究也是要兑现的,哪怕时间长点,最长的都到五十年后兑现了,但终究还是不如一分钱不花的。所以能有士绅造反,然后他直接去抄家当然好了,这样不但以后不用为此而还债,而且还可以趁机抄家,把这些家伙流放一批。就像朱元璋一样没事就株连,然后把那些世家大族打包扔荒地上去开荒……

不要觉得朱元璋一株连就几万人挺夸张的。

他就是强制移民而已。

犯了罪的家属亲人基本上都被他扔到各地去开荒了,然后其田产则变成官田给军户了。

杨庆也是这么玩。

实际上民间拿他类比朱元璋的声音一直就有,毕竟他的很多制度其实就是跟朱元璋学,只不过进行了改头换面而已,但核心是一样的。不过真要说起来他比朱元璋温和得多了,所以士绅们口口声声喊着太祖皇帝,但却没有谁真敢和杨庆研究一下太祖皇帝怎么样。

他们也知道太祖皇帝其实比杨庆更凶残。

只是太祖皇帝手段太少。

而且比较容易欺骗,当然也不能说欺骗,只是比较容易向圣主明君化引导,他知道的太少,所以士绅们可以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很难在一些知识性的内容上抵抗住士绅的忽悠。毕竟要说学识上,太祖皇帝和杨庆没法比,一个不识字的穷要饭的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如这个,这个神医科学家语言学家甚至无敌猛将和历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这个……

这个妖孽!

这也正是士绅们面对杨庆始终无能为力的原因,流氓有文化才是最可怕的,如果这个流氓不但有文化,还有不死之身那就直接令人绝望了。

“那四民大会呢?”

女皇陛下说道。

“四民大会……”

杨庆沉吟着。

他也不确定四民大会会如何对待他的公田法。

实际上估计是通不过的。

毕竟这一届四民大会常设委员会已经当了四年多,实际上马上就要面临换届,四年多的时间,已经足够士绅对他们的影响,换句话说他们已经在向真正的政客转变。而这一次他把乡贤们得罪的太狠,后者已经和他势不两立,同样也没退缩余地,肯定要全力以赴在四民大会活动,以阻止公田法的通过。

这是动他们命根子了。

他们没有退缩的余地,如果不拼死一搏,那这个阶级就等于彻底被杨庆铲了。

这是决战。

他们和杨庆的决战。

必须全力以赴,没有任何退缩可能的真正决战。

而常设委员会本身就有四分之一的士子代表,商人代表多多少少也都拥有一些土地,而且国有化这个做法本身是他们反感的。

工人代表倒是不在乎。

然后剩下的农民代表也有一部分是自耕农。

但他们都容易收买啊!

以王夫之这个事实上的议会首脑来说,他肯定不会同意公田法,因为王家本来就是地主,他本来就是以士子代表身份参加四民大会的。这样在杨庆推算中,这份公田法有百分之六十以上可能是通不过的,但下一届就没问题了。

因为下一届加入了北方代表。

目前这一届四民大会除了山东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北方代表。

但下一届就必须加入北直隶和山陕的代表了,另外还有两广的,同样河南的代表也必须得有,而这些地方的代表,基本上全是皇庄的。不但都是忠于护国公,而且同样已经事实上完成公田化,他们也难以收买,毕竟他们的后方是皇庄,他们的一切都在皇庄。

所以……

“那不是更有趣吗?”

杨庆趴在他老婆面前得意地说。

“我就看你玩火怎么收场!”

女皇陛下没好气地说。

“我就喜欢玩火!”

杨庆说道。

的确,他就喜欢玩火。

“陛下,四民大会常设代表王夫之求见。”

女官小心翼翼地走到一旁说道。

女皇陛下看了看杨庆。

杨庆摆了摆手。

“就说朕身体不好,谁也不想见!”

女皇说道。

然后那女官赶紧离开。

“难道你就不准备和他们交流一下?”

女皇疑惑地问杨庆。

“交流?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交流的?双方立场不同,谈也白谈,明天我正式提出提案,四民大会审议然后表决而已。他们不通过我就再提,然后一遍遍地提,反正只要换届那就肯定能通过,所以那些乡贤们想要阻击我,必须得在这一届剩下的不足半年任期里,然后他们会竭尽所能。这样很好,这样就有的可玩了,话说咱们的四民大会制度也有很多不妥之处,有些四民代表越来越辜负人民的重托了。”

杨庆说道。

或者说他需要杀鸡儆猴了。

四民大会的腐化是必然,当这些常设代表有决断国家大事的权力后必然有投资的,当一项制度无法抗拒的时候,渗透改变玩坏它,这就成了士绅们必然的选择。

所以需要净化一下了。

第五一七章 一人敌天下

第二天。

“这场面,那是相当壮观啊!”

杨庆走出他的马车,看着四民大会堂前广场的人山人海。

他的土改计划已经在四个小时前通过报纸全文刊登,这段时间足够整个南都都看到了,除了那些乡贤们如丧考妣咬牙切齿外,对老百姓是没什么触动的。南都周围绝大多数土地都是皇庄的,改革不改革跟这些皇庄民兵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改革后他们的利益也没任何改变,因为公田法收回的土地不包括皇产和爵臣的。后者包括那些藩王的封地,那些公侯伯的封地,统统都不在赎买范围,这些土地本身就是国家封给他们的,同样以后土地私有的方式,也只能是因为功勋由国家封给。

包括皇产也是。

皇帝理论上也是封爵。

所以土地赎买的范围,不包括那些已经被划定的皇庄,尽管这些皇庄加起来已经占了大明国土的很大一部分。

黄河以北全是。

关中原本李自成的公社,河北土改区统统都是。

而黄河以南的河南,淮西,鄂北移民复耕区,江南各地皇庄,云贵川的皇庄,广西土改区,统统都是皇帝的产业,作为国家封给皇帝的私人领地,这些也都不在赎买范围,四川张献忠控制区另议,西北各节度使辖区另议。

但北方草原和东北甚至乌斯藏宣慰司辖区,统统都划为国有。

不过这个没什么人关心。

谁都知道这些都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这样真正实施赎买的,就是从北边山东开始向南的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广东,湖广,云南还有贵州,不过后两者可以忽略,因为这两地皇庄比例高。尤其是贵州,几乎绝大多数都是皇庄,这两地的土改并不是最重要的,改土归流才是,这两省加广西和湘西都是改土归流区。而改土归流的本质就是土改,因为之前改土归流的土司区无一例外都变成了皇庄,所以这些地方可以忽略。

他们的土改本来早就开始了。

而山东只有很少一部分土地需要进行赎买,因为整个鲁西和鲁南还有登莱等地都是皇庄。

剩下的也有部分皇庄。

这样真正直面公田法的,就是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福建还有广东总共六个省,同样这也是目前大明经济最发达的六个省,人口最稠密的六个省。

尤其是南直隶。

这可是大明目前的根本之地啊!

护国公的大手笔令整个南都一片震撼,这种事多少人敢想不敢做,又多少人做了以后身败名裂,然后遗臭万年,比如王莽,比如贾似道,统统都因为胆大包天,敢于动地主们的土地而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现在护国公也踏出这一步了,此刻无论对护国公是什么态度,崇拜他的,尊敬他的,仇恨他的,都在仿佛看一个高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般,看着他走出马车……

“我把未来带给你们!”

杨庆举起手挥舞着那份公田法的提案,就像慕尼黑谈判回去的张伯伦一样信心满满地高喊着。

“奸臣,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奸臣!”

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

紧接着怒骂响起,那个举着手怒斥奸佞的老乡贤,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四周的百姓淹没,然后他那支举着的手臂无助地挥舞了几下,伴着他的惨叫消失……

很显然骂护国公是不行的。

偷偷的私下骂可以,但这种大庭广众之下骂,就很容易遭到护国公信徒们的群殴了。

“诸位,请保持克制!”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

那些义愤的百姓们这才相继停下,不过还是有人在那老乡贤身上踩了几脚。

后者满脸血地哼哼着。

“一两个跳梁小丑阻挡不住历史的潮流,他们的疯狂也只能表现出他们的恐惧,他们害怕了,他们害怕人民的觉醒,害怕失去他们赖以欺压人民的依仗,所以他们才拼命阻止。但无论他们如何疯狂,都阻挡不住我的脚步,因为我的身后是一万万五千万大明的人民,人民赐予我力量。”

杨庆继续他的表演。

四周欢呼声依旧。

不论对公田法赞成与否,老百姓对他的崇拜是实实在在的。

他们才不管护国公对错呢!

只要护国公做的,那就肯定是对的,只要是护国公的敌人,那就是所有百姓的敌人,尽管这种崇拜经常会令人诟病,但有些事情想做成,这种崇拜却是最有效的。

就像修铁路一样。

杨庆一声令下的号召,南京周围无数青壮立刻齐上,甚至都不要任何报酬,八个月一条四十多里长的铁路就从无到有建设起来。期间甚至每天都有大量工人在散工后,不顾一天工作的疲劳,跑到工地自愿为护国公的号召贡献力量。狂热的偶像崇拜本身没错,只看如何引导,用在何处,只要用在合适的地方,这种崇拜就能发挥巨大的力量。

在完全不需要理由的欢呼中,护国公继续向前,走向四民大会堂的正门。

而常设代表们都在等他。

最前面的王夫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的走近。

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一天了。

杨庆筹划这个公田法又不是一天了,事实上高层几乎都知道,而且也都知道无法阻挡,所以这些年那些杨庆的亲信一直在不断出售土地,向朝廷出售土地。然后用出售土地的收入投入工商业,再加上这一次股市的动荡,这些家伙都抽身了,都可以冷眼旁观了,朝廷是不会有人站出来阻击杨庆了。事实上杨庆就是以内阁名义提出这份提案的,或者说以户部提出方案,内阁会议同意,交四民大会投票的新土地法的形式。

于是四民大会就被推到了阻击的第一线……

内阁未必不是故意的。

毕竟内阁那些家伙同样不喜欢这份公田法,只是他们不敢阻挡,所以干脆推给四民大会,但四民大会是没有人可推的。

只能直面杨庆。

“诸位,”

他头也不回地说:“你们是否已准备好?”

他身后的四民代表一片畏缩。

很显然他们还没准备好。

话说这是和护国公做对啊,这是想想就令人心惊胆战的,近十年来所有敢和护国公做对的,可统统都沦为了失败者。

“诸位,我们无需害怕,我们的权力是人民赋予的,纵然护国公也不能违背民意,若我们坚守底线,护国公又能奈我们何?我们不是私通外国做汉奸,我们的职责就是监督朝廷的施政,若我们认为护国公所为不妥自然有权阻挡。护国公此举乃是致乱之源,我们断不能同意,此乃政见之争所为者天下百姓!”

一个士子代表鼓舞士气。

“对,咱们又不是造反,四民大会职责所在,护国公又能如何?”

“四民大会只设正为今日!”

……

那些士子代表纷纷鼓动。

他们当然别无选择,但凡士子都是有大量土地的,除了江浙部分转变为资本家的,绝大多数都还是靠土地聚敛财富,尤其是这些年工业发展带来的原料紧缺,让地主们坐享丝毫不比新兴资本家逊色的财富。现在杨庆要对他们动手,要掘他们根,那完全忍无可忍,无论如何也都要为自己的根基战斗到底。

但光士子代表是不够的。

毕竟他们只占四分之一,所以必须鼓动更多人支持。

效果还是有的。

那些常设代表们至少不战战兢兢了。

说到底杨庆不是太祖,他不会动不动就株连九族的,在政见之争上他还是很好说话的。而四民大会的职责就是审议内阁提出的法案,对内阁的施政进行监督,作为四民代表有这个权力,就算否决公田法,也只是行使自己权力。

杨庆也不可能为此做什么。

这是规则。

而且还是他制定的规则。

他还不至于不遵守自己制定的规则打自己脸。

王夫之叹了口气,然后带着笑容走向杨庆……

“护国公!”

他拱手说道。

“王代表,诸位代表,鄙人代表内阁向四民大会正式递交大明土地法草案,请四民大会审议通过。”

杨庆一脸庄严地说道。

说完他将手中的那个土地法小册子双手奉上。

王夫之双手接过。

然后他又转交给了另一名代表。

“护国公,我们会对这份草案进审议,但兹事体大,需仔细斟酌,表决之期尚需时日,期间还需请护国公及内阁诸位解释疑惑,亦需邀请民间贤达共同商议。”

他接着对杨庆说道。

“那我敬候佳音。”

杨庆说道。

他就是来递这个小册子,他也没想过今天就表决,事实上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场长期的斗争,但无论如何是不会超过年底的。因为此时各地的四民代表抽签已经开始了,年底之前新一届四民大会全体代表都将到达,并且在冬至祭天正式履行职责。

新一届是绝对通过的。

所以想要阻击他,只能是在这一届四民大会。

“护国公,您觉得这样就解决所有问题了?”

王夫之忍了忍还是问道。

“它能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这个我也很难确信,但它至少解决了底线问题。这个世上总会有贫富差距,总会有高低之分,有钱人的确可以锦衣玉食,豪宅华屋,可没钱人也不应该饥寒交迫,风餐露宿。作为治国者的确无法做到所有人真正平等,这太难了连我都觉得自己没这能力,可至少得维持一个底线,一个不至于让没钱的人沉入泥沼沦为鱼肉的底线。简单的说就是要钱没钱,至少不能让人饿死冻死,如果一个治国者连这都做不到,那也就不配窃据其位了。”

杨庆说道。

“护国公,难道就要为此夺人田产?”

一个士子代表质问道。

“首先对于有主的土地是赎买而非夺,朝廷会给钱的,第二,会以部分北方土地开荒的三十年免租权作为补偿,那么何来夺人土地之说?”

杨庆说道。

至于赎买是土地券,这个问题就没必要说了,同样补偿的土地都是北方那些因为自然条件差,皇庄不屑于耕种的,这个也没必要说了。不过总得来说这些土地种棉花还是可以,而且他还为此专门开发了各种新式的抽水机,从螺旋泵到柱塞泵都有,尤其是很快橡胶就能弄来,那时候就是弄一堆压水井都能管用。而人力方面奴隶贸易已经开始,这次向南洋的扩张还会带来大批战俘,虽然东南亚人都比较懒,但这个对于这些精通各种剥削压榨手段的地主们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鞭子会让他们勤劳起来的。

而北方有足够的土地,他就是同面积的置换都没问题,光一个东北就能解决一多半。

而且还不存在运输问题。

向西域的开荒的确要面对运不过来的问题,但东北的开荒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了,虽然东北种棉花的确有点难度,但还有河套一带呢,总之他有足够的土地可以打发这些士绅。

“那么我要是不卖呢?”

那士子代表说道。

“如果这份土地法通过,那么你的行为就属于犯法,对于犯法者那就只能依法处置了。”

杨庆说道。

那士子代表冷笑一声,最终还是没敢继续跟他讨论这个问题,既然杨庆尊重四民大会,那就没必要在这里和他浪费唾沫,接下来在四民大会斗法吧!

“另外我还要宣布一件事情,为了表示对公田法的支持,女皇陛下决定,一旦公田法通过,那么就以无偿捐献的方式,向国家献出在北直隶的所有田产,原本北直隶土改区的所有皇庄全部献给国家。另外靖江王同样也已经做出决定,一旦公田法通过那么他也将献出临桂县以外其他所有封地,并将靖江藩护卫交由大都督府改编,临桂县治民之权亦交还朝廷。”

杨庆说道。

好吧,靖江王彻底投降了。

他用不到两年献了三次封地的方式彻底屈服,只保留下一个临桂县和其他藩王一样当地主,以此结束了靖江藩的割据状态。

第五一八章 最后的理想主义者

“你这是想一人敌天下啊!”

李来亨说道。

大明迪化都统,陆军第四骑兵军统制,关西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定远侯李来亨,万里迢迢回来是给他爹出殡的……

李过死了。

大明陕西巡阅使,秦国公李过因病于坤兴二年三月十九逝世,享年五十一岁,作为他的义子,其实也可以算养子,李来亨自然要回来的。上次李自成的葬礼他并没回来,当时刘宗敏刚死,其部下必须得有人镇压,从迪化到长安往返几个月,这期间万一出事就麻烦了。这些老土匪可都是百战精锐,而且绝大多数都在当地安了家,要是他们搞个割据,那想再解决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最终李自成的葬礼他没参加,但李过的是必须参加了。

这可是他爹。

“一人敌天下?有点意思,幸好这天下还没我的敌手!”

杨庆说道。

李来亨无言以对。

“你和闯王是同类人,都想着解决这世道的不公,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

以我们为例,结果还不是都追求荣华富贵?闯王最后的选择也是无可奈何,他其实也已经快要压不住众将了,公社制让人人吃饱饭,可那些将领还要娇妻美妾,锦衣玉食。一开始他们可以跟着闯王吃苦,但一年苦可以吃,三年五年就不一样了,他们既然能坐享锦衣玉食,那为何还要去吃苦受累呢?

结果就是人人贪财。

你瓦解我们之后,看看哪一个不是家财万贯?

高一功这些年管财权,多少银子落在了他手中?闯王始终自己耕种打猎养活自己一家,但他吃的喝的丝毫不比南都豪门差,其他众将个个都是锦衣玉食,要不然你以为那么容易让他们放弃抵抗?

他们早已经被富贵泡软了。”

他幽幽说道。

“你想说什么?”

杨庆笑咪咪地说道。

“我想说你此举并没用,你的那些文臣武将不过是不敢,但心中却没有人支持你,就算公田法通过,他们也会想尽办法破坏掉。朱元璋当年未必不懂这些,他也想尽办法来抑制兼并,他创立军户制度最初就是以军户对付士绅,防止士绅做大,可结果又如何?不用士绅动手,他的那些老兄弟们自己就受不了了,好在朱元璋够狠,刀子够利,但可惜你没有朱元璋的狠辣,如果有一天黄蜚曹友义这些人破坏你的制度,你有这个狠心对他们动刀吗?

或许你会说他们都有你的股份根本不用捞钱。

可真会这样吗?

谁会嫌钱多得咬手呢?

你的皇庄制度很好,可皇庄说白了还是改头换面的军户,那你又怎么确定,你的皇庄将领不会像那些卫所将领一样,想方设法从民兵身上捞钱以至于使其崩坏呢?唐朝的府兵制度被玩坏,宋朝八十万禁军被玩成一堆一通鼓声十几万人崩溃的小贩,朱元璋横扫天下的军户被玩成了一群要饭的。

那凭什么你的民兵就能避免?

你有锦衣卫?

朱元璋的锦衣卫比你的锦衣卫更狠。”

李来亨说道。

杨庆的公田法同样也是全民性质的预备役制度,所有租种国有土地的都是公民,这些公民同样要根据预备役和后备役两级编成民兵,和皇庄的皇民享有的待遇一样。也就是交完全相同的地租,但也承担完全相同的兵役,至于皇庄的义务教育,医疗,养老等方面也相同。不过这个肯定需要点时间,杨庆直到现在也还没完成对皇庄义务教育,这些公民的义务教育和医疗普及恐怕至少得二十年。但不管怎么说,每一个村子或者相邻几个村子都得有一个小学,每一个村子都得有一个医疗所,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这些医疗所其实就是赤脚医生。

但赤脚医生也足够了。

这个时代懂消毒,具备初级的医疗知识,能够诊治一些简单病的那就是真正医生了。

总之这些,这些公庄……

皇民是皇庄,这些公民当然就是公庄了,至于那些藩王的就算是藩庄了,那些爵臣就是勋庄,后两者朝廷不管,那些藩王,爵臣爱定多少地租随他们的便,这些庄子的人也不需要承担兵役。

而皇庄和公庄待遇一样。

只不过皇庄由皇产监收租,各项开销也由皇产监负责,而公庄由朝廷收税,开销也由朝廷负责,皇庄庄头原本由大都督府任命,但实际上都是各庄自己推几个选候选人,然后由各地指挥使报到都指挥使,再由都指挥使从中任命。这样未来公庄的庄头也按照这个原则,由各庄推选几个候选人,再交地方官员来任命,至于都指挥使不再增加,毕竟目前大明已经有五十多个民兵军,这个预备役规模已经足够。预备役编制仍旧维持这个数字,但原本的皇庄民兵作为预备役的骨干或者说军官,公庄民兵作为预备役士兵,剩下所有青壮共同构成后备役。

而军方任命皇庄庄头,地方官员任命公庄庄头,形成互相监督。

但是……

任何制度都会被玩坏。

就像李来亨说的,唐朝府兵制度可以被玩坏,赵匡胤拱卫汴梁的禁军可以被玩成黄河岸边金军一通鼓吓崩十几万的废物,朱元璋设立军户制度时候肯定想不到他赖以横行天下的军户会被玩成要饭的。

那么凭什么杨庆的民兵制度就不会被玩坏?

他可以是理想主义者。

他可以竭尽所能地为普通老百姓考虑,但他下面的整个集团,都是要享受荣华富贵的,都是要骑在普通人之上的,一人敌天下的确是很令人敬佩,但一人终究无法敌天下。朱元璋的屠刀没解决的问题,李自成亲自带着修渠道没解决的,杨庆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解决?

哪怕是神仙,你也斗不过整个体系啊!

“看来你这些年长进不少啊!”

杨庆意外地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更何况我们别了多年!”

李来亨说道。

“我承认这些都很难避免,但我们又能怎样?难道因为这些就不做现在该做的了?没有一劳永逸的万世之法,至少我还没找到,但首先我得做到一点,就是让贫民再穷也不至于没有吃饭的地方。他可以穷,可以吃不上肉喝不上酒,穿不起绫罗绸缎,但他能吃饱饭,哪怕吃地瓜,能有一身御寒的衣服,哪怕只是一身粗布的棉袄。他可以作为一个有起码尊严的人站在这个世界上,而不需要向谁跪着祈求一点残羹剩饭,不会在过年因为没有衣服穿都没法出门拜年,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至于均贫富。

这个我真得做不到啊!”

杨庆说道。

话说这么重的重担真的恕他无能为力了,至少他已知的世界里,真得还没什么人能做到,而那些敢于尝试这个的下场都很凄凉。

他敢为均田一人敌天下。

但为均贫富而一人敌天下这种事情他是不敢的。

“你终究还是有做不到的啊!”

李来亨不无嘲讽地说。

“我不是神仙,我也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是神仙,更何况有些事情就连神仙都解决不了,我只做我力所能及的,我只能为天下谋取一个底线,再多我也无能为力。”

杨庆说道。

李来亨默然不语。

很显然他依旧还在坚持他的理想主义,对于大明的现实很无奈,作为李自成手下年轻一代头号名将,他跟着李自成从无到有创建关中的一个个公社。然后又眼看着那些一起打天下的将领们走向腐化,连李自成都无可奈何,不得不在临死前,索性一了百了地交出一切。而现在杨庆眼看着已经有点向他的理想迈进,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不负责任,不思进取一点没有正义与使命感的家伙……

他仿佛一个理想主义的最后卫道者一样茫然地看着眼前花园。

“你另找一个迪化都统吧!”

突然他说道。

“呃,你不会看破红尘吧?”

杨庆愕然说。

“我在万里之外大漠黄沙中,浴血厮杀就保卫你们这些豪门贵戚逍遥快活?我还没那么贱,既然我当初跟着闯王是为求一个太平盛世,那你现在已经做到了,大明已经算是太平盛世。哪怕依然是你们的太平盛世,但至少老百姓不再忍饥挨饿,我们造反让建奴有机可乘,但我们给你们夺回北都也算还了欠你们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去受那份苦?之前我已经打下了阿速城,叶尔羌人的前沿在巴尔楚克,我们的骑兵奔袭最多不超过十天就能直抵叶尔羌,可以说只剩下了最后的冲锋。

不过你要小心准噶尔人。

三年前他们全歼了托木斯克的俄军之后,暂时阻挡住了俄国人,现在他们正在蚕食大玉兹,而且多次从图斯池方向南下,虽然他们是我们的盟友,但他们的志向很显然不仅仅做大明的附庸。”

李来亨说道。

阿速就是阿克苏。

很显然他返回西域的这段时间里又把叶尔羌祸害得不轻。

其实叶尔羌已经求饶了。

他们之前就派出使者试图用称臣纳贡换取大明休战,但他们的使者在嘉峪关被赶了回去,杨庆给嘉峪关守军的命令是,任何异端都不得进入嘉峪关。而叶尔羌人明显是,至于准噶尔人不是,大明毕竟光头依然是合法信仰,准噶尔人不管是哪个派别的终究也是光头一系,所以他们并不被定义为异端。

只是不准在内地传教。

但他们在蒙古各部的传播是得到女皇陛下尊重的……

而且非常尊重。

女皇陛下已经下旨,蒙古各部贡献都做为她的私人捐赠,用于在蒙古各部修建寺庙,每一个大小汗的牧区至少得有一座寺庙。这些寺庙修的越好,僧侣数量越多,大小汗们得到的封赏越多,甚至大小汗的儿女们还有可能得到女皇侍卫的资格,然后到南都永久居住……

大明对蒙古兄弟是友好的。

过去大明就有很多蒙古将领,甚至还有蒙古人出身的勋贵呢!

以后也一样!

总之蒙古的大小汗们可以拼命压榨他们的牧民,然后用牧民的血汗来维持他们子女在南都的奢靡生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堕落为自己族人的叛徒吸血鬼。

但叶尔羌人没这资格。

所以大明连他们的求饶都不接受。

李来亨打到阿克苏,叶尔羌人的前沿变成巴楚,巴尔楚克就是现代巴楚,而他们另一边还有准噶尔部从图斯池,也就是伊赛克湖方向南下对喀什等地的袭击,基本上叶尔羌人亡国进入倒计时。而且他们此时也无路可退,剩下可供他们选择的无非就是去帕米尔高原,或者继续沿着沙漠边缘去于阗,那里也是他们的地盘,但那里没什么用,无非苟延残喘而已。更何况杨庆还可以征召和硕特部参加这场清洗战,后者会很开心地出兵进攻于阗捞一把的。

除此之外还有拉达克。

也就是白教。

和硕特部是黄教,但之前的藏巴汗是白教,被和硕特部征服后,不肯接受和硕特部统治的白教在拉达克一带自立。

他们同样向大明称臣。

实际上之前白教一直是和大明关系不错的,杨庆也不在乎给他们一个藩属的封号,现在那里是大明的怀义郡王,也就是原来的拉达克王僧格拉杰统治,每年大明赏赐他们些茶叶白糖之类,他们向大明进贡些土特产互相意思一下而已。

反正大明也不会惦记那里。

总之叶尔羌人已经算是被大明从南北两个方向钳住,唯一的选择就是帕米尔高原,但帕米尔高原是他们和布哈拉,哈萨克三家分割的,后两个兄弟是不是接纳他们,这个就很难说了。而且哈萨克同样也是准噶尔部攻击的对象,原本历史上未来几十年都是准噶尔部和哈萨克部持续战争,而且还是准噶尔部压着哈萨克打,直到葛二蛋死后哈萨克才缓过气。

当然,对于杨庆来说,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继续向前拿下叶尔羌。

“你这就很让我难办了!”

杨庆有些为难地说。

第五一九章 八千民兵上天山

杨庆最终还是答应了李来亨的辞职……

其实后者主要是避嫌。

毕竟作为非明军系统出身的,只要他不想割据一方,都明白迪化都统这个位置很烫手。

地盘太大。

嘉峪关以西他说了算。

不但军政一把抓,而且就连附庸的军队他也有权调动,就像唐朝时候的安西节度使一样,他有权认为合适的时候发动战争。他有权征调关西所有大明军队,包括民兵,虽然那里现在没多少民兵,但他的确一声令下整个嘉峪关以西必须听。他有权命令准噶尔部,和硕特部,包括拉达克王等附庸派遣军队协助作战,就像唐朝节度使征召属国派兵一样。而关西的税收同样由他自己决定,官员他自己任命,完全可以说就跟朝鲜这样的藩王一样。

甚至超过这些藩王。

毕竟这些藩王没有给其他藩王下命令的权力,但他手中的节钺有。

这就很让人眼红了。

话说迪化都统虽然苦点,但那绝对是肥差啊。

大明向西的陆上贸易,可全都在迪化都统控制下,每年光茶叶从他那里卖出上千吨,源源不绝的商队从迪化折向北,在准噶尔人保护中前往额尔齐斯河的码头。迪化城内几乎全是商号和仓库,甚至就连很多外国商人都常住到了这座城市,包括异端国家的商人,他们不准进嘉峪关,但在迪化是可以贸易的。更别说还有对外掠夺,尤其是奴隶贸易的控制,每年从那里运往内地的奴隶,可占了大明目前娱乐场所和豪门后宅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供应量。

这全是钱啊!

李来亨一不想割据,二不想成为别人觊觎的目标,再加上对现实有点心灰意冷,这种情况下当然急流勇退是最聪明的选择。他好歹也是大明定远侯,上将,这些年也积攒了一笔丰厚的家业,以他和杨庆的交情,回来也不会有人敢对付他。话说护国公算得上私交的,也就他和李定国,主要是三个人年龄相差无几,尤其是李来亨还是和他一起打过仗的,这样的人就算没任何官职,也不会有什么人敢招惹。就这样这个原本历史上为大明坚持到了最后的可以说真正英雄,正当壮年就选择了辞职并退役……

直接退出现役。

顶着他的上将军衔转入预备役。

“大江东去浪千叠,三百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杨庆看着他的背影感慨道。

“你怎么对这个人那么特别,就因为当年和你一起打过仗?”

女孩陛下疑惑地说。

“如果没有我,先帝会和王承恩一起在煤山自缢,吴三桂依旧会借兵剿寇,李自成会在山海关与他和多尔衮决战并战败。然后多尔衮会和吴三桂入关,并在北方士绅支持下横扫天下并攻破南都,逐渐攻灭唐王桂王等抵抗的宗室,大明彻底亡国。而这个人,将是这片土地上为大明而战斗到死的最后一个将军。”

杨庆神棍一样说道。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女皇愕然。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你就当我能够推演天机吧!”

杨庆说道。

既然都说他是神仙下凡,那神仙当然要有点掐指一算的本事。

“那你先推演推演,没有他谁能去迪化带兵讨灭叶尔羌吧,咱们的将领可没一个人熟悉那里,原本李自成的人里面,同样也没一个人能像他一样让人放心。”

女皇陛下没好气地说。

“这有何难?那里的一个军本来就兵力有点少,正好再调一个骑兵军过去,就让高得捷去吧,这个混蛋这几年也反省得够了。那里屯垦的军户也已经开始种土豆,粮食之类足够保证两个军,剩下单纯武器弹药的运输也勉强能供上。但那里还需要一个身份特殊的人震慑,一个能够代表大明对那里足够重视的人,你弟弟不是还没确定封地吗?干脆把他封到那里好了,给他在迪化西边这一带划出来作为封地!”

杨庆脑洞大开般指着地图上的焉耆说道。

他准备把原本历史上七十多还被麻哥灭门的朱慈焕,扔到博斯腾湖去当藩王,把焉耆和库尔勒这两块地方都划给朱慈焕。一个藩王在西域坐镇而且还是女皇陛下的弟弟,这就足够体现大明对那里的重视。

“你什么意思?把我哥哥扔到万里之外的孤岛上,再把我弟弟也扔到万里之外的西域去?”

女皇陛下震怒。

“我又没说让他非得就藩!”

杨庆说道。

“首先慈焕需要封王,但咱们正在搞公田法,那么再从内地找地方给他封王明显不合时宜,但在西域封多少都无所谓,四民大会不会在乎那里封出多少的。而这块地方我可以拍着良心保证全是丰饶农田,无论种田放牧都是好地方,如果种上棉花就肯定能高产。然后我以保护你弟弟就藩的名义,派一个骑兵军远征西域,连同那里的骑兵第四军一起足以横扫叶尔羌。

而你以女皇身份向各皇庄发出请求……

请注意是请求。

希望年轻人看在你的面子上到西域去保护你弟弟,你弟弟再给他们和皇庄相同待遇,你再给他们发十年补贴。

这样我们就可以向那里移民了。”

杨庆接着说道。

鼓动西部大开发是没用的,任他说的天花乱坠,也很难有人会对那里感兴趣,但不向那里移民终究也是没用的,控制必须移民。人数少点没什么,唐朝在西域也没多少人口,庭州之类不过几千户,但只要有移民就能让驻军扎根。李自成的西征军已经向那里移民不少,但只限于迪化和哈密等地,再向西是没有的,而他接下来移民就只能从皇庄向外调,但这种事情他也不能强迫。指望宣传能让民兵主动去也没戏,他再吹嘘那里多好也没用,那些民兵最多听听,但不可能主动去。

相反女皇陛下打人情牌就不一样了。

女皇陛下为了自己弟弟,亲自请求皇庄民兵帮忙,女皇给弟弟弄了块封地,但封地太远没人口,你们有谁帮帮我这个做姐姐的,那地方绝对是好地方。

当然,就是远了点。

但也不是说太远,以后国道修通往来也很方便。

总之就是女皇打人情牌。

必须得明白,皇民们有多么崇拜护国公就有多么尊敬女皇,他们可以不受护国公忽悠,但绝对扛不住女皇的请求。

护国公则拼命鼓吹那里的好处。

双管齐下弄一批因为皇庄人口增加而不得不分流的年轻家庭,直接分流到万里之外去,只要弄个八千户小夫妻过去,那么这片土地也就真正镇住了。再说那地方真得很好,靠着博斯腾湖,天山融水灌溉,完全就是一片水草丰美的乐园,正好接下来还要灭叶尔羌,抓的女人一家再分一个当开枝散叶的。一个年轻小伙子一妻一妾享受齐人之福,估计用不了二十年就能让八千户变八万户,而现代巴音郭楞州一百多万人口呢。

实际上杨庆就是搞一个杨氏版生产建设兵团。

朱元璋也是这么干的。

他把自己的一堆儿子分封到辽东西北这些地方是干什么?

就是为了强制移民。

每个藩王都有护卫,少则上万,多则数万,这些护卫是军户,全家都跟着的,不去就是违背军令,结果就是他通过这些分封,让早就已经没有汉人的这些土地再次真正回到汉人手中。

九大攘夷塞王都是为这个目的。

经历辽金蒙古数百年统治,无论辽东,代北,甘肃都没汉人了,辽东从金灭辽就扫荡差不多,比如郭药师之流,蒙古灭金期间在扫荡一茬,这样一遍遍还能剩下多少可想而知。甘肃一带原本是西夏的,蒙古灭西夏完全是斩尽杀绝式的,他们肯定没兴趣搞甄别,再说那时候河西的汉人本来就已经和党项混了

而剩下就算有少量的,也基本上都已经胡化严重了。

比如那些世侯们。

是朱元璋强制移民,用大量从南方北迁的军户,把这些地方重新填充起来的,明初的大迁移主要就是从南向北。

尤其是从江西。

山西洪洞之类当个故事就行,元末洪洞所属平阳府人口不足江西饶州一个县,那里没什么人往外迁,本身就没几个人。绝大多数现代北方汉人其实是从南方北迁的,元末全国四分之一人口在江西,四分之三人口在江南呢!是朱元璋以各种方式,各种借口,甚至包括株连等手段,将南方人口不断向北迁,所以洪武赶散臭名远扬,毕竟没人喜欢离开家园跑到贫瘠之地开荒。

而杨庆同样也是在玩这一套。

把他小舅子封到西域,然后打着配套人口的旗号移民,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方便强制性,但女皇陛下打人情牌的结果也一样。那里关键其实就是交通,虽然铁路真得很遥远,但公路并不遥远,最多五年他就能把公路修到迪化去,实际上现在长安到兰州的公路已经修了一半。

不过这条公路不是走固关,而是和抗战前的西兰公路一样从长安向北走乾州继续向北经长武去平凉,再从平凉直接去兰州。

预计明年初建成。

不过路面没有江淮的国道那么高档。

毕竟西北的土质和江淮的根本不一样,那里平整路面以三合土夯实基本上就足够了,不需要像江淮这边还得铺石头路基,原本历史上这条公路仅仅一年,就从西安修到兰州。而从兰州到星星峡也会很快,主要是这一带有人,那些节度使们为了能让护国公高兴,会全力以赴的,普通老百姓也能赚钱,至少到星星峡之前杨庆不用担心速度。

但剩下的就慢了。

从星星峡到迪化都没什么人。

原本还有点的人口也被顺军清洗得差不多干净了,只是后来随军过去定居的家属,但整个关西,包括哈密和迪化加起来也就一万多户,基本上全是第四骑兵军的随军家属。

还有就是商人。

这点人口是没法很快修公路的。

但无论如何,五年內杨庆必须得把公路修到迪化,而且还得在沿途建立一个个驿站,尤其是用于更换马匹的,现在大明并不缺马,近十年的繁育再加上外购和缴获,大明的马匹数量突破六十万……

不过仍旧不及全盛时期。

据估计明朝全胜时期,也就是永乐初期,全国马匹总数超过九十万。

而长安到迪化的公路修通同时南都到长安的公路也早修通,一条直通西域的国道运输体系也就建立,四轮马车直达迪化。美国人都能凭借一条根本道路都没有的加州国家历史步道,从堪萨斯与密苏里交界,赶着大篷车一路走到加州淘金,大明的移民为何不能乘坐马车沿着公路走到遥远的西域?说到底美国人去加利福尼亚淘金的路程,和长安到迪化的路程基本上相差无几,至于杨庆承诺的直通迪化的铁路……

那个五十年都够呛啊!

“但他终究得走一趟!”

女皇陛下说道。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该出去经历些风雨了!”

杨庆说道。

朱慈焕也已经十九了。

至于朱慈炯这时候也还没有就藩呢,他是定王,藩地应该在河北,但接下来他姐夫也准备给他换一个更好的地方,比如说朔州,毕竟他和女皇陛下是一奶同胞,不能扔得太远。

女皇陛下也没再坚持。

其实她也明白,自己的兄弟最好就是和杨庆离远点,尽管这时候他们造反是不可能了,但仍旧需要防备他们和杨庆离得太近,再偶尔摩擦出点火星来。都打发得远远的,他们自己在自己的封地上爱怎样怎样吧,有封地,有各企业的股份,偶尔她再给些私房钱,这就足够了,身为女皇就要有女皇的觉悟。兄弟什么的,要么圈禁起来,要么撵得远点,绝对不能太过放任,吃喝玩乐可以,贪财好色可以,但不能太有能力,好歹也是从小耳濡目染,女皇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有她们朱家遗风的。

第五二零章 焚书坑儒

李来亨的辞职和先帝最小儿子朱慈焕被封凉王……

呃,的确是凉王。

毕竟西域这个地方特殊,自古就没有过封王西域的,唯一能与之沾边的也就凉王了,好歹李世民他老祖宗的西凉也到伊吾了。那时候伊吾是哈密,李家就是在那里投降北魏,不过不是李世民那支,所以给朱慈焕一个凉王还是勉强能说得过去。

总之这些事情没人关心。

四民大会都没有任何意外,痛痛快快地同意了,都扔西域去了,那些四民代表还能不痛快呀?

由不用朝廷给土地。

而他们对定王的藩地划分同样也很痛快,女孩陛下这个一奶同胞的弟弟被封到了朔州,原本朔州所辖统统归定王。反正那里也没人,李自成在血洗姜家之后,强行带走了雁门关外所有人口,之后这片土地被多尔衮送给了蒙古人当牧区。在蒙古各部相继归顺,并且按照女皇旨意撤到阴山大青山以北各自划定的牧区后,这一带就直接变无人区了。只有明军入驻大同,宣化等几个主要军镇,但人口却几乎为零,最多也就是道路沿线有些民兵负责的驿站之类,真正的复耕并没开始。

没人喜欢去那里。

李自成的公社都改成皇庄,人家日子过得舒服呢,谁有闲心去那里开荒?就算皇庄人口多了需要向外扩大耕种范围,这时候关中也罢晋中也罢都依然有大量未开垦荒地。

那里又不是江浙。

江浙因为已经没得可开垦,必须另外想办法。

但他们那里有的是。

过去这些土地价值不大,缺乏灌溉很难有什么收成,但随着气候转好和玉米地瓜的推广,这些旱田同样可以养活人口,有的选择谁也不会往更北的地方跑。

而河北各地同样也在土改,完成一个个皇庄化,更不会有移民愿意到宣大去,这片地方给人们留下的记忆太深刻,当年大同可是七八两一石米的,不是被逼无奈,谁喜欢去这些地方居住啊!这种堪称无人区的地方封多少四民大会都不心疼,别说仅仅一个朔州了,就是把大同府全给朱慈炯也无所谓。

然而……

他们不知道杨庆正在育种的土豆对这些地方意味着什么。

就这样女皇的三个兄弟,有两个获得封地就藩。

还剩下前任皇帝。

目前的称号应该是朱庶人。

虽然女皇大赦天下,已经把朱慈烺由罪犯变成刑满释放,但依然只是庶民身份,而且也没真正获得什么自由,他暂时还得继续待在监管他的一处小院子里,虽然偶尔可以出去走动一下,但问题是谁敢跟他走动?

事实上人们都快把他忘了。

而他计划中的封地夏威夷还在清理之中……

北洋水师的一支舰队已经赶去做最后的清理了,虽然因为各种传染病的折磨,夏威夷各岛死亡率超过百分之八十,但毕竟还有百分十几,这些也是需要武力清场的。好在他们的那些传染病在大明都属于常见病,征服过程中不会出现自己人也被放倒这种尴尬的,总之最多再有两年,朱庶人就可以去当岛主了。给他配上几千士兵和一支小舰队算监管,剩下的土著就是奴隶,用鞭子抽着干活什么时候消耗干净拉倒的,总之朱慈烺在夏威夷就可以快快乐乐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了。

而且大明也有了珍珠港。

话说护国公为了自己大舅哥们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想尽办法能够让他们的余生在养猪中渡过。

当然,没人管他家的破事。

这时候大明人民都瞪大眼睛,看着他和士绅们的终极决战呢!

湖广会馆。

“尔农贤侄,此事非只是利益之争,亦关乎儒家道统!”

一个北方口音的老者,捋着胡子一脸严肃地对王夫之说道。

“请钟元公教诲!”

王夫之毕恭毕敬地低头说。

这是孙奇逢,北儒宗师。

绝对的大儒。

不过他在清军占领期间,很聪明的做隐士龟缩老家讲学,所以尽管他的学生很多做了大清栋梁,一个个沦为明军刀下鬼,但他本人却躲过了汉奸的清算。当然,也是派往北方负责汉奸清算的官员故意忽略,杨庆既然没有特意点名他,那他们当然要想方设法保护这种北儒的宗室级元老。他在北方儒学的地位几乎相当于南方的刘宗周,说到底大明目前的文官仍旧都是儒学出身,不可能真正对这种可以说担负道统传承的人下手。

这是传道者。

什么毁了他们都不能毁的。

王夫之对他也得当尊长对待,实际上后者在儒学中身份比他爹还要尊崇。

“杨庆是儒家否?”

孙奇逢说道。

“不是。”

王夫之很坦诚地回答。

“那么他对待儒家如何?”

孙奇逢说道。

“这个,不能说好,但也不能说敌视,杨庆是武臣,而且本身很难说信奉什么,其实他即便是对目前的道教也不能说一家。他重法制,若以此论之,他更像法家,不过也很难说是法家。”

王夫之说道。

杨庆当然不是儒家,这一点算是尽人皆知,甚至多次公然提倡百家争鸣,不过他对待儒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对衍圣公也能维持着表面上的礼敬。

后者依然是公爵。

一切待遇依照公爵,享有一万亩的封地,当然,衍圣公也不在乎,人家不缺那点地。

再说杨庆把他的封地划曲阜了。

至于尼山剧盗杨丰……

那个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明白,没有崇祯的默许,杨庆是没胆量那么干的,说白了是崇祯惦记上孔胤植家的财产而已。话说孔胤植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李自成还隔着几百里呢,他就已经把大顺天子万万年的牌子摆出来了,崇祯又不是不知道。崇祯南渡肯定不能把个衍圣公留给李自成当牌位摆起来,孔胤植要么学北宋时候衣冠南渡,要么他就得死,毕竟他死了崇祯可以封衢州孔家。说白了孔胤植的死是必然,唯一的意外只是崇祯突然杀伐果决起来,还有就是用了一个心狠手辣的打手直接把人家灭门。

但这个打手本身对孔家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感情。

无非就是想抢钱。

南渡之后的杨庆,至少对孔夫子还是经常挂嘴边的,虽然他经常曲解圣贤书,但至少没看出他有针对儒家毁其道统的表现。

他自己手下一大堆儒生呢!

谁敢说顾绛,陈子龙,堵胤锡这些人不是儒生?

“你还没明白他是什么人啊!”

孙奇逢叹息道。

“那么老朽再问一句,他是如何灭李自成的?”

他说道。

王夫之无言以对。

“他用时间,用他远比李自成年轻的优势,他的确没有把握轻松解决这些割据群雄,真打他和李自成之间胜负依然难料,至少李自成要死守关中的地盘,他是无可奈何的。那么他就用自己最大的优势,他比李自成年轻比李自成身体强健,后者必然会死在他前面,只要李自成一死,剩下那些李自成的部下他威逼利诱一下轻松就解决了。李自成也无可奈何,他知道这一点,最后为了李家不在自己死后被内乱吞噬,索性以突袭北都向杨庆示好换取李家的世代荣华富贵。”

孙奇逢说道。

王夫之默然点了点头。

“那么他又是用什么解决多尔衮的?”

孙奇逢说道。

王夫之继续沉默。

“用财力,或者说用他的那个词经济。”

孙奇逢说道。

“他用经济困死多尔衮,把曾经骁勇无敌的八旗,生生饿得为了粮食闹兵变,八旗汉军和朝鲜竞相投降我大明,就像当年辽东咱们的那些卫所兵。他又用宣传玩死了桂王,用土改逼死了靖江王,用皇庄困死了江南士绅,同样也用时间正在慢慢熬死张献忠。他的胜利又指日可待,张献忠已经卧床不起,孙可望和李定国势不能并立,张献忠一死四川各将立刻分崩离析。杨庆是无敌猛将,但看看他这些年所为,你就会发现除非别无选择,他从不喜欢动用武力,他总是会选择武力以外的手段。

那么你以为他会用何种手段毁儒家道统?”

孙奇缝说道。

王夫之依旧沉默不语。

“很简单,教育,用那些遍及每个庄子的小学,据说还要遍及每个县的中学,每个省的大学,用他的义务教育体系。

因为课本是统一的。

他的坤兴学院负责编写各级学校的课本,负责制定考题,负责教师的培训,那些在杨庆教育下,天文地理历史科学无一不包的坤兴学院学生们再去教下一代,但他们唯独不会教圣贤之书。据我所知甚至有他培训出来的老师在课堂上公然诋毁孔圣,那么这样的人教出的学生,会继续尊崇儒学吗?

我去北方土改区的小学看过。

没有人教四书五经,没有人教孔孟之道。

可怕啊!

这个人心机之深令人畏惧。

他在灭儒。

但就像他灭那些对手一样,不是以武力,也不是一蹴而就,他用自己年轻的长出,在缓慢,一点点地灭亡儒家。

他等得起。

他就像倒入清水的墨滴般,用逐渐向外的扩散,一步步毁掉儒家,现在我们还可以说儒家依旧是正统,但二十年后,这一代人成长起来就不是了。三十年后儒家就已经被踢到一边了,五十年后儒家恐怕也就只剩下几个老古董了。

他又是胜利者。

他会活着看到儒家的毁灭。

被他毁灭。”

孙奇逢说道。

不得不说这个老家伙真得很警惕,他居然会跑去参观皇庄小学。

实际上杨庆的义务教育体系尽管在很多地方已经建立,但目前来讲仍然不足以引起儒家的警觉,毕竟因为时间问题,绝大多数仍旧只是些小学而已。他的小学是五年制,直到现在除了坤兴学院那些,外面第一批中学生仍旧没诞生,至于小学教的无非初级的识字教材,什么百家姓之类的也都有。然后再就是天文地理历史初级的科学知识,但因为皇庄数量限制目前的民间依旧是以私塾外加书院的体系为主。

毕竟皇庄不是处处都有。

而且义务教育也还没真正在皇庄系统完成,话说这个是要每年投入大量资金的。

所以教育上两个体系并存。

义务教育体系虽然崛起,但说压倒私塾和书院体系,目前来看还是言之过早,后者同样在发展,因为不差钱甚至还在不断增加,尤其是包括东林在内各大书院,俨然就像一所所大学一般。

但是……

私塾和书院体系的基础是什么?

“延续儒家道统的,只有士绅为基础的那些私塾和书院,如果公田法实施,士绅还存在吗?士绅不存在了那些私塾和书院还存在吗?如果全国都变成皇庄,都普及义务教育,所有蒙童都读杨庆的课本,由杨庆培训的教师教育,那么,儒家能存在吗?或者说儒家去哪里存在?公田法毁的不是地主,毁的是儒家千年的传承,毁的是圣贤之道!

这个妖孽是在用公田法,就像他解决割据群雄一样,用非武力的手段灭我们儒家!

他的确不能公然灭儒家。

因为你们都在,包括内阁诸位阁臣,你们都是儒家弟子,不会允许他这样做,他要敢灭儒你们是不会坐视的,整个朝廷,天下所有文官,全都不会坐视的。他明白这些,他不会这么做,所以你们这一代人还活着时候他就不会对儒家动手。就像李自成和张献忠活着,他也不会动这两人的地盘一样,可你们能活过他吗?他熬死李自成,即将熬死张献忠,然后他只需要再用五十年时间,把你们这些阻碍他灭儒家的人熬死就行。

他用公田法解决士绅,毁掉私塾和书院存在的基础,用义务教育培养出完全不属于儒家的下一代,用时间毁掉你们这些儒家的中坚,从上到下他彻彻底底完成对儒家的清洗。

五十年后他就会捣毁孔庙烧毁儒家典籍,再来一次焚书坑儒,一百年后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儒家。”

孙奇逢激动地说。

第五二一章 士绅兴则儒家兴,士绅亡则儒家亡

“钟元公多虑了吧?”

王夫之说道。

他当然明白孙奇逢是受各地士绅所托来游说四民大会的,目前南北儒家三大宗师级人物里面刘宗周已经卧床不起,黄道周不问外事,准确说已经归隐山林……

其实老黄名望大损。

毕竟他当初在对杨庆的斗争中临阵脱逃了。

剩下就孙奇逢了。

而且正好孙奇逢和杨庆有仇,因为他家被土改了,尽管汉奸罪没有落到这个大儒的头上,但作为保定著名的世家地主,他的土地是被分了。原本历史上他家的地被八旗圈了,最后在朋友资助下讲学,但这一次多尔衮就靠北方士绅撑着,当然不可能纵容八旗圈这种顶级大儒的地。但没想到连建奴都没做的,光复北方的官军却强行收缴了他田产,然后直接分给那些佃户成立皇庄,这真的很令人失望了。虽然孙奇逢倒不至于要饭,但也算得上是破产,他一把年纪也不想留在家里听那些家人哭穷,所以干脆游历江南,然后迅速被东林书院邀请过去。

现在江南各大书院竞相邀请。

由这种顶级大儒出面,游说四民代表,尤其是王夫之这样事实上公认的四民代表灵魂人物,无疑是非常有分量的。

“多虑?”

孙奇逢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北方那些皇庄民兵是如何荼毒士绅的啊!”

“请钟元公明示!”

王夫之赶紧说道。

“老朽说是南下游历,实则避祸而来,自官军收复河北,最初只是针对依附建奴者,以汉奸罪大肆抄家籍没其家属,罪重者斩首示众,罪轻者流放台湾,女眷官配无妻贫民。要说仅如此也罢,虽有违仁慈之道,但也是那些汉奸罪有应得。然实则鼓励检举,纵容刁民恶意诬告攀附,多有那挟怨报复者,执事者利于抄家之获亦不详查,因此无罪而灭门者多矣!”

孙奇逢叹息道。

王夫之的表情毫无波澜……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事情都懂!

北方那些负责汉奸审判和异端审判的官员和锦衣卫,当然不可能真得当好孩子,他们职责主要是抄家,其次才是处理汉奸,至于鼓励告密搞扩大化这是必然。

拿下一个汉奸抄一份家。

当然越多越好。

至于是不是冤枉……

北方士绅要细纠哪个冤枉?

孙奇逢自己细纠起来,还有一大堆学生当汉奸,当老师教出一堆汉奸还说没责任?

“这些倒还罢了!”

孙奇逢说道。

“酷吏何代无之,最多也就是冤案多一些,直到那些土改队到达。”

他紧接着说道。

同时脸上还露出一丝恐惧。

他的表情一下子让王夫之严肃起来。

“他们强行收缴所有土地,无论是否汉奸所有,士绅有反抗者他们就鼓动贫民自己动手,把这些无辜士绅抓起来,弄到高台上,带着纸糊的高帽子,任由那些贫民肆意羞辱。甚至将其全家驱赶出其家,瓜分其财产房屋,将其关入柴房,牲口棚,几乎无日无夜毒打羞辱,待之如牲畜般。受害者求告无门,无论驻军还是地方官员一概不管,盖因土改队隶属于锦衣卫,乃是杨庆的亲信,如同当年那些阉党的钦差一般。而且这不是偶有之事,所有地方都是如此,他们将此称之为诉苦,所有皇庄都在进行,期间就是那些没有过反抗的士绅都不能幸免于难,可以说北方士绅全部遭其清洗!

老朽不得不走。

再不走连老朽也要被关进柴房了!”

孙奇逢说道。

“此事当真?”

王夫之深吸一口气说道。

“老朽是说谎的人吗?”

孙奇逢说道。

他的确没说谎。

北方的土改当然不会容易,那些士绅谁会乖乖交出土地,他们在多尔衮手下都是当农nu主的,现在要他们交出土地,然后老老实实自己种田为生,这不是逼他们造反嘛!

几乎所有地方都有士绅反抗。

公开的,不公开的,直接搞武力对抗的,扮演土匪袭击土改队的,发动关系找人帮忙的,总之他们用所有能用到的手段反抗。而那些土改队对付这个经验丰富,什么都不用麻烦直接上诉苦大会,这是几乎所向无敌的法宝,然后剩下交给那些贫民,他们当个带头的就行。

不过这种事情是不会在南方报纸上公开宣传的。

杨庆可是有审查制度。

而且这时候南方报纸的新闻来源就是应天日报,只有这份报纸可以得到锦衣卫的通讯塔发回的消息,这份报纸不报道的,绝大多数报纸都无法获得。至于北方官员的私人信件,同样也是要经过锦衣卫控制的邮政系统审查,还有从北方回来的商人,也都会在各处关卡受到警告。实际上就算真有敢胡说的,也会迅速遭到锦衣卫的逮捕,杨庆的特务统治已经可以说相当成熟了。当然,也不能说一点风声没有,但杨庆同样也会洗地,他的宣传机器会用各种手段将这些风声湮灭于无形。

这个时代信息传递手段终究有限。

更何况过去南方士绅没必要管北方同类的死活,他们宣传这些对自己又没好处,徒然激怒杨庆给自己找不自在。但现在不一样了,杨庆已经挑起了战争,南方士绅已经和他事实上处于决战状态,那么他们就正好用这一点还击。

但王夫之的确不知道。

“你们还是被他的面具骗了,却不知道他的真正面目,他正在一步步实施他灭儒家的计划,先以新式科举向官场引入非儒家的官员,再以土改毁掉士绅阶层。没有士绅阶层就不会有那些传承圣贤之道的书院,而他再以义务教育培养非儒家的下一代,他一步步付诸行动,他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而他恰恰最不缺时间,他有五十年甚至一百年可以等,他先斩儒家的根基,再用时间熬死儒家这棵参天大树,五十年后,当这棵大树枯死的时候他需要的只是轻轻推一下。

那么我们,能坐视这棵大树被他推倒吗?

别忘了我们是儒家弟子。”

孙奇逢说道。

王夫之默然。

“这是一场道统之战,传承两千余年的儒家的背水之战,我们想要保住儒家道统,唯一的选择就是保住士绅阶层,儒家的根基在士绅,士绅亡则儒家亡,士绅兴则儒家兴,没有别的选择!”

孙奇逢说道。

不得不说大儒就是不一样,一下子就把这场斗争,提升到了道统之战的高度,不过他说的也都对,哪怕他本意只是为了游说王夫之为首的这些士子代表,但像王夫之这样的人也肯定不是用谎言忽悠的。这个必须得上干货才行,杨庆的目的也基本上算被他猜到,这家伙就是在一步步毁掉儒家,尽管说他灭儒过分了,护国公从没想过灭儒。但把士绅解决,把士绅控制的旧教育体系解决,用义务教育体系培养出下一代,五十年后谁还搭理儒家那套东西?

估计除了专门研究学问的,都不会再有人去看四书五经了。

那时候儒家灭不灭已经不重要。

想复兴都不可能。

垃圾堆里的垃圾就是垃圾,没有变废为宝的机会,再怎么粉饰,也掩盖不了那陈腐的恶臭,这种东西一百年后根本不需要当回事,只要义务教育普及,谁会搭理这种东西?说到底儒家只是依靠迎合统治者才得以控制思想,当统治者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还能怎样?难道他们有胆量以武卫道?那样杨庆会成全他们,可惜历史已经证明,扒灰公之后儒家一茬不如一茬,到现在除了个别比较特殊的剩下全是嘴炮。

以武卫道是不可能了。

以死卫道的或许还有些,但也就是目前这些了,把这些人熬死后连以死卫道的都没了。

总之护国公不急。

但从目前看,说他正在用自己的黑手一点点把儒家毁掉,也不能说是错误的,至少从北方土改区对待大儒小儒们的方式看,护国公的确正在实施一个xie恶的计划。

一个灭绝儒家的计划。

然而……

“姜斋兄,怎么办?”

一个士子代表看着孙奇逢的马车离开,然后不确定地问道。

“怎么办?”

王夫之苦笑了一下。

“我们原本难道就准备同意公田法了?”

他说道。

他身旁几个士子代表纷纷摇头。

他们都是有屋又有田的,怎么可能同意公田法,这关乎他们的切身利益,必须得投反对票的,这一点无论有没有人游说都一样。包括王夫之也是如此,王家一门也是地主,哪怕这些年转向工商业,但田产仍旧是他们家族重要资产。

他们不可能真愿意交出来。

“可是光咱们没用啊!”

一个士子代表弱弱地说。

哪怕所有士子代表全都投票反对公田法也没用,毕竟他们只有四分之一的票,想阻止公田法,必须得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反对票,也就是说他们还得有四分之一的同盟。但从最近的几次会议看,这明显很有难度,尽管商人代表和部分自耕农代表对此也不是很喜欢,但要让他们阻击护国公还是很困难的。毕竟这不关他们的切身利益,商人阶层的土地不多,他们有钱都去开工厂做贸易了,他们不喜欢只是因为需要多支付工资,但如果全面公田化,农民购买力暴涨工商业繁荣也是必然的。

毕竟指望佃户消费是很难的。

那些仅能吃饱的佃户没多余的钱可以消费,皇庄的皇民才有钱消费。

而自耕农虽然也得失去土地,但按照公田法的赎买方式,低于五十亩的都是直接给现钱的。自耕农无非就是卖地获得一笔不菲财富,然后进入公庄享有和皇庄一样的待遇,而且额外还可以在北方获得一块垦荒区的三十年免税。

这样算算没什么损失。

去北方垦荒是不可能,但这样的土地份额是可以转卖,或者以放弃这块地换取鸟粪补偿的。

而且补偿三十年。

每年都可以免费获得定量肥票。

话说自从把开发瑙鲁鸟粪的计划提上日程后,护国公对于肥票完全放开了手脚,反正最多十年他就能把机帆动力的商船开过去。无论他现在印多少肥票,到时候都能兑现,而且不仅仅是瑙鲁,南美的鸟粪也可以进行开发,这时候其实那里已经在使用鸟粪了。

肥票是最保险的。

那堪比自由兑换金本位的纸币。

这样算自耕农没损失。

工人就完全与公田法无关了。

相反如果真得实施公田法,他们就更有底气和资本家讨价还价,毕竟过去皇庄数量有限,如果要安排到外省那就不如继续忍受一下资本家的剥削了。但如果江南全是皇庄,那资本家剥削太狠,无非就是辞工不干去当农民,按照公田法,只要现在没有耕地的大明人民,都可以到官府登记然后领地。

当然,必须得耕种。

有领了却闲置不种的,或者改变其用途的,那就不只是受罚,那是要流放的。

总之对于这个公田法的确不是都喜欢,甚至地主以外不太喜欢的也不少,比如资本家不喜欢,他们得付出更多工资给工人了,但指望他们为此对抗杨庆,这同样也是不现实的。畏惧也罢,尊敬也罢,和杨庆正面冲突这种事情,对于绝大多数四民代表来说,绝对是不敢尝试的。

但是……

“但这不需要咱们操心!”

王夫之说道。

“咱们能做的,只是按照咱们的本意投咱们该投的票,至于其他人怎么办,有的是人正在着急,他们会解决剩下的事情!”

他接着说道。

的确,他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不是他们的事,或者说不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这是天下士绅与杨庆的战斗,他们充其量只是士绅中的一份子,而且还是和杨庆关系比较好的那一份子。此时有的是士绅,正在全力以赴地投入这场决战,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主力,就看他们以什么方式来解决那些四民代表了。

“我总有些不安,护国公此举恐怕没那么单纯!”

王夫之幽幽地说道。

第五二二章 论大明改革的首要条件

王夫之猜得很对。

孙奇逢对士子代表的游说,不过是江南士绅的保险措施,他们没指望依靠士子代表就能力挽狂澜,这场决战得全力以赴,用所有能用到的手段和杨庆斗争。

首先就是宣传。

“他们也会操纵舆论了!”

杨庆看着面前摊开的报纸饶有兴趣地说。

报纸上的内容很简单。

就是北方土改的真实情况,当然也包括不真实情况,要说造谣那些士绅也不比他差,更何况北方土改中的很多事情不需要造谣,只需要进行一些艺术化的加工就行。在和杨庆关系破裂后,江南各地士绅控制的报纸就开始大肆报道北方情况,公开的报纸容易遭到审查,但地下小报什么的就没这问题了。话说小报这种东西从北宋就已经很成熟,这些年同样更加成熟了,南都的确很不好搞,但南都以外的各大城市就可以了。

扬州,苏州,杭州……

所有目前大明堪称经济重镇的城市无一例外都出现小报泛滥。

所有小报全都不遗余力地夸大北方土改中的情况,把北方描述成为一片血雨腥风的暗无天日之地。那些土改队无一例外都被描述成缇骑四出时代的东厂,所过之处人神共愤,对士绅的批斗简直丧心病狂。

衣冠丧尽啊!

纵然焚书坑儒亦差之远矣!

什么河阴之变,白马驿之祸与之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把士绅关进牲口棚,绑着士绅游街,把他们架到台上跪着被那些刁民们肆意羞辱,什么毒打都轻的,就是对待罪犯都没这样的。不但瓜分其土地家产房屋,甚至连他们的妻妾女儿都抢走肆意欺凌,而且不仅仅是一个两个,几乎北方士绅全都被清洗。天哪,士绅何罪遭此横祸,人家建奴都没这样对他们啊,他们眼巴巴盼望着朝廷光复河北,却没想到盼来了这样的结果。而且求告无门,北方的官员慑于锦衣卫的淫威,无人敢为其主持公道,他们可以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现在就在那里等死了。

可以说这些小报竭尽所能,描绘出了一旦公田法实施,江南士绅将面对的噩梦。

至于公开的报纸……

他们则从历史道德法律等等各种方面深入剖析,对护国公的一意孤行进行抨击,甚至还举之前两个这么干的例子,比如王莽,比如贾似道。一个改制后天下大乱,一个公田法之后身死茅坑,护国公若逆天而行早晚也得天下大乱,至于他是不是身死茅坑这个倒是不好判断。总而言之这公田法实施,立刻就国将不国,危亡无日矣!

反正评论又不犯法。

大明在这方面还是很开放的。

再说公田法既然在报纸上全文刊登了,那就是让人评论的,这些士绅控制的报纸迅速在大明各地引发关于公田法的大讨论。不过因为那些贫民佃户肯定不会写文章,再说他们写了也不会有士绅的报纸刊登,所以从民间舆情来说,倒是一致对公田法进行口诛笔伐。

骂护国公祸国殃民的都有。

虽然这些胆敢公然辱骂护国公的报社无一例外都遭到不理智对待,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用他们的如橼之笔,表达他们对公田法的愤慨。另外这些公开的报纸还对传言中北方土改乱像表示深切关注,甚至提议应该由四民大会组成调查团前往北方,对这些风言风语进行核实,以便向天下人做出交待。

总之一明一暗,一个大义凛然地引经据典驳斥公田法,一个则无所不用其极地描述公田法的后果。

至于请愿……

这个真没有了!

士绅们也知道,他们请愿无异于闹剧。

公田法的大讨论就这样完全淹没了各大报纸,就连大明海陆军在南方的节节胜利都没人注意了。尽管这时候他们已经登陆龙牙门,并且轻松击溃柔佛叛军,甚至还派出战舰巡弋在马六甲城外。至于目的当然不是去攻打荷兰人,只不过是保护航运,毕竟英荷已经正式开战,为了避免欧洲战火烧到南洋,大明海军必须在马六甲海峡巡航。另外还在苏门答腊岛登陆占领棉兰开辟第二战场,总之对柔佛的讨伐已经迅速扩大为对马六甲海峡的护航行动。

而对南掌的讨伐也在顺利进行。

郑家同意了明军以其境内为基地对南掌的进攻,现在正沿着李仙江向奠边府运输物资,准备到冬天展开正式的讨伐。

对缅甸的讨伐也在顺利准备中。

物资源源不断沿着长江运输到叙州府,再由张献忠组织的民夫用驮队运输到昆明,由云贵和部分湖广民兵从昆明以同样方式运输到腾冲。张献忠部下拼凑的一个军,也在冯双礼带领下到达昆明,正式接受唐王指挥参加讨伐缅甸之战。不过张献忠已经卧床不起,不出意外的话,最多明年年底,护国公又可以躺赢的方式熬死这个最后的枭雄了。

不得不说……

年轻就是好啊!

但这些根本没人关心,就连美洲开拓舰队,带着在金山,也就是旧金山一带捕鲸的巨额收获归国的消息都没引起太多关注,整个大明所有报纸全都盯着公田法,盯着北方土改,盯着护国公和士绅的决战。

“他们又不傻,这些年学也学会你那些手段了。”

女皇说道。

“不过北方是不是太乱了?”

她紧接着说。

她其实也不知道北方是什么样。

杨庆肯定不会用这种小事来打扰女皇给他喂儿子的。

“乱,乱才是对的,我们在进行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改革,甚至称之为geming都不为过,这种事情没有什么感情可讲。地主阶层必须得彻底消灭,无论以何种方式,他们已经严重拖累了大明的发展。如果财富继续集中在他们手中,而不是最大限度惠及所有百姓,我们的内部市场就无法真正形成。不能指望那些要把绝大多数收获交给他们的佃户,能够真正源源不断地买衣服,买各种工业品,只有自耕农才有购买能力。”

杨庆说着把报纸扔进废纸篓。

这种事情没必要太在意,到了他这种境界,早就视人命为数字,再说北方那些士绅们哪个也不干净,土改队这一年的伤亡率,甚至都超过了明军。那些士绅都不是南方这些,南方士绅有别的选择,毕竟工商业发展是实实在在的,但北方士绅全靠着那些土地呢!收缴他们的土地,相当于断他们命根子,他们不拼命才怪呢!北方的战况之激烈堪比当初清剿清军时候,这种情况下为了能够迅速解决士绅,土改队只能放诉苦的大招,而这个大招放出后就不是那么容易控制了。北方百姓对豪强地主的仇恨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在这之前甚至很多士绅都开始行使初夜权,现在仇恨的怒火得到释放,不烧个赤焰滔天那才怪呢!

“他们不会就这些手段吧?”

女皇说道。

士绅们目前采取的手段一是宣传二是游说,不仅游说四民代表,也包括对朝中官员,军方将领,甚至一些已经退休的家伙的游说,但效果都很有限,精神上支持他们可以,但要为此和护国公对抗则免谈。

尤其是重点游说的军方将领。

这些军方将领的确很多对护国公此举不太欢迎,但要让他们背叛护国公这就夸张了。

护国公对也罢错也罢,军方是没人敢反对的,哪怕这里面原本也有大量土地的如张名振,王之仁等南方籍军头们,对于公田法的态度也都很明确。不理解护国公的做法,但坚决服从护国公的命令,护国公做的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在执行中去加深理解。反正他们都很清楚,造护国公的反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他们敢说造护国公的反,下一刻他们的参谋部军官就能砍了他们的头。再说护国公也不会亏待他们,之前的股灾之中,在护国公带领下他们绝大多数都分了一杯羹,这其实就是护国公给他们的补偿,还因此反对护国公就不够义气了。

至于文官就更没用了。

军方将领不敢造杨庆的反,文官们还能怎么样?难道趁着内阁开会群殴吗?话说他们战斗力和杨庆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说到底杨庆布局了近十年。

他早就用各种方式,瓦解了士绅们能选择的手段,后者无法借助军队来清君侧,军队都是杨庆一伙的,无法借助文官来斗争,文官没有武力终究没什么卵用。而利用地方掌控力作乱也没用,自从上次徽州事件后士绅们就已经明白,他们被皇庄锁进了囚笼。

原本最有效的是暗杀。

既然没法解决麻烦,那就解决制造这个麻烦的人吧!

这也是最通用手段。

上至皇帝下至庶民,都可以用上的手段,而且效果最好,危险性也最小,像杨庆这种天怒人怨的家伙死了可以说皆大欢喜。估计就连那些官员和军方将领都暗自欢喜,毕竟现在杨庆对他们已经没用了,大明的四民大会和内阁体系已经很完善,如果杨庆突然病死,恐怕一大堆军方将领会暗中长出一口气。

然而……

这个混蛋是不死之身啊!

多少人做梦也想弄死他,但弄不死这就很令人绝望了。

他要不是不死之身,士绅们还能让他活到现在?就冲他这些年做的这些事,都够他落水八百回了,话说正德落水了,天启落水了,崇祯也落水了,他杨庆要不是不死之身,恐怕得一个月落水一次。从当年鼓动崇祯收税时候起,估计就已经有很多人想砍死他了,到后来皇庄,清查土地,改科举,无论哪一次,只要是一个能被刺杀的,他也绝对不可能活着完成这些。他之所以成功不是因为他的手段更高明,不是因为他受拥戴,也不是因为他和女皇的特殊关系,他之所以能一次次改革成功,真正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

他杀不死!

他是一个袁宗第几百支枪打死都能重启的妖孽。

他是一个神战士自爆都炸不死的妖孽。

他是一个和汤若望当着南都全城人对射,都能射出护体祥光的妖孽!

换别人?

还改革?

老老实实地落水吧!

大明自有国情,大明的国情特色阻断一切改革者,任你是谁,哪怕是皇帝,在大明想通过改革来挽救这个垂死的帝国,首先得有一个不死之身才行,如果没有不死之身,那么geming才是最现实的选择。

杨庆的成功原因只有一个……

他是不死之身!

他是不死之身!

什么皇庄,什么新税制,什么监国的支持,就连四民大会都一样,统统都是不值一提的,在士绅的力量面前,这统统都是渣渣。他们能忍杨庆忍到现在,只是因为他们无法从**上毁灭这个一次次作死的家伙,他们原本可以让他落水,在朝堂上围殴打死他,给他下毒暴毙。总之他们原本有一大堆手段可以彻底解决杨庆给他们制造的麻烦,但他们却不得不一直忍到现在,原因只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弄不死他!

这真得很悲哀!

“他们的办法很简单,”

杨庆笑着说:“拿银子收买就可以了!”

的确,孙奇逢没用。

游说也没用。

但选举制下其实还有一个最简单有效的手段,就像曹锟的大总统一样直接砸银子买就可以了。大明的四民大会制度刚刚建立,很多制度依旧不完善,尤其是对四民代表的监督,那么直接玩最简单的好了。利益输送这种简单的手段,对于那些士绅来说完全驾轻就熟。

对商人代表可以低卖高买,利益输送轻松完成。

然后士绅就有一半票了。

剩下工人和农民代表里面,总会有人顶不住诱惑的,再收买一些票就超过百分之五十了。

事情就这么简单。

“然后你再去抓人?”

女皇没好气地说。

“对!”

杨庆坦诚地说。

第五二三章 贿选

就在同时。

南都一处府邸內。

“周兄,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就如同亲兄弟一般,你再如此可就不够朋友了!”

原本历史上咱大清麻哥九年的状元,如今的不得志文科举人蔡启僔端着茶杯笑道。

他爹是前礼部侍郎,不过因为钱谦益案牵连,早已经被革职了,好在卷入的不深,作为万历朝进士故旧一大堆,最终只是革职回家,没有被扔到台湾开荒。德清蔡氏也算望族,不过这几年日子过得并不好,尤其是带着大量金银跑来炒股的蔡启僔,被股市套住了三十多万。紧接着又要面对杨庆的公田法,如果这条新法通过那蔡家就真完了,官没了,钱没了,地再没了还算个屁望族!

所以……

“蔡老弟,不是我不帮忙,只是这风险太大啊!”

茶几另一边的四民代表周昌说道。

他是商人代表。

德清人,但不是世家望族,就是一个走乡串户的小货郎,鸿运当头抽签当上德清县商人代表,然后在常设代表选举中,依靠口才顺利当选。

之后立刻就身价倍增。

尽管之前不过是小货郎,但成为常设代表后,什么姻亲,什么故旧便纷至沓来。

包括蔡启僔。

清溪蔡家的少爷,居然跟他论起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来了,话说他们倒也的确从小一起长大,可怜那是周昌八岁就跟着大人踩在烂泥里一边插秧,一边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蔡少爷一身绸缎,在仆人簇拥中傲然走过的一起长大啊!

当然,这已经不重要了。

“风险?”

蔡启僔淡然说道。

“风险大收益也大,德清父老推举周兄当这个四民代表,是为了让周兄造福桑梓的,周兄,你终究是德清人,那里才是你的家,你不能辜负了家乡父老所托。同样若是兄能不负家乡父老所托,那卸任之后,家乡父老亦不负兄。咱们也不说虚的,一万亩水田,一文钱一亩,报官就按照市价来报,契税田主出,你想买谁家的都是这个价,这是各家委托我向兄转达的。你们家之前开的那个铺子,以后无论向谁家进货,也不论进什么货进多少货,一律比市价低两成,另外三个月内,各家向你家的铺子总计购买买二十万元的货。咱们这是正常的生意,你也不用怕锦衣卫发现,咱们公平买卖,只要你们家铺子卖的我们都要,不计好坏!”

他打开折扇说道。

这意思就是二十万的货物不必考虑什么质量,大米里掺一半沙子也是精米。

但这不属于行贿。

我们这是公平交易,我们乐意买谁家的货就买谁家的,他们掺假以次充好我们都认,总之我们就是要把钱让他家赚。

“可是……”

周昌依然纠结。

“可是什么?你要做的仅仅是投一张反对票,而作为四民代表,你有权投你认为该投的票,哪怕护国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规则是他定的,四民大会是他搞的,他要是因为四民代表反对他,就对四民代表动手,那他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蔡启僔说道。

“可万一他就这样做呢?”

周昌弱弱地说。

“万一?若事事都怕万一,还能成什么事?想想看,只要你有胆量投下这张反对票,那么你就能与我们,与我们这些世家望族并列,你会有一万亩水田,一个日进斗金的店铺,你和你的后代就是人上人!你做四民代表手中掌握权力,那么你为何不用这权力为自己谋些好处呢?人要学会往高处走,与你卸任四民代表后,可以获得的那点补贴相比,我们能给你的才是真正的未来。如果你这次不为我们说话,那么回去以后你知道你会怎样吗?德清终究是我们说了算,没有了地我们也一样是豪门世家,你还是那个卑贱的小货郎,甚至以后德清也不会有你的立足之地了,你们家的货不会有人买,也没人肯卖给你货。

相反这次为我们投下反对票,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了。

世家。

望族。

豪门。

你想继续做一个货郎,还是做一个世家?你是愿意继续做一棵卑微的野草,还是愿意踩着野草走过?

来,赌一把吧!

人生能有几回改变命运的机会?”

蔡启僔趴在他面前说道。

周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不过他仍旧没答应。

“还是觉得有点少?那就再加一万亩好了,但再多可没有了,你别忘了,德清是我们说了算的。”

蔡启僔说道。

半个小时后,周昌悄然离开。

“到底是个暴发户啊,才两万亩地就拿下了,他不知道咱们准备了十万亩地呢!”

蔡启僔站在那里说道。

“所以说,这些下等人就是下等人,杨庆沐猴而冠又能怎样,难道戴上官帽的猴子就不是猴子了?两万亩地一张反对票,这价钱划算得很,我倒是很想看看,杨庆知道这些被他捧得代表天下人的家伙,节操不过就值两万亩地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从内室走出的他爹,原本历史上咱大清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蔡亦琛冷笑着说道。

而就在此时,几百米外的另一座府邸內。

“徐四,你别忘了你姓什么,别忘了我还是你太叔公!”

一个老乡贤怒气勃发,用拐杖杵着地喝道。

“徐公您先消消气,我想徐兄弟也是一时转不过这个弯。”

旁边前御史曹溶赶紧劝说。

他是崇祯末年的御史,李自成进北京后就留下了,原本历史上他随后降清,并且很卖力地为多尔衮出谋划策。不过这次因为李自成八十万大军下江南时候,他觉得闯王定鼎已经没有悬念,所以同样很是卖力的参与一起南下准备衣锦荣归他老家秀水。然而多尔衮却抄了北京,李自成匆忙回师,他又很聪明地猜到大顺天子的可能性很低了,所以干脆趁机逃回了老家。不过因为这段历史,他被吏部除名,只能在家混日子,好在他家有的是钱,倒也乐得清闲,然而一场股灾也让他损失惨重。

紧接着又是公田法的噩梦了。

“不过徐兄弟,徐公终究是你太叔公,你终究是徐家人,难道不帮自己家反而去帮外人?”

他紧接着说道。

他俩一唱一和围攻的对象,四民大会常设委员会常设代表,农民代表徐四低头抽烟。

“哼,他哪还记得自己姓什么?”

老乡贤说道。

“太叔公,护国公此举也是为了乡亲们好,人人有地种,人人有衣穿难道不好,就算要收您的地,也是给您补偿的,不但给您土地券,而且还有北方的荒地开垦。按照护国公的计划,您交出多少亩地,就能到北方领多少亩荒地,开垦出来三十年不用向朝廷交租。这样乡亲们有地了,您也没损失什么,您有钱,去买些倭奴过去开荒就行,雇些监工看着,您都不用去,在家等着收银子就行,这您还有什么不肯的呢?”

徐四抬头说道。

虽然他是佃户出身,但能通过选举成为常设代表,肯定也是头脑足够好使的。

他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徐兄弟,你想的太容易了,首先那土地券,分五十年支付啊,五十年后杨庆的钞票得印多少?洪武初年的宝钞能买多少东西?永乐晚年的宝钞还值几个钱?杨庆无非就是设了一个骗局,用增发的钞票,把他五十年后支付的土地券,变成不值现在一成的价值。至于北方的垦荒田就更是笑话了,北方的好地都在皇庄手中,剩下全是那些只能种地瓜的,这样的地我们要来何用?难道跑到北方种地瓜做粉条?但杨庆收走的,可全都是上好的水田,这区别你总不会不懂吧?”

曹溶说道。

“可这与我们佃户何干?”

徐四冷笑一声说道。

“我只知道护国公用公田法让天下不再有佃户!”

他紧接着说。

“皇庄的佃户不是佃户?”

曹溶说道。

“有佃户之名而无佃户之实,名为佃租实为赋税,农民终究要交税,用佃租代替赋税,除佃租外不再收任何的税,免除贪官污吏任何巧立名目盘剥百姓的借口。

你们看。

我的确过去是个佃户。

但我当了五年四民代表,该懂的我都懂了!

你们说那么多无非就是护国公想收你们的地,你们不敢公然反抗,你们害怕护国公弄死你们,所以想哄着我们当枪使,让我们去替你们挡住护国公,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太叔公您也别摆出长辈架势,我租您的地您要我七成租,借您钱您要我利滚利的时候,您可不像个长辈啊!”

徐四说道。

“你这是说什么混话,信不信老夫回去召集族人行你家法?”

老乡贤勃然大怒道。

“您敢行我家法,护国公就敢行您国法,您想试试吗?”

徐四冷笑道。

他之前的确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佃户。

可他在南京五年了。

他都能靠自己的本事争到常设代表了,这代表着他足够聪明,一个聪明人默默学习了五年,话说这时候就是放他出去当县令,管好一个县都毫无难度。

“二位,都是一家人,就不要为这种小事争吵了,既然徐兄弟是个爽快人,那咱们也就直说了,护国公分给佃户多少地,这个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最多分到你那份,每口人那么两三亩地。可你手中有权,四民大会常设委员会有你一票,两百九十九名常设代表有你一份,国家大事有可能因你的一张票而改变,你有这样的权力,却要这么一点地,这未免就有些太不明智了吧?

你可以得到更多。

你可以得到几万亩地而不是几十亩地。

半年后公田法通过你回家无非还是个农民,最多有些补贴,你还得带着一家人种田过日子。可如果你能投一张反对票,让公田法无法通过,那么我们可以给你一万亩水田,你可以和我们一样做地主,甚至你还可以做族长。那么何乐而不为呢,你想投什么票是你的权力,你就是投反对票,护国公也不可能把你怎么样,那么你为何不投这张反对票呢?”

曹溶赶紧说道。

“然后呢?”

徐四冷笑道。

“然后我被锦衣卫逮捕,你们继续逍遥快活?”

他紧接着说。

“你多虑了,我们既然想给你,当然会想办法避开锦衣卫,至少不会给他们把柄,比如说徐公年老,不胜族长之任,在宗祠召集宗族公推你做族长,徐公以宗族摊派名义送给族长一万亩地。”

曹溶说道。

这种操作方法也是无奈之举。

毕竟徐四家谁都知道就是一个佃户而已,不可能有钱买一万亩地,周昌虽然是货郎,但这五年靠着在南都的消息灵通,其实已经发展成一个身价不菲的商人。他拿银子买地是有一定合理性的,但徐四买一万亩水田这就夸张了,而推选他做族长,然后族人赠送土地是合理的。毕竟他也是做过四民代表的,而且卸任后还有对地方的监督权,这样的人当然最适合做族长了。

“你们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徐四感慨道。

“徐兄弟,有权不用,过期可就作废了!”

曹溶笑着说道。

老乡贤虽然脸色还没变回来,但也略微点了点头。

“对,有权不用,的确是过期作废,作为四民代表,我可是有很多权力的,比如说我可以不需要预约直接去觐见女皇陛下,不需要走程序直接向都御史检举,比如说直接去见大理寺卿,史公无论在干什么,都必须立刻接见我,你们看,我真得有很多的权力!”

徐四突然笑着站起身说道。

然后他在曹溶二人愕然的目光中大笑着向外走去。

“徐兄弟,十万亩!”

曹溶不顾一切地扑向他尖叫着。

徐四猛然转身,抬脚踹在了他的胸前,然后在曹溶的惨叫中,笑着看了看已经傻了的太叔公。

“太叔公,我这算不算大义灭亲?”

他说道。

说完再次转身走向门外。

“快,拦住他!”

地上的曹溶骤然尖叫一声。

第五二四章 垂死挣扎

“你们想干什么?”

徐四看着那些被惨叫声吸引出来的仆人厉声喝道。

那些仆人面面相觑。

“快,把他抓住,每人赏千两!”

曹溶焦急地喊着。

徐四真要去检举,那他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杨庆正愁没有杀鸡儆猴的呢!他这可是送上门的,试图贿赂四民代表,以贿选达到阻止公田法的目的,那抄家是少不了,他的脑袋也得落地。

“他们想杀人灭口,你们也想跟着一起找死吗?”

徐四喝道。

那些仆人迅速清醒。

自己这种领工资的,完全没必要做这种傻事,他们是仆人,过去的卖身契早就作废了,现在无非就是领工钱的雇工而已。曹家就算抄家,也不会牵连自己,到时候大不了再另找雇主,找不到雇主也可以去皇庄投靠。

既然这样……

他们迅速后退。

徐四回过头看着曹溶。

后者也傻了。

老乡贤突然把拐杖一扔扑倒在徐四脚下,直接抱住了他的腿……

“老四啊,太叔公一时糊涂,你就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放过我们吧!我和你爷爷从小一起长大,你爹小时候得病还是我出的钱,你真要去检举太叔公也活不了了,你难道真忍心看着太叔公耄耋之年上法场?你要是真去检举,太叔公今晚就上吊好了,也免得去挨那一刀!”

这个老家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嚎着。

徐四厌恶地推开他。

“你们好自为之!”

他看了看一脸谄媚笑容的曹溶然后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老乡贤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和曹溶就这样目送着徐四离开,后者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他俩才再次面面相觑。然后老乡贤的脸上露出一丝狠厉的表情,曹溶了然地点了点头,紧接着看了看那些仆人,后者低着头装什么都不知道……

“一群废物,滚!”

曹溶喝道。

那些仆人们赶紧离开。

“世风日下啊,都是那释奴令闹得!”

老乡贤叹了口气说道。

的确,要赶过去,哪有家奴敢不听主人的,可这释奴令颁布以后,奴婢都成了雇工,人家根本不会再什么都听主人的了。就算被赶出府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找个皇庄,以前奴婢离开主人就只能当流民,现在却可以当皇民。之所以还在这些士绅家效力,不过是因为江南皇庄控制的土地数量有限,想加入皇庄只能被送到外地才能分到土地,在士绅家如果有合适工钱,当然还是不愿意真背井离乡去开荒。

但人身依附关系不存在了,给士绅家干活可以,为士绅犯罪的傻事是不会干的。

“幸好还有别人!”

曹溶冷笑道。

“一定要做的隐蔽些,不能牵连到咱们。”

老乡贤说道。

“放心,南都两三百万人口,哪怕四民代表,也难免会有个意外什么的,就算没有意外,也还有个歹人抢劫伤人呢!”

曹溶说道。

他们可不敢保证徐四真就不会去检举他们,说到底双方其实已经撕破脸了,这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既然徐四已经动了这个心思,就不能让他再活着了。好歹也是经历了北京城破的,曹前御史还不至于连杀个人的胆量都没有。

第二天晚上。

“到底还是财帛动人心啊”

杨庆说道。

对于南都士绅们的贿选活动,他当然是了若指掌。

不是靠锦衣卫。

事实上蔡曹两家发生的事情,紧接着就被仆人以告密方式报告给了锦衣卫,既然要玩特务统治,当然不可能不鼓励告密,虽然听起来这有点不太好听,可也是真有用啊。当然也不能说是告密,这是那些仆人婢女们忠于国家忠于女皇陛下,看不得雇主有作奸犯科之行,作为大明人民皆有为国检举揭发的责任。反正这时候释奴令早就颁布,理论上除了专门在官府登记的异族奴婢,那些依然占士绅家很大一部分的仆人婢女都已经算作良人,完全不用有什么顾虑。

过去奴告主也是犯罪。

任何朝代奴告主,哪怕告的是事实,奴也是要受一定惩罚的。

再就是奴婢与主人是一体,若告密使主人被抓,主人家完了,他们也一样没别的活路,毕竟奴婢是直接在奴籍上的,基本上都是籍没然后官卖而已。除籍为良人这种好事,也就是洪武时候还能指望,那时候平民甚至严禁养奴婢,发现之后不但要挨板子而且奴婢直接释放为良人。

但之后就别指望了。

甚至发展到后期江浙士绅都能蓄养数以千计的家奴。

更何况那些官员都是旧礼法体系的维护者,对于这种案子一般都是先收拾奴婢,这是纲常问题,就像扒灰公当官时候,佃户告地主都能有违纲常一样,所以奴告主除非逼到别无选择,基本上是不会发生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都是良人谁怕谁呀!

“这难道不正是你想要的?”

李来亨不无讽刺地说。

“别胡说,我只是给他们一个接受考验的机会而已,他们经受不住考验怪他们自己,又不是我逼着他们收钱的。他们不收不就可以了,他们不收我又能奈他们何,看看,这不是有经受住考验的吗?”

杨庆拿着关于徐四的密报说道。

他的阴谋还是很成功的。

这些天那些士绅们,正在义无反顾地扑进他的陷阱,以各种方式收买那些四民代表,用钱用地居然还有用美女的。尤其是这些四民代表本籍的那些耆老乡贤们,更是不远千里跑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全力以赴对总计两百九十九名拥有投票权的常设代表展开攻势。而且都颇有收获,毕竟不是谁都能顶住诱惑,徐四这样的属于特殊情况,周昌这样的才是正常,不过即便是如此,承诺投反对票的仍旧不算多。

主要是他们对护国公的畏惧还是很严重的。

钱是好东西。

钱和田谁都喜欢。

可问题是这钱和田并不好拿啊!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激怒护国公然后进行报复,说到底四民大会是护国公捧起来的,虽然随着这些年的各种事情,四民大会在民间已经形成一定威望,但说到底还是一个没有真正实力的机构。更别说是以此来对抗护国公了,如果杨庆真报复,那四民代表们是真没有反抗能力的,所以嘴上支持士绅的的确不少,但真敢收钱的没几个。

嘴上支持无所谓。

但收了钱这就是同盟,就必须得投反对票了,四民大会投票可是举手的,谁赞成谁反对一目了然。

不过徐四的表现还是很令人惊喜。

这意味着农民真正开始觉醒,开始明白他们与地主之间泾渭分明的阶级对立,虽然让杨庆有些遗憾的是,徐四并没有去都察院检举。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他只是个从宗族势力严重的浙东乡村走出的佃农,要让他彻底摆脱宗族思想,这个肯定不太现实,但他能认清公田法的意义,并顶住士绅们的糖衣炮弹,这就已经算是真正觉醒了。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会完全摆脱旧思想束缚的,这个人以后完全可以得到重用,比如说在他卸任四民代表后,让他参与下一步的土改,接下来江南的土改,还得需要大量的土改队。

“我算明白了,和你比起来闯王还是太单纯啊!”

李来亨感慨道。

“所以他最后失败了!”

杨庆很坦诚地说。

“而且就算没有我,他依然只能是失败者,他或者说你们的能力,不足以应对大明复杂的局势,当你们还是造反者时候你们的确势如破竹,你们是成功的造反者。但你们不是成功的治理者,你们能毁掉旧帝国,但你们不能建立新国家,如果没有我,你们还是会在士绅的反扑和建奴的南下中失败,除非你们能够和士绅同流合污,继续保证他们的特权。

但那样你们的造反有什么用?

你们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用李家皇帝取代朱家皇帝,天下依然是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横行,等到某些年后一个张自成或者王自成揭竿而起,重复你们的造反过程。

但我不一样。”

他颇为自傲地说道。

“你比我们更阴险狡诈!”

李来亨说道。

很显然杨庆的脸皮之厚让他也是很无语的。

“阴险狡诈就阴险狡诈吧!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后人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至于你,帮我把张献忠那里解决就可以安安心心退休了,而且看到我儿子没有,你那个一岁的女儿可以给他当皇后了!”

杨庆说道。

张献忠的情况不妙,成都的锦衣卫送回急报,弄不好年底都撑不过去了,杨庆必须得找一个特使,去替他稳住那些军头。而这个特使没有比李来亨更合适了,一则李来亨和他的私交尽人皆知,护国公朋友不多,这算是私交最好的了。二则是李自成系统的,和张献忠的人都是造反出身,算是一个类型,甚至都还多多少少有点旧交情,毕竟都是一个地方的。而且他和原本李自成系统的将领们此时情况,也可以打消张献忠手下将领们的顾虑,这就相当于一个广告牌。至于给还不到周岁的太子定个娃娃亲,这个也算稳定内部了,有这个未来大明皇后,关中的皇庄对杨家就可以继续忠心下去。

“若有意外怎么办?”

李来亨说道。

“不会有意外,他们总共五万多精锐而已,两万在云南准备向缅甸进军呢,无非剩下三万多留守的,而且还有两个骑兵旅在白文选带领下经略西康了,他们拿什么搞意外?

你去跟张献忠明说。

他只要入朝,一切都按照你们李家的标准,他的蜀公由他指定一个儿子继承,同样也算我干儿子,其他儿子每人一个伯爵。他在四川这些年积累的私产还是张家的,不论土地还是工厂商号,至于怎么分给他那些儿子随他便。至于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将封侯爵,以上将军衔继续统兵,当然,他们要是不愿意统兵也有另外任用,他们的私产依张献忠例。冯双礼,白文选等次一级将领封伯爵,名单我再给你一份,愿意在军中还是当地方官或者退役做富家翁随他们便,愿意退役的以上将军衔退役,想继续留在军中的,以少将军衔另外任命。”

杨庆说道。

他才不介意多封几个爵位呢!

一个伯爵无非三千亩地,这些家伙自己目前都是万亩良田起步,三千亩不值一提,只是以此向他们做出一个保证而已。而且这些人才能也是有的,必须得承认一点,张献忠的部下其实比李自成的部下更懂治理,虽然他们被咱大清黑得丧心病狂,但事实上张献忠在成都一带,是真正建立起有效统治的。

“士绅呢?”

李来亨问道。

这个问题很重要,毕竟杨庆都要搞公田法了,四川士绅都是以土地为生,他要公田人家只能和他拼命了。

“一百年不变!”

杨庆举着一根手指头说道。

“我给他们一百年时间,在这一百年里他们自己想办法把财富转移到工商业,一百年內我不会在四川实行公田法的。”

他接着说道。

一百年时间差不多了。

以目前四川人口自然增长率,再加上新作物的种植,一百年后那里的人口估计能到三千万,以四川的自然条件,哪怕没有化肥,仅仅依靠玉米土豆地瓜之类新作物的增产,也足够容纳三千万人口。清末四川人口已经达到四千万,即便这样四川依然很少饥荒,而且还能以税收补充云贵两省的缺口,三千万是一个完全没有压力的数字。

然后再实施土改。

“但如果他们仍旧不愿意呢?”

李来亨说道。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我只是不希望破坏四川的和平,但如果他们非要抵抗,我也不会因此而放弃以武力收回四川的统治权。”

杨庆说道。

真那样就打好了。

他不介意以亲征方式,以最小的代价解决这个问题。

李来亨再也没有别的问题了。

第五二五章 复仇少年

索额图……

呃,的确是麻哥的索相。

索额图静静地伏在树枝间。

他已经十六岁了,他爹索尼战死在保定城下,他则是在北都被俘,那时候他才十四岁,因为年纪合适,直接被奴隶贩子们卖到了南都的一处娱乐场所,并且按照规定做了手术。不过不是新式手术,新式手术刚刚开始推广,必须预约排队等待才行,那家娱乐场所为了能让他尽快赚钱所以雇人用了旧式的……

其实就是净身。

当然,不是全割,只是剔除了俩蛋蛋而已。

然后索相就开始接客了。

他还是很红的。

毕竟大明士绅此风甚盛,这些老家伙就喜欢俊俏少年,索相年龄正是他们最喜欢的,可怜他就这样一次次在那些老头子面前强颜欢笑,忍受他们的欺凌。

这噩梦一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年,一年里他受尽摧残。

直到遇上了曹溶。

是曹溶救了他。

虽然曹溶本来也是他的客人,但曹哥哥对他是真心的,他从不用那些邪恶的手段摧残他,把他真正当做自己的挚友。不但帮他赎了身,而且还想办法打听到了他的几个家人,然后一起买下作为曹家奴婢,让她们免于被欺凌。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当主子要他杀一个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尽管这个人据说还是四民代表,但……

“阿玛,我给您报仇了!”

他喃喃自语着。

此刻他仿佛看到了他爹索尼那睿智的双眼。

他可以为他阿玛复仇了。

虽然他阿玛是被孙守法杀的。

但他也真没能力刺杀这时候还在锦州的孙守法,人家可是骑兵军的统制,指挥着近两万骑兵,他无非一个十六岁少年,如何能刺杀这种手握重兵的大将。再说他也打不过人家,那可是真正的猛将,但这不仅仅是家仇而且是国恨,杀不了孙守法,能杀暴明一个重要人物也算报仇。四民代表好歹也是暴明的大人物,能杀一个四民代表,也算为他爹,为已经不复存在的大清报仇了。此刻复仇少年索额图,仿佛身上充满了力量,复仇之火在他胸膛燃烧,从小在他爹教导下能挽硬弓的双手,握紧了一支精巧的钢弩,双眼透过树叶的空隙,紧紧盯着下面的街道。

蓦然间一个身影出现。

这个人用手中的灯笼,对着他缓缓晃动了几下,然后径直转入了旁边的小巷里,就在同时这人后面的路灯下,一辆四轮马车缓缓驶来。

帆布车棚已经掀开,一个男子坐在里面,和车夫说笑着。

索额图立刻瞄准车夫。

徐四的马车是朝廷专门给四民代表配的,他自己肯定养不起马车,而车夫也是锦衣卫,而且是还是隶属侍卫司的,不仅仅是车夫,同时也是保镖,徐四本人就是个农民,这个车夫才是真正能打的。索额图的钢弩稳稳地瞄准着车夫胸口,一动不动地看着马车驶近,就在距离拉近到不足五丈的时候,他突然扣动扳机。伴随弩弦的响声,弩箭骤然飞出,那车夫下意识般一抬头,弩箭正中其心脏,瞬间穿透他的身体,车夫的惨叫立刻打破夜的宁静……

“老吴!”

下面的徐四惊叫一声。

树上的索额图以最快速度重新装箭。

他的位置立刻暴露。

徐四反应也很快,一把从老吴旁边摘下短枪,打开龙头对着索额图位置扣动扳机,子弹鬼使神差般正中钢弩,火星迸射中钢弩脱手。索额图没有丝毫犹豫地拔出短刀,从树上纵身跃下,徐四顾不上装弹,将短枪直接砸在马屁股上,那马嘶鸣一声加速向前。在地上滚了一下才站起的索额图眼看着马撞过来,猛得向前扑出,一下子抓住了错身而过的马车,他仗着从小训练的身手直接跳上马车,手中短刀直刺徐四。

徐四的武力值肯定不值一提。

面带惊慌的他,甚至没来得及躲闪就被短刀刺中,不过马车的晃动让索额图的短刀偏离目标,没有刺中徐四胸口,却在他肋下划过,直接豁开一道伤口。

“救命,杀人了!”

徐四惨叫一声。

生死关头他也爆发了,另一只手抓住索额图胸前,猛得向下一推,索额图同样抓着他,两人一起滚落,在地上滚了几下后,索额图还是压在了上面。

他手中短刀再次刺下。

徐四双手抓住他的手腕不断尖叫着呼救。

索额图双手握刀,狞笑着全力向下刺,带着路灯反光的刀尖,一点点接近着徐四的咽喉……

蓦然间枪声响起。

索额图的肩头鲜血迸射。

他惨叫一声,被子弹撞击的力量推得向一旁倒下,紧接着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十几骑疾驰而来,索额图急忙爬起,拼命冲向旁边的河水。但枪声再次响起,腿上中弹的他立刻跪倒在地,身后一名骑兵出现,在马背上探身,抓住他后背的衣服直接拎了起来。索额图惊叫着转身,一个拿着短枪的将领出现在他视野,这个人的红色军服左胸前,赫然是两颗斜列的金色四角星……

“上,上将。”

索额图苦笑着说了两个字。

“大帅,这刺客是建奴!”

那个拎着索额图的士兵,看着他脑袋后的鼠尾巴,刚刚从皇宫出来准备返回秦国公府的李来亨说道。

按照杨庆的规定,各种奴们只要是男性,就必须保持其族特色,也就是建奴必须金钱鼠尾,倭奴必须月代头,虽然月代头其实是武士的,但毕竟这也是倭国特色。锦衣卫教管司对于这些奴们是有不定期检查权的,一旦发现造型不符直接砍头,不过那些老男人们对此反而很喜欢,至于他们喜欢的原因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此刻索额图的金钱鼠尾赫然亮在路灯下。

“定远侯救我!”

地上的徐四急忙高喊着。

“你是何人?”

李来亨收起短枪,看着自己的卫兵扶起徐四迅速进行急救,徐四认识他是因为他进京时候四民代表都去欢迎过,但他是不可能认识所有两百九十九名四民代表的。

“我是农民代表徐四,请定远侯带我去见护国公。”

徐四说道。

“四民代表?”

李来亨一愣。

这时候他的卫兵也把那名锦衣卫的死尸抬过来,后者虽然没穿锦衣卫制服,但腰上可是带着腰牌的。

“走,去皇宫!”

李来亨毫不犹豫地说。

半个小时后。

“你叫索额图?”

杨庆愕然地看着浑身血的索额图。

索额图很英勇地啐了一口。

“我乃大清一等公赫舍里索尼之子索额图,尔等要杀就杀,我大清健儿宁死不屈!”

他傲然说道。

不过他的尖细嗓音还是让这种气势弱了不少。

“你爹索尼死得可惨了,都被马踩得就剩个脑袋了,我最后看见他时候一个野狗正叼着,后面跟着一群野狗争抢。”

杨庆说道。

索额图暴怒般扑向他。

然后护国公抬脚把他踹回去。

“说,是谁让你刺杀徐代表!”

杨庆说道。

“没有人,我大清健儿,杀你们还需要指使,国仇家恨,唯有杀尽尔等明寇,有一个杀一个,若要说是指使,乃我大清太祖太宗,摄政王在天之灵之旨!”

索额图说道。

“去,把福临抓起来,就说他不思女皇陛下厚恩,心怀不轨,指使建奴索额图行刺四民代表,欲于南都制造混乱,伺机造反以图复起,让南衙好好收拾一下,一定要让福临招供然后送孝陵剐了!至于他妈和他女人就直接籍没然后官卖吧,这种事情应该是他一人所为,他女人听说已经怀孕了,女皇陛下怜悯,就等孩子生下来再连孩子一起卖吧!”

杨庆说道。

福临母子之前已经被赦免。

毕竟女皇陛下仁慈,就一对孤儿寡母哪怕是有罪也主要是多尔衮,她们母子还是可以赦免的,这两年建州卫上下表现很好,已经彻底清剿干净神军并撤回其故地。虽然总人口因为各种原因还剩下不足四万,但这四万人也是大明臣民,而且女皇还亲自给福临指婚,让佟图赖的女儿嫁给了福临,以此向建州卫表现大明的皇恩浩荡。

这时候佟图赖已经是大明的建州左卫指挥使了。

但很显然福临冥顽不化,辜负了女皇厚恩,居然还敢阴谋造反,这样就罪无可赦了,先进锦衣卫大牢让那些粗坯玩一玩,再送到孝陵去凌迟就可以了。至于大玉儿姐姐和他老婆就官卖到娱乐场所吧,而且他老婆已经怀孕,这样麻哥也很快就有了,以后麻哥就跟着他奶奶和额娘一起在娱乐场所吧!毕竟大玉儿姐姐身后还有科尔沁部,她娘家那几个大小汗之前为清剿神军也出力不少,留她一条命也能以此显示大明对科尔沁各部的皇恩浩荡。

总之……

“杨庆,此乃我一人所为,与太后和陛下无关!”

索额图尖叫着。

“都叫太后和陛下了,这谋反看来蓄谋已久,这种暗杀的武器准备情报搜集都不是一个人能完成,很显然有一个团伙,让福临多供一些,就供个两三千人吧。然后把这些人统统抓起来,林岛上最近缺人手,把这批人正好送去挖鸟粪。”

杨庆说道。

“那他们主人那里……”

杨勇问道。

“他们主人那里就不必为此追究了,虽然他们监管不力,的确也有些责任,但口头警告一下就行,另外让所有那些蓄建奴的家庭,一定要以此为戒,不能对这些狗奴才掉以轻心太过宽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建奴都是狼子野心的,对他们好了他们就会伺机造反,一定要时刻保持警惕,所以朝廷建议他们以后对建奴都戴上镣铐,链子拴着终究安全些。当然,这只是建议而已,不做强制性要求,但如果以后再有建奴阴谋造反那主人就要担责任了,毕竟他们买了这些建奴,就必须负起监管之责,他们才是主人!”

杨庆说道。

李来亨在旁边一脸无语。

杨勇问的应该是给不给这些建奴的主人补偿好不好!

而旁边的索额图直接傻了。

很显然他那十六岁的人生里,也是第一次见这么无耻的,这罗织之能也不愧为锦衣卫头子出身。

“很愤怒吗?”

杨庆笑咪咪地看着他说。

“那你就继续愤怒吧!是你造成了这一切,福临原本已经被赦免,他可以老老实实地活下去,是你把他给害死了。你的那些族人原本已经回复了平静的生活,是你把他们送上了去海岛当苦力类似的悲惨命运,整个大明数以十万计的你的族人,也因为你戴上了镣铐。

你看!

这都是你造成的!

我会告诉他们这一点,然后你就在阴曹地府,听着他们对你的咒骂和仇恨吧!”

他说道。

“杨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索额图疯狂地咆哮着。

“把他带下去!”

杨庆说道。

那些锦衣卫立刻把索额图带走。

“你就这么放过真凶?”

李来亨难以置信地说。

“首先,徐四的检举没有物证,我们大明是**治的,必须人证物证俱全才行,但他没有物证,而且他本身也不能作为人证,哪怕他是四民代表也得**律。不过都察院会接受他的检举,并对此展开调查,包括对曹溶等人的拘留,这些都肯定会有的,但是,除非能够找到更多人证,否则我们是不能给他们定罪。或者可以等索额图招供,不过这个应该很难,据我所知索额图的娘,妹妹,还有他一个侄子,都被曹溶买下,福临死不死不管他的事,但如果曹溶完了这些人也完了。

所以他不会供出曹溶的。

他保护曹溶就是保护自己这些仅存的亲人,反正他肯定是死,保护这些人对他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刺杀案上曹溶只有监管不力之责,他说索额图是逃奴就行,我们也就是对徐四的检举展开一些调查而已,但他又没收钱,他收了再检举就好办!”

杨庆说道。

“你其实是怕把其他收买四民代表的士绅吓回去吧?”

李来亨鄙视地说。

“呃,很显然你是我的知己!”

杨庆坦诚地说。

第五二六章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的确,杨庆就是怕把那些正在收买四民代表的士绅给吓跑。

他要搞一场大狱。

就才收割两个未免太少了。

两百九十九名四民代表,怎么也得几十个才行,然后顺便牵连出一大堆贿选的士绅,话说他的赎买计划耗资可是惊人,能少花点就尽量少花点吧!

但凡贿选的统统抄家。

所以这只是开始,不能操之过急把人都吓跑了,得适当表现一下护国公对法律的尊重,以及对士绅们的安抚,然后无论行贿的还是受贿的都可以放心大胆了。徐四的检举第二天就被他转给了都察院,然后都察院正式立案对此展开调查,至于剩下就是走程序了,但无论如何,曹溶二人是不会真有什么大事的。毕竟就徐四的检举,也没有什么其他证据,无非把曹家的仆人找来调查,这些仆人又没听见他们三人谈了什么内容,而且徐四也没收钱,连物证也没有。

总之调查吧!

至于索额图对徐四的刺杀……

这是以福临为首的一小撮建奴叛乱分子所为,他们想在南都通过对四民代表和官员的暗杀制造混乱,然后趁机把福临弄出南都,并逃亡到北方招诱建州卫各部,以图重建他们的大清国。对于这种谋叛罪行,是必须坚决予以打击的,然后锦衣卫迅速逮捕了福临,并且在北衙严刑拷打,很快福临就招供了全套计划,另外还有暗中与其勾结的一干党羽。一个庞大的叛乱计划就这样浮出水面,他们由一帮索额图这样不甘心失败的少壮派为首,以福临为核心,再加上大量原本被俘的建奴旧军官和士兵,一共有近三千人暗中勾结。

不得不说锦衣卫在这个问题上有些失职了。

不过也很正常。

毕竟这几年大量建奴被卖到了南都及江浙各地,光南都其实就得上万建奴,这里面成年男人也得两三千人呢,他们肯定不甘心认命的,试图进行反抗也是正常的。

但锦衣卫对此也没法预防。

因为这些建奴都是在那些豪门世家做家奴的,他们的监督之责在这些豪门世家,他们都属于后者的私有财产,锦衣卫也不可能跑到这些士绅家里去监视他们的家奴啊!

至于武器……

手弩又不受什么限制。

这些士绅家别说手弩,就是火枪都有呢,平常谁还不带着家奴出去打个猎什么的,所以锦衣卫同样无法在这些事情上进行管控。总之这件事也是过去都大意了,不论锦衣卫还是顺天府的警察,还是那些蓄奴的人家都大意了。

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然后就在展开大逮捕的同时,那些蓄养建奴的人都得到警告,尤其是还有护国公的建议,也就是要他们给建奴都戴上镣铐。对此这些人当然尊从,虽然戴上镣铐影响工作,但锦衣卫可说了,再有下次他们就得负连带责任了,更何况他们也怕自己的家奴真有造反心思,哪天再抱着为大清不惜一死的心思给自己一刀。既然这样当然给建奴带镣铐是必然选择,反正这些是建奴,在大明连人都不算,主人就是看不顺眼吊死也没人管,话说大明的奴隶制严重倒退。话说过去家奴可不是随便杀的,最少也是要挨一百大板,甚至情节恶劣的还有可能被处死,这样的案例有过,但现在对于奴们可以随便处置了。

仆人可不行。

哪怕抽仆人一鞭子,人家也是可以去告雇主故意伤害的。

仆和奴必须分开。

所以曹溶在这件事情上,仅仅是因为没看好自己的家奴,让他逃跑并行刺四民代表而受警告,另外就是因为徐四的检举被都察院传唤,然后被限制离开南都而已。

就这些了。

至于老乡贤……

他已经卧床不起,而且耄耋之年是可以享受部分特权的,其实按照大明律,这个年龄充军以下是直接免刑的,流放之类由子孙代替,偷盗及伤人可以赎,就是交罚金,到九十以上就是死罪也免刑。所以他就连传唤都没有,仅仅是都察院的御史上门问了一下而已,但他已经昏聩到说胡话的地步了。就这样此事迅速平静,因为没有找到其他人证物证,仅仅依靠徐四的检举,是无法在法律上给曹溶定罪的。

他照样在自己的府中歌舞欢宴。

至于唯一倒霉的……

“我冤枉啊!”

孝陵享殿前的广场上,曾经的大清皇帝福临,在十字架上哭嚎着。

不过观众寥寥无几。

南都是一座繁忙的城市,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已经没多少闲人跑来看凌迟了,尤其是那些工人,不放假谁闲得蛋疼了请假出来看这个。说到底过去一处刑就人山人海都是闲的,而且缺乏娱乐活动,但现在谁会对这种事感兴趣啊!

“哭什么哭,还是做过建奴皇帝的呢,你那些大臣都没哭的,我剐了那么多建奴,头回见你这么窝囊的!”

刽子手怒斥道。

然后他手中的小刀在福临胸口落下……

福临骤然惨叫一声。

四周寥寥无几的喝彩声紧接着响起,不过剧痛反而让他清醒了,他带着痛苦和绝望,留恋地看着眼前盛夏的红花绿树,看着远处那片繁华的都市。现在只不过才十五岁的他真得不想就这样告别这个世界,他真得还想再活五百年啊!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一个中年贵妇脸上,当然,说中年有些夸张了,准确说应该是三十左右的少妇,后者风韵犹存的脸上,一双眼睛正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但紧接着旁边一个老男人出现,揽着她的腰一起转身走了,那应该算阿姨的少妇还回过头再次看了他一眼。

这一刹那的回眸,让福临仿佛忘记了痛苦……

“那不是董小宛吗?”

旁边刽子手一边割他一边说道。

“哎呀,当年的秦淮名妓们也都老了,前天我还看见顾横波呢,跟在秦王妃后面就跟个婢女一样,看上去也不是当年了。”

另一个刽子手感慨道。

“她也算倒霉了,原本想着傍上秦王荣华富贵,结果秦王却早早就死了,她也没孩子,连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龚鼎孳也不再要她。要不是秦王妃心肠好,继续让她留在秦王府当姐妹对待,这时候估计她又得去秦淮河重操旧业了!”

刽子手说道。

因为注意力不集中,他手中的小刀一下子扎深了……

福临骤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叫,叫,又叫!”

刽子手怒斥道。

福临悲愤地看着他……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和他们一起逝去的,是我的青春啊!”

远处的凉亭里护国公举杯哀叹。

“明天四民大会就投票了,你倒是悠闲得很,据我所知,因为你的纵容,可是有不少四民代表都胆子大了起来,照这个情况,你的公田法未必会通过。还有王夫之也在那些代表中联络,认为四民大会不能沦为你的傀儡,必须试着对你说不,很显然他们想以此来试探你对四民大会是真尊重还是假尊重。”

李来亨说道。

“尊重,我当然尊重了!”

杨庆说道。

“规则是我定的,如果连我都不遵守规则,那岂不是自己打脸,如果四民大会拒绝公田法,那我无非等下一届再提一次。”

他很坦然地说道。

这倒是真的。

王夫之很显然已经真正带入了议长的角色,不过他是不是出于自己的利益,但他真得在联络那些四民代表反对公田法,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四民大会不应该做他的傀儡,四民大会是代表人民的,不应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必须学会对他说不,以此防止他肆意妄为。

简单点说就是限制他的权力。

这也是必然。

任何朝代一旦天下大定,那些士人就开始惦记限制武将权力,包括限制皇帝权力,而杨庆恰好现在两条都算。

“他们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李来亨说道。

“然后他们会怎么做呢?他们会自己提一份新的土地法,王夫之已经在这么做了,他正在和那些士子代表还有部分地方士绅一起,在研究一套新的土地法。按照四民大会制度,四民大会有立法法权,他们可以对内阁提出的法律进行审议表决,四民代表也可以自己提出一份法律,他们是有立法权的。所以他们要自己制定一套法律,重新明确大明的土地制度,防止我在下一届四民大会再次提出公田法。

你看,

阶级在四民大会已经很明确。

王夫之为核心,土地士绅,商人新兴资本家,他们正在形成同盟。

土地士绅不愿意公田法通过,然后自己的地被分,新兴资本家不愿意公田法通过,让那些工人可以有更多选择,从而增加他们的工资成本,利益就这样让他们凑在一起,他们处于相同的阶级。

而农民和工人呢?

他们很显然还一盘散沙。

他们同样也需要一个人把他们团结起来。”

杨庆说道。

“那不就是党争?”

李来亨说道。

“党争是必然的,这种东西是永远无法杜绝的,所以干脆就让它公开化制度化好了,王夫之为核心正在四民大会形成一个政治集团,这个集团代表土地士绅和新兴资本家利益。那么就需要另外一个,代表着农民和工人利益的政治集团出现,否则农民和工人继续一盘散沙,终究是斗不过他们的。”

杨庆说道。

“你想让我来建立这个政治集团?”

李来亨说道。

“对!”

杨庆坦诚地说。

“党派可以在四民大会出现,但军政系统不准出现,无论是内阁还是地方官员,都不允许加入任何一个政党,至少不允许公开加入,至于军队就更不行了。

军队是女皇的。

女皇陛下是帝国的保护者。

军队只服从女皇。

同样女皇也是国家治理者,她任命内阁治理国家,而四民大会代表的是人民,为人民监督女皇的,党派只能在四民大会出现,女皇必须是中立的,她任命的军政系统也必须是中立的,加入党派就失去中立性,所以内阁可以有党争,但军政系统不允许有党争。

至少不能有公开的党争。

所以我就不可能出面组建这个政党了,必须得另外找一个我放心的人。”

杨庆说道。

“那为何是我呢?”

李来亨说道。

“因为你后面有人,你后面是关中和山西的皇庄,甚至还包括河北的皇庄,这些与江浙士绅没有什么关系的皇庄百姓是你的后盾,尤其是关中和山西的,他们会全力支持你。而我的那些亲信都不行,他们和士绅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实际上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和士绅一党,毕竟他们都是新兴资本家。

但你不是。

而且你已经没有军职。

你不用受任何限制。

你的名声也足够。

如果你以工农的维护者身份收拢工农代表,形成与士绅集团对立的政治集团,就可以在四民大会和王夫之这帮人斗争了。”

杨庆说道。

李来亨是最合适的人选。

首先他是理想主义者,依然对均贫富充满向往,第二他的名望也足够让人向他聚集,第三他的基本盘足够强大,北方皇庄区的代表会无条件地支持他。他本身的理想可以在杨庆帮助下迅速形成政治纲领,北方基本盘的支持让他短时间形成势力,剩下就是吸引更多支持者了。接下来就算这一批四民代表卸任,以王夫之为核心的政党也已经实际上形成,那么以李来亨为核心的工农政党,就可以与之在四民大会斗争了。

说到底政党是必然的。

压制也没用,这东西只要有人就一定会出现,与其压制让他们在地下斗争,还不如干脆放到明面上。

“你这是让我做众矢之的啊!”

李来亨说道。

“但谁又敢动你呢?”

杨庆笑着说:“你可是侯爵,你背后可是有一个庞大的军事集团,政治上斗争无所谓,谁要敢用别的手段对付你,那旧秦藩的将士们和关中百万民兵可不答应。”

第五二七章 镰刀和锤头

一个真正为底层说话的政治领袖最大的危险是什么?

当然是**毁灭了!

暗杀永远是对付这类人物的最有效手段,当地主和资本家集团,在政治斗争中无法对付他,而军队又保持中立的情况下,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雇个神经病给他一枪。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但李来亨就可以最大限度免疫这种手段了。

敢暗杀他?

且不说暗杀这样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需要多么大的难度,毕竟真要说单挑能打过他的,至今在大明仍然屈指可数,而且就算暗杀成功那后果也很可怕,因为大明军队里还有一大堆军官和士兵是视他为偶像。同样在关中和山西还有一百多万秦藩民兵,也是视他为秦藩归顺朝廷象征的,他他如果有意外,那么这些人的愤怒,可以让杨庆有足够借口展开一场大清洗。南方籍将领因为利益可能包庇那些士绅,这一点杨庆毫不怀孕,他用这些人对付士绅,他们肯定是要阴奉阳违,搞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是,想方设法给他把计划玩坏。

但旧秦藩的士兵不会。

如果有人敢以暗杀的手段来对付李来亨,那么护国公直接一声令下调张鼐的骑兵军来抄家。

这些人就很好用了。

哪怕就是让他们在江南屠城他们都会毫不犹豫。

这就是李来亨的特殊性。

他背后是旧秦藩,甚至整个北方已经实现均田的,那些自耕农民兵体系,这些人是杨庆在江南推行公田法的武力后盾。而捧出李来亨来作为农工阶层的领导者,就是以他来作为北方势力的旗帜,让北方集团镇压南方士绅集团,这样杨庆就可以躲在一边坐山观虎斗了。

“那我就试试吧!”

李来亨说道。

很显然他对这个身份也充满期待。

说到底他才不过三十多岁,就这样彻底退出政治舞台,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他只是理想落空的意兴索然而已,现在杨庆给了他继续为理想而奋斗的机会,那么他当然就重新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那么你可以看看这本书!”

杨庆神神秘秘地说。

然后他就像当年蛊惑老闯王一样又把一本书塞给小闯王。

“资本论?”

李来亨看着封面饶有兴趣地说。

“这是我在处置广州事件后,通过对广州工人的了解,对这件事根源进行的分析,当然,我的目的是为了杜绝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我逼着那些工厂主和工人签了一份由女皇做保的协议,但我仍然不敢保证以后会不会再次矛盾激化,毕竟他们一方为赚钱不择手段,另一方则想让他们付出更多。如果你能够建立起一个维护工人和农民利益的政治集团,那么就可以在四民大会通过政治上的斗争,来最大限度保证工人利益防止他们和资本家之间再一次爆发战争。

实际上农民也一样。

如果当年朝廷真正有一个维护底层农民利益的政治集团,压制那些地主豪绅们,说不定还不至于天下大乱呢!”

杨庆说道。

李来亨赞同地点了点头。

“但四民大会真能做到你想要的?”

他紧接着问道。

“四民大会不能,但四民大会拥有立法权,如果你能够在四民大会掌握优势,那么就可以制定最大限度维护工人和农民利益的制度,而我负责执行这些制度。女皇和政府必须是中立的,就类似于掌柜的,而四民大会是东家,东家制定制度,掌柜的去执行。只要你能在四民大会获得优势地位并制定维护工农利益的制度,那么谁敢违反这些制度,我就以法律的名义制裁他。反之如果王夫之这些人获得四民大会的优势,并制定出有利于地主资本家的制度,那么我也会去维护这些制度。

我只做中立的执行者。

我不会直接倾向任何一方,不会帮你们,也不会帮他们,我遵守的是四民大会制定的制度。

但谁来制定这个制度,这就需要你去努力,你想让富人拿出更多,想让穷人不会被压榨,那你就想办法去获得四民大会的更多代表支持。但无论是谁,都不允许再造反,地主和农民,资本家和工人,只允许在四民大会以这种方式斗争,但无论谁都不能使用武力,农民不能造反,工人也不能像广州那样bao动。

当然,罢工可以。

合理的罢工我是支持的。

但打砸工厂,把资本家吊死这种事情是不允许的。

地主和资本家也一样。

雇佣打手镇压工人,或者操纵地方官员,出动警察武力对付工人这个是绝对不允许的,敢这么干军队就会介入的。

我们共同遵守一个确保这个国家不会乱的底线,谁越过这个底线就得天下共击之,女皇和政府以及大明军队,就是这个底线的守卫者。作为中立者我们不会介入你们的斗争,我们尊重你们斗争出的结果,但任何一方试图突破底线时候我们就会阻止。”

杨庆说道。

这就是他设计的未来国家。

政治斗争在四民大会,李来亨的工农党和王夫之的地主资本家党以四民大会进行斗争,女皇以及女皇控制的政府和军队中立。

但确保国家稳定。

四民大会的斗争无论谁输谁赢另一方都必须接受失败。

这就可以了。

事实上当公田法完成后,地主阶级基本上就不存在了,最多就是资本家和种植园主,佃户也不存在了,基本上全是自耕农。另外士这个阶层也在变质,因为传统意义上的士子随着科举改革也没有,现在的士是指新科举的那些秀才举人们,可以将其视为精英阶层。

他们很多人都不学儒家学说……

这些家伙往往是最识时务的,过去他们靠儒学为敲门砖,现在当护国公给他们准备了好几块敲门砖后,立刻就有人抛弃孔夫子,现在已经有人公然声称自己是法家了。

他们的转变还是很迅速。

而且这些新科举的士子,除了一个头衔之外没有任何特权,朱元璋时候他们好歹还免徭役,但现在大明已经没有徭役,所以他们连这个特权也没有了。别人该交的税他们也一样得交,而且哪怕就是举人,现在也没资格当官,毕竟五科进士等着呢,过去进士少,举人监生什么的还有可能捞到一官半职。

但现在进士一大堆呢!

而且随着义务教育的普及这个阶层也越来越平民化,过去一百个举人里面很可能就寥寥几个底层农民出身的,但以后绝大多数都是。毕竟义务教育让底层农民的后代都享受到了教育的机会,学问不再是世家垄断,而他们学习的实用知识,更容易在杂科的科举中出头。

反而世家子在这方面差了些。

毕竟他们还是很高傲的。

这样四民就完全变质。

士变成了精英们。

或者也可以说科学家医生艺术家之类,不过后者肯定弱势,毕竟五科科举没有考琴棋书画的,指望演而优则仕更是不可能了,也就是文学家能考个文科。而剩下工农商医分别对应着科学家,农学家,经济学家和医学家,他们还是很实用的,虽然经济学家最后往往令人厌恶,但不得不承认他们还是有用的。

商变成了新兴资本家和种植园主们。

也就是财富阶层。

均贫富是不可能的,杨庆还没这个能力,所以有钱人锦衣玉食就锦衣玉食吧,真要均贫富了,第一个先均他那一家子,比如他小姨子这样上厕所都得洒玫瑰精油的。

但他们不会把国家变成自己的傀儡了。

毕竟四民代表不是票选。

杨庆的抓阄奇葩归奇葩,但在这方面优势明显,哪怕资本家投资也不知道该提前投资谁,这种随机产生的代表很让人纠结。尽管收买仍旧是不可避免,但至少五年一届的抓阄让资本家收买也免不了手忙脚乱,尤其是成本大幅增加。毕竟有效期最多也就是五年,五年后又得收买一遍,连任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现任四民代表又不参与下任的抓阄。如果投资太高的话,对资本家来说这很显然是不划算的,但如果他们出价太低的话,那些四民代表很显然也没兴趣为此冒生命危险。

毕竟他们也怕死。

总之这种方式严重制约了资本家们主宰国家的步伐。

农则变成了自耕农。

他们将是大明军队的支撑。

同样也是大明对外扩张的支撑。

至于说什么中国人没有对外开拓精神的都纯属扯淡,自耕农时代的中国人从来不缺乏扩张精神,无论汉朝还是唐朝,对外开拓的基础都是自耕农集团。说老婆孩子热炕头,只是因为吃不饱饭的佃户们,能够梦想的也就是这些,他们哪敢有其他梦想,现代中国人都能成群结队跑到非洲做生意甚至开荒,已经证明了自耕农体系下的中国人,往外跑的热情相当高。

自耕农才是强国的基础。

最后一个阶层工人,也由手工业者逐渐转变为真正的工人阶级。

“但你仍旧无法均贫富!”

李来亨立刻发现了他这个体系的问题。

“是呀,我也从来没有说过我要均贫富,我要的只是维持稳定,而维持稳定的前提,就是各方的矛盾不至于激化。富可敌国会有,但贫无立锥之地不会有,斗争的目的不是让所有人都一样,而是帮助那些工人和农民尽可能多争取利益。均贫富这么伟大的事情我可干不了,我只能最大限度保证不会出现赤贫而已,当然,如果你有能力你可以去努力,但前提是不能造反。”

杨庆说道。

“你也就敢做个方从哲了!”

李来亨无语地说。

“难道你还想我做闯王?闯王我是不可能做的,你看看我要做闯王自己就是第一个要上夹棍的,我能做的就是方从哲,在确保稳定的前提下努力平衡各方利益。”

杨庆很坦诚地说。

“但方从哲终究还是失败了!”

李来亨说道。

“但他没有强权而我有,他没有别人可害怕的,到万历一死他就更没有了,但我有,所以在我死之前我可以保证这个体系不会出问题。至于我死之后的,就只能在我死之前一点点解决了,矛盾永远存在,这个是解决不了的,只能让各方学会互相妥协学会共存。”

杨庆说道。

这种事情他也没底啊!

他能做的就是以自己的镇压让各方学会共存,学会互相妥协,然后用时间来逐渐合为一个整体,但他死以后怎么样,他至少现在还看不到。他唯一能保证的是,这个大明在他活着期间,会把所有外敌清理干净,但到最后会不会毁于内部分裂,这个他就真得没法保证了。说到底帝国总会灭亡的,无一例外,他创建的这个帝国同样总会灭亡的,唯一的问题只是能延续多久而已,同样他能做的也只是保证它不会亡于外敌。

这个还是没问题的。

只要把外敌都扫荡干净就行了。

那时候就算亡于内部分裂,这个也无非就是一堆汉人国家,实际上在他看来这是必然的,尤其是未来展开大规模殖民以后,肯定要面对殖民地与本土的分离。一旦殖民时间久了就必然会发生殖民地独立,哪怕是只有自己人的殖民地也一样。当一群大明移民在一片富饶的土地上生活一百年后,他们对本土的感情也就很难剩下多少了,如果本土还要他们交税那就完全无法忍受了。

这一点他有心理准备。

他能做的就是让汉人占据这个世界上所有最有价值的地方,同时尽可能减少异族数量,这样就算帝国分崩离析,也还是同文同种的。

“再给你个好东西!”

他紧接着把一个小圆片扔给李来亨。

“这是什么?”

李来亨疑惑地说。

这个小圆片是铜制,正面是红色的,然后中间是一个交叉的符号,而构成这个符号的是一个锤子另外还有一个镰刀。

“你的农工党徽章!”

杨庆带着得意说道。

第五二八章 游戏规则

李来亨就这样,正式接过了农工阶层旗帜的重任……

反正他就是杨庆的代理人。

杨庆只是作为护国公,必须保持中立身份,不能亲自下场而已,但想要扶持农工,他又必须要整合一个政党,这样本身威望足够,而且能够让他放心的李来亨就成了最好选择。同样王夫之的地主资本家党,其实也就是朝廷那些大佬们的代理人,大明的政治斗争,归根结底还是朝廷內部的斗争。他和陈子龙,顾绛这些人都是好朋友,后者作为内阁成员,也不能亲自下场,他们就委托王夫之这个代理人。

说到底新兴资本家们,这时候也已经和杨庆矛盾重重了。

广州事件就是分水岭。

如果当初杨庆强硬镇压广州的那些工人,那么他和新兴资本家们依旧是好朋友,可他对广州事件的处理很让新兴资本家们失望。这些人也知道护国公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双方接下来的斗争同样不可避免,但他们相比地主更理智,更不愿意和杨庆公然做对……

实际上他们还得依赖杨庆。

在这一点上他们和地主有着本质的区别,地主和杨庆是单纯敌对,但新兴资本家们和杨庆之间关系要复杂得多,他们必须维持斗而不破,甚至还得合作。

所以找代理人斗争是最明智的。

这样最好了。

这样就避免内阁的斗争了。

说到底这些人真不想在内阁和杨庆公然恶斗。

一些容易激化矛盾的斗争交给四民大会,让四民大会的两党来进行代理人斗争,四民大会斗争出什么结果就接受什么结果,并以此作为以后政治斗争的游戏规则,这样也就避免了国家陷入混乱。在经历了之前二十多年的乱世,死了无数人,包括无数士绅官员后,这些政治精英们,这时候也知道和平的宝贵。同样也知道不给底层留活路的后果,他们其实也都害怕,毕竟目前内阁这些,都可以说是真正经历千锤百炼的精英……

全都是。

陈子龙,顾炎武,堵胤锡,何腾蛟等等哪一个都是足够清醒的。

既然杨庆制定了这个能够最大限度避免矛盾激化的游戏规则,那大家都干脆都遵守吧,又不是说真得无法接受!说到底新兴资本家们也都很清楚,他们不得不付出的那些,根本影响不了他们的富可敌国,这时候他们已经在以种种理由给出口的商品加价了。

反正他们无论加价也罢,不加价也罢,那些欧洲人都得买……

这些家伙又没别的选择。

事实上这时候正在有越来越多国家加入东方的贸易,荷兰,英国,西班牙,葡萄牙,法国,丹麦,再加上陆地的俄国,光算欧洲的就七个主要国家在和中国贸易。而且根据锦衣卫得到的情报,瑞典人也正在筹划加入东方贸易,第一艘驶往东方的商船很可能已经起航。

这还不算南洋的属国。

还有同中亚,西亚乃至于印度的陆上贸易。

后者的陆上贸易依然存在。

而且包括了缅北,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野人山和西藏两条路线,张献忠那边的驮队,同样满载各种货物沿着茶马古道辗转于青藏高原,然后经过拉萨南下到印度和喜马拉雅山区的属国,虽然运输量不大,但仍旧是一个有利可图的线路。

但无论向哪里的贸易,都依旧是大明的卖方市场。

别人又没有那些货物。

尤其是越来越受欢迎的茶叶。

直到现在,哪怕就连最近的倭国都依然不会炒制绿茶,他们会的只有蒸青,倭国人学会炒青同样也是在咱大清时候,同样也是由一个光头以研究佛法名义跑来偷走的。

更别说欧洲这样的了。

欧洲人多次努力,也没能获得茶种并带出大明,在这一点上那些控制茶园的地主们还是很清醒,毕竟他们再傻,也不至于和麻哥一样,把这些赚钱的东西,毫无保留地让欧洲人去学习。

垄断的好处大家都懂。

既然这样,当然大明的商人们就有涨价的资格,垄断供货商要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也未免太蠢了,付出的成本多了,无非就是转嫁给购买者,反正资本家是不会赔钱的。棉布倒是都会造,可蒸汽机的推广,实际上正在大幅拉低大明棉布价格,另外因为长期依赖大明的布匹,很多地方其实已经逐渐失去自己织布的能力……

这并不夸张。

吕宋岛上的土著就已经没多少会织布了。

毕竟纺织技术也需要传承,吕宋岛的西班牙人和华侨,大量进口大明布匹销售给土人,这样的贸易在杨庆出现前已经持续数十年,这些年里土人习惯了购买棉布。延续到现在那些懂纺织的老人死去后,年轻一代不可能还会织布,他们会种棉花然后把棉花卖给商人,但他们却不会把这些棉花纺线织布。

而且他们也不想会。

作为世界上棉花单产最高的地方,无论是土人还是那些商人,都喜欢卖棉花然后买布。

毕竟买办们都是一个德性。

这就是技术的断代。

而这种断代想恢复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尤其是对于这种本来手工业就很脆弱的地方,一个老工匠的手艺失传,又可能就是整个体系的倒退。

总之杨庆那些些对农工阶层的善待措施,对资本家的确有影响,但也仅仅是影响而已,不会对他们构成实质的损失。

倒霉的只是地主而已。

刚刚被割了一遍韭菜的地主算是大明这场变革中,应该说唯一的受害者了。

他们的反抗也最激烈。

四民大会堂。

“姜斋兄,你是支持我的吧?”

杨庆一脸纯洁地对王夫之说道。

“护国公,请恕在下对公田法不能苟同了!”

王夫之说道。

“呃,那真是太令人遗憾了,可是你为何不支持我呢,你应该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吧,像你这样的智者,难道不明白我大明之前乱世之源就是土地兼并?公田法难道不是解决土地兼并的最简单,最有效手段?只要公田法推行,大明可以说永远摆脱土地兼并的阴影,你为何就不支持我呢。”

杨庆忧伤地说道。

“护国公,如果朝廷想赎买土地也应该以自愿为原则,有人愿意将田产卖给朝廷,我们无话可说,但如果强制性要求别人卖就不行了。”

王夫之身旁一个士子代表说道。

王夫之点了点头。

然后他俩带着一帮士子代表,傲然地从杨庆面前走过,到他们各自的席位上就坐,而杨庆则继续面带笑容地站在那里,就跟个倚门卖笑的一样欢迎那些代表们。不过这是他的本职工作,他的职责就是为四民代表们服务,虽然他并不经常过来,但只要过来了就还是尽职的。而眼前一批批进入的四民代表有的跟他热情行礼,但也有的明显在回避他,很显然士绅们的努力获得了不少成果,毕竟他对曹溶的处理造成了很多误解。

很快两百九十九名四民代表全部就席。

杨庆返回发言席。

紧接着那些旁观的百姓涌入。

护国公开始正式对他的公田法进行解释,当然,这只是个程序,这段时间这东西早被扒得很透彻,包括杨庆那些支付手段的真实目的,尤其是那些五十年期的土地券……

五十年啊!

光货币贬值就能把这些土地券价值拉低三分之二了。

金属货币也是要贬值的。

十六世纪的一百年里,西班牙物价上涨了四倍啊!大明目前吸纳白银的速度,丝毫不比美洲白银当年涌入西班牙的速度慢,后者只是在吸纳美洲白银,而且同样在大量花出。但大明吸纳整个世界的白银,还是几乎只进不出的吸纳,这几年除了粮食因为护国公的强硬干涉,勉强维持着正常外,其他所有东西都在涨价。明明各种物资供应充足,可就是价格始终都在涨,那些聪明人已经在报纸上评论白银涌入和护国公大量发行纸币造成是事实上货币过剩了。

只不过货币贬值的速度,相对于老百姓收入增加速度来说还差点,还不至于让老百姓真实感受到货币贬值而已。

但五十年后呢?

五十年后的龙元实际购买力能不能剩下三分之一?

这真不好说。

而五十年后支付的土地券可没加上百分之二百的利息,这也是地主们咬牙切齿的重要原因,说到底他们也不是傻子,哪怕过去他们很单纯,在被杨庆割了一次韭菜后,基本上也知道他们对手的阴险了。

还有北方垦荒田。

这个很明显就是玩朱元璋那套。

只不过杨庆更狡猾,不像朱元璋那样把江浙世家豪门拿绳子拴着,拿刀枪押着往北方移民,他是用这种所谓补偿的方式,连哄带骗另外再加上逼迫,让南方世家豪门去北方开垦那些荒地。但朱元璋手段粗暴归手段粗暴,至少开垦出来还是自己的,杨庆手段温柔归温柔,开垦出来却不是自己的,只是免费使用三十年,三十年后依旧要交租的。那些地主辛辛苦苦投入大量资金开垦出来,结果三十年后他摘果子,做人无耻到这种地步也算登峰造极了。

总之……

“诸位代表,请支持者举手,用你们的赞成票,将大明带入一个辉煌的盛世!”

杨庆说道。

“赞成!”

第一个举手的立刻出现。

“徐代表,感谢你的支持!”

杨庆看着徐四说道。

剩下那些代表面面相觑,陆陆续续有人举手,农工商都有,至于那些士子代表则无一举手,反而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

“诸位代表,我再次请支持者举起你们的手。”

杨庆说道。

然后又有些人犹犹豫豫地举手。

旁观的人群中,那些老乡贤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其中有几个还在很是激愤的高喊着,不过卫兵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因为这都是些八十九十的老棺材瓤子。后者别说在四民大会堂制造噪音,就是打伤人也一样是免罪的,耆老乡贤已经学会利用这点,最近负责收买四民代表的,统统都换成了这类家伙。

“难道没有更多人支持了吗?”

杨庆说道。

然而这次就才一个给面子的。

“好吧,开始计票!”

他说道。

很快计票开始,总共两百九十九名代表的票数很好统计,反正公开的举手,走一趟数数然后汇总起来就可以,最终结果很快揭晓,支持公田法的总共一百四十五人。

大明没有弃权票。

剩下的全是不支持的。

一百五十四票反对,一百四十四票支持,大明新的土地法没有通过。

然后所有人都看着杨庆。

话说这可是第一次,四民大会第一次对护国公说不,护国公提出的议案第一次被否决,作为护国公一手捧起来的,可以说完全在他支持下才走到今天的四民大会,第一次对他说不了。那么他会如何反应,相对于这个投票结果,其实这一点才是人们最关心的,就连同时列席的那些内阁官员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杨庆环顾四周。

所有人屏息凝气等待着。

他骤然一拍桌子上的惊堂木……

“好吧,我宣布,新的土地法没有通过!”

他说道。

被吓了一跳的人们长出一口气。

“不过,我会在下一届四民大会上再次提出议案的,我想下一届的四民代表们,肯定会支持我的,好在用不了多久了。”

杨庆紧接着说道。

“护国公,这样不妥吧?”

一名士子代表小心翼翼地说。

“四民大会有规定一份议案被否决后不得再提吗?”

杨庆问道。

“没,没有!”

那代表说道。

“那就是了,你们否决新土地法不代表下一届也会否决,下一届还否决那就再下一届,总之我会一次次努力完成这项使命的。我现在才不过三十岁,我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我想几十年的时间,足够我等到公田法在四民大会通过的一天了。”

杨庆说道。

说完他很干脆地离开,留下了一帮大眼瞪小眼的四民代表。

第五二九章 我有一个梦想

四民大会对杨庆的成功阻击,没有结束公田法引发的斗争,相反却拉开更激烈斗争的序幕……

毕竟那些士绅的时间不多了。

这时候已经是七月了,按照大明的制度,下一届四民大会将在冬至祭天并正式履行职责。

实际上这时候那些路远的四民代表已经启程。

比如说关西的。

也就是嘉峪关以西的。

尽管关西目前除了驻军外,总人口也就两三万,但那里依然设立了迪化和敦煌两个府,他们人口再少也是大明正式的行政区,同样新一届四民大会他们也是要派出代表的。哪怕人口最少的县,总共也就两千口人,这两千口人也是要选出四个的,大明的四民代表了不是以人口分选区,而是以县为选区。

无论人口多少。

两百万人口的上元县选出四个代表,两千口人的敦煌县,一样也是选出四个代表。

而这个时代除了加急的信使,普通人骑马以正常速度从迪化万里迢迢赶到南都,那真就得花上三四个月才行,这还幸亏后半段有国道,否则三四个月都不够。而同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个庞大帝国四面八方的数千四民代表,都将陆陆续续以各种方式赶到南都,然后以选举方式选出常设委员会,再由常设委员会代表他们常驻南都。

至于现在这些……

他们就没什么权力了!

他们最多也就是顶着个卸任代表的头衔回乡,有权直接给女皇上书而已,同样也就代表着,之前士绅们在他们身上的投资作废了。那些士绅如果还想让四民大会继续为他们阻击杨庆,那么需要再花一次钱,然后收买新一届四民大会。

这就很尴尬了。

如果杨庆是等到四民大会选出常设委员会,再向常设委员会提交公田法,那么士绅们就需要再次收买至少和之前相同数量的。

但如果杨庆直接向全会提交……

他们得收买几千人啊!

士绅们现在都很穷了,他们被杨庆割羊毛套走数千万,现在真没太多钱了。

更何况新一届也没法收买啊!

他们能收买这一届,是因为这些人已经在南都五年,他们都已经互相熟悉,甚至早就建立起联系了,但新一届完全随机产生,话说这时候南都的士绅,都未必知道他们家乡的四民代表是谁呢!时间根本来不及,而且新一届的代表们,还没在南都这个大染缸里变成老油条,他们绝大多数还都满怀纯洁的理想,敢收买他们,被检举的风险极高。

更何况这一届又多了几个省。

而这些省除了广东和广西是部分的皇庄区外,剩下山西,陕西,北直隶全都是皇庄。

河南同样如此。

山东三分之二的皇庄区。

皇庄的代表没法收买,一来都是狂信徒,二来没利害关系,人家已经是公田了,根本不在乎公田法,三来皇庄内部的监督体系,让任何一个人的暴富,都会暴露在锦衣卫面前,然后招致严厉惩罚……

皇庄成年男人可都是军法约束。

总之,必须得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彻底解决公田法,否则等到下一届就必然会通过,而解决的方式就是……

“一份新的土地法!”

王夫之说道。

他面前桌子上摊开的,是同样一个小册子。

而在桌子周围,内阁除了武职以外,所有文职阁臣全都正襟危坐,目光齐刷刷指向这个小册子,甚至不只是内阁文臣,还有已经退休的如张国维,瞿式耜等老臣,包括了相当于最高法官的大理寺卿史可法,相当于检察长的左右都御史,全都以同样表情盯着小册子。

“第一,尊重土地私有,国家无权剥夺私人的土地权!”

王夫之说道。

老臣阁臣同时点头。

这个原则最重要,说到底国家收地是不对的,强行收地就更不对,必须尊重土地的私有权。

“第二,已有的皇庄农田山林水域视为皇室私产,宗室,爵臣封地內的所有土地山林水域也同样视为其私产,但除此之外的无主土地视为国家所有。”

王夫之说道。

还是一片点头。

这就把皇室和爵臣的产业划清楚或者说分割清楚了。

他们有多少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必须把他们和国家分开。

“第三,对于国家所有土地,任何人都有权购买为私产。”

所有人点头。

其实这就是明确目前大明已经有些混乱的土地归属,之前大明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土地法,如果说有的话就那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这句话已经被推翻了,天下并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土地当然也不是一家一姓的,那么必须得有一个专门的土地法来明确土地这个根本问题。所以制定土地法是必须的,而斗争的原则只是国有还是私有,杨庆的公田法是国有,而官员士绅的目的是私有。

王夫之继续解释他的土地法。

这份土地法完全就是为那些士绅们服务的了,不仅仅是明确目前大明的各类土地归属权,而且包括了矿产的勘探开采……

这一点很重要。

尽管杨庆已经控制了很多地方的矿产勘探开采权,但问题是大明的领土扩张太快,还有更多地方没有被控制,这些地方的自由勘探开采权必须通过法律明确。甚至包括以后再扩张的土地上,那些矿产勘探开采权也必须以这种方式抢到民间,这块蛋糕杨庆拿走的已经太多,剩下的不应该再被他抢去了。

还有山林,水域之类,以后如果分割也必须通过法律明确。

现在它们的确算国家的。

但私人购买了就是私人的了,尤其是开荒的,谁开荒就是谁的,最多开荒出来该交税交税,但绝对不能开荒出来算国家的。

“这才是正理!”

张国维很是满意地感慨着。

“以前咱们就是忽视这一点,没有早跟他定个这样法律,这才给了他一次次胡闹的机会,他这个人最善于钻空子了!”

瞿式耜愤然说道。

很显然他还是对当年的失败满怀不甘。

“但这并不能阻挡他推翻咱们的土地法,然后继续让下一届四民大会通过他的公田法,说到底咱们不能控制下一届四民大会,那么这份土地法制定得再好也是没用的。目前的情况想让这份土地法通过不难,但他愿意推翻只需要等几个月就行,我们必须得加一条内容,阻止他废除这份土地法。”

堵胤锡说道。

“加上这份土地法为铁律,任何人不但推翻或修改!”

陈子龙说道。

“可杨庆会遵守吗?”

顾绛不确定地说。

“只要是四民大会真正通过,他是不会做什么的,他自己制定了这个规则,那他就不会违背,他如果真的恃强横行,也就不会弄这个四民大会了,这一点还是可以相信他的。再说他如果真得推翻,咱们其实也没什么办法,军权终归在他手中,说到底咱们尽己所能,无愧于心就行了!”

史可法说道。

很显然这个话题过于沉重。

一帮前任和现任内阁大员们纷纷沉默。

突然间房门被推开了。

所有人一起抬头,看着史可法的儿子史德威走进来,后者没有给几个长辈们行礼,而是在他爹疑惑的目光中扫视一圈……

“诸位,到四民大会堂广场去看看吧!”

他说道。

四民大会堂广场。

“我有一个梦想!”

李来亨举着喇叭筒说道。

此刻的他正站在一辆停着的四轮马车上,而站在他身旁的是徐四,另外还有上百名之前投票支持杨庆的四民代表也站在周围,其中多半都是皇庄代表。

在他头顶上,则是一个张开的横幅,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农工党。

而且还有那个杨庆设计的徽章。

包括他和那些四民代表胸前,也都同样佩戴着这种徽章,而他身上还穿着军服,虽然他已经退出现役,但军服还是可以穿的。而作为上将他的军服档次可是很高,再加上那些勋章和侯爵的绶带,虽然一定程度上掩盖了那个徽章,但却极其引人注目。四周数千百姓聚集,全都带着尊敬看着他,看着大明定远侯,护国公的老朋友,外加刚刚注册成立不到一个小时的农工党党首。

“我梦想天下没有贫富之分,没有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没有那些压榨贫民的虎狼,所有人都有地种有衣穿有饭吃。不用因为交不起租被地主毒打,不用因为没钱交税而被关进大牢,不用因为还不起高利贷,不得不卖儿卖女。

在我全家都饿死时候,我就在做这样的梦。

可这只能是梦。

因为没有人会为我们作主。

谁会为贫民做主?谁会管佃户们的死活?谁会为挖煤的苦力做主,谁会为扛活的雇工做主?皇帝?大明立国三百年除了太祖,除了女皇,还有谁管过贫民死活?官员吗?大明立国三百年,出过几个海刚峰?那么还有谁?

神佛?

乡贤?

没有人!

梦终究是梦!”

李来亨带着激动吼道。

很显然他带入状态了,作为一个全家都饿死,就剩下他一个的人,在这个问题上看得比谁都透彻。

而四周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默默看着他,虽然南都算是日子过得最好的,但毕竟绝大多数人,都还对过去记忆犹新。他们的确可以欢呼遇上了女皇和护国公这样的圣主明君,但他们也绝对不会真得就相信统治者会一直是这样的。事实上他们都知道女皇和护国公才是异类,他们记忆中的那些才是常态。

李来亨说的没错。

除非像女皇和护国公这种三百年难得一见的,绝大多数统治者都不会管贫民死活。

太祖也没用。

海刚峰同样没用。

他们有用的话,大明就不会有之前的几十年乱世了。

“现在的确好了很多,官员们都稍稍收敛了,不至于贪贿横行了,但也只是稍稍收敛了,地主们也把地租减到了六成,苛捐杂税也少了,老百姓过得比以前好了,能吃上饭了,冬天不至于披着一片破麻袋了。

可这一切是他们良心发现了吗?

他们知道自己错了吗?

不是!

官员还是那些官员!

地主还是那些地主!

他们肯做出一点点改变,肯让贫民过得好一些,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我们,因为闯王,因为蜀公,因为我们这些在北都把他们夹出脑浆子的人来过。

因为他们害怕了!

他们害怕再一次有人因为活不下去揭竿而起!

他们害怕造反的贫民再一次把他们夹出脑浆子!

就这么简单!

因为他们见识过了贫民忍无可忍时候的力量!他们害怕,所以他们不得不略作妥协,不得不把手中的鞭子放下,不得不给贫民留下更多,他们知道再夺走贫民的一切,不给贫民留活路的结果,就是贫民也不给他们留活路!”

李来亨继续吼着。

“简直是妖言惑众!”

刚刚赶到的张国维,阴沉脸用拐杖拄着地低声说道。

“但我们也只能在这里听着,别忘了他是定远侯,和班超一样,别忘了朝廷的八十万大军里面,还有十万是他的人,别忘了关中还有一百多万民兵视他为少主。

他是他们的小闯王。

陕西和山西归顺朝廷,只是因为他放弃了割据。”

堵胤锡说道。

他说的是实话,李自成和李过之所以选择归顺,只是因为李来亨这个唯一能保护李过儿子继续割据的少壮派首领,反对秦藩继续割据。是李来亨主张向杨庆归顺,才让李自成最终下定决心的,也是李来亨为了防止刘宗敏割据西域,不惜亲自奔赴西域以毒酒杀了刘宗敏。关中和山西的近六百万皇庄百姓,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投降大明,他们只是给闯王面子接受杨庆这个老朋友的统治。而李来亨是他们公认的小闯王,这个被他们视为少主的人,和杨庆的私人友谊,才是目前这两个省和朝廷关系的保证。

“哼!”

张国维没有再多说,继续阴沉脸看着李来亨。

第五三零章 战斗吧!

“那么是谁最终救了贫民?

是我们自己!

不是什么圣主明君,也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更不是什么神佛,是我们自己,是我们自己拯救自己,是我们自己逼迫他们做出改变!

他们害怕。

所以他们才改变!

哀求没用,期待施舍没用,只有我们的力量才是最有用的。”

李来亨继续妖言惑众。

这时候聚集在广场上的人已经过万了,而且更多人还在涌来,他的身份就是最好的广告,再加上那些支持公田法的工农代表,农工党这个大明事实上第一个正式注册的政党,如果再加上他的政治理念,那就完全具备轰动效果了。

大明的无产阶级也在觉醒。

广州事件对于江浙的工人们同样冲击很大。

他们也在思考。

他们也在思考如何能够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要知道广州事件时候江浙报纸难得的口径一致。无论是地主控制的还是资本家控制的,甚至包括那些良心人士,乃至于内阁几个阁臣在幕后控制的,统统都是将广州工人痛斥为bao民,异口同声地要求朝廷严厉镇压。那架势完全就像是被捅了特殊部位一样,无论之前立场如何偏向于谁,包括偏向于护国公的也全都是一个声调。这在大明已经可以用奇迹来形容,能把这么乱七八糟的报纸统一为一个声音,就是护国公都做不到啊!

他自己的应天日报也有编辑冒险痛斥广州工人目无王法。

这是为什么?

工人们都很清楚,广州工人们的行为犯了这些地主资本家的禁忌,工人敢反抗他们的压榨,这在他们看来是完全大逆不道的。

工人不能要求什么!

这是资本家们的一致原则。

这就是他们的真实嘴脸,无论他们平日伪装的如何,一场广州事件就让他们原形毕露,工人罢工是大逆不道的,工人敢要求权利就是造反。工人必须老老实实,让加班就加班,干不好就得抽鞭子,工资能少到什么程度就少到什么程度,绝对不能要什么养老金……

护国公也没给。

只不过护国公的工人都是皇庄本来就有养老而已,不能说护国公给工人养老了。

那工人怎么争取权利?

靠护国公?

护国公也是资本家,他手下全是资本家,本来他在朝廷的支持者就是新兴资本家们,这些人是护国公的统治基础,内阁的大员们,军队里面的将领们,统统都是资本家。

护国公不可能不考虑他们的利益。

广州是因为不是他们的。

所以护国公可以安抚工人,让工人自己组织自治政府,这个朝廷包括他的亲信们,虽然不是很喜欢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牺牲的是广东那些资本家的利益与他们无关。

但如果上海工人暴动呢?

那恐怕护国公也得不得不镇压。

实际上真要上海工人暴动,不用等护国公做出决定,那里的驻军将领自己就下令镇压了。上次广州事件中海军陆战队就已经和工人武装有过交火,只不过不是自己的工厂,那些将领在护国公的压制下最终没有继续进攻广州。所以指望护国公完全维护工人利益是不现实的,他首要是保证他那些支持者的利益,这些人才是他的统治基础,那么真正工人们能依靠谁来维护自己的利益?

现在李来亨登场了。

农工党登场了。

这完全是所有工人期待的啊!

“联合起来!

大明的所有农民和工人联合起来!

既然我们有自己拯救自己的力量,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联合起来?

士农工商。

当地主和资本家已经联合起来的时候,我们农民和工人为何不联合起来,刚刚他们联合起来阻止了公田法的通过。我们都知道公田法可以让所有农民彻底摆脱地主压榨,我们都知道公田法可以让工人有更多选择不必非得忍受资本家压榨,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联合起来让它通过?他们能做到的,难道我们不能做到?四民大会又不是只有他们的代表,我们的代表数量和他们一样多,只是因为我们不够齐心,只是因为我们中间还有一些背叛者。

如果我们联合起来,所有工农代表都一条心,他们在四民大会根本不可能肆意妄为!

那么就加入农工党!

农民和工人携手,去和那些地主资本家进行斗争,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力量,让他们知道大明不是他们的天下,大明也有我们一份!”

李来亨高喊着。

他四周那些农工代表齐声高喊。

甚至一些围观的农民和工人们也在高喊,用欢呼声宣告大明第一个为农民和工人代言的政党诞生。

“这就是护国公的目的啊!”

陈子龙叹息道。

他们当然明白李来亨的背后站着的是谁,这就是杨庆对公田法没有通过的报复措施。

“那我们怎么办?”

旁边顾绛说道。

“怎么办?既然他们已经把擂台摆出来,把战书下了,那咱们就应战好了,他们注册成立农工党,那咱们也成立一个政党。大明的党禁早已经放开,当年大同社就已经差不多算是政党了,只不过还差几分,咱们就完成他们未完成的吧!”

王夫之说道。

“那咱们的政党叫什么?”

堵胤锡很有兴致地说道。

虽然这样说,但实际上他们是不可能公开加入某个政党的,大明的党禁的确放开,但朝廷官员和军队都不得结党这也是堪称铁律的。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这样反而更方便了这些官员,无非就是王夫之这个在野的政治首领指挥四民大会的党羽,和李来亨指挥的党羽斗争而已。王夫之是他们的代理人,李来亨摆明了也是杨庆的带理人,剩下就是两党斗争,他们避免了和杨庆直接冲突,但他们可以在内阁压制杨庆过于偏袒李来亨,这样就可以维持朝野的明争暗斗。

说白了这样斗最好。

四民大会两党如何斗,都不会让他们和杨庆之间闹僵,这就是斗而不破了,这应该也就是杨庆通过李来亨向他们传达的,未来大明政斗的游戏规则了。

一帮大儒们立刻来了精神。

这可是展现实力的时候,他们对李来亨倒并不怎么很在乎,毕竟这一届四民大会上,杨庆已经不可能翻盘了,那些被他们收买的代表只能跟着他们走下去,这些没有别的选择。但下一届四民大会就算没有农工党杨庆也一样能控制局面,这一点也是毫无悬念的。所以李来亨只能说是杨庆的布局而已,只是未来的对手,但对他们并没有迫在眉睫的威胁,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把新的土地法迅速在四民大会通过。

尤其是把它变成铁律。

剩下就看杨庆是否真正遵守他制定的游戏规则了,如果他不遵守……

那,那也没别的办法。

所以大家就欺骗自己,就认为他肯定会遵守好了。

“大道党如何?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顾锡畴说道。

“天理党,天理昭昭!”

史可法说道。

……

一帮大儒就这样开始了学术讨论。

估计他们还得讨论些时间,毕竟大家都是学富五车,像这么重要的名字必须起的好一点,其实大同党应该是最好的,大儒们无非就是追求个大同之世,但有大同社在前,再叫大同党似乎给后者招魂,很难说杨庆会如何对待这个名字。

“这家伙很受欢迎啊!”

而此时杨庆正在远处拿望远镜欣赏着李来亨演讲的场面。

“头回见自己给自己制造麻烦还如此开心的,你就不怕李来亨真团结起了工人和农民,以后在四民大会否决你自己想做的事?别忘了咱们有无数工厂,回头要是工人要求每天八小时工作制,我看你怎么办,咱们给工农利益也得有个限度。”

女皇陛下说道。

只不过为了避免惹人注意,女皇陛下穿了一身男装,这时候太子都已经快周岁了,所以女皇陛下的身材完全恢复,哪怕穿着男装,依然风韵十足。

“八小时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们下一步应该把保险公司搞起来了,可以哄着工人们交保险。”

杨庆边看边说道。

八小时也可以,现在他的小型煤气灯炉已经开始推广,夜间照明的廉价化已经解决,这样就可以玩三班倒了。毕竟蒸汽机必须保持温度,一旦凉了再烧很浪费,如果三班倒的话就可以八小时了。

带薪休假肯定不能有。

这个口子坚决不能开,欧洲是要礼拜,大明又不礼拜,官员五天一休终究不能让工人也五天一休,那样会让他手下那些资本家忍无可忍的,杨庆也得照顾一下他们的情绪。其实大明原本没有休沐制度,节日放假这个肯定有,也就是封印期,但像汉朝五天一休的休沐日是没有,不过大明后期官员们每天都像休沐日,这个问题并不突出,直到女皇监国时候,才正式确立了五日一休的休沐日制度。

准确说是上四天休一天。

最近官员们有些意见,认为应该攒成上七天休三天。

但目前只是公职人员有。

“什么是保险公司?”

女皇陛下疑惑地说道。

“就是让工人把他们每个月的工钱拿出一部分给咱们,然后当他们生病,受伤,总之就是遭遇天灾**需要用钱的时候,咱们给他们掏一部分或者全掏,如果他们一直不需要那就不用管了。这些钱给咱们后,咱们可以拿去投资,以后很多东西都可以用保险业解决,你不是说给工人利益要有个限度吗?这样即可以给他们利益又不用咱们额外掏钱,甚至咱们可以从中谋利,你看,很多事情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麻烦。对于咱们这样控制着很多行业的人,完全可以把剥削搞得更隐蔽些,更聪明些,那种简单粗暴的压榨方式太有**份!”

杨庆说道。

现代保险制度已经诞生,不过主要是海运的,毕竟出海都是脑袋别裤腰带上,而且利润巨大,完全可以拿出少量预先交保险,这样就算船毁人亡家人也能有条活路。那么以杨庆的信誉完全可以搞保险公司了,尤其是医疗保险。

大明的医院终究不是免费的。

哪怕他自己手下的工人,仍然会为医疗费用而发愁,哪怕皇庄医疗所也不是不要钱的,小病好说,大病依然能拖垮家庭,所以医疗保险就很有用了。而医院实际上绝大多数都是女皇开办的,这样医疗保险就是从工人手中收保险金,然后支付给女皇开的医院,归根结底还是他家的。而那些保险金可以拿来投资,比如说鼓励一些新发明,扶持一些中小企业,作为投资者肯定是要收益的,女皇家族又可以赚钱,而且还能借此控制那些民间的新发明了。

这一点很重要。

大明这些年随着专利法颁布,新技术也是层出不穷的。

这样哪天工人要求涨工资就完全可以涨了,涨到最后通过保险业又收回而且还能牟利。

说到底……

护国公不是不剥削。

只是他更喜欢那些高级的剥削手段而已,他才看不上那些逼着工人每天加班顺便天天扣工资的手段,而且也没这必要,作为一个控制着经济命脉,在很多行业都处于近乎垄断地位的,哪还需要那么低级的剥削方式?

然后作为反衬就是那些资本家们的贪婪和无耻了。

说到底杨庆早有准备。

他敢放出工人运动,就早设计好了应对手段,工人要提高待遇,那个很容易,买保险吧!我给你们涨工资然后用涨的工资买我的保险,然后你们的医疗什么的就有了!工人要求逢年过节的福利,那个同样容易,直接发票,灯油票,布票,罐头票,拿着票去指定商号半价购买,至于节假日物价上涨,这就是市场规律了。

“你才是最狡诈的啊!”

女皇感慨道。

“陛下,你这样评价自己的男人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杨庆搂着她的腰说道。

第五三一章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王夫之最终注册成立的政党名称还是大同党……

“他们这是示威啊!”

杨庆说道。

这的确是示威。

毕竟之前黄宗羲那帮人搞的就是大同社,他们因为企图颠覆护国公的统治而被打击流放后,王夫之等人再次注册大同党,这就摆明了是要继承他们的遗志继续和护国公斗争。不过杨庆也不能怎么样,毕竟大同社会是儒家最高理想,一帮儒家弟子创建大同党是最合理不过的了。

“他们可是一下子就吸纳了近一百五十名常设代表作为党员。”

女皇说道。

李来亨的农工党目前吸纳了一百多名常设代表党员,也就是说剩下还有几十个常设代表在观望,不过他的普通党员数量众多,目前应该已经过万了。

“而且剩下的也极有可能加入大同党,毕竟加入大同社的好处,可比加入农工党多得多,换成我也会去跟着这些有钱人吃香喝辣,而不是跟着李来亨粗茶淡饭。”

圆圆幸灾乐祸地补充。

这一点是事实,人家大同党又不缺银子,当然要对党员搞得待遇好一点了,虽然地主被割了韭菜,但新兴资本家都有的是钱,而且其中不乏跟着杨庆一起割了地主韭菜的。

既然有银子那还不好办?

党部建立起来,而且在御街的最繁华路段,买一处最好的小楼,里面装饰得古朴典雅,配上一群白奴婢女都穿着女仆制服,聚会的时候听着曲喝着好茶,该吃饭了就直接雇最好的厨子上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美酒佳肴,偎红倚翠,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这才是真正的政治家,心情好了穿上统一的服装,乘坐敞篷马车到街上发发传单……

李来亨能比吗?

他有什么啊,不就是西域贸易那点收入,还有再就是那五千亩的侯爵封地,他能和江浙财团们的实力相提并论吗?大同党有钱,有钱就能吸引那些四民代表,有钱就能让他们加入大同党。

农工党有理想,可理想能当饭吃吗?

“我看你还是给李来亨送点钱先让他把自己的党部搞起来吧!”

紧接着圆圆说道。

李来亨的党部还在他自己的定远侯府呢!这座侯府是朝廷发的,其实准确说是女皇发的,目前南都的房价可是让很多人望而生畏,哪怕侯爵想买个府邸也得出血。不过南都房产很大一部分都在女皇手中,所以女皇可以无偿赠送,伯爵肯定不行,大明的伯爵有点多,但侯爵公爵在南都没有府邸的,都会加上一处女皇赐第的。

李来亨倒是对这种满堂花醉三千客的日子很满意。

可他家人就忍无可忍了。

“把大同党党部对面那栋楼送给他吧,剩下就不需要管了,他愿意怎么搞就随他的便!”

杨庆说道。

御街上的房产全是女皇的,包括整个皇城范围也都是,所以王夫之的大同党也只是租的党部,这样就把他们对面给李来亨,让他们两家玩怼门战吧,但竞赛奢靡就没必要了。就算竞赛也比不过,大同社后台那些人加起来,那财力之雄厚估计就是皇室也比不了,护国公的确有钱,但这些人随便拎出一个,那也都是家财百万级别。

过千万的都不是没有。

比如沈廷扬这样的,而且郑家很可能也会加入。

福建士绅可就靠他们。

既然比不了,那就索性走另一个极端,李来亨的党部就寒酸些了,代表农民和工人的政党,还搞奢靡那谁会相信他们?

农工党就要有农工党的样子。

“但你这样还是没用,说到底他们有的是钱,如果仅仅是公田法,的确着急的也就是那些地主,但工厂主们并不在乎,现在你把农工党捧出来可就是公然下战书了。那些工厂主肯定会真正支持大同党,这些人的财力可以说几乎源源不绝的,除非你也不停给李来亨提供钱,否则他们终究还是会依靠财力获胜。就算李来亨有工农支持也没用,那些工农又没钱,而四民大会无非常设委员会那些人,撒出一百万就能收买,撒出五百万再有理想的人,也一样会变节。

人性就是如此。

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除了海刚峰这样几百年一遇,又有谁能真正顶得住?

哪怕再往大的范围推。

四民大会常设代表的确得那些代表投票选,如果那些代表不选他们就当不上,但四民大会无非也就是几千人,对于这些财团来说,收买几千人成本也没什么大不了。苏沪排名前十的富豪,一人掏十万两都不会真正在意的,一百万两足够为他们指定的人买一千张选票。

钱终究是最受欢迎的。”

女皇说道。

很显然她已经深谙现代选举制度的精髓了。

无非就是两个字而已。

撒钱。

“这个问题的确存在,事实上我也想不出很好的办法避免,实际上我也从没指望着农工党能够真正主宰政坛。他们的存在只是给地主,或者说以后的种植园主和资本家制造麻烦并迫使他们收敛。金钱的确能够收买那些代表,但我们对于贿选可以进行打击,严厉的打击,锦衣卫已经开始搜集证据了,很快就会对之前接受贿赂的代表进行逮捕。

另外常设代表当选后,可以对投他票的代表写保证书,必须支持哪一个政党。

否则就要对投票者进行赔偿。

再者,这些代表启程前,同样也需要对其家乡父老,公开其支持的政党,并写下保证书。未来我们要在全国皇庄和公庄化,那么各庄的庄头可以对抓阄出来的代表进行审核,如果这些代表最终违背自己的保证,那么这些庄头同样可以要求他向家乡父老做出赔偿。

巨额赔偿。

而庄头是各皇庄提名,然后由上一级任命的,他们最大限度代表最基层民意。

除非有人能把他们也收买。

但这个成本恐怕就很高了,而且如果出价太低,恐怕那些庄头也不敢冒枪毙的危险。总之我们可以设立一系列的制度约束,别忘了在大同党和农工党之上,还有我们这个中立的规则维护者。我们是维护规则的,贿选明显是破坏规则的,那么我们就有必要对此进行打击。”

杨庆说道。

“但你还是不可能杜绝!”

圆圆很不客气地说。

“是的,我还是不可能杜绝,但我们要的达到就行,我们让农工在四民大会有了为自己代言的力量,他们与士绅的力量可以斗争了,不会像过去一样完全任后者宰割了。

这就足够了。

剩下就看我们的操作了。

我们想让农工党对大同党造成严重威胁,那么就勒一勒后者脖子上的绳索,如果我们需要大同党顺利实现某个目的,那就把这个绳索松松。在讨论他们的斗争前,我们必须得明白我们的身份,我们既不是农工,也不是士绅,我们是第三种势力。士绅一家独大对我们不利,士绅一家独大就是架空皇权,过去我们大明就是这个样子导致的,我们必须得有制衡士绅的力量。

过去历代皇帝都是这样做。

最初用勋贵制衡士绅,勋贵倒下之后,太监集团上位,先帝的失误并不是除掉魏忠贤,而在于除掉魏忠贤却没能扶持一个真正代替魏忠贤的。

结果士绅独大。

而我们不能再用太监集团了。

毕竟太监集团名声不好,但我们扶持勋贵也没用,勋贵最终都会变成士绅,但农民和工人不会变,农民工人和地主资本家的关系永远是处于对立的。那么农民和工人就是我们制衡后者的最好选择,所以我们要把他们扶持起来,让他们斗,我们做幕后的提线者。但我们也并不是真得要农民和工人压倒另一边,天平必须是平衡的,如果农民和工人胜利,那么对咱们就不利了。

大同党不能压干掉农工党,农工党也不能干掉大同党。

他们必须不停斗争。

然后无论谁都得确保我们的中立甚至寻求我们的帮助。

这才是皇权稳固之道。”

杨庆说道。

“你这样说朕心甚慰!”

女皇陛下满意地说。

说到底对于女皇陛下来说,只要能让她儿子的江山稳固,那其他就都不值一提,大明的政治原则,就这样在后gong干政中确立……

呃,的确是后gong干政。

总之大同党和农工党,就这样分别在大明政治舞台登场,但结果也像圆圆猜的,很快大同党就展开秘密的银弹攻势,迅速让自己的党员数量增加到了一百七十名。而李来亨的农工党不但没有扩大,反而还有人改投大同党,然后很快就只剩下了七十多名党员。不过李来亨依然在努力,在受护国公委托前往四川同时,在沿途不断宣传他的政治理念,倒是成了大明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沿途大批工人农民为其欢呼。甚至还有不少回乡的四民代表,直接上书女皇陛下支持公田法,要求重新对土地法进行全体代表的投票,哪怕现任的代表没有必要了,也必须交由下届四民大会进行全体代表投票。

这种法律事关重大,四民大会常设委员会不足以做出决定。

但士子代表坚决反对。

他们认为四民大会常设委员会有权代替全会做任何决定,就连皇位和太子都能决定,又何况是区区一个土地法。然后各地的论战开始,甚至还有农民聚集请愿上书的,当然不是向地方官,而是向各地锦衣卫分支,很显然上次广州工人已经在这一点上做出表率。

但这些并没影响南京的局势。

毕竟女皇不能干涉四民大会,无论四民大会做出什么决定,女皇陛下都只能遵守。

然后民间对常设委员会的声讨开始,甚至还有要求对这些常设代表的受贿问题进行调查,毕竟之前已经有人因此被检举。还有那些农工代表直接通过报纸,怒斥那些投票反对公田法的农工代表为叛徒,还有号召一起去南都,对这些叛徒进行制裁,比如说揍他们一顿。

他们辜负了农工的信任。

他们已经不配再继续担任常设代表。

当然,这些并没什么用。

紧接着王夫之就以大同党党首和四民大会常设代表身份,向常设委员会提出了他的土地法议案,他在路上还被工人扔了砖头,但他依旧义无反顾地向前,并原谅了那个向他扔砖头的。

然后常设委员会迅速进行投票。

投票当天大量农民和工人聚集四民大会堂前广场,反对这份与护国公提出的截然不同的土地法,甚至围堵部分参加投票的农民和工人代表,要求其写书面保证,不会对这份土地法投赞成票。后者有部分强行突围,有部分则迫于形势,最后不得不写了保证书,还有公然声称自己有权投自己认为对的票,任何人都无权干涉他的自由。

话说这个词还是头一次登场。

但最终投票结果,仍旧让外面等待的农民和工人大失所望。

一百九十票赞成。

王夫之提出的,以确保地主利益为原则的土地法,在四民大会常设委员会正式通过,从此成为大明的正式法律,不过还得女皇签名行玺才能颁行……

这是必须的。

四民大会的确有权立法,但执行法律的是女皇,女皇任命官员来维护法律,所以女皇不行玺,这份法律就算已经确立,也一样是没有人去执行的。官员不能绕过女皇,他们是女皇任命的,只能对女皇负责,女皇才是唯一对四民大会负责的,所以这份法律只能算一纸空文。至于女皇陛下什么时候行玺,这个得看女皇陛下对它的疑问都解释清楚后,毕竟让她颁行这个法律,首先得让她理解才行,她都不理解又怎么行玺?

不过这份土地法里面还有一条特殊的内容,就是此为铁律,以后任何一届四民大会都不得推翻,或者对其中内容进行修改。

只能补充。

但绝对不能修改。

这就完全是挑起战争了。

第五三二章 报复

四民大会堂广场。

“拦住他,别让他走了,别让这个工人的叛徒逃了!”

“抓住这个叛徒!”

……

在混乱的怒吼声中,工人代表严平狼狈地跑着,同时用衣服挡住自己的脸,但这无济于事,已经有很多工人认出了他,并且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说到底四民代表在南都五年,甚至都出现了商号邀请他们去站台做广告的地步,最终连王夫之都忍无可忍提议开会并禁止,要说这两百九十九名代表在这座城市还是很容易被认出来的。他一边狂奔着躲避,一边咒骂着护卫他的锦衣卫,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已经以拉肚子为借口溜走,不过这也是必然的,毕竟他已经成为大同党的党员……

“哪儿跑!”

蓦然间一声怒吼。

一个身影扑到他身上,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紧接着更多身影拥过来按住他。

“你们要干什么,我是四民代表,你们这是犯罪,巡警,巡警,救命啊!”

严平尖叫着。

虽然他是码头工人出身,但舒适的生活过了五年后,战斗力退步也是很严重,在周围工人围攻中直接毫无反抗之力。

然后他被一帮工人拎起来。

“你们这是犯罪!”

他色厉内荏地喊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找你要账又不是要打死你,难道要债还犯罪了,看看这是什么,你自己签名按手印的保证书。作为工人阶级的代表,工人选你是让你为工人说话主持公道的,你自己写了保证书,如果对大同党的土地法投赞成票,就赔偿全国工人一百万元。这笔钱交由女皇陛下代管,并且用于全国工人的养老基金,现在你违背了保证书,背叛了工人阶级,那每一个工人都有权找你要这笔赔偿。”

一个抓住他的工人,拿着一份保证书说道。

“对,赔钱!”

“你自己写了保证书的!”

……

周围喊声响起。

这时候一个巡警走进来,煞有介事地吹着哨子,那些工人立刻分开给他让路,而严平立刻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挣扎着扑向他。然而后者拎着警棍看了看他,又一脸严肃地看了看保证书,再看了看他……

“你们这属于经济纠纷,不归我们警察管,应该到应天府去告状,但不准打人,打人是犯法的!”

巡警说道。

说着他把保证书还给工人。

“那他们这样算什么?”

严平愕然说道。

“我不是说了吗,你们这属于经济纠纷,你欠他们钱,他们来找你要债,这是合理合法的,不存在违法犯罪问题。当然,他们不能打你,打你就是犯罪了,但他们可以带着你去应天府,这是可以的,毕竟你们的纠纷总得解决。不过既然保证书上已经写明了,赔款交女皇陛下代管,那最好先找女皇陛下协调,看看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谈谈。毕竟就是经济纠纷,没必要闹得太大,先协调商议,商议不妥再去应天府,另外他们既然没有打你,那这就不关我们巡警的事。”

巡警说道。

说完他拎着警棍走了。

“不准打人啊!”

他还回过头特意强调了一下。

严平都傻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进四民大会堂投票前,为了顺利脱身,随手写了糊弄工人的保证书,居然会造成这样后果,这意思是这一百万是得赔偿的。不赔偿就是去应天府打官司,按照大明法律,欠债不还五十贯以上者一个月十大板,拖一个月加十大板,一直到六十大板算封顶,但还是得追缴本利。一百万元啊,自己倾家荡产,就是把刚刚收的那些地和钱全搭上,也不可能赔得起一百万啊!可问题是保证书的确是他写的,而且还按了手印,甚至还有一堆证人也跟着签名按手印,这白纸黑字真没法抵赖。

这……

“我是四民代表,我有豁免权!”

他突然喊道。

“豁免权又不是说你可以欠债不还,这是经济纠纷,听到了没有,咱们这是经济纠纷,再说你的豁免权就还剩几个月,那我们大不了几个月后再去应天府告你好了,你恐怕得准备好挨那六十大板了!”

一个工人笑着说。

“对!”

“先把他带去见女皇陛下!”

……

混乱的喊声中,这些工人们抬起了不断挣扎的严平,这时候那个负责保护他的锦衣卫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出现了,这个家伙的拉肚子问题看起来并不严重。严平急忙向他呼救,但这家伙问明情况后,立刻表示对于这种经济纠纷,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只要工人不危及严平安全,那么他就无权干涉此事。他是保护四民代表人身安全的,四民代表欠债不还这种事情不归他管,不过既然工人们要带着他去见女皇陛下协调解决,那么作为锦衣卫他有义务为这些人带路,这些人可以继续抬着严平,他会负责去向锦衣卫侍卫司通报的。

然后严平就这样被工人们抬着举过头顶,仿佛抬着上供的供品一样向皇宫走去。

而且不仅仅是严平。

之前迫于形势,当然,主要是没想到会这样,毕竟这些四民代表这些年在南都也算倍受尊敬,他们已经习惯了被尊敬,从没想过会有人给他们下这种套。在之前进四民大会堂投票之前,一共五十五名农民和工人代表签了保证书,至于农工党党员没人找他们签,签的都是大同党或者中立派代表。这些签了保证书的代表里面有二十五人又违背保证书,对王夫之提出的土地法投了赞成票,于是现在他们就倒霉了,那些拿着保证书的农民和工人毫不客气地揪住他们,要求他们按照保证书赔偿。而警察对于这种事情的定性就是经济纠纷,只要不打人他们是不管的……

应天府尹是阎应元。

他这些年一直在应天,从知县一直升府尹,在这场斗争中他属于中立派。

但底层官吏尤其是警察,这个肯定都是护国公的狂信徒,所以在这件事上会怎么做就不用说了。保护这些代表的锦衣卫充当带路党,任由那些农民和工人以各种方式带着他们前往皇宫……

女皇是赔款管理人。

毕竟这种赔偿是对所有农民和工人的赔偿,必须得有一个管理者,而女皇是最佳选择,交给女皇放心,不用害怕被贪墨。更重要的是女皇有自己的慈善体系,可以更好的利用这笔赔款,交给女皇然后由女皇负责用这笔赔款做基金,拿去给农民和工人提供救济就行。

所以得找女皇主持公道。

然后这二十五队工人和农民带着二十五名代表,浩浩荡荡在南京城内的街巷通过走向承天门,他们迅速在城内引发轰动。毕竟这种事情还是很吸引人的,谁都知道刚刚投票的土地法是对护国公的公然挑衅,要是护国公不采取点报复就怪了。而这些敢于顶风作案的四民代表,无疑就是首当其冲的,虽然现在是工人和农民动手的,但明显后面有护国公的影子,否则那些保护他们的锦衣卫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很快南都全城轰动。

无数人涌上街头跟随着这一支支队伍,而其他那些投票支持新土地法的四民代表则躲在一片战战兢兢。

他们也害怕了。

虽然他们躲过这一劫,但谁知道护国公还有没有别的招收拾他们。

很快第一支队伍到达承天门,然后带队锦衣卫迅速跑进去禀报,紧接着后面一支支队伍陆续到达,那些带路的锦衣卫都进去禀报。与此同时内阁几个阁臣,王夫之和大同党几个核心也赶到这里,不过他们并没有因此做什么,毕竟这些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用完就扔的棋子。而杨庆遭遇这样的耻辱性失败,肯定要发泄一下,如果让他收拾一下这些代表,也算是给他一个泄火的了,这样可以避免他再找别人麻烦。再说也没法管,经济纠纷,他们怎么管?那些工人农民一没打人二没杀人,就是带着这些代表来找女皇解决,还不是说一定就是要他们掏钱,这是来协商,在女皇主持下协商以便和平解决的。

这不是什么大事!

“护国公越来越幼稚了!”

张国维说道。

很显然这在他看来,就是杨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随便找几个影响不了大局的发泄一下而已,这种举动简直幼稚。

“但如果真告到应天府呢?”

堵胤锡问史可法。

这个问题必须得搞明白才行。

史可法是大理寺卿,事实上的最高法官,虽然他属于中立派,但在公田法这件事上,他是坚决不能坐视杨庆胡闹,这是一个儒家弟子的最起码节操。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是和堵胤锡这些士绅的维护者同盟,实际上不仅仅是他这个中立派,就是杨庆的嫡系都保持中立。比如说宋权,甚至于以献媚著称的马士英,黎玉田,统统都保持中立,尽管他们都很清楚保持中立就是支持士绅集团,但在公田法上他们还是表现出一个儒家弟子的底线。

孔夫子在天有灵啊!

当然,他们也不会反对杨庆,他们没有那个胆量,再说这些人都不是大地主,他们本质上已经完全变成了资本家。

总之杨庆的盟友就李来亨。

哪怕原本李自成手下,现在移居南都的高一功这些,也在这件事情上保持中立,尽管他们没了实权,但依旧担任一些看似尊崇,但实际上没什么卵用的虚职,比如高一功目前就是应天巡阅使。此前李来亨去邀请他们加入农工党,结果这些人全都选择了拒绝,最终只有他的老搭档郝摇旗给面子加入了。

说到底这些人也变了。

他们也不是过去的造反者,而是成了新的士绅资本家。

只有李来亨没变。

而满朝文武,勋贵,从旧的土地士绅到新兴资本家,甚至于原本的造反者们,以前的海盗们,几乎全都或反对或名义上中立实质上反对,或者冷眼旁观不介入。据说就连正在南方征战的将领们,都有上书劝护国公以贾似道为鉴的,总之杨庆和李来亨目前可以用满朝皆敌形容,支持他们的只是底层农民和工人。

上层无论以前出身如何,都没有一个真正支持的。

“这个案子不好判。”

史可法说道。

“关键是他们签的保证书是否具备法律效力,如果他们是被强迫签的那就是不合法的,应天府也罢大理寺也罢都不会支持赔偿的。但如果他们不是被强迫,或者说他们拿不出自己被强迫的证据,那么依照法律他们就得赔钱。不过这很难,因为当时他们被工人农民围在里面,咱们找不出在现场,而且还能证明他们是被强迫的证人,但工人农民可以找无数证人证明他们没被强迫。”

他接着说道。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判他们必须赔偿保证书上的钱。”

堵胤锡说道。

“赔就赔吧,左右他们也不可能赔得起,无非就是挨六十大板,再把他们家产抄没折现而已,他们哪有什么家产。等他们回来,就派个人去告诉他们,不要害怕,他们的身后有天下正义之士。”

张国维说道。

史可法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这意思就是尽管让杨庆把这些人抄家打板子,抄完之后这些地主资本家们会给他们补上的,说到底只要是钱的事都好解决。一个人赔一百万是不可能,可大明法律又不是说非死揪着,法律该怎么判怎么判,该打板子无非收买行刑的轻点,实在没钱赔无非抄没家产,又不可能因此把他们家人籍没为奴。他们那点财产全抄完还能几个钱,回头过些日子地主资本家们会给他们补偿的,说到底这又花不了几个。

现在就让杨庆发泄一下吧!

反正板子打的又不是那些士绅们!

这些四民代表的价值基本上已经被榨干了,没卸磨杀驴就算厚道,谁还会真正在乎他们。

第五三三章 大逮捕

“护国公这气量也太小了!”

蔡启僔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热闹的人群,带着鄙视低声说道。

“咱们不会有事吧?”

他身旁的周昌忐忑地说。

站在他们这里,可以对下面的承天门前一览无余,那二十五个四民代表被工人逼着,一个个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等着宫里传来的消息。不过那些锦衣卫进去有一段时间,至今还没有回来的,不知道女皇陛下有没有空召见,实际上这种小事女皇肯定不会管,只能是让护国公出面解决。自从有了儿子后,女皇陛下完全变成贤妻良母的典型,朝廷的政务都基本上不管。过去监国时候内阁会议她还去坐镇一下,现在就连内阁会议她都不参加,颇有她曾祖神宗皇帝几十年不上朝的风范。

总之一切都交给护国公。

虽然护国公至今也不过是以参谋总长的身份加入内阁,就连首辅都不算,但他还有个类似九千岁的居禁中代替女皇处理政务呢!在内阁得不到他同意的东西,他只需要回皇宫不盖章就行了。

这就是大明朝廷。

女皇是坐天子,护国公是立天子……

虽然绝大多数情况下,女皇陛下都是坐他怀里的。

“咱们能有什么事?这些蠢货终究是扶不上台面,连这样的保证书都敢写,就是没见识啊,这么明显的套都能往里钻!”

蔡启僔不屑地说。

“可那曹溶不是被软禁了吗?”

周昌还是不安地说。

他这时候也有点害怕了,毕竟护国公已经开始报复,他倒是躲过了这一劫,作为商人代表,那些工人农民并没找他写保证书,而且以他的头脑也不可能写保证书,可谁知道接下来护国公会不会针对他们进行报复呢?

说到底护国公才是掌握实权的。

“你害怕了?”

蔡启僔说道。

“我就是有点担心而已!”

周昌强做镇定地说。

“有何可怕的?咱们才是这一局的赢家,杨庆不过是输不起而已,但规则是他定的,我们是用他制定的规则打赢他,他输不起也得认。别忘了女皇,太子都是四民大会立的,维护四民大会的地位,就是维护女皇和太子的大义,他若破坏规则,女皇,太子的大义何在?”

蔡启僔说道。

“可是……”

周昌说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后面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愕然回过头,就看见一个锦衣卫站在他身后。

“周昌?”

后者一脸严肃地问道。

周昌带着一丝恐慌点了点头。

“我们是锦衣卫北衙的,奉命以受贿罪逮捕你,这是由人民检察官签署的逮捕令,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那锦衣卫说道。

紧接着他掏出一张逮捕令。

这张逮捕令上赫然签着现任人民检察官黄端伯的名字,最初人民检察官和审判官只负责对付皇帝,但这样两个机构既然设立,只做这个明显就是闲着了,所以扩大为对四民代表监察审判。毕竟四民代表身份特殊,而且有刑事豁免权,但在任期间有违法犯罪也不能纵容,只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四民代表有公开的犯罪行为,所以基本上人们都快把现任的人民检察官黄端伯遗忘了。至于由锦衣卫逮捕,是因为人民检察官就一个办公室,根本没有干这个的,但他们随时可以借用锦衣卫。

“硕公救我!”

周昌恐慌地看着蔡启僔说道。

“你是蔡启僔?”

那锦衣卫看着蔡启僔说道。

后者点点头。

“那就正好了,有人向我们检举你贿赂四民代表,操纵四民大会的投票,你也跟着我们去北衙走一趟吧!”

那锦衣卫说道。

说完他向后一招手,后面的锦衣卫立刻上前,先是把周昌铐起来接着按住了蔡启僔。

“你们这是诬陷,你们这是诬陷,你们无权抓我,民间犯罪不归锦衣卫管,要抓我也是应天府,我要去应天府,我不去狼穴,你们不能抓我,我要去应天府,我要去应天府!”

蔡启僔挣扎尖叫着。

“你是举人,列入朝廷公职人员名单,锦衣卫当然有权管!”

那锦衣卫说道。

大明目前各法司依然没有真正明确的划分,大理寺的确相当于最高法院,但地方法院系统没有建立,所以通常只有官员犯罪,才会交由大理寺审判。民间犯罪通常都是直接由各地官员负责审判,大理寺和划归大理寺管的各地按察司,只负责民间的上诉而已。都察院没有了审判权,但那些御史接受所有的检举,无论对民还是对官,实际上主要是对官,民间没什么检举,都是直接找地方官告状,都察院和各道御史,巡按御史,接受检举然后负责向大理寺和各地按察使起诉。

锦衣卫是特殊的,虽然这些年锦衣卫只抓汉奸罪和异端审判,但对官员,或者现在定义公职人员的审讯权没取消。

这是杨庆故意的。

只不过锦衣卫没有定罪权。

锦衣卫对官员审讯,然后把审讯结果移交大理寺定罪,但锦衣卫已经明确的就是除非汉奸罪,这个罪名范围很广,包括叛国罪,间谍罪等等涉及国家安全的罪,否则民间的刑事经济等等犯罪一概不管的。

所以蔡启僔要求去应天府。

在应天府他不会受太大罪,应天府尹虽然也会用刑,但终究不是恐怖的狼穴啊!

可他是举人。

举人是领女皇补贴的。

他是列入朝廷公职人员名单,女皇给他补贴,让他在考试前安心读书以便靠中进士,那么他也就在锦衣卫的执法范围了。倒霉的蔡启僔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那些锦衣卫还是迅速给他戴上手铐,然后架着他和周昌向一辆囚车走去。而此刻城墙上因为看那些四民代表,早就人山人海,他们俩的逮捕迅速引发轰动,这些锦衣卫经过时候,所有人都看着这两个因为贿选而戴上手铐的家伙。

然而也就在这时候,另一队锦衣卫走到了严平面前。

“严平?”

带队的锦衣卫说道。

那些工人立刻放开严平,后者没有看到城墙上的混乱,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些锦衣卫……

“女皇陛下召见我们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想女皇陛下应该不会再召见你了,四民大会常设代表严平,你以受贿罪被逮捕,这是人民检察官签署的逮捕令,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那锦衣卫笑着说。

就在同时两名锦衣卫上前,迅速把他铐起来。

“严代表,一路走好!”

旁边一名工人笑着摆手说道。

然后一片哄笑。

而在笑声中,那锦衣卫继续向前走到另一名四民代表面前,然后同样向他出示逮捕令,紧接着锦衣卫将其铐起,他继续走向第三个。剩下的二十多名四民代表一片混乱,很显然他们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一些吓坏的还想跑,但周围全是工人,直接把他堵在里面。而就在这些人被逮捕的同时,后面看热闹的人群中,更多的锦衣卫出现,他们直接走到一个个受贿的四民代表面前,向他们出示了人民检察官签署的逮捕令,然后在可以说万众瞩目中,给他们戴上手铐押出了人群。

至于那些行贿的……

这个连人民检察官的逮捕令都不需要,对于那些算公职人员的直接由锦衣卫带走押往北衙。

而民籍的则是应天府衙警察。

大逮捕就这样开始,而且是在数十万人的聚集中,伴着那些围观百姓的议论,七十多名四民代表,两百多士绅,全都被戴上手铐,然后分别押往应天府和锦衣卫北衙……

四民代表也一样。

人民检察官只负责批准逮捕,但审讯也是委托……

好吧,就是委托。

他们签署逮捕令,委托锦衣卫负责逮捕进行审讯,然后锦衣卫把审讯结果交给他们,他们再向人民审判官起诉由后者审判定罪。当然,这就是个过程而已,谁都知道进了北衙那就没有好结果了,狼穴之威可是震慑天下,就连这时候的伦敦人,都知道大明有一个可怕的地方,进去的人就等于进了但丁描绘的地狱。

这下子原本稳坐钓鱼台的王夫之等人直接傻了。

“走,立刻进宫!”

王夫之迅速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地说道。

“进宫以后呢?”

堵胤锡说道。

是呀,进宫以后呢!

认输?

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这关系到一个原则问题,难道还能同意杨庆的公田法?那这段时间的一切努力岂不是付诸东流?不认输的话,进宫见了杨庆又能怎样?要他放人?杨庆既然能让黄端伯在逮捕令上签字,那就代表着他有确凿证据,黄端伯是个纯粹的硬骨头,没有确凿证据想让他签字是不可能的。谁都知道他的脾气,他作为中立派不偏向任何一方,杨庆没有确凿证据根本不可能拿到这些逮捕令,他就是刀架黄端伯的脖子上这家伙也不会签的。

那么杨庆就是依法办案,让他放人就是徇私枉法。

那不正是上门让他羞辱?

既然进攻不进宫都没区别,那还进宫干什么?自己把脸伸过去让杨庆打吗?

“可,可我们总不能就这样视而不见吧?”

王夫之纠结地说。

理智告诉他,这些人的确已经没救了,同样也失去价值了,土地法都已经通过了,最多杨庆以这些人受贿为理由,要求四民大会重新投票,可重新投票还是他们赢。因为逮捕的这些多数都是工农代表,还有部分商人代表,士子代表一个没有,士子代表又不需要贿赂。那么重新投票就是全员的士子代表,加部分损失的商人代表,对全都减员的工农代表,还是他们这边获胜。

“除了视而不见还能怎样?这些人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就看杨庆如何在规则范围內,找出破局的办法了,至少目前来讲,规则范围內我们没有漏洞。

杨庆只能等下一届。

但我们的土地法已经明确了不能推翻或者修改。

除非他强行修改。

但那就是他破坏规则了,如果他真以破坏规则来结束此事,那么我们做什么都没用。但四民大会的权威也就不复存在,女皇和太子的大义也就不复存在,因为她们是通过一个可以随时被推翻的决议确立。既然四民大会的决议随时可以被推翻,那么女皇的皇位同样是随时可以被推翻。

杨庆想维护女皇和他儿子皇位的无可置疑,就必须维护四民大会决议的不可推翻性。

这才是我们真正能依赖的。

至于这些人,杨庆愿意怎样就怎样吧!他最多也不过就是给这些人定受贿罪宣布他们的投票无效,然后让四民大会重新对土地法投票。我们这一届可以推翻自己的决议,这份土地法是我们通过的,我们当然也有权推翻改变它,但下一届性质就变了,所以必须还得是在我们这一届解决这个问题。

但重新投票我们依旧稳赢。

你和士子代表可没人受贿,剩下的商人代表也没有人受贿,你们都是清白的,杨庆无法在规则范围内拿你们怎么样。但剩下的农工代表数量可比你们加起来少得多,士子代表肯定继续投赞成票,商人代表因为农工党的成立,也必须和士子代表继续保持同盟。所以再投票也是你们赢,这些被抓走的无关大局,至于那些行贿被抓的,他们最多也就也不过是个流放而已,只要土地法能确保,他们流放就流放吧!

他们自己也会接受的。”

堵胤锡说道。

这家伙不愧是南明最优秀的战略家,一下子就认清了局势,他们真没别的依仗,就是四民大会和女皇以及太子的关系,如果四民大会的决议可以被推翻,那么女皇和太子也同样可以随时被推翻。

她们是四民大会确立的。

既然四民大会别的决议可以被推翻,那么她们当然也一样。

皇位褪色了。

然而他还是忘了一点……

第五三四章 重启

“看看吧,这就是不自爱啊!”

杨庆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面孔把一摞供词放在发言席上。

锦衣卫的效率很高。

实际上那些代表也罢士绅也罢本来就心里有鬼。

再加上这些年在杨庆有意纵容下,对锦衣卫北衙恐怖之处的渲染,当他们踏进狼穴大门时候就已经腿软,然后杨勇手下那些可以说千锤百炼的锦衣卫刽子手们,把各种刑具摆出来,这些家伙绝大多数都瞬间崩溃……

没瞬间崩溃的也撑不了多久。

真当大明锦衣卫狼穴那赫赫凶名是假的啊!

四民代表一样上刑。

他们的确有刑事豁免权,大明朝廷各级官府,在他们担任四民代表期间无权逮捕审讯他们。

但这不是朝廷签的逮捕令。

这是专门负责监察他们的人民检察官签发的逮捕令,然后由人民检察官委托锦衣卫办理,锦衣卫不是代表朝廷或者女皇审讯他们,而是代表人民检察官。后者就是女皇犯罪都一样有权签逮捕令更何况他们,至于用刑这是审讯的必然手段,这年头谁审犯人还不得用点刑。最终那些四民代表和被捕士绅,绝大多数都在短时间内招供,然后他们的供词被杨庆拿到了四民大会堂的发言席上,摆在了剩下的两百二十九名代表面前。

代表席上一片沉默。

“简直是令人痛心,人民信任他们,选择他们,由他们代表人民行使权力,可他们呢?

收受贿赂啊!

人民最恨的是什么?

是贪官污吏,是那些收受贿赂徇私枉法的官员!

可他们呢?

他们这些人民推选出来,带着天下万民的信任,为他们监督朝廷,防止朝廷官员贪赃枉法的人,却自己做贪赃枉法的事情!可耻啊,可耻,看看这一份份供词,看看这些名字,他们已经不配再代表人民,他们已经没有资格再坐在这里,他们在受贿之后投下的票已经不具备公正性,这样的票玷污了四民大会的神圣!”

杨庆继续他的表演。

“对,之前的表决作废,我们绝不能让贿选的结果,堂而皇之地毁掉四民大会的公证!”

徐四站起身挥舞拳头说道。

“对,从他们受贿开始所有表决结果全部作废,重新表决!”

另一个代表喊道。

“重新表决!”

“重新表决!”

……

那些农工党代表纷纷高喊。

甚至就连跑来看热闹的百姓都同样喊着重新表决。

而那些士子代表们则继续保持沉默,他们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因为这些供词肯定不是假的,锦衣卫这段时间秘密调查,其实主要是依靠那些士绅的仆人。后者是这次对付士绅们的主力,绝大多数证词,甚至一些关键证据都是他们提供,毕竟这些仆人之所以还不得不留在士绅手下,就是因为江南的皇庄已经无法容纳多余的人口了。但公田法之后,因为佃户的负担大幅减轻,所以他们耕种的土地数量也会减少,这样就可以多余出土地来容纳这些仆人。

他们就可以摆脱士绅了。

说到底没有人乐意一直给这些老爷们当狗使唤。

他们的作证,再加上锦衣卫对四民代表的长期秘密监视,对那些行贿士绅的调查,最终让杨庆掌握了足够的确凿证据。否则他也拿不到黄端伯签署的逮捕令,这个原本历史上被多铎称为南来硬汉仅见的老头,是一个绝对的硬骨头。

没有证据杨庆也没法逼他签这些逮捕令。

同样。

他签的就是证据确凿的。

那些士子代表很清楚这一点,他们也相信黄端伯的公正,既然这样他们还能做什么?

坚持贿选的结果?

那就真不要脸了,说不定出门就能遭到一脸唾沫。

“此事的确令人叹息,既然诸位代表都认为该重新表决,那么就重新表决好了,按照锦衣卫调查结果,这些代表的受贿从之前护国公提出的土地法开始,那么我们可以对这份土地法重新进行表决,诸位,有谁同意护国公的土地法?”

王夫之说道。

“慢着!”

杨庆突然拦住了他。

“护国公还有何事?”

王夫之问道。

“重新表决是必须的,可问题是如今缺了很多代表,四民大会常设委员会两百九十九名代表,如今就剩下两百二十九名,这样的表决很显然还是不公平的。虽然难免会有代表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导致无法全员到场投票,但肯定不能少四分之一,故此在重新表决前,我们需要把常设代表的空缺补齐。这些代表犯了罪,辜负了那些推选他们的代表信任,那无非就是再重新推选一些,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在常设委员会补齐之前投票也没有公正性。”

杨庆说道。

“护国公,此时距离下一届四民大会召开不足三个月,如何再召集那些代表?”

一个士子代表立刻说道。

“这有何难?首先这批受贿的代表里面没有士子代表,这一点还是令人欣慰,在这件事情上士子代表们表现出了高尚情操,我向诸位士子代表表示敬意!”

杨庆说道。

四周一片哄笑之声。

士子代表为什么没受贿,当然是公开的秘密,因为那些士绅知道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银子,不贿赂他们也是要按照士绅心意做的。护国公嘴上说敬意,实际上就是嘲笑这些家伙当狗都吃不到骨头。

“所以士子代表无需召集!

剩下就是重新召集农工商代表而已,这一届四民大会只是部分省份参加,哪怕最远的也不过云南,以通讯塔发出通知,估计三五天內就能送到他们手中,如今我们的通讯塔已经建到了腾冲。然后就是他们从各地赶来,哪怕从腾冲赶来,也无非就是以轻便马车在各处驿站换马,就算山路无法通行马车,也可以骑马。从腾冲骑马到昆明最多半个月,再半个月可到叙州,一个月即可登船,自叙州沿长江顺流直下,不超过一个月即可到达南都,这还是距离最远的,其他就更不用说了。

两个月內我们就可以看到这一届四民大会的农工商代表齐聚南都,然后他们再重选七十名代表补上常设委员会的缺额。”

杨庆说道。

实际上用不了俩月。

像云南的代表之前就已经接到他的邀请前来,估计最多也就一个半月而已,这段路就是云南境内山路行走困难,但因为要准备对缅甸的讨伐作战,各省民夫和民兵都到达云南并且开始边运输边修路。

道路是畅通的。

甚至一些影响马车通行的山路和吊桥之类都得到重新。

像国道一样走载重马车暂时还是不可能,但山路专用的轻便马车基本上可以从叙州通到腾冲,这种马车甚至使用了轴承,而且车体很小,原本主要是邮政的信件运输,除非遇上剑门关这种奇葩级别的地形,否则其他的山路都能通行。就算剑门关也无所谓,大不了一边一个驿站常年配置多辆马车玩接力,总之这些代表两个月內绝对会齐聚南都,然后重新补选七十名代表,以解决常设委员会的缺额问题,然后就可以重新表决了。

“护国公,若补选后的常设委员会依旧否决你的土地法呢?”

王夫之说道。

这就是重启,一切重新开始回到原点,那些补选后的代表肯定没有人受贿了,一来没人敢了,二来时间也来不及,总共一个月时间,不足以让那些代表受污染,同样也不足以让那些士绅完成操作,所以补选后的表决是公正的。

“如果还是被否决,那就是真正的民意了,我也无话可说,我尊重人民的选择!”

杨庆坦然说道。

如果真那样他尊重这个结果。

这个结果是公正的。

当然,实际上他很清楚,这种事情不会出现的,因为各地送来的那些四民代表要求重新召开全会,对土地法进行全会表决的信,已经表明了真正的民意。不仅仅是农工代表,就是商人代表也有大量上书,要求进行全会表决的,说到底大明的抓阄抽签选代表,选出的商人代表绝大多数都是最底层的小商人,连货郎都有。他们和那些士绅,和那些资本家依然不是一路人,公田法伤害的只是地主资本家利益,对底层小工商业者并没有什么伤害。

甚至还有好处。

尤其是那些小商贩们。

当公田法实施,他们同样可以申请土地,然后由家人耕种,变成半商半农的小个体户。

四民大会支持公田法的基础农工代表占一半,再有哪怕一个商人代表支持公田法,结果也会让公田法得到通过,更何况不可能只一个。甚至就连士子代表,也有上书支持的,不管是出于投机,还是真心支持,这样的人也有。

“那么,我们就等待这个公平的结果!”

王夫之说道。

“对于那些受贿代表,护国公想如何处置?”

他紧接着问。

既然一切重启,那这些斗争的牺牲品就没用了,他还是希望能够挽救一下,从这一点上说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至少不是那种卸磨杀驴的薄凉之辈。

“他们?他们又不是朝廷的犯人,如何惩处由人民审判官裁决,我可无权干涉人民审判官的审判,再说,受贿罪如何惩处,大明律早就写得明明白白,难道不是该依法而行?”

杨庆说道。

他早已经对这些人失去了兴趣。

这些人又没多少家产可抄,锦衣卫大牢里的那些行贿者,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两百多家士绅啊,他们的刑罚才是需要好好研究的。虽然他们是行贿,但行贿四民代表,操纵四民大会进行贿选,这个性质明显要比一般贿赂恶劣。这可是干扰国本,必须得重新定性,否则按大明目前法律,行贿其实没多大点事,行贿是减受贿一等的,受贿八十贯,或者现在的八十元以上吊死,但行贿减等就是挨一百板子。按照法律杨庆行贿罪没法把这些人抄家,除非给他们定一个十恶之中的罪名。

毕竟抄家最重要。

但依照大明律,抄家的罪名其实并不多,谋反,谋大逆,谋叛,而杨庆自己造的那个汉奸罪实际上归类于谋叛,叛国罪。汉奸罪只是一种称呼而已,法律上就是谋叛,没有汉奸罪这一条,而异端罪归类于谋大逆,毕竟大明是祭祀昊天上帝的,异端否定昊天上帝,那么必须是谋大逆。

除了这三条没有抄家的。

大明律并不算严刑峻法,实际上这本法律很多内容还是值得称道,比如无故夜入人家打死勿论,奸十二岁以下者无论是否同意都得挂起来。

至于朱元璋的大诰并不作为法律施行,至少目前已经不用,事实上已经几百年不用,这本太祖宝书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反正原本朱元璋时候学校必读的大诰,在嘉靖年间就已经变成生儒不知久矣,甚至修明史时候,那些咱大清的御用文人们都找不齐,最后成了私人藏书家深藏不露的东西。

不得不说朱元璋人亡政息的速度也是很快的。

杨庆也没重新使用。

他倒是很想,可满朝文武再加上四民大会都没通过,很显然大臣们对这东西心理阴影极深,民间对它也不是很感兴趣,最终礼部的大诰继续塞在仓库吃灰,真正大明施行的法律就是大明律。不过还是进行了一些修改补充,在杨庆坚持下加入了部分大诰里面的内容,然后在四民大会表决通过,这个全新版本的大明律就是目前大明最主要法律。

所以说要想把这些人抄家,必须得重新定义贿选。

这不能是单纯的行贿。

要么单独设立贿选罪,对贿选罪处以抄家之刑,要么就是把贿选行为定义到谋反,谋大逆或者谋叛,这样还得由四民大会修改。好在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不用在这一届就行,等到下一届四民大会再提出,至于这些犯人先关在大牢,等下一届四民大会解决这个问题再抄他们的家。

第五三五章 昭昭天命

土地法的纷争就这样重启……

一切回到原点。

然后以最公平的方式,重新进行投票以决定维持土地私有还是改为土地国有化,真正把国家命运交给人民来决定。杨庆不会再为此额外做什么了,士绅们想额外做什么他会毫不犹豫地进行打击,然后来一场真正公平的表决。

这就是他想要的。

真正把国家命运交给人民来决定。

不是任何人操纵的,过去事实上很多都是他在操纵的,但接下来的表决将是没有任何干扰下的。

最公平的表决。

然后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接受的,哪怕真得公田法被否决,他依然会接受的,大不了就是强制性向外面不断移民扩张。同时让大明的军队不断出去掠夺,英国人可以一边看着爱尔兰人饿死一边运出粮食,大明当然也一样可以做到。只要能用掠夺的粮食不停充实国内,同时不断强制性向殖民地移民,那么一样可以解决人多地少的问题。

说到底他有备用方案。

只是这个方案操作难度大而已。

毕竟他的人口自然增长率正在进入一个疯狂增长的高峰期,每年增加的几百万人口,会让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焦头烂额。

有公田法就轻松多了。

而就在这时候,李来亨作为护国公的私人使者到达成都。

然后他受到热情欢迎。

毕竟老土匪见老土匪,当年那些战斗的友谊涌上心头,而且他此时的身份,也是一种最好的广告,作为目前大明最后的割据势力,其实张献忠和他部下,能追求的也就是一个尽可能优厚的待遇了。

他们已经无力维持割据。

在见识了那些进入云南准备作战的明军精锐实力后,这些家伙就更清楚这一点了。

李来亨是来带给他们希望的。

没人知道李来亨随后跟卧床不起的蜀公张献忠谈了什么,总之在他俩会面后的第二天,蜀公张献忠正式上书女皇以年老久病不能理政,请求入朝到南都治病。他的上书以加急送到南都后立刻得到女皇陛下恩准,但他的四川总督职务保留,由其义子李定国代理四川军政事务。另外以孙可望在重庆督办征缅甸的后勤运输有功封侯爵,并以孙可望为新设立的重庆都统,又以四川的第二十四军南征,调原本在汉中的第十四军南下增强四川防务。

另外刘文秀及艾能奇等张部将领也分别得到了侯爵伯爵之类爵位,一共有二十多人封爵。

另外扩编川军。

原本只有两个军编制的川军增加一个军,使留在四川的川军变成两个军,刘文秀和艾能奇各领一军,并以艾能奇为西康经略使,率领一个军进驻西康,统领西康军政事务,其子艾承业接替他原本的泸州镇守使。

张献忠奉诏。

紧接着就在他启程前往南都治病的同一天,刘文秀放开剑门关,放第十四军通过并接管剑门关。

随后孙可望等人皆遵旨。

就这样四川重新回到朝廷手中。

“唉,就这么算了吧!”

女皇陛下说道。

“你不会准备再把他的病给治好吧?”

紧接着她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杨庆。

“我的脑袋被驴踢了吗?再说我就有这心也没这能力,他那病至少现在无药可医,那血管估计都能刮出肥油了,想救他得给他重新刷干净血管才行。四百斤的大胖子,他这些年除了吃喝不干别的了,这是小时候饿出心理阴影了啊!”

杨庆无语地说。

张献忠目前体重四百斤,完全已经堪比安禄山了。

肥胖导致一身病,时不时还跟那些被束腰勒坏了的欧洲名媛一样来个昏迷什么的,幸亏还从南都买了一大堆嗅盐备着。当然,他就是能治好也不能治好,就让他这么死了吧,也算对得起他这些年治理四川之功了,虽然主要是李定国在治理。但能让四川人口自然增长率堪比江浙,这就是有功了,等他来南都后给他用上些特殊药品,让他在醉生梦死中就那么走完人生旅程吧!

至于特殊药品是什么这个就不用说了。

杨庆可是已经造出提纯的了。

这东西其实不稀罕,毕竟大明和西亚贸易繁荣,而这东西在那一带早就已经很流行,那些跑到苏伊士,亚喀巴,巴士拉等港口的大明水手,不可能不沾点。

只不过大明是严禁的。

所有商船发现即抄没,然后抄没的就被杨庆拿来深加工。

这样也算护国公救治过他,毕竟人家是来求医的,护国公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必须得出手医治,作为神医这是必须的。他的那些干儿子和部下老土匪们,也会感受到护国公对巫妖王的真诚,毕竟吃这个肯定会让巫妖王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明显好转,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但这东西并不能阻挡他的死亡,只是给他带来点心理安慰而已,所以他还是会在肥胖带来的各种疾病中走向死亡。

但那就与杨庆无关了。

神医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护国公大仁大义,不惜努力救治自己的敌人,但终究天意难违,蜀国公还是因病不幸逝世……

总之巫妖王谢幕了。

伴随着这个大明土地上最后一个割据者的谢幕,大明帝国完成了事实上的一统,在经历了持续数十年的战乱后,这片土地终于迎来了真正和平的实现。不过这一届四民大会已经来不及让四川代表参加了,毕竟剩下这俩月不足以完成四川各地四民代表的抽签,他们还是等下一届吧。反正公田法也不包括四川,这一届的表决结果对他们没影响,那些士绅们也不会对参加四民大会有太大热情,他们实际上挺舍不得张献忠,估计正在为张献忠的突然离开而幽怨。虽然公田法他们的确可以免了,但这税他们还是必须交的,李定国这个过渡期就是朝廷清查他们土地,然后让他们交税的过程。

而且不仅仅是田赋,老王的税务司也得进驻四川。

总之税是必须得交的。

护国公在税的问题上一向很有美国人的风范,无论什么都好说,但就是这税没得谈,必须得交,敢不交税就等着老王展现他身为一个死太监的手段吧!

“赶紧把你的这些破事处理干净,明年我还得去迎母后呢!”

女皇说道。

周皇后被李自成葬在北都,崇祯葬在南都,当然得让他俩合葬,这件事情必须得女皇亲自去的,另外还有她哥哥,等把周皇后的梓宫迎回来她哥哥也该启程去夏威夷了。北洋水师的远征舰队已经到达夏威夷,并且传回来了胜利的信息,虽然这个胜利非常简单,但……

那也是胜利。

这是大明第一次征服一块原本属于未知的土地。

美洲的据点不算。

美洲的据点是用来和印第安人展开友好贸易的,并不是去和他们进行战争的,虽然肯定会发生战争,但那个得以后再说。南洋的征服作战属于对叛乱臣属的讨伐,毕竟他们几百年前就称臣纳贡,而且还有旧港宣慰司统辖,现在只是大明在恢复统治。

这时候估计那里的陆战队员已经用鞭子赶着土著们,给未来的夏威夷王盖王宫了。

女皇给她哥哥的封爵信王。

毕竟她爹以前就是信王,这样也算她哥哥接她爹之前的封爵,只不过还没公开,这个得迎回梓宫的,那时候就以她哥哥迎梓宫有功,这样就可以封王了。信王封地夏威夷,或者已经填在大明地图上的瀛洲府,可不是瀛州,毕竟这个名字更符合夏威夷的地理位置,这样可以说自古以来华夏百姓就知道夏威夷了。

话说护国公也要讲自古以来。

毕竟大明接下来开疆拓土的都是从未开拓过,甚至从未出现在古代地理志中的地方,必须得给这些地方找一个可以用上自古以来的名字。夏威夷可以叫瀛洲,北美洲可以叫直接叫岱舆,南美洲可以叫员峤,它们不是传说漂走了吗?其实就是漂到那儿去了,至于为什么是漂,这个就需要让大陆漂移理论登场了。而且可以解释华夏为大地中心,后来大陆漂移才造成目前的世界,至于为什么那么几亿年前的事情古人都能知道……

这个还不简单?

别让进化论诞生就行了,反正谁也不知道进化论真假,达尔文还得一百五十年呢!

自己编一个远古体系就行,话说护国公这些年编的神话已经够多,连一个以昊天上帝为创世神的神话体系都建立起来,至少在他的狂信徒心中已经确信无疑了。他们都相信昊天上帝和远古诸神的存在,只不过众神住在另一个空间,人死了灵魂都要去那里接受审判,有罪的打入幽冥,无罪者转世,有功者位列仙班。但人间是科学的,不存在神灵给人间刮风下雨什么的,人间的一切都是按照自然规律,同样人类也可以通过科学改变这个世界。而昊天上帝创造宇宙又化身为宇宙的意志,他无处不在,宇宙和他融为一体,宇宙广袤无垠,外星人是存在的,地球人只是昊天上帝创造的一粒沙尘。远古诸神都是昊天上帝选出的古人,他们对华夏有功所以在仙界当神……

总之他这一套已经信徒众多。

那么在这个神话体系下,他就可以以大陆漂移理论为基础,重新定义这个世界的地理了。

现在叫什么不重要。

经过了几亿年之后,不可能还保留以前的名字,同样在大陆漂移理论下位置都有可能发生变化,只有华夏文明这个世界文明的源头,通过流传下来的一些东西,能够重新描绘出远古世界。

然后山海经,海外仙山之类统统可以拿来……

这可不是杨庆胡闹。

以现代人的视角来看他当然是在脑洞大开的胡编乱造,但这个时代并没有现代人头脑里那些成为常识的东西,这个时代不会有任何人认为人是从类人猿进化来的。那么杨庆定义的昊天上帝创造宇宙万物又化身宇宙意志,就会成为人们心中关于人类起源的常识。同样这个时代的人类也没有人会知道大陆漂移理论,杨庆把盘古大陆描绘成以华夏文明为核心加山海经之类构成,只不过后来大陆漂移才分出这时候的世界,那些外国都是那些稀奇古怪种族繁衍下来的。那么这个时代的人同样会以此为常识,最终一个以他脑洞出的,以华夏文明为核心的世界文明体系也就从此刻在人们的脑子里。

并且延续下去。

说到底他必须得给这个时代的人们建立一个他想要的世界观。

然后再出去征服。

大明不是欧洲那些被环境逼得走向殖民的国家,大明的富裕让对外殖民的动力削弱,所以必须给大明人民一个昭昭天命。

这也就是为什么殖民时代的欧洲人要拼命鼓吹希腊,鼓吹罗马,甚至满世界“发现”各种文明遗迹,说白了就是重新塑造欧洲人的世界观,在经历了漫长的中世纪黑暗之后,欧洲人已经愚昧到了极点。

他们必须得有一个全新的世界观才能支撑他们的民族自信心。

哪怕是伪造的。

即便到了现代,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古希腊先贤们那些长篇巨著在没有造纸术的时代根本不现实,更别说还得在教会压制下经历几千年传承,但那些一代代的学者们,依然必须咬紧牙关维护它们。因为这些是他们世界观的起源,他们的思想认知就是建立在这些东西之上的,他们的文明历史建立这些东西之上,如果这些东西是不存在的伪造的……

那他们算什么?

继续像蒙古人西征之后,中世纪的迷雾消散时,他们的祖先一样迷茫地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吗?

一个全新时代的开始,就得从世界观的重塑开始,大明肯定不会被别人用大炮轰开国门,看着飞来的炮弹重塑别人建立好的世界观了。那就走出去用炮弹轰开别人的国门,让别人看着飞向他们的炮弹,重塑大明为他们建立好的世界观吧!

这才是征服!

真正的征服!

第五三六章 以人民的名义

“蜀公!”

下关码头上,杨庆亲自欢迎了张献忠的到来。

话说他俩还是第一次见面。

这个老土匪如今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就像那些巨胖一样,只能坐在或者说半躺在一张专用的卧榻上,而且这个卧榻还装了车轮,这样就可以被人推着活动。实际上就是一个超大号轮椅,不过这个轮椅还可以使用人抬,只是得十六个人才能抬起张献忠和这套装备……

他的排场也很足了。

当然,在南都不需要抬,毕竟南都不是四川,这里有足够平坦的道路可以让他的轮椅通行。

张献忠同样看着杨庆和后者身后这座繁华的城市……

他同样第一次来。

之前他最多也就打到过凤阳,无论他还是李自成,都没有越过清流关真正威胁南都,不过当年他给这座城带来的恐慌倒是实实在在的……

“护国公!”

他努力地起身。

旁边两名手下赶紧搀扶,但他身上的那些肥肉,还是让三个人的努力归于失败,屁股还没彻底立刻下面的垫子,就重重地跌落回去。

“请恕老朽不能起身了!”

他喘着粗气说道。

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横行天下的气势,这不是装的,他是真得站不起来,这个当年纵横天下,和李自成一起,把崇祯折磨得筋疲力尽的枭雄,如今完全就是一个久病垂死的病人,甚至连自称都变成了老朽。

虽然他才不到五十岁。

“蜀公不必多礼,你能来就已经足够了。”

杨庆感慨地说。

话说张献忠居然成了这个样子连他都有点想不到啊!两个枭雄一个累死一个居然是胖死,这真是让人感慨命运无常。话说这个结局,也算对得起原本历史上,他跟清军决战前,最后嘱咐他部下那句话了。

虽然这句话真假难知。

然后和他一起来欢迎张献忠的几个纷纷上前,旧朝臣肯定不会有人欢迎他的,无论文臣还是士绅,都对张献忠的投降充满幽怨,毕竟他投降代表着外面唯一能牵制一下杨庆的势力也消失了。但原本李自成的那些部下和他关系还是不错的,老土匪们终究还是有些战斗友谊,高一功,田见秀几个都在南都呢。

他们的出现和迎接也算让张献忠彻底放心。

毕竟他此来其实也是存着冒险心思,他没有别的选择,他的身体也撑不住了,无论为了能多活几天还是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自己那些手下的未来,他都只能来冒个险。但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杨庆真要是干脆给他杯毒酒,然后对外就说旅途疲劳没撑住病故了,他也没办法。但这些人目前的状况,却让他真得放心了,很显然李自成的这些手下,在杨庆这里都过得不错,实际上真要算起来,和这些人相比他与杨庆之间关系反而要好得多。他和杨庆自始至终没打过,但李自成这些手下都和杨庆打过仗,袁宗第甚至在战场上杀过杨庆一回,既然杨庆能够和这些人和睦相处,那他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护国公,仁义啊!”

他拉着高一功的手感慨地说。

“走吧,女皇陛下已经在等着蜀公了!”

杨庆在一旁说道。

这是最后的环节,女皇陛下召见蜀公,就代表着朱家和张献忠之间的旧仇一笔勾销了,同样也代表着大明持续数十年的乱世,真正划上了最后的句号。

“那就快走吧!”

张献忠也有些激动地说。

他也很清楚女皇召见他的意义。

杨庆走到他后面,把原本给他推这个巨大轮椅的手下赶到一边,然后亲自推着这东西,走向等在一旁的特制马车……

“他又耗死了一个!”

城墙上张国维哀叹道。

“太便宜这个老贼了,杀了大明多少藩王宗室,居然这样都能一笔勾销,女皇何以面对诸藩?”

瞿式耜愤愤地说。

他很显然已经忘了,这些年不遗余力洗白张献忠的,恰恰是江浙的那些士绅们,经过他们持续多年的洗白之后,张献忠的旧事很多都已经得到了很好的解释,就连楚王一家都变成了手下背着他干的。不过现在随着张献忠投降,他的在士绅心目中的身份立刻又回归了流寇,这个老土匪给了他们最后一击,完全可以说是落井下石的最后一击。但无论士绅们怎么看他,女皇陛下终究放弃了为那些被他杀死的族人报仇,赦免他烧朱家祖坟的罪行。

士绅们又能怎样?

这本来就不关他们的事。

至于那些藩王谁有兴趣管这个。

说到底他们和楚王蜀王这些被张献忠杀了的,都只不过两百多年前一个老祖宗而已,大明当初在册的宗室十几万,都这么多了,互相之间还有个屁感情。更何况现在这些藩王哪有发言权,都一个个老老实实在封地上当地主种田而已,说白了就是一群没有任何特权的地主。

现在就连桂王都跑到辽西去开荒了……

他买了两千做过手术的倭奴,一千南洋奴,再加上三百多不愿意离开大明的欧洲雇佣军,一起组成了垦荒军团。然后带着护国公赠送给他的一大堆良种,去开启他田园牧歌的新生活了,据说这段时间已经把广宁城里的野兽清理干净了,而且种下了第一批土豆。

但他儿子们留在了广州。

毕竟他在广东还有价值数百万的产业需要打理……

话说桂王也是巨富。

他到广宁只是为了向杨庆表明他老老实实就藩了,实际上过一两年照样回广州居住,藩地上留下些家奴垦荒种田就行。现在又不是说过去藩王不准离开藩地,他别说回广州了,就是出国旅游都没人管。

至于宗室里面最有权势的唐王早就和张献忠勾搭多年,现在更是带着张献忠部下精锐,已经进入缅甸开始了讨伐战。他们在一个月前就从蛮莫登船,这时候早就已经包围阿瓦,这时候正是缅甸的旱季,到明年夏天前都是适宜作战的好天气。包括对南掌的讨伐同样开始,第十八军半年前就到达芒青,也就是奠边府,一直等到入冬才开始行动。估计这时候已经快打到南掌了,毕竟第十八军这些年一直在广西,对于南掌这种亚热带山区作战完全没有难度。

南掌人不可能抵挡住两万全燧发枪而且带着山地榴弹炮的明军精锐。

“年轻就是好啊,不到十年里他就这样不战而胜了,什么建奴,什么流寇,什么藩王,就是朝中的衮衮诸公统统都沦为失败者!”

张国维继续哀叹。

“如果这次表决失败了呢?”

瞿式耜说道。

说到底他们也知道,有多少人支持公田法,又有多少人支持旧的土地制度,在目前这种四民代表各占四分之一的情况下虽然不是说稳输,但如果不收买的话,除了士子代表,恐怕其他绝大多数代表,都会选择支持公田法的。那要是公田法真得通过,他们接受还是不接受,接受的话可就代表着士绅的彻底没落,虽然新兴资本家也可以说士绅,但新兴资本家可没多少喜欢儒学。

儒学对他们又没用。

事实上新兴资本家反而更多鄙视理学,也就是对心学还喜欢,尤其是作为核心集团的苏沪资本家,但他们喜欢心学只是因为心学这个锅可以放任何东西。

哪怕根本与儒家无关的。

土地士绅时代的结束,也就代表着儒家思想主导地位的落幕,然后它会在接下来的岁月里,逐渐被新的思想彻底压在底下。对于这些儒家弟子们,这个结果无疑是很残酷的,他们必须接受他们已经被踢进历史垃圾堆的事实。

“失败了?那还能怎样,承认失败而已,我们能与他斗的,只是他遵守规则,只要在他的规则以内,他就不会和我们翻脸。同样,如果我们不遵守规则,他也会用规则外的手段来对付我们,那时候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事实上他更欢迎我们首先不遵守规则。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做一场公平的较量吧,输了的承认失败,我们输了就随他便,他想施行公田法就让他施行吧。

我们都老了!

剩下的交给后人去吧!

至少我们还有一个强盛的国家!

我们的确失去了土地,但我们还有工厂,既然我们不能再用土地来为子孙后代获得财富,那么用工厂也一样,说不定工厂更好,说到底他给我们留下了退路。

但不承认失败继续挣扎,那就是自绝退路了。”

张国维说道。

瞿式耜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个像原本历史上抵抗异族侵略一样顽抗到底的老头,就这样默默看着他们的时代彻底落幕。

一个小时后,女皇陛下在武英殿正式召见了蜀国公,并在南都赐蜀国公府邸一座,另外下旨由护国公亲自负责蜀国公的治疗。而蜀国公同样向女皇献上西康全图,女皇以蜀国公有开拓西康之功,封其一子为侯两子为伯,同时下旨撤销四川总督,以李定国为四川巡抚。四川境内其他一切都不变,原本蜀国公任命的官员全部留任,但归入吏部管理,刘文秀和孙可望分别以成都都统和重庆都统镇守四川,艾能奇继续担任西康经略使。

四川至此完全回归。

而此时新旧两届四民大会的代表们正源源不断涌入南都,很快本届四民大会的所有农工商代表再次齐聚这座城市,并且迅速补选出了总计七十名新的常设代表,然后第二天土地法的表决就开始……

不用再讨论研究了。

那些代表在赶来的路上,就已经得到了两份土地法,然后他们研究了一路,当他们到达南都时候,就已经对这两份土地法各自代表的意义研究得很清楚了。既然这样当然要以最快速度表决,避免再有士绅不死心,幕后再搞什么事情,直接让他们无论想搞什么都来不及就行。说到底他们肯定不可能都死心,他们中的精英们的确接受了公平一战,但精英们又不是代表所有士绅,有的是头脑不够的土财主还想挣扎一下。

实际上他们还会继续挣扎。

公田法通过后,在接下来的实施阶段,那些偏远地区,尤其是山区的地主们,肯定还是会反抗的。

“诸位代表!”

杨庆站在发言席上说道。

他的手中一手一本土地法,不过封面的颜色不同,红色的是以公田法为基础的,绿色的是以维护土地私有制为基础的,两本土地法对着面前的常设代表们展示。

这些人同样一人这样两本。

“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两本土地法的内容你们很清楚,那么现在请你们做出决断,你们想要哪一本?想要哪一本就举起哪一本,你们的选择将决定大明的未来。你们想要地主和佃户继续存在下去,那就举起这本绿色的,你们想要耕者有其田,那么就举起这本红色的。

现在这个帝国的命运就交给你们,交给人民,由你们来决定!”

杨庆说道。

那些常设代表纷纷拿起他们面前各自选中的土地法然后举起。

“开始计票!”

杨庆说道。

早就已经等待在一条条走廊上的工作人员,迅速统计各自区域內的红绿票数,紧接着他们拿着各自结果走到发言席前面,那里充当计票人的人民检察官黄端伯汇总,很快最终投票结果出炉。

“红票一百五十六票,绿票一百四十三票,红票占多数!”

紧接着他回头说道。

杨庆看了看四周,四周无数旁观的百姓鸦雀无声,一个个都等待着他宣布结果,这里面甚至包括了绝大多数下一届四民大会的代表。这时候他们也基本上都到齐,实际上现在就是新旧两届四民大会,共同在决定这场表决,那些本届四民代表后面,是他们的继任者在监督。

“我以人民的名义宣布,红色土地法通过,公田法通过!”

他一拍惊堂木喊道。

四周的欢呼声立刻响起……

第五三七章 太祖的凝视

土地法的正式通过,让大明真正开始了公田化……

当然,施行还没那么简单。

杨庆的土改队数量,并不足以支撑整个江南的全面土改,这不是北方那种土改,北方可以把那些不配合的士绅直接斗倒,但在南方就需要**律了。复杂程度肯定增加,原本在北方能够的土改队在南方就不够了,唯一的办法是分省,各省依次进行,而第一个就是南直隶和山东。后者只是稍带,因为鲁西,鲁南和登莱都很早就已经完成了皇庄化,真正需要土改的其实只是济南府和青州府,而且同样也是部分地区。

南直隶也不是全部。

首先应天,淮西,凤阳,徐泗这一带也是传统的皇庄区,至少绝大多数都是皇庄。

尤其是淮西。

那里不但是皇庄区,而且还是杨庆死忠区,全是当年南迁的辽民,忠诚度甚至超过应天周围。

这样南直隶需要土改的,最主要是淮东,太湖周围,巢湖周围,再加上长江沿线,还有南部山区,尤其是徽州这样的。这其中太湖周围工业化程度高,士绅的反抗最弱,毕竟他们都不是很依赖土地,长江沿线因为运输便利,工商业同样发达。这样只有巢湖周围,另外还有南部山区的土改难度稍高,但那些地主也没有反抗能力,毕竟这一带是明军调动最快速的。

按照杨庆的计划在两年內完成整个南直隶土改。

然后再对浙江和福建,江西和湖广,广东和云贵依次进行,最终目标是六年內全部完成。这些省份里面湖广容易些,因为鄂北皇庄数量同样很多,云贵主要是改土归流,江西,浙江和福建山区,可以说是土改难度最高的。这些地方弄不好是要有大规模匪患出现的,所以接下来杨庆准备调北方军到这一带驻扎,把原本李自成部下的几个军调过去,谁敢玩土匪那就面对土匪的祖宗们吧!而作为必须的机构,大明国土部也紧接着正式成立,第一任国土部尚书,是由女皇陛下亲自提名了一位身份足够尊贵的。

“大王,您可是众望所归啊!”

杨庆笑着说道。

他面前的福王笑得就跟哭一样。

他是大明国土部第一任尚书,同样也是大明朝第一位宗室尚书,更是第一位藩王尚书……

尽管他不想当。

可怜福王这些年种田已经种得很幸福了。

他在自己的淮西封地上,不但拥有了三千家奴,一万多户佃户,而且还有五万多只羊,一千多匹马,五千多头牛。自己建了十几座工厂,什么罐头厂,酒厂,甚至还有皮靴厂,俨然一个小城邦,那日子红红火火,蒸蒸日上,光儿子就在不到十年里生了二十多。

然而……

杨庆却要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国土部尚书?

主管全国的土改?

他得被那些士绅做小人扎针诅咒的啊!很显然杨庆这个阴险的家伙已经准备让他当靶子了,这个家伙已经对他这些年的好日子不满,故意给他挖坑了……

呃,他纯粹想多了。

杨庆只是想找个没有最合适的摆设而已。

“护国公,小王从未从政,恐怕有负陛下所托啊!”

福王小心翼翼地说。

“大王无需担忧,这土地乃是国本,国土部乃重中之重,非大王无以镇之,至于那些具体事务,自有那些属员来做,女皇陛下要的只是大王身为皇叔,宗室之首的身份。想当年太祖起兵驱逐鞑虏,其意正是欲使天下耕者有其田,如今大王以宗室主持国土部,正为完太祖未竟之志!想来太祖在天之灵,能看到大王主持土改实现其理想,也会为大王赐福的,难道此刻您就没感受到太祖的凝视?”

杨庆笑着说道。

当然,福王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他就是要福王当摆设。

以这个女皇的叔叔,宗室排第一的藩王为国土部尚书,然后由他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土改队长们来组建这个国土部,就可以完全排除士绅们的干扰。甚至就连国土部下属那些办事的公务员,也都统统由他的那些学生充当,一个通过科举考出的都不要,所有人全都是他的新式教育所教育出来的新青年,这样国土部就完全可以确保纯洁了。否则的话这种机构被士绅渗透就麻烦了,他们会在土改过程中想方设法玩坏这个制度,他现在不怕士绅们公然反抗。公开的反抗是最好对付的,他怕的是士绅们渗透进国土部,然后就像他们最擅长的一样把土改给玩坏。

这是必然的。

那些士绅有的是手段。

实际上士绅针对他的改革,一直就存在两派,一派是抵制斗争,另一派则是渗透潜伏玩坏。

龚鼎孳就是他们的偶像。

李自成的队伍那么快变成一群他随便收买一下就立刻倒戈的,这里面龚鼎孳功不可没,他在李自成手下不断诱使那些老土匪们向着贪官污吏转变,让他们越来越喜欢享受,越来越喜欢金钱。有谁不喜欢这些?不是每个人都是李来亨,都能始终坚持自己的理想,绝大多数人都喜欢享受,尤其是成功以后,如果有个人在旁边诱导就更没法控制了。

龚鼎孳就是这个诱导者。

然后杨庆轻轻一推,这个可以说最强的割据势力轰然倒下,李自成这是死得早,李自成晚死五年,他就会面对自己部下的完全腐化,另外还有他们在杨庆银弹攻势下纷纷背叛。本来杨庆就准备好这么做的,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实施,李自成的身体就撑不下去了,自己也明白这一点的老李干脆送他一个人情。

顺便为李家谋一个最好的结局。

而现在大明的士绅同样也有人已经在以同样方式对付杨庆。

龚鼎孳是不行了。

护国公肯定不会因此而感谢他给他什么封赏,事实上他这时候已经被禁锢,也就是不得再出任公职,只能在家里养老,原本把他开除族籍的家族,也已经重新把他恢复。而现在这种潜伏派士绅的首领就是陈贞慧他叔叔陈于泰,他正在扮演一个士绅中最另类角色,甚至这次出身宜兴陈家的一个士子代表,居然还投票支持公田法。

这样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哪怕杨庆明知道他们的目的,都依然不得不维持对他们的礼遇,他们就像潜伏人体内的病毒般,等待着蛀蚀人体的机会……

等不到也没关系。

“好的制度都是被内部敌人玩坏的啊!”

护国公感慨地看着福王那沧桑的背影。

好在他有足够时间。

他会陪那些试图从内部毁掉他的制度的家伙,好好玩下去的,一直玩到这些家伙们都崩溃,他熬死了所有对手,这些人也不例外,一百年后他会笑看所有试图击败他的对手都变成枯骨。

一百年不战而胜?

一百年足够他做很多事情了!

而就在此时,伊洛瓦底江畔。

“真是壮观啊!”

红色龙抱日月旗下,赵印选举着望远镜感叹着。

在他身后是刚刚被攻破的阿瓦或者现代的名字曼德勒,这座相当于东吁王朝的山海关的城市,已经完全被滚滚浓烟覆盖,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不断传来。很显然城内的激战并没有结束,东吁人在阿瓦拥有两万的精锐大军,而且配备大量从欧洲商人手中购买的武器,尽管被明军大炮和火箭轰垮了城墙,但城内的大规模巷战依旧是不可避免的。不过这不关赵印选的事,那是冯双礼率领的川军需要解决的,而他的任务只是阻击救援阿瓦的东吁军主力。

后者拥有五万大军。

护国公对于东吁人的实力完全高估了,他们尽管有几百万人口,但实际上只是缅族,而且不是全部真正忠于东吁。

剩下都更喜欢看东吁人倒霉。

比如北部那些土司们,甚至直接充当带路党,随冯双礼在阿瓦城内巷战的还有孟养和孟密两大土司派出效力的兵,最终东吁人能够调动迎战明军的总兵力不超过十万。而且还不是同时集结起来的,最先集结起来的两万守卫阿瓦,然后陆续集结起来的五万大军救援,最终双方就这样在阿瓦城下展开决战。双方在装备上差距巨大,东吁人连火绳枪都不多,而赵印选的这个军全部燧发枪,不过东吁人也有他们最信赖的武器……

战象。

“不少于两千头!”

赵印选身旁的参谋惊叹道。

在他们前方的绿色中,一头头巨象缓慢向前,这些背上带着象龛的庞然大物,密密麻麻派列成了漫长的阵型,在薄雾中恍如一头头怪兽,在它们的践踏中,地面不断发出颤动。而在象群周围,同样打扮奇特的东吁士兵们,则挥舞着绝大多数冷兵器的武器,在战鼓和号角声中嚎叫着勇往直前。对战象的信赖,让他们确信自己会是胜利者,甚至在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些老弱,这是准备收缴战利品和割人头的。

“准备!”

赵印选说道。

在他前方的炮兵阵地上,一个个火箭发射架斜指天空,拿着火把的士兵静静等待,同样在两旁另外两处阵地上,一门门臼炮和山地榴弹炮也指向这些战象。

“放!”

赵印选突然吼道。

最先开火的是山地榴弹炮,一门门九斤山地榴弹炮喷射火焰,紧接着臼炮加入开火,最后升起的是一道道直刺天空的火箭。最先到达的同样是山地榴弹炮发射的开花弹,这些炮弹撞击战象,甚至在它们身上打得血肉飞溅,然后化作爆炸的烈焰。紧接着落下的是臼炮开花弹,但却不是落在象群,几乎所有臼炮开花弹全部落在象群前方。然后火箭同样划着弧线坠落在象群前,密密麻麻的爆炸火光和巨大的声响,再加上被榴弹击中的战象哀嚎声,让这种极其聪明的动物毫不犹豫地掉头。

它们混乱地互相撞击着,在象龛里士兵的惊叫中把他们甩落,然后践踏在脚下。

整个象阵瞬间崩溃。

然后明军的炮击继续,尤其是那些山地榴弹炮,数以百计的山地榴弹炮以半分钟一轮的速度,不停地喷射火焰。一枚枚榴弹准确撞击战象用爆炸声加剧它们的惊恐,很快绝大多数战象都开始了逃跑,它们就像踩死挡路的蚂蚁般,将后面跟随的东吁士兵踏烂。

只有极少数继续向前。

当然,也可能是吓得慌不择路了。

但等待它们的是一门门始终没开火的野战炮,战象庞大的身躯在一门门四斤半野战炮精准直射中倒下……

“步兵出击!”

赵印选一脸轻松地说。

他所在的这座土丘前方,绿上旷野上,一个个红色的线列中,紧接着响起了军官们的吼声,在这吼声中那些身穿红色军服的士兵们,迅速为他们的燧发枪装上刺刀,这些士兵甚至连胸甲都不穿了,缅甸的炎热中那东西就像烧热的铁锅。

包括头盔也没人戴。

所有士兵的头上都是最适宜这种环境的斗笠。

在炮弹和火箭的呼啸中,伴着身后的炮声,这些恍如维多利亚时代龙虾兵的明军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形在号声中向前。少量逃过一劫的东吁士兵悍勇地向前,然后他们面对的明军线列硝烟喷射,排枪子弹中他们无奈地倒下。依旧保持队形的明军,恍如掠过绿色的红色波纹,踏着他们的死尸走过,不时有人低头,给那些受伤的东吁士兵来上一刺刀。很快他们就踏进了战象制造的杀戮场,用零星的枪声结束那些受伤大象的生命,或者用刺刀结束受伤东吁士兵的生命。

而远处残余的东吁军已经开始溃逃。

“骑兵出击!”

赵印选说道。

在他头顶的天空中,一个系留气球吊篮內,信号兵挥动信号旗,此前就列阵在战场侧翼的骑兵立刻开始了横击。

“立刻向腾冲送信,奏报护国公,我军攻克阿瓦,并击溃敌援军,毙敌……”

赵印选看了看战场上。

“毙敌十万吧!真实数字统计完再报!”

他说道。

第五三八章 天堂太远,大明太近

阿瓦的大捷在大明完全没引起任何关注,连上头条的资格都没有……

谁还在乎这个啊!

这年头明军打败仗才有上头条的资格,打胜仗完全不值一提,毙敌十万也不值一提,也就是市面上的珠宝价格暴跌,谁都知道这意味着抹谷宝井落入大明手中。这个传奇般的宝石坑,就在阿瓦北边仅仅两百里外,以后红宝石的产量不用说也明白肯定会暴涨的……

“宝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杨庆捏着一颗红宝石不无感慨地念着广告词。

圆圆虚心求教。

“控制一下产量,你要知道,这本质上就是块石头,除了戴着身上好看没有其他任何价值,它值钱只是因为它太少。如果我们一年产一百两宝石可以让它一两上万元,那一年产一万两是不会给我们换回一万万元,甚至有可能连一百万都换不会。它的价值只在于它的稀缺,所以我们必须控制每年投入市场的数量,哪怕挖出来更多更好的,也必须锁起来,然后偶尔拿出一颗来拍卖。而且不能把最好的拿出来,最好的得献给女皇,女皇陛下可以把它戴在身上,然后我们还要为它编一些传奇故事。另外我们还要搞一个评级体系,什么样的宝石最好,好在哪里,这个统统由我们说了算,给每颗宝石刻上我们评价出的等级配上证书。以后没有我们给出的证书的红宝石,那就不是宝石,一文不值的乱石头,是也不是,统统都是毫无价值的。”

杨庆说道。

“你真狡猾!”

圆圆夺过红宝石说道。

当然,这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对缅甸的征服,最重要的并不是抹谷红宝石和缅北翡翠,这只是吸引那些将领奋力作战的诱饵,真正最有价值的是让西南各省拥有了最近的出海通道。

这是最重要的。

云贵川三省的商品,可以直接走伊洛瓦底江出海,以此缩短超过一万里的运输距离,同时平衡一下大明东西严重不平衡的经济,不过前提是得完成对缅甸的真正征服。另外还得修通滇缅公路,目前的道路运输不了太多的物资,再加上仰光的港口,这个必须得成为大明的地盘,至少也得是一个租借地。

所以战争还得继续。

不打到东吁,恐怕东吁人是不会屈服的,好在这只是时间问题,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明军打到东吁逼迫缅甸人屈服,然后重新恢复当年的各大土司。不过土司是不合适了,应该给这些土司们封爵,比如说孟密土司一个侯爵,孟养土司一个侯爵,至于封地当然是他们自己地盘,大明只需要获得重要交通枢纽就行,然后给他们原本辖区的镇守权。让他们把子孙送到大明居住生活做官,然后和那些涌入其地盘的大明商人一起,竭尽全力压榨其属民以维护他们的子孙在大明的奢侈生活。

繁荣大明经济。

至于他们属地上的土人,这个当牛做马就可以了。

这样拆分到最后,给东吁王朝留下伊洛瓦底江下游的地盘,给他们一个缅甸国王封号,作为大明领土上类似朝鲜一样的藩国就行。

给大明做藩国有什么不好的?

朝鲜国王就很满意。

无非就是被大明控制经济军事和外交,大明人民在其境内享受治外法权,另外偶尔割几块地给女皇表现自己的忠诚,朝鲜国王现在连自己的钱币都不再铸造了,境内完全流通大明的钱币。但这些换来的是可以放心大胆的醉生梦死,谁敢入侵有大明给他们撑腰,国内谁敢造反同样也有大明给他们解决。总之只要听话,就可以世世代代醉生梦死下去,上层贵族还能把子孙送到大明,真正列入大明民籍成为大明人民。

剩下无非就是放心大胆地压榨自己属民然后维持现状就行。

这不就是君主的理想吗?

当君主不就是为了能让自己和自己的子孙后代,可以放心大胆地醉生梦死吗?过去拼命努力,说白了不就是为了能有这一天吗?现在大明女皇陛下可以给他们了,他们可以这样生活了,那还有必要励精图治吗?

一切有大明给他们解决!

护国公为了他们能够醉生梦死的生活可以说用心良苦啊!但即便如此这些烂七八糟的君主们,依旧不能理解他的好意,非要和大明战斗,东吁王,南掌王,柔佛王,统统都非要负隅顽抗。害得大明将士们还得万里迢迢跑去用枪炮让他们明白,不得不说这些蛮夷就是蛮夷,头脑一点都不灵活,就是不像儒家思想教育出来的朝鲜国王,安南国王一样懂事……

后者也很懂事。

无论郑家还是阮家亦或莫家,统统都表现出极高的觉悟。

尤其是郑家。

这次大明对南掌的讨伐,完全是在郑家的全力配合下,为了给大明运输军需,郑家强行征集了二十万民夫和船工,沿着李仙江在明军监督下把弹药源源不断送到前线,据说光这半年就累死好几千。不过他们的忠诚同样得到回报,郑家甚至得到女皇陛下御笔一幅,上书公忠体国,也算是难得的殊荣了。

话说在面对大明的问题上,儒家圈的这些君主都表现得很聪明。

连倭国都表现很好。

德川家和各地大名,这些年竭尽所能满足路过倭国北上,然后转向东前往美洲和夏威夷的大明军民船只需求,什么粮食,肉类,水果,所有能搜罗到的食物,都送到几个开放的港口。不计其数的妓女,在这些港口努力伺候着路过的明人,然后从他们手中换取龙元钞票,再用龙元钞票从大明进口各种商品,可以说倭国的繁荣已经有目共睹……

当然,还有奴隶贸易。

那些因为没有战争,已经失去发财门路的武士们,都快把倭国的秽多卖完了,毕竟和町人是不能随便抓来卖的,但秽多可以随便抓。

不过绑架和町人然后偷偷走私给奴隶贩子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这也是必然的事情,那些卖奴隶发财的武士们没有秽多可抓,当然要把黑手伸向和町人。倭国目前有的是人,卖个几百万也算缓解人口压力,对于这种事情,就连德川家和大名们都默许,毕竟这样可以避免武士们因为缺钱而生出异心。但倒霉的倭国底层人民就没人管了,他们一方面要面对商人们为了供应路过的大明商船,不断抽空民间的粮食。一方面要面对贪婪的武士们随时可能在某个夜晚,闯进家门把他们全家绑起来,然后卖给奴隶贩子送到大明做手术。

可怜的倭国人民完全处于水深火热当中。

总之对他们来说……

天堂太远,大明太近!

但他们仍然是目前大明军事力量覆盖范围內,过得最好的小国,那些以抵抗方式迎战大明的,则全都要面对内战结束后,仿佛洪水猛兽般向外扩张的大明军队。这支因为新式炼钢炉投产,正在以极快速度完成全面燧发枪化的庞大军团,向着东西南北所有方向开始无可阻挡的扩张,碾压一切敢于挑战大明女皇威严的敌人。

抵抗者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为什么就是都不懂我的这番好意呢?我明明是为他们好!”

杨庆感慨地说。

旁边圆圆一脸无语。

很显然她也觉得杨庆这话说的太不要脸了。

而且此时另一个不能明白杨庆这番好意的小君主,已经躺在海岸的泥污中变成死尸了。

苏门答腊岛。

“他们的神一点用都没有啊!”

大明海军陆战队第一军军长阮进用沾满泥污的帆布靴子,踢着脚下的这具死尸,然后一脸鄙视地说道。

“这也是一国之君,割下脑袋回去说不定能弄个伯爵呢!”

他旁边的副统制周瑞笑道。

“这样的一国之君?带回去都不够丢人的,还是别惹人笑话了,南洋公司那些水手谁不知道这个什么兰卡特苏丹是什么货色?真要是拿一颗这样的脑袋回去请功,再让那些报纸给揭出老底,以后都没脸见人。”

阮进说道。

他们此时就站在杨庆最想要的那片土地上,这里是现代棉兰西北四十公里处,这个时代这片土地属于他们脚下这位,也就是兰卡特苏丹。只不过这位苏丹陛下,甚至就连一座像样城市都没有,准确说他甚至连倭国那些大名都不如,他的苏丹国就是海岸边的一个小镇子,另外再加上附近散落的一些小村落而已。要知道从这里向南到两百公里的海岸,分别属于四个苏丹,兰卡特,德利,先登,阿萨汉,每个苏丹统治着万把人口,能够拼凑出千把能打仗的男人……

然后他们迎来了大明海军陆战队半个军的征服者。

完全就是被碾压。

连真正意义上的战斗都没有,几乎就是一头老虎走到吉娃娃跟前,随随便便一巴掌扇一边去。

后者就飞出去变死狗了。

而在这之前,大明海军陆战第一军和南洋水师,已经完全征服了柔佛苏丹国,只有柔佛苏丹逃亡,应该是逃进马六甲城,但荷兰人不承认,接下来是否进攻马六甲,这个还得等护国公的命令。毕竟大明与荷兰还是友好的贸易伙伴,是趁着他们与英国人鏖战再落井下石,还是维持荷兰的实力让他们和英国人继续鏖战,这个还得看护国公如何抉择。

但明军在南洋是没事了。

新的柔佛国王已经册封,一个原本柔佛苏丹的兄弟,以摒弃异端尊奉昊天上帝为代价,换取了柔佛国王的金印。

当然,他得献土。

事实上他献了很多土地,不仅仅是最初明军想要的龙牙门,还有未来的锡矿,另外还包括同样在柔佛苏丹统治下的苏门答腊所有土地,毕竟那里一大堆油田,护国公也不是很清楚具体位置。

总之柔佛王把该献的全献了。

然后他就可以和朝鲜王一样,把儿子送到南都,并且在大明军队的保护下醉生梦死了。

然后闲着无聊的陆战队顺便过来接收一下这片护国公点名的土地,真的就是顺便接收,这里根本就没有能算得上对手的敌人,甚至丛林里还有猎头族呢。这一带原本有一个印度教的阿鲁王国,但上个世纪被亚齐苏丹国武装传教过程中攻灭,最终阿鲁王国残余部分遗民在改变信仰后,变成了一个个小领主,这种破地方用征服这个词都抬举他们了。

就在他俩说话间,一名军官骑着马迅速跑过来。

“二位将军,找到了!”

他兴奋地说。

“走,去看看!”

周瑞立刻来了精神。

他和阮进迅速上马,跟着这名军官一路狂奔,几分钟后他们停在了一片散发恶臭的黑色池塘边,大批士兵正围在这里,一个士兵还在拿着根木棍在池塘里搅着,然后拎出来让黑色原油滴落。

阮进两人在一片敬礼声在迅速下马走过去。

阮进夺过他的木棍。

周瑞立刻拿出火柴划着凑过去,就在火苗触及的瞬间,烈焰迅速扩大并包裹了木棍,那些士兵纷纷找来木棍沾上原油引燃,一个个兴致勃勃地看着火焰在手中燃烧。而在他们面前的这个黑色池塘中,一个个黑色泉涌不断冒出……

“这就是未来啊!”

周瑞感慨道。

当然,他的意思是他们家族的未来。

杨庆在南洋完全兑现了他在战前的承诺,一个个矿业公司贸易公司瓜分这些殖民地的经济命脉,甚至就连可开垦的土地,都被各军的将领们瓜分。而这里面石油是最重要构成,甚至这些将领都已经知道,护国公会在未来不超过二十年內,让煤油完全取代灯油。仅仅这一点,就意味着这些获得石油公司股份的将领,可以子孙后代永享富贵,眼前这座散发恶臭的黑色池塘,正在冒着呛人黑烟燃烧的火焰,就是他的家族未来。

“离开派通讯舰去琼州,报告护国公,就说油田找到了!”

旁边的阮进同样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说道。

第五三九章 皇清国

就在海军陆战队为杨庆找到油田同一天,对南掌的讨伐同样结束。

第十八军攻克琅勃拉邦。

实际上南掌国王索林那萨旺根本就不认为明军能去揍他,毕竟他那地方太安全,哪怕距离奠边府也得五百里,这不是平原的五百里,而是完全由崇山峻岭和亚热带森林组成的五百里……

没有什么真正道路。

就是从奠边府向西由一段段驮队走的羊肠小道,连接一条条小河构成的通道。

他的记忆中,就没有过北方帝国南下攻击这片土地的记忆,能威胁他的只有南边,尤其是暹罗。因为从暹罗向北是相对平缓的丘陵,之前缅甸对老挝宣慰司的进攻,也只是因为缅甸控制着暹罗北部。而北方和他阻隔崇山峻岭,别说打他,光走到他那里就得累死一半,这样的天然优势让他自以为高枕无忧,对于明军在安南的行动只当做恐吓。结果第十八军那些常年在广西山区活动的士兵,在安南郑家的支持,还有南掌北部那些酋长的带路下,长驱五百里突然出现在了琅勃拉邦。

战斗就很简单了。

整整一个军的明军,再加上配合行动的郑家军队,还有那些想弄死索林那萨旺当土皇帝的酋长们,一起血洗了这座城市。

索林那萨旺死在火箭弹的爆炸中。

“这就可以了!”

杨庆对这个结果比较满意。

毕竟老挝这片土地上,其实依然就是一盘散沙的部落,只不过琅勃拉邦势力最强,再加上作为佛教中心受尊崇而已,但只要琅勃拉邦一完基本上就是分崩离析的结果。原本历史上索林那萨旺一死立刻分成琅勃拉邦和万象两国,紧接着又分出占巴塞和川圹,一直到欧洲殖民者到达,这片土地都维持着四个国家。

既然这样还继续让他们一变四就可以了。

总之这个也解决。

剩下还有一个,也就是勃泥。

这个等明年再说,主要是这种好事不能只让一家,像文莱这种石油宝地得给别人留点,这一次出动的各军收获都已经很丰厚了。哪怕对南掌的讨伐,也让明军跑去刮了一大堆的黄金,这座城市原本叫金城,虽然属于夸张的形容词,但的确多金多铜多象牙。就连作为他们标志的那座巨大的金佛都被抢了,总之明军进入这座城市的嘴脸,丝毫不亚于进入圆明园的英法联军。但这种好处不能只让他们去捞,也得给其他各军留些,正好对勃泥的征服不同于这种在亚热带深入内陆的作战,可以使用那些对这种环境不太适应的军队了。

把一群北方人,突然扔到老挝还让他们深入数百里攻击,那完全就是让他们送死。

但仅仅在沿海就无所谓了。

所以杨庆接下来对勃泥的进攻将使用部分北方军,未来大明主要作战方向就是南方,北方的数十万大军不可能闲在那里,他们得逐渐锻炼着适应南方环境。当年的秦军都能从北方南下征服越南北部,凭什么大明的北方士兵不能到南洋作战?倭国的几百万大军可一样在南洋地区势如破竹般进攻。

正好就拿勃泥练兵了!

“护国公,俄国使者到了!”

参谋总长助理张世凤向着杨庆报告。

“带过来吧!”

杨庆说道。

这是俄国人向大明派出的大明第二批使者,第一批是李自成见的,毕竟那时候俄国和大明根本没有接触的必要。

但现在非常有必要了。

在杨庆的坐视下,哈巴罗夫匪帮在黑龙江沿岸大肆烧杀抢掠,原本那些部落还能找清军求助,可现在清军已经不存在了,建州三卫被严禁随意出界。整个长白山以北就只有刚刚进驻的一个旅的明军,但这些部落并不是臣服大明,事实上就连流窜逃亡的少数八旗军也在他们那里,他们反而极其仇视明军。那么后者自然坐视他们倒霉,这种情况下不但哈巴罗夫匪帮肆意横行,而且甚至和随明军而去的商人搞起了贸易,就连雅库茨克的俄国人都开始大量南下。

毕竟雅库茨克太冷了。

那么俄国就必须和大明讨论一下双方的边界问题,在他们看来黑龙江沿线已经可以算他们的了。

另外还有蒙古。

尤其是还有准噶尔部的问题。

可以说明俄边界划分,已经成了俄国在东方必须解决的,他们也不愿意挑衅大明,毕竟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他们在欧洲也略知一二,在大明看似对北方寒冷的荒原并没有太大兴趣的情况下,俄国人很想能获得一份明确的划分以避免冲突。

“巴伊科夫先生,欢迎光临!”

杨庆热情地欢迎俄国使者。

后者原本历史上是四年后到达中国的,这一次提前了四年。

“公爵阁下!”

他向杨庆鞠躬行礼。

当然,双方都是用各自语言,虽然杨庆其实会说俄语。

“巴伊科夫先生,首先我们需要解释一下礼节问题,女皇陛下已经同意召见,但你必须遵守大明礼节,也就是你必须向女皇陛下跪拜,不是你们的单膝跪拜,而是我们大明的双膝跪拜并叩首,礼部会提前带着你演习这种礼节的。”

杨庆说道。

“公爵阁下,据我所知贵国女皇陛下已经下旨免除跪拜礼。”

巴伊科夫一脸凝重地说。

这是一个大问题,他根本没想过杨庆会让他跪拜,甚至他都知道像英国等使节都不需要跪拜的。

“是的,女皇陛下的确免除了大明人民的跪拜礼,但外国人不在这个范围,对于外国人除非女皇陛下特意下旨免除,否则也是要跪的。至于大明属国的臣民和奴隶,见女皇陛下都是必须跪拜的,而女皇陛下此次只是召见你,并没有单独下旨免除你的跪拜礼,所以你还是要跪拜的。”

杨庆给他解释。

“公爵阁下,您这是对我们的歧视。”

巴伊科夫多少有些怒气地说。

“歧视?不,不,我们大明从来不歧视任何人,但女皇陛下的旨意就是如此,所以你觐见女皇必须跪拜。”

杨庆说道。

“公爵阁下,我们可否暂时搁置这个问题?”

巴伊科夫说道。

“可以,只要你三天內做出决定就可以了,女皇只会在这三天內抽时间接见,超过这三天她就很难再抽出时间接见了。”

杨庆说道。

“那么我们可否讨论一下我们两国边界的划分问题?”

巴伊科夫深吸一口气说。

“边界?我们之间的边界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吗?首先大明的边界是明确的,就是北海或者你们所称的贝加尔湖及其以东所有土地。另外准噶尔部已经向女皇陛下称臣,所以按照你们和准噶尔部的约定,你们的托木斯克和鄂木斯克连线以南,同样也是大明领土。同样这条连线的延伸线到北海以南,也是大明领土,这里的蒙古人也已经向女皇陛下称臣,因此你们必须退出之前侵占的大明领土。之前你们侵占时候,这些地方还被建奴叛乱分子阻隔,女皇陛下可以原谅你们的行为,但以后不行了,你们必须撤出这个区域內的所有据点。”

杨庆说道。

其他地方暂时还没必要,哪怕划上也够不着,以后想抢再说,反正大明又不讲什么国际法,无非就是制造点事端然后当借口而已。

但现在就要这些。

毕竟和俄国人之间的贸易也很繁荣。

“公爵阁下,您的要求我们不能接受,我们之前在东方开拓的,都是无主的土地,并不是什么大明的领土。”

巴伊科夫说道。

“难道一户人家的主人不在家你们就可以进去说是自己的吗?我说的非常清楚,因为建奴叛乱阻隔,使得大明暂时无法管理北方土地,但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要那里了。之前你们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去开拓殖民,这是不合法的,但我们可以原谅,毕竟我们被建奴阻隔,而现在我们已经解决了建奴的叛乱,并且重新恢复对北方的统治,那么你们就必须离开。我们可以给你们一个时间表,两年內你们撤出大明领土上所有移民,否则我们就要以对待入侵者的方式对待他们了!”

杨庆说道。

“公爵阁下……”

巴伊科夫急忙说道。

“先生,我是代表女皇陛下,以大明帝国大都督府大都督的身份正式通知你,而不是和你谈判的。”

杨庆打断他的话。

巴伊科夫一脸屈辱,很显然他知道自己这次出使失败,不是跪拜不跪拜的问题,而是这种边界划分不可能被沙皇接要。利益倒是次要,毕竟雅库茨克也没几个人,俄国在贝加尔湖以东也就这些,但杨庆的划分事实上在告诉他们,俄国不准再继续向前扩张了。

俄国必须服从大明帝国的裁决。

这是肯定不行的。

“看来你需要一点时间考虑,把他送回去,顺便给他一张大明地图。”

杨庆冷笑道。

紧接着巴伊科夫就被带走了。

“护国公,咱们要向黑龙江进军?”

张世凤疑惑地说。

“黑龙江沿岸那些人向咱们归顺了吗?”

杨庆说道。

“没有,据说他们正在一个野猪皮族人带领下,和硕垒联合起来重建他们的皇清国。”

张世凤笑着说。

这是真的。

蒙古各部里面,现在只剩下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的车臣汗硕垒没有向女皇称臣纳贡,这家伙手下有数万骑兵算得上兵强马壮。另外部分溃逃北方的建奴余孽,这时候也已经和索伦人合伙,他们以呼伦贝尔大草原,嫩江流域及黑龙江沿岸为活动区,最终形成一个以硕垒为核心的联盟,对外自称是皇清……

主要是明军距离太远。

这时候明军只是接管辽阳沈阳一带,连开原都还是无人区,东边只是到延边,并且在海参崴建立了一个军事基地,西边就是桂藩。毕竟这片土地太广袤,以目前大明向北方移民的速度,估计二十年后能恢复辽河下游的人口就不错了。最多借助辽河航运和海运建立一些军事基地,驻扎一些军队,但真要说向松嫩平原或者呼伦贝尔大草原驻军,那一则不现实二则毫无意义。

没有可保护的人口。

这些地方就是科尔沁那些投降大明的蒙古部落游牧,另外一些之前在宣大的,也被迁移过去,现在和这个皇清国交战的就是这些蒙古牧民,毕竟他们可以抓奴隶,那些蒙古大小汗们可最喜欢这个了。

毕竟奴隶能给他们带来奢侈品。

总之因为明军对辽东边墙以外地盘的无视,那里正在进入一片野蛮的无序状态。

厮杀每天都在发生。

南下的俄国匪帮在杀戮黑龙江沿线的居民,松嫩平原上臣服大明的蒙古各部为了抓捕奴隶,向大明换取他们越来越离不开的奢侈品,和那些不愿意臣服大明的同胞杀戮……

他们本来就杀来杀去的。

未来杨庆还准备向他们推销他那些海军士兵从南美带回的好东西。

然后就完美了。

“他们真会玩,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继续玩吧!”

杨庆笑了笑说。

一个太过于和平的边境并不是什么好事,大明目前移民的速度,估计三十年內不会向这些地方发展,北大仓的确好,但别忘了这依然还在小冰河期,那里的气候不适合农业,只能是渔猎和游牧。反正这些势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正威胁大明,最多就是在那里自己过家家,既然这样还不如就继续无视,让那些臣服大明的蒙古大小汗们去和他们纠缠。接下来俄国人也会南下,他们不可能接受这种划分,就算接受也没用,来来回回好几年就过去了,总之雅库茨克的俄国人还是会南下。

然后在这一带好好打吧!

明军继续在南边不思进取的坐视就可以了。

至于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

一个进入初级工业化,拥有近两亿人口的庞大帝国,需要在乎冻土荒原上一群游牧民吗?

在现代工业面前,游牧民也只配唱歌跳舞了。

第五四零章 这是一场战争

巴伊科夫最终失望而归……

因为拒绝跪拜礼,他也没有得到女皇陛下的召见,总之俄国与大明的这一次正式外交,最终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结束了。

巴伊科夫带着他的随员又万里迢迢踏上归途,好在他们并不是空手而归的,尽管他们以使节身份而来,但实际上也兼职商人。沙皇给了他们五万卢布,这时候一个银卢布大致上相当于一两银子,所以是在他们疯狂采购之后回去的。不过大明还是给了他们足够的礼遇,比如女皇陛下下旨给准噶尔汗,命令后者护送俄国使者返回秋明,以防半路上这些满载而归的家伙被准噶尔部打劫了。这年头不仅仅是经商危险,就是当外交使节也一样很危险,尤其是像他们这样走陆路跨越数万里的。

在巴伊科夫使团带着一份大明女皇赐的世界地图返回时候,他们的邻居同样到达了大明。

瑞典人。

瑞典商船哥德堡号到达广州。

这艘和八十年后那艘使用同一个名字的商船,同样也带来了瑞典女王的使者,他们在广州由大明海军的通讯舰送到了南都。

然后受到了女皇陛下召见。

而且得到恩准,他们在觐见女皇陛下时候不用双膝跪拜,实际上本来也不需要,正在全力开拓海外市场的杨庆,才不会在这个小问题上过于严苛。英法这些国家使者都不需要双膝跪拜女皇,实际上他还偶尔会邀请这些人进皇宫做客,他非要巴伊科夫双膝跪拜只是因为就像巴伊科夫自己说的,他就是对人家的歧视而已。

但瑞典人不能歧视。

相反这时候北欧这个小霸还是一个需要拉拢的盟友,至于原因当然是夹击俄国了,克里斯蒂娜女王即将退位,让给她算得上青梅竹马的表哥卡尔十世,后者和他的儿孙将继续瑞典的扩张。他孙子就是彼得一世的那个死对头,瑞典人的小狮子,最终五十年后,大北方战争的失败,才让瑞典彻底退出了欧陆争霸的舞台。但现在他们依然处在雄心勃勃的扩张期,话说瑞典的领土都已经到还没建立的圣彼得堡了,和俄国人之间的敌对是不可避免,所以他们将是大明在俄国另一边最好的合作伙伴。

在知道瑞典也是女主统治后,大明女皇陛下,甚至还赠送了一些她私人的礼物,比如说化妆品之类,大明香水产业也很兴旺。

至于贸易就不用说了。

另外大明还很慷慨地对瑞典搞起优惠,准确说是大明以关税减免的方式,鼓励瑞典商船以铜来支付在大明的商品采购……

他们出产欧洲百分之七十的铜。

**大铜山的优质铜矿支撑瑞典对外的扩张,这也是北欧在这个时代莫名其妙冒出来争霸欧洲的原因,这座铜矿相当于欧洲的造币机,和同时期西班牙人的白银霸权一样。同样铜也是杨庆最想要的,这样瑞典人就可以用他们最容易获得的铜,来大明购买货物到欧洲去换取他们最想要的金银。而金银现在对大明已经不是最重要的,大明不缺金银,随着纸币越来越受欢迎,金属货币正逐渐变成银行仓库的保证金。但大明缺铜,因为接下来随着橡胶树即将开始的种植,杨庆已经可以使用电力了,首先有线电报就在未来十年的规划中,也就是说未来大明对铜的需求将急剧增加。

必须满世界搜罗铜。

总之瑞典人在大明受到了可以说截然不同的优待。

“暂时也就这些了!”

杨庆叹息着。

这个时代欧洲能出海贸易的国家其实也就这些了,基本上能到的都到了,两牙,英荷法丹瑞,陆地上的俄国,至于德意志系统各国刚刚结束三十年的放血,南欧各国不具备出海的资格,西班牙人不会让他们随随便便就出直布罗陀的。而且南欧那些航海国家也就在地中海转悠,根本没有搏击大洋的能力,而且威尼斯人至今依然在和奥斯曼帝国的海军纠缠,实际上他们还得纠缠很久。

至于印度洋各国已经被逐出海上贸易的舞台,除了阿曼人在东非和阿拉伯半岛沿海活动,其他无论奥斯曼还是波斯,就连莫卧尔帝国都已经没有了海上贸易的能力。

他们想也没用。

无论英国荷兰还是大明的南洋公司都不会再允许竞争者出现了。

“这样看来海上贸易真得支撑不了经济。”

女皇说道。

“海上贸易的意义,只是在于补充我们的货币数量,维持国家繁荣靠的是内需,哪怕现在我们下令闭关锁国,只要有足够的内需,依旧可以确保经济的繁荣。甚至货币不足都根本不算什么,太祖年间只靠宝钞一样维持经济,但内需最怕的就是财富的严重不平衡,当财富全都集中于极少部分人,而绝大多数人都是赤贫时候谈内需就是笑话了。只有所有人手中都有闲钱的时候,一个真正强大的内部市场才能形成,而这一切的基础就是先把土地平均了,这才是一个内需市场形成的基础。”

杨庆说道。

这也是现代中国内需市场的基础。

为什么印度同样有庞大的人口却无法达到中国的成就,原因就在于他们的土地制度限制了一个强大内需市场的形成,饭都吃不饱的人民有毛购买力。

至于说出口型经济……

出口型经济基础依然是内需,除非新加坡这种小国,否则都得先有内需市场,才能有出口型经济。

而内需市场建立的前提还是土改。

韩国成功建立出口型经济的基础是什么?是因为从四八年开始,韩国就进行了土地改革,打着清算韩奸旗号行土改之实,最终使得韩国自耕农比例从百分之三十提高到了近百分之九十。

日本为什么成功?

因为战后日本同样在美国主导下进行了土改,政府强制性收购地主的土地,然后转卖给佃农,至于收购方式和杨庆一样,就是类似国债的土地券,而卖给佃农是让后者以国家贷款方式。但当这些改革完成后的五零年日本疯狂印钞票,人为制造严重的通货膨胀,以至于农民只需要用十三包烟的钱,就能偿还他们的贷款,用这种方式他们也完成土改。

至于湾湾就不用说了。

不土改的后果就是墨西哥这些奇葩们。

当然,也有特殊的。

比如在黑叔叔那里就不好使了。

“先看看那些地主会不会老老实实地听你摆布吧!”

女皇说道。

“他们敢不听吗?”

杨庆说道:“他们当张鼐这些老土匪手中的马刀是吃素的啊!”

而就在此时,广德州陈阳。

“这地方好!”

大明土地部下属土改司广德分司清丈二队队长刘福,坐在马背上说话间欣赏着两旁春色,作为一个关中人看着南方的青山绿水,他的心情还是很惬意的。他是为了补充河北土改人手不足,从关中的皇庄提拔的,毕竟杨庆的那些土改队原本负责的范围最多一两个府,整个北直隶的土改不可能应付得了。在这期间不仅仅是从关中调,就连北直隶本地也提拔起了不少,最终才让杨庆有了足够在整个南直隶进行土改的干部队伍。

而土改第一步是清丈。

虽然之前已经进行了一次,但这些年不可能没有变化,而且当时是户部主持,同样不可能没有隐瞒的,现在必须重新进行清丈,同时对人口职业包括作物种类,进行一下全面细致的登记。

甚至包括地图测绘。

每一个村都必须绘制出详细的地图。

“在气球上看才好呢!”

他身旁一个年轻人笑着说。

这是测绘员,也是皇城那座坤兴学院毕业的,属于天子门生,阵亡的军官后代,而在坤兴学院学习的就是测绘,他的后面跟着一辆马车,车上装着一具收起来的小型热气球和各种绘图工具。杨庆当然不可能为他们配备那么多高端的仪器,这些人的测绘只是升空绘制视野范围的地图,然后对地图进行拼接……

误差肯定不小。

但在这个时代,能有这样的地图就属于开挂了。

每一个村庄,每一条溪流,甚至于每一个山头,每一片树林,包括一些山林里的孤立房屋,统统都绘制在这样的地图上,这是国土部以后的秘密档案级别。

“不敢坐,我一到天上就腿软!”

刘福说道。

很显然他有恐高症。

蓦然间他的视野中一点火星在绿色里闪烁……

“敌袭!”

他惊叫一声毫不犹豫地扑向马下。

那个经验不足的测绘员愕然地看着他,紧接着肩头血光飞溅,在子弹的撞击中坠落马下,整个清丈队和护送的民兵一阵混乱,所有人以最快速度寻找隐蔽。几乎同时更多的火星闪烁,白色硝烟在绿色山林里一点点升起,子弹呼啸不断在人群中落下,两名清丈队员立刻中弹。

“还击,别都趴着!”

刘福吼道。

紧接着他举起手中短枪,瞄准山林中一个晃动的身影扣动扳机。

后者应声倒下。

其他清丈队员纷纷摘下背着的燧发枪还击,但他们的对手明显也是燧发枪,他们隐藏在树林中,不断向外射出子弹。

“玛的,老子还以为江南的地主能老实点,没想到南北一个德性!”

刘福一边装弹一边骂着。

很显然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包括他手下不少老队员也明显久经考验,一个个躲在树木或者岩石后,镇定自若地装弹瞄准开火。只有那些刚刚加入的新人和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民兵才有些慌乱,不过民兵里面几个老兵同样从容,还在边射击边训斥部下。

刘福紧接着打出第二枪。

然后他以最快速度冲到倒在地上的测绘员身旁,一把抓住这个昏迷的家伙拖向树后,就在同时一颗子弹落在他脚下,崩起的碎石打在测绘员的脸上,这个今年刚毕业的倒霉孩子立刻醒过来,紧接着发出惨叫……

“叫什么,一点小伤而已!”

刘福吼道。

测绘员吓得直接闭嘴了。

刘福掏出急救包,迅速给他肩头的伤口撒上药,把绷带扔给他自己按着。

“队长,这些狗东西有线膛枪!”

一名队员喊道。

紧接着又一名队员中弹。

刘福看着对面,混乱的射击中的确有一支精准的火枪,在不断瞄准他手下的老队员,绝大多数射击实际上就是牵制他们,给这支线膛枪装子弹争取时间。不过袭击者有线膛枪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这种东西用那些枪管质量好的滑膛枪就能改,手工拉几条简单的膛线也不难。

不过此时他已经可以判断出敌人的数量……

“上刺刀!”

他吼道。

说完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那些老队员和民兵里面的老兵迅速拔出刺刀装上,那些新人则慌乱地面面相觑,很显然他们对于这种事情还不是很适应,毕竟作为文职的清丈队员,他们真没想过还得和上战场上一样刺刀冲锋。

“老队员在前新队员在后,别腿软,出去就给我猫着腰跑!”

刘福吼道。

紧接着他看着对面,对面的新一轮子弹打出。

“跑!”

他大吼一声。

说完他手中刀向前一指,全速狂奔冲向树林,后面那些老队员端着上刺刀的燧发枪呐喊着紧随其后,受其感染的新人脑子一热,也纷纷拎着枪冲上去。

然而……

他们的敌人迅速撤退。

这些家伙很显然熟悉环境,等他们冲过去的时候,留下的只是几具死尸,就连原本的受伤者,也被同伴临走时候切断喉咙,躺在树林中垂死地抽搐着。刘福用刀挑下了他们头上的包头,里面露出倭奴必须保留的月代头。

“是假倭,脚丫子不一样!”

一名队员看着这个袭击者的脚说道。

“这就麻烦了!”

刘福皱着眉头说道。

“立刻去广德报告,另外申请调军队清剿,是不是倭奴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敢武力对抗了!”

他紧接着说道。

第五四一章 剿匪的老土匪

“终于开始了!”

杨庆恍如听说斐迪南被刺杀的威廉般欣慰地说。

江南士绅终于还是有反抗的。

这也是必然,哪怕面对强大的解放军都照应有这样不怕死的,更何况这时候的大明,要那些地主的土地等于铲他们命根子,一个反抗的也没有反而奇怪了,北方士绅能干出来的南方也一样,说到底他们是一个品种的货色。

至于倭奴……

那个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不过他们肯定也会使用倭奴,这是最廉价的炮灰,江南士绅这些年买了不少倭奴,甚至都已经开始使用倭奴顶替佃户种他们的田,毕竟佃户要减租而倭奴可以用鞭子抽。而倭奴对他们也很忠心,这些倭奴基本上都是秽多,在倭国是最底层,可以说被踩在脚下如烂泥的阶层,六条秽多的命才相当于一个和町人。但他们在江南不但生活更好,而且不用担心被武士试刀,尤其在做手术后就更对士绅忠心耿耿了……

那手术又不是后者做的。

手术是杨庆强制性的,所有倭奴进口到港必须先做手术。

所以他们要仇恨首先得仇恨奴隶贩子,仇恨杨庆,但买他们的主人没什么可恨的,这些主人至少可以让他们吃饱饭,至于用鞭子抽着他们干活那个不值一提,倭国武士们不但拿鞭子抽,还拿他们试刀呢!尤其是那种连其亲人都买了的士绅,一边拿儒家忠义思想教育一边拿利益诱惑,让他们为自己的主公而战并不难。

此外还有建奴。

这也是那些士绅能力利用的一支重要力量。

总之他们有一战之力。

当然,不是说真正战争,而是像现在这样,弄一些武装分子,在他们的幕后支持下,以山区为基地玩游击队,不断袭击土改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甚至躲在那些士绅家。

这是一种很聪明的战术。

只要他们始终无法剿灭,杨庆就得考虑成本,毕竟在山区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作战,那成本还是非常高昂的,一旦成本到了朝廷其他事情受严重影响的时候,那些文臣就可以居中调解,使杨庆改弦更张。而且这仅仅是皖南山区的,如果这些士绅能够真正撑住,那么其他各地士绅肯定要效仿,当杨庆必须面对全国性的土匪游击战时候,他也就只能屈服。

这是一种战略。

“你看上去还挺得意?”

女皇陛下无语地说。

“当然得意了,这得为咱们省下多少土地券啊,虽然那是印的,可终究还是要还。”

杨庆说道。

他之前终于实现目标,利用新一届四民大会更听他话,迅速修改了大明律,把贿选纳入谋大逆范畴。尽管那些士子代表依旧怒斥此举纯属丧心病狂,但新一届四民大会因为北方皇庄代表的加入,已经完全不再由他们说了算。尤其是李自成那里,连事实上的士子代表都没有,他们的士子代表是在学校老师,医生之类知识分子中推选,毕竟过去李自成也不考科举根本没有秀才。河北皇庄区同样也是如此,后者倒是有秀才,但都是建奴的秀才,在大明当然不予承认,也就是说整个北方的士子代表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士子。

他们根本不会和士子代表同盟。

这种情况下士子代表想在四民大会翻盘是不可能了。

最终这条法律被通过。

哪怕就连史可法都提出抗议也没什么用,他唯一做的只是愤而辞去了大理寺卿,估计也早就想退场,毕竟他这些年也算心力交瘁,而他那些同时代的老人,也早已经退场了。但他的继任者还是只能依照法律,以谋大逆罪对之前代表的如蔡启僔等人进行判决,毕竟大明目前是法制国家。尽管法官最大限度宽大,比如给他们家人找各种理由减免刑罚,但这个抄家终究还是不可能免了的。

最终两百多士绅全部抄家。

而他们的土地则一张土地券不用给的籍没为国有,紧接着就开始设立公庄了。

现在又有送上门的了。

“命令骑兵第三军,步兵第二十一军,二十二军,分别进驻广德,宣城和徽州清剿土匪。命令浙江,赣北和以上三地民兵,全部进入二级战备状态,并在杭州,衢州,浮梁设立剿匪指挥部。设立宣城都统统辖剿匪的三个军,其他剿匪指挥部以地方民兵为主,以骑兵第三军统制张鼐为宣城都统,统辖三军并指挥三个指挥部与之配合。另外鉴于此次倭奴作乱袭击的是土改队,必然有地方士绅参与之嫌疑,故此号召各地百姓,尤其是在乡的四民代表,对于通匪的犯罪分子一定要勇于检举,一旦查实每个奖励五百元!”

杨庆说道。

旁边侍立的女官赶紧记录。

“你这是要学武则天啊!”

女皇说道。

“媚娘姐姐这套还是有用的,是时候发动群众了,在这种事情上我们不能怕有冤枉的,只要能达成我们的目的就行。”

杨庆说道。

他才不在乎扩大化呢,南直隶的土改可是全都看着,他必须以雷霆手段解决,震慑其他地方士绅,说到底他也不愿意真搞得全国土匪。别的地方倒还好说,像福建,赣南,浙南这些崇山峻岭,一旦遍地土匪可就真有些麻烦了。毕竟剿匪是要成本的,他就是要用南直隶这些杀鸡儆猴,让其他地方的士绅明白,反抗是没有任何出路的。

“那接下来来呢?”

女皇说道。

“接下来?接下来就不用咱们操心这个了,让那些老土匪去对付他们就行,还玩土匪呢,让他们见识见识土匪的老祖宗们!张鼐的这个三个军要是不够,那我就下令征召陕西的皇庄民兵,那里有一百万民兵,随时可以南下剿匪,我倒要看看江南士绅能搞出多少土匪!”

杨庆冷笑道。

他敢土改的后盾,就是因为身后有北方这些民兵,山陕皇庄区能调动一百万民兵,河北也差不多,都是和南方士绅没有任何联系,甚至巴不得看对方倒霉的。如果南方士绅敢闹得太过分,那就把这些恶狼们放出来收拾他们,张鼐这些当年都能把士绅夹出脑浆子的家伙,绝对会很快乐地夹出江南士绅的脑浆子。

广德。

“马将军率二十一军众将士,为保广德安宁而来,鄙人代表地方百姓敬将军一杯!”

本地望族李家府中,李秀才端着酒杯说道。

“李兄太客气了!”

第二十一军统制马宝赶紧举杯。

他奉命进驻广德剿匪,不过这匪徒狡猾得很,虽然时常出现袭击土改队,但却一直没抓到老巢,只是和护卫土改队的明军交战过几次,也是那种一击便走的游击战术。而且不只是广德一处,就连宁国,甚至徽州等地都出现了小股类似的土匪,他们不断袭击清丈队,甚至还对和清丈队合作的佃户进行报复。

因为他们的袭击,土改队无法正常工作,清丈进展缓慢,毕竟那些清丈队员只有少量能打,绝大多数仍旧是普通的文职。只能由军队保护着进行,结果就是军队不得不分成一个个小分队分散开,跟随清丈队行动,一旦出现土匪,只能先清剿再清丈。

不过当地士绅百姓还是对他们这支以关中人为主的驻军表现出了极大的友好。

比李秀才这样的。

在之前州衙酒宴上相识之后,这家伙就时不时带着地方士绅,带着酒肉去军营劳军,还带着女人去唱戏。甚至还对这些当年被他们视为恶魔的老土匪大肆吹捧,搞得马宝都不好意思了,今天李秀才一邀请,他就爽快地来喝酒了。

“这是应该的!”

李秀才笑着说道。

“马将军,其实剿匪也急不得,此辈深藏山林间,非旦夕可除,将军无需太过操劳,我大明太平盛世,些许土匪又能如何?难道土匪还能碍得了百姓安居乐业?不过是些逃奴躲在山里苟延残喘,有将军和二十一军将士在,他们哪敢再出来,日子久了在山里自然饿死。这向南几百里的崇山峻岭,多数都是些没什么人烟的荒山野岭,将士们何须费这个力,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广德虽不是什么富裕之地,但让马将军和众兄弟宾至如归还是做得到!”

李秀才说道。

马宝很有深意地看着他。

这话里明显有别的意思,这是在让他玩寇啊,很显然李秀才在这么长时间投资后,终于开始行动了。

“这可不行,这是在下任务,这匪是不能不剿的,这匪不剿,这土地清丈如何完成?”

他说道。

“那个小事而已,护国公也是太过于细致了,这清丈才过去几年?如今何必再清?上回户部早就已经丈量清楚,再丈量也还是那些,真是多此一举。”

李秀才说道。

“那公田法如何推行?”

马宝笑着说。

“咱们也算相交莫逆,我大明言论自由,我也不怕明说了,这公田法我是坚决反对的,士绅们的地都是辛苦积累,祖祖辈辈的血汗。虽然极少数有鱼肉乡里,强取豪夺之行,但绝大多数依然都是修桥补路,行善积德者,护国公夺其田产,此辈之冤何处可诉?至于以国家之乱归罪于士绅更是无稽之谈,內有天灾外有建奴,先帝治国也乏善可陈,朝中更是奸臣当道,这与士绅何干?以家父为例,当年正是触怒魏忠贤,不得不罢职归乡郁郁而终,士绅忠义之辈有的是,奈何朝廷不用啊!如今护国公却以当年之乱归罪士绅,士绅何辜?”

李秀才语气激动地说。

边说他还边看着马宝的脸色,见后者没有翻脸的迹象,那义愤之情就溢于言表了。

“马某武将,不参与朝廷之事,只是受命于上,尽职而已,至于公田法的是是非非,马某不过粗人一个,也不懂,不过你们这崇山峻岭,这些土匪的确不好清剿。今日时间已不早,马某就先告辞了,清丈五队何队长今晚还找我要人保护,他们明日得去泗安清丈。我还得给他们安排人,话说我这说是一个军,却要保护常州广德两地的上百个清丈队,还得进山清剿土匪,这都快成光杆一个了!”

马宝看了看表说道。

说完他站起身,李秀才赶紧起身送客,出门时候马宝看了看旁边摆着的一个水晶瓶子。

“此物颇为别致!”

他笑着说。

“送给将军了!”

李秀才笑着说。

“这,这如何使得!”

马宝说道。

“你我兄弟一般,何分彼此,来人,快装起来!”

李秀才说道。

然后马宝就夹着水晶瓶子心情愉快地出门。

“通知锦衣卫,今晚盯住他家的人!”

出门后上了马的马宝,刚刚走出几十米就对随行的军官说道。

“将军,您是说那些土匪跟他一伙的?”

那军官疑惑地说。

“你这不是废话嘛,哪有土匪不勾结士绅能长久的?你们将军我就是干这个出身的,这些家伙无非也就是我们当年玩的那些东西,他们抢掠杀人,士绅给他们销赃。这次虽然目的不同,但一支土匪想在山里生存总归还是得这样,要不然他们在山里面逮兔子吗?更何况这弹药也得有人给他们供应,更何况他们也不可能知道清丈队行踪,没人给他们送情报他们如何准确伏击?自古这匪和绅都是一家人,我们后来是造反,那就变成和士绅势不两立了,但如果说单纯像这种流窜山林的匪,那必然在外面得有士绅充当合伙的。”

马宝说道。

“您这是引蛇出洞啊!”

那军官立刻拍马屁。

“哈哈,这个词用的好!”

说话间马宝打开盒子,拿出那水晶瓶对着夕阳欣赏着,后面五十多米外,李秀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个贪婪的举动,然后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侄子。

他侄子了然地点了点头。

三个小时后,接着外面明亮的月光,这家伙悄然出了李家,迅速隐入了山林中,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同时后面两个锦衣卫暗探跟上……

第五四二章 有文化人最黑

第二天。

“何队长,您这待遇比我还好啊!”

明军哨长周成叼着烟卷,多少有些羡慕地看着旁边清丈队何队长胸前口袋里的铁皮盒子,他嘴里的烟就是刚刚从这个铁皮盒子里拿出的。

吸烟在大明已经很普遍了。

其实吸烟这种事情,在万历朝就已经开始了,崇祯时候北京城里烟草就已经很常见,而且很受追捧,甚至就连北方最早的烟草种植记录都已经出现。最终结果就是崇祯禁烟,以避免烟草种植占用大量农田,从这一点上看崇祯还是很有远见,但他的命令也就是一纸空文,没什么理的,等到杨庆放开禁烟令后,整个大明立刻烟民多如狗了。不过普通人也就是抽烟袋为主,这种纸制卷烟属于高档奢侈品,就连那铁皮盒子上都带着两个醒目的大字……

“我两年挨了七次黑枪,你能跟我比?”

何队长说道。

说话间他用他那毁容的脸露出一丝恐怖的笑容。

“呃?”

周成赶紧闭嘴。

突然间前方山林绿色中,一点白光闪耀,他和何队长互相看了看,紧接着他下马隐藏到一辆马车后面,从怀里掏出两个小旗子,朝着天空迅速发出旗语。

队伍开始减速。

而就在同时,他们这支队伍后面一里外,天空中一架热气球上,一名信号兵挥动信号旗转述他的命令,下面隐藏在山林间的明军士兵,立刻加快速度向前。这些士兵不是红色军服了,全都是适合山林的绿色,这代表着他们的特殊身份,他们不是普通的步兵,而是军属的侦查营。发完命令的周成揣起信号旗,若无其事地走出来重新上马,继续带着这支伪装成清丈队的诱饵分队慢吞吞向前……

半小时后。

他们终于走到那片临近一条小溪的山脚。

周成立刻举起右手,他身后长长的队伍停住,最后面的骑着马加速前出,而他们前方的山林中依旧是一片寂静,只有风推动松涛阵阵,林下茂密的荒草掩盖了一切,幽暗的绿色里什么都看不见。

蓦然间那绿色中白光一闪。

“砰!”

周成很夸张地模拟了一声枪响。

前方山林中瞬间无数的红色火光闪烁,紧接着伴随密集的枪声,硝烟如雾气般升起。

“准备!”

周成亢奋地高喊。

说话间他拔出了马刀。

他身后骑马的士兵们以最快速度拔刀向前,就在同时,大批土匪混乱地从山林跑了出来,一些人还边跑边向后开火,在他们后面已经可以看见刺刀的反光,完成包抄的明军轻松把他们赶出了山林。

“杀!”

周昌吼叫着催动战马。

他身后骑兵全速狂奔,一个个呐喊着马刀笔直地指向前方,仿佛战马里冲锋的英军骑兵……

实际上他们也是这样训练的。

那些被赶出山林的土匪一片混乱。

他们是根据情报在此埋伏,等着伏击这支清丈队的,然而却不知道一个锦衣卫从昨晚就已经潜伏在了他们身旁。更不知道所谓清丈队其实是一个骑兵哨假扮,也不知道这个清丈队后面跟着一个侦查营,而且还根据潜伏一旁的锦衣卫的预警,迅速完成了对他们的包抄。当他们在背后突如其来的打击下,仿佛被猎狗驱赶的兔子般逃出山林时候,在空旷的溪畔就直接面对骑兵了。这些本身就是乌合之众的土匪们,在看到狂奔而至的骑兵后,立刻就失去了斗志,一个个惊慌地四散狂奔。

但他们肯定跑不过战马。

转眼间周成就第一个冲到了土匪中间,对面土匪还想冲他瞄准,但就在战马掠过瞬间,被他的马刀划开了颈动脉。在他的鲜血喷射中,周成的战马径直撞上了第二个土匪,后者惨叫一声被撞飞。

然后是第三个……

就在他的马刀划开一个个土匪咽喉的时候,后面的部下汹涌而至,瞬间将不足一百名土匪淹没。

还有的土匪想逃回山林,但包抄他们的步兵紧接着冲出,端着上刺刀的步枪的明军,借助向下的山势几乎和骑兵一样,在瞬间就淹没了这些残敌。可以说转眼之间,这场小规模战斗就已经结束,无论明军骑兵还是步兵,都是一波冲锋解决,当他们的冲锋结束后,就已经几乎没有还能站着的土匪了。

“这简直毫无战斗乐趣!”

周成带着明显的不满拿布擦着自己的马刀说道。

“哨长,这里有个囫囵的!”

他的一名部下喊道。

周成看了看,那里一个剃着月代头的土匪,正哆哆嗦嗦地趴地上,这家伙明显运气很好,居然在一百多骑兵的冲锋中没被踩着。

“带走,正好有用!”

周成说道。

“其他受伤的呢!”

那手下问道。

“练刀吧!”

周成很干脆地回答。

受伤的土匪就只配练刀了,毕竟给他们治伤是要花钱的,话说这年头奴隶又不贵,他们的身价未必赶得上医药费呢!不过这个没死的就很有价值了,还带着一身奴血的周成,满意地看着这个倭奴,后面何队长也慢慢悠悠走过来。

“会说官话吗?”

何队长叼着烟和蔼可亲地说。

那倭奴继续哆嗦。

“别害怕,我这个人看着吓人但心肠好,只要你能老老实实指证是谁指使你们袭击清丈队的,那你就算是我的俘虏了,我不是官兵,官兵俘虏你们是要上缴的。我俘虏你们就是自己的,只要你老老实实指证,那你就算是我的家奴了,作为我的家奴你指证罪犯可以立功赎罪,不用再受任何的刑罚。你要是不指证,那作为叛奴就只能凌迟了,你还年轻,还有几十年可活,可不要做傻事!”

何队长继续保持着他那恐怖的笑容说道。

明军的制度的确如此。

军队士兵缴获必须上交,至于上头重新分配这个就不用说了,抓捕了奴隶也是如此,不过士兵肯定少不了好处,否则士兵委员会不干。但如果战场上民籍,哪怕是公职人员抓住了奴隶或者缴获东西,这个就是归自己的了,所以已经有士兵打仗带着自己亲戚一起上战场的了。

大明鼓励人民为国助战。

尤其是在西域这种经济欠发达地区,通常军队一出击,地方青壮立刻就像过节一样自备战马武器跟着,到时候合作的士兵打仗,他们跟着捡战利品,战后俩人平分,甚至还有商人跟着提供服务……

公然挖国家墙角。

这场战斗也一样,哪怕这些土匪都是士绅家奴,他们既然是叛奴那就定性为无主的了。

杀了无罪。

抓住就是自己的。

所以在大明叛奴是没有好结果的。

何队长的话让那倭奴眼睛立刻就亮了。

“来,起来吧!”

何队长和蔼可亲地伸出手说道。

“奴,奴才愿意指证,是奴才的前主子李秀才指使,奴才的名字还在他家的奴籍上。”

那倭奴用略显生硬的汉语说道。

“这有什么用,按照咱们大明法律奴又不能证主。”

周成说道。

他说的是事实,新修改后的大明律为了维护罪恶的奴隶制,明确规定了奴不能证主,也就是说主人犯罪奴婢不能作证,所以这个倭奴证实是李秀才指使也没用,他的证词不具备法律效力。

“的确,大明律的确规定了奴不能证主,但没规定奴不能证良人,也就是说他可以指证任何不是他主人的良人。当然,作为家奴在没有得到主人允许的情况下,他肯定不能私自做任何事,比如出庭作证,而他现在是我俘虏,那就变成我的奴隶,所以我可以同意他出庭,让他充当证人指证李秀才。”

何队长说道。

“可理论上你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李秀才指使他们的呀,你允许他作证首先你得确定真实,他如果做伪证你要受罚的。”

周成愕然道。

“是呀,但我相信他啊!”

何队长笑着说。

“不,不对,这样一些诬陷的就有机可乘了!”

周成凌乱地说道。

“是的,就像护国公说的,这是一条法律上的漏洞,但在四民大会修改法律前,这个漏洞就是合法的,奴不能证主,但没有明确规定奴不能证良人。他可以出庭指证不是自己主人的其他任何良人,只要我允许他这么做,而我虽然的确不知道李秀才如何指使他,但我相信他,我可以授权他这么做。这的确不太对,这很容易被一些人钻空子,可在法律上这是没有问题的,只要四民大会没修改这条法律,那么我们就可以这样做,我们大明可是一个法制国家。”

何队长笑着说。

“然后李家就坐实了谋反?”

周成说道。

“对呀,主谋组织武装团伙,袭击杀害国家公职人员,武力对抗国家军队,这不是谋反是什么?大明律谋反可是要抄家的。”

何队长说道。

“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真黑啊!”

周成不无感慨地说道。

当然,没有这个倭奴的证词也无所谓了,因为昨天晚上回去时候,就被锦衣卫装麻袋扛走的李秀才那个侄子,这时候已经在锦衣卫的连夜突击审讯中招供了。至于如何审讯的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总之周成和何队长带着这个倭奴回去的时候,李秀才谋反的罪行基本已经确凿无疑。而这个倭奴的证词,更是给他的谋反补齐了证人链。

当天晚上,锦衣卫就直接抄了李秀才的家,后者在锦衣卫大牢里面对两个证人,同样迅速招供了他的一堆同谋,紧接着锦衣卫将广德,建平两地十余家士绅下狱……

“这不能算谋反吧?”

刑部尚书杨鹗据理力争。

“这只能说是通匪,这些人是土匪,打家劫舍的土匪而已,李家勾结土匪,为其销赃,代其购买武器,窝藏他们而已,这哪怕以前也只能以通匪论,无论如何与谋反不沾边。

何为谋反?

连自己封官僭号都没有,这又如何能算谋反?”

堵胤锡同样据理力争。

通匪只砍李秀才和被抓的那些士绅自己的脑袋,谋反是抄家并且株连九族的,这是一个本质的差别,很显然对于文官们来说,还是想努力挽救一下这些人。如果真被杨庆以谋反把这些人抄家,并且株连九族,那其他各地士绅肯定被吓得往回缩,毕竟南直隶士绅其实都有钱,仅仅为了抗拒公田法把九族搭上就得不偿失了。但他们如果退缩,使得公田法在南直隶顺利实施,其他各省就更难掀起抵抗浪潮了。

“首先私自豢养武装人员,袭杀国家公职人员,并以武力对抗军队这就是谋反,这不是谋反那什么才算谋反?非要等到他们称帝?再者这些不是土匪,这是他们的家奴,以家奴武力对抗国家,这放在哪个朝代也少不了一个谋反吧?”

杨庆说道。

“护国公,我觉得此事需慎重!”

陈子龙说道。

“诸位既然都有异议,那咱们就再交给四民大会好了,有异议就代表着我们的法律不够明确,需要重新对谋反罪进行定义,明确哪些罪行才算谋反。如果四民大会认为他们的罪行属于谋反,那么咱们就按照四民大会制定的法律对他们进行审判,不过株连九族的确太过了,株连三族还是可以的。如果四民大会认为他们的罪行不符合谋反的标准,那么咱们同样尊重四民大会的决定,总之我们大明是一个法制国家,四民大会才有权决定法律。”

杨庆很干脆地说。

那些阁臣们一脸阴郁,这要拿到四民大会还能有别的结果吗?那些四民代表还不是杨庆说什么是什么?上一届好歹还能操纵,这一届至少目前是完全无法操纵,而且以后会越来越难操纵。

毕竟公田法真要完成,那基本上就没有士子们的容身之地了。

毕竟那样也就没士子了。

最多和北方皇庄一样,弄一堆乱七八糟的落魄文人,顶着士子的名头完成鹊巢鸠占,但他们不会为士绅说话的,他们又不是地主。

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新一届四民大会已经完全被杨庆控制,就连李来亨的农工党员都超过了王夫之的大同党。

(本书很快完本,正在写新书)

第五四三章 引蛇出洞

四民大会刚刚推选出的新一届常设委员会,以最快速度完成了大明律关于谋反罪的补充……

话说这部法律越来越完善了。

现在四民大会的代表们,最大的乐趣就是研究这部法律,不厌其烦地对其进行完善,然后护国公用他的强力来确保这部法律的执行,无论朝廷还是地方官员,所有判决都必须依照法律。徇私枉法的情况越来越少,官员随心所欲的判决成为历史,甚至就连律师都已经出现,老百姓对不公平判决的上诉越来越多,地方官员,按察司,大理寺三级审判体系已经真正规范化。对地方官员判决不服的可以向按察司上诉,还不服的可以向大理寺上诉,大理寺判决为终审,甚至地方法庭已经开始试点,可以说如今的大明真正有了法制国家的样子。

既然是法制国家,那当然一切依照法律来办。

广德士绅指使家奴杀害土改队员的行为,迅速被四民大会明确定义为谋反,不仅仅是这种行为,任何以武力对抗军队的行为,统统都被定义为了谋反。警察抓捕时候抵抗算是拒捕的刑事犯罪,但面对军队还敢武力抵抗,那这不是谋反是什么,至于有组织地袭击国家公职人员,这就更完全符合谋反标准了。

总之他们的谋反罪明确,剩下就是按律审判了。

好在他们还有希望。

毕竟负责审判的都是文官,对他们有着天然的好感,这么短时间杨庆还无法完成司法系统的改革,这工作不是随便拉个人就能干的。

无论地方官员还是各地按察司乃至于大理寺,都依然是旧文官占据着绝对优势,从上次对蔡启僔等人的审判可以看出,法官还是会竭尽所能地挽救这些人。然后在审判中为他们找各种理由,以此减轻其刑罚,尤其是株连九族这种事情基本不可能,上次没有一个株连九族,但无论如何抄家是必须的。

这些文官们也都有数。

他们知道杨庆想要的是什么,袒护也是有限度的,至少不能冒着触及杨庆底线,然后被杨庆找茬报复的危险。

但这只是开始。

这阻挡不了士绅的反抗。

实际上这时候不仅仅是广德这一处地方,整个南直隶南部这片山区甚至太湖周围的水网区,都或多或少地发生类似的匪情,包括江北的水网地区也有,还有巢湖周围,可以说南直隶除了皇庄占绝对优势的地方,其他无不冒出匪患……

很显然那些士绅们已经真得横下一条心了。

他们要战斗。

而杨庆的应对也很简单,就是调动北方的军队南下镇压,继之前三个军投入剿匪后,原李自成部剩下一个骑兵军和一个步兵军,也迅速从河北南调。另外以北直隶皇庄区为骨干的一个步兵军也南下,整整六个军全部压到南直隶,所有清丈队全都由重兵保护,对于敢袭击的土匪穷追到底就是钻进山林也照样剿灭。而那些与之有关的士绅,只要发现一律以谋反罪抄家,就像杨庆所说的,株连九族有点狠了,但株连三族还是可以,总之抄家是必须的。与此同时重金奖励告密行为,那些揭发士绅谋反的统统重奖,就是有诬告的也无罪,而锦衣卫更是缇骑四出,不断制造抄家的恐怖新闻……

“这算得了什么?信不信哪天我让四民大会把大诰恢复了?”

杨庆说道。

他还没把批斗放出来,这就已经够温柔了,北方士绅可是被这一套搞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南方士绅毕竟没有投降过建奴,所以用上这个还是太狠了。主要是没必要,现在局势完全控制在他手中,六个军十几万精锐,再加上已经征集起来的十几万民兵,这样的重压下,那些士绅的任何反抗都无异于螳臂当车。

他们能纠集多少土匪?

无非就那些家奴,最多再有几个逃犯,他们家族中极少数青壮,让他们直接上阵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还没这胆量。

这样以军队保护清丈队,顺利完成各地清丈,剩下就是强制性国有化土地了。

士绅认命算他们聪明。

从他这里领第一批现银,再加上分不同年限兑现的土地券,北方垦荒的垦荒证,然后彻底放弃他们对土地的控制权。或者把垦荒证卖给别人靠着之前积累的财富,转入工商业做资本家,或者拿着这些垦荒证,带着家奴去北方做种植园主,总之他们还会有好日子过的。实际上他们并不会真正损失什么,无论做资本家还是做种植园主,他们的未来都可以说是一片光明,北方有的是可开垦土地,哪怕辽东也能变沃野。桂王去年种土豆的收获就非常可观,辽东的气候目前来讲的确是冷了点,但再冷也冷不过俄国,俄国人都能靠土豆支撑寒冷环境的粮食供又何况是东北。

总之杨庆不会坑他们的。

但如果执迷不悟,就是非要和他斗争到底,那他也就只好抄家了。

“你就作吧!”

女皇陛下说道。

此时女皇陛下的龙舟,正从前方河面缓缓驶来,不过这已经不是帆船了,推动这艘龙舟的是两个巨大的明轮,在蒸汽机的驱动下,就仿佛两个水车般转动……

而且不只一艘。

实际上来的是一支船队,整整二十艘明轮蒸汽船,拖着弥漫天空的黑烟逆流而来。

这也是杨庆的蒸汽船第一次公开亮相,此前它们都在一个封闭起来的船场里建造,不过这些蒸汽船的体型都不大,而且还是平底的。实际上它们的设计目标只是在运河使用,确保能够一直航行到天津,这也是它们最有价值的用途。虽然这时候大明的海运已经很发达,完全能够保证北都留守司的物资供应,但运河的作用可不仅仅是运输军需。它带动的还有整个沿线的经济繁荣,运河两岸一座座城市的繁荣,都依赖这条水道,无数人口在依靠它为生,一条条支流水道同样让繁荣向两旁纵深扩展。在铁路短期內还不可能贯通的情况下,想要保证北方的经济不至于和南方差距太大,就必须确保这条运河的畅通,这一点是海运无法替代的。

它的运输任务不会因为都城回到南方而减少,实际上它的运输能力在未来二十年內依旧无可取代,如果北方种植园经济真正展开,这条运河也将成为南方一座座工厂的血脉。

但帆船肯定不行了。

未来的运河航运是属于蒸汽船的。

当然,现在它们的任务只是作为女皇陛下的龙舟,这支船队将载着女皇陛下,她哥哥朱庶人,福王,以及刚刚从云南调回的唐王一同北上,前往北都迎接太后梓宫。为此杨庆已经提前在沿线一个个补给城市囤积了足够的煤炭,甚至就连检修工人都已经北上待命。

他也同样将陪伴女皇北上。

至于南都……

有诸位大臣呢!

还有四民大会呢!

如果有人想在这时候造反,那么就不要错过机会!

“我这是做试验,如果这样还没有人敢造反,那咱们的江山才算是稳固,我就是想看看,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突然没有了我在头顶压着能做出什么事情,这时候他们对我的忍耐可是已经到了极限!”

杨庆说道。

反正前面就他俩人,小声说话也不用怕被人听见。

“要是真有人敢造反呢?”

女皇说道。

“你要知道,我对太祖一下子清洗几万人的壮举一直颇为向往,但可惜始终没得到机会。”

杨庆说道。

如果真有人敢趁机造反,那么就正好可以搞一下清洗,现在大明的确没有真正值得重视的外部敌人了,哪怕欧洲殖民者也不值一提,在大明的科技经济军事全面碾压的情况下谁也翻不了身。把目前欧洲各国所有的陆军加起来,也不敌大明陆军,抛去装备上的差距,光预备役的动员能力就能报欧洲的雇佣军完爆,而把欧洲各国所有能开到东方的战舰加起来,同样也打不过大明海军……

虽然大明海军还不算太强。

但距离优势让欧洲各国哪怕联合起来,在东方也只能仰望,毕竟他们的舰队开到这里也废了。

以后就更只能仰望了。

这样未来最主要的敌人,就只能是内部那些了,他最近这段时间的倒行逆施,早就已经引起内部太多的不满了,这些人虽然保持中立,但实际上正在压抑怒火。杨庆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过去的朋友,已经在对他忍无可忍,所以需要做的就是一个个把他们引出来,然后再一个个清理掉,就像很多被描述为暴君的人所做的那样。

最多他不杀那么多人。

朱元璋是没办法,他但凡心慈手软一点,那些老兄弟们也不是不会对他下手的,落水也是可以的,明初的历史隐秘之处太多,他杀的那些功臣有多少清白的,这个真很难说,但杨庆不需要害怕。

他又杀不死。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他可以适当的手软一下,不用非得杀人,把那些该清理的人流放就行。

流放澳大利亚。

就在杨庆畅想着在自己离开后有人造反,然后快快乐乐开始清洗,把那些牛鬼蛇神统统流放澳大利亚的时候,第一艘明轮蒸汽船靠岸。他赶紧搀扶着女皇陛下登船,后面还跟着他儿子,而且大明太子殿下还是自己摇摇晃晃步行的,他也将一同前往北都迎接他外婆。登上这艘自己一家三口专用的龙舟,杨庆和女皇陛下转身看着岸边欢送的人群,就像很多登上飞机启程的领导人一样,挥手向着他们告别……

“我们就这样被他当猴耍了!”

岸上的堵胤锡叹息着。

轰轰烈烈的大明铁路运动,到现在已经寂然无声,目前大明已经建成的铁路就南都外面的,另外还有几处矿山修了几条短途的,剩下唯一在建的真正铁路就洛阳到潼关的。修建的速度倒是还不慢,已经开始在洛阳铺轨了,预计年底就能铺到新安,但据说只能修到硖石驿,因为接下来要花五到十年时间在崤山底下凿隧道。而且这只是最乐观的估计,实际上到底花多么长时间才能凿通这条近四里长的隧道谁也不知道,毕竟这样的工程前无古人。

所以这条铁路也遥遥无期。

另外还有几条在勘探设计,但也只是停留在图纸上。

总之在最初那片华丽丽的泡沫破灭后,大明宏伟的铁路计划,就只剩下了一堆不值钱的股票,现在南都骂人最狠的话就是诅咒全家都买了铁路股票。

无数人的财富就这样消失了。

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跳河悬梁啊!

然后这个罪魁祸首,又把他真正的好东西拿出来,在这里公然嘲笑那些肥羊们的智商了,看看这些在长江上逆流而上的蒸汽船,这才是真正最实际的东西。当不需要风帆,不需要纤夫,不需要人力划桨,就能在江河上日夜不停逆流而上的时候,哪还需要以倾国之力修铁路啊!尤其是在江南这种水网,修一条铁路的钱得造多少这样的蒸汽船,就像计划中的京沪杭铁路,完全可以用一艘艘蒸汽船替代。

“可这又能怪谁呢?说到底我们落伍了,我们在对科学的了解上和他差距太大,朝堂上政斗我们的确可以不落下风,可在科学上我们就只能被他当猴耍了。说到底还是我们自己没本事,我们自己知道的太少,就像他说的,他这就是在收智商税,他知道的比我们多,他就可以随意地玩弄我们。归根结底原因只有一个,我们的学识和他差得太多,我们的圣贤书已经不够用了,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圣贤书能够应对的了,我们想要不会再一次被他用学识的优势玩弄于股掌,那就必须得做出改变。

至于这个?”

顾绛从怀里掏出一本论语。

“该扔了!”

说完他把这本论语扔进了面前的滔滔江水。



第五四四章 邪恶帝国

女皇陛下的龙舟当天下午即到达北上的第一站扬州。

此时的扬州繁华依旧。

不过也只能是最后余晖了,因为杨庆的盐业改革,将在土改完成后同时进行,新的盐业制度也就是国营的盐业公司。虽然这种制度的确被现代诟病,但盐这种东西必须谨慎,最好的办法就是国家控制,至少批发权必须归国家。

另外更重要的是可以进行精加工……

虽然粗盐也能吃。

但为了人民的身体健康着想还是尽量加工的吧!

一旦盐业改革完成,目前制度下充当批发商的盐商也就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了,盐业公司将取代他们,不过必须得等公田法完成。盐引和盐商之所以出现,就是国家的行政体系不足以支持国营盐业公司,必须依赖这些拥有特许经营权的商人,才能确保食盐从产区流通到国家的各个角落,利益会驱使盐商完成这个过程。而国家想要实现盐业专营,那么同样必须有能力取代盐商的作用,也就是说国家控制力必须遍及每个乡村,公田法完成以后的皇庄和公庄体系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了。

当然,还有交通。

蒸汽船最大限度解决了内河水运的逆流而上问题,新式国道和公路加货运马车,解决陆路中短途运输。

还有铁路。

他的铁路修的慢不代表不修。

铁路还是必须得修,尤其是正在修建的东西向铁路。

还有通讯。

接下来的有线电报也将开始,这个可以在最短时间里,让他知道哪里物资缺乏。总之所有这些配套体系都完成,才能开始进行改革,否则贸然改革盐业,肯定会造成供应上的混乱。

所以盐商还能快活几年。

“还快活呢!你难道不知道多少盐商被你的铁路计划坑了?”

女皇陛下说道。

“这样一想我的心情就越发愉快了!”

杨庆说道。

然后外面的汽笛鸣响,伴着初升的朝阳,左右两边巨大的明轮再次转动,推开运河的河水,驱动着这艘十丈长的平底船缓缓离开码头。

岸边山呼万岁之声再次响起。

为女皇陛下送行的人群中,那些大大小小的盐商同样高喊着,丝毫不知道船舱里的女皇陛下和护国公已经为他们敲响倒计时的钟声。就在同时第二艘明轮船也驶离码头,甲板上曾经的大明皇帝,现在的朱庶人,默默站在晨光中,看着眼前这座即将远离的繁华城市……

他倒计时钟声同样敲响。

他后面是福王。

福王心情颇为愉快,他对这趟远行表现得很愉快,主要是北上就不用挨骂了,这段时间他可是被士绅骂得狗血淋头。虽然士绅们也知道他就是摆设,可这些家伙的一腔怒火终究得找个人发泄,他们又不可能敢找杨庆发泄。

那不找他找谁?

他可是国土部尚书!

第四艘船上是唐王,一身军服的唐王倒是依旧英武,而且军衔已经因为征讨缅甸的胜利晋升都督。

这时候东吁人已经投降,毕竟他们不投降就该明军炮轰东吁了,阿瓦的战败决定了他们的命运,那些土司们正争先恐后地投降明军并快快乐乐地为王师前驱。这种情况下东吁人只能投降,否则不用明军动手,光这些土司就能血洗东吁,最终他们用投降换取缅甸王的金印。但向女皇陛下献出包括仰光,阿瓦在内大片土地,伊洛瓦底江航运完全被明军控制,而北方原本被其吞并的土司重新回归大明直属,总之东吁就这样也开始了幸福的被殖民生活。

这样的胜利当然要给战区指挥官晋升,唐王不但获得都督军衔,而且在迎梓宫结束后还将担任新设立的昭南总督……

大明设立昭南省,以管理目前在南洋获得的所有殖民地,虽然这个名字被日军使用过,但不得不说日本人起的这个名字,还是很符合护国公审美的。

昭南省的省会同样在正建设中的昭南城。

也就是新加坡。

但这个省不是巡抚管理。

也不是都指挥使管理。

而是和张献忠总督四川一样,设立昭南总督统领昭南省的一切军政事务,所有昭南省的驻军,移民,包括藩属国,统统都必须接受昭南总督的统辖。

毕竟那里太远了。

这种远离本土的殖民地,必须得给主官最大的权力。

包括官员都可以自己任命。

话说此刻唐王表情也很凝重,毕竟他也不知道这算什么,大明哪怕就是当年的成祖当燕王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权力,他也很惶恐啊,哪怕他的确问心无愧,可这个职位终究过于特殊了。

当然,他爱咋想咋想吧!

女皇陛下的船队驶离扬州,伴着两岸百姓的叩拜声,在运河上全速向前,沿途所有船闸全部在其赶到前开放并清出航道,就这样迅速经过高邮和宝应,在傍晚到达淮安。第二天紧接着再次启程,不过速度略微减慢然后当晚停泊宿迁,并且在她离开南都的第四天下午到达徐州,第五天到达济宁……

“这就是你的理想?”

女皇陛下站在济宁城北,一片广袤的农田中,无语地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

这是一片棉花田。

但不同于传统的小块农田,这片棉田光长度就超过四里,几乎一眼看不到头,一垄垄棉花间隔挺宽,不过都长得很好。正在花铃期的一棵棵棉花显出营养充足的深绿色,一个个花铃指向天空,零零星星有几点裂开的粉色。

不过女皇陛下看的不是棉花,而是在棉花间劳作的人。

一个个低矮的倭奴,正拿着锄头弓着腰,挥洒汗水为棉花锄草,他们都光着上身,下面只穿条裤衩,不过看这些裤衩很新,应该是为了应付女皇视察刚发的,毕竟女皇视察一群兜裆布还是太夸张了,但也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所有倭奴没人敢抬头,都低着头努力工作,没有人敢偷懒,因为在棉垄间还有几个监工骑在马上,一手拿着燧发枪扛在肩头,一手拎着盘起来的皮鞭,一边溜达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偶尔有倭奴工作不认真立刻就遭到他们的呵斥,好在他们都知道女皇陛下视察不敢太野蛮,否则手中皮鞭就该抽过去了,从那些倭奴的表现看,他们平日肯定就是这么干的。

“这可不是我教他们的,这是利益的驱动,只要有利可图,那些种植园主就会走到这一步。”

杨庆带着一丝欣慰说。

很显然山东商人已经在这方面做出了极好的表率,这一带都是这样的棉田,作为之前对峙期间人为清空的无人区,在对峙期结束后,山东那些商人立刻就看中了这里。这片土地上原本的居民不可能回来了,他们这时候早就已经在南方各地的皇庄里过着幸福生活,根本不会再回到这片始终在黄河阴影笼罩下的土地上。于是山东的商人们纷纷跑来,以租赁土地开荒的方式,开垦荒地建立一个个种植园,包括一些明军退役的军官,同样看中了这一带。最终结果就是让东平济宁菏泽这片原本的无人区,变成了一个个棉花种植园,这些人自己投资购买倭奴,修缮水利设施,购买新式的抽水机,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大种植园经济。

这个不需要人教。

利益会驱动他们自己走到这一步。

他们甚至都已经开始抛弃效率相对较低的牛耕,从杨庆在济州岛的马场购买夏尔马,然后用这种巨型挽马来耕地,这东西的效率比牛要高得多。

至于倭奴很好养活。

随便在附近开点荒地,然后种上地瓜玉米之类,就足够让这些倭奴吃饱饭了,实际上这些倭奴如今吃的比他们在老家还好。这个时代的倭国最底层秽多们,是绝对没有任何可能吃饱饭的,别说秽多,就是和町人甚至低级武士,都很难真正吃饱饭。毕竟倭国就那点地方,除了水稻他们也没有别的真正粮食作物,就他们那地形能种水稻的无非那点平原,可现在日本却是世界第三人口大国。

两千万级别的。

真得不可能吃饱饭啊!

要不然直到二战时候日本人还是矮得可怜,除了基因因素外,主要就是世世代代饿出来的啊!

但在大明当奴隶,他们是绝对能吃饱饭的,毕竟种植园主们要靠他们来赚钱,奴隶是花钱买的,大明的制度下又不存在奴二代,累死饿死一个就得重新买一个。相反让他们吃饱饭不但能更好的干活,而且还能尽可能工作时间长些,哪怕伤病了,那些种植园主也会尽可能给他们救治。

当然,干不动了肯定扔一边自生自灭的。

不过这不算什么。

这时候倭国自己也是这样,对于年老干不动活的亲人,他们也是直接背山上自生自灭的。

“陛下,倭奴真是好劳力,干活勤快,驯顺容易管教,尤其是还吃的少,虽然力气小点,但种棉花用不着出太大力气。这些年小民靠着倭奴也算赚了些钱,这都是女皇陛下和护国公的英明领导,要说那些反对公田法的就是不懂护国公的良苦用心。小民以前也不理解,可在这里种了几年棉花之后,一下子明白过来,护国公所为看似苛待士绅,可实际上护国公才是真正深谋远虑,为我们士绅的长远着想。”

后面的种植园主陪着笑脸拍马屁。

“你能理解这一点,我真得很欣慰!”

杨庆拍着他肩膀说。

而且护国公还带着感动叹了口气。

“士绅们都说我对他们不好,可在这一点上我真得很冤,我这样做对自己又没好处,我无非就是为了大明的长治久安。只要大明长治久安,你们还是照应发财,过锦衣玉食的好日子,继续还像当年一样,士绅们就有什么好日子了?

土地有的是。

这里的荒地开垦完了,还有辽东辽西的荒地,桂王去年在辽西种土豆亩产几千斤。

辽东辽西的开垦完了还有河套关西的。

再不够还有昭南的,咱们的海军在昭南南边又发现一个大岛,比咱们的十三省还大,全都是可以开垦成良田的平原,可以说土地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们愿意开垦,去岱舆的殖民地,就是几百万亩都有。只要咱们大明能长治久安,只要人人都能温饱,剩下的只是让那些自耕农当兵出去一块块占领。他们给你们去开疆拓土,去抓奴隶,你们跟在后面搞种植园,开矿,开工厂,赚钱的同时支持他们继续不停开疆拓土,不停地给你们抓奴隶。

这样的日子多好?

为什么要像过去一样缩在十三省这么点地方互相伤害呢?

外面的世界广阔无垠!

无数的土地,无数的矿产,无数的奴隶,无数的市场,你们用种植园和工厂矿山,制造武器武装起那些自耕农,一个个国家去征服,一块块土地去征服。逼着他们向我们敞开市场,抓他们当奴隶,把他们的财富统统弄过来,你们还是富可敌国,过去大明最有钱的人能有多少家产?如今大明最有钱的人有多少家产?未来我可以保证,拥有一万万两银子的富豪都丝毫不稀罕!

这才是真正的未来!”

杨庆说道。

“护国公,那殖民地的土地开垦出来怎么算?”

另一个种植园主说道。

“私有,未来大明的省将分开,所有内地省的土地是国有,但在新开拓的土地设立边疆省,比如现在昭南省就是边疆省,另外还将设立关西省,边疆省的土地私有,谁开荒的土地就是谁的,谁发现的矿产就是谁的。

当然,得交税。”

杨庆说道。

“交税,绝对交税!”

那种植园主,或者也可以说奴隶主拍着胸脯说道。

一边被无视了的女皇无语地看着这帮家伙的嘴脸,很显然她作为帝国的女皇,正在带领大明走向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只是这个盛世在xie恶帝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完全摧毁她从小培养出来的人生观价值观。



第五四五章 全线扩张

女皇陛下很快结束对这些种植园的视察继续启程。

四天后到达天津。

在这里无法继续坐船了,虽然她的龙舟并不大,但也无法通过北运河的浅水,从尹儿湾往上基本上都不能走大船了。实际上这段运河的作用也已经被一条国道分担,大批新式马车从尹儿湾开始,满载各种物资三天內就能送到北都。而且与国道并行的铁路也在准备施工中,这条铁路会在未来两年內建成,毕竟沿途没有什么真正大河阻隔,就是过去都能在这些河上修桥的,未来将以陆路运输彻底取代北运河的水路……

毕竟这里已经不是都城。

实际上北都的人口至今寥寥,要知道上次几乎清空了多半,这么多的人口损失,根本不是这短短几年就能恢复的。

就连天津都很萧条。

当初在天津可是进行过大战,驻守这座城市的八旗神军,可是做到了血战到底,最终天津卫城战后人口剩下不足一半。也不仅仅是这里,整个顺天府各地都差不多,战争,战后对汉奸和异端的清算,让这片土地人口损失严重。不过活下来的过得还是很幸福,因为他们都在耕种着最好的田地,当人口锐减后,自然就不存在土地压力了,而且一些头脑灵活的也在学着搞种植园。但他们不用倭奴,而是大批建奴和神奴,至于这些人的反抗逃跑问题,这个没什么,直接戴上脚镣就行。

戴上脚镣又不是不能干活。

“这不是以前的,这都是建州卫和蒙古各部,在关外抓捕的。”

郑成功解释。

“我就说嘛,哪里来这么多!”

杨庆满意地说道。

实际上关外蒙古人和建州卫正乐此不疲,甚至把捕奴当做他们的支柱产业,反正他们也没什么其他经济来源,蒙古人最多也就能卖点马,但现在大明到处都是马场,而且他们的蒙古马也不值钱。

至于建州卫只能卖人参了。

虽然目前建州三卫同样人口也大幅减少,但因为自然条件限制,日子过得还是比较艰苦。

相反捕奴却能赚大钱。

不仅仅是捕皇清国的,甚至还有臣服大明的部落互相捕的。

“北直隶的粮食能自给了吧?”

杨庆紧接着问道。

“能,今年就能完全自给,而且还能有余粮供应关外各军,这土豆真是好东西,别说是关内了,就是关外宣大一带,种土豆都能高产!”

北直隶巡抚朱大典激动地说。

杨庆还没等南美土豆弄来,就已经开始在他们这里推广土豆,毕竟这边的气候合适,尤其是关外山区,按照新的行政区划,原本辽东都司辖区和宣府也划给北直隶。毕竟这些地方几乎没什么人口,根本没必要单独设立行政区,比如整个宣府目前只保留一个知县,而且还是知府兼着,不足五万人口要那么多官员干什么?而辽西只保留一个锦州,辽东也只有一个辽阳府,好在这个府大点还有三个知县,整个辽西加辽东,总人口至今还不足十万呢!在这样土旷人稀的地方完全不值得设立太多行政区,统统归北直隶巡抚管。

“朱公,接下来土改可就该到您家了,您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杨庆笑着说。

朱大典家可是土豪级别。

“怨言倒不至于,到时候护国公多给老朽在北方补点就行,我那一家子虽算不得世家大族,但终究也是不少人吃饭!”

朱大典说道。

“朱公爽快人!”

杨庆笑道。

实际上这些北方的接收大员们都捞足了好处,尤其是北方矿产,朱大典和郑成功合伙开了好几处煤矿,现在女皇的龙舟烧的煤,都是他们的煤矿在开平挖出来的。至于占开荒地搞种植园,他们早就开始了,光朱大典就以承租方式,在顺天圈了整整二十万亩,正在使用奴隶开垦,然后大规模种植棉花。

土改对他们的确有影响。

但这个影响都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之内,说到底他们收获太多,可以接受失去一点。

杨庆站在繁忙的种植园里,最后看了一眼那些正在带着镣铐锄草的建奴们,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带着郑成功二人返回北都。但他并没有急于起出周皇后的梓宫,而是继续在北都一带视察,不过让杨庆失望的是南方始终没人敢造反……

匪患依然不断。

很显然朝臣终究没有胆量因此直接武力对抗杨庆。

他们都是聪明人。

他们知道武力对抗的结果,更何况他们也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至于地方上那些士绅忍无可忍,自发搞出来的抵抗,这个坐视就行了,几十万大军压在南直隶,这些士绅的反抗只能是螳臂当车。

大明的土改继续。

杨庆和女皇一直在北都待到了这一年的九月,才起出周皇后的梓宫,然后登船返回南都,将其与崇祯合葬在了安陵。

葬礼完成后,女皇以迎梓宫之功封朱庶人为信王,封地瀛州,紧接着她哥哥就被打包装上了去封地的舰队,随行的还有女皇陛下亲自出面动员最终拼凑起的五千家移民。他们将以信王护卫的身份移居瀛州,另外那里还将以定期换防方式,常驻一个陆战旅和一支由二十艘巡洋舰组成的舰队,主要任务是征伐太平洋上那些小岛……

这些小岛可数量众多。

而且其中不少颇有价值,从大明方向对这些群岛进行征服,距离太过于遥远,但以夏威夷为基地,对西南太平洋各岛进行征服就很容易了。

总之曾经的龙兴天子就这样彻底离开了大明人民的视线。

虽然他还可以回来。

毕竟他是藩王不是囚犯,但实际上距离的遥远,再加上身份的尴尬,让他在蒸汽动力的海船成熟前是肯定不会回来的,不过他刚刚出生的儿子留在了皇宫,并且由女皇陛下抚养。很显然女皇也防止她哥哥死在遥远的夏威夷,哪怕那里已经被明军控制,并且完成了清理工作,这样的远航路上也很难保证不会发生意外。

而凉王朱慈烺在葬礼后同样踏上了前往关西的旅途,跟随他的是整整两个骑兵军,另外还有同样五千家跟随的移民。他将指挥这两个骑兵军,再加上关西原有的一个军,完成对叶尔羌汗国的彻底毁灭。另外准噶尔汗,和硕特汗等藩臣,也得到配合作战的圣旨,他们会愉快地尊旨,虽然不准他们占地,但他们可以随便抢掠,尤其是可以抓捕奴隶卖给大明的奴隶贩子。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大明朝廷的军队将和这些藩属一起,分三路扫荡关西,彻底恢复至唐朝在那里的疆域。

包括碎叶城。

虽然这时候碎叶城在准噶尔汗的控制区,但既然他是大明的藩臣,大明当然也有资格在他的地盘建城。

不仅仅是建一座碎叶城。

包括通往碎叶的驿道体系同样也要建成。

至于准噶尔汗……

他必须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其实他也没反对资格,因为他们背后俄国人依旧虎视眈眈,再说大明还支持他们扫荡哈萨克,完全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和大明闹翻。准噶尔部在抵挡俄国人南下的同时,真正的目标是哈萨克,是大玉兹和中玉兹,那才是他们在中亚的扩张方向。原本历史上他们和哈萨克人在这片土地上进行了持续数十年战争,直到准噶尔部被清军灭族,哈萨克人才摆脱这个噩梦。

而第三个赴镇的是唐王。

尽管这时候他的昭南城还没有真正完工,不过作为昭南总督,他可以先驻扎河仙的殖民地,这块原本广东士绅开拓的殖民地,已经正式交给国家,在昭南城完工前,河仙暂时代替。而未来的昭南城,将完全按照巨型要塞的标准建设,棱堡,炮台,港口,甚至部分必要的工厂,统统都要有,另外同样向昭南城移民一万家。总之这座城市就是未来大明在南洋的核心,就连南洋舰队母港都改为昭南城,至于舟山的则改成本土舰队母港,毕竟大明在近海又不存在敌人。

保留一个本土舰队就行了。

就算训练基地。

但真正的主力舰队,将绝大多数都压到南洋,甚至印度洋,下一步肯定要想红海进军,至于印度反而不在杨庆的扩张方向,把他们交给英国好了,大明和英国还是友好的,反正英国人无非就是在印度吸血。

他们吸的血还会流到大明。

主要是印度人口太多,这样的地方征服毫无意义,当奴隶来源地,商品倾销市场和原料供应地是最好的,真正值得用武力去征服的,反而是这时候看起来最没有价值的阿拉伯半岛。尤其是杨庆还得进行他的运河计划,西班牙人已经对此表现出很大兴趣,他们已经沦为二流货色,欧洲的贸易线控制在荷兰和英国手中,如果能有这样一条运河,那么坐拥直布罗陀的西班牙,将重新掌控东西方贸易。毕竟他们不开门谁也进不了地中海,最多让法国人分一杯羹,但目前已经为分赃打起来的两强就可以被踢到一边了。

地球王还是很有梦想的。

荷兰人对明军在南洋的断扩张很不满,但刚刚在欧洲战败的他们也无可奈何,毕竟他们连英国人都没打败,又何况是更强的大明。

唐王赴镇后,紧接着开始了对勃泥的讨伐,跨海远征的明军登陆勃泥,但因为粗暴的民族政策,导致了勃泥人民的坚决反抗,他们居然抵抗了整整两个月,才在源源不断赶到的明军面前做鸟兽散。大部分勃泥人投降,还有少量逃入森林,去跟达雅克猎头族为伍,总之这个国家彻底消失,原本的勃泥国变成了大明昭南省的一个府。并且在随后的一年里,明军迅速清理掉了婆罗洲的其他几个苏丹,因为参战明军,在婆罗洲西部发现大量金矿,大明迅速掀起婆罗洲淘金的热潮……

荷兰人还是默默忍受。

不忍受还能怎样?

明军的两艘一级舰就在昭南城,随时跑去炮轰巴达维亚,至于马六甲城完全被包围中,就连进入马六甲的荷兰商船都得先驶过明军炮口。而其他国家的商船都已经不进马六甲城,转而在昭南城停靠补给,可以说这座城市完全建成后,马六甲城就完全作废了。

马六甲海峡已经是大明的了。

好在杨庆在这一轮扩张之后终于消停了一下,主要是国内土改已经到了最关键阶段。

不过也就是在这一年,大明蜀公张献忠病死,护国公没有事后拉清单,他遵守承诺让张献忠的儿子继承了蜀公的封爵,于是紧接着孙可望等人纷纷上书请求告老。而原本李自成部下的那些军头们同样纷纷告老,这些枭雄们彻底告别了大明的舞台,最终只剩下作为农工党党首的李来亨,还有原本也告老,但被杨庆强行留下继续担任四川巡抚的李定国……

他的工作成绩有目共睹。

这个人的宽仁风度,无比适合四川这种地方,四川在他近十年治理下完全达到了儒家的大同之世,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怜无数大儒世世代代梦寐以求的理想,居然被一个土匪出身的人给他们实现!

这真是一种讽刺。

所以未来护国公还要对他委以更重的担子呢!

而南直隶的土改,也在这一年年底时候正式完成,无论那些士绅还想如何垂死挣扎,他们的命运就这样注定,在土地的清丈完成后,所有南直隶的土地全部收归国有。

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

总之南直隶士绅们手中的地契,在女皇的圣旨颁布一刻起,已经全部作废了,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了。他们能做的只是接受命运,然后去各地土改队登记,领取他们的土地券,领取北方土地的垦荒证。当然,作为大明的人民,他们也可以自己去领取自己应该分的那份土地耕种……

如果他们愿意的话。



第五四六章 完结章

大明坤兴十年。

扬州。

运河码头。

“抓住那小兔崽子!”

伴随一声愤怒的吼叫,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就像泥鳅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过,紧接着他后面一个气急败坏的男人推开挡路的行人。小孩顾不上向后看,仗着身子灵巧拼命狂奔向前,蓦然间一辆马车出现,避无可避的他径直从马肚子底下钻了过去。

这时候后面男子也追到,顺手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背……

车夫惊叫一声带住了马!

“小兔崽子,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那男子喘着粗气狞笑道。

蓦然间那马肚子下一根竹竿捅了过来,一下子戳在他的重要部位,这家伙立刻惨叫一声,他手中男孩猛然挣脱。对面一个七八岁小孩迅速丢下了手中竹竿,和从马肚子底下钻出的男孩会合在一起,他还抬起头示威般冲着那男子做了一个鬼脸……

“小麻子,你给我等着!”

那男子怒吼着。

两个小孩才不管他呢,他俩紧接着就钻进了人群,迅速跑到一处仓库后面,那个十岁左右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包,在小麻子热切的目光中打开,然后两人的脸色同时由激动变成了失望……

“这个穷鬼!”

小麻子恨恨地说。

钱袋里面就几张分票而已。

大明龙元由元钱分厘四种纸币构成,最低是厘,目前的物价五厘就能买一斤大米,这个钱袋里也就相当于十几斤米,至于十几斤米对他们俩来说,很显然不值得高兴,他俩又不是缺吃的。另外还有几张纸,不过他俩都不识字,所以并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走,去吃刨冰去!”

小麻子说道。

稍大些的点了点头,两人刚转身要走,后面墙角三个更大些的男孩走了出来,为首的笑看他们。

然后伸出了手。

“穆哥,就几分钱!”

小麻子低声下气地说道。

那人走过来,抬手就是一耳光。

“小建奴,敢骗爷爷!”

他恶狠狠地说。

他应该是个混血,眼珠子是绿色的,再加上高出这俩一个头多,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得小麻子捂着脸一声不敢吭。

“穆哥,真得就几分钱,您看钱包还在这儿,总共就这些!”

稍大些的男孩赶紧把钱包拿出来递上前弱弱地说。

穆哥接过钱包。

他后面两个手下上前,在两人身上搜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可搜,夏天无非就那点衣服,根本也不可能藏东西,很快他俩就向穆哥示意确是没藏。穆哥骂了一句,然后再次看了看包里的几个分票,紧接着他又骂了一句抬脚把小麻子踢倒,拿着钱包转身离开,不过临走前还是从里面拿出一分钱纸币扔在小麻子身上,这才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小玄子,你没事吧?”

那男孩赶紧扶起小麻子说道。

“没事,这个狗杂种,不就是罗刹白奴生的野种吗,老子还是大清皇帝呢!”

小麻子恨恨地说。

“别胡说,让人听见!”

小宝说道。

“怕什么,昨天一个建州卫来的客人跟我娘在床上的时候,还管我叫皇上呢!。”

小麻子说道。

“唉,你还能知道你爹是谁,我连我爹是谁都不知道,要不然也不至于不能入籍了,要是哪天我能入籍有了自己的地,我就攒钱把你和你娘都从丽春院买出来!”

小宝说道。

“走,小宝哥,咱们还能吃刨冰!”

小麻子紧接着捡起那张一分钱的纸币说道。

“可惜不能加冻奶了!”

小宝遗憾地说。

原本的大清圣祖康麻子,现在的扬州街头小偷小麻子,默默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拿着这张一分的纸币和他的好朋友小宝一起,走到不远处一个刨冰摊子,用这一分钱买了两碗加糖和酸梅汁的刨冰,用荷叶包着走到了一处空着的码头,坐在那里一边吃刨冰一边看着前面的运河……

此时的运河越发繁忙。

只不过原本的片片船帆被一个个喷吐黑烟的烟囱取代,一艘艘南来北往的蒸汽船两侧,巨大的明轮缓缓转动着推开平静的河水

他们身后行人如织。

古老的华夏衣冠,与蒸汽文明并行于陆地与河水,而天空中一架热气球缓缓飘过……

(护国公完成,新书《混在大明搞社团》,链接在作者的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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