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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君心,一品王妃》


楔子:为雨请一卦

楔子

三月也变天,晨早明明还十分明朗的天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天灰蒙蒙,稍后竟悄悄地就下起了细雨,朦朦胧胧的绵雨渐渐地滴落,越发细密了。

“下雨了?”有些疑惑,适才分明还是好好的天,仰头看着天,细密的雨打在她脸上滞留片刻又缓缓滑落,凉丝丝的让人发冷。

这雨来得意外,淅淅沥沥,不知打散了多少行人的情致。

雨中踯躅不前无处可依,白衣萦绕烟尘恰似纤尘不染。没了方才的闲情逸致,眼下正愁眉莫展,像头顶化不开的乌云一般,该如何是好?

怪她出来时随意也就忘了捎上伞,眼下免不了得淋着雨了。柳眉微蹙,心里暗暗思忖着,她若慌忙再回去怕也免不了一身狼狈惹人笑话,加上自己偷偷出来未告知旁人,若此刻贸然回去岂不当即被人活活‘缉拿’?

罢了罢了,此来得不偿失。左右自个都身在外头了,如今倒不如借檐躲躲雨,只等雨停下了再回去也不晚。正巧瞧见烟雨朦胧处恰似有人家,面露喜色,提起素白裙摆,她狼狈地跑去。

素白脱俗衣袂飘飘,雨帘中步履。

止步废堂前,她捻手捻脚悄悄躲进凋敝瓦疏的屋檐下,绣花鞋上已沾满了泥泞,但她丝毫不在意,为着找到避雨的好去处此番实在不必计较。雨水濡湿的的发丝缠绕颈脖,娇美面容似花娇,恰好唇角弯弯,好似雨中花。雨越发稠密,水眸柔和起来,望着绵绵雨帘,前方如烟弥漫笼罩一般,朦胧不清。

一瞬,她的世界就在那片朦胧不清的烟雨里,留恋忘返。

有佳人兮,雨中翘望心不归。

“咳咳……”

霎时废屋的最里头,传来一声突兀的隐忍苦痛的咳喘声生生打断了她思绪,猛然她心下暗吃一惊,莫是这屋的主人家?可随即她便否决了自己猜测,陋室凋敝残破不堪,断不能人长居。

可是有什么人?

或是好奇又或是不安,难得她壮着胆子抬步,小心翼翼走了进去,残瓦上积攒的雨滴一频一频落下,轻轻打湿她长发。

进门一看,她才收住了脚步,怔怔站住而忘乎所有,只她顺着昏暗的光线,那阴冷的角落里分明巍然坐靠着一名身干健硕的男子,身上黑袍丝口破裂,只那发束披乱垂下,明朗俊阔的脸上苍白得可怕,看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线,便知是隐忍着极大的苦痛。

一刻,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负伤侠客。

察觉有人靠近,他立即肃起脸色,顺势握紧手中血迹殷红的利剑,面上是堪忧性命的警惕和极度危险的讯息,“谁!”

这一幕赫然眼前,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有惊也有怕,只是怔住在他面前,屏住呼吸,断不敢妄然出口。

一时间,周遭安静得诡异非常,他与她两两相对,不言不语,中间横着三月里凉透彻的空气,宛转流动。

阴雨绵绵的三月里的尾巴,她就这样遇上了他。

朦胧渺远的烟雨,无声无息悄然为她铺了红妆千里。

*寺中香烟袅袅云绕,悠扬飘远,佛前软榻上老朽突然停住敲打木鱼,缓缓转过身,抬眼看去窗外绵绵不断的细雨,听见雨声落在石阶上,打在庭前梧桐新叶上,直至落入土里,以此循循不休。

良久,老朽才讷讷转身,继续诚心敲打着木鱼,喃喃自语。

“老衲,愿为雨中人卜一卦。”

第一章,央央胭脂红

第一章

晋国,繁华乐陵,十里长街。

喜庆丝竹声吹起,城中喧闹的炮仗长天不绝,炮竹声声响红,十里一地红毯。

声势浩荡的迎亲仪仗队在长街洋洋而过,如此盛大的迎亲阵势,在乐陵,堪比选妃进宫的仪仗阵式,被侍卫拦住的翘首惹得相望的人群议论纷纷。

“嗞——这阵仗可比前几年进宫选秀还声势浩大。”人群中有人不禁感叹。

“可不是吗?是那位中城北角,势可冲天的策王正娶王妃,不想想那策王左不过二十四五,早年带兵领将平定南疆叛乱,得胜而归,势权可见一斑。”

“这事儿说也突然,一向拒谈婚嫁之事的策王,怎得突然娶亲了?”一人也来凑奇。

“这倒也不稀奇,王侯国戚娶嫁不都是御诏赐婚,顺承皇恩吗?不过,这浩大仗势,不知要娶的是哪家千金?”一人探出头,望向帘子红锦带摇摇而过的大红花轿,想要一睹轿中女子芳容。

“嘿,就是那当朝左相,沈家正出嫡女沈若沫,才学容貌双全,堪称京城第一,这才子佳人,门当户对,天造地设啊!”

……

耳边喜乐不绝,想来,这嘈杂的人声必也是一番热闹喜庆。艳红的红盖头掩住此时女子的姿容,双手交叠在腿上,静坐轿中软榻,几分柔情,几分端庄。

轿内窄窄四方的空间里,却装不下她此时的心。

花轿在乐陵的长街无限风光行走,头上贵重的鳯栾金钗随着轿子一摇一晃,不得已地摇晃,就如自己,身不由己。

许是这一路上闷头盖脸,没得露脸,心情也有些沉闷,听到街道两旁乐于观事儿的人们的细杂的讨论声,好生热闹,若沫自个倒是起了兴致。

轻轻掀起额前红纱布,细细柳眉弯如月,尖尖俏脸肌肤如雪,两片薄薄樱唇涂上朱红,晶莹诱人。细长睫羽下,黑黑的眼眸如水般清澈,深深凝视,最为传神。

乐陵繁华街上,十里红妆,如今她一步一步,正走向那条已经回不来头的路。

王侯将相婚嫁,向来奢华隆重,况且如今正是当朝权倾朝野的策王迎娶正妃,皇帝亲赐良缘,王妃即是同样位高的左相之女,如此盛族联姻,言下之意预示氏族安稳,天下和平祥和,岂不天下一大喜事!

和平祥和?若沫涩涩弯唇一笑,借着花轿窗边的垂帘下的缝隙,望着观看的人,望着矮矮的天,尽头是中城北角……

“红妆十里,一路我确是望不尽……”

深深地皱下眉头,再往前一些,便是她欢声的尽头。

“策王!策王……”人声突然异常嘈杂起来。

只见,一骑汗血宝马踏尘而来,马上那人居高而下傲视众人,玉冠红绸带束起长际黑发,随意在腰间垂下,大红色华丽锦袍下身姿干练挺拔,衣袖延边绣起金色丝龙边,天生华贵之气悠然而生。

那是远观如冰雕般完美近乎妖冶的脸,大红艳丽的锦袍衬得那白皙而精致的脸越发夺人心魄。剑眉神采飞逸,高挺鼻梁下,薄薄唇角冷意犹在,深邃不见底的眸子,冰冷至极。

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一手拉着绳缰,策马信步慢慢越过花轿,居高而下,冷冷地看着底下大红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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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一记警告

第二章

策王迎娶正妃,乐陵大街小巷一片热闹喜庆。

闹闹喧喧的迎亲队一路从左相府到中城北角,炮仗响声不停,可想,这一路隆重至极。

在队伍最前面,褐红色宝马上身直挺立,红袍锦衣一身,俊美无铸的脸上寒意四起,自是贵气天成,刀削般下颚微抬,冷眼而视,却也是冷傲不羁。

那完美无痕的脸上始终没有一丝儿将娶入门的笑意,适时回头看向那小巧玲珑的花轿,嘴角扯过冷冷的一抹笑。

没有了凑热闹的人,自然也没有了看戏的有心人,迎亲队一路吹吹打打到了策王府,策王府邸霸气独自坐落中城北角一方,端肃大气,远离闹市,独居一方。

巍峨大气的策王府金字匾下,霍策天徒然腾出一手,高高举起,示意所有人停下。

底下人不明意由,面面相觑。

马上那人却依是面无表情,冷唇扯起,开口。

“所有人,留下王妃,原路折回!”

狠声厉语,字字冰寒。

语惊四座。且不说这迎亲队自是皇上以示皇恩,亲自赐与,自然得做到体体面面,事事俱全,何况这世上迎亲队哪有不进门就搁下花轿,原路折回之理?

这可不合礼仪,况且此支迎亲队此乃太子亲自操手挑人,临行前可千叮万嘱,左相之女出嫁,切不可怠慢,这策王突然整这一出,可得叫他们领事的人,如何交差?

领头人怯怯离开队伍,上前求问。“策王爷,奴才们奉旨办事,这花轿未进门,奴才们怎敢原路折回?若是……”

奉旨?冷厉的眸子闪过一丝愠怒,没等那人说完,眼皮一眨的功夫,抽出的长剑已经直直架在那人脖子上。

“你有异议?”

“没…没…且按策王所说便是。”剑尖寒光逼人,只一偏尽可削去脑袋,看得那人直冒冷汗。早听闻策王性情冷傲,处事狠戾。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仅仅一言不顺心意,便是除之而后快,是位不好惹得主。

策王命令,听从便是明智之举,况且八抬花轿也顺利到达策王府,也算按旨行事,太子的吩咐大抵也算办妥了。领头不敢怠慢,赶紧招呼底下的人,收起喜装,放下喜轿,速速原路折回。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赶紧的!”

一路吹竹打鼓的风风光光的迎亲队,现下却在策王府前落荒而逃。

不进大门,就让今天满城走动,人尽皆知的御赐迎亲队原路折回?这响亮的一巴掌,算是打在沈家脸上,也是给一心筹谋他婚事的有心人一记警告。

他策王,不受任何人控制,娶她,也是他的意愿。

冷厉的声音如厉雷一般,震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策王府上的下人,送嫁的丫头,也包括她。

轿中不动,若沫细眉紧拧,丹唇衔着一丝苦涩的笑,想起临行前父亲脸上的愧疚不忍。想是父亲早有预料,才会这般愧疚不舍。

为了一场政治博弈,无辜的女儿成了赌注,后悔之时,想要悬崖勒马,却已经来不及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无辜的女儿从此一生昏暗。

愧疚,不舍,不忍。巴巴跟着女儿出嫁的花轿,放眼看,父亲母亲一路紧紧跟到长街口。

第三章,闭门不进

第三章

策王府大门口,撤走的迎亲队逐渐消失在来策王府的路上,宽敞的大理石板正门空地上,只剩下寥寥几人,一路闹喧的场景不复存在。

谁能料想,空荡的地上,只留下大红的花轿还有两个在旁伺候的陪嫁丫鬟,冷冷清清。

一纵下马,一双黑布金丝边高靴落地,玉冠红绸带下长发直至腰际,艳红华丽喜服,衬得绝尘俊逸的脸上,奕奕生彩,如冰雕的五官却是冰冷非常。

挑起一缕长发,寒冷的眼中带有一丝嘲讽的玩味,走到花轿前,故意压低的声音透着阴寒,凛厉。

“自是你亲口应下来嫁进策王府,那么……就自己走进来!”

隔着一层轿帘,但冷冽的气息让静坐在软榻上的若沫,身子徒然一凛,听得那声音里是冰冷又狠戾。而后才眉头微微蹙紧,策王的意思,要她自己走进去?

望着静止的红布帘,勾起一抹笑,冷冷转身,大步走向府邸大门,头也不回。

“关门!”

一切算计我之人,必定生不如死。

随着策王的一声命令,跟随着策王身后的护卫走进府邸,这让原本就冷清的门前更加冷清,巍峨的策王府门前空荡荡的大理石地上,俨然只剩下一顶花轿,还有旁边站着两个战战兢兢的小丫鬟。

策王下令不让下人伺候进门,下人们自然也不敢擅自上前,自得各自安分退回,该干嘛干嘛,讪讪进屋。

下人嘴上不用开口说,眼儿精明,到底算怎么个事儿心里都有个数,王爷并不乐意这门‘隆恩浩荡’亲事,王妃怕是日后少不了苦头吃,人中有暗自为这位策王妃忧心的,也有幸灾乐祸等看戏的。

脚步声尽散,关上大门。

果真是要她难看的,侍妾好歹也是偏门抬进来的。可她怨不得恼不得,呵,除了顺从似乎真别无他法。

“花秀,扶我出来。”一声清灵动听的声音从轿内传出,如夜莺般婉转动听,更难得的是,那语气不怒不恼,不悲不怨。

心里总是惦记着,从进花轿那一刻起,若沫就已经料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原本就不是两心相好的婚事,如今他策王态度如此,意料之中。

只要一脚踩进策王府大门,就能保住父亲母亲还有族人,就没什么好犹豫的,策王既然要自己进门,不论正门偏门,那都不是重要的,他开口,那她便自己进去便是。

“小姐……”满脸委屈溢于脸上,花琪抽抽鼻子,轻轻拨开红轿帘,委屈又小心地唤着轿中安静端庄静坐的小姐。

“花琪,好生扶着小姐出来吧,老爷让咱两进策王府照顾着小姐,可不是要这会儿哭鼻子的。”旁边年纪比花琪稍长的花秀轻声提醒着花琪,让她把小姐扶稳。

说到底,两人心里委屈总是有的,小姐是名门嫡女之身,婚事是皇上亲赐,身份尊贵,论起来地位自然也厚重,即便策王爷再如何不喜这门亲事,总不能还没拜堂进门就公然这样让小姐难堪,传出去,多难听。

花轿门外,大门紧闭不让进,正娶之妃只能委身偏门。

轻蔑,也是侮辱。

小姐才貌双全,乐陵第一才女,通晓文书诗画,善歌能舞,年仅十八,出落得亭亭玉立,若有沉鱼落雁之色,不想如今嫁入策王府,悲哀此生。

策王左相结怨,并不是人尽皆知的事。

其中缘由大抵想来也无奈,莫不是当时朝野两势党争,位高之上的左相自然也免不了卷入斗争中,当时也不知是如何得罪了策王,一怒即发,这位翻云覆雨的策王,动起手来,手段极其狠戾,对付左相,处处紧紧相逼,处于劣势的老爷最终不得不低头。

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会让小姐涉险。

若非此类种种,想必小姐与煜公子定能相守此生的。

外人都只知道,策王与左相嫡女良缘圣上亲赐。这里面还有一层是不为外人知的,本以为将要歼灭沈家大族时,却不想,策王亲自请婚,将娶左相掌上明珠——沈若沫。

其用意何其明显!毁掉老爷心爱之女一生,以示他策王的怒火难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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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过门不拜

第四章

“小姐…眼下都这个时辰了…王爷想来是不会来了,要不……”有些为难,花秀小心地走到床前,轻声问,生怕惹来若沫伤心难过。

“小姐,这王爷也太过分了,府里出来挂上喜布随便装饰了应付了一下,府里除了下人却一个贺客也没有,连拜堂都略下了,进门后王爷始终没露过面,直接送进房。”花琪越想越生气,别的什么都好说,独独拜堂是绝对不能省下的,未拜堂不成亲,这可让王府里的人怎么看小姐?

怎么说小姐也是左相府出来的,怎得让小姐受这般委屈?明媒婚娶都这样草草了事,可指不准明儿下人就敢给小姐端眼色看了。

若沫垂下眼眸,未拜堂不成亲,他也不是真心要娶她,自然不会与她拜堂。

一场排场婚嫁,于他无一毫影响,于她,策王妃之名却是终生的。

“花秀,花琪,你们以后得改口叫我王妃。”兰花木雕的红木床沿,艳红喜服下身姿娇巧玲珑,清脆的声音,掩去思虑竟也如此冷静。

温婉轻语,不恼不燥。

但谁又知道,这一句王妃,从她口里说出是多么苦涩。

花秀微微怔住,自认从小伺候着小姐,算得上是理解小姐脾性的,虽说也是这样识大体,端庄大气,可自从三个月前大灾一场之后,整个人似乎变得有些许不一样,但又是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或是更多了分坚强。

“是…王妃。”

“是…王妃……”

尽管已经是这样在房中等了几个时辰,花琪和花秀两人进进出出门口盼着王爷来,一进一出都好几趟了,唯独身穿红锦袍的女子始终静静地坐在床边,红盖头始终没从她头上动过。

花烛新夜,烛光敞亮,却是怎么样都照不进心底。

“花琪,把窗边的红烛也点上吧,房子亮一些,心里也舒坦些。”静静坐在床边,若沫终得开口,看不见祈盼,眼前亮敞一些总是好的。

夜深了,眼前一旦暗了下来,人心里也就总会想些扰心的事。

碧华园,正是现在她正处的王府内的小小一角,窗沿雕着兰花骨儿,蔓延而下,精致而华贵的梳妆台上,摆放着小巧玲珑的方盒,装着胭脂、首饰,碧华园重在华字,宽敞的房内,几道苏锦金丝屏风隔住了主厅和阁房,房中摆设更是奢侈,红木架摆上各种珍奇异宝,香坛上点上珍贵的玉梨熏香,香气房中四溢。

早闻策王富可敌国,可谓坐拥半壁江山,今天得以见识。

“王妃,要不让花秀求见王爷?”花秀听着自家主子的这话也有些许难受,再看着依然一身红锦衣的秀色的人儿,一天下来都没得到应当受到的出嫁人之礼,于心不忍。

“是啊,花琪也去。”一旁听得花琪也起劲,总比在这干等要好,指不准她们磨久了就能请来王爷呢。

两丫头的话让若沫心中微微一动,说起来,自己嫁入策王府本是最无奈之举,此时冷落守空房倒是不在意,可花琪花秀两人自小近身伺候,又怎不知策王与父亲之间的间隙?

偏偏两丫头硬是跟随着自己当了陪嫁丫鬟,往后只怕是没出路了。

到底是真真切切关心自己的人,心头一热,若沫方才唇齿微动,就猛的听到主厅的大门徒然被蛮力打开。

“王爷……”

望去门口,花琪花秀两人看到进来那人正是整夜苦等的王爷,自是又惊又喜。

“都下去!”

终于等来王爷,这下王妃便不用独守空房。

“是,王爷。”花琪自然是高兴得不行,拉着花秀催促着赶紧出去,被花琪拉着的花秀担心地看了一眼,又被急忙忙拖着走了。

外面夜色正浓,碧华园却灯火亮得很,红色锦缎喜服还没换下来,金丝锦带缠腰,高俊挺拔的身子越发散发着魅惑的气息,束起的黑发垂在后背,丝毫不乱,那张完美的脸依旧有着寒气,加上一身艳红,却也显得贵气,冷厉的眸子居高而下,冷冷看着眼下的也是一身红衣的她。

“王妃,可怨本王来晚了?”

唇角挂着一丝冷笑,走近。

没有人在看吗?赶紧出来冒个泡让我鸡冻鸡冻…么么哒…

第五章,央央胭脂红

第五章

在花轿里,走过一路热闹洋洋的长街,到走进策王府,再到进入‘洞房’,自己内心丝毫不起波澜,怎么的,如今他刚张口一问,心就突兀了一下,紧张,还有些害怕,除了听人说起,她自身却从未见过策王。

那沉稳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分明又带有一丝寒意。

“臣妾不敢。”披着红盖头,揣着一丝不安,若沫只得安静地回话。

静下心,才不至于他一句就让自己慌乱。

霍策天没说话,冷眉如霜,寒气周散,呵,那么快就适应身份了?

看着她那一身跟自己一样艳红得出奇的衣裳,碍眼得很!冷厉的眸子闪过一丝愠怒,伸手,往头上的红盖头,用力一扯。

盖头被掀开得突然,烛光幽幽下,娇艳容貌倾国倾城,两道细长柳眉如新月,尖尖脸颊云上胭脂,姣妍如花,圆碌碌的眼眸因被吓得一惊,睁得愈开而愈发黑亮。错愕中,樱红丹唇微启,偏硬是咽下惊讶,头上鳯栾金钗流苏也惊得一颤一颤。

姣妍如花,柔美如水,央央人心。

惊愕,女子绝色姿容落入深邃的眼眸中,划过心迹,直直相视,泉水般清澈的眸光流入眼底,不着痕迹,这眸光,这神情,竟让他心生似曾相识之感。

她,很美。

随即,嘴角漫上冷意,呵,沈敬纪有如此出挑绝色之女,竟也舍得?果然贪生求荣之小人。

烛光微暗,冷傲绝尘脸上魅惑非常,背着烛台,檀香萦绕红缎锦衣,刚毅身躯微微俯下,一手擒起她尖削的下巴,嘴里噙着一丝冷笑。

“高堂未拜之人,于本王,你没有丝毫分量。”

“至于王妃之名…那便是你的枷锁。”

深不可见底的夺人心弦的黑眸,眼底光华万世,此时却是狠戾万分。

背着幽暗的烛光,被狠狠钳起的下巴,不得已顺着他手指仰起头,对上那狠戾冰冷的视线。

玉冠红绸带束起的黑发丝毫不乱,剑眉如冰峰横逸,高挺鼻梁下,两片薄唇衔着若有若无的冷笑,一身艳红锦绸温上幽幽烛光,冷傲与尊贵并发,微微俯下的健俊身子,衣玦上漫上书房淡淡的龙延香,悠扬却妖娆,深邃眼底蕴藏千层光华。

她微微惊愕,策王,人中龙凤。

所谓傲世王者,本如他。

红锦带高束脑后黑发,终得丝丝从肩上红缎锦衣上滑落,健俊的身子挡住了她眼前的视线,散发出强大的冰冷气场瞬间罩着她身上,寒气直逼心口。

“本王的话,记着了?”

下巴被捏得生疼,那深邃的眼里的厌恶和仇恨,那到底是与沈家多深仇恨?

细细长眉聚在眉心紧蹙,浅吸一口凉气,被他扬起的娇艳绝世的脸,漫上点点苦涩。

王妃,从此便是她此生的枷锁。

“是,臣妾就记着了。”

看去她,霍策天面上佯是几分满意,她越是难受,他心里就越是痛快。

捏起她下巴的手还没松开,眼看她一副唯诺丝毫不反抗的样子,霍策天脸上冷笑更甚,反而加重力道。

“王妃如此心明气静,倒省了本王费心。”

脸上厌意起,沈敬纪连这样绝世倾城的亲生女儿都愿意舍弃,看来对本王当真是‘心诚意重’,更难得的,莫过费尽心思摆棋的有心人。

此番折腾,也是煞费苦心。

“臣妾既身入王府,自当以王爷为重,不敢劳王爷费心。”

语气难得还能如此冷静,若沫谨言细道,只是被他捏起的下巴微微生疼。

淡淡胭脂晕在娇颜之上,两颊柔光丽质,艳丽可见,两片樱唇微微启,晶莹剔透。

倏然,细长凤眼微眯,眉梢染上几分邪气,邪魅而寒冷,看她,冷唇扯起。

“王妃如此贤惠,本王真当好好疼惜才是。”

霍策天一手才松开她尖滑下巴,完全不给若沫反应的时间,另一手却用力扣住那金鳳丝带环住的蛮腰,把正对姣颜之人,狠狠往怀里带。

一惊,头上沉甸的鳳栾金钗头也是一颤,若沫头上那乌黑发丝就随他这样猝不及然地用力一带,一丝乌丝悄然滑落。

隔着烛光,划过微微惊愕艳美无双的脸上,极美。

这一幕恰入深际眸中,俊美无铸脸上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如此绝美尤物,哪怕世间任意男子都不愿冷落了去,若非她……

细长的指尖,悠悠托起若沫垂下肩头那一缕黑发丝,手里捶玩着那缕黑滑发丝,脸上玩味更浓。

抬眼看去微微不安的她,薄唇扬起的笑,邪中带坏,周身一股冷厉非常的气息。

“此番良辰美景,王妃的发丝倒是先触情了。”

幽幽之语,如毒蛊。

若沫自以为心性冷静,眼下正对他那张绝凡俊逸的脸,加之他如此玩魅的话语。心,还是慌了。

“臣妾失礼了。”

她眼睛很大,乌黑光亮的眸子闪着点点晶莹的光,慌张时更是圆碌碌地转悠像极了无辜的小白兔。

很好,原是用这副姿态勾引男人心,清纯动人。

勾起冷笑,悠悠放开发丝,负手而立,风眼眸子斜下,直直看向那眼下女子,冷冷开口。

“宽衣。”

短短两字,直直冷入若沫心底。

他要她宽衣,言下之意,策王要与她肌肤相亲,行夫妻之礼么?

借王妃之名,囚禁她一生,便是用意所在……更甚着,策王怎的容得了她近身?

心思百转,手心竟不觉发凉。

策王,此番为何?

“怎么?不情愿?”

冷眸直下,死死锁住眼下之人,面露难色,怔怔楞在原地,迟迟未肯动手。

求围观啦啦……

第六章,央央胭脂红

第六章

沉寂的房间里,飘着玉梨香甜清软的香气,香炉里吐出的白烟萦绕在两人之际。

适逢,夜里门外下起丝丝小雨,淅淅沥沥。

屋檐下,滴滴雨声,直落石阶上。

安静,太安静。

他周身寒冷气息始终包围着若沫,切切抬眼望去,那人冷眸直直端详着,眼下,正等着她动手。

对着烛光,一身艳红的喜服刺伤了眼,她,已是策王的人。

“臣妾不敢。”

为事夫君,理所当然。难不成还有拒绝的理由不成?咬紧下唇,久久未动手的若沫,玉手终于切切伸了去。

他仍是原地魏然不动,身姿高挑而挺拔,一身华丽红衣下更是英俊脱尘,越是带着周身危险气息就越吸引人。挑眉冷望,看着一双葱白纤纤玉手,怔怔伸向自己胸口,动作轻轻点点。

始终不言一词,任由着她一点点解开华衣,同样安静不语,安分听话的她,随着时光一点点流逝,手上动作也渐渐凌乱。

再解下腰带,就是里衣了,再来就……

第一次为男人宽衣解带,竟是这般尴尬不知所措。

眼看游至腰际金丝红带的小手,凌乱不堪。

冷唇,勾起。

“看来,王妃全然没受过教诲啊。”

猛的,若沫脸上唰的一下染过一丝尴尬的绯红,房诫之事,当然略知一二的,只是对着此景此时此人,实在无法投情投心。

莫是,要艳色欢笑以侍才好?

“臣……臣妾无能。”

怎么,这会儿是不能一如此前的镇定自若了?看到她慌张的神情,一抹绯红漫上那点无助,委实让人心生疼惜。

确是美极之人,也确是无能之人,房中闺事是真不懂得?还是本不情愿?不动声色,冷唇嗤出一声笑,你还没资格不情愿。

他倒是要看看,这般的惹人疼爱的可人儿,慢慢毁掉,到底是如何滋味?

“笨手拙脚,还不如怡香楼陪酒的。”冷眼直下,尖利发毒的口气,一点也不客气。

若沫手上一顿,脸色异常难看,现在她是连青楼女子都不如了?

“臣妾笨拙,见识更是短浅,委实不知怡香楼的女子是如何侍奉王爷的?”轻轻道,看去他,若沫脸上浅笑还在。

摆骚弄姿,她是不会的了,即便他要求,怕是也做不来。

知道顶嘴。霍策天嘴角漫上一丝冷笑,这个女人原来还是能反驳的,一副温婉皮相下,倒是有几分暗藏的勇气。

也是,娶回来只是木偶,又有何用?

伸手,徒然抓起游离在他身上的小手,惊得若沫管抬头看去他。

“知道本王为何娶你?”捏紧若沫纤细玉手,冰冷视线直直,逼近艳丽无双的俏颜。

暗下眸光,大抵她是知道的。

“为着你父亲沈敬纪犯下的过错,你是脱不得!”

字字冰寒,狠戾骇人。

他策王亲自面圣请婚,此番用意,终得口出。稍稍抬眸看去他,原是绝尘俊逸的脸,此时看她却是冷意横生,此时才后觉,此后与这个男人纠缠,此她原想是艰难得多。

也罢,策王直言明意,省下她再揣测的心思。

似早已料及,若沫浅吸一口气,从此,策王府,于她言,不通天日。

“若能安抚王爷心中一二,臣妾自当无怨。”

然而,所有……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很好,本王且看你如何安抚?霍策天即冷声传出。

“来人!”

话语刚落,门外进来两个身形魁梧黑衣佩刀男子,正是策王的得力近侍,冷风,冷雨。

早年跟随策王征伐得功,武艺过人,年纪方刚,相貌端正出挑,此时正跪地领命,一如策王冷冽之风,两人脸上仍是面无他色。

霍策天淡淡扫过静默一旁的若沫,正言如霜,语气如十月寒冰。

“王妃沈氏言行不当,伺夫不周,佛堂长跪思过。”

跪地领命的冷风脸上微微一怔,与旁边的冷雨相视对看一眼,主子新婚之夜要王妃佛堂思过?再望去王爷身边的女子,微怔的眼里眸色暗然,双唇紧抿,煞白尖脸有一丝难看,却仍是不发一言,不卑不亢。

良辰佳人,可惜了。

“是,王妃得罪了。”

所看所想并不重要,只管完成主子交下的命令,便是他们身为暗卫的准则。

彻红嫁衣加身,娇艳欲滴的脸,渗着一丝难堪的苍白,如此,策王这便是略施颜色于她,她策王妃,入府便戴罪,偏生是世家大族之女,可谓失言又失德。

紧咬下唇,咽下苦楚,垂下眼眸。

既然无法自身由己……策王,不是要我难堪么?如你所愿。

“臣妾领罪。”

如若现下觉得委屈难当,当初就不会选了这条路。

“你若肯求本王,或许本王会网开一面。”冷眸如下,她若委声求饶,兴许免去责罚。

本王就看你如何恳求……

“臣妾侍奉不周,该罚。”他策王既能借此责罚,如何再网开一面?此后怕是不能再甚。

好,傲气。霍策天抬眼看她,如是娇柔之身,却是不挠之气。

“冷风!”

若沫站直娇小袅娜身子,只是那几分柔和里多了些深闺女子少有的傲然。诚如那黑亮水眸里,与霍策天冰冷寒眸相交,不言又似不屈。

只当那如水一般的目光落入霍策天眼里,缓缓流入心底,惹得他心头一松。

这眼神……

恍惚间,若沫已然从他身上移开了眼,迈出秀步,抬起华贵珠饰的脑袋,轻轻推门而去。

藏在红锦缎嫁衣广绣的双手紧握,他日,也总会走出去的。

表面唯唯诺诺,实则骨子里存着她的倔。

霍策天眼看那抹艳红秀丽的身影尽失于眼,细长凤眼微微眯起,往下一斜,看着地上被自己扯下的华丽喜服,华服披散一地红,傲而美。

“本王倒要看看,你到底能倔多久?”

无痕脸上寒气纵生,金丝黑靴一脚踩下华丽喜服,拂袖而去。

再美,再傲,终在我脚下。

房内烛光温暖的气息尚在,只是温馨香软的碧华园新房内,木兰雕窗下红烛燃燃,空欠一双新人,冷清之感油然而生。

外头淅淅沥沥小雨,滴滴落在碧华园门前石阶上。

静谧的策王府深宅大院,淅淅雨声,安静而有声。

第七章,央央胭脂红

第九章

长长走廊的尽头,便是佛堂。

宽敞的大厅,地上平铺一层黑亮光滑的大理石石板,四角烛架上灯火通明,大堂中央上座安置着一尊镀金佛像,金碧辉煌,佛背挂布一巨幅明黄绸缎布,八仙台上,贡品满琅,香炉青烟晕绕。

所视之处,皆是皇家气派,庄重敞皇,匾提明字为福泽堂,子孙后代泽福,想必这里定是策王府上宗地吧,奈何策王权倾至此,无视皇威,竟能府上自辟宗堂。

权至此,功高也过。

“福泽堂,子孙厚福延绵”若沫低声道,望去台上,入宗入氏,便是子孙长膝厚福之意。

真是讽刺,她今日确是以待罪之名,在这里思过。

入秋后的夜里本就凉气袭身,现在夜里更是下起了细细的雨,一场秋雨一场凉,单薄的衣裳裹不住夜风侵入身体的寒意,更裹不住心底的寒冷。

佛堂前跪拜的软垫早已被抽走,已经整整两个时辰了,裸着膝盖直直跪下,可怜膝下跪着大理石,又硬又冷,磕得她膝盖发酸发疼,原是金玉之身,何时受过这般皮肉苦?

微微一动便扯动着神经般疼,许是跪的久了,膝盖下的痛楚,久而久之便麻木不觉了,微暗的烛光,若沫思绪变得有些恍惚。

想起一些触动心的事儿。

三个月前,她一睁眼,一朝从寄人篱下的孤儿摇身一变,成了左相府上千金,一切都来得太快,等不及她摇头拒绝,即刻就被这集万宠于一身的千金之躯的亲情温暖包围着,像洪水一般将她淹没。

“若儿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可是渴了?娘亲这去倒水。”若沫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位面生的妇人,面上喜不自胜,看着她,又是笑又是哭。

悲极转喜,大抵如此。

“夫人先不忙,让若儿开口说说话……”老爷子拉住妇人,到她床边坐下,看去她,也是好生疼爱。

顿然,她了然。

一朝而变,占了别人的身子,成了别家的女儿。

到现在,她还记得醒来的那天,身穿母亲亲手缝制的新衣,一旁神情严厉的父亲,饶是异样万分慈爱地接过母亲手上的药碗,亲自一口一口给她喂下药……

药真的很苦,苦得她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凭借这副身体,她尝到了父母爱子女的那颗拳拳之心,浅尝渐深,她承认,是她贪婪了。

三个月的朝夕相处,朝起问安,暮来安寝,心里却得到了比过往二十余年还要多的满足……

所以,父亲两难抉择时,她说她愿意,愿意嫁。

眼前的烛光一样朦胧,迷离。

想要回报半生父母,该如何做?

夜已深,外面的雨声依旧。

陪同王妃的冷风面上毫无表情,伫立在一旁,一身黑衣素裹,有着他作为暗卫身份的冷血无情之感,冷静旁观,不发一词。

沉重而金华的鳳栾钗安然在她头上,一节纤细白皙的脖子有着傲然不屈的劲儿,长跪在地,身上的红纱衣散开地上俨然一朵盛放的艳莲。

向来不为旁事所动的冷风,竟不禁微微为她惋惜,如此娇艳美丽的女子,偏生出自左相府上,可惜了。

抬眼望去外头,王妃足足跪了三个时辰,大理石冰冷且坚硬,如此长跪下去,寒气侵身,王妃身娇体弱怕是受不住。

王妃,这般死撑苦熬为何?

夜雨连下,地上有些潮湿,加之早年若沫曾失足落水,寒气一直残留体内没能清去,每逢雨天旧疾便会复发,现在还这样彻夜长跪,更是雪上加霜。

如月额上,冒出细细冷汗,就连手心也渗出了湿汗。即使如此,仍是不发一词,而她隐忍疼痛的表情,则是被一旁的冷风毫不遗漏地看在眼里。

倔。

明明苦不堪言,偏的咬牙硬撑,奈何王爷再如何不待见王妃,终究新婚之夜,倘若松口求情,王爷自然不再为难。

面上唯诺恭敬,实际是抵抗无声,难得世间女子如此。

只可惜,他家主子,逆他者亡,策王对任何人的反抗,向来是除之,杀之。

王妃这样,必定是要王爷对其狠辣无情的。

“王妃,夜色已深,惩戒点到为止,且去跟王爷跟前求情,必定能得到宽恕。免去此番劳苦。”

第八章,央央胭脂红

第十章

奕华阁,策王书房内。

八角灯架,透出明亮火光,偌大的书房里,四方红木架上整齐列摆着各类书籍,除去古籍,一旁架上还放着玉雕饰品,冰瓷陶器,空墙上挂着几幅适景的浓墨木兰花水画。

正座台案上,文房四宝干净而雅致地摆在檀木架上,镀金镂空雕龙香檀里,幽幽龙延香,香气悠远,环绕木梁。

松懒地靠在檀木藤椅之上,长指抚上唇瓣边儿上,此时他已换上了一套深紫玄色锦缎华服,红玉长簪整齐束起三千墨发,微暗灯下,俊美无痕脸上,阴寒冰冷,狭长凤眼斜下,嘴角漫上一丝若隐的笑意,邪魅非常。

“好,性子比本王料想得要硬。”

冷风跪在桌前,如实禀告佛堂那边王妃的情况。抬眼看榻上姿态慵懒的王爷,想起佛堂跪在冰冷地上的王妃,已经足足三个时辰了。

大抵王爷已经气消。

“王爷,王妃已受罚知错,王爷不如……”

不料,深际眸子掠过一丝利光。

“冷风,别给本王忘了你的分寸!”

心一颤,冷风暗暗一惊,一时杂念在心,竟忘了自己分量,犯了忌。

“属下不敢。”

榻上那人依然是松懒地半躺在藤椅上,华服半敞,修长指尖玩着肩上的发丝,看似兴味自若的表情,眸色却阴寒。

“本王倒要看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藤椅旁如雕塑般站立的冷雨,眼神稍稍斜下,看看跪地的冷风,再看藤椅上冷眼高贵的主子,心中犯嘀咕,素有几分王爷处事冷冽之风的冷风,破天荒地为人求情,今儿个是怎么了?

主子原是万年寒冰,冲突不得。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阴阴发冷。

佛堂内,依旧灯火通明,若沫侧耳倾听外头的雨声,心似乎也能些许平静下来。

望去前面金碧辉煌的佛像,面雍大慈大悲之怀,思绪悠扬放空。

初来之际,恰是在普晖寺……

猛然,支呀一声,紧闭的大门被打开,收回思绪,却见门外冷风走了进来,俊挺的脸上绕有几分难色。

想起适才冷风对自己的一番劝诫,更是亲自去为自己求情,心想至此,若沫不免心存感激。

“劳你费心了,本不该为我求情,此去倒让你与王爷生了间隙。”跪在地上起不了身,只能侧身向冷风低晗。

虽然心知冷风是出自维护策王声誉的考虑,毕竟圣上亲赐的王妃被王爷勒令戴罪,传出,怕是引人猜忌的,但也确是为若沫求了情,总是要谢他这份心意。

“王妃严重了,属下是策王府的人,一切自以王爷的声誉利害考虑。”冷风看去若沫,顿了顿。

“王妃与王爷和睦共处,才是冷风心中所望,还请王妃日后不要介怀此事。还有,今后王妃且叫属下冷风吧。”

调.教出一个出色的属下,不光要能力出众,更重要的,还是要心诚忠恳。若沫暗暗思量,不愧策王得力能手,果真如此。

转而思下,与冷风是不是曾见过?

第九章,央央胭脂红

第九章

没等若沫细细回忆,却见冷风呼的一声,直直跪下。

一惊。

“你这是?”

直跪于地,冷风绕是面无表情,情绪内敛。

"今日触犯王爷,冷风在此受罚。”

这是策王亲自定下的规矩,亲信族人犯错,必定要在佛堂前长跪悔过,任何人不得干扰,无论动机为何,冷风今日却是犯了规矩。

“规矩……”两字嘴里嚼着,若沫一怔怔回头,正面对着佛像,想是策王治下的人,所有奖罚惩戒无一例外。

目不旁视,内心不觉长叹一口气,今夜,漫长,很漫长。

天微微亮,脸色苍白的若沫自个也不相信,自己一夜未眠整整跪了一晚上,任命在身的冷风适才被叫走,而自己也得走回去,而且必须得快点。

正娶女子,必须于新婚的第二天要行奉茶之礼,身为王妃的她,今早是要为王爷奉茶的。

裸膝彻夜长跪在又冷又硬的大理石,双腿早已麻痹,就如同失去知觉一般,感觉不到腿的存在。

细眉紧蹙,莫是走不了?才试着迈开步子,谁知一个仓促不稳,整个人竟直直扑在地上,散落艳红的嫁衣,狼狈了一地。

红艳丹唇不禁自讽一笑,真真是站都不站不起了。

勉力撑起身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攀上墙上窗沿上,才站直,可怜那两节小腿儿不停地细细颤抖着,从未觉得走路原也是件那么困难的事,若沫抬眸看去长长走廊,一望,似乎望不尽头。

再晚,怕是要误了时辰,柳眉紧蹙,咬紧下唇,用力迈出颤颤的脚。

一步,一步……

现在来看,昨晚的事,并没有让府里的其他人知道,看去,依然静谧庄肃的策王深宅,被雨淋了一夜的别院,到处湿漉漉一片,天色朦胧,蒙上了一层茫茫雾气。

不像冷风是习武的身子,跪了一夜起来行走与常人无异,但落到身纤单薄的若沫身上,又是另外一番风景。寒气渗体,病弱之躯,本是经不起此番折腾。

长长走廊上,漫上雾气,瞥见纤弱身影艰难地一步一顿。

“王妃!”

手才碰及门边儿上,若沫直觉撑不住就要倒下,莫不是花秀眼快手疾,接住了她,估计这会儿,是要倒下了。

纤细身子撑起一身艳红耀眼的嫁衣未曾褪下,华丽珠饰点缀着的乌黑发丝有些凌乱,就连娇艳的脸上也略略苍白,更吃惊的是,抱着王妃,身体微微地颤抖。

可见,若沫这一趟可是费尽了力气。

“王妃,可是发生什么事了?”面色担忧,花秀招手叫上花琪帮忙着扶稳王妃,坐下来。

本来一大早要伺候王妃洗漱的,进来结果发现房内空无一人,王爷王妃都不在,正纳闷着,就见王妃是这样狼狈地自个从外面走了回来。

坐下才得喘口气,唇干舌燥,没顾上回答花秀,问了一杯茶,大口喝下。

“王妃,慢着点。”花琪轻拍着若沫后背,看她一副狼狈,不禁忧心问,“王妃,好好的,怎的是从外头回来了?”

她记得昨儿王爷确实是来了啊,王妃怎的大早从外头回来了?

喝下了一口茶,呼气儿总归顺了些,才低眸看自己一身艳红华贵的嫁衣,手握着茶杯,苦涩地笑笑。

这样的日子,今后想必还很长吧。

小惩大诫,用得是很好。

一撩起长裙,那白皙的膝盖上,肿起来的地方通红地发青发紫,与她细嫩娇贵之身,格格不入,可是跪了整整一晚啊。

“小姐……可疼不疼?”声音有些哽咽,花琪红了眼。

小姐体寒,哪能跪下一整夜?加之昨儿夜里更是下了一夜的雨,体内寒气残积,岂不更甚?

这看得花秀眼里也发酸,纵使沈家为奴为仆十多年,也未曾受罚跪一夜的。可怜身在人地,处处不由己。

若沫看底下的鼻子红红又满脸委屈的丫头,这自己遭罪,总是有这两丫头为自己心疼的,心中得一丝安慰,无奈摸摸花琪脑袋,又是耐心提醒着。

“花琪,怎的忘记改口叫王妃了?王府规矩繁多,这样口直,可是要遭罪的。”

这话果然惊得花琪愣愣的,只管擦擦眼,点点头。

戒口,慎言慎行,万不可再让王妃遭罪。

花秀也擦擦眼,收起情绪,催促花琪,“花琪别蹲着了,快去橱柜里拿金创药膏来,给王妃敷上。等一下王妃还要去正殿行奉茶之礼。”

若沫点头,让她们去准备好。一旁安静地看忙进忙出的两丫头,心中不禁感慨,她们左不过十五六岁的丫头啊,花琪喜怒言表于行,性子比较直的丫头,心底好,是很好处的人。

相比之下,花秀平时比较斯文沉静,许是年纪稍稍长于花秀,看起细心一些,性子也稳一些,或是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跟若沫,花琪的感情也是异样的好。

在房里忙进忙出,两丫头干起活儿来,也利索,丝毫不输王府里伺候主子已久的老人。

以前,总是想着,以后给她们找一门好亲事,相守相惜,为人正妻自为主,别苦了她们,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相守相惜…怕是自己都尚且不能够吧…

若沫望着窗外发呆,全然忘了早早就把更换新衣捧到她跟前的花秀。

“王妃,更衣了。”

(动动你的纤纤玉指,轻轻一点,哈!就把小文给收了。)

第十章,央央胭脂红

第十章

策王府,正殿。

一身黑袍金丝线绣制锦缎华服,金冠束起他那一头墨发,高座之上,随着他半托着一边脸的坐姿,连同他整个人都漫上了松懒又冰寒之感。

在他身旁,小座上正坐着妖媚娇气的女人,头上缠满珠翠,披上一身盈透可见玉肌的橙黄纱衣,正满面娇笑倚在他身边,百般讨好。

俊脸绝如千年冰封,整个殿上都融入他周身冰寒的气场中。狭长凤眼,盯着门外渐行渐前的淡紫色倩影,唇角上扬。

看来,还能撑着……

“王爷万福。”

宽敞的大厅上,一声灵动清脆声音响起,她玲珑身姿穿着一身淡紫云裳,身子微微倾下,头上碧玉簪拴住丝丝秀发,尖月似的脸上,晕上淡淡粉黛,细细柳眉,红唇莹莹,绝色容貌,就如同一朵清出水的淡雅绽放的白莲。

深际眸中掠过一丝惊艳,美极之物果真是尤得吸引人,绝尘脸上仍是不起波澜,长臂一伸,示意她起来。

行完礼,若沫就开始叫花秀开始着手准备茶礼,自己也退到一旁等着茶沏好,再去奉茶。

狐眼看下,妖娆女子扭动了一下身子,愈发靠近王爷,居高而视下若沫,狐媚子就是尽数使媚留住王爷眼,碍于位分实在高于自己太多,又是不好发作。

“王妃姐姐果真的王爷垂爱,今儿早可让妹妹好等啊。”

红唇勾起一笑,她是知道的,昨晚王爷根本没留在她那,如若不然,怎的会王爷先到了?

更重要的是,奉茶之礼是正室为夫君所行之礼,今儿早上王爷又怎的差人叫了她来伺候着?这不是摆明了说王爷不喜欢她么?

若沫循声望去,小座上女子头上金钗繁杂贵重,衣裳敞露勾人,娇俏脸上倒是有几分美丽,瞥见眼尖尖上那点尖利刻薄,是仍挂着笑颜的脸上却是藏不住的。

往后,日子可是热闹得不得了。

“寻思着等足了时辰再来,可不知妹妹却在等着了。”

一脸娇柔笑容戛然而止,脸色顿然一青。奉茶之礼,是正室向夫君所行之礼,如此言下之意,是她李琏杏,没名没份,是不该在此吗?

刚刚还是柔情似水的双眸,此时正凶狠异常地盯着若沫,凭你新婚不得宠的王妃,提醒着我不够格?

心头正怒,转而看向身边松懒正坐的王爷,忽而,红唇勾起一抹妩媚的笑。

“怎会?今儿个给王爷差了过来,这不是才等着姐姐些么。”

没错,王爷差她来的。

李琏杏扭动了一下身子,故意向王爷座旁靠了靠,同时眼角稍稍斜下,意味深长看去若沫一眼。

其中意味明了,她李琏杏是王爷叫来的,是王府里最得王爷宠爱的女人,就是你王妃的奉茶之礼,她也能在这里站得直,坐得正。

在策王府,王爷喜欢谁,谁才过得快活。

正殿高座之人,倒没在意旁边美眸深深含情向自己靠近的娇人儿,单手托起刀削般英挺的脸庞,黑深的眸子,看着底下淡紫青衫那人,嘴角饶是带有一丝兴味。

温婉沉静,言行举止清雅而不失大家之气,淡妆饰姿容,薄纱妙身段,美貌胜她之人或许有,但真要探究从内到外美到尖儿上的,怕是少之又少。眼下,她看去总是这样完美的。

只是,如将这般完美,撕了,如何?

“王妃,备妥了。”花秀整好茶具,恭敬退到若沫身边。

这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撇开了李琏杏的话茬。

低眉退下,花秀适得抬眼望去,高座上头娇尤作气的女人,从府里的下人口中得知,李琏杏,原是远塞不毛之地小小知府的女儿,为跟权贵攀上关系,其父处处合计着,千方百计才把女儿进献给王爷,求得乐陵一官半职。

说到底,那一身珠光宝气的李姨太,只是换利工具,如何能与王妃金贵之躯相较?

轻轻接过茶盏,行礼。

紫云青衫出玉手,高举杯盏于月额之上,步缓如水中舟,丹唇浅笑如花,相视高座上之人。

此意为,相惜,相敬,相守。

那淡淡的笑意,漫上弯弯月儿眉眼之上,淡雅姿容如花美,身上一席紫云纱衣,恍如云中一仙子。

女子之美应如她,花秀一旁也不禁惊叹,只是欣赏之余,心中更多的是担心,旁人或许看不出,王妃脚下一步一步走得很谨慎,步子掩饰得很好,但细看还是可以看到裙摆下的丝丝颤抖。

纵使是上等的金创膏,药效也不可能如此之快见效,走路尚且勉强,现下稳着步子走,更是困难。

高堂之上,霍策天微微怔住,她缓缓而来,如脱尘之人,浅笑如花,又是似谁?

看着王爷看她目光中的停滞,李琏杏眼中掠过妒意,活脱狐媚爪子!

“愿王爷厚福与天齐。”

等霍策天回神,若沫俨然已举杯到他跟前,收回思绪,绝尘俊脸冷冽之气复而全身,长指划过唇角,半躺着不规矩的姿势在檀木雕龙座之上,饶是有几分放荡不羁。

一丝笑融在寒冰里。

漫不经心,一手托着刀削般脸畔,狭长丹凤眼稍稍斜下,那紫云纱裙里确是微微颤抖着,再抬眼看,那清雅的脸尖却是温婉如常。

死撑。

“凉了。”

长袖一挥,眼不看杯盏一眼,高榻之上,黑袍金丝边锦衣依然松懈地散披在地毯上。

若沫微微一怔,手中杯壁传来温度恰好,怎么凉了?

“是,容臣妾再备。”

或是真凉了,脸上没一点怨气,退下吩咐着花秀,淡淡笑容依旧在脸上。

“花秀,再备。”

面上看似无大碍,可眼尖的李琏杏可把王爷的一举一动、眼色神情都观察了个透彻,娇媚红唇勾起,靠向旁座,“臣妾记得,王爷素来喜爱烫茶。”

王爷……是有意为难她。

那么……

茶水杯碰的声音在静谧的大堂之上又持续一会儿,王爷要烫茶,这次花秀特地把茶沏得热些,只当把茶递到若沫手上,才让若沫心头一紧。

这么烫?

青肿已经麻痹的双腿,本来就不能这样站太久,一直忍着疼痛面上还要巧笑以对,现在又加上手奉着热得烫手的茶,王爷是为难王妃了。

不过,转念想,也真难得王妃也能这样正统、完美地完成行礼,丝毫不失礼仪。

“愿王爷厚福与天齐。”

高榻之上之人,才仿佛如睡中醒来,狭长凤眼看着自己眼跟前那芊芊玉手上,那茶盏中热气正飘飘然,瞥眼斜下,裙下颤抖得比之前更加厉害了些。

终于,撑不下。

深际眼眸不见底,黑袍广绣里,长臂伸去,才得微微一动。

“啊……”

第十一章,央央胭脂红

第十一章

“王妃,备妥了。”花秀整好茶具,恭敬退到若沫身边。

这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撇开了李琏杏的话茬。

低眉退下,花秀适得抬眼望去,高座上头娇尤作气的女人,从府里的下人口中得知,李琏杏,原是远塞不毛之地小小知府的女儿,为跟权贵攀上关系,其父处处合计着,千方百计才把女儿进献给王爷,求得乐陵一官半职。

说到底,那一身珠光宝气的李姨太,只是换利工具,如何能与王妃金贵之躯相较?

轻轻接过茶盏,行礼。

紫云青衫出玉手,高举杯盏于月额之上,步缓如水中舟,丹唇浅笑如花,相视高座上之人。

此意为,相惜,相敬,相守。

那淡淡的笑意,漫上弯弯月儿眉眼之上,淡雅姿容如花美,身上一席紫云纱衣,恍如云中一仙子。

女子之美应如她,花秀一旁也不禁惊叹,只是欣赏之余,心中更多的是担心,旁人或许看不出,王妃脚下一步一步走得很谨慎,步子掩饰得很好,但细看还是可以看到裙摆下的丝丝颤抖。

纵使是上等的金创膏,药效也不可能如此之快见效,走路尚且勉强,现下稳着步子走,更是困难。

高堂之上,霍策天微微怔住,她缓缓而来,如脱尘之人,浅笑如花,又是似谁?

看着王爷看她目光中的停滞,李琏杏眼中掠过妒意,活脱狐媚爪子!

“愿王爷厚福与天齐。”

等霍策天回神,若沫俨然已举杯到他跟前,收回思绪,绝尘俊脸冷冽之气复而全身,长指划过唇角,半躺着不规矩的姿势在檀木雕龙座之上,饶是有几分放荡不羁。

一丝笑融在寒冰里。

漫不经心,一手托着刀削般脸畔,狭长丹凤眼稍稍斜下,那紫云纱裙里确是微微颤抖着,再抬眼看,那清雅的脸尖却是温婉如常。

死撑。

“凉了。”

长袖一挥,眼不看杯盏一眼,高榻之上,黑袍金丝边锦衣依然松懈地散披在地毯上。

若沫微微一怔,手中杯壁传来温度恰好,怎么凉了?

“是,容臣妾再备。”

或是真凉了,脸上没一点怨气,退下吩咐着花秀,淡淡笑容依旧在脸上。

“花秀,再备。”

面上看似无大碍,可眼尖的李琏杏可把王爷的一举一动、眼色神情都观察了个透彻,娇媚红唇勾起,靠向旁座,“臣妾记得,王爷素来喜爱烫茶。”

王爷……是有意为难她。

那么……

茶水杯碰的声音在静谧的大堂之上又持续一会儿,王爷要烫茶,这次花秀特地把茶沏得热些,只当把茶递到若沫手上,才让若沫心头一紧。

这么烫?

青肿已经麻痹的双腿,本来就不能这样站太久,一直忍着疼痛面上还要巧笑以对,现在又加上手奉着热得烫手的茶,王爷是为难王妃了。

不过,转念想,也真难得王妃也能这样正统、完美地完成行礼,丝毫不失礼仪。

“愿王爷厚福与天齐。”

高榻之上之人,才仿佛如睡中醒来,狭长凤眼看着自己眼跟前那芊芊玉手上,那茶盏中热气正飘飘然,瞥眼斜下,裙下颤抖得比之前更加厉害了些。

终于,撑不下。

深际眼眸不见底,黑袍广绣里,长臂伸去,才得微微一动。

“啊……”

第十二章,央央胭脂红

第十二章

哐当——茶杯立刻破碎在地。

猝不及防的脚边忽而被一绊,本来就颤抖的双腿,这下重心一失,一杯几乎滚烫的热茶,直直浇在若沫自己手上。

加上支撑身体的脚下那点力气早已用尽,条件反射般缩回双手,只得蹲在地上。

花秀快步走上,掰开若沫因疼痛而紧捉指尖的双手,瓷白如雪的手背被烫得通红,立刻冒起豆大的水泡,可不疼?

月额冒出点点汗珠,细细柳眉紧蹙成一团,薄薄双唇紧紧抿在一起,极力忍着脚下、受伤的疼痛。

“姐姐怎的如此贵气娇弱,茶杯都捧不住?可伤着没有?”似以满满惊吓,李琏杏长眉紧蹙,看向若沫,佯装忧心之态。

天知道,适才偷偷伸出鞋尖的,就是她。

雪色肌肤之上被一块通红的水泡覆盖,她娇颜上忍着疼痛的表情,渐渐落入深眸之中,心里猛的升起一愠怒。

倏然,霍策天猛的从檀木椅上站直,一身黑袍锦衣在健硕的身上,留下地上一抹黑影,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油然而生,俊逸绝尘脸上蒙上寒霜,幽黑双眸冷冷望向椅旁的娇笑观望的李琏杏。

“她是左相掌上明珠,自然娇气贵弱。”霍策天斜眼冷看底下还在娇弱作气的女人。

“王…王爷……”刚刚还是一脸笑容的李琏杏,脸色一下子僵住,怔怔抬头。

王爷是在提醒自己出身卑微吗?还是看到自己刚刚偷偷摸摸的小动作,触犯了王爷而发怒?

没等李琏杏多加思索,只见眼前黑压一片,霍策天俯下身子,狠狠钳住李琏杏下巴,冷冷道“本王宠你,就叫你忘了自己本分!”

刚刚李琏杏那点小动作,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最忌讳别人在他跟前的明算暗计,特别是身边的人,更不能容忍。

“来人!”

即刻,门外进来三两个精壮侍卫。

若沫在旁边怯怯抬眼望向他,金冠红带拴住黑发垂下腰间,一身黑袍居高而视,寒气四起,双眸深黑却尽似狠意。

“李氏失仪,足下无束,祸伤王妃,砍去双脚,以示众人。”

王爷要砍去她双腿……

啪一声从软座上跌下,李琏杏双眼放空,面无血色,王爷…竟然…

“王爷……”

惊吓,连同一旁的若沫也被这一句,吓得也是面无血色,在一旁轻抚着若沫的花秀,花秀也不觉地一惊,李琏杏好歹也是进来最得王爷宠的,固然有错,但罪不至此,竟然要行如此厉刑。

砍去双脚……

直到被侍卫拖着走,李琏杏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被钳住的双手极力挣扎着,试图挣脱开,娇气妩媚的脸上委屈至极,双眼泪汪汪,求饶道“王爷,臣妾知错了。”

“臣妾不该错念,不该耍小心眼……”

“饶命啊,王爷。”

“臣妾不敢了。”

哽咽的声音娇弱软弱,加之泪痕满脸,样子更是可怜楚楚。

奈何高堂上之人,负手而立仍然巍然不动,冷眼直逼而下,不为所动。

眼泪还挂在脸上,李琏杏怔怔地望着他,他冷傲决绝的策王,高高在上,不可逾近,又似不曾相识一般。

平日里,王爷对自己都是宠爱有加的,饶是自己有过错,只要认错,王爷都是会宽恕的呀,怎么会……

“王爷王爷……”

看去霍策天脸上阴沉不变,他的无情,让李琏杏心底冷透。

王爷啊,王府里那个女人没有心机?

难道她就该死?再看一旁,屈身蹙眉的女人——身份尊贵的王妃!只一刻,李琏杏顿然醒悟,呵,是了,尊贵的王妃!

“王爷,臣妾并无大碍,大可不必……”若沫一手捂着手背,忍着脚上的痛,走过去,开口。

就因为小小的过错,竟要行如此酷刑,未免太残忍。

“王妃,也别乱了你的分寸!”没等若沫说下去,霍策天一口打断,冰冷黑眸斜下,语气冷硬得不能拒绝。

“那王爷,此事何为分寸?”若沫声音不大,只是听起来温婉的语气,有几分不满。

没人敢这样质问策王,霎时,冷冽的视线直下,头顶上的空气冷了下来,这个女人不仅骨子傲,胆量也不小。

王妃怎的敢这样质问王爷?花秀轻轻扯了扯若沫衣袖,提醒着不要与王爷对抗,实则看王爷看王妃那冷厉发狠的眼神,花秀真是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李琏杏犯了策王所忌,是罪有所得,可千万不能连累王妃。

此时,无人说话的正殿,安静得似乎都能听见心跳声。

高堂之上四目对峙,之下则是泪尽欲绝。

“呵呵,沈若沫收起你猫哭死耗子的嘴脸。”泪痕满脸,原是楚楚可怜,此刻却是一副全然不顾的那几分狰狞。

王爷素来狠心,此来,定是逃不了了。

看着旁边眼勾勾看着王爷的若沫,更是满脸凶狠,此前的娇气柔弱无影无踪。

我害了她,还敢冒犯王爷,为我求情?呵,开什么玩笑。定是装着善良贤淑勾引王爷的把戏,恨我不能撕了你这副嘴脸。

“除去我,谁不知你正巴不得坐稳王妃宝座。”

“别以为你当上了王妃,就如日冲天,好日子还在后头……”

“我等着你们下场……”

被侍卫的压下的李琏杏,满头金翠散落了,泪眼看去他,奈何冷情之人丝毫不为所动,看去高座之上,泪眼中有嫉意、有绝望、也有一丝恨意。

这女人一生悲观命运,在他策王眼里,不过转念之间。

王爷再宠她,她再把王爷放在心上,也终究不过是他只欢不爱的女人。都说她是谋利的女人,可谁又知?当初心早已暗许于他,才想这般弄来法子留在他身边。

想要的,不过他的一个眼神,一回笑……

临了了,才不得不认清高座之上的男子,冷情如策王,世上绝无他所爱之人。

绝无……

“啊……”

李琏杏惨烈的叫声回荡在整个策王府,凄惨,绝望。

正殿之上,每个人看得、听得清清楚楚。

一朝可以宠你上天,如若越了界犯了他所忌,必叫你戳骨扬灰。

门外这一声惨烈的惨叫声,刺得若沫心里惊慌恐惧,身体连着腿上、手上的疼痛,颤颤发抖。

李琏杏,被砍去双腿……

策王心狠手辣,得以想见。

相华园,阁内。

雕花木床之上,繁花刺绣被禄盖住女子大半截身子,纤背紧靠雕花床幔杆儿上,长发散落肩头,娇艳面容带着清晨早起的松懒疲倦,杏眸远望,唇角微微勾起。

李琏杏,如此是你活该。

第十三章,央央胭脂红

第十三章

若沫缓缓睁开眼,房阁床幔垂下,梳妆台上玉梨香薰气味与空气缠绕着,清新香甜,着实能让人平静下来。

腿上的疼痛已消去大半,只是还不能随意走动。

左手烫伤的地方也涂了药膏,尽管裹着纱布,但还是能感觉到药上传来丝丝凉意。

“王妃,你醒了。”面上一喜,花琪索性放下手上的水盘,跑到若沫跟前。

若沫忘了是怎么从正殿走回来的,静躺浅眠中,心里头总是忘不了李琏杏最后惨烈的声音。

久久在心,不能平复。

如若他日,是我……

“花琪,扶我起来吧。”

因为膝盖上了药,被纱布缠住,腿上不能有太大的动作,所以花琪只得把若沫扶在床幔边儿上。

花秀刚从外头回来,见状,也赶紧帮着扶稳,“大夫才说了,刚上好了药,王妃不能多动。”

若沫只笑笑,没说话。

“花琪和王妃可得记着了。”

花秀拉拉床里边的被禄给若沫盖上,大夫也说了,王妃体寒,体质底子也薄,得用心护理着,切莫再冷着身子了。

良久,背靠在床幔边儿上,暗暗眸色,若沫才开口问。

“李琏杏……怎么样了?”

虽然砍去李琏杏双腿的是霍策天,无关于她,但终究是跟自己有着牵扯,心里饶是有些在意。

花秀整被子的手一顿,抿抿嘴,声音有些凝重。

“没了脚,挣扎几下,就死了。”随即手上拉着被禄,又给若沫盖上。

送王妃回碧华园时,路经策王府里铁壁牢房,悄悄看去偏角一处,细细的血就出地面,红艳艳一片。接着,就听见一阵近乎发疯的叫声,其惨烈可见,可听。

花秀当时看到,心里也是紧紧的。

这样的一番话,让若沫的眉心久久不能舒展开来。想想,转瞬发生那么多事,她进策王府才第二天呐。

“未免太血腥。”

花秀抬眼,看着床幔边儿上,王妃花容上满布低沉阴郁,低低眸下,有她的几分忧伤,王妃心地还是太善良。

“策王,年仅十五征战沙场,平定叛乱,安抚边疆远塞,十年战功赫赫,高功权势都是沙场上杀敌饮血得来的,如今权倾朝野的,哪个不是血腥满满?”花秀耐心解释着,不知道这样能否安抚王妃不安的心一分一毫,但此番却是实话。

“血腥满满……”嚼着花秀话里的意味,若沫低眉喃喃道。

照如此说来,爹爹如今左相高位,又是如何?

花秀见王妃沉思,避免王妃又想得太多,对花琪使了个眼神,让她给王妃端来熬好的汤药,“王妃,你别想太多了。”

舀了一口褐黄色的药,送到若沫嘴边。

“也是,想太多了。”

浅浅笑起,张口喝下了嘴边的汤药。

想太多,又有何用?

见王妃不再沉思,喝下了汤药,花秀才终于放下心来。

不是她不愿王妃沉思细想,只是王妃日后再这样对事事多思深究,想得太多,困住心,也圈住身,总是不好的。

*今儿个王爷不在府上,吩咐了府里上下让王妃静养,府上的其他夫人姨太都不准去打扰。日子,也难得的清闲。

花琪沿床边蹲下,给若沫捏捏腿,活活血气。

眼看王妃手上包着纱布,加上膝盖上裹着药膏缠着的布裹…这才进策王府第二天呐,王妃就已经成这样了。

“王妃,以后可别再顶撞王爷……”

衷心之言由心而出,想起早上触怒王爷的李琏杏,心里也不禁一颤,花琪手上的动作也放缓了些。

若沫一怔,显然是没想到花琪会这样神情肃正对自己说这番话,素来性直口快的丫头,甚少这般神色凝重。

果然,今儿早上也吓到她了吗?难为丫头为自己担心了,温和笑笑,轻声道。

“花琪,这不是顶撞。”

“还说不是,谁敢这样顶撞王爷的?”小脸仰起,花琪撅起嘴反驳。回来听花秀说起,着实吓了一跳,万一王爷真生气了,可不是再跪佛堂那么小事儿就解决得了的。

“是啊,可把花秀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放下手上的活儿,花秀也过来说。策王狠情,当时可是亲眼所见。

若沫抬眼看两丫头,个个忧容满面,言语里对自己的担忧,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傻丫头,我也有自己的顾虑。”确实,除了对霍策天十分不满之外,于私,心底还有一些顾虑……

顾虑?花琪、花秀对看一眼。

看两丫头呆懵的样子,傻乎乎的,若沫心里也有些乐了,斜眼端倪着两丫头,问花秀,“花秀,你可知道,王府里,有几位像李琏杏一样的夫人和姨太?”

“郑夫人,梅夫人,胡姨太,还有…玲妃……”早些刚进府,听管家的训戒,王府里的夫人姨太倒是记得紧。

“那又如何?”脑袋一歪,花琪再问。顶撞王爷,这跟府里的夫人姨太,有何关系?

看花琪,若沫无奈慢慢道来,“如花秀所说,王府里那么多女人,往日最得宠的李琏杏固然招人嫉恨,但今日,王爷一声令下,竟砍去最宠的女人的双足,人前明理缘由起于新娶的王妃。”

“如此你说,比起李琏杏,王府里的女人,如今会更嫉恨谁?”话点此处,若沫微微侧眼,看向花琪。

策王此举,一是借此告知众人,他不喜恃宠而骄的女人,眼下,他更宠王妃,这无疑一下子将她推入府里众女人的明争暗斗的漩涡里。二是警示府里有心之人,万万不可算计他,否则叫你九死一生。

如此,一举两得。

策王心思缜密,手段也是极狠。

“王爷竟这般精算。”花秀这才明白过来,王爷一会冷待王妃,一会又此番像似宠极王妃之举,实际却是如此。

“都是算计着的!”花琪恍然大悟,思虑直来直往,自己是怎么也不曾料想至此。可最毒不过女人,横生招来嫉恨,让王妃该如何?

“王妃,那该如何?”

王妃静养,连几个夫人姨太的影子都没见过,哪知孰善孰恶?刚进王府便成众矢之的,日子怕是不得安宁。

是啊,那该如何?

若沫浅吸一口气,淡淡笑容挂在脸上,向花琪花秀张开手臂,拥在一起。

“有你们,不足为惧。”

第十四章,央央胭脂红

第十四章

或许药力发作,困意越来越浓,迷迷糊糊若沫又困睡了过去。看着王妃睡得正浓,花琪花秀就没再去打扰,就退下去了。

夜深渐浓,窗边灯影幽幽。

门被轻轻敞开,一抹英姿高拔的身影斜进屋里,缓步渐进,直到到屋里房厢尽头,才静静地沿床边坐下。

一身黑袍依旧,高束起的墨发从肩上垂下,烛光下冷厉绝尘的俊脸,也有了几分柔和,深际的眼眸一片深邃,就如落入凡间的神姿,俊极。

静静注视,床上静躺的人儿,安熟的睡颜甜甜静静,如月之额,柳眉下细密的睫羽如蝴蝶的翅膀,尖尖脸儿如月如姣。

神差鬼使般,霍策天竟想摸摸这张脸,就如他神差鬼使般走来这里一样。慢慢伸手去扶上那张安然的睡颜,手碰肌肤,如触冰肌,却又不失温暖。

他记得,有一个人的脸也是这样的。

是啊,有一个人……

心猛的一沉,深际双眸掠过一抹深深的沉痛。

他心底的痛…那张再也无法触及的容颜。

徒然起身,回望一眼榻上熟睡之人,睡颜直沉入眼底,举步转身,顷时,冷眸如旧,周身寒气依旧逼人,直视前方之路,一步一步往回走。

每每忆起,心底不由地抽痛。

骨子里的不屈,倔强,坚强……都会让他神魂颠倒。

睡眼朦胧中,若沫恍如看到一抹落寞的身影,渐行渐远。

此时,转身望去,他不是平时冷冽无情、傲视众生的策王,高大挺拔的身影,折下的是孤独,而伤感。

……

这几天静养,休息得好,若沫身子也好得出奇的快,腿上的纱布也退了去,已经无大碍了。

“王府里的金创膏果真是神效,你看,淤青都消了。”花琪解开纱布,扶着王妃到桌旁坐下。

“可不是嘛,走路吧都稳了些。”花秀也笑笑说。

若沫坐下,心情颇好,自己动手倒了杯茶喝,嘴里浅尝一口,佯装责怪道。“胆儿大了啊,你俩可偷着取笑本妃青肿软绵子,走路也不稳。”

这两天,花秀和花琪盯着自己可紧,特别是花琪,她动一动都不肯,躺着腰酸背痛。

“哎呦,花琪哪来那么大的胆啊。”

“可指不准,你胆儿就咱门前水莲缸一般呢。”花秀指着外面的水莲缸,也过来作弄花琪。

“我的好王妃,好姐姐,花琪真真冤枉啊。”

一时玩心起,若沫使了个眼神给花秀,笑吟吟看着无辜的花琪。

“果真?给我看看!”

四只雪白爪子,齐刷刷伸向手无寸铁的花琪。

哈哈哈哈……

沉闷冷静了许久的策王府里,终得有了清脆的欢声笑语。

褐红高墙之上,一席淡雅高洁的飘飘白衣扬进高墙之内,高额之上白玉环带高束起墨发,俊秀面容,透着清贵儒雅的气息。

眉目英俊可见,高贵而沉着。

静静坐立高墙之上,深沉双眸紧紧锁住,阁中笑语嫣然的女子,目光不肯移去。

目光紧切而忧伤。

谁能料想?高墙之外的我,如今只能这样偷偷看着她。

听闻你被罚跪了一整晚,走路尚且不能,又是烫伤手,现下你是如何能这样笑颜如花?

看着阁中笑闹的女子,眼里多了怜惜和心疼。

若儿,你可还好?

第十五章,央央胭脂红

第十五章

新婚第五个日头,照当地的习俗,出嫁的女儿第五日清晨是要回娘家哭谢的,俗称哭谢礼。说是一来哭道诉出嫁女儿对父母养育之恩,二来哭自己不再女儿身。

天才微微亮,若沫已经睡不下了,一心想到父亲母亲,心中是滋味更浓。

“王妃,准备妥了。”提着小小包袱,花秀走进房阁。

眼看王妃早已梳妆完毕,此时正坐等着,面带几分喜色,花秀忽而心中想起一事,又不知当说不当说。

“花秀,可是有话要说?”看出花秀心思,若沫轻轻开口问。

抿抿唇,看去若沫,花秀有些为难,“以往……女儿家哭谢礼,是由夫君陪伴……”

话点到此处,意味自明。

眸光微暗,若沫怎会不知?或是但凡女儿家深闺庭前,都曾潜心期盼,他日得一如意郎君相伴归来,哭喜不哭哀。

浅浅女儿心,自己如今看来,是终不得了罢。

“王爷,公务缠身,日里不得闲身,身为王妃自要理解。”于心,其实也并不是期盼着王爷会随去,如此这般清静归去,也省了事。

天色又微微亮了一些,整装待发的若沫一行人,适才走到王府大门前,瞥见一高挺身影立在大门一侧。

“冷风见过王妃。”

看到来人是冷风,若沫略微惊讶,这个时候怎会在此?

没等若沫发问,冷风径先告明来意,“王爷抽不开身,因此特命冷风护送王妃回相府。”

一番话,若沫面上了然,面不露色,只是心中暗暗自问,此番到底是护送?还是监视?

也罢。

天色朦胧,安谧的乐陵长街像似也在沉睡中,不曾醒来。

马车轮轴碌碌在石板上转动,车内静坐着她们主仆三人摇摇晃晃,也不胜冷清之意。

嫁娶之日满城轰动,不知掩下了多少人言耳目。

“王妃,相府已到。”

闻言,若沫切切掀开窗幔,望去外头。威严肃庄的相爷府邸门前,桐树枯叶飘落空地上,红漆朱门前,年老的徐管家翘首望来,身穿一身褐色衣袍的母亲巴巴门外站着,看面容焦虑,看似等候多时了。

“娘……”才下马车,看见母亲,才稍有时日不曾见,怎的看起来老了许多?母亲年近四十,端庄大气,日月优养出的雍华之气,眼下怎的快似看不见了?原是牵挂女儿。看着母亲,若沫就湿了眼。

抱住女儿,夫人也是泪眼盈盈,有道是言语在心却是道不尽,只得手愣愣的拍女儿后背,嘴里不住地呢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心疼总是在心上,不在话上。

嘘寒问暖之后,夫人才注意到,女儿今日只身一人回来,身边回来的只花秀花琪两陪嫁丫鬟,凄凉冷清。

想必,女儿是受苦了。

“好了好了……若儿清早有点凉,别站着了,你父亲在里屋等着你呢,快进屋吧。”

若沫是沈夫人膝下正出的孩子,人道相爷长情,终身只娶一位夫人,便是若沫生母,虽说子嗣绵薄,只育有一儿一女,却是尽得美满。

若沫的哥哥是皇帝密旨亲封,操兵带将的守疆将军,常年不在双亲身边,加之前儿若沫又奉旨出嫁,雏燕相继离巢,让本就不热闹的家更加冷清。

牵着女儿,夫人面上笑容止不住,巴巴往里屋走着。

第十六章,央央胭脂红

第十六章

“女儿给爹爹请安。”

正厅高座之上,正坐着的正是相爷,眉目间神情清肃,身板干挺硬朗,年逾半百,冠上鬓腮缕缕渗白,确是老了。

“若儿起来,过来给爹爹瞧瞧。”面上清冷严肃,对着女儿却是万分慈爱,昏暗的老眼里,满是爱惜,老爷子向着若沫,喏喏伸出手。

看,可不是自家可人的宝贝女儿嘛,脸儿尖尖,轻俏秀丽。满是厚茧的手心,握着若沫白皙水嫩的巧手,小小玲珑,似乎用力都怕疼了闺女。

“怎的手心这样凉?”

想起王府长跪那晚,许是染了些风寒,若沫愣愣抽回手,笑道“清晨有些凉,来得急,路上怕是凉着了,缓缓就没事了。”

老爷看去女儿面上无恙,若儿向来懂事,原委是不想让他们担忧,可心细不过父母,小脸上那点苍白无色,他还是能看到心里去的。

想那日满城走动的迎亲队,被策王一声令下撤回,相府也惹来不少口舌。

怕是策王府里,若儿的日子并不好过了。

“委屈你了。”轻轻拍着女儿手背,轻声叹息。“花秀,花琪伺候着小姐回去歇下吧。”

“是,老爷。”

“是,老爷。”

眼看花琪花秀送去若沫退下正厅,老爷才收回目光,有些伤神地望去夫人。

“夫人,老夫悔不及,当初实属万分无奈之举啊。”

老爷子这话听得夫人心里有些堵,谁说不是呢?夫人抿抿唇,望去门外,“老爷别再自责,身陷囹圄也是无能为力。”眸色一深,复而语重道,“只盼着一朝权变,早日完成大业,若儿便能自由,早些脱离。”

确是身陷囹圄,他沈敬纪,位居左相之高,是如何走到了今日这一步?暗自叹息一声,老爷微微颔首。

为保全家室儿女,一切也只能涉险了。

正厅门外,黑衣高挺身躯沿墙侧听,面上一双精锐寒烈的眸子斜入,脸上冷肃无色。

一切,正如策王所想。

“果然是相府上最舒心自在。”一进闺门,花琪就不住转悠着,就像是许久未归的燕儿,重回故地一样,这瞧瞧那看看。

“呵,早前日日在府上,有人可是天天喊着闷的。”花秀撇去花琪一眼,取笑着。

“可不是嘛,就她心思最多。”笑着,若沫也凑上一句。

闺房内一如从前,从未变动过,布置摆设不如策王府的碧华园华丽,却也不失雅致,木梁布幔,一切如故,今日再重回,也倍感温馨。

“哎呀……总归是相府里好。”眼珠转转,花琪嘴上说不过,心里就是觉得这里比策王府上自在得多。

看着花琪也逗了,一时兴致起,若沫端了个眼神看去花琪,问。

“若有朝一日,花琪你良人与你珠索金碧之所,那时可是相府最好?”

“当然……我……”

话快要脱口而出,却硬硬咽下,从不曾想,相较,哪更好呢?花琪一时答不上,看若沫脸上笑意连连,憋红了脸,“小姐,你就会取笑我。”

看花琪半天说不出,小脸憋得泛红,真真是纯净无邪的丫头,若沫笑意仍在,转而望去一旁笑着却不言的花秀。

“那花秀,你当如何?”

本是不参和的,猝不及防被人一问,花秀看向若沫,脸上愣了愣。

抬眼看,若沫看她眼里眸光闪烁,如星亮光点点。

“花秀有幸若得良人,无论金碧之所,还是陋贫之居,都是最好的。”

世间最难不过得两心相印,若得,那会还何顾身处何境呢?最怕是遥遥不可及……

难得听得花秀此番深情之言,说实在的,若沫心里有些惊讶,打心底,花秀原是深情至极的长情女子。

檐下,三剪胭脂红,目目相对,安静无声。

谁能料想,今日不经意的一问,他日终得一一拂晓见深情。

第十七章,央央胭脂红

第十七章

相府,沈家宗堂。

臣民不同于帝王宗亲,宗庙独在皇宫,臣民之家可自辟宗堂于室。自然,策王府,却是一介例外。

府邸尽头便是沈家宗堂,八仙台上铜炉烛香正旺,正对上并排列一的祖先牌位,意为宗嗣绵延长福。

偌大的堂上,只留相爷和若沫,虽年逾半百,老爷子身干硬直,眉目肃厉,与女儿并排而立。

“若儿,跪下。”

宗堂之上,子孙后代必得满怀敬畏之心。

听从父亲,不言一词,若沫安静跪下,都知道,平日里,如若并无大事,不得进宗堂。

想必,这也是件要紧的事儿。

说完,身子一躬,老爷子自个儿也跪下,略显沧桑的面上不苟言笑,虽不言一词,但所盼所望,心中自明。

怔怔看去身旁,记忆中,第一次与父亲并排而跪,父女同堂,此刻若沫心中思绪千转百回。

第一次怕也是最后一次。

跪拜宗堂之后,礼成,她的家不再是沈家。

从宗堂回来,面色惆怅,若沫心中久久不能舒化开来。或是因为不舍离家,或是为自己不待双亲身边而难过……

“见过王妃。”冷不丁的一声,让若沫回神,抬头看,只见一抹高挑精壮的黑影站在眼前,冷风冷峻面上无异。

“冷风,你怎会在此?”看去,若沫微微惊讶,冷风应该是被安排在客房,怎会在自己闺阁前?

冷风面上一顿,异色一掠而过,随即凝眸,向若沫躬身。

“属下看着相府路路相通,房院相连,才误入王妃闺阁,请王妃责罚。”

听一番话,若沫了然,也是,冷风初来相府,对这地方总是有些认生,想必是走错了。

“无碍。”女子闺阁男子是不得入的,好在,她本人不是太看重,若沫笑笑,转而开口问,“可来多久了?”

“有一小会儿了。”不遮掩,冷风倒是照实话说了。

听言,再看去冷风一脸的大义凛然,旁人真看不出他是迷路了,若沫不自禁笑言,“可是找不着路子走出这庭院?”

冷风一怔,抬眼看去若沫,只见那两道柳眉下,如水美眸渐渐弯成新月儿,浅浅地笑着。

比在王府时,似乎看不到王妃这样的笑。或许他对女人的美是没有概念的,但是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是有一丝儿风划过眼迹的。

“属下看去,王妃院前栽着几盆水仙花长得好,所以就多留了一会儿。”没让人看出他脸上的异样,瞥见前面的盆栽,急急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若沫转身一看,果真是,那洁白无瑕的水仙花儿开得正茂。眸光一柔,走去花盆前,伸手轻轻抚上花瓣儿。

不经意间,花儿都开了。

“王妃喜爱水仙?”神差鬼使般,冷风开口问了,但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闲事他是不应该过问的。

“玉玲珑,一枝只一朵,一花只一心。”口上细语轻吐,女子心中最最美好的夙愿,全开在洁白的水仙花儿上。

冷风一怔,稍稍抬眼看去花前女子。

一花只一人。

第十八章,央央胭脂红

第十八章

虽说是女儿家哭谢礼,倒也不是真要哭天嚎地,所有习俗风气总归只是表达情意的一种形式罢了。眼看着日头西下,入暮前,也是要回王府了。

“若儿,总是委屈你了。”

满目疼惜,眼看女儿百般叹息,每每想到深处,就巴巴地掉金豆,自家女儿这样好,怎么也该嫁得,两心相悦的如意郎君才是……

事已成周,又能如何?若沫只笑笑安抚着母亲,母亲身子也弱,劝着不要为她神伤,对自己,或是对她,都是不好的。

“小姐,老爷请您到前厅一趟。”来人是徐管家。

慈眉和目,为人老实忠厚,也是一把年纪的老人了,奈何老来无家无室,久而久之就当做半个沈家人了。

“知道了,徐叔,若沫立刻前去。”

路上,徐管家在前头领着路,若沫瞧去庭院那几盆水仙栽得特别好,叶儿丰茂,还露出了花骨儿。

有些惊喜,若沫指去木架下的花盆问,“徐叔,这水仙花可是谁在照料?”

这些水仙是难得寻来异域的花种,原本事若沫自个儿培的,可花儿别样娇贵,总是照看不好,失了耐心,就挪去了庭院,现在再看,想不到还比她早前悉心照料,还要好。

徐管家目光温和,看去若沫,再看去那几盆水仙花儿,也是一脸慈笑。

“小姐或是不知,那是老爷亲自给料理的。早前小姐未嫁在府上时,老爷就隔三差五地来瞧瞧,现下这两天,来得更是繁了。”

爹爹在照料,怎的自己全然不知?……不过,或是爹爹素爱花草,也是不觉的。

看若沫脸上有些惊讶,徐管家只笑笑。

“老爷最疼小姐,或是老爷念着小姐,就放心思在小姐的花儿上了。”

“原是如此,若沫真劳爹爹费心了。”想到此处,若沫心头一松,父亲确实疼爱自己得紧。

水仙花儿含苞待放,迎风而动,一朝盛放,只待三个月后。

“爹爹叫来若儿,可是有事?”若沫抬眼看去高坐上的父亲,眉目清肃,秋气横生,面色有些凝重,看去目光也有些悠扬。

可父亲像是思量着什么事,半晌没接话。

“爹爹?”若沫又试着提醒一下晃神的父亲。

“若儿!”几乎同时口出,父亲猛地一声,有些惊着若沫,可见父亲面色凝重,又安分听着。

许是有要紧的事交代。

“若儿知道为何沈家与策王结怨?”没有任何预兆,老爷就直直问若沫。

若沫一怔,怎的突然说起?父亲从不说原因,只是知道着与策王结怨仿佛是不久前的事,或是政见不合,或是利益相突……

“为何?……”若沫声音有些迟疑,心中隐隐不安,看着面色凝重,正色严肃的父亲,又是不好猜测,看来此事非比寻常。

只是,越发好奇了,原因到底为何?

座上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依然走到若沫跟前,步子难得的有些蹒跚,那暗浊老眼里,似有万般情绪流出,叹息道。

“原是错在我……”

忽而一语,答非所问。

老来多思,听起父亲话语都混乱了,底下若沫听得也有些发蒙。

“爹爹,可是累了?若儿扶您歇下吧。”看去父亲有些不太对劲,若沫站起,扶着父亲坐下。

才坐下,切切伸手握去女儿的手,看去若沫,神色却是万分郑重,更像是大难将至,而涌来的是不得不让人紧张起来之感。

“若儿,记着,爹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与你哥哥。”

重言在心,看去父亲,若沫无言以对。

父亲,您怎的突然这般?

第十九章,央央胭脂红

第十九章

夕阳斜下,不似清晨那般冷清,乐陵街道上熙熙攘攘。

马车碌碌而过,车内的人摇摇晃晃,恍若心不在焉。

“小姐……”才张口,发现自己口快叫了小姐,花秀抿抿嘴,复而小声问,“王妃,可是有心事?”

“我猜着,王妃多半是舍不得老爷夫人。”没等若沫开口,花琪就嘟嘴先说了。自小姐上车出门一刻起,脸上就表情欠欠,像是思虑着什么一般,可不是舍不得老爷夫人?

“是啊,心思竟让花琪瞧了出来。”收回望去窗幔的视线,看去花琪,若沫佯是惊讶状,掩去心中所想,复而笑言。

其实,一路上想着都是父亲的话,不是若沫愿意多想,只是父亲那番话着实让若沫心中唐突不安。

原是父亲有错在先……到底所言何事?

傍晚,策王府上,弘华园前院,黄昏夕阳撒下一地金黄。

亭台下,昕长的健硕的身姿漫上一层金黄色,俊美无双,侧着冷峻的脸庞,目光悠远,看向将落得夕阳,有些晃神。

“王爷,王妃已回到府上。”

一回来,冷风就立马回来向策王禀告,只是貌似他这一声,像是扰了王爷思绪……

“情况如何?”

追随夕阳目光没收回来,只是清冷的嗓音,一如往常。

“一切如王爷猜测。”

夕阳将下,残阳染成整齐划一房檐瓦上一片红,昕长俊朗身姿折下长长身影…

淡淡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像是看日落,看出了神。

“知道了,下去吧。”

“王爷,属下还有一事禀告。”本是不想再打扰王爷,可事关重大,冷风必须禀告王爷。

深望远处,眼神顿了顿,有些迷恋不舍那斜去的夕阳,许久,霍策天终得收回目光。

侧身回头,身后万丈金黄夕照染在冷傲贵气身上,冷眸噙着不可深测的寒光,王者之气。

“说!”

“属下潜入相府,发现佯似宫里之物。”走上前,冷风递上一枚已经开裂只剩半片的细雕翡翠玉佩,交于霍策天手上。

和玉碧绿通体,无比细腻,更难得细细纹理游丝勾成龙形,日照如下,恍如游龙隐隐游动,手握掌心,久之便微微生暖,因此得名为坤璧玉,世上绝一的上等好玉。

“据属下所知,此玉是皇室之物……”

“坤璧一分为三,一为铸国玉玺,二为君王雕龙玉佩,三为储君祥云玉佩。”手上摩挲残缺的玉佩,霍策天徐徐地道来。

深眸如潭,坤璧玉霍策天再熟悉不过,玉佩残缺看不清玉上头是雕龙还是祥云?只是握在手中,不久手心生暖,玉体内游龙纹理恍如隐现,此物,的确是坤璧玉。

“何处寻得?”

“王妃相府闺阁。”

原是如此……冷沉面上像是寻得一丝兴致,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不明意由。

“这事办得好,下去吧。”

“是,王爷。”

嘴角噙着一丝笑,抬眼看去就要退下的冷风,“冷风,去把那匹汗血千里马牵走,归你。”

冷风脸上一愣,汗血千里马,那匹可是王爷钟爱得紧。

像是看出冷风的迟疑,霍策天端去一个眼神,“好马普天下皆能寻得,人…则不然。”一句话中,从策王口中出的,那分量是极其重的。

复而,霍策天迈步上前,拍下冷风肩膀,深眸深不见底,“一匹好马,能助成千秋万代。”

话语点到此处,意味自明。

“是,王爷。”

任重如山,不必深言心自意会,冷风郑重跪下,为王爷效命,自愿肝脑涂地。

“下去吧。”

“是。”

再转身,霍策天抬眼看去,夕阳如血,尤好之景,美景无限好,却是身旁少了曾相约的她一同看。

夕阳仅剩半边儿光际可见,日落天涯,大地夜幕将临。

第二十章,央央胭脂红

第二十章

夜深,灯火朦胧。

若沫心里有些沉闷,许是思量着临行前父亲说的话未果,又或是眼看双亲老去又无人陪伴左右而感伤……

静坐梳妆台前,摘下头饰,木梳轻轻梳着丝丝墨发,黑亮如墨,更如瀑布般披散在脑后。

双眸柔如水色,看着镜中的自己,稍稍走神了。

四月春风和睦,无迹碧草地上,风吹起草尖儿,激起一层层碧波,似天地间走出,刚柔相合的男子笑如和风,抬手摸着她秀发,轻言:三千青丝绕和风,凌空落我三寸心。

听得见,低沉沙哑的声音渗在风中,里面有他沉沉的笑意。

她怔怔地望着他,风吹进了眼里、心里,就如水面涟漪。

一直想问问他,他话里的意思。

可惜来不及,也没机会了……

回望镜前,若沫垂下眼眸,不禁轻声喃喃道“三千青丝绕和风,凌空落我三寸心……”

猛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迅速把若沫思绪拉回,放下木梳,切切望去门外。

一身墨蓝锦缎华服,英姿挺拔,玉冠束齐墨发,冰痕绝美的俊脸蒙着寒气,深眸如旧。

“王爷……”看见他,若沫暗自一惊,只管站起,紧紧福身。眉心蹙紧,这个时间,他怎么来了?

步入前厅,只见他长袍一挥,巍然坐下,亦是不发一言。

内心千猜万测,若沫还是迈着步子,向他走去。

无痕俊脸,不言不语,让四周更是阴冷。若沫见他坐着,站不是坐不是,只得也上前,给他倒茶。

没了珠饰,没了华服,长发顺肩而下,如瀑布般倾泻落下,宛如梦之人。

落入深际眸里,却是刺进他心里。

接过她端的茶,却也死死拉住她的手。

“王妃不问问,本王深夜为何在此吗?”

深眸目光紧紧,沉声问。当真大病一场,能让人忘却所有?目光深切不见底,似乎要看穿她一般。

若沫细眉更蹙,她当然想知道为什么。鼻息间感觉得到他身上煞是好闻淡淡龙延香气,但手上传来寒冷的气息,又让她寒意生起,她可没能忘对李琏杏,他的冷酷无情。

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心思,她又怎么猜测?

“王爷来去,自是不需要任何理由。”若沫低着头,回答。整个王府不过他策王的,来去自是他自由。

回答得很好。倏然,冰唇微微上钩,脸上漫上一丝邪气,绝美而蛊惑人心。

“不错,本王确实不需要任何理由。”长指伏在她脸上,冰凉细腻的触感意外地让他觉得爱不释手,悠悠道,“王妃,深夜不眠,可是等着本王?”

他一番话,若沫心里更是像是憋了一股闷气,她是哪里闲得发慌,让人误会看像是等他了?可是他这样一问,她答是不对,答不是也不是。

眼碌碌地转着,正寻思着怎么回答。

“不说话,就当是了。”

倏地,一眨眼,却不想她已然被他整个抱起。

“王…王爷?”惊呼,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心里一阵慌,连同声音也慌了。

这一声慌乱,却让霍策天略略怔住,不像平时端庄平静的王妃,更感觉这样的语气、声音才是真正的她一样,更不可思议,这样的她饶是像极一人。

看着怀中之人,天然去粉黛,如月之美,长发垂直腰际,飘飘央心。

剑眉紧拧,心一瞬被扰乱了。

他要干什么?干什么?若沫心口狂躁不安,他这样的举动、眼神,都是让她惧怕的。

他一步步走向房阁,一点点靠近床榻。

他脸上沉若冰霜,并无更多表情可给若沫揣测他心思,越是这样她更是紧张安分,开口拒绝?挣开他?

……

灯熄夜眠,夜里辗转反侧,若沫怎么的都不明白,他竟只把她放在床上,目光深深而不明其意,而后悄然冷冷转身,离开。

这个男人,阴晴不定。

抱着被禄,若沫久久不能入眠,他那时看自己的眼神,久久不能忘。

透过我,他在看谁?

(今晚木子看不着月亮呢,嗯呢,还是祝中秋快乐。)

第二十一章,央央胭脂红

第二十一章

聚华园,高座之上。

身穿素锦枫橙长裙,秀发梳起流云妆,淡淡粉黛点缀着高雅秀丽的尖脸上,高坐之上正襟静坐,眉目之间,有着属于身为正妃的气魄,和尊贵感。

养好伤之后,就是家眷面礼了,本来若沫是可以免见的,但是思来想去,日后总要碰面的,总是难免的。

幸好昨晚因为霍策天一夜没睡好,现在也没多大的影响她。

“我听说前儿李氏顶撞了王妃,王妃可惊着了?”

起来说话的是郑夫人郑馨华,一身霞红华服长拖地,头上金钗束住长发,脖上、手上皆是金配,看似金贵却不俗气,如若非要说原因,大概是权重之家出身,雍丽的脸相,也衬得起金饰的贵气。

这让并不惊艳的脸,由于华丽的点缀,多了特殊的华贵的气质。

她的出身,是比较高贵的,郑将军三女儿,掌握着朝廷御林军兵权,官位显赫,只是如此贵小姐怎的委身只做策王的小妾呢?

“论谁都惊着了,倒是郑姐姐是关心着王妃得紧。”胡姨太笑着,一旁附和着。

郑馨华只笑笑回应,谁在关心谁?只不过见一面说一句罢了。再说,就算她是王妃,她也未必放在眼里。

这位胡姨太长得倒是比郑夫人要出众一些,名叫胡妍言,精致的五官,看起来很是好看,玉钗缠头,身穿鹅黄纱衣,身姿妖曼,整个人显得更加秀气好看。

但相对的,气质却不如郑夫人,笑起的唇角,却是收收敛敛的,并无大家之气。

策王府里,看人都能看出身份地位,甚至性格……

“劳姐姐们挂心了。”微微笑,若沫低颔轻声道。

实际上,若沫年龄要比她们小,只是位分相差太悬殊,这一声姐姐叫得不上不下,着实让郑馨华和胡妍言愣了些。

“王妃这声姐姐,我们可千万不敢当。”胡妍言笑着圆场,笑容扬起恰好的无辜,却假的很。

“确实不敢当。”

自行礼见面后,就没怎么开口说话的梅夫人浅尝一口茶,慢慢道。

若沫循声望去,静坐榻上,一身素白锦衣,清清丽丽,白皙洁静的脸上文静泰若,简单的碧玉簪束起秀发,人如其名,梅雪衣,高洁而雅丽。

这话说得很有深意,到底是说她们,还是单指胡妍言?

一向敏感的胡妍言立刻会意成梅夫人单指自己,收住笑,眸角斜下,掠过一丝恨意,一闪而过。

难道,你梅雪衣就能担当得起吗?入府最久不过你,撑到现在不过一个梅夫人,现在装什么清高?

但是,胡妍言只声笑笑,不再做声,再坐回椅子。

她最聪明,就是会忍。

一方屋檐下,群芳各色丽人面上嫣然和睦,暗地破涛汹涌。都恨不得弄死靠近王爷的那个女人,除之而后快。

若沫静坐上座之上,观看底下,面无异色,内心却是百般难耐。

对勾心斗角的女人,她是应付不来的。

放眼看去座下,家眷丽人各姿各态,却是少却一人。

玲妃……

第二十二章,央央胭脂红

第二十二章

“她比你们小,自然能担当。”一声富有磁性而厚沉声音响起,寒烈而清冷。

一身深玄色华服直直折进眼,身姿挺拔高大,英挺眉目,俊逸非凡,浓眉深眸深深锁住高坐之人,嘴角若有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蹙眉,他怎么来了?猛然想起昨晚,这个向来阴晴不定的男人,无论何时他让若沫都感觉浑身寒冷。

咽下疑惑,若沫退下,让出座位,在旁座坐下。

正坐高堂之上,长袍拖地,垂到金绣黑靴边,浓眉锐眼观下,俊美无痕的脸上有一抹笑意,长指伸向郑馨华。

王爷要她侧陪,郑馨华脸上自然要笑出花来,喜不胜收。提起裙摆,万分高兴却故作羞涩地上前。

“王爷……”娇滴滴的声音倚在他耳边响起,靠在他身旁。

冰冷唇角勾起一抹笑,邪魅却蛊惑人心,长臂用力一揽郑馨华细腰,到他眼前。

被猛的一扯,郑馨华惊呼,却是兴奋不已,又娇嗔拍着他厚实宽敞的胸膛,佯装责怪,“王爷,可好久没来看馨儿了。”

唇角妖魅扬起,深深眸子望不见底。

“那本王今晚就去你的芳华阁,看馨儿身心是如何思念着本王……”

满堂都是女人,他却毫不避忌地宣之于口,放荡风流。

郑馨华脸上升起一抹幸喜的绯红,如愿以偿,王爷终于来看自己。

而底下的胡研言美致的小脸上的脸色有一些难堪,除掉了一个李琏杏,还有这个迫不及待献媚的狐狸。

双眼沉静如水,若沫只暗暗惊叹,王爷好雅致。

抬眼望去,静坐榻上的梅夫人手捧起茶盏,也继续细细品尝着,似乎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一般。

比起旁边的妒色难掩的胡姨太,不言不语的梅夫人显得愈发冷静沉着。

莫是早已看淡,心不再想?无心于霍策天,若沫心底倒默默思量着梅姨太来了。

“王爷,今儿是臣妾等向王妃请安的,您这一出,可不能冷落了王妃啊。”

忽然,胡研言娇笑然道,看不过郑夫人在自己眼跟前邀宠,自己又不能直言,就只能打着王妃的幌子了。

梅雪衣低眉品茶,嘴角轻轻扬起,又是一出好戏。

霍策天松懒半敞在椅上,斜眼看向静静坐着不发一言的若沫,似乎不乐心,果真是冷静端庄,唇角勾起。

“过来。”

冷厉的空气进入耳里,眉头紧蹙,莫是才一会儿的功夫矛头又回到她身上了?怀着忐忑,若沫低颔安静地走过去。

其实,若沫心理上还是很抗拒接近霍策天的,越向他靠近就越觉得逼近寒气冰窖,冰冷得让人难受。

于此同时,若沫又怎么不知道向她投来的,还有郑馨华凶狠的目光,想是嫉恨她要来抢王爷了罢?

若沫苦笑,她何时想过捣了他们好事?

不觉,若沫嘴角的苦笑被他扑住到,锐利的眸子一眯,伸出长臂,更狠狠用力一扯,一个仓促,若沫整个人直直扑进他怀里。

没想到会被他拉进怀,若沫惊呆,底下的人也更是为王爷突然的举动惊住。

“如此,本王是冷落了王妃。”手指背轻轻摩抚着冰肌如雪的脸上,霍策天俊美冷傲脸上有一丝兴味。

“如何补偿才好……”

绝世俊容,笑意不明。

眼下女子樱唇莹莹剔透,甘露在前,就如同等着有人一饮而尽一般,有心或是无意的,霍策天突然很想浅尝一下她唇上的味道。

心里这样想着,他实际上也这样做了。

众目睽睽之下,高座上两道重叠的身影缠在一起。

虽然早知王爷风流成性,对女人从来是呼来唤去,但这样看着王爷当着自己面对别的女人如此,郑馨华脸色更是难看。

“王爷!”

没等郑馨华开口,若沫狠狠挣开他,难得她那点力量也能挣开他。

抬眼直勾勾地与霍策天对视,圆碌碌地黑亮大眼里还有一丝薄薄愠怒,声音不大但也不小,底下的人也听得真真的。

第二十三章,央央胭脂红

第二十三章

霍策天一怔,旁边的郑馨华、底下的胡研言,包括细细抿茶的眉雪衣也不禁愣住了,还有人敢这样跟霍策天说话?

唇上甜甜的味道似乎还在,只是浅尝过后霍策天面上更多的是怔然。

被拒绝了。

没错,他被拒绝了!

暴怒,多少女人都盼不来他霍策天回头看一眼……这个女人!竟敢!

一时间,屋内的空气似乎变得冷了些许。

若沫双眼依然直直的,对着周身冷冽阴冷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霍策天,她气势似乎也不肯软下去。

最糟糕的吻。

大堂之上,他此番是为何?这都是女人,他不要脸,她还是要的。

再者,对郑馨华,对自己分明是公然的嘲弄,若又是此前像李琏杏那样,又想将她无声息推向王府里的女人的争斗中?这次,她可不能再被他栽进去。

“王爷,在众姐姐跟前,恳请为臣妾留几分仪态。”对着霍策天,若沫声音轻轻,并不让底下的人听见。

众目之下,高坐之上王妃扑倒王爷厚怀,四目相对,压煞旁人。

倏然,上座策王放声肆意笑起,却更显四周愈加的安静。

拒绝了他,就为留仪态?

“本王所言所为就是你的仪态。”长指突然挑起若沫乌黑秀发,凤眼微眯,凑到若沫耳边,轻道。“王妃,你说是不是?

话里深意隐隐,让人不明所以。

他唇齿之间在耳边的热气摩沙,周身依然冰寒冷冽,若沫心里不禁一阵凉。

“王爷都这样说,臣妾又有何异议?”轻佻的语气已经摆明了不能让她拒绝,不顺从还能怎样?

没错,没有异议。

深眸忽而变得暴戾起来,徒然抓着若沫的手,一个用力,他连着若沫双双站起,绝尘的脸上瞬时蒙上了一层寒霜,如腊月寒冰。

“再胆敢推开本王,本王就地办了你!”霸道男人,嘴上霸道风流的说辞也丝毫不含糊。

看他,若沫耳根发红。

没人能反抗他霍策天,沈若沫更是不能。

“王妃要静心修德,即日起,要搬去清竹苑,撤去府里下人伺候,清心静性。”深眸阴冷,突如其来的勒令,让所有人为之一颤。

底下所有人,不明所以。

前一刻似与王妃恩爱似漆,下一刻便将她锁进冷苑之中。

高坐之上,气氛急速而下。

各人心思流转迁回。

清竹苑,那是什么地方?但凡府里一个下人住的地方都比那好得多。久久阴郁,郑馨华终于连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狡黠的笑,王爷,果真是不喜王妃。

略惊之后,看着高坐上微怔的王妃,胡妍言脸上亦然漫上轻蔑的笑,王妃又如何?左相之女,策王正妃之亲皇上亲赐又如何?最后,不是落得下人都不如?

早些微微听闻,左相一派得罪策王,她沈姓之女……

王妃,怕是徒有之名罢,倏然,红唇勾起。

“王爷可与臣妾理由?”本来就有些生气,现在脸上是终漫上薄怒,他这样一句,当着所有人的面,突然下令禁足她,总得有个说法让她信服。

“王妃莫是再要失言?”

是了,他策王做任何决定自是不需理由。

若沫脸色一下变些渗白,他此次前来果然要她难堪,真难得挑了那么好的日子。

王爷不喜王妃,王妃并无分量,王府上下,人尽皆知。

一声冷令如冰尖刺入身,身陷囹圄,可我又能如何?于我,他早已经厌恶至极了罢,若沫良久才勉强扬起一抹轻笑,看着霍策天。

“是,臣妾不敢。”

面无表情,冰眸如霜般清冷,高居而下,看着她在众人嘲讽讥笑的眼光中,微伏着纤细的身子一点点退下。

沈若沫,日后你若再倔着性子,不肯乖乖俯首我脚下,这种日子,多得你受。

……

聚华园,这个大早,传出王妃被驱清竹苑这事,倒像是石入湖面,惊起点点波澜。

王府人人明了,王爷言外之意,不得对王妃好,或亲近。

从此,议论声四起,府里人猜测王爷冷待王妃的理由,有说王妃失德的、有说王妃相性丑恶的。

流言三人成虎,更有人说王妃克夫命是煞星……

第二十四章,央央胭脂红

第二十四章

“王爷,消消气……”看霍策天脸色有些不好,郑馨华柔着手上的动作,轻轻给他捏捶着肩膀。

没说话,任由郑馨华按摩着。

剑眉紧拧,深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只是阴沉的脸,有些冰寒。说起来,把沈若沫打发去清竹苑是自己的目的所在,但是每每想起,她那维诺的笑里藏着那不屈不饶的劲儿,心里总是不大痛快。

“王爷可要用膳?”郑馨华捏得手有些发酸,见王爷面色未改,又不好停下。

“嗯……”良久,才回一声。实则,他心里还想着那个倔强的女人,从身到心都不肯安分。

明明只是一温柔似水维诺的女人……

罢了,不想了!霍策天一手抓住肩上的手,才一拉,就把郑馨华拉近怀里。俊脸上不起波澜,只是上钩的唇角,依然邪魅勾人。

“馨儿便是可口的晚餐。”

坐在他怀里,郑馨华脸上晕上一抹喜悦的绯红,羞涩万分地靠在他宽厚的胸前。

“馨儿自尽力让王爷满意……”

挑眉,很满意女人的迎合,霍策天唇角笑出一声,凑近耳边。

“馨儿真懂事。”

没错,女人就该这样,让他霍策天心里舒坦了,至少或许心情好了,兴许就不会让你太难堪。

……

芳华阁,女人欢愉娇喘的声音连连从房里传出。

大白天的,听得人有些耳红害臊。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儿最得宠的,是咱们主子了。”抱着晒干的衣物站在院前,郑馨华身边的丫鬟小翠脸上颇有几分得意。

在王府,主子的地位,就是奴才的地位。

“可不是嘛,一下子没了个李琏杏,还关进了一个王妃,我看呐,王爷还是喜欢咱郑夫人多一些。”小青一旁也附和着。

“凭她李琏杏?”听到李琏杏,小翠一脸不屑和厌恶。

从前李琏杏得宠,自己就没少受李琏杏身边丫头杏花的刁难,眼下李琏杏一死,无依无靠,被打发去了杂务库,看她现在累得死去活来,真叫人心里痛快。

“李琏杏当然不成事,小青想说的是王妃……”小青斜眼看去小翠,颇有意味道。王妃是王府里最位重的女人,现在也被关进了清竹苑……

“说不准,正是好时机呢……”

一语点中,说不定正是好时机,了然看去小青,小翠扬起一抹深意的笑。

“或许是能改变主子的地位……”

改变郑馨华的地位,之后就是自己了……

“小翠,更衣。”一场欢合,虽然枕边之人已然离去,但床榻中的女人红润的脸上还是溢满的满足和喜兴。

“是,夫人。”

端坐在妆镜台前,铜镜里女人的脸上笑意还是藏不住。

“夫人果真是王府里最得王爷宠爱的女人。”主子得宠自是为主子高兴的,小翠一边给郑馨华梳着头发,一边笑道。

这话是听到心坎去了,郑馨华脸上笑意更深。

如今,她是得宠了。

“可是……”小翠手上的梳子一顿,好似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

抬眼看去小翠,郑馨华眉头一蹙,语气不悦。

“可是什么?”

“夫人自然是最得王爷宠爱,就是王府里夫人姨太太多……”小翠声音低低,再看一眼郑馨华,果然也看到郑馨华脸色如意料中的不太好。

“夫人就没闪过什么念头?”木梳还在头上梳着,稍稍看去镜前,小翠进而再问。

确是一时得宠,仅此想保住地位,怕是不能长久。如若想保住地位,必须爬得更高,到其他女人够不着的位置去……

王府里,女人中最高的位置……

“王妃!”

小翠一声王妃点醒郑馨华,紧接着又是行了个大礼,让一愣愣的郑馨华,也不自觉美到心里去。

“好,赏!”

小翠的提议,显然让郑馨华动心了,确实,为什么不呢?那么好的机会,指不准可将其一举拿下。

仰首傲笑,现在俨然把自己当成了王妃。

王妃……

“小翠谢过王妃。”

第二十五章,央央胭脂红

第二十五章

“那眼下夫人可有什么主意没有?”梳妆完毕,小翠扶起郑馨华。

深加思索,郑馨华轻轻摇摇头。先不说沈若沫入府不久,各方交往不深;再者,她品行端正,处处慎言慎行,更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处处慎言慎行,确实没得下手。”

“慎言慎行?”小翠嚼着话头,看是未必吧,端去一个眼神看去郑馨华,再进献一句,“夫人,女人倘若失节…如何?”

郑馨华一惊,“自是要杖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微怔,似乎懂得话中之意,郑馨华扬起一抹深深的笑,要做须得做绝了。

沈若沫失节,仗死,那王妃的位置岂不空下了。

“真要弄出点那些东西倒是不难,可如何能放在她房中呢?”自己跟沈若沫交情不深,通常这样唐突送礼,她断是不肯要的。

加之从前因为玲妃一事,托父亲遣来的精卫已经全数死在王爷手上,派人偷偷潜进清竹苑定是不可再行了。

“暗地里不行,那咱就明里送。”没错,照现在看来只能明里送,小翠伏低身子,再轻声道。

“王爷下令禁足,那里定是无人来往,加之地方偏僻,到时只要咱们矢口否认,怕是没人知道东西是咱送的……”

“是啊…”这层倒是没想到,郑馨华长长舒气道,目光忽而变得狠戾,“如若我坚持,她一个不得宠的王妃,不要也得要!”

“是的,夫人。”

勾起一抹妩媚的笑,沈若沫莫要怪我先手害你,要怪就怪你自己一进门就坐上了空了那么久的王妃宝座。

要知道,策王府女主人的位置早该是她的。

“小翠,先准备着吧。”郑馨华抬手吩咐小翠下去,看着小翠退下的身影,想起一事,轻蔑笑起。

丫头对自己的事这样上心,害得她差点忘了……

“小翠,事成之后,我会跟哥哥说这有你一半的功劳,指不定哥哥一时欢喜,念着你的好,就纳了你为妾……”

猛地,小翠抬起头,憋红的小脸上欣喜若狂,切切问,“夫人,果…果真?”

“当真。”郑馨华懒懒地托起下巴,端详着小翠,淡淡道。挥手,失意小翠下去。

嗤,区区一贱婢竟爱慕哥哥,可不想她周身的穷酸气坏了哥哥门面。不过…虽说配不上…眼下她对自己也算尽责尽忠,并无二心,那么多年来,功劳不多,苦劳也是有的。

小妾名分,还是能赏给她的。

“王妃,真的不拿些首饰被禄?”花琪打开了衣橱,锦缎软被摸了一遍又一遍,这个可是王妃的嫁妆,新得都没盖过呢。

“不带。”特地声明净身入清竹苑,自是不让带走任何东西的。若沫暗自叹下一口气,抬手招呼花秀花琪。

“走吧。”

若沫走在前头,花琪花秀紧紧地跟在身后,不知道,清竹苑到底是怎样的地方?

抬眼看去门外,若沫正巧看见一抹高挑的黑影门前走过。

“冷风?”

走出一看,果真是冷风,冰冷沉默的样子依旧,只是此时手上多了一盆水仙,看来是还没露出花骨朵儿。

“冷风见过王妃。”看是王妃,面上有些惊讶,一手捧着花盆,掩不住了,冷风只轻轻躬下身。

“可是出门?”自上次在相府浅谈一次,若沫能跟冷风说上话了,虽然面上冷酷,实则心底不然。

看他一手上俨然安放着一盆水仙,若沫抿抿唇,指着。“你不是说栽不了水仙么?”

他确实栽不了,冷风面上一顿,现在他手上那盆特地找来的玩意,该怎么说?

“属下看它无人照看,就带了过来。”骗人,明明是问了店家,特地找了这种最好栽的,想着偷偷拿回来,打算自己来栽的。

自古冷血暗卫,自来对世间无感无情,偏得他独爱花草,若让旁人知道,冷脸往哪搁?

“王妃,可是要出门?”面上无异,冷风不善扯谎,直直别开话,转而问若沫。

被问起,若沫无奈地淡淡一笑,“嗯,要去清竹苑。”

忽而想起是昨儿王爷下的命令,冷风面上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自己知道,王爷此番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

“且话到此,要走了。”若沫看前面领事的管家在前头等着了,不好拖着了。

略略颔首,走了。

终是没能说上一句话,冷风看看手上安然亭立的水仙,再看不远处一抹倩影,心一横,追了过去。

“属下栽不好,还是送与王妃罢,闲来无聊,也可打发写时日。”面上有些硬,冷风把手上的一盆水仙,递到若沫跟前。

王爷是如何的打算他是不会告诉若沫的,只是……

送她了?若沫脸上有些错愕,再看去他一脸的不自然,不知道的,那倒像是她硬逼着他要给她一般,吃吃笑出一声。

“如此,谢谢你了。”

心一动,看那人绿叶茎前笑颜如花,正恍若那盛开白花儿……

“冷…冷风,先行告退了。”

闷着脸,头也不回,别开若沫,急急向前走去。

若沫愣愣看去急急走掉的背影,也是一笑,高壮八尺男儿实则这般受不住别人答谢?

“走吧。”

不料,这一幕,正被一双蓄满阴险的双眼看在眼里……

第二十六章,央央胭脂红

第二十六章

王府里头有关于王妃,风言风语就没停过。

一路上,若沫又怎么看不懂旁人异色之眼?

只是,她不愿多去理会。困顿时,你越是挣扎,越是被人作践。

“王妃,这边请。”下人的眼神是最精利的,王爷对谁如何?只一眼就能意会,王妃…不得宠。

“清竹苑地儿偏,王妃要使唤奴才也是没个准数到的,还望王妃见谅了。”言下之意,就是你王妃不得使唤清竹苑外头的奴才,即便召了,也没个人理你。

王管家态度轻慢地打开了清竹苑的大院门,没气没力地欠了一下身,径直往回走了。

“奴才告退。”

清竹苑,就是王府里被荒废了的地儿一样,位置偏僻,屋院落破,还杂草重生,下人居所尚且不及。如今,被罚进苑的,居然是堂堂王妃,真是人生百态。

眼下这王妃进府还没过十日…看来日后,策王府里可有好戏咯。

“王妃,你看他那样,对您竟敢这样不敬不端!”极其不满王管家对待王妃的态度,区区一个下人,还敢目中无人了,花琪脸涨红了气。

“算了,花琪,进去吧。”若沫轻轻拉过花琪,不愿多计较,看看手上的盆栽,心情不算太糟。

抬眼望着顶上浓墨挥斜着‘清竹苑’三个大字,目光暗了暗,抬着步子,走进去。

花秀小声地斥了一下花琪,便随着王妃跟着进去了。

眼前一片败落之景,前院木架上缠绕的藤蔓已经干枯,旁边的走水大缸上也结了蜘蛛网,走向里屋的小路已被杂草掩盖住,茂茂丛生的草间,早已分不清哪条是路,难得别院宽敞,听得几声清莺鸟唤。

常年无人来往,凄冷落败自然。

若沫只内心暗道,策王府富丽奢靡,恢宏奢华,这里却杂草横生,风掠耳际,巍深策王府里暗藏着这样的地方。

跟着王妃走进,花琪和花秀眉头紧皱,这样的地方,怎的让王妃栖身?

花秀走在前,给王妃领路,穿过院子,径直走到房屋前,推开落了漆的木门。

“会不会破旧了些?”

空敞的房内,木圆桌上摆置着的茶几攒起厚厚的灰尘,几把光亮润气竹椅摆在木圆桌周围,脱漆红木架上安置着几件土陶瓷器,墙壁上是竹木横排,几幅已经脱落的浓墨木兰水画,更显得悲戚。

走进房子尽头,月白纱布已经略略泛黄,在床幔垂下,竹木编制而成床冰凉却梆硬,连同竹窗下的妆镜台尘迹满满,落破之地还残留着竹香幽幽清气。

“还好,这里也挺好。”

陋室自有闲情,若沫轻轻浅吸一口气,回头对着苦着脸的花琪花秀,终得回以安心的笑。

王妃被罚到清竹苑,少不了受些眼色,和嘲讽猜测。

纵使这里破旧了些许,倒不使她们披风淋雨,不能与策王府其他院宿相较,也无妨。

王妃这般适从,花琪花秀只得干干对视一眼,她们心里酸涩万分,谁想尊贵如王妃,一朝栖身落破之地。

“王妃觉得好便是。”

*“姐姐好福气,王爷近来下榻姐姐处最繁。”胡研言抿下一口茶,恭维的面上看去郑馨华,笑道。

自然,她是有福气,郑馨华笑笑,但不作声。

“唉…可怜王妃才进门就被罚去了冷苑…”皱下眉头,像是担心得紧,转而漂去眼神看去郑馨华,又是小声道,“姐姐不知外头的流言传得多难听呢……”

“哦?那妹妹可是听到了什么?”这话像是提起兴趣,郑馨华才抬眼看去胡研言,慢慢道。

撵藏着幸灾乐祸的笑意,胡研言心底暗暗道,外人听到的,不就是你郑馨华传的,现在倒装起来了。

“王府人多口杂,有丝儿风儿吹到妹妹耳中也是有的。左不过,妹妹嘴笨,怕犯了错,自然是不掺和的。”反正事不关己,听得也就罢了,离得远一些也好,这一句又把自己中立了,不偏倚人,也不得罪人。

郑馨华嘴边挂着一丝笑,狐狸,狡猾得紧。

“空穴来风,未必无凭啊,流言四起,王妃的名声可是越传越难听了……”端起眼,郑馨华斜斜看去胡研言,“姐姐可听到了可不一般的话。”

“可是什么话?”

“王妃失节,姘夫。”特地咬重字眼儿,发狠的眼眸里汹涌着暗波。郑馨华自己已经豁出去了,当着别人面说这番话也丝毫不顾忌。

这般直言不讳,口无遮拦,莫是她不要命了?要王爷听了去可不生生剥下她的皮?胡研言神色一慌,急忙打住,“流言如虎,姐姐性直,只是听得的这番话万万不可宣之于口啊。”

外头的流言何曾敢说起这些话?平日谈笑说资可以,可这些话是断不可嘴上轻说的。

你自己赔了性命不打紧,可别让我陪着你担罪名。

“妹妹怎的就笃定是流言呢?”看着胡研言,郑馨华使去了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

胡研言一愣,看郑馨华面上无惧,神色阴狠,莫是她又干出了什么好事?

“姐姐的意思是……?”心中猜中一二,胡研言偏过头,轻问。

红唇上扬,郑馨华一笑,“妹妹聪慧,自会明了。”

“这信与不信,全在妹妹一念之间……”胡研言,这次你最好是决定好了。

胡研言面上一怔,这会儿若是与郑馨华搞僵了关系,以后的路就失去了支撑,若是应下来,万一失败了,又怕秧着自己……

如何是好?

“妹妹好好想想,不急。”郑馨华端起茶杯,浅浅饮下了一口。

没错,还有些时间……

奕华阁内,霍策天半躺在藤座之上,一手撑起脸,双目闭紧,嘴唇抿成一丝线,不言不语,旁人也看不出他在想着些什么。

“王爷,王妃已经搬进清竹苑。”

半晌,霍策天才慢慢张开眼,挥手。

“下去吧。”

清竹苑,地处偏僻,又是王府荒废之地,确确实实是一个私会的好地方。

“本王坐等着大鱼上钩。”挑眉,头靠向椅背,手里揣玩着只剩一小片的坤碧玉佩,唇角上扬。

第二十七章,央央胭脂红

第二十七章

“夫人,奴婢可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脸上咧嘴笑着,小翠急急走回来到郑馨华跟前,真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

“没看到本夫人喝茶么?糊涂东西,没点定气,瞎慌什么!”看去小翠,郑馨华一脸不悦,真是贱婢贱骨子,粗步子一近,就让她杯里洒出了茶水。

“奴…奴婢不是有心的。”看郑馨华杯里洒出了水,小翠急忙忙上前擦去水渍。

“行了,行了…粗手粗脚的,别坏了我衣服…”一手打开小翠的手,满脸嫌弃,这可是名贵的苏锦,倒让糙手给糟蹋了。

怯怯收回手,小翠没敢说话。

“好了,说吧,有什么大不了事?”整了个姿势坐好,郑馨华才开口问,要不是身边没个机灵的人,还真不想再看见她了。

心中早已憋藏许久,小翠脸上笑意又染上,轻轻凑到郑馨华耳边,告知此事。

……

“果真?”郑馨华听完也是惊讶,这倒是她完全没有想到啊。

“真切着的,奴婢亲眼所见。”那天,确实是她亲眼碰见的。

呵,郑馨华扬起笑,深深道,“那倒是不费别的功夫了。”

天助我,她是逃不掉了。

若沫浅卧在走廊上的木椅上,水眸微眯,静静看着头顶天上飘飘而过舒展舒卷的白云。

这已经是从聚华园出来,搬进清竹苑第三天了,这里偏僻,没什么人过往,倒也清清静静。

“太过分了,一群势利的东西,平日里怎么没看出他们是这么个东西?”远远地就看到花琪捧着木盆气冲冲地走来。

“花琪,怎么了?”花秀走过来问。

花琪撅起嘴,气鼓鼓地,从木盆里拿出衣布,摊开给花秀看。

“你看!”

今天大早花琪去管家问拿换洗的被单,结果就给她下人用粗麻棉布,还鄙夷地说王妃在清竹苑静心修德,粗茶淡饭尚可,还指望用上王府里金锦软禄……

这几天,府里议论王妃的风言风语就没停过,全把王妃当笑话饭后谈资。

“确实太过分了。”花秀拿着麻布,不免也有些来气。

她们家小姐自在左相府里都没用过这样的麻布,现在竟连下人的都不用的东西送到这里来。

“那就凑合着用吧,总是有能用得上的地方。”眯起眼,若沫淡淡道,这些人怎么说怎么做,她都不放在心上。

有时甚至她觉得,在这里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应付虚虚掩掩的女人,也不用看见霍策天,不用提心吊胆,挺好。

“可是王妃……”花琪神色愁苦,王妃怎么的也是王府里最有身份的女人,怎的让这些人欺了去?

奈何王妃无心,她们做丫鬟的太计较也没趣。

再愤然,但无奈也明了一事,王府所有,全凭策王爷口上一句。

花秀拉着花琪,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催促着花琪往屋里走。

可两人前脚还没踏进门槛儿,就远远听到娇柔作气的声音响起。

“王妃,清竹苑静心得如何?”

语气轻蔑带有嘲讽,郑馨华一脸娇笑如花,望去,饶是一身华丽亮丽醒目的华服珠饰,与清竹苑简陋的一草一木,却是格格不入。

旁人都听得出来,这一声王妃,现在她可是叫得无一丝敬意。

听到郑馨华的声音,花琪狠狠瞪去,府里那些人如此口上无惮,背地里可少不了这个女人的推波助澜的缘故,早前与李琏杏结怨最深,现在正巴不得除去王妃,攀上妃位。

“多谢姐姐挂心。”

若沫浅笑,眸光温婉如水,慢慢站直,亭亭立于竹房檐下,无一丝众人所想的狼狈不堪。

然而,就是若沫的优雅、淡然,正是让郑馨华最不舒服。

自从聚华园出来,一朝而变,现在王府里最得宠的女人就是她。深明其中的郑馨华知晓,承宠固然重要,但也不能略过旁枝外出。

梅雪衣孤傲自处不得宠,胡研言就是自己身边巴结的狗,不足为器,玲妃尚且不说,对这个已经失势的王妃,必是先除之,快之。

哼,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红唇勾起,伸手招来了身边的丫鬟小翠。

“小翠,把我为王妃准备的参材膏药拿来。”

第二十八章,央央胭脂红

第二十八章

“清竹苑风雨透壁,王妃身子不好,我可是时常惦记着。”郑馨华长眉微皱,佯是满脸忧心。

“可不是嘛,里屋侧风漏雨的,王妃身娇肉贵,如何使得?”小翠上前附和着主子,谁又听不出来,字句里都是满满的嘲笑。

王妃身贵位重,如今居处之地如此落破,连夫人姨太身边得力的丫鬟居处都不如。

“这日头是怎么这样毒?久总窝着不愿出门,可想芳华阁是凉快得多,早早回去了罢。”细眉微皱,长指掩额遮光,扶着小翠娇声道。

“是,夫人。”

清早日光正好,哪来的毒日头?只不过有人旁语刺人罢。

“地方偏陋,自是远不及姐姐芳阁。”

又是一得势女人得意的声气,策王宠荣之人、之事,可惜…本不在意,自然旁言刺不了我,若沫只声笑笑,笑颜以对。

郑馨华勾起一笑,这个破地方当然不能与她的芳华阁相比。

“此番来可别却了姐姐挂念,请王妃可一定得接受姐姐的一番心意,小翠!”郑馨华脸上笑意更甚,示意小翠把木盒拿上去。

此次更是直接换口自称姐姐,可见这些天,府里她是多得势。

“劳姐姐挂念了,只是妹妹尚且用不上……”确实也是用不上。如今清竹苑人迹不往,自己乐得清静,不想再牵扯上。

“姐姐也是好心一片,莫是妹妹嫌弃不成?”皱下眉头,郑馨华又道,“好歹是王爷赐予的膏药,念着妹妹身子骨不好,才厚着脸送来的,妹妹可是用不上?”

这还搬出了王爷,当真心念着我打紧。看去那郑夫人正眼直直端详着她呢,若沫低低思虑,想来,是不容自己推脱了。

她再不要,倒是她这个失宠王妃目中无人了。

“如此就谢过姐姐了。”不动声色,脸上仍是浅浅笑着,若沫示意花琪接过小翠手上的精致小木盒。

最看不过虚掩作气的女人,嫌日头毒,那你花枝招展在这臭显摆着给鬼看呐?气鼓鼓的花琪,没好气地接过木盒,小人得势!

眼看着沉甸木盒到了花琪手上,郑馨华终得嘴边勾起一抹颇有深意的笑。

王妃,你就好好收下姐姐的心意吧。——趁着你还能做几天王妃。

奕华阁,策王书房内。

檀香云烟袅袅,正坐檀木藤椅之上,面如金冠华贵,眉目俊逸可比天山冰峰,双目眸光如石沉水底,冷冽而寒清,神色凝重地盯着手中的文案。

房中安静得听得见外头园中溪流。

忽而,掩住的门被打开,只见冷雨风尘仆仆赶回来,单膝跪下。

“回禀王爷,属下已经办妥了,消息已经放进宫里。”

闻声,霍策天悠然放下手中文卷,高鄂微抬,深黑锐眸依旧清冷冰寒,背靠檀木藤椅,长指揣摩着刀削般的下巴,冷意自起。

想必,也坐不住了罢。

唇角,冷冷勾起。

“清竹苑那边,怎么样?”

“并无动静,只是今早郑夫人走了一趟。”

不做声,若有所思,深眸微动,长指划过桌案上的研磨石,绝尘脸上看不清他情绪。

“去芳华阁。”

面上应着,冷雨退到一旁,心里犯嘀咕,这主子明摆着不让人靠近清竹苑,偏生又遣了他走一趟,放出王爷冷待王妃的消息进宫里。

这不,又引得了在宫里头再落了些话柄…明明是搬石头砸自己脚,王爷笃定还能引出旁的什么事来?不过心底更深处,冷雨又是不敢轻易否定主子处事的,自跟着王爷这么些年来看,似乎主子从未失策过……

太费脑子,不宜多想,不宜多想。

“冷雨,想不好就别想,伤脑子。”好像真能看穿人心事似的,撂下这么句话,霍策天就走出门口。

立刻,冷雨面色像被雷劈黑一样,闷下脸,不声不吭。

不开心,好像有人嫌他脑子不好!

*芳华阁,正是郑夫人的居处。

大厅宽敞华丽,熏香萦绕红梁。

雕花红木圆桌上,各菜色琳琅满目,银筷往他碗里不停地一伸一回,才一会功夫,他碗上的菜俨然堆成一座小山。

一番精心打扮,一如金贵华丽装扮的郑馨华,对着他,此刻娇笑如花。

难得他这个时候过来,郑馨华早早吩咐厨房做好午膳,满心欢喜等着,重获宠爱的她可是处处谨慎、小心,费尽心思,投他所好。

为了留在他身边,自愿无名无分跟随他,只求一朝得他宠,得他爱。初见那一刹,心便认定了他,再无他想。

屈身愿为他妾侍,无名无分也是情愿的,只不过人私心里总是往高处想着,想要长久留在他身边,须得够得着能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位置才好。

如得不到,也能像如今,他肯来看看自己,她想必也会心满意足了的。

“馨儿可去了清竹苑?”

第二十九章,央央胭脂红

第二十九章

猛地,手中的银筷一顿,郑馨华脸上笑意尽失,他沉冷的声音进入耳里,不觉心里一阵惊。

“王…王爷……”郑馨华怔怔放下银筷,切切望向他。

王爷知道她去了一趟清竹苑?

冷眸依旧沉如冰水,俊逸绝尘的脸上,冰唇如丹,沉稳无声,斜眼而下,寒气四起,快似将人看穿一般。

这个眼神,她知道!

“王爷,馨儿早上路过顺便就走了一遭,并无久留”吓得花容失色,郑馨华忙的跪下,埋下头,认错。

冷冷的,头顶上方依然不作回应。

他越是不言,越是让人心颤。

清竹苑人不过往,怎的她去了一遭,就被眼尖尖盯了去?到底是自己大意了,真以为王爷真真对沈若沫不管不顾了。

“馨儿只是去看了王妃……馨儿…知错了,王爷饶了馨儿这次吧。”额上冒出了细汗,声音颤颤,郑馨华仍是不敢抬眼看去他。

王爷下令要王妃静心的言外之意,就是不要外人再接近清竹苑,如今,她却是犯了错。

“王爷……馨儿知错了。”

倏地,长指抬起郑馨华的脸,眸色如冰,俊美无铸脸上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馨儿,本王说的话,切莫再要忘了。”听似温柔安抚的话语,却夹带着冰冷至骨的警告,冰唇里话音未完,幽幽阴寒,“如若不然……”

心里一突,郑馨华眸色惊慌一闪。

“馨儿不会再犯。”

他喜欢识趣的女人,冷唇勾起,冷傲脸上漾着一丝笑,双手扶起跪在地上的郑馨华,瞬时长指捋了捋她披肩长发,兴味犹在,凑近耳边,轻道。

“馨儿真懂事。”

他唇齿间话语湿热绕在耳际,语间的字字寒冷,又不禁让郑馨华心底发冷。

他这样的神情,语气,不由地,让郑馨华想起,曾经一次因为私自调查玲妃……

“馨儿喜欢,就多吃点。”被他这样不温不冷的一声拉回思绪,郑馨华脸色略泛白,愣愣看向自己碗上,他夹来了一块红烧鱼。

“是,王爷。”低下眼,郑馨华怔怔看着碗里的鱼,声音低低回答。

这一顿饭,他一如往常,表情淡淡,似乎什么不曾发生。只是坐在旁边的郑馨华,只管饭菜放在嘴巴里,食之不知其味。

她想,如果王爷知道,那盒子里的东西是她拿给王妃的,会…怎么样?

不行,一定不能被发现。

“小翠,确定那东西放进去了?”自霍策天来了一趟之后,郑馨华就不住地问,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会不会已经被王爷发现了?”想起今晚王爷对自己有意无意的警告,一向胆大手快的郑馨华也有些害怕了。

“夫人,您就放心吧。”小翠一边给郑馨华捏着肩膀,一边安抚道,“王爷不会发现的,您看,王爷这不是还是来看您了么?夫人莫要担心过度。”

“我看呐,王爷知道了您去了一趟清竹苑,左不过是刚好王爷身边的伺候丫鬟经过,看见咱们,才嘴多在王爷跟前说了一句。”

忧虑之余,郑馨华听得小翠这番话也在理,王爷若是知道了,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安然坐在这里了。

“但愿如此……”郑馨华有些晃神慢慢道,怎样都好,不能让王爷知道是她暗地里搞的鬼。

如若不然……

她就是下一个李琏杏。

“夫人,想要得到,心要硬。”小翠伏在郑馨华耳边,提醒道。

况且,做不得说不得的事,都已经下手了,已经抽不了身。

第三十章,央央胭脂红

第三十章

“她哪会这般好心?左不过看人笑话,示威作气了罢,看这破盒子,我就心烦。”端着郑馨华早上送来的盒子,花琪唠唠叨叨就没停过。

“花琪,你都嚷了一天了,就不能消停会?”花秀指着花琪脑袋,轻轻笑骂,这丫头一整天都在戳着木盒变法儿了骂个不停。

“可不是,就嘴皮子最勤快”若沫自个倒了一口茶,坐到花琪旁边。

“王妃难道就不生气……”花琪仍是嘟嘟嘴。

“不气,不放在心上的人,于我,何气之有?”若沫只淡淡道,确实,郑馨华如何得宠,她压根没放在心上,策王之宠,她也不在意,府里女人再折腾,也无关于她。

“是了,王妃都这样说了,花琪你就嘴上消停会吧。”说罢,花秀又往若沫杯上添了茶,的确犯不着为这事生气。只要王妃乐得自在,比什么都好。

花琪嘴巴张张,又插不上嘴,只好乖乖闭嘴了。连王妃心静都到淡寡这般田地了,自己心不平也不能有些什么动作,王府到底也是人势所至的地方,没了声儿,花琪嘟嘟嘴,挪了挪盒子。

“那这盒子该如何?”

杯上烟气扰扰,若沫低眉喝茶,没抬眼。

“放好,必要原封不动。”

闻声,花秀会意一笑。

放好,又不打开?花琪来了疑惑,“王妃,这是为何?”

用不了的,倒不如一开始不要了罢?省得拿了人家东西,让人误了是她们施舍了那般。

放下茶盏,若沫看去花琪,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什么都喜欢较真儿,生来性直却也不失可爱,到底是真性情的人儿。

若沫抬手,摸摸花琪脑袋,没回答花琪所问,只是现下神色却是颇有几分认真,像是警醒道,“花琪只要记住就好。”

顺眼望去,精致铜锁紧锁住木盒,目光深深。

若沫不知道里面会不会真是参材膏药,只是,直觉着不可轻易打开便是,郑馨华此番用意,到底为何?多半不善。

策王府宅深,不如争艳的女人心深。

*今晚月色出奇的好,一轮皓月在天际,那白白月光更是散了一地的金华。

月圆夜,人心央。

正巧,若沫抬眼望去,看着外头月色正好,恍如邀人观赏一般,细细想来自己久居深院,心头不免有些烦闷。

“我且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来了,下去歇着吧。”

难得月色这般好,散散步,散散心也是好的。

院子里枯败的木藤已经移走,木架下空空如也,轻步缓缓而来,侧坐于架下石凳之上,微微抬眸,水眸微光涌动。

方方格格的嘉木之间,万浩夜空,月光倾斜而下,月华铺洒了一地,柔软而光亮,如月之人,月影之下,脱俗清丽。

月白纱衣如烟,青丝三千缕缕散于肩头,倾城之容月影下低垂,亮黑水眸缓缓恰似细流之水,丹唇未启,却似倾吐切切私语。

身入深院,初愿两心相好却是惘然。

对月下良缘,曾是抱着几分希翼的,为着心中那份放不下的牵挂。

奈何,月老百忙之中,也会牵错了红绳,交错的因缘只会越缠越紧。

恰如沈若沫与策王……

低眸,似哀似悲。

“若儿。”

猛地,思绪回收,若沫闻声望去,见那墙角之处一高大挺拔的身际朝她翩翩而来。

一身黑衣素裹,挺拔英挺,面容被黑布掩住,只是那黑布之上深黑眼眸,看她,却是目光灼灼。

身入王府,若沫自知策王府守卫深严,怎的此人轻易进出?此人黑袍加身蒙脸不露,想是不寻常;更况,此人怎的唤她如此亲密?隐隐不安,拧眉。

莫是相识?

“阁下何人?”

黑衣人显然身体一僵,他有点难以置信,这般警惕小心,若儿竟没认出他。

不怪她。

伸手,黑布狠狠一扯,如谪仙之容终得一见,浓眉如墨,黑眸星点温柔而灼热,薄唇微抿,柔和端重之像,温文儒雅之气周身而发,一身肃沉黑衣,并不能掩住分毫。

“若儿,是我。”

声音如目光温柔,却略略沙哑。

第三十一章,央央胭脂红

第三十二章

只不过他轻轻一声,若沫内心却如潮水般翻涌,似有千百般委屈,又似沉如海石般的思念,这一刻,汹涌而出。

自凌依穿越到此三个月以来,这幅身体突然间有了这样的感觉,汹涌而来,让她百般不能适从,心上细细碎碎地疼痛着。

疼,却不是自己的。

看她细眉紧紧蹙在一起,尖尖小脸上掩着痛苦之色,低下眼眸,却是百般不肯看他。

猛的,心底一痛,他心疼地将她一拥进怀,愧疚万分,柔声道,“若儿是否怨着我?”

当日,普晖寺一别,如今相见却是三个月之后。

再细细打听她消息,怎知被告知她滑落悬崖,死里逃生才留住命脉。

再次醒来,全然忘却往事。

天意总是捉摸不透,两心相交,他铭记于心,却叫她全然忘记。情早已在心头最深处,扎根蔓延,事已至此,叫他如何相信,他心心念念的若儿怎会忘了他?

“我……”

话语难以出口,若沫错愕抬头,看他眼底的爱惜和脸上柔笑,自己身体并不排斥和抵触他的怀抱,暗暗垂下眼眸,这,或许是缘由这身体原本主人沈若沫的感情。

暖暖的,溢在心口,说不出,也道不出。

心有所依,心有所爱。

忘记了反应,陷入沉思。

凌依才发现,沈若沫是如此得天厚爱之人。

无依无靠如她,怎知一朝穿越,自己竟平白无故占用了别人的所有!来日叫她如何尽数清还?

月下无声,轻风宛转。

“三个月。”

良久,他唇齿间终得轻吐三个字,那是他重如山海的许诺。

“若儿且再等我三个月。”

大业即成,为你铺十里红妆,以天为媒。

喃喃之语让若沫猛地清醒,一转身挣开他怀抱,不管他原与沈若沫相爱与否,眼下她已为人妻,如何能与他人相好?

她也实在大意,对此人也丝毫不防范不说,险些深陷他只言片语里。

“阁下认错人了。”慌乱挣开,退到一旁,若沫低下头,没再看他。

若是此番场面让旁人看了去,想必又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与外人私会?唾弃的口水非把她淹死了不可。现在来人不明,不能轻易引来王府里其他人注意,且冷静以对。

这个人,她一定认识他,只是不大想得起来。

看她对自己的警惕、和疏远,他不禁目光黯然,却又是无可奈何,让她想起,让她交心,总是急不得的。

私闯策王府很危险,好在清竹苑地方偏,警戒稍稍弱些才让他得以停留片刻,可毕竟还是王府以内的地方,他也不能久留,再下去,怕也是要发现的。

“若儿,你只记住,煜天此次绝无食言。”

怔怔望去,一抹高瘦英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若沫有些恍然,欲言止于口,只得远远望去。

他日,不曾想,他果真没有食言。

只是那时,早已万事皆非。

“主子,请尽快离开。”马车旁,一黑衣侍卫上前再一次提醒他,不能再拖下去,再拖,怕是要被发现了,惊动了策王,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只是他深沉的目光停留在高墙之上,久久还未收回,他知道,若儿还在里面等着他。

一切,只等三个月……

“走!”

第三十二章,央央胭脂红

第三十二章

奕华阁,香烟袅袅。

“王爷,清竹苑似有异动。”

案上书卷上俨然霍洒着几个浓墨大字,褐红锦华长袖中握笔长指一顿,无痕俊脸如若冰霜,浓眉英挺,深黑眼眸沉入冰水,倏然,冷唇微扯。

“好,有无被发现?”

“属下等听从王爷吩咐,旨在监视,并无行动。”

霍策天放下手中的笔,嘴角上扬,鱼儿,总是上钩了。

真是相思如潮,有人怕是已等不切了。

“好,下去吧。”

挥手,霍策天忽而阴沉的面色,让房内也漫上冰冷的色调。

久久站立,若沫仍是向高墙之上遥遥望去。

思潮似水草般在心底蔓延,堵得慌。

头脑中似乎还零星地记起,一些过往并属于她的记忆。一片错综繁锦的桃花林里,男子笑如春风,低语轻声唤:若儿再等等,再等等……

星星点点的片段一晃而过,想记起没办法想忘记更是不能。若沫只蹙下眉头,私下暗问,如何言说,我已不是原来你相识相爱的沈若沫?

于我,命运还命劫?

……

“王妃,今夜月色可醉心?”

猛然回头,不知何时他已然在旁,离自己仅仅几步之遥。

月光之下,一身褐红绸缎华衣,身姿高挑、挺拔而愈见阴寒。金冠束齐三千如墨黑发,俊美无铸脸上,冷眸如潭。

“王爷…”没料到他这个时候会来,若沫略略惊讶看着他,声音有些愣愣的。

看她脸上惊讶之色掩不住,黑眸更是阴冷。

旧爱一聚,自是千百般不想被人撞见。

大步一迈,一步一步靠近她。

“本王问你,可是迷了心?”加重了语气,正对在她眼前,褐红锦衣下宽厚的身躯,严严实实地挡去她前面的视线。

冷眸沉如冰霜,质问的语气夹着话语间冷寒,冷硬的气场咄咄逼人。

“那王爷前来,是与臣妾赏月谈心么?”拧眉,若沫声音略沉,对他此言此举,心有不满,他分明是质问的语气!对他心中有不快,脸上却把情绪掩得很好。

若沫算是体会到了,饶是怎么多思伤感的氛围,也能硬生生被他打断。

赏月?忽而,霍策天狭长凤眼斜下,看向她。

天然去雕饰,绝色容颜映水中,没有华丽的珠翠点缀,却胜旁艳千百,细眉弯似新月,水眸润如早露,入人心。

柳眉水眸之间,有着天成的绝佳气质,更是吸引人。

难怪有人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潜入策王府,原来美人倾城,于心难忘啊。

“赏月不如赏美人!”

长臂一伸,揽住她纤细蛮腰,强使若沫看向他,指腹划过她凝脂般的脸上,脸上笑意愈浓,俊逸出尘的脸,此刻从他唇齿间发出的花柳之语,更显得妖魅蛊惑。

“王爷,自重。”

身一转,已入他怀,若沫看他,两眼直直,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心中不免微微不安。像他这种风流放荡又极其狠戾之人,突然间如此与你亲昵起来,任谁都不免不安。

还真有女人要他自重?像是听到什么离奇怪诞之事,他饶是兴味地问她“王妃以为何为自重?”

他徒然往若沫脸上凑近,他身上好闻的檀香气连同一股热直直洒在脸上,看他就如妖魅之火,连心也会慌乱,蹙眉,她真的不喜欢这样。

“本王对入怀的女人,从不自重。”放荡之语宣之口上未了,紧接又是凑近她耳边,眛语佯似挑逗道,“况且,你我是夫妻。”

身体徒然一震,若沫怔怔望向他。

褐红华服身姿挺拔高俊,剑眉高挑,斜眼而下,寒气纵生饶是霸道非常。

霍策天只心里想到这张脸低眉含笑,全为着另外一个男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连自己也全然不觉的愠怒。

“沈若沫,别忘了你是本王的女人。”是他的,毁了也是他的。

不等若沫开口说话,霍然把她霸道横抱而起,大步走向里屋。

“你……你?”

第三十三章,央央胭脂红

第三十三章

灯火暗淡,与夜色柔在一起。

“王…王爷。”若沫睁大圆碌碌黑眼,双手半撑床上,声音颤颤。

抱她进屋,不言不语霍策天径直放她平躺床榻之上,自己也却并不走开,褐红绸缎衣摆披散在床沿直拖地上,直直坐在她身旁,也不曾移开眼。

夜深,孤室之处。

灯影交错,霍策天看她仍是目光灼灼,深黑如夜潭眸里泛着微微灼热的光亮。

如月之美,水眸盈盈,睫羽一合一张夹着不安和惶恐,一眸色一话语间,着实让人心生怜惜。

如此荡漾人心的女人,怎么不会让他想要将她伏在脚下,俯瞰她?就算心不在,到底人就卧在他脚下。

心上、身上一热,骤然俯下身子,无痕俊脸上依旧妖惑,长指穿进缕缕秀发里,大掌拖住她小巧的后脑,湿热的唇畔交覆若沫冰凉的樱唇,细细浅尝着。

黑黑水眸里更是满满的惊恐,只是他身上炽热的气息传来,心底慌乱不安,下意识挣脱,不想,却被他扣得更紧,死死扣紧她后脑,动弹不得。

感觉唇上炽热,他呼吸愈发加重,慌了。

“王……”刚想开口制止,恰好唇齿被他毫不留情地攻陷,唇舌交缠,气息交融。

发怔,只见他若似如痴如醉。

“很甜……”沙哑的声音听来有些呢喃不清,唇齿仍不愿松开从她唇腔里扑住的甘甜,贪婪地掠夺一丝一毫。

貌出凡尘,贵气天成,惊为天人,风流倜傥如策王,自认阅女无数,枕边浓艳淡雅之女子比比皆是,却没有一个能让他如此沉醉其中。

这个女人,他要了。

唇齿交缠间,情动绵绵。

要反抗的手,早已被他紧紧按住,根本动不得,他身上的燥热直觉就要蔓延到她身上,细细麻麻的难受。

紧紧蹙眉,心头好磨人。

身体好似一点点被火点着……

倏然,口中传来浓浓的血腥味,唇上一痛,他才直觉要松开。

“你咬我?”

深眸幽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晋国第一美男子,霍策天绝色俊美,扬眉一勾唇足以折服万千少女芳心,身处风月之地尚且游刃有余,今天竟然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错了,继上次,他又被拒绝了。

“王爷,臣妾身子不适,不能为王爷侍寝。”逼急她了,若沫憋红了脸,被他这样缠绵长吻,心内仍是糟乱不已,头脑再清醒,也找不到一个规矩正当拒绝的理由。

身体不适?也不找个像样的理由。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拇指痛快地擦去唇上的血迹,嘴边晕上淡淡血红,更如鬼魅般妖惑。

“莫不是,到如今你还在想着为谁守着身?”声音幽幽,他的脸几乎凑到若沫鼻尖,清晰可见。

深深眼底有着隐隐的狠戾。

“臣妾没有!”

万万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理由冠在自己头上,仰起头,直直望向他,这点于心,若沫丝毫不假。

“那就好。”霍策天唇角扬起,不关乎是真是假,只话从她口出,后果自己担!

手上一个用力,若沫直接被他按倒床上,后背与坚硬的竹板相碰,微微生疼。

头枕软棉,若沫怔怔望向上方,他双手撑在她耳际两旁,墨发缕缕垂下,俊脸坏坏一笑,魅惑非常。

在他笼罩的阴影下,看他眼底晕着的火焰,若沫内心不禁一阵寒凉。

“你,是本王的女人。”

那强硬狠戾的话语,容不得拒绝。

“要是我不愿意呢?”咬紧牙,若沫直直看他。

不愿意,是千万般不愿意。

霍策天扯过一丝邪笑,阴寒而蛊惑,心里对她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在他身下,何以再淡不愿意?

莫是……再想着为某个男人守着身?呵,休想!一想到此处,内心便是难以再冷静,目光忽而灼热而狠戾,阴狠的语气有些冰冷,反问,“你有什么资格不愿意?”

“你……”咬紧下唇,若沫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收回,是啊,她有什么资格不情愿?

“你不能拒绝,更不能反抗。”

这是对她最后的通牒警告,再不好好听话,有得她好受!他俯下身,细细地舔舐着一寸寸甘甜,浅吻着雪白的脖颈,一路而下……

容不得拒绝,更容不得反抗,谁说不是呢?我如今是策王妃,当然…是他的女人。

名正言顺!

“我,知道……”

终于,若沫放弃了挣扎。

无关于她自己的意愿,他喜欢就可以把她霸道地占为己有。

无计可施,更是无可奈何。

苦笑,若沫皱下眉头,说来,嫁给他本是一场交易,说到底还不是自己贱卖自己,自由身早已不在。

呵,迫下承欢,何苦之有?

冰凉的黑夜笼罩着女子玲珑妙曼的身子,这样纯洁,这样美好。看在眼里,霍策天自从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占有欲,身边女人无数,却是没有一个像她,让他心生爱怜,心生狂野。

……

尖指死死抓住被角,任凭纤柔的身子忍受着一波波剧烈的疼痛,身体仿佛是撕裂开的疼痛,却无法喊出口,丹唇紧紧咬死,眼睛不肯看身上之人,薄唇也不肯松开。

那么绵长的夜,睁眼看不到一丝光。

那闭上眼,干脆什么都不看罢。

恰巧,眼角缝隙流下一行泪,苦的。

不是她爱的人,始终不甘心啊。

第三十四章,央央胭脂红

第三十四章

“王妃…可是非要知道不可?”看去浴中王妃,花秀站起,低声问。花秀自来不忤逆王妃,要是王妃一定要知道,她也是不会再隐瞒的。

若沫抿唇,微微颔首。

“小姐…您曾经与煜公子两心相好,只是,三个月前,失足落崖,全然忘却了以往之事,不想恰好旨意下来,皇上有意将您指给策王,老爷自是百般不愿,拖延许久,最后可是您自己亲口应下来的,可还记得?”

“记得,当时爹爹急得夜不得眠……”当时父亲接到圣旨,可是又急又气,好几天茶饭不思。

想到此,若沫若有所思,的确,她记得的,都是在普晖寺之后的事…嫁给策王,也确实是自己亲口应下来的…

“那煜公子…可是叫煜天?”适才花秀说的煜公子,就想起昨夜黑衣人的话,蹙眉,若沫抬眸问。

“花秀只知,只道煜公子,其余…并不知。”

此番确是实话,只是不觉间,花秀慌乱了一下,却又很快独自暗下眼眸,眼里淡下神色轻的没让任何人察觉。

回想当年一双碧人,远远在他们身后望去,俨然天边之人,那是她一介卑微之人,永远触不可及的。

世事难测,上天有意或者无心,毕竟小姐已经忘却旧情,对已身为策王妃的她,总是是好的。当初老爷下令,不准再向小姐提及旧事,也是顾虑其中罢。

说到底,当时自己还有些见不得人的私心……

“对不起,花秀,难为你了。”花秀思绪被忽如其来的一声拉回,若沫握住自己的手,柔声笑笑,面上有些歉意。

对花秀,若沫内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情感,同是一同长大的,心里感觉确是跟花琪不太一样。

“王妃这是哪的话,花秀得以在小姐身边,已经是毕生莫大的福气。”这番也是心底的话,花秀反握住若沫的手,诚诚道。

若不是当年心善的小姐,可怜她,带进相府,她与花琪,哪会活到今天?

可恨我还存着些可耻的私心,更是难以面对真心待自己的王妃!

“总是委屈了你们。”得见赤诚之心,花秀与花琪,荣辱与共,对她是分分真。从前在相府到现在嫁进王府,处处都是维护着自己,每每想起她们,若沫都觉内心感动。

比起外人眼里看来是主仆,其实内心更愿视她们为姊妹。

清竹苑,清静冷清,仿佛隔绝外面一切一般。

然而,王府里面却是时刻不安宁。

*“王妃,你看这些花干可泡茶?”声音低低,没敢抬头,花琪开打纸包,递给若沫看。

“嗯…挺好。”摊开那纸包,若沫不住点头,里头花风干得好,用来泡茶是再好不过了。

“那便好了。”

感觉花琪语气有些沉,平常这丫头的话可是最多的,怎的今儿这么沉?正疑惑着。若沫才抬眼看,就撇见花琪白净脸上挂着几道花花红印子。

“花琪,出什么事了?”这一看就知道是挨了掌子,可那人使多大劲,竟红肿成这般?若沫有些心疼,抚摸花琪的脸。花琪脸蛋长得好,润嫩水灵的,煞是可爱,现下几道红印子印在脸上,看着都心疼。

“可疼不疼?”

“王妃,不碍事。”花琪勉强裂开嘴笑,悻悻道。

“都红了,还不碍事!”若沫不觉声音大了些,再看那委屈的小脸,终是不忍,柔下声再问,“花琪,你说说,到底怎么了?”

若沫知道现下她被圈禁在清竹苑,差人办事要东西,总是受些眼色,但府里那些人,再势利也不至于动手打人。

今早不过想叫花秀去拿花干儿用来泡茶,也不是什么珍贵稀罕的东西,花琪又为何弄得这般回来?

白净水润的脸上道道红痕,十分显眼,花琪露出一丝苦笑,“花琪是下人,受些打骂再平常不过,王妃不用挂在心上。”

“花琪!”一声喝住,若沫脸上一肃,她怎么能容许烂漫率真的花琪这般自轻自贱?

花琪猛地一愣,怔怔看着一直柔情似水的王妃一霎变得严肃非常。

四目相对,久久无语。

……

终得,放弃对峙认输,花琪憋红了眼圈,倏然放声哭起“呜呜…花琪被郑夫人身边的小翠扇的。”

闻言不禁一惊,区区下人也敢动手打人?莫是主子也不管了!若沫紧紧蹙眉,再问“所为何事?”

花琪抽抽鼻子,指了指木桌上的花茶干儿。

“郑夫人刚好也想要这个。”

本来花琪去得早,已经包好了准备拿走回去,谁知郑夫人身边的小翠来挑,没有好了的,眼尖就看上了花琪手上的。

二话不说就直接开口要花琪的,花琪当然不肯,这可是她大早挑了好久才弄来的。两人僵持不下,人前她颜面搁不下,就出手打了花琪,临走还扬言:她家主子早晚会坐上王妃的位置,叫她识趣。

第三十五章,央央胭脂红

第三十五章

花琪的话,听得若沫心底发酸,终是受委屈了,伸手抱住花琪,“对不起,你受这般委屈,源起于我。”

若是没叫花琪取茶、若是自己得宠……

受宠若惊,王妃竟这般在意自己。鼻头一酸,花琪反抱住王妃,“王妃,花琪是愿意为王妃受这些气。”擦擦眼,微微安抚的话有些调皮的意味,忽而凑到若沫耳边,偷偷说“其实,之后趁人不注意……我绊了她一跤。”

睁大眼,若沫大吃一惊,“果真?”

想起洋洋得意的小翠摔了个狗啃泥的模样,就心头痛快!花琪露出一抹得意的笑,点头。

“总不能让她白扇了我,总得讨些便宜给她。”不还她一点颜色,还当真是可以白白扇了我不成?不过好在,没人发现是自己拌的她,怕是小翠事后也不知道谁拌倒了她,只能权当倒霉摔了。

听花琪一番俏皮话,哭笑不得,若沫没好气地指了指花琪脑袋,刚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敢情这丫头装来的?

“你啊你,真不让我省心。”自早上心情就郁郁不欢,多得花琪,难得若沫脸上又有了笑容。

只是面上笑着,若沫心里总是免不了想起昨晚不愿再回忆的事。

抬眸看去,木圆桌上,千花风干了散落木隙里,娇花终是蔫儿了。

眼神恍惚间,不觉间如风到来的冷风已然在前。

“王妃,王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跪下之人,一身素裹,面无多余表情。

只是冷风始终奉行着正规的规矩,并没有因为王妃备受王爷冷落不得宠而怠慢礼数,言辞恭敬,礼数齐全。

若沫直直收回眸光,嘴角挤出一丝笑。

“知道了。”

自然,霍策天的女人,自是要随传随到。

奕华阁,温软明敞。

案台之上,镏金缕空香檀里龙延香淡淡流出,青烟袅袅,萦绕在藤座之上俊逸非凡之人身上,明蓝锦衣金丝绣带系腰间,高束蓝玉冠拴住黑发,狭长凤眼掩住眸中寒冰,闭目养神。

眉目英俊无铸,堪是晋国第一美男子。

闭眼恰似浅眠,实则却是昨夜清竹苑一宵,现在一遍遍在他脑中闪过。

月下之欢,灯影迷离,迤逦一片。

纵使当时这样对她,原是他心中渗着愠怒,但最后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只当报复的快意涌上心头,一时不能自己,这样的说辞也是可以说服自己的……

然而……为什么?

看她眼角流过泪,心中竟硬硬生出那点疼惜,甚至点点为她吻去小脸上的泪痕,心上那点不忍也是真的。

她若只是一介倾城美人,他会许她像王府其他女人一样,甚至更多的爱宠,只可惜她是沈若沫。

沈若沫……

“臣妾给王爷请安。”

一声清脆之音响起,猛然让霍策天收回思绪,狭长的凤眼睁开,眸底依旧深如海,让人捉摸不透他喜怒。

底下女子姿容貌美依旧,娇颜如花,只是此时看去脸色有些欠佳。

不抬眼看去,也不说话,若沫恭敬地站起,退到一旁,心里不情愿看到他,实际上,眼睛也不看他。

霍策天眸光一凛,她就这般不情愿见他?

看出她的不情愿,俊脸一冷,站起,大步走向她。

第三十六章,央央胭脂红

第三十六章

她退一步,他进一步。

退一步,再进一步……

越是后退,他就越发逼近,终得若沫背抵墙壁不得退,直至若沫抵墙停住,他才肯停下。

高大健硕的身躯挡住若沫眼前视线,俊美的脸上散发着寒冷的气息,牢牢地将她圈在墙边。

“王爷,有话要对臣妾说?”距离甚近,气息间的流转,淡淡而强烈,若沫耐不住,终于开口问。

噙着一抹笑,长指抚上脸,细细欣赏着,幽幽道,“王妃……气色不太好。”

“多谢王爷挂心。”语气平平,若沫仍是低下头,不看他。

纵然世间任何女子,强迫承欢,都不会开心罢。无奈,自己却无力反抗,全只因,她是他王妃。

在夫为妻纲的时代里,她似乎连说不得资格都没有,夫妻之礼在于他之意,无关乎她是否愿意……

看她心有所想,不肯正眼看他,高鄂微抬。

“抬头!看着本王!”

强硬的语气容不得她拒绝,不得已,才得慢慢抬起头看他。

看到她眼里水灵灵的眸光,眼里倒影着自己,唇角才勾起一笑,轻轻凑到她耳边。

“王妃昨夜……青涩得很。”

嗓音沙哑深沉,恍如靡靡之音悠扬。

他若无其事的一句,让若沫脸上瞬时升起一抹绯红,初经人事的她昨夜是被这个男人吃干抹净了,居然现在还面无异色地跟她再说起来了,无耻。渗着羞涩、怒气,低低咬唇,隐忍着。

“是臣妾侍奉不周。”若沫绯红的脸有一些恼,又有些羞,没道理的,到底是谁吃了亏?

“没事,本王喜欢。”霍策天唇角微扯,大有一副我原谅你了的姿态。末了,偏偏又冷不防补上一句,“有一点不好,就是让本王费了些心力。”

“你……”脸上更红,偏又说不出话再反驳他。

谁都没察觉,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风流浪荡如他,看他越是这般,若沫就越发觉得自己就如玩偶一般,随他玩弄。

一下子亲近,一下子狠戾。

“王爷唤臣妾,只为此些?”许久,若沫嘴里才挤出一句,问。特地差人来,他总不会只要谈论这些风月之事。

倏然,笑意褪去,深黑眸子一凛,斜眼看向若沫,周围的气息变得有着丝丝寒冷。

“王妃自己心知肚明,何须问本王呢?”

我为何事心知肚明?若沫紧紧蹙眉。

“臣妾愚钝,王爷明示。”

凤眼微眯,更挪进步子,若沫几乎要贴住他胸膛,不得已把脸偏了偏,片刻,才听见他幽幽道,“清竹苑可有稀来访客?”

闻言,心中不禁一惊,若沫暗暗吃一惊,莫是被他看到了?一时间若沫心上是有升起一丝心虚,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不必心虚,就算他看到,又如何呢?我与那人本无纠葛。

或是真有纠葛,也记不得了。

“你已经是策王妃,心里却还念着别的男人。”俊脸更靠近,眼中阴翳四起。

想着别的男人?

不明所以,硬生生被人扣住这样一顶她偷人的高帽,从出深闺,步入王府,步步为矩,从未失节,现在纵使他是众人仰望的策王,若沫也不能任由他。

“这是污蔑!”

霍策天微微一愣,污蔑?真是新鲜的词,这样的言正色肃,倒是本王冤枉她了。

倏地,剑眉一拧,狠狠钳住若沫瘦削的下巴,眸光阴翳如坚冰一般,污蔑也好,确实如此也罢,他知道一件事,“本王说过,你是本王的女人,身是,心也是。”说出这句话,霍策天自己是有些意外的。

身是,心也是?

不觉然间,似听到笑话一般,若沫唇角终得漫上一抹笑,眸光斜上看向霍策天,妙语轻吐,“莫是……王爷不嫌弃臣妾?”

他能圈住身,难道还想要困住心吗?

无论如何,她都不要。

第三十七章,央央胭脂红

第三十七章

她嘴上轻轻一语,却如厉雷般提醒着霍策天,他不会愿得她的心,而她也更不愿交心与他,他们如今的浮萍夫妻,本就是仇恨交织下的孽缘。

是了,他怎么能忘记了?

周身阴寒之气纵生,斜眼而下,俊脸直逼若沫,“你倒是提醒本王了。”

沈若沫,你是能软下性子,乖乖听话,他倒是可以对她像王府里的女人是一样的。

可你偏偏不愿!

眼看这张绝色倾城的脸,莫名地,心里就越发抽痛地想起另外一个笑语如嫣的女子。

内心开始翻江倒海,绝色俊脸即刻变得沉如冰霜,变得越发狠戾骇人,霍然,长袖一挥,狠狠抹去眼前有这个女人的视线。

“滚!”

这一推他的力气大得出奇,甩开若沫,衣玦飘落间,直直扑倒在地,纤细的手撑住地面,都是掌心、腕上微微发疼。

“没错,沈若沫,你还不配。”冷眼直下,他口中一字一语,尽是狠绝。

若沫被他直直推倒在地,手触才及地,立即从手心传来一阵疼痛,低低垂下眉头,终得噙着一丝苦笑,抬眼望去他,“我当然知道。”

她知道,当然知道。

无关乎她自身的原因,他策王爷怕是对她早已是深恶痛疾,将自己圈在他身边,让我身不得所往、心不得所愿,漫漫长日,也是无声息的折磨。

提醒他,也提醒自己。

霍策天冷眸直下,看去地上的她已是毫无怜悯,他忘了,这个女人的心里早暗许了他人,只不过硬生被他拆散了,她是不肯,更是不愿。“沈若沫,给本王记住了,无论如何,你与他,永远不能相守!”绝尘脸上阴冷,全是狠绝。

所谓同好岁月,他霍策天得不到,姓沈的也休想得到!

“你若胆敢逃离本王身边,必定叫你生不如死!”亲手制的这个牢笼,她一生是逃不了了,此时,他正如修罗般阴暗狠戾。

深吸一口气,凉气直抵心底,若沫紧紧咬住下唇,深院高墙重重,她又有什么能力逃离?

“臣妾自会自守本分。”

冷哼出一声,居高而下,冷眼视下地上之人,阴冷无情。

“冷风,送走!”

听令传唤,冷风匆匆从门外走进,直看见坐倒在地上的王妃,不禁眉头蹙紧,王妃莫是又惹怒王爷?心虽猜测着,面上并无流露。

面如沉霜,冷风神色不表于言,看她静坐低眉不动,只好直直拉起若沫。

“王妃,请吧。”

然而,这一举动,落入霍策天眼里却是百般刺眼,冷声喝道,“谁让你碰她!”

冷风徒然一愣,看去明蓝衣襟高硕之人,目光如坚冰,愈加阴冷逼人。

“是,王爷。”看去王妃,冷风又放开手。

只是他冷言入耳,若沫不觉内心一阵冰凉,原是我不配。轻轻松开握在手臂,冷风的手,还以一笑,“无碍,我能走。”

挪开步子,自己一步一步走出这个阴冷的地方。

总有一天,她一定会离开这里,一定会!

绝尘脸上无痕,负手而立,狭长凤眼望去那一抹娇小的身子,拉出长长傲气的身影。

很好。

沈若沫,本王倒要看看,在这王府之中,你究竟能不能活下去?

第三十八章,央央胭脂红

第三十八章

“王爷,奴婢有事禀告。”

刚到门口,若沫还没退下,郑馨华身边的小翠前脚就进了门,看去那面上佯是万分焦虑。

“混账!谁给你胆进书房?”怒喝一声,霍策天面上愠怒还为散去,看见不知哪窜出来的野丫头也胆敢闯进来书房,火气更上。

是不是府里的女人都忘了规矩!

“来人!拖下去砍了。”

没敢抬眼看王爷,吓得小翠脸上唰白,自个倒霉竟撞上了王爷心情不佳的时候。

“王爷饶命,奴婢是郑夫人身边的丫鬟小翠,若非事态重大,奴婢断不敢贸然前来书房。”小翠吓得声音有些哆嗦,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再不说怕就要没命了。

事态重大?霍策天眯眼再看,地上那人样貌像是几分熟,才硬生按下火气。

“说!”

听见王爷让她继续,小翠才怯怯抬起头,声音颤颤,才慢慢道来,“郑夫人今早寻遗落在清竹苑发簪,期间发现清竹苑发现男子衣物,原是王妃私藏之物……”

沉下脸,眉头更拧。

“奴婢告发王妃与外人私通!”憋足一口气,小翠壮着胆儿才脱口说了出来。

若沫跨出门槛的脚一顿,面色一僵。

私通!

霍策天深眸掠过一丝杀气,几乎就要上前撕了说话的那人,只不过,斜眼看去门口那人僵住的背影,忍下了。

“你,再说一遍。”

小翠许久才敢把头扬起,咬牙又说了一遍,“奴婢告发王妃与外人私通!”是成是败,全看这一举。

这次,小翠是彻底豁出去了。

啪!

眨眼间,霍策天已经抬手扇了小翠一记响亮耳光,那力气大得惊人,直叫小翠跪不稳扑倒在地,嘴角更溢出了血丝。

“胆子不小,这一掌先记在你以上犯上的罪名上。”语气硬冷,霍策天再斜眼稍稍看去门外,凤眼危险眯起,终得回头再道。

“如若胡乱造谣,必定少不了你苦头!”本是最听不得的话,眼下霍策天听去倒也不是十分地出奇,反而,目光深深看去定在门口的那个女人……

刚好,也让这个女人尝尝苦果,知道什么自己到底是什么处境!

听去王爷的意思,可也是起了疑心?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擦去嘴角的血迹,小翠继而狼狈爬起。

“证据确凿,奴婢不敢扯谎,更不敢乱了方寸。”爬去霍策天跟前,不知哪来了勇气,低下头语气更加笃定。夫人和胡姨太合力搜罗了那些东西,也是不简单的,因此小翠心里底气更足。

“证据确凿?你可知你现在说着什么话?嘴错了,可是要丢了性命的!”早前由得人说去,也就罢了,现在竟胆敢给她扣上这样一个罪名,真以为她忍气吐声任由他人了?

难得温和如兰的面上染上愠怒,看她从门外直直折回,脸颊泛红,勃然动怒的样子,倒是让霍策天有些意外的。

“奴婢句句属实,王妃行为不检点,王爷跟前大可不必恐吓奴婢。”说话时没敢抬眼看若沫,只是一口咬死,已经全然不顾了。

啪!

怒气起,若沫咬牙一掌扇了过去,只管外头传得再难听,若沫都不曾这般觉得心火难下。陷害污蔑他人,怎么能够做到这样理直气壮、恬不知耻地地步?

这一掌,她以王妃的名义扇的。

“口上无束,权当替你主子扇的。”这是她第一次那么生气,动手打了人,那冰冷的语气听起也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一般。

抽回手,自己手心也麻麻地疼着,心颤颤的,今天她动手打人了。

小翠被扇的突然,愣愣的忘了反应,就连同在一旁的霍策天都不禁有些发怔,平日里那么温顺可人的女人,到底也是有着这么一面?

颇有气魄。

“王爷,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请王爷明鉴!”想不到软弱的王妃也有这般发狠的时候,小翠不服气,狠狠瞪去若沫一眼,捂着红肿的脸,再向霍策天爬去。

“王爷信不过奴婢,好歹也信得过夫人啊……”

看去她面上燃起的一抹难看之色,霍策天勾起唇角,本以为她淡寡一切,原是对自己王妃的名节也是几分在意的。

心中这样猜着,也不禁有些许兴然的味道。

在意,总比什么都不看在眼里要好。

“好!本王看看,在眼皮底下谁能闹出什么名堂?”抬步,停至小翠跟前,冷眸之下,“如若让本王知道些暗地里不干净的东西,就不是死就能抵消的了的!”

以性命拼一次,值得吗?值得!片刻,小翠咬咬牙。

“是,奴婢知道。”

第三十九章,央央胭脂红

第四十章

“王爷,你不相信臣妾?”抬眼看他,若沫声音不小。

他要去看,倒也无碍,自己问心无愧,只是觉得他真要听信了别人的话,心里总是有疙瘩。

脚步一顿,冷峻脸上无痕,眸深成一片海,那当中的怅然如不可及的坚冰,冰冷绝情而凄冷。

“本王谁都不信。”

孤独又冷情的人,除去自己,谁都信不得。

轻轻的,若沫染上一笑,糊涂了,竟想要他相信自己?

*“搜!再给我仔仔细细地搜,看还有什么见不人的东西!”气焰嚣张,郑馨华站在清竹苑门前,指使着侍卫进房搜。

“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知不知道你们闯的是王妃的房阁?”花秀一面挡着要进门的人,一面大声喊道。

花琪也挡在门口,可是两个弱女子哪里挡得住健壮的男人?最后只能眼看房内被翻得狼藉不堪。当中更多几个贪心的,看去哪件值钱的直往怀里揣。

花琪狠狠看去那嚣张跋扈的女人面上阴笑阵阵,不禁来气,趁着王妃不在遣来一群人生事,贱舌头星沫子到处飞,竟然说她家王妃通奸偷人!

好大的委屈!

“好大的胆子,以下犯上,你区区一个小夫人,还敢搜王妃的房,目中无人,忘了规矩!”花琪指着郑馨华就出口骂,这个好生事的女人!王府快活几天,还蹬鼻子上脸了。

果然郑馨华面上一僵,最最忌讳人家说她为人小妾这件事,现在还有人敢当着她面上说了!狠狠瞪去花琪。

“把那贱婢给我带过来!”

小青不敢怠慢,叫了个侍卫快手快脚地把花琪拿下,压到郑馨华跟前。

“贱婢嘴上不干净,给我掌嘴!”抬起花琪的脸,郑馨华眼里一紧,她身边的小小丫头,倒是生了一副俊俏模样!

啪!

没等旁人动手,郑馨华自个便狠手打了花琪一记耳光,花琪耳朵鸣声起,可见是用足了力气打的。

“你凭什么打我!”花琪瞪红了眼,娘的,自小服侍王妃那么久,还没挨过掌子的,前儿被这个贱人身边的狗咬了一下,忍下了,现在还真轮到这个贱人了!

“凭什么?就凭你一个将死的奴婢就该打!”

“你!……”

“放开我!放开我!”贱人还有这番说辞!简直要气坏了花琪,拼命挣扎,偏偏手上又动不得,就不信这由得你了!

毫无防备地,花琪瞄准时机,一伸腿直接朝郑馨华踢了过去,谁料正好踢着了!身上那名贵的衣裳上还印着一个花琪鞋底的泥印子!

“你…你……”捂着肚子,郑馨华气得说不出话来,活那么大,没想到她被一个奴才踢了一脚!

反了!反了!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看不打断她的腿!”郑馨华气得发抖,看去挣扎的花琪,一个奴婢竟然敢伸脚踢她,绝不轻饶!

“谁敢!”

站在苑前,若沫一声喝住。

也不知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声震住了,还是被沉着脸的王妃吓着了,小青手抬到半空,愣愣停住了。连同王妃一起,还有黑着脸的王爷。

“花琪,还好吗?”推开面前的人,若沫快步走到花琪跟前,看她红肿的脸定是挨了掌。

“王妃……”扑倒若沫怀里,花琪委屈地一下子就憋红了眼。都怪她们没守住院子,白让贼讨了便宜!

看若沫花琪抱成一顿,郑馨华怒气不下,却又不好再发作。再看去王爷冷沉的脸,也是冰寒至极。

“馨儿,为何闹到王妃处所?本王不是说过不准打扰王妃静心吗?”霍策天面上阴沉着,昨儿来这里还是清清静静,整整洁洁的,今儿就给闹成了这般模样?此时正冷眼看去郑馨华,冷冷道。

“臣妾……”怎么也没想到王爷会生气,郑馨华这会儿倒不知怎么开口了。

“混账东西!都给本王滚出去!”霍策天大步一迈,看去在她房里翻腾的人,心头一阵怒火。

什么时候,他准这些人进她房了?!

“王爷,您别生气,臣妾差了些人过来,也是因为十分要紧的事……”郑馨华切切走近霍策天,声音渐渐放低。

“姐姐因为什么了不得的事,倒亲自进门搜起房,打起人来了?”若沫手护着花琪,声音不大,但语气也是不太好。她都能闹到这一步了,什么就不必再虚掩了。

郑馨华一怔,顿时哑口。过了一会儿,才装模作样起来,极力想在王爷面前维持她贤淑的好形象,才笑道,“王妃身边的人,我哪敢动手打呢?只不过这丫头性子实在是强了些,才多手管了一下。”

“那也犯不着你多手。”没等若沫开口,霍策天就直直一句劈了过去。

顿时,郑馨华面上的笑容像是打了霜的茄子,僵在那里,笑不是,不笑也不是。

王爷,生气了。

久久没敢再说话,半晌,霍策天才瞅见郑馨华手上捧着盒什么东西,拧眉,才指去问。

“手上的是什么?”

一愣,郑馨华一时晃神,紧紧地拿起木盒子,眼睛看到熟悉的木盒子才恍然大悟,即刻,红唇才妩媚勾起。

“王爷,这是臣妾在王妃这发现不一般的东西。”

第四十章,央央胭脂红

第四十章

说罢,郑馨华伸手递过一精致木雕盒子。

“王爷,臣妾在早前在清竹苑落下了首饰,想着来找回,怎知臣妾就在王妃房中,发现了这个!”

面沉如山,仍是不动声色,霍策天冷眸直下,看着眼前的盒子,并无异色,“一木盒,又能引出什么说辞?”

“王爷,木盒不稀奇,只怕是里头的东西惊人呢。”郑馨华漂去一记阴险的眼神,盯着一旁的若沫。

院里院内到处都是人,曾几时清竹苑变得这么热闹了?此来,只怕是好事者恨不得掀起王府顶呢。

“小翠!”

郑馨华给紧紧跟在后面的小翠使了个眼神,示意她过来打开的木盒子,收到暗示,小翠诺诺过来,伸手打开木盒——拨开最上面的草药,一枚青玉佩上俨然出现在眼前,更要紧的是,上头赫然刻着‘风’字。当下男子送女子情物,最重不过刻名玉佩,可有相守此生之意。

倏然,霍策天眸光一锐,面色阴沉。

“大胆!沈氏私藏男子情物,竟犯私通大罪!”早已经不顾身份,直呼姓氏,郑华馨趁势尖声一呼,佯是万分惶恐,直直指去地上的若沫。

“你…你胡说!”这个女人竟然真敢这样说!花琪瞪圆了眼,恨不得再揣她一脚,最好踹在什么脏东西都能出口的嘴上!“那盒子明明是你送来的!”

闻言,郑馨华面上无惧,冷哼一声,“本夫人可不记得送了那么件‘厚礼’,丑事败露了还死不抵账!”证物在她手上,由不得别人乱说!

“来人!还不快把她压下!”

旁边的侍卫一愣一愣,听得郑夫人的话,可是边儿上的王爷没发话,谁都不敢动手。

现下谁都不敢动,齐齐等待着王爷发话,一时间,空气阴冷非常。

负手而立,霍策天阴沉着脸,周身散发冷厉之气,似乎只一丝异动,就能腥风一场,正看去地上被指通夫的女人……面上竟然丝毫不慌不惧!

默认了?

“王妃,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看去她,霍策天不动声色问,实则关心着这个女人有何反应?

怎料,若沫唇角轻扯出一丝笑意,她早猜到,当日郑馨华送她药膏到今日得此番用心,只是真难为她暗地里不辞劳累地搜罗。

“臣妾自问心无愧,绝无半点私情,至于郑夫人手上拿着的……臣妾一概不知。”以为我性情温和,就能任凭旁人说了去,你能满口胡言,难道我就要顺着你?

你不认帐,我亦可以。

“臣妾一直与王爷同在书房,中间隔着这么个间隙,郑夫人在外拿来这东西到清竹苑来,也不是没可能。”若沫把话说得不急不慢,再慢慢看去郑馨华。

“你……你想抵赖?”万万没想到沈若沫还留着这一手,郑馨华咬牙,好啊,还想不承认!

“何况……郑夫人手上的木盒若当真是本王妃的东西,本王妃自当私藏至深,怎会让你手下的人轻易就搜了出来?如要追究,当中更深一层,郑夫人这样毫无征兆搜房,反而让人觉得可以捏造罢了!”端着王妃身份的气势,若沫一字一句恰到要处,郑馨华一心要除她,只是未免漏洞太多。

“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是否捏造你自知罢!”郑馨华口气不软,因为她的‘证据’可不止这木盒子。

“小翠!把你那日所见一五一十说出来!”沈若沫,总有你赖不掉的事!郑馨华一声唤来小翠,眼里使去一记狠色,她势要达到目的!

“是……”

忽有些不安,若沫抬眸看去慢慢走来的小翠,眼里那股决绝狠劲,是全然不顾的神色。

“那日王妃搬去清竹苑,奴婢取杂务,绕了些路正巧路过碧华园,可见王妃一行人正准备赶往清竹苑,原是奴婢赶着给夫人带着些东西的,谁料奴婢正巧看到了王妃与一男子交谈甚欢……”

沉冷如霜,寒彻旁人,霍策天狭长凤眼危险一眯,“谁!”

小翠戳紧手掌,掌心冒出了细汗,抬头咬牙道“王爷近侍——冷风少将!”

“奴婢瞧见了王妃还收下了冷风少将赠与的东西,两人双双交耳欢谈,好不快活。”没错,那日她亲眼所见,王妃与冷风近侍在碧华园密谈,临行冷风少将还赠与王妃一盆花草。

若沫心咯噔一下,那日凑巧碰到冷风不想被人看了去,惹来了事端,现下怕是还连累了冷风。

“那日实属巧遇,人前左不过问候了几句,这下拿来说辞,岂非太牵强?”不等若沫说,花秀就先开口说了,她维护王妃,不只因理解王妃的为人,更因她知道王妃与冷风并无半点私情。

“若只是问候几句当然无碍,只是王妃当下还收下了冷风少将送与的些东西,只怕里头交情深着呢。”小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王妃与冷风少将必定有些交情,纵使不是男女之情,现在这种情况,她也能拿来说辞。

“王妃行事高调,奴婢看见也是必然,何况,现下冷风少将送与的花草还公然放在自家庭院前,种种只怕是赖不得的!”小翠指去院里安放静养的水仙花,紧接着又是一跪,扑在地上,满脸泪花,“王爷,奴婢斗胆告发可是注下性命相博,当真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欺瞒。”

霍策天眉头紧紧拧着,那木盒里的玉佩他认得,那确实是冷风贴身之物…再看去不远处的水仙花,眸光一凛。

这个女人!

“你还有什么话说?”霍策天周身冰冷阴暗的身影罩在若沫身上,眸光极阴冷。他现在需要她一个正当的理由说服他,不然……

步步逼紧,是早已设局等着她跳的,先前的还能辩过去,可是冷风这里该如何解说?加之现在冷风不在场,只怕旁人只会信得郑馨华那帮人的话。

处处针对着她,越说越错,清丽的面上有些渗白,咬紧下唇,“臣妾自问心无愧。”

唇角扯起,霍策天冷哼出一声,你是问心无愧还是无言以对?眸光扫下底下的女人,倾城之色祸误人心,若她愿,怕是冷风也难以拒绝!

这个女人…既能与旁人欢处,确不愿与他共处片刻。霍策天眼角眯起,冷风……沈若沫你到底本王所不知的是几面玲珑女人?

“带走!”

第四十一章,央央胭脂红

第四十一章

隔着一堵墙,月光斜斜从矮小的高窗倾入,照着这阴暗腐密的牢房里一片苍白,墙上挂满锒铛刑具,就如勾魂利器一般闪着寒光,牢房深处不见一点光,看着都不禁让人心生畏惧。

“你还是什么都不说?”霍策天走近,几乎是咬牙切齿问她,这个女人说她太倔强还是太固执?竟然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说!他只不过想听她一句求饶、听她一句辩解的话,谁知这个女人被鞭得一身伤,还是什么都不说!

单薄的素衣被鞭打得绽裂,纤弱的身子缩在宽衣里更见染上斑红的血迹,两道弯弯柳眉紧紧蹙成一团,水润的脸上苍白无色,她哪怕就是唇角咬破了皮,也不肯服一声软。看似温婉柔弱的女人,性子到底是有多拗?

许久,若沫才咬牙缓过劲儿,水眸微微抬起,看去霍策天,但气已若游丝,“臣妾自问心无愧。”

“好!本王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霍策天毫不留情拂袖转身,天下所有人都不得与他对着干,即你一心执拗,便成全了你!

啪!

啪!

阴暗的牢狱中,那空中狂舞的皮鞭不断抽打在那纤弱的身上,紧紧蜷缩成一团,只管鞭打在背上,火辣辣地疼痛着,疼得她睁不开眼。

可是除了咬牙忍下,别无他法,只若当她现在求饶认错更是落了他人口实,今后叫她在王府更是生不如死,所以宁愿受罚也不肯更是不能求饶。

啪!啪!一鞭落下一鞭又起,深入皮肉渗出血来,疼痛撕扯着五脏六腑,绝色倾城的尖脸苦苦扭曲在一起,正如一朵就要折断的花,一点点坠落。

咬唇低吟,染上苦痛,若沫——不疼,不疼。

这一幕看在眼里,造势人眼里,心里是有些触动的,鞭下的女子究竟是她害的,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已盼了那么久,眼下她是不得不这么做,就当她造的孽吧。

“王妃,只当你位高,少不了小人算计……”小翠低低的忏悔声淹没在鞭声中,无人知晓。

密不透风的牢壁阴阴冷冷,墙角处还滴着水,鞭打声音渐显直入人心底,冷冷发颤。

打啊!打啊!最好打死了她,叫她再平白无故占着王妃之位,叫你清高脱俗,叫你绝色倾城…看得郑馨华面上有些狰狞,都是跟她争宠的女人,都得死!眼下心里恨不得自己亲自去掐死了她,可惜不能……

事已到此,她已经不能再让沈若沫再有半点活路,她得死!自她进府以来,王妃的位置一直都是高不可及的存在,那么长时间以来,王爷再宠谁,都不曾提及晋位的事,府里的女人都是位无悬殊,平分秋色,纵使出身高贵的她心有不甘,也只是偶尔怨上几句罢了,毕竟府里还没有谁爬上那个位置。

可是,只当她知道,沈若沫一声不响就当上了王妃,几乎要她崩溃,守了那么久的位置,竟然就被一个半路来的女人无声无息抢走。

沈若沫啊沈若沫,你知不知道我心底的恨。

郑馨华看去鞭下之人,双眼狠毒非常,怕是恨不得那人鞭散了魂。

红唇微扬,郑馨华偷偷看一眼霍策天,冷峻脸上如蒙冰霜,阴沉得旁人看不出他所想。王爷素来心狠手辣,自打发沈若沫到冷苑已是召知众人,王爷不喜王妃,再之今日之事……

夜长只会梦多,她是应该提醒王爷,了结了这个不受节的女人。悄悄走进,郑馨华再耳边献计,“王爷,沈氏强硬,犯下大错且不知悔改,应当……”

“应当如何?”嘴上说着,但眼里只管看着那个不肯屈服的女人,霍策天阴沉的脸没有余下的表情。

舞动的毒鞭空中飞舞着,几乎要把这个纤弱的女人撕裂,他是知道的,这个女人身子弱得很,霍策天心里有些气,也有些急。气她明明是她冲撞了自己,但总是不肯服软,固执不听话,面上温婉骨子里实则时刻与他作对,他是谁?权倾天下狠手无情的策王!

那急呢?他有点担心她就这么死了……

“应当……绞死!”话语间,瞬时郑馨华双眼变得凶狠万分。

猛然,心上一刺——恰巧看去那一抹娇小的身影似乎渐渐无力。

“啊!”也几乎是同时而来的一声尖叫,只见霍策天抬手狠狠刮去郑馨华一巴掌,如此响亮的一声,让在场所有人都不觉一愣。

“本王处事,何时轮到你多嘴!”暴喝一声,比起先前,霍策天暴怒的脸上更似魔鬼一般骇人,眼中尽是凶狠无情!

谁说要她死了!

“王……王爷……”捂着半边儿脸,郑馨华一愣愣地看他,嘴上也哆嗦着,从来没见王爷以这幅模样对她。这感觉,似乎要杀了她一样……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住,不敢作响。

“混账!给本王滚出去!”不由分说,霍策天黑着脸大步走去拿鞭那人,伸手狠狠扯下那手上的皮鞭,也不知哪惹了他心头一阵火,顺带还踢上了那人一脚。

“带上你的东西,立刻消失在本王眼里!”面上阴沉,手上的长鞭狠狠往那人身上扔去,那响起一声可是鞭打一般。

“是…是,王爷。”背上一抽,忍痛不敢发声,那人趴在地上,也是一阵慌乱,赶紧拿起皮鞭走开。不敢再怠慢,他是郑夫人叫来的人,再不走怕是小命不保了。

斜眼看去牢内一角蜷缩的身影,霍策天不觉心头一紧,担心她?

“王爷…王爷?”看霍策天直直走去若沫,郑馨华一阵慌,顾不得多想,上前拖住他。

“王爷这是要饶恕她吗?”不安问他,郑馨华心内慌张得很,可看去他似乎听不进她的话一般,眼里只看去沈若沫。

这一刻,郑馨华才知道害怕了,只管用最利害相关的话再提醒他“王爷,王爷,她可是背着王爷与外人私通啊!是犯了死罪的!”

果然,霍策天一顿,停下。

眼看王爷停下脚步,郑馨华面上一喜,心想着还有一丝希望,才要张口说话,就先听到了他的沉冷的声音。

“谁敢说王妃与人私通?”背对着他修长魁梧的身影,罩下一地阴暗,沉沉的声音传来让人不敢接话。

郑馨华面上唰的一下惨白,王爷相信了沈若沫?还是从头到尾根本就不相信她跟小翠两人的话,严惩沈若沫只是王爷对她另有所想?

心像一脚踩了空,郑馨华久久说出话来,此举非但除不了沈若沫,还知道王爷对她的别一番‘用心’,失败了,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王爷……奴婢不敢撒谎。”小翠见情况不妙,也赶紧出来为郑馨华开脱。“王妃私通,奴婢确实亲眼所见。”

第四十二章,央央胭脂红

第四十二章

慢慢霍策天才转过身,看去地上的人,眼角端去一丝寒光,“你,亲眼所见?”

正要回答时,小翠偷偷看一眼旁边的郑夫人,适时手被郑馨华掐了一下,意在叫她全力承担。

事情一旦败露,夫人肯定是二话不说牺牲她的!然而现在情况这样糟糕,听得王爷话里的意思即是不可再提及此事,看来一开始她们就错算了王爷心思,害人害己,活该啊!

“是,奴婢亲眼所见。”咬牙,小翠索性再赌一次。说不定王爷就脸面上搁不下,再追究下去也是可能的。

也只当听见小翠这一声,郑馨华才心下松了一口气,才敢抬眼看去霍策天,王爷该如何?

视线还没收回,他眼角的余光依然令人寒栗,只当他狭长凤眼危险眯起,狠狠道,“既然是不长眼的东西,胡乱造谣,中伤王妃,留你那双眼又有何用?”

呼吸停滞,小翠跪地不敢动,背心直冒冷汗。

“来人!押下!”不入他眼的人,霍策天是绝无半点情分可言,冷酷之人心狠手狠。

空气凝滞了,没人敢说话。

大步一迈,走去牢中一角,霍策天浓眉紧紧蹙在一起,隔着木门看,贫寒泛白的素衣破烂不堪,鞭打得裂开的衣裳染上一条条泛红血迹,长发零散垂落肩头,紧紧蜷缩的身子抱成一团,几乎看不到她的脸。

“沈若沫,起来!”

……

没有听到回应,霍策天心一凛,一脚踢开半敞的牢门,跨步走近,直当把手伸进她纤细的颈脖,感觉到跳动的脉搏,才松下一口气。

还好,只是昏了过去。

“都给本王听好了,今晚之事日后再有议论者,当杀!”冷冷扔下一句话,霍策天即当抱起伤痕累累的王妃,霍然离去了。只是临出门前,还不忘留在牢中生事的女人。

“生事者,剜去双眼!本王绝不轻饶!”

哗——小翠无力地瘫坐在地,面无血色。

自然,郑馨华也吓得满面苍白,手哆哆地颤抖着,想开口说话却半天吐不出半个字。

只当小翠被人押走,才后知后觉有了意识,才发了疯似的需要挣扎,无果,才看去平日最得势的主子,泪流满面哀求着,“夫人,救我!夫人……”

“贱婢眼短口快,枉费我平日里的教诲,此番惹下天大的误会,害得我与王妃生了间隙,真当死不足惜,还有脸求饶!”前后不过一瞬,郑馨华俨然变了脸,横着脸冷冷道,又故意放大声,好让旁人听到,好像整件事与她无关似的。

一边自己已经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了一个奴才!郑馨华撇开眼不去看小翠,现在她担心得是自己。王爷心思最难猜,谁想到王爷还心里有着沈若沫的几分几毫,一朝错算,日后叫她可该如何是好?

“若不是贱婢嘴里留不住话,如今哪会让本夫人躺了这趟浑水?一切都怨你,成事不足的贱蹄子!”想想接下来她的处境,郑馨华气急败坏反而指责起小翠来了,狠狠指向小翠,“你还有脸求情?你还有脸求饶?”

小翠一愣,顿时无声。是啊,这就是身贱低下人的下场,被人利用失去价值后,毫不留情地被抛弃!

可笑是她一个低贱下人痴心妄想,借人开路,殊不知早已被人利用殆尽,还当十年侍奉的主子最后救命稻草,蠢啊……

“郑馨华!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告诉你,你干过多少害人的事,我都清清楚楚……”凄楚的笑声有些干涩,只大难将至,小翠也无所顾忌,要和郑馨华撕破脸。既然她那么无情牺牲别人,那么多少也拉着她一起死!

郑馨华一慌,她还真担心小翠发了疯会把所有事都抖出来,不行,想办法堵住她的嘴。看去压着小翠的侍卫,连忙喝声道,“愣住干什么?王爷都下令了,还不快让她闭嘴!”

“郑馨华,你不得好死……”

“阎王前我记上你一笔……”

“啊……”一声凄惨的尖叫声响彻整个牢房,尖锐直入人心底,听得郑馨华心里发寒,唇角颤抖着,连同手也不禁哆嗦着。

策王府高贵霸处一方,闲人听得策王府一词心中不免颤然,除去华贵之府之称,最骇人听闻的便是刑罚,活人生生剜去双眼,只痛在一瞬,只当人硬生生感知到双眼不在,才是撕心裂肺的痛,面容全非,空瞳血流,似人似鬼。

“啊…我的眼…”

那一声惨叫荡漾在牢中久久散不去,郑馨华哆嗦着手脚,不敢看去小翠受刑的地方,可一闭眼就看见剜去双眼,血肉模糊的小翠流着血,也流着泪。

“小翠,是你活该,是你活该!”

第四十三章,央央胭脂红

央央胭脂红

第四十三章“请太医!”动作轻柔将怀里的女人放下床榻,霍策天阴沉的脸没散开,只是云绕在他身上冰寒的空气让人不敢张嘴说话。吓得弘华园里头的丫鬟只管出门找太医。

明明那么纤细的身体,那么柔弱的女子,一旦坚决起怎么就这么刚烈?单薄的衣袂撕裂开,淡红血迹染上素衣,里头如雪肌肤已是伤痕累累。

“沈若沫,你好本事啊。”侧着脸,看不清霍策天此时眼里的情绪,只是有些低沉的声音里有些茫然。

弱光下,苍白的脸上失了血色,额上细汗黏着乌黑发丝,双眸合上,不声不响即是隐忍身上的疼痛。

火急赶来复命的太医,半夜里被传唤来王府心有疑虑,但现在手上动作也不敢怠慢,边上的王爷正神情灼灼,怕是他手抖一下下错了针,双手就要不得了。

“回禀王爷,王妃已无大碍,只是身上伤势颇严重,一时还无法清醒,需服以下官调制的药方,好生调养,便无大碍。”太医弯着腰禀告着,瞧去王妃一身俨然是鞭伤,若非受刑,哪会让人伤痛得昏迷了过去?王妃受刑只在王府,事尚可大可小,只是传进宫里可就不是一般的了,深夜传召太医,赶明儿又是一番议论风潮。

心有疑惑但无需出口,这时但凡人有些脑子,断不会提及王妃身上的鞭伤,策王叫你医,你拼死老命医就是了。

“下去吧。”太医话没多大听进去,只看去床榻上的人好像并无好些的迹象,霍策天面无表情地挥挥袖,让人退了下去。

若要“王爷,门外清竹苑的两丫头门外求见。”一丫鬟怯怯上前禀报,要不是看那两丫头哭喊着在门外跪了半天,怕惹了王爷连累了自己,她胆儿再大也不会管这个事儿。

“不见!”直直站在床头边儿看她,健硕的身姿这下一片阴影,霍策天现在没心情见任何人。

“是,王爷。”王爷看来心情非常差,还是早些打发了两丫头走比较好,丫鬟低头退下。

“等等!”正当丫鬟退下门口,才复而听见王爷的声音。疑惑,抬眼看去,只见床边上冷峻无痕的王爷继而开口吩咐道,“告诉她们,明早过来伺候王妃。”

丫鬟有一些惊讶,但很快回声应道,“是,王爷。”奇了怪了,王爷除了近身理事的丫鬟,是从来不让人府里的女人在弘华园留夜的,更别提让身边下人伺候了。

如此来看,王妃不得宠之说,不可尽信啊。

人尽散去,偌大的房里空荡了,霍策天才缓缓俯下身,坐到床沿边,静静地看着榻上的女人。

“沈若沫,你真让本王开眼了。”喃喃低语,霍策天脸上无沉如冰霜,只是沉冷的双眼多谢别样的东西。

他是没想过,温柔似水之性,为名节勃然动怒而若似变了人一般,金枝玉叶之躯,牢狱之伤于身也能咬牙绝不吭声服一声软。

原来人称姿容倾城绝色,性情温婉贤淑,才气绝艺的沈若沫真实面下,还有傲骨不俗,性子…拗得让人不敢相信。

“沈若沫,你真是让本王开眼了……”

第四十四章,央央胭脂红

第四十四章

恍若被置身于无人的世界中,任凭若沫怎样惶恐,怎样呼唤叫喊,终得不到一声响应,周遭一片漆黑,适逢旁出的狂舞的藤蔓向她伸来,只把她勒紧,勒紧……直到绞缠出艳艳的鲜血来。

救我,救我。

猛地睁开眼,放大瞳孔里有着深深的恐惧,她只感觉到那藤蔓几乎要将她几乎绞死,才拼命挣扎。还好,只是梦。

头痛欲裂,若沫蹙眉,方才动动身体,背上就传来撕扯裂开一般的疼痛,回抽了一口凉气,“嗤——”

真疼。

小心翼翼才撑起了身子,偏得背上不能靠着,只得巴巴挺直了身子看去周围,圆碌碌地黑眸里张望着,那苍白的脸上依然毫无血色。

“你倒是知道要醒了。”冷不防地,从床榻对面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

微亮的窗外泛着白光,圆桌上他背着弱光,面上俊美无铸的轮廓有些朦胧,他那高大的身躯往那一坐,折下一片影子,双眸深邃如幽,又是寒冷。

“沈若沫,你好本事啊,让本王给你伺候了一大晚上!”听似清冷狠戾的话里饶是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这话听得若沫有些恍然,愣愣看去他,一时间竟忘了该作何反应。

看那个女人还一脸的无辜,霍策天鼻子里哼出一声,才大步走近床榻,直到在若沫跟前,才发现了,冷峻绝尘的策王现在实则是面容憔悴,细长眸下那一抹淡淡乌青近观可见。

“倒茶、打水、洗脸、喂药、擦身,摇扇…本王还真没想到哪天会做这种事。”一屁股在床边坐下,霍策天黑着脸一副风雨将来的样子,似乎要把一肚子的怨气倾泻而出,可恨这个女人毫不知情,面上还是一愣愣的,看着就让人心火起。

他堂堂策王,何时曾像昨晚腾来腾去伺候一个人了?霍策天守在一旁,看她面色苍白,手心生汗,想是不舒服,差人来又费时间,就好心地给她拧了布擦去汗水。

半夜三更呓语呢喃,脸色更是不好,看得当时他有些慌,手忙脚乱去倒水,喂药,喂进去,吐出来,再喂进去,再吐出来……看得他牙咬咬,大爷的,真恨不得掐住嘴,全给她灌进去,一了百了!

……

可就是这么折腾着,这女人就是醒不来……

看他一副几乎要吃人的表情,看来尊贵的策王夜当真是亲力亲为照顾了她一晚上,若沫抿嘴不做声,只是淡淡看他。

“王爷可是要臣妾叩首谢恩吗?”沉默过后,轻扯出一丝嘲讽的笑,若沫略沉下声音,平平抬眸看去他。

她这一身伤痛,是拜谁所赐?莫不是给了她一巴掌,再赏颗枣?

顿时,果然看见霍策天阴沉的脸上再次蒙上寒冰,深眸几欲吞噬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只是几乎发作前,又忽而嘴角轻扯出一声冷笑。

“难道你不该吗?”

“该!”

若沫看得他眼里的一丝鄙夷,亦是一咬牙掀开被禄,谁知道一动手就扯到背上的伤口,疼得她心底一抽,手上一个不稳,直直扑倒地上。

霍策天才反应过来,要伸手拉她,却被挡掉了手。

“臣妾谢王爷恩赐!”咬重了谢字,若沫横着脸,不去看他。谢他的猜忌疑虑,给她一顿毒打,再谢他好心怜悯,又捡她一条命。

“沈若沫,你是要与本王作对?”冷着脸,霍策天豁然站起,咬牙道,这个女人果然是有能把他气死的本事。

“臣妾不敢。”轻抹一丝冷笑,埋下头,不去看他。

好啊,沈若沫你不知好歹!手上青筋凸起,眼看霍策天面上一点点阴暗下去……

“奴婢见过王爷。”

“奴婢见过王爷。”

抬眼看去,花琪花秀两人俨然跪在厅前,今早她们是复命伺候王妃的,只是没想到时机来恰巧……

“带上她,给本王滚出去!”语罢,不再看她,霍策天恨恨向外走去。

花秀花琪没敢抬头看,只埋下头应了。

“是,王爷。”

第四十五章,央央胭脂红

第四十五章

“王爷,言儿力度可好?”伏在他耳旁,胡妍言轻言细语,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为他捶着肩膀。

轻嗯一声,凤眼紧闭,眉宇间愠怒仍是隐隐而见。

伸头看向他,胡妍言喜色言于表,娇声问,“那王爷可是留下用晚膳了?”

他仍是静坐,没睁眼,也没回答。

没拒绝自当是王爷已经默许了,王爷已经小半月没来她这了,今天终于把他盼来了,早些日里得意的郑馨华怕是日后有些冷板凳坐了,昨晚闹得风风雨雨的事,郑馨华千算万算,到底还是算错了一步。

好在,她留了心眼,避开了这场正面风波,只管留守暗地里,静观其变,坐等收利。

看,最后王爷不是到了她这?看去沉冷俊美的王爷,笑意自然收不住,胡妍言赶紧招呼下人准备,前脚才一抬,却被他狠狠拉住。

胡妍言没来得及反应,嘴唇早已被他封住,他炽热的气息渗着怒气,一手狠狠扯下衣裳,露出肩上一片雪白风光。

看他突然间的一举一动,自是又惊又喜,胡妍言积极地迎合着他,娇喘连连。

眸深似海,浓眉紧锁,同是女人,为何都不是那晚舔舐的滋味?那个倔强得有点让人疼惜的女人,沈若沫……

从前他对女人都是这样,呼之则来,顺他眼顺他心,必定许她欢快,如今软玉在怀,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个女人……

许是今天沈若沫惹恼他了,才会想起她。

怒火激起的欲.望猛地想起沈若沫的脸,戛然而止,只一瞬,停下所有动作,只看眼前这个一挑拨就欲欲而动的女人,不禁心生厌恶之感,沈若沫就不会这样。

顿时,霍策天感觉自己心脏像被羽毛轻微划了一下,痒痒的。

“王爷……”意犹未尽,他却戛然而止,胡妍言迷离地看向他,意求他继续。

俊美脸上不动声色,深眸视下,整齐衣襟威肃,剑眉一拧,霍然拉起被他扯下的衣襟,整好。

“王爷……”

想继续腻在王爷身上,可被他无情推开,胡妍言不解,她是哪里让王爷不快?眉头紧蹙,娇声娇气又是委屈。

“言儿好好休息吧。”

无视胡妍言的挽留,俊凡面上仍是毫无表情,丢下一句话,头了不回,径直走了出去。

只留下原地衣裳不整的胡妍言,看着门口发怔。

王爷,今天是怎么了?

奕华阁。

冷寂的空间,连同空气都是让人分外地压抑。

木雕藤椅之上那人,脸色更是阴翳寒冷。脑袋里想的,都是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再回想着昨晚他是那样耐着性子照顾那个女人,谁知她偏不领情!

“王爷,千少爷传书。”

右臂上俨然站立着一只已经驯化了的黑色飞鸽,冷雨径直走进,递了上去。

脸上依旧阴冷,抬眸端了一眼冷雨手上的飞鸽,才伸手接了过来。

冷冷打开纸筒,冷雨直站在旁边待命,眼角余光端去观察王爷脸色,岂料,脸色更是冷到极致,就如欲要裂开的寒冰。

“翻遍了整个乐陵,都要把他给本王找来!”手上的纸书狠狠一扔,声如沉雷。

好啊,都胆儿肥了啊,跟他作对了!

冷雨躬身领命,内心却暗暗叫苦,千少爷啊,您为何就不能安分些,非要惹怒王爷?

怡香楼,乐陵最风情的风月之所。

嫣红姹紫花丛间,一俊秀男子笑醉香绣里,浪荡风流无疑。

纵身花丛中,不尽人生浮华。

杯上的小酒停在嘴边,笑意隐隐若现。

策王爷,功成劳苦,总得让小爷笑醉春风,歇息歇息吧。

眉眼转去身边艳丽女子,长指轻轻划去脸颊,幽幽道。

“人生何其短,纵身流连花林间。”

第四十五章,央央胭脂红(补)

第四十七章

阁中灯影昏暗,幽暗的光线载着沉闷的空气让人难受,房内弥漫着药草味当中还掺夹着血腥味儿。

“王妃,花琪没用,替不了王妃受一顿皮肉痛。”为若沫上药,花琪看那伤痕斑驳的玉背,不由低声抽泣起来,真情愿受那一顿鞭打是她。“可恨我和花秀被那人关起,叫喊半天没人搭理……”

“傻丫头。”嘴角勉强扯过一丝浅笑,其实若沫面色苍白得很,每当上药,药膏才触上皮肤,背上立即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逼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好不容易才换好药,若沫才缓下一口气,慢慢道来,“郑夫人是铁了心要除我,只一顿毒鞭那都是轻的,倘若真让她得了手,真给我冠上了罪名,花琪,你和花秀又怎么逃脱得了?我只怕连累别人……”

“难不成就她一手遮天了不成?王府何时轮得到她说话!”花琪说到愤慨处,也是火气直上脑门。“王妃,你一定要提醒花琪,下次她若胆敢再踏进咱屋里,看我不踢掉她那副恶心的嘴脸,狠狠揣上脚!实说我都后悔当时只那一脚便宜她了。”

这丫头急了,绝对是会咬人的兔子。若沫被花琪愤慨的模样逗笑了,可才张嘴一笑,扯动到伤口,痛上心头。

花琪看若沫疼痛难忍的模样,想说又止住了嘴,只是将若沫安置好,急急跑出去了,“王妃等着,花琪管花秀姐姐再讨些药来。”

若沫想开口说不必了,但花琪一灰溜就跑远了,这丫头说风就是雨,也只好由着她了。房中一时静下无人,只当若沫要起身时,瞥见门外一抹黑影靠近,心中一悬,“谁?”

那人并不出声答应,只悄悄走近,到灯光所及之处才得以看清他面容,黑衣素裹一身,冷峻如旧只是此刻脸上漫上一丝愧疚之色。

“冷风?”若沫看清来人是冷风才缓下心,安心坐好才轻笑问,“你怎么来了?”

嘴角紧抿,冷风仍是不做声,许久才抬眼看若沫,只见她面色尤好只不免依然惨白,他奉命外出是回来才知道原来王妃出了事,而且还是与他相关!

“王妃…伤势如何?”冷风顿顿才问出一句,平时面上冷冷绷着的表情难得有些松缓。实则他是今晚才办完事回来,风尘仆仆赶回来得知王妃受刑源起于他,心下一急,立即奔来清竹苑一探究竟。可见屋里还有别人,才等到了现在才敢露面。

“我……”若沫一顿,心下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看见冷风又继而从怀里掏出一包药草来,放下桌面,才愣愣问他,“这是?”

“是属下得来清淤止痛的上好药膏,想来王妃用得上。”说完,冷风面上又闪过一丝尴尬,他一个大男人用的药膏用来送给她,是不是有些不妥?

哦,若沫面上才恍然大悟,心里边揣测出几分冷风的好意来,像冷风这样暗卫外出办事免不了受些伤痛,那些药膏效用好自是最明了。难得冷风担忧她,若沫心中一暖,笑笑接下药包,“那我便谢谢你了。”

“王妃肯收下便好了。”冷风面上依旧表情无异,只是他知道心里早已涌动不已,明明是自己拖累了她,为何能对他一如往常?难道她心底就不会对他心生间隙?再这样和他共处,这样平善,只会讨来王府里的女人迫害。

心一横,冷风抬眼看她,“王妃,其实属下来是想说明一事。”

若沫看冷风面上沉冷,像是有要紧的事,愣愣放下药包,“好,你说。”

“此后,王妃若再遇上小人诽谤之事,且要尽数辩驳为已脱身,属下孑然一身坦荡,王妃实则无需顾忌属下,属下追随王爷多年,为人处事王爷自会有定夺,王妃最要紧的,是自己。”这是第一次冷风掏心掏肺为一个人说那么多话,撇去微微错愕的若沫一眼,终于狠下心又道,“简言之,王妃只需管好自己便是,无需再顾虑旁人,话至此,冷风告退。”

他真的是不希望王妃再受些苦痛,更不希望缘起于他时又不能为她开脱,最是让他心乱。

若沫还在晃神,只当冷风冷冷离去,看去他干练决绝的背影时,才发觉冷风这番话的用意,想开口叫他又止住了嘴。

冷风以一介友人的身份,在为她担心。

第四十六章,央央胭脂红

第四十六章

奕华阁,空气依旧阴冷。

藤椅之座那人,面如修罗,阴沉寒冷。

“哎哟,小天,怎的脸色不太好哇?”门外之人,春风满面,笑吟吟走来。

精锐眸子一凝,面无表情,二话不说,手上滴墨毛笔如箭般飞驰而去。

亏得千玥眼神也不含糊,身手敏捷,轻易躲开飞来之笔,只不过…粉红锦衣肩上饶是沾上了几滴墨渍。

千玥连连摇头,这不禁逗的主儿。

“真险,小天,你果真狠得下心。”看了眼肩上几滴墨渍,眉头紧蹙,千玥步步走进,饶是一副痛心疾首状。

许久,霍策天抬眼望去,才赏他一眼。

“手滑。”

千玥一股热气憋回脑门里,你为什么不说手抖呢?

“我要的东西呢?”

面露阴邪之色,千玥抬眼看去,那人仍是面如冷刀,冰冷至极,贱骨子发作,再逗逗他如何?

“没有……”

话音刚落,又一枚蘸墨飞笔迎面而来,千玥一个灵光,适时别开脸,却躲不及毛边儿的黑墨,俊美出凡的脸上硬生生地划出一道黑墨边。

“老实点,拿出来。”

千玥眼看自己英俊的脸被划开了一道黑边,心里也老大一个不爽,怀里掏出一包东西,直直朝霍策天脸上砸去。

“混蛋,拿去!”

举手,面色如旧,轻松接住直面脸上之物。

眼看手上泛黄硬纸包住的硬物,霍策天不禁眸光暗下,也只是这种时候,才会流露出难得的忧伤之色。

长指一层层剥开硬纸,就如同一层层剥开那时短暂而美好的记忆。

看到霍策天又面露忧伤之色,想调戏一番,又似乎于心不忍,千玥叹息道“我去那里看了几眼,百丈高崖,崖下怪石嶙峋……”

剩下的话,千玥没有说下去,只是他心里都清楚。

有的事,既已经无法挽回,倒不如接受现实的好。

似乎没听到千玥的话,只管把手中的包裹,层层剥开,长指厚掌中,一形态怪异陋简的褐色土陶俨然出现在霍策天眼中,这并不精湛的手艺,在他眼中却是万分珍贵。

“竟长这般……”

看着杯上形色怪异却又觉甚是可爱的陶杯,眼底有一丝淡淡的笑意,轻柔的动作,有着他无尽的温柔。

他当时曾好奇问她,你手中的宝贝,长什么样?

沉思了好久,她藏着笑,淘气地才说句:像你。

没等他回神,像是抿着笑,她就跑开了。

“诶诶……你快别这般笑,看得小爷我瘆得慌。”咬着牙酸着霍策天,千玥一屁股坐下椅。

“我说,你这也太没良心,帮你忙要你道谢且不敢求,总不归望我脸上砸墨星子吧?”千玥依旧叨叨,长指略略狼狈地拭擦这脸。

人前且不知,凭他千玥与霍策天自小的交情,他策王爷就是个小气叨叨,惹他一毫必还人一丈的损主儿。

霍策天收起笑,放置好掏杯,才抬眼望去千玥,淡然道。

“手抖。”

千玥手上一僵,狠狠瞪去霍策天,你敢不敢再无耻些?

无视千玥凶狠的视线,霍策天只手淡然拿起一盏茶,浅泯一小口,问。

“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第四十七章,央央胭脂红

第四十七章

抬眸正对上,千玥脸上郑然之色,眸光交接间,眉目了然。

“益州巡抚…刘大人昨夜里暴毙!”

冷笑,轻泯一口茶,对千玥办的事,他一向放宽心,姑且投去一记赞许的眼光。

“不错。”

看去霍策天,千玥端起一个眼色,提醒道,“南疆…似乎不太平。”

早前在南疆办事,各官各职面孔略生,尽管担着无关痛痒的位置,但总归留个神儿,怕是有人有意安插眼线,探查策王南疆势权。

眼角余光扫下,脸上表情威若泰山,不惊不乱。

“无妨,在我掌控之中。”

千玥嗤声一笑,忽而想起一要紧事,抬眼看他,面若冷山,噙起一抹阴阴的笑。

“前脚才差小爷我办事,紧接着就娶亲,我说小天,你未免太无良心。”

说起这事,千玥也是回来乐陵才知,晋国第一俊王爷,早不前迎娶正妻,他这个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倒是在别人的饭后闲谈里才知。

这不,一回来就消失了会儿,消消闷气儿。

“呵,莫不是怕我勾了去?”千玥探出头,露出狡黠一笑。

高挑挺拔一介八尺男儿,一身粉红衣裘,眉目俊秀不说,且看笑气妖媚的脸上,饶是出众万分。

冷眼斜下,一提起这个女人,眼底寒光尽显,良久,霍策天终得鼻里冷哼一声。

“怕你没这本事。”这个女人他都难驾驭。

斜斜地端倪了一眼,千玥捋起了一丝长发,眸光微动,看向霍策天脸上笑吟吟。

“那未必,要不真让我试试?”

千玥半认真半开玩笑的态度,一句看起来不轻不重。他此番话,原因…一来自是想看看冷脸霍策天反应,二来,他真想去会会这个策王妃。

金碧缕空香檀,云烟萦绕。

霍策天喝完最后一口茶,轻轻放下茶盏,深眸寒光屏住,嘴角扯起一丝笑。

“随你。”

哼,又是都随他便,看来这个策王妃是没什么特别的了,千玥又是一笑,酸着脸道“策王爷果真大方。”

太无情,这家伙,对女人永远是那么绝情,一点情分不留。

千玥心里万般挤兑,忽而想起一事,皱眉“等等……沈若沫。”猛地想起,他娶的就是沈敬纪的女儿。

抬眼望去,只见座上之人面如沉霜,不起波澜,薄唇抿成一丝冰锋,眸光冷冽依然。

“霍策天,你莫不是……”

霍策天娶沈若沫,其用意……千玥方才笑吟吟的脸变得有些许严肃,“你这样捣了人家掌上明珠前路,把沈敬纪逼急了,到时真来个鱼死网破,与我们也是多一遭麻烦,你知道,我们现在每一步须得谨慎,再说沈若沫本身……”

“好了,千玥。”

沉声喝住千玥欲将出口之话,眸沉如水。

“我自有分寸。”

千玥一愣,随后摊手轻松一笑,表示不再深讨,就是给他提个醒,两面监控,稳掌大局。

“小爷今晚赏你光住下了。”话锋一转,怎么拍也拍不掉肩上抹不掉的墨渍,那就不走了,千玥捋捋长发,看霍策天面冷如冰,好逗心又起。

“要不,到你的弘华园一块挤挤?”

“做梦。”

“嘿,没准咱就共枕同梦。”

“自是噩梦。”

第四十八章,央央胭脂红

第四十八章

自那场风波后,已过了几天,王府舆论的风头稍稍偏了方向。

只是,总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清竹苑。

日照和煦,荷花池里一片碧波荷叶里,淡淡嫣红的花儿缀着偌大的荷池,好生醉人。

“花琪,别闹,可得小心着点。”面色略略焦急,若沫站立荷池旁边的岩石上,叮嘱着伐舟采莲的花琪。

“知道了,王妃。”花琪回给岸上一个大大的笑脸,笑意藏不住,继续划着木舟,向荷池深处去。

这来荷花池的路,是花琪前几天打扫院子时,无意间发现的,原是清竹苑被荒草挡住的偏门,拿掉杂草之后,发现进门就能走到这个荷花池。

千般求百般磨,才让王妃准了的,王妃的伤才略略见好,花琪怕也王妃闷坏了,也是硬拉着王妃也出来了,这儿风景好,更难得是这里没什么人来往,可让她们安心赏荷采莲。

“王妃,可觉得舒心?”身后碧波一片,脸上难得轻松地笑着,花秀小心扶着王妃,到旁边的大岩石旁坐下。

“舒心,就是免不了担心”眉头微蹙,若沫拉着花秀紧挨着她坐下,看向池中央摇摇摆摆的木舟,“花琪啊,就好动。”

从昨天就不停地磨着要来,最后不得随了她意,有时想想,若沫真怕管不了花琪,闯了大祸而不知。

“王妃且放宽心了罢,荷池地处偏僻,估摸着没什么人来往,咱就小留片刻,不碍事。况且,王妃你…自从牢狱伤还之后,眉眼郁结都没舒展过,今儿在这且坐坐,可怡情,除去不快之事。”花秀声音轻轻,劝着若沫放下心。

花秀知道王妃心里一定是不好过,王爷绝情相对,府里女人眼尖暗地里挑事儿,下人们不放她这个王妃在眼里……换做谁,都是心里抑郁不已。

加之上次闹出那么大的风波,她是眼见着王妃身上如何伤痕累累,如何身心交瘁。

花秀一番话,倒是听进心里了,若沫抬眼望去重重相掩的大荷叶,眸光柔起来,丹唇微微扬起。

“确是怡人之所。”

夏荷盛放,清幽致远,大片大片的圆叶及耳高,小舟浅浅入,荷花朵朵现。

“王府里身不从心,日后确得谨言慎行,事事小心。”若沫眼看着远处的荷花,轻声道,像是劝着给花秀听,也像说着给自己听的。

王妃轻轻一语,确实在她心中翻浪,花秀抿抿嘴,什么都说不上。

“是,王妃。”

花秀亲眼目睹了王妃那晚鞭刑留在身上的斑驳伤痕,是那样触目惊心,如毒蛇一般的伤痕绞缠身上,她知道,那是揪心的疼痛。

她们可怜又勇敢的王妃啊……

“花秀可知,那对面池上庭孰,素日是王府里何人所居?”瞥见荷叶尽头处房苑立起,有些好奇,若沫轻轻转头问。

若沫一句拉回思绪,花秀闻言也看去,随后蹙眉摇头道,“无人居。”

确实,花秀还记得当时刚进王府,随着管家记府训,那是管家怕她们初来不懂规矩,特地拿了王府的略图给她们看,里边确实没有王府里的人居住。

想来这地方偏僻,也没人愿意前来,总不过是一处闲人赏荷之地罢。

“大抵王府里闲情之人,鲜来观看之地,应无人所居。”

环顾四周,凄凉冷清之境,可比清竹苑,想来也不会有人居住此处,若是无人居,又是清静之地,倒不失为日后的一个好去处。

避日荷叶下,幽幽荷气香。

总是让人心情松弛、愉悦。

“今儿就到这吧,叫花琪回来了。”现在自己被禁足在清竹苑,若被人看见,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了,日后得空,再来也无妨。

花秀站起,岸边翘首望去,重重荷叶里,看不到影儿,懊恼,才一会儿的功夫,花琪就不见影了。

一池荷叶望不到头,偏偏又不能大声呼喊。

“要不花秀先陪着王妃回去,稍后再找花琪,如何?”

若沫抬眼望去,周下寂静一片,无人无声,事先叮嘱过花琪的,想来花琪也不会四处乱窜……

“也好。”

第四十九章,央央胭脂红

第四十九章

木浆划破平静水面,小舟浅浅前去,一池碧水融入荷叶里,美景不胜收。

舟上新采的荷花,艳艳欲滴,轻轻撑着舟,池中深处荷叶长得茂,荷叶甚至能轻轻拂过她的脸。

荷叶划过脸蛋,有些痒,但花琪并不去挠,反而扬起脸,她实在喜欢这种感觉,轻轻的,舒舒服服的。

浆荡起轻微的水声,那娇小的身影,是池中万碧从中一点粉,就如天生长在水中荷花,小小脸上扬着纯真干净的笑,在日照下,更纯白,更加耀目。

目光悠悠,薄唇微拧,有人在楼庭上看荷,却是出了神。

一池水柔情,舟上人似荷美。

划到荷池深处,荷叶茂碧簇拥,花琪干脆放下浆,低声自己嘀咕着小心思,左看右看确定了没人在,才抿着笑躺下船舱里,十足的孩子气,眯眼看窄窄的天,心情不胜欢喜。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脸上笑意还在,难得诗词雅句出口却也是有感而发,悠悠晃着腿,花琪口中轻语轻吐。

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如何?花琪尤其钟爱荷花,而这句形容荷花的诗词,是王妃以前在相府的时候教给她的。十指不沾书卷,腹空水墨的她,只知这句是赞誉荷花的词,也不知眼下她用得对不对?

楼亭之上,那人青衫微敞,看去稍稍凌乱松懒,折着清早的晨光,此时那脸上却是意上眉目,饶有意味,静静看着,听着。

不言不语,清香袭来,欲要催人眠。

舟上轻躺之人,睫羽一扇一扇,眸眼迷离。

“呀!可得回去了。”

呼的一声,才想起王妃和花秀还在岸上等着,花琪一个激灵,立马坐立起来,这一动惹得船身一摇,捣起大大的碧波,晃起木船似乎摇摇愈倒一般。

看木舟摆摆,惹得庭上之人静观之人也心也是一凛,嘴角微动,一嗤,丫头,莫不怕船翻了?只当看去那水灵灵的人儿手足无措,才悠然笑出声来。

“不得安分的丫头。”听去他明明是鄙夷的语气里,又分明有着淡淡的笑意。本是口燥起来讨茶喝的,谁料刚好碰上这一幕?扬起唇角,心情格外的柔软,心灵就像雨后清刷过的瓷瓦,干净的,清新的。

“准会讨一顿骂。”花琪嘟囔着小嘴儿懊恼道,她这荷池里一趟,怕是有一会儿时辰了,王妃可等急了?非被数落一顿不可,下次说不准还不让她再来了。

苦着脸,急忙忙拿起木浆,转身就向岸上划去。向来粗心的她,也到底没发现她曾与这一池的荷花收入了某个人的眼底。

匆匆离去的花琪,恰似没留意到,对面楼亭之人将她与一池的荷花尽收眼底,或是留下心底……

看风景的人,看的不仅仅是风景。

世事若是偶然,人就不会有那么多放不开的牵绊。

大概,很久以后,他们一定会铭记住这一次悄无声息的初遇。

“走咯走咯……”

满载木舟之上,荷花仍是娇艳欲滴,散发着幽幽的清香,伴随着采折之人,归去。

绣鞋踏上岸上岩石,怀抱着一大束艳丽的荷花,小脸上笑意掩不住。

“花秀姐姐……”

看花秀早已在岸上等候着,花琪笑嘻嘻迎上去,调皮地挽着花秀的胳膊,边听着花秀的数落,跟着走回去。

人走船空,看景之人也姗姗而回,只是嘴角有着浅浅不明见的笑意。

此池,名唤连心荷。

第五十章,央央胭脂红

第四十五章

相华园,琴音徐徐。

白皙玉手轻轻扶上琴弦,指尖弹出妙音连连,身后便是缓缓小院流水,随着琴音时而低吟,时而急促,时而高亢,一曲清音入人心。

头上金钗流苏奕奕,身着一身鹅黄纱衣长裙,面容清瑰美丽,温柔端庄,手上琴声缓缓,连同她脸上浅浅之笑,娇柔妍美更显更甚。

一曲罢,抬眸浅笑,更有风情。

“玲妃的琴艺超凡,我等当望尘莫及啊。”胡妍言笑道,毫不掩饰,直赞玲妃琴技。

对面座上的郑馨华不屑撇去胡妍言一眼,讨人话儿倒是甜腻。王府里万事总是风云变幻,现在她的胡妍言的关系转间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两人似乎地位平齐。

哼,要不是那晚她失策又失宠,哪轮得到胡妍言大声说话?奈何当晚狡猾的狐狸没露脸,倒自是她背下了黑锅……郑馨华自然每每想到此处,都不免气火上心。

万事备齐,只差一步了!

“玲妃最得王爷垂怜,琴声自是情意更浓,愈加动听。”

顺着胡妍言的话,郑馨华奉承的语气掩住脸上点点不易察觉的嫉色,人都知道,玲妃是王府里特别的存在,王爷从不独宠如天,却不会轻待,王府里的人都知道,她玲妃身份地位的特殊。

早前郑馨华曾派人私查玲妃与王爷早前的关系,岂料事后王爷被发现,竟把她派去调查的人砍首,甚至掏去双眼,下场相当惨酷。

亏得自己未曾暴露身份,否则身首异处的就是自己了。郑馨华认为自己最聪明的,就是知道如何取舍,如何保住自己,就像当晚事发,可以完全推给小翠,只一个贱婢就保住了自己……

既然与沈若沫已经接下梁子,那就只能继续拿着她开刀了,现在情况已经大不如前,她不能再贸然自己动手了……

眼下玲妃不能明着对付,那剩下的就不好说了。

眼底掩住阴狠之色,红唇笑起,眼角却看向胡妍言,意味深长道,“可要是琴术不精,手急弹错了弦,可留不住王爷。”

眼神交接,胡妍言的笑容一僵,脸色瞬时变得有些难看。

前儿王爷曾到她那小坐,对她拒而不近,原是她耻恼之事,不准传出,现在郑馨华这般旁敲侧击,看已是了然此事,这般的冷嘲热讽,不想是谁吹了风到了她耳朵里。

胡妍言蹙眉思量,近身的人都需得换了。

琴架之上正坐那人正是玲妃,杏眼略抬,眼看两旁座榻各撺心思的两个女人,轻轻扬起笑,真守不得安宁。

“不知妹妹们前来,可是要切磋琴艺?”

亏得她玲妃一声问起,才让气氛回转。

闻言,心思回转,胡妍言复而又是一笑,“真如郑姐姐所说,妹妹手拙,断不得与玲妃相较。”

“自是妹妹谦虚了。”佯似不好意思,玲妃轻轻掩唇笑笑。

而座下的郑馨华,则是满不在意地朝对面之人嗤声浅笑,你倒是识几分眼色。

“说起琴艺,就不得不说起另外一个人,也是生得一双巧手……”指尖轻轻指向玲妃手上的琴,郑馨华忽而开口,幽幽道。

像是来了兴致,琴艺是她的拿手好戏,可是何人琴艺更甚于她?玲妃面带几分好奇之色,终得问。

“哦?妹妹且说说此乃何人?”

郑馨华脸上溢出几分笑,同时斜眼看去胡妍言,四目狐色眸眼相对,更是意会其深。

“自是王妃,沈若沫。”

默契相当,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相投去会意一眼。

岂料,玲妃脸上瞬时一顿,许久才回神过来。

第五十一章,央央胭脂红

第五十一章

“这下都是荷花的香气,可省下了熏香。”插完手上最后一支的荷花,花琪真煞有其事道。

满意地端详着自己采回来的荷花,怎么看怎么好看,本来一屋子简陋略显清冷,现下添了几支鲜艳玉洁的荷花,到显得房阁更优雅,别致。

“确是一阵清香幽雅。”若沫一旁笑笑,抬眼望去盛放正好的荷花瓣,心情也好。

“只是眼下已经天入初秋,怎的荷花还如当季盛放?”若沫开口问,早些就有一丝好奇,现下明明已经入秋,可那荷池的荷花却如当季盛放,不免有些稀奇。

“可不是嘛,现下早起都得再添一件薄衣,可那荷花池仍是一片茂华,真稀罕。”花秀走近,给若沫添了一杯茶。

转而一想,荷池稀罕?只怕王府之中稀罕的事远不止人眼看,奈何所有只人不自知罢了。

“王府墙高天方,左不过你我深苑之人,孤陋寡闻罢了。”语气淡淡,若沫垂下眼眸,执起茶盏,细细浅尝。

清竹苑素日里冷清,自己身处其中,自上次一场风波后,更似乎是与外面断了联系,或许真有那么个荷池,在王府倒也不稀奇。更加重要的是,她对王府所有的稀罕事儿不再感兴趣。

花琪花秀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外脚步声急促传来。

呵,这下若沫好稀奇了,莫是又有事缠上门了?又是谁敢无视策王命令,胆敢再贸然窜来?

策王府里,她偷得几日清闲的日子也是极不容易的,正琢磨着眼下还会有谁到访?赶紧招呼了花琪花秀出去了之后。

若沫才放下茶盏,抬眼看去,门外俨然已经站立着一个妙曼身姿的女子。

“见过王妃。”

微微俯身,女子向若沫行礼,慢慢抬起头,正是玲妃,精致美艳的脸庞,笑意点点,眉眼水灵,眸色如注,正眼定定地瞧向若沫。

刚对看一眼,玲妃脸上徒然一惊失色,是她!

极力掩住脸色,正好瞧见若沫也是眸中微微一怔,随即平淡相对,心中略略不安,玲妃细眉微蹙,莫非真不记得?

可她反应这般又是为何?

且观察观察。

玲妃脸上又是俨然一笑,态度更是谦卑恭敬,又像小心地观察着若沫的反应一般。

“早前家眷面礼,病恙缠身没能拜见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正对上玲妃,对着这张脸,若沫自认心中腾起莫名的涌动,无奈又道不出。

面容看似温婉却艳丽,尖脸水润,尤得双杏眼,浅笑点点最是好看,言行得体又不失大方,风姿是王府里郑夫人、胡姨太比不得的。

她便是玲妃,或是在府里从未见过,如今突地一见,或是心中诧异。然而,比起心中的异动,让若沫心中更多思量着的,正是眼前这个玲妃,早闻玲妃是王爷最厚待的女人,也是她进门前唯一一个有名分的女人。

想是玲妃擅闯清竹苑,应当也不会责罚到她身上,毕竟是霍策天宠爱的女人,也是她惹不得的人。

“玲妃抱恙,且好生养着,实则不必来。”轻轻回道,若沫亦是以礼相对。不管这个玲妃是否是要找她麻烦的,现在她能从容踏进屋,自己以礼相对总是错不了的。

“多谢王妃关怀。”似乎是还在疑虑,玲妃仍是直直地看着若沫,似乎要找出她脸上的异样之色,奈何若沫脸上仍是平平静静,完全看不出可疑的。

莫是当真失忆?

“玲妃手上那是何物?”不等玲妃说,若沫就先开口说话了。

从玲妃进门就一直注意着,正瞧见玲妃手里抱着一物,用亮黄锦缎细心包裹着,密不透风。

被突然问起,玲妃愣愣回头看手上的木琴,才得欠欠一笑,道“此乃妾身平日里闲来玩弄的小玩意罢了。”

说罢,轻轻解开布裹,露出一截琴身。

第五十二章,央央胭脂红

第五十一章

琴身褐木泽光圆润,恰是世间难得寻到的四月青桐,经精制细琢而成,难得琴弦纤细若似光,须得那百匹好马中马尾中,寻得最坚最细那几根,极其名贵。

若沫再稍稍看去,玲妃身旁就候着个贴身丫鬟,琴身笨重,却是玲妃亲自抱琴而来,也不肯让旁人碰触,可见她多么珍视此琴。

“妾身早听闻王妃琴艺出超,就斗胆想来讨教一二。”解开布裹,玲妃轻笑道,抱琴前来只不过寻来个由头,真正的目的,便是来确认一件事。

只不过,照现在看来,似乎是她多虑了。可是她不敢大意,毕竟沈若沫对她而言还是很危险的存在,一定要小心地应对。

讨教琴艺?若沫脸色徒然一变,不是她不愿意,是她根本不会!早知沈若沫琴艺出凡,却不想落到凌依身上,却是丝毫不通晓。

半晌,没接话。

端倪出若沫的几分不寻常的脸色,玲妃不禁眉头蹙起,面上似乎有些难过,“王妃可是不情愿?”

若沫立即思绪回转,慌乱万不能显露他人眼前,要是被旁人知道了她疏于琴艺那后果是很严重的,挑眉扬起,若沫自然地收起脸上茫然之色,浅笑道,“怎会?只不过适才稍不慎划伤了手指,怕是不能弹了。”

果不其然,不急不慢,若沫轻轻摊开右手,可见食指指腹一条细小的星红印子。

刚才挪来瓷瓦瓶器盛新采的荷花,手碰及缺口锋利处,手指不慎划出口子,谁想现在恰好来救场。

“如此,是妾身来得不凑巧……”看去若沫的手,果真是破了皮肉是弹不了了,玲妃不免面露失望之色,今天不能亲耳听她弹出一曲,心里总是不大安心,但又没办法了,只能柔柔嘘声道,“王妃好生护治玉手才是要紧的。”

“是,劳姐姐费心了。”浅笑回答,若沫心里暗自松下一口气,还好躲了过去。

适而,玲妃才得环顾四周,竹房厅阁简陋,陈设直板单一,加之竹木冷硬,房顶木壁空隙见光,破旧凋敝,夏日倒是妥当,冬日寒风通壁,怕是难熬的。

看去四面空墙,难得新采的荷花添了几分生气,但缺口破旧的花瓶掩不住悲戚之意。

再看去眼前这人,身穿一身素色布衣,难得若有天姿的王妃穿起却有另一番风味,但细眼看去,泛白的衣玦、衣角的微微皱起,旧皱清贫之气,哪该是左相之女该有的?

堂堂策王王妃,如今身陷困苦之境,令人唏嘘。

相对想来,王爷待自己确是很好,王爷对她这份特别,必定是她自己的,不由任何人,更不亏欠谁。

想到此处,心中一暖,玲妃杏眼斜看去若沫,勾唇一笑。

“看来,妾身改日再来讨教了罢。”

“那便请姐姐慢走。”若沫依然笑着,眼看玲妃远去,心下才缓缓松下。也不知怎么的,她与玲妃只不过初见,奈何心中总有些莫名的恐惧和紧张,莫是担心着这位厚宠的玲妃以势欺人不成?心想至此,若沫心里不禁轻笑自己多虑。

人家在王府得宠位高,哪会屑于与她这个关进冷苑的王妃计较?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怕除了郑夫人干过一遭之后,就再无人愿接近她了,也不愿再踏进清竹苑了罢。

只若沫不知道,玲妃转身离去,才一霎,温柔如花的脸立刻阴沉下来,连同那美眸似水柔一瞬变得如箭阴狠,“该来的总是要来。”

沈若沫,无论你失忆与否,为了得之不易的安稳时日,我必定除去你!

永绝后患。

第五十三章,央央胭脂红

第五十三章

“难得大早你心情不错。”一进门,霍策天就看见千玥脸上笑意连连。平时这个时候,要么人不在,要么人未醒。

侧坐在窗格旁,悠悠回过头,千玥玩起未束起的黑发,眉波连连,颇有书卷气道,“清晨美景,错过岂不可惜?”

嘁,认识那么久,真难得见千玥少爷今儿这般有雅致。

“那是。”懒得拆穿他,霍策天顺桌边坐下,自个倒了一口茶。

看那人悠哉倒茶自在乎,千玥眯起眼,笑起,抱紧披在身上的衣服。

“呵,大早上的,你不在府里那些女人香闺里,耐着寂寞,倒跑来我这讨茶喝了?”

“这是本王的王府,到哪去自然你管不着。”一杯饮下,霍策天才撇去一眼,意味颇为深长道,“倒是你若是忘了某个本王府里的女人,她怕是该寂寞得伤心流泪。”

这一句果然正中要害,千玥刚刚还妖媚完美的脸色立即变垮,立马摆手,“我不管,这事儿你答应我了,可得帮到底。”

霍策天斜一眼千玥,嗤一声,小子这点出息。

“手脚快些,别误了人家大好年华。”想来这事也不能一直拖着,虽然说自己也可以帮着拖下去,但总不是个头。“要她怀恨在心,人家怎么毒死你的都不知道。”

“你又比我好到那里去?”千玥也干脆一句劈过去,他才不管那么多,他霍策天误了天下多少女儿心,哪里比他少!“小爷正娶女子必定是心上人,其余没得商量!”

手上的杯盏一顿,霍策天抬眼看杯上的茶水,水面倒影着深黑的眸子。

府里那些女人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所想,不过得她一人心,想娶的,也不过她一人。

“呵,你风流情种也有这番忠贞情结?”收起思绪,霍策天看千玥皮笑肉不笑道。

“那是,小爷内心纯洁得很。”

……

“行了,说正事。派人再查普晖寺那名刺客,算来已过三个月,也是毫无头绪。你怎么看?”撇开话茬,凝凝眸光,霍策天才说起正事。

“嗯……怕是跟宫里脱不了干系。”虽说手上没有证据,但凭着这些时日的调查来看,总是错不了。千玥手揣着下巴,寻了个位置坐下,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密保被劫,宫里当即来了动静,鬼才信有那么巧!”

密报被外人截获,六千精兵峡门关受阻。一旦被朝廷发现着策王手下的这支精兵,最坏的结果必是一举歼灭。

当时情况紧急,商榷之后决定,霍策天和千玥兵分两路,在峡门关,千玥带着六千精兵撤离。

“如今看,时间上也算得也是刚好。”千玥若有所思道。

霍策天负责引开追兵,本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谁知快要功成之时,几乎是猝不及防发生的事,突围成功地霍策天正巧被一名趁人不备的刺客所伤,险些要了他性命,若非得人相救,怕难逃此劫。

“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此人到底如何厉害,竟能把你伤成重伤?”事后,千玥实在想不透这事,武功在霍策天之上的,他似乎还没见过。

“此人善用暗器。”莫不是当时场面混乱,加之夜黑风高,他也不会轻易让那人得逞。

先用毒粉令他无法睁眼,再用暗器刺杀,可见是常用暗器之人。

“什么暗器?”

“尚未知,似利箭又似游丝……”凭着感觉伸手比划着当时伤了自己的暗器,只说起这种暗器,霍策天自己身受暗器所伤之前,是从未见过的。

“看来很棘手啊,再找此人毫无线索,也难怪你手下的人查不出来,呵,你就当吃了一次亏,补补身子。”千玥没心没肺地嗤笑一声,这时候还敢开霍策天玩笑怕只有他了。

只是千玥暗自私下也存了些心思,才微微拧眉思虑起来,暗器前所未见,此人也是从未听闻,很难下手。

没搭理千玥不咸不淡的笑话,半晌,霍策天顿了一下,“倒不是毫无线索……”抬眸,定定看去千玥,“我废了那人一只手。”

千玥瞥去一眼,拱手。

佩服,果真谁都别想白占他霍策天便宜。

“这事交给我了。”

霍策天颔首,放下杯盏。

思绪有些悠扬,想起当时命悬一线的自己,就想到了她……

今生,已无法再相见。

“嘿,我听说你府里那玲妃就是在那里捡回来的?”千玥探出头,不怀好意问。

霍策天抿一口茶,没抬眼看他,淡淡道,“你倒消息灵通。”

“还好还好,谁让小爷每日对你牵肠挂肚呢。”千玥脸皮也是厚得无人能敌的,不知道的当真以为他对霍策天是有多关怀备至。

然而同样厚颜的霍策天早就看透他,决定不再搭理他。

沉默了一会,千玥才看去霍策天问,态度倒是很认真。“那玲妃可是你真心属意的?”

“我心只属意她一人。”毫不犹豫,霍策天脱口而出,他的心早已明了。

千玥摇头,他就知道。

“我说你也缺心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那个女人什么玲妃的名分,就是心里忘不了她。”事儿说起了,千玥自然又开始苦口婆心劝着霍策天了,他知道霍策天心里永远有那个人的一席地,只是世事终了,霍策天能早日放下,才是好的。

霍策天抿唇,沉默。

谁说冷酷之人无情?霍策天这样嗜血而生的人这般用情至深,又有谁敢置否?到底女儿情长最磨人心。如果说看现在的霍策天千玥心中略有所感,那么他日到他自己身上,才知那痛是入心入肺的。

千玥暗叹一口气,拍拍霍策天肩膀,重重道,“别忘了,你是要成大事的人,那么多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就等着一天完成大业,不辱使命……人嘛,总不能拘泥过去,忘记未尝不是好的……”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话听进耳里却不进心里,霍策天阴沉的脸仍是难看得很,嘴上依然抿成一条冷冷的直线。

人死不能复生。

第五十四章,央央胭脂红

第五十四章

相华园,夜里灯火通融。

妆镜台前,女子妆容未褪,铜镜中精致面容依旧,杏眼眸光涌动,静静眼眸温柔似水,一霎变得凶狠冰寒起来。

用力紧抓着手中的木梳子,指节泛白。

如今能伴他左右,难得安逸的日子,如若一朝因她而逝去……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留在王爷身边。自然那件事,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禀告玲妃,王爷来了。”小芦一声叫唤拉回思绪,丫头脸上笑意收不住,快跑来到玲妃跟前。

“果真?”愣愣放下木梳,玲妃脸上笑意亦是燃起。

算来王爷也已经好几天没有来她这了,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在意的。玲妃喜上脸庞,喜欢地插上了一支精致的步摇,对着镜子摆弄了妆容,才含笑迎接王爷。

厅阁四角双灯明亮,大理石圆桌上,两人并立而对。

金冠高束墨发三千,面若寒潭,眉目俊凡恍若仙,华服一身尊贵天然,眸光深邃似海,隔光看去,恰如人心深如眼底。

看去他目光柔水,玲妃自认,他俊凡无比,王者气度,他便是世上唯一夺去她心之人,且日渐入深,不能自已。

“王爷可要用膳?”见他始终不言一词,摸不清他心思,玲妃只好这样轻轻柔声问道。

他深眸里略去在人前那般的刺人冷冽,只是仍是蒙上了一层寒气,他确是对玲妃是特别的,相处却是有些模糊不清的。

“不必了。”语气不轻不重,看不出他此刻的喜怒。冷峻的外表下,是他深不可测的阴翳。

抬眼看去厅阁内候着的下人恭敬并排而立,霍策天抬手示意底下的人,都退下去。

“王爷?……”

他从不曾这般,意退去所有人,只留她,玲妃自不明其意,切切望向他,抬眼看他冰冷面容,漫上淡淡不多见的愁思,终没再开口问下去。

“玲妃可记得普晖寺一遇?”像是不经意想起一般,他饶是表情淡淡。

他轻言一句,可在玲妃心中激起千层浪,王爷从不向她说起那时之事,而她更是最不情愿提及,此时说起心里不免一惊。

“王爷怎的突然提起?可是…有何发现?”眸光微涌,玲妃这一问声音低低,小心翼翼。

仔细端详着霍策天脸上的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奈何却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忽而想起千玥说的话,他心中一滞,闷闷的透不过气来,早知人已逝,不可追,但百丈崖下不见所踪。

粉身碎骨啊。

心头狠狠抽痛,寒眸微微涌动,嘴上仍是没有回答,不发一言。

沉默良久,冷唇边上才硬硬吐出一句。

“拿酒来。”

这听得玲妃一愣一愣,复而看去,仍是没瞧出他脸上异色,才放下心,去偏房橱柜里取了久藏的陈酿好酒。王爷不说话,玲妃也不敢再问,只是一旁眼巴巴看他,难得来看她,王爷却是千愁难解。

灯影昏暗,杯觞酒浓不尽意。

酒越浓,苦就越浓。

“王爷,你喝多了。”细眉紧蹙,玲妃看他一杯又一杯酒不尽,脸上愁意更浓,才上前止住了他。

“让本王喝!”让他喝,喝醉了才好,醉着便麻木着,麻木了便不想了,霍策天抬手推开了玲妃的手,沉着阴寒的脸,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王爷可是有烦心事?”看他这般,玲妃眉头紧紧蹙起,心中不免心疼,如何困顿之时,都不曾见他这般面露难过之色。

他不言不语,只管一杯一杯灌下。

三壶陈酒下肚,人醉不自然。

“来人,扶王爷上榻。”看王爷久卧在桌上不语,怕是醉了,闷头闷脸独个儿喝三壶老酿陈酒,能不醉么?

玲妃差了人扶上王爷到床榻上,自己静坐床沿边上,静静端着榻上之人,眉目英挺,天生冷傲尊贵,行事精睿手狠……

“王爷……”不自觉,抬手抚上俊脸,指尖轻轻却万分留恋,心中柔柔一软,不禁俯下身子,脸轻轻撑在他宽厚的胸膛,一股炽热的刚阳男子气夹着醇酒烈气,涌上鼻尖。

他身上浓烈的气味,让她痴迷,也让她沉沦。

为能在他身边,放弃利刃,放弃天涯,弃名弃姓,放弃苦心经营的一切,自甘落入深府,跟眼低气小的女人斗心……所有的所有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与他相遇,必是上天注定,真心交付与他,只愿得他一分的爱与怜,并无多求。

垂下眼眸,王爷,你可许?

许是醉意涌上心头,浓眉蹙紧,霍策天呼吸渐显急促,醉意朦胧梦中,恍若心念之人面容似有似无。

嘴上呢喃,吐字不清。

以为王爷干渴要水喝,玲妃急急撑起身子,去倒了水来,刚凑近王爷,他嘴上呢喃之语突然清晰可听。

“依依……”

“依依,不要走……”

如利剑穿心,玲妃脸色苍然一白,手上杯盏落地而碎。

深醉如此,原是为她!

素来浅眠的霍策天,耳边碎声起,警觉反应,猛然睁开眼,顶上纱布床幔垂下,沿边之人正晃神静看着他。

醉卧榻上,他竟不知自知,冷眸折去床边之人,脸上寒意四起。

“妾身手拙,惊扰了王爷,请王爷恕罪。”才看他一眼,就容不得心里再多想,看他冷眸直下,玲妃急忙跪下请罪。

玲妃纵使知道王爷阴寒骇人,但对她是不曾冷眸射下,冰寒万分。

莫是她扰了王爷清梦?

眼看底下跪地之人脸上尽是惶恐之色,脸儿埋地低低的,不敢言说半句,想来也是无心,头沉微重,霍策天揉揉眉心。

“无碍,起来吧,眼下夜里几更?”

闻言,玲妃才慢慢站起,看去他并无怪罪,轻轻坐去他旁边,脸上笑意嫣然,仍是柔声回答,“王爷,已三更。”

“嗯……”淡淡应一声,酒气涌上头,有些沉,看去窗外漆黑一片,霍策天浓眉微蹙,一躺竟那么晚了。抬手掀起盖在身上的被禄,起身,就要走去。

“王爷……”眼看他就要走,面露哀怨,玲妃忍不住开口挽留。

明明天已那么晚,为何还要走?

高俊英挺的身板一顿,霍策天慢慢回头,眼看妙曼秀丽的可人儿,美眸盈盈,温婉柔情意在留他下来。

再看她一身单薄轻盈的衣裳,黑眸终漫上一点柔色,沙哑的声音难得略带上些许安抚道。

“玲妃,夜里凉,吩咐下人准备衣裳,好生休息着。”

转身,走去。

哀婉蹙眉,杏眸抬去,高俊健硕的背影离开,丝毫不曾留恋。

第五十五章,央央胭脂红

第五十五章

王爷你为何总是这样?总是眼巴巴看他来了又去,心若得若失,可他离去即便是一丝的留恋都不愿给她。

“王爷,王爷……”眼看那背影渐远,眼里酸涩,玲妃也顾不得她的温柔、矜持,跑去抱住他的后背,不肯松开。

霍策天似乎是有些意外,本欲晕沉的头脑当即有些清醒,要前行的冷硬步子,饶是停了下来。

他所知,玲妃向来温柔矜持,从不这般留他。

“王爷为何从不留下?”

本是难以启齿的话,眼下玲妃却顾不了那么多,满腹的委屈,声音娇柔哽咽,心中满溢的苦楚似乎就要蔓延全身。

人知王爷待她,是别样不同的,府里女人吃住用,都不及她。王妃进门前,唯一给正当名分的女人,人前对她的百般呵护,更甚者曾告诫府里多事的女人不许顶撞她玲妃。

此类种种,不用旁人说起,自打心里直觉,在他心里自己或是有些许分量的。

奈何待她如此,却从不肯碰她。得不到他一夕朝露怜悯,人前几何风光有何用?

比姿容,比气质,论才华,她那点比不上只会搔首弄姿的李琏杏、郑馨华、胡妍言?

奈何就是待自己这样好的王爷,宁愿温存流连于胭脂俗粉的女人的之间,却把让漫漫长夜留她?不懂,更是不想懂。

“本王以为玲妃自当意会明了。”

纵然听尽背后女人柔肠万卷,幽怨哀婉,但冰冷绝尘的脸上依旧波澜不起,语气冷淡直穿玲妃耳际,沉入心底。

轻言一语冷入冰霜,芙蓉脸上为之一愕,良久,唇角终得漫上一丝自嘲的笑,玉指紧扣他腰际,此时不得不松开。

有心无意,王爷他终究不为所动。可是,她怎么甘心?

“王爷,难道要一直这样拒臣妾千里之外么?”咬唇轻道,眸光宛转于他身上,妍丽容颜此时更是楚楚可怜,抱着一丝希望期待着。

只是希望他能给予一点儿温柔,如愿回应她,一次就好。

耳听玲妃这般的委婉乞求,霍策天阴沉脸色终于软下,浅转回头,却看见灯火处,玲妃已泪眼盈盈。

浓眉微拧,大步一迈,高大健挺的身姿到玲妃跟前停下,黑压的影子折下,一地阴冷。

醉意未散,视睹朦胧,意志却是非常清晰的。

深际眼眸直下,冷俊脸上漫过一丝涌动,伸手去抬起低眉哀委的脸庞,瞬时温柔万分,俨然将玲妃看成是另外心念之人。

“不是拒,是护着。”

才一瞬,黑亮深眸柔柔似海,唇上细语轻轻,看似对着心爱之人的心扉之言。

没错,借着她,是为心里护着一个人。

抬眸,或是用情几分真,才让玲妃微微错愕,不言一语,他眼里那一片似海柔情,不着痕迹,任谁都能融进去。只是在同样的柔情里,只恍如惊鸿一逝,他那黝黑如潭的眸光,依旧旁人看不透的深寒,再问,“玲妃是否明白本王用心?”

不曾料想,冷厉无情之人,竟也会如此柔情百般,只是,这一句护着,抚慰她的话语,多少是有着她玲妃的分量在里头?

罢了,深究下去又能如何?

“臣妾明白。”勉笑起眸,她又是那个温柔懂事的玲妃。她那么长的日夜都等了,也知道急不得一时,来日方长,诚心所致,总会…如愿的。

“夜深露重,王爷切要慢行,还请王爷恕臣妾不能迎送。”

剑眉高挑,冷峻如旧,他欣赏识趣懂事的女人,玲妃确是很识趣也很聪慧,知道轻重。

“别站着了,夜里风寒,快歇着吧。”

一如往常细语温厚的关怀,玲妃知道,他言语间对她是有着别样的关心爱护,不同于对王府里其他的女人,此刻他确是真意的。

只不过……

“谢王爷关怀,臣妾记着了。”

她知道。

有些话,是不能道破的。

第五十六章,央央胭脂红

第五十六章

夜入三更,暗淡的月光徐徐斜下漆红的墙上,道上一抹高大的身影蹒跚徘徊,偶尔回头看,深夜里的王府静谧得让他心生空虚。

许是喝的酒太浓烈了,适才出来还没觉得头重,现在路上越是走着,脚步也跟着越重。

深夜里,漫上一层薄薄雾气,走在路上,原是酒气热身,现在霍策天竟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静悄悄的王府,静悄悄的夜,恍若空无一人。

想去哪?该去哪?呵,是啊,本王该去哪?心里有些空,连同脚步也有些凌乱。

偌大的策王府,好像没有一处是他心想去的。

高挑健硕的身影,深夜里徘徊。

……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又是吱呀一声,关上了门。动作连贯,一切看似那么自然。

幽暗的灯光阑珊,霍策天顺着稍稍模糊的视线,凭着直觉,瞥见前面垂下的床幔,径直走了过去,二话不说钻进被窝里,霍然躺下。

只是那床板有些硬,磕得他背上有些难受,蹙蹙眉,眼眸始终紧闭,翻了身,继续睡着,刚好手边儿上好像碰上什么东西……

正好,抱着。

早已入眠,睡得正香甜的若沫,徒然感觉自己身上一重,像是被大石沉沉压着,心口呼气儿不顺,有些难受。

不轻不重的重量磕在身上,实在无法使她再安然睡下去,不情不愿,若沫动动眉眼,才缓缓挣开忪悻的睡眼……

“你…你…”

猛地从床上坐起,惊得若沫说不出话。她才睁开眼,徒然看到霍策天近乎俊美无痕的脸就在近在鼻尖,没得多想,心一抽凉气,她只想问,他怎么进来的?

惊恐不安未定,若沫撑起身体,她自觉自己警觉颇高,也听得些许动静,奈何自己怎么沉睡,竟连霍策天何时进屋,何时躺在她身边也浑然不觉?

“你到底怎么进来的?”直直看他,若沫有些生气。

其实若沫哪里猜到霍策天进门动作娴熟自然,与平时花琪花秀半夜挑灯问安无异,熟睡了哪还留意?像是听见些声音,扰到他了,拧拧眉,大掌一盖,语气有些不悦。

“别闹。”

硬生生被他按下,若沫重新睡下,与他相对而睡,睫羽连眨好几下,有些发懵。

到底是谁在闹?一声不响睡在自己身旁,不理会吓到旁人不说,现在反倒反客为主了,若沫脸色不太好,该如何?叫醒他?还是不管?

不行,得先叫醒他……

“王爷?……”终于声音放低,试着叫醒他,奈何那人毫无反应。真睡着了?若沫狐疑凑近,才发现他一身浓重的酒气味,醉酒不自知?若沫再动手摇那人也丝毫无反应之后,便确定了那人已死死睡去,半晌,若沫才憋足气冷冷讽刺道,“王爷酒醉糊涂了,也情愿下榻这么个破旧地方,倒不会起来嫌弃了。”

……

平躺睡着,若沫眼勾勾地看着上面,黑亮水润的眸子就如黑夜中闪耀的星。枕边那人似乎已沉沉入睡,他一频频均律的呼吸就在她耳边,霸道地把手搭在她身上怎么也拿不下来,几次尝试后,若沫也就放弃了,由得他搭着。

无奈,为什么总是跟他缠上?他总是这样不肯让她安生,这不,就连她安安静静睡得好好的,也能把她生生吓醒。

“霍策天,还是你好本事。”看他,若沫声音有些沉,想起霍策天对于照顾她整晚怒不可歇的控诉,现在刚好人事对换,她也没占他便宜。

算了……

与他同床共枕,若沫只觉内心的感觉说不出,实话说,离他那么近,若沫还的是有些心颤的。她没能忘记,上一次他是怎么粗狠对她的,更没法忘记那一顿毒鞭缠身时,她是多么的无助、疼痛。

他粗暴。那晚狂风暴雨,毫不留情地一点点将她席卷而去。未经人事的她初次被粗暴以对,身和心都疼痛,更甚者,内心里产生恐惧。

每每想起那晚如修罗狂魔的脸,都是她夜里心颤的梦魇。

他冷情。对他身边女人从不心存半点情分,若所言所行不入他眼,必定惨死无疑,只若自己不慎一步走错,只怕死不足抵。

……

不自觉轻叹一口气,奈何王府中,总是事身不由心。就像现在,就是让你日夜惊惧不愿扯上关系的男人,就睡在你身边,也不能摇头拒绝。

偏头,稍稍再看去他,她惊奇发现,那完美轮廓俊朗依旧,熟睡的脸除去了冰冷锋芒,睡眸如下,完美的脸,此刻看去,是如此的亲近。

对于自己不经意的发现,意外之余还有些惊颤。

亲近?

若沫有被自己这一感触吓着了,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未免太荒唐。咬咬薄唇,睁着圆碌碌的大眼,怯怯地再去看他。眉目英挺无可挑剔,俊美无铸恰如策王,只是这样狠情又风流倜傥的他,尽管睡眠中,眉心都始终没能完全舒展。

也许他根本没能睡得安稳过。

权高之人,居高而下傲视众生,怕也有旁人不为知晓的艰辛……年仅十五征战沙场,腥风血雨见得多了,自然……

突然惊觉自己佯是忧心了,猛地打住自己,他如何艰辛于我何干?随即,若沫就打断顺延想下去有关于他的所有的念头,索性翻个身,背对霍策天,闭上眼,不再想,也不再看他。

清竹苑凋敝清贫,没别的好处,就是夜里院外荒草从会传来蟋蟋的虫鸣声,在安静的夜里汇成一片幽曲,引人入梦。

窗外风静虫鸣,宁静了一夜。

倦意袭上眼,摇摇晃晃中,若沫也跟着进入梦乡中。

今夜,她又梦见他了。

心在梦中,榻上两人睡颜香甜,嘴角弯弯。

他在梦里。

她在梦里。

真好。

第五十七章,央央胭脂红

第五十二章

忆是梦,亦是空。

那日四月和风徐徐,吹起空旷的草地上碧波一卷卷草浪,柔和在天与地之间,她与他并肩席地而坐,双双望着远方将落的夕阳。

残阳似血,蔓延天际。

“怎么不作声?”察觉到身边的人有些不对劲,他轻声问着。

水眸里映着央红的天际,她的目光许久没能收回,看去他,轻轻回答,“夕阳很美,不小心晃了神,可惜了你看不到。”

这么美的风景,她多想他也能看到。

闻言,他轻轻笑出一声,抬手摸索着她在的方向,大掌盖在她头上,温柔道,“等我好了,你是否愿意再来这里陪我看?”

纱布缠在他脸上,遮住他受伤的双眼,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他知道那温柔如水的目光此时一定在注视着他。

之后他再回想,他一辈子最后悔的事,一定就是能遇见她却没能看到她,一定是。

“好。”认真地回答,她也认真看着他,不曾移开眼,照理说女子目光灼灼看着一名男子该是件害臊的事儿,可她还是这么明目张胆地看着,原因嘛,自是仗着他眼看不到她在看他。

“满意吗?”抿着唇,他才开口问。

“什么满意?”她依旧贪婪地看着他,他长相很好,面上刀削般完美的轮廓透着冰寒的气息又不乏柔情,如此赏心悦目的男人,自是要拿出来欣赏的。

知道某个女人不着痕迹地窥视被他全数察觉而浑然不觉的傻模样,那一定是十分可爱的,倏然,他唇角扬起一笑,意味深长,“假以时日,我定会让你更加满意。”

猛地,小脸立即涨得通红,即刻把头扭到一边,“谁…谁在看你…”

尽管他看不到她现在害羞的模样,但他心里能清晰地画得出她现在的样子,不语,他仍是轻轻笑着。心里柔成一片,而后却是想着,如果真正的他在她面前,会不会吓到她?

也许会的。

他偶尔抬起头,想看她眼里那美丽的晚霞下一片的柔软,他自认自己漠然的性情向来对所谓美景触情的事情无感,在过往的二十余栽岁月里,独来独往,对所有不感怀于心。可现在,知道身旁坐着一个她,心头突然有了缠绵的牵挂,心不再空荡无依。

“又不作声,天边可是好风光更胜于我?”没听见她再说话,他嘴角噙着一丝笑饶有兴致,低声问她。

“自是夕照美。”她急急抢先说了,其实她哪里是在看风景,只不过被他发现她偷窥他‘美貌’,怕取笑了她去,才遮掩了说看夕阳。

“呵…”他轻笑出一声融在风里,真傻,又不打自招了,只是奇怪得很,就是这样细碎的言行,能在他心上轻轻敲打着,叫他心紧。

她那急急掩饰的语气哪里骗得了他,只是他不再去揭穿她的小心思,徒然伸出双手,准确无误地将她一揽入怀。

她一惊,才想挣脱却被他拥得更紧,笃定的动作看来与常人无异,莫不是她亲手给敷药治伤,她真要怀疑他是否真的看得见。

“不许动。”霸道的语气,不让她拒绝。

小脸贴在厚实的胸怀里,那淡淡的药草香气随风带进她鼻尖,轻轻晕在心上,软软的舒服。

空旷的草地上,晚间的和悦的山风吹起,卷起草浪,三千发丝迎风轻盈舞动着,映在如火瑰丽的霞光下,俨然一副出于天地间唯美独一的画卷。

心跳得厉害,紧张却带着喜悦,她两颊晕上晚霞的绯色,偎在他怀里,浅浅笑着,不言语。她想,这大概就是心动。

隔着纱布他看不清怀里女子的面容,只知佳人尤好在怀,他胸腔里为她炙热的情感要满溢而出,此刻相拥只想到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突然,他心里不禁轻叹,什么时候他也会这般儿女情长?

是了,是遇到了她之后。

半晌,他才托起她脑后那光滑黑亮的乌丝,轻声道,“三千青丝绕和风,凌空落我三寸心。”

她错愕,抬头看他,瞥见嘴角那浅浅的笑意,迷乱了心律,想要开口问他话里的意思,却又咽下嘴边的话,再依偎在他怀里不语。

她面子薄,实在不敢开口再问他,话里头是不是…许心的意思?

他轻笑着,傲对大片秀丽山川,拥着一个女子。

她可能不知道,这便是他用尽他所有的柔情向心爱的女子表白心迹。

第五十八章,央央胭脂红

第五十四章

清竹苑清静,雾气冰凉得满散在地上,晕起一层薄薄的白纱,天色才微微拂晓,多少人香甜的梦尚未醒来,又或是不曾醒来。

一眼瞥去,便见窗边赫然伫立着两个呆若木鸡的小丫鬟,面色诡异,十分惊讶又生生忍住的模样,十分令人在意。

“花秀姐姐,我是不是还没睡醒啊?”花琪扯扯旁边一样震惊的花秀的衣角,也难怪她会这么说,换做谁看见床榻上王爷和王妃那么和亲和谐地同眠共枕也会惊讶得掉了下巴。花琪咽下一口气,不死心再问,“榻上可是王爷和王妃?”

“嘘…快快!别傻站着了,花琪,快放下梳洗的东西,咱们还是赶紧出去了。”这时候还是花秀最快恢复神智,接过花琪手上的东西轻轻放下,然后肃着脸色拉着花琪就要走出去。

匪夷所思,太匪夷所思了……王爷和王妃睡在一起了?!

殊不知,她们才捻手捻脚退下去关上了门,榻上那人狭长双眸才缓缓睁开,幽深似一片深沉的海。自当有人进门来,霍策天就已经醒了,可见来人是她身边近身的丫鬟,才合眼假寐,就等着她们都下去了。

醒了便醒了,他何须假寐呢?不如照私心下说,是他想多呆一会儿……他微微低下头,看怀中女子正熟睡安然,他不动就静静看着,抱着她,他一夜好梦。

月额下双目合上,两行细长浓密的睫羽就像是盈满露珠的细芽儿,芙蓉面上不施粉黛,如此天然无痕的睡颜赫然在前,不由让他心中一松,那样美。黑亮的乌丝萦绕在他健壮有力的手上,似流水滑过手上,触不及,感觉分明很熟悉的。

是啊,熟悉的。

“依依……”哑着嗓子,他手里揣住那束发丝,情不自禁将这个深藏心底的名字轻喃出口。

“嗯……”迷糊中,若沫本能应了一声,有些慵懒,有些惬意,那唇角弯了弯,极是满足的模样。

委实没想到她会这么应一声,霍策天冷峻的面上难得有一时错愕,定定看她。

只当看她徐徐睁开双眸,眼中完全映出霍策天那张冰痕完美无缺的脸之时,霎时惊惧万分,才知她刚刚只无心答允了一声。当心下这样笃定一想,霍策天才发现心里一阵浓浓的失落感涌上。

“你……”若沫本能反应就是伸手就是往他身上一推,将自己挪到床的里头,再看自己衣裳尚好,才缓了口气。

还好,霍策天没趁她睡着动手动脚。

冷眼瞥见她的小动作,这个女人就是厌恶他到了这般地步,看她那样子,殊不知前一刻还在他怀里腻歪歪睡着,现在才想到要防他了?不禁勾唇冷笑,“怎么?见了本王话都不会说了?”

显然若沫一愣,初醒就对上这张让她心惊难平的脸,自然是要片刻时间缓缓的,只片刻过后,即真是窝在床角里头,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给王爷请安?”末了,还不忘淡淡抬眼看去让她昨晚咬牙切切之人,“王爷可满意了?”

霍策天脸一黑,难道这个女人一直都是这幅模样的?永远的对他淡如水,明明方才熟睡了安分可爱得紧,心中老气儿不顺,无耻道,“好啊,王妃已然在床上给本王行礼了,本王岂不应该也在塌上还礼?”

才一瞬狠狠扯过床角那人,轻而易举地钳住双纤细的手,一跃将身子重重压在她,黑亮的眸子深邃而清冷,目光灼灼欲要溢出火星来。

“你……”定定看他,若沫瞬时咋舌,床上还什么礼?霍策天你就是一无赖流氓!她真后悔昨晚怎的没使劲摇醒他?现在成了留了妖孽等着明早祸害自己,若沫直直偏开头,涨红了脸,难堪中又有些撒气的味道在,“王爷好意,臣妾受不起!”

然而,实则她是生气的。

呵,还是这模样霍策天看得喜欢,只那听进谁的耳里都知道那是晕上薄怒的话,可落到霍策天那却丝毫无感,当足了她是为他羞赧难掩,细长凤眼正兴味十足地欣赏着。

他觉得她生气时涨红了的脸蛋,特有意思。

“臣妾要梳洗,王爷请自便。”再也受不了这人意味不明的目光,盯得她浑身难受,不再理他,若沫讪讪就要起来。

第六十章,央央胭脂红

第六十章

“本王让你起来了吗?”浓眉一拧,语气十分不悦。可看那女人丝毫不听,仍是要起来,好啊,又无视他。

“过来!”沉脸,霍策天伸手一拉,若沫一个不稳,就直直扑倒他身上。

若沫扑在他身上,想挣脱根本不可能,不想想霍策天拽她的力气有多大,实在气不过,瞪去,“王爷到底要怎样?”

“这样!”侧身一转,若沫就被他压到身下,立即封住双唇。自上次欲罢不能时,他就时常惦记着她,连他自己都怀疑,是否着迷了。

禽兽。若沫一口闷气卡在喉咙里,自是说不出一句话。正当知觉回笼,他密密麻麻的的吻已然落在雪白的肌肤上,湿热的吻似水又似火,烙在皮肤上一阵酥麻,不断在她身上游走点火。

“不要!”猛地,全当这让她熟悉又恐惧的感觉,如翻浪卷来,直接锐利地刺激着她神经,不堪的记忆涌上心头此刻脸上满是恐惧,只管伸本能出手抵抗,狠狠摇头,“你别碰我……”

“不要?”听得她一声惊叫,霍策天停下,面上当即变得阴暗,只当成了她对他亲近的极致厌恶,他霍策天什么时候被一个女人三番四次拒绝过?一怒,死死掐住双手,狠狠道,“沈若沫,你凭什么不要?”

话音刚落,霍策天吻得愈加发狠,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

“你……你走开……”若沫辩驳不得,只管胡乱抓弄。叫她与这样的凶狠又蛮横男人交欢,直叫她恶心作呕!“放开!放开!你放开!”

“沈若沫你觉得在王府吃的苦还不够多是不是?”看她挣扎地这般拼命,不惜把他身上的衣裳撕开口子,她就那么讨厌他碰。霍策天双眸阴翳,掐紧她的手腕,“好啊,不让本王碰你本王偏要碰!”

嘶!霍策天伸手一扯,单薄的衣裳应声而碎,狠狠吻下。

沈若沫,你自找的。

只是炽热的火还在她身上,几乎要燃尽,看他越发急促发狠一步步吻下,更甚留下英红的痕迹仍不肯停歇,直至胸口传来疼痛,若沫才知道害怕,那次阴影未散终是畏惧,试着挣扎,无奈她那点力气根本动不得霍策天分毫,终于储着泪花颤颤求他,“不要,我求你了……”

“晚了!”

咯噔,心头一凉,可笑,她竟妄想霍策天能放过她……才一刻若沫面如灰烬,周身摊泄一般,终于说不出话了,只是身体随着褪去的衣裳,一点点变凉……

心似要死。

没理会她无声的抗拒,霍策天继续着他的动作。本只是想着罚她又惹恼了他,只是罚罚她…可谁知又是浅尝过后,就舍不得松开了,这个女人啊……

暴风雨席卷而过,强取豪夺下,白皙肌肤上即刻青痕交错斑布,那苍白无血的小脸上惶恐绝望,微微抖动的身体让霍策天愣愣地停下,看去她,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身子真的太纤弱,有意识的或是无意识的,霍策天心头捻着一丝怜悯,动作是难得的温柔,慢慢松开钳住的小手,大掌揣挲起她发丝,直至那光滑的发丝穿他指间缓缓滑出。

“沈若沫……”嘶哑的声音也是温柔的。厚实的大掌,轻轻抚上她的脸,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看着本王。”

谁的声音?温柔,真的好温柔。自以为她心死不觉时,缓缓睁开眼,恍惚间,感觉到了来自那人的爱怜,身上像是轻轻地被绒毛扫过,痒痒的却舒服,那不带暴戾强取的吻是安抚心的……

望着那张脸,若沫双眼忽而迷离起来,心底堵得好难受,这不是霍策天,不是……轻飘飘得迷乱心智。

无法拒绝的身体沦陷,是心防崩塌的第一步。

只是一场沦陷,到底是迷惑了谁的心?

……

窗台折下一方清早的阳光,掩在被褥中身子娇弱的若沫,不经意缓缓睁开眼,恰好看见梳妆台上落下的暖阳,榻上独留她一人,瞬时心中五味杂陈。

想起方才霍策天就坐在她身旁,雕刻般完美的轮廓依旧是那样英俊冷傲,看她时唇角扯起一抹笑,样子邪魅又霸道,俯身耳边对她说:“沈若沫,别忘了你是本王的女人,永远不能对本王说不要。”

若沫眯起眼,静静看去梳妆台上那一方阳光,不禁自嘲起来,对霍策天,现在她连抗拒都不会了……

第六十一章,央央胭脂红

第六十一章

昨晚她们问安退下去过后王爷才来的吗?

王妃和王爷现在怎么样了?

要不要折回去看看?

不行不行……花秀姐姐说了要过些时候才可以回去,要她四处走动不免心有旁的念想,心里实在好在意啊……

“哎呦!”心不在焉,这不,花琪走着走着就撞上人,这一撞可不轻,直要把人鼻子撞歪了,什么人呐,后背硬得像铜墙一样,“你…你怎么不看路?”

愀然回首,先不说千玥也被撞得莫名其妙,且明明他好好地站在边上步子都没挪一下,怎么成了他撞人了?

“我说……”正想说理儿,千玥回头看那指责自己那人,只一看就认出了她,呵,不是那天清早荷花池里采莲的丫头么?自上次远远看去便觉得是一粉嫩丫鬟,殊不知近看,那简直活脱脱粉嫩花苞儿啊。

“你说你说什么呀?好好走路平白无故停下来做什么?”花琪揉揉红肿的鼻子,二话不说就把责任推到那人身上,可不是嘛,她心慌慌从苑里出来,心紧着王妃心情本就焦虑无处发泄了,现在就更顾不得眼前谁人,直管怪他。

“我本来就停在这里。”千玥说得有些无奈,他站在这里已经好久了好吗?本想辩解,可一看那妮子压根就是低着头揉鼻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呵,小丫头在拿他撒气呢。奇怪的是,他也顾不得生气了,只想逗逗她,“姑娘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便咬定小爷撞了你,可不冤死人?”

花琪被他嘴上一句小爷逗乐了,痞子气十足,府里到底谁?好大的口气。花琪才鼓着气,抬头看他,只见那人俊美异常,浓眉飞扬,只底下一双明亮的眸子弯弯,连同嘴边扬起的明媚的笑容都那般令人炫目,似多情又似风流。花琪一下子傻眼了,府里头她貌似没见过此人啊,莫是王府新客?

“怎么不作声?”千玥看她不作声,便继续打趣她,“丫头,还是思量着小爷的话在理儿,心生愧疚?不打紧不打紧,难得小爷今儿心情好,便好心饶恕你了。”袭以他平日一贯的风格,自行推断作结了。

谁要你饶恕?花琪暗自翻白眼,又不敢发作,怕人家真是王府新客,那她就惨了,半晌才想出法子,狐疑问他,“你是府里新客?”

千玥一愣,当真没想到她突然这样问,随即他便转念一想,嘿,他算得是霍策天的贵客吧?朗朗笑起,又故作悬念,想看看这丫头作何反应?“嗯,差不多,八九不离十。”

花琪听得千玥这话心中便更笃定了几分,想着八成是王府新客,如此一来,她便是惹不起了,还是快快走了罢,于是十分有眼色地语气一改,“那便多谢公子了,公子且慢逛,奴婢就不打扰了,告退。”

眼看那丫头扔下一句话就要跑了,千玥傻眼了,敢情这丫头怕惹事就溜之大吉了?

“站住!”

刚想飞奔时,恰巧被身后那人喝住,还想怎么样?心中不祥预感欲上,花琪艰难回过头,“公…公子还有何吩咐?”

“小爷既然是王府新客,便是对王府苑路不熟才伫在路道上,难得才撞上那么一个人,难道你不该带着小爷熟知路段?”无耻啊,你千玥还不熟悉王府?怕是连王府里哪个角落藏着几壶酒都能闭着眼睛拿来喝。愣是半天没回应,千玥干咳一声,瞥眼看那丫头仍是犹豫,便想再推挪一下由头,继而又开口叹息,“唉,难得有幸作客策王府,于我这般远道之人本是好事一桩,却不想是这般不招人待见……”

“好好……奴婢带着您就是了。”拗不过那人一副可怜巴巴又酸涩的模样,花琪闷头闷脸地又走了回来,若再不管她就是怠慢客人了,让府里旁人说了去这罪名可不小。抬眼看那人,一脸灿烂立刻笑成一朵花儿似的,花琪真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不认识路。

深深叹下一口气,此乃撞人不淑,她认栽了。

“这边是正殿……”

“哦~原来如此。”

“再往里走是中庭花园……”

“嗯,欸~那花开得不错,等着,小爷给你折一支。”

“等等!使不得……”

“可是不喜欢这朵?等着,旁边那一朵更好些!”

“公子,快停下,奴……奴婢不要啊……”花琪欲哭无泪,他真的是不知路吗?那为何她觉得是她追着他跑的?

第六十二章,央央胭脂红

第五十四章

彼时,肃静奕华园内,宽敞空静的书房里四处流转着檀香气,八角烛台架下,霍策天静坐藤椅上,不疾不徐地翻着手中的文案。只面上正经严肃之余,会时不时瞟向旁边乐呵呵不知其所然的千玥,实在无法漠视,才冷哼一声,“乐成这样,莫不是又在外头干了什么好事?事先警告你,别又惹上烟柳债,若是找上府里,本王第一个削了你。”

“胡说!小爷今儿就没出过门。”千玥一本正经,难不成他就只会寻花问柳只会开心了?只现在脑里想的是今儿被他折腾了一天的丫头,那咬牙切齿又不敢发怒的模样,当真好笑。还真别说,多亏了这丫头,他这一天在王府不至于以往沉闷。

“我问你啊,这女人不都喜爱花儿、首饰什么的么?”千玥扭过头问霍策天,他就纳闷了,他几次折花给那丫头不要,掏出发簪答谢她也不要,最后只他灰溜溜回来了,这事搁在心里老大不舒服,莫是怕他拐骗了她不成?

“指不准,说不定是你没送对。”难得霍策天没诽腹取笑千玥,反而顺着他说下去了。

“那我怎么知道她喜欢什么?”

“问。”

“她要不说呢?”

“逼。”

千玥脸一黑,无法沟通,霍策天是没救了,活该他讨不到心上人,始终孤老寡人郁郁寡欢终了,千玥心里一阵诽腹过后,才想起今晚来这正事,敲敲桌面才一本正经起来,“后天便是中秋了,宫宴邀请,今年你可要去?”

“当然去。”眸子掠过一丝精光,双手缓缓合上文案,“本王再不去怕是要逼急皇叔了,于血亲一场,本王又于心何忍呢?”霍策天嘴角扬起,言语中满满的嘲讽。

血亲一场?千玥嗤笑出一声,道,“也是,你该去看看。今年几次朝野高官调动,动静风声那么大也丝毫不掩饰了,话说几个新任的巡抚大人别说旁人,就是连老子都没见着人,你说是不是摆明了留着这几个傀儡抵制你策王朝野边上的权势!明里宣扬军政各力其事,实则暗地里让零散的军权回拢,一步步要逼紧了就差致命一击!”

“军权回拢?”霍策天托起下巴,饶有几分意味,“除去我手上的兵将,朝廷怕只剩下守皇宫的御林军了,我不放手,如何再回拢?”

千玥撇去一眼,“那敢情是,只不过前儿我收到风声,皇帝重调了一支守疆军队班师回朝,你想想其用意何在?”

守疆军队回朝事可大可小,只是稍稍调配尚无碍,只怕特调回军队掩人耳目谋划着旁的事,那便就不可一般看待,只是朝廷忽然这么大动静未免唐突了,只怕背后不简单,霍策天浓眉一抿,问,“所属将领何人?”

“沈左相之子,沈敬统。”语毕,千玥特地瞧了瞧霍策天脸色,果然他面色即刻阴沉下来。又继续道,“未防着个万一,早前我特地安插眼线潜伏在沈敬统军营里,此人善计善战,军中颇受将士拥戴,别看挂名元帅是李集,实则真正谋事操军、排兵布阵的便是此人,人前才干内敛羽翼伸展而不招摇,我想着,为考究大局,我们万万不宜小觑了此人。”

实则霍策天早前曾暗中调查过此支军队,明白看在眼里的军纪严明,昂扬士气是有几分印象的,如果说是他意外的一点是没有想到幕后主帅竟是沈敬统。好啊,这下沈家一家子都牢牢栓在风暴中心了!

“后天你带着冷风,带上几个靠得住的人,在宫外随时候着。”霍策天扬起高鹗,冷笑出一声,“后天怕是一场盛大的好戏。”

*“花琪,你是不是又到处闲逛了?这个时候才露脸。”花秀没好气地拍了拍花琪的小脑袋,好家伙,她只不过要她晚些再回来,最后便是她今天找了一天都没见一个影儿。

花琪嘿嘿赔着笑脸安抚花秀,可她又该怎么说,今天她被人足足缠了一整天?正想开口说话时,却见若沫从阁里走了出来,眉头紧蹙匀不开,面色有些差,不问也知道肯定是今早发生了些不舒心的事,花秀示意花琪噤声,复而给若沫倒了一杯,递过去。

“王妃喝口茶,醒醒神儿。”

若沫已经快一天窝在床榻上不肯出来了,时常失神,水灵灵的眸里尽是空虚,知道自己都感觉难受了,才想起要起来。

“让你费心了。”若沫接过杯盏,还了一抹浅浅的笑,随即垂下眼眸,水面上自己的面容有些朦胧,几乎自己都要看不清一般,只那一霎,忽然浮现了霍策天临走前那邪魅霸气的笑容……

她猛然一惊,愣愣地急忙放下杯盏,就像被杯盏烫手灼伤了一般,心惊未定。

*“什么?”玲妃面容愠怒,狠狠盯着面前怯怯发抖的丫鬟,“你说昨晚王爷在清竹苑留宿了?”

“是…是…”丫鬟没敢抬头,只管低声回答。

“没用的东西,滚出去!”玲妃要简直气得发抖,要不是暗下使了个丫头悄悄跟去,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王爷昨晚竟是去了清竹苑,手指狠狠戳紧衣裳,去哪里都好,千万不能是清竹苑啊!

“看来,是要赶紧下手了。”宁可错杀亦不可放过,玲妃看去门口,双眼霎时阴狠万分。

第六十三章,央央胭脂红

第六十三章

天色渐晚,夜幕早已降临,自千玥走后便一直埋在文卷书堆里,这一桩桩事处下来不觉间也到了入暮时分,好不容易才从繁重的公务中解脱出来,霍策天揉揉眉心,声音有些疲惫,他一忙连饭都没空吃,“来人,备膳。”

“是,王爷。”低着头,丫鬟福着身子退下,霍策天才斜眼撇去那丫鬟,浓眉紧抿,“站住!”

丫鬟面色一慌,心头亦是猛然一凛,怯怯才转身,忐忑不安等候着。

霍策天阴沉的脸依旧冰寒,双眸微眯起来,“本王记得你是玲妃身边的人。”玲妃身边的人怎么会到他书房来?他宠玲妃还没到她可以随便遣人到他跟前来的地步,面上带着一丝狐疑,霍策天冷冷问,“玲妃差你来的?”

“回…回王爷,奴婢是玲妃差来的,原本玉枝姐姐染了风寒,今日不当值,玲妃娘娘念着王爷平日公务忙碌担心旁人照顾不周,就差了奴婢伺候着。”丫鬟在王爷面前,硬着头皮才把玲妃教她说的话原原本本道出来,实则说话时手心都渗出了汗,她知道王爷书房断是不可轻易进来的,奈何她也是玲妃下了死令才不得不去的。

半晌,霍策天才收回阴冷审视的实视线,摆摆手,“下去吧。回去跟玲妃说一声本王安好,还有你不必再来了。”

“那…王爷,晚膳……”丫鬟支支吾吾。

“不必备了,都下去。”

“是,王爷。”

霍策天半倚靠在藤椅上,闭眼休息片刻,只等所有人退下,偌大的书房顷刻冷清下来,再睁眼看,四下无人之时,霍策天顿时心生空虚之感,谁都不在身边,竟觉得周围是安静得可怕。

索性一躺而下,眼直直望着红木梁,那个女人在干什么呢?

清竹苑,里屋灯火通明,花琪花秀张罗着晚膳,只那圆圆木桌片刻就摆满了精致的小菜。

“今儿的菜做得倒是很精致。”若沫探出头看了看桌上,几碟素菜做出来光看便让人顿时有了食欲。

“嘿嘿,王妃,左边儿那醋溜土豆丝儿是花琪做的哟。”花琪笑得灿烂,指去自己的得意之作。

“果真?那我可得好好尝尝花琪的手艺。”花琪向来爱出花样,看几道普通的菜都能弄得十分花俏,若沫笑着逗着花琪,才伸出筷子,就猛然听见一道突兀的声音。

“什么好手艺也让本王尝尝鲜。”三人齐刷刷看去门外的不速之客,只见霍策天健俊的身姿赫然停在门槛。

“王爷……”

若沫怔住,直到他不吭一声径直走到桌前,视若无睹地霍然坐下,才让回了神,蹙眉问他,“你…王爷怎么会在这里?”她隐隐发现,霍策天似乎近来特爱找她麻烦。

奈何某人似乎听不见,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就夹菜,半晌,才憋出老大一个不满即生气的声音来,“怎么都是素菜?”

倒也不都是素,还有一盘鸡蛋嘛,放眼看去那桌上唯一沾点荤腥的一碟,还是洒满葱花的煎鸡蛋,这叫他怎么吃!

若沫看去桌上那几碟摆设精巧的小菜俨然被他捣成狼藉一片,好歹也是她们今晚的晚膳,怎由得他随意糟蹋了?想至此,心底不禁有些来气,看他便沉冷道,“王爷吃不惯粗茶淡饭,那便请移步别处罢,清竹苑里头素来只这些素菜茶水,怠慢了王爷臣妾可担当不起。”

“王妃……”花秀凛着脸色,拉拉若沫衣角,劝着她少说两句,可别再惹恼了王爷。

“沈若沫,你这是要赶本王走吗?”霍策天收起筷子,直直看去若沫,只见她面色淡寡,那眼中分明还有几分冷淡。

“臣妾不敢。”若沫不咸不淡回了一句,没再看他,她是心疼她的晚膳。可看到某个女人好像并不待见自己的态度,霍策天心中便又不舒服了,府里多少女人盼都盼不来他到来下榻片刻,她倒好,反而赶人了!说来他自己也犯贱,明明心想去玲妃那的,可偏偏到了岔口又停了下来,走着走着不觉然就到了这儿,真是中邪了。

“你,给本王拿一副碗筷来!”偏偏不信邪,霍策天指着花秀吩咐道,大气凛然坐在木桌前,他就是不走了,怎么着?

若沫忍着一肚子火气,看去对面坐的男人恨得咬牙切切,菜到嘴边那俊脸上一副嫌弃的模样又硬生生咽下,几乎是不情不愿,她就纳闷了,不想吃那就别吃!谁逼着他了?

花秀花琪默默退到边上,看饭桌上闷闷扒饭的两人,各看一眼,然后十分有眼色地悄悄关上门出去了。

屋内的烛光有些昏暗,照下只平坐用膳的两人,不知不觉染上一点温馨,互不吭声的两人,只不开口说话就极似布衣之家的一对平凡夫妻,劳作一天才聚首共尝饭菜香,夫妻和睦,鹣鲽情深,何其美好……

“光吃那几条青菜土豆就能饱了?还有你是吃饭还是数米粒?”看到若沫碗里那勺饭几乎没动,霍策天一贯冷着老脸,夹了一大块煎鸡蛋放到若沫碗里,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瘦成竹竿儿似的,晚上本王抱着只剩骨头了。”

愣愣看碗里的鸡蛋,本是想道句客气话的,可听他后面一句铮铮言又让若沫话到嘴边硬生生连话带饭咽了下去,没想过要你抱。

清竹苑一顿平时晚膳,吃着吃着,便飘出了异样的味道……

第六十四章,央央胭脂红

第六十四章

本以为晚膳过后,霍策天就会走了,谁知他非但不走还气定神闲地喝起茶来了,若沫看他这般自在,一时拿捏不准霍策天赖在这里到底想作甚主意。

“王爷,时辰不早了……”面上掩饰着情绪,若沫还是好着脾气,小声提醒着他。

“嗯,今晚的月光挺好。”悠然哉哉,依然答非所问。

然而,只他这一声偏偏又吸引了若沫,顺势也抬眼看去窗外,一轮皓月悬在天际几欲盈满,月光铺洒庭院前,那花花草草月影下倒也是好看得很。似乎越是人少清静的地方,更能生出晓风独月人憔悴暗淡的情愫来,比如清竹苑。

“过来!”他身穿一身褐红锦缎华服,玉冠高束下青丝及腰际,伟岸的身板英姿奕奕,最是俊美无痕的面上蒙上一层寒霜,眼中不起波澜撇去若沫一眼,示意她到他身边来。

看他,若沫有那么一瞬间微微怔住,心中有为他侧身英姿片刻的荡漾,他的确有俊得让人失神的样貌,也有高贵冷傲让人不敢轻易近逾的气质。许久垂下眉眼,才迈出步子,轻轻靠近他。

只当她不言不语才走到他跟前,就猛然被他用力一拉,她来不及惊呼出声,就已经着着实实坐在他怀里。

“你……我…你先放我下来。”紧紧被他圈在怀里,若沫脸上有些挂不住,只管伸手试图解开牢牢扣在她腰上的双臂。

“别动!”霍策天双手扣得更紧,霸道的语气依然不容拒绝。

渐渐地,若沫也就放弃了挣扎,凭她那点力气哪能掰开霍策天?多次反抗无果让她知晓了一个真理儿,有时倒不如乖乖听话。

月光柔柔倾泻了一地的光华,周围夜里有蟋蟀窃窃的叫声,月夜柔软的香气沁入人心,莫名地让心头一处软软塌方。

万籁俱静,迎着月光的银辉,恍若忆起唤不回的往昔。

素白起皱的布衣绞缠在他赫然贵气的锦缎华服上,总是那般突兀,许久霍策天才从赏月的闲暇里,瞥见她身上穿的衣服,清雅朴素是没错,但总免不了贫寒气。

没错,是穷酸气。面上粉黛不施倒依然雅丽,看她纤瘦的身骨,还一身清素到底了,粗布麻衣穿在身上更是样子更是娇弱可怜了,那么瘦,平日里肯定是没吃上什么东西,看今晚就一盘鸡蛋是能让人吃的。想到这里,霍策天心中便又隐隐来气了,他只说了不准外人进清竹苑,什么时候限制她吃穿用度了?到底府里头揣测主子心意的人精犀利了些,倘若他不治治那些人,是不是全都忘规矩了?

“明天叫王管家给你置几身能看的锦缎棉衣,不对,要刺绣的,绸缎上还要绣上水仙花,糙布麻衣看得本王眼酸,明天就把这些通通给扔了。”面上大气凛然几乎是不苟言笑,并看不出他有何异样。事实上,霍策天也不记得是怎么留意到她钟爱水仙花了,反正等他发现的时候,心中便已经有这个认知了。

“不用。”若沫面色清淡,语气也是轻轻的,也不是刻意拒绝霍策天送她衣服,只是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清竹苑待久了,节俭成了习惯,就成了喜好一切朴素清简了?

“本王说要你就得要。”霍策天霸道依然。

“好。”一口应下,若沫也懒得与他争辩了,他给便要吧。今天与这个男人拉扯了一天,身心疲惫得紧。

不知是夜里风凉怡情,还是自身困倦难当,他不说话她也沉默,渐渐地,倦意漫上眼帘,沉沉的,若沫眼前似乎朦胧了,眼皮子也就开始不听使唤了……

意识阑珊殆尽时,恍如有人唤她名字,跟她说着话,还很认真地问了她些什么,她想仔细听听又好似什么都听不见……

“沈若沫,你从前就是这样逆反的性子吗?面上温柔得要腻出水来,实际倔得跟头牛不差分毫……”

“人前称你绝色佳人,才貌双全,只人不到本王眼里那都是屁话,直大婚那夜眼真真看到了才全信了,咳咳,不得不说,你确实那皮相长得挺好,至少顺眼……”

对方没回应,霍策天便只当她在安静听着了,双手圈住怀里的人儿,紧了紧,忽而眸光有些柔和,也有些悠远。

“你知不知道,本王有时候会把你看做另外一个人,因为有时你与她真是有些像,比如牛一样的倔脾气……自然,本王本意是希望你温顺一些,以后在王府里你便少去许多麻烦,言下之意是本王可以宠你,甚至不深究你的身份,只要你听话,本王待你是一样好…”

“咳,本王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听明白了吗?”

“喂,沈若沫,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本王说话?”

……

这女人竟然腻在他怀里睡着了!霍策天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立刻把她甩在地上,难得他掏心窝儿讲了这么多话,这个女人一句都没听进去!

心中有火却又隐忍不发,只稍稍看去,她小小的侧脸紧紧贴着他胸膛,那张安然的睡颜此刻对他是不言而露是万分依赖,那细长的睫羽上黑亮晶莹,像极了停歇花柄上的蝴蝶,看着看着,霍策天心里什么东西莫名流走了……

心上有些软软的,轻轻的。

算了,由她了。

“沈若沫,你好本事啊。”恋恋不舍才离开床沿,看她睡得安然,霍策天不经意间叹出一声,叹息是想起方才自己说的话,不介意她是沈敬纪的女儿,原来自己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啊……看去窗外有些失神。

他或是不知道,其实有些情感现在已经开始慢慢侵蚀他坚不可摧的心房。

第六十五章,央央胭脂红

第六十五章

秋气渐袭,清晨的朝气有些冰凉,院子木架上凝结了些露珠,当日头第一缕阳光斜斜从雕花格子窗中倾泻而入之时,若沫便恰好睁眼醒来。

眸光温婉回转,一想到昨晚她竟在霍策天怀里迷糊睡去,若沫心下不免有些羞涩难当,平白在他怀里睡去了还浑然不觉,她当真越发失态而不自知了。幸好,霍策天昨夜没留下来,要不然要她现在睁眼瞧他,会要有几分难堪了。

榻上稍稍闲呆了片刻,若沫便起了身,难得的是,心情却恰似意外的好了,面上有了一丝和悦的笑容。

他应该生气吧?她甚至能想象得到昨夜霍策天黑成铁一样的脸。捻着笑,轻轻步履,直走到外厅看见桌上俨然安放几份大大的包裹时,才引得若沫好奇。

“花秀,桌上怎会有这些东西?”若沫有些吃惊,用锦布掩着放着堆东西,打开一看,竟全是金钗珠饰,金银细软。自搬来清竹苑之后,她便再也看不见到也用不上这些好东西了。

“王妃你忘了么?明儿就是中秋了,明晚可是要陪王爷进宫赴宴的呀。”花秀提醒她。

错愕中才渐渐了然,不说若沫还真不觉,时间不紧不慢,恍然间她进王府已经一月多,明儿便是中秋了。

“这些东西都是王爷差人送来的。”花秀拿起一套缕花月白纱衣长裙,特地捧到若沫眼前看。“王妃,这些都是上好的柔纱布料,据说是夜里连夜赶制出来的,连带旁边的料子的刺绣都是乐陵最好的绣娘给赶制出来的,王妃你看,上头都是王妃钟爱的水仙花纹,当真是好看极了。”

花秀手上的长裙看得若沫一愣一愣的,伸手摸上,那手感摸上去便知那真是上好的料子,再看去那裙上绣着精巧的花纹,花式繁杂而不乱,如此精巧的手工制出,大抵也称得上一件珍品了。只是突然她想起了霍策天昨晚的话,她记得好像他是说过要给她几身看得顺眼的衣服,还说绣上水仙花纹……

不可能,如此精细的手工哪能一夜之间赶制出来?怕是她想多了,若沫嘴角只淡淡笑起不再猜,便放下了纱裙,到旁边的椅子坐下了。

其实,她不知道那就是霍策天命人连夜赶出来的。

“皇室家宴,不知父亲可会去……”说起宴会,想到中秋节,若沫突然有些伤感起来,没再看桌上的东西,只心里此刻挂念着父亲母亲,自上次哭谢礼完了之后,算来也将有一个月了罢。

“老爷怕是不会去的,不过将军会去。”听王妃和花秀说着话,花琪也凑了过来。

“你是说哥哥?”听到哥哥,忧愁一扫而光瞬时便来了兴致,若沫脸上不由地一悦,欣喜问,“花琪,你说的可真的?”

花琪郑重点点头,真真切切,前儿亲耳听王府里的管家说的。

自醒来,若沫就只见过一眼哥哥,哥哥皇命在身常年在外,日里相处甚少,但是若沫心知哥哥待她这个妹妹却是极好,什么奇珍异宝尽数带到他宝贝得紧的妹妹跟前,但凡一得空在家,便常常带她出去散心,堪忧妹妹身子骨弱,甚至还教会了她骑马,美其名曰,强身健体。

数月未见,不知哥哥一切可好?

*一片郁郁蓊蓊的林间,灌木纵横交错,长得极茂的杂草严严实实掩盖住了林间路子,瞥一眼便知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地方。

“几个月消失得无影无踪,门里全只当你命绝他手,独独我不信,死不见尸何其荒谬,自百丈崖下寻不见尸骨那刻起,我便断定你必然还活着。”树荫下看不清男人的容貌,只那冷肃的语气听起有些阴狠,似笑非笑,“这次涉险与我露面,交换条件又只是要除去一个女人,你这样的目的未免太让人匪夷所思?”

冠上垂下的黑纱遮去女子面孔,此刻只弯唇,那笑亦是有些阴冷,“我的目的就如你所见的那样简单,况且你要的不过堂主之位,一场交易于你,百利无一弊,事成过后,坐稳你堂主之位,便当我从此死了,世上再无此人。”

语毕,男人只轻笑出一声,“好,确是百利无一弊的交易。”

黑纱罩下女子此刻面上隐忍的表情,心中滋味繁杂,又尽数忍下,抬手向男人飞去一块精刻的门牌,复而冷冷道,“明天动手,势必成功。”

“成交。”

随后,女子便冷冷转过身,一步步往回走,她将以前的一切的人和事将抹去!只有她死了,她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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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谁无故事

第六十六章

入秋后的阳光是极好的,懒懒斜下,地上晕上薄薄的光泽看去总是一片安静的美好。然而,同是暖阳旭照又极是安静的王府里,此时总是有着一番别样的景致。

“姑娘停下,等等……”

“喂,小爷叫你呢,听见没?”

“欸,我说你怎么越喊越跑啊?”面上有些生气也有些纳闷,这不,远远看见她就好生招呼着,结果这丫头非但不理他,好像听不见似的埋着脑袋瓜子还越走越快,看似躲鬼一样的表情,气不过,最后还是千玥截到门前将花琪拦了下来。

才过去一天呢就转脸不认人了,这丫头也太没规矩了。

被突如其来挡在面前的身影吓一跳,只眼看自家门口就在眼跟前了,最后还是被那穷追不舍的‘瘟神’挡着道了,无奈,她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招惹上他了?每每想起最近总是与这人有事没事‘偶遇’,花琪当真欲哭无泪啊,慢慢才抬头挤出一丝笑来,“公子,奴婢赶着时间,一时没听到您叫唤,您唤奴婢做什么?”

千玥嘴角抽搐,他喊那么久怕是整个王府里的人都能听见,哪会有人听不到?只怕是某人躲着他只管当他空气便停不下脚步罢了。撇眼看那丫头一脸的无辜的小模样,若他再斥责几句又似乎不太道德了,心暗自思忖了未果,便闷闷道出不太漂亮的由头。

“陪我逛逛王府。”

听他这一句,花琪有些摸不着边儿,急急喊她就为这茬?可是不对啊,她昨天不是已经带着他逛了一遍么,这人健忘还是怎么着?

憋着一肚子的心思还是没敢说,因为她知道不能得罪府上的客人,随即花琪便只好低低头,斜眼看去他,商量道,“公子,奴婢今儿真不得空,要不改天再陪你逛?”

今儿她是真没空陪他玩儿,明儿就是中秋了,多少也得为王妃进宫忙活些细碎事。

“不行。”

显然这么蛮不讲理的几句扔下后,当即花琪面上一愣,随后渐渐心火攻上,当她是没脾气还是怎么着?瞪去那妖冶明媚的笑脸,粉拳紧握,怒火急攻……

想打人。

明媚尤好的阳光懒懒得洒在两人身上,一个笑如春风,一个咬牙切齿。

“花琪,怎么门口傻站不进来些做什么?”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她家王妃的话,花琪顿时精神儿了,哈,有救了!迫不及待就应了声,“就来了!”

花琪就趁着千玥发怔的那会儿空档伺机从他胳膊下溜了出去。

“欸,你!”千玥瞪圆了眼,口里说不出一句话,半晌,千玥才回神转身再看去,那丫头屁颠屁颠跑远了,火大,死丫头跑回去乐得跟什么似的。

蠢,她以为跑进屋里他就抓不着她了?

最后,千玥在门口看了看始终还是霍霍扭头走了,量着眼下他还有些事要处理,就暂且饶了这丫头了,来日方长,他就不信逮不着她。

思绪回转,回忆那一声清脆温婉的声音心里倒是留下了些印象。稳步不乱地行走在道上,迎着阳光面容俊朗分明,只适时唇角稍稍仰起,方才未露面的那位便是霍策天关起来的王妃吧?

呵,有意思。

“你方才偷偷摸摸在门口做什么?”若沫端了花琪一记可疑的眼色,再近声问,“我好似看见在你前面好像是一名男子……”

“哪……哪有!王妃你看错了,茶壶没水了,花琪去烧水吧……”花琪急着辩驳急红了脸,可又不善扯慌,便低下头,快快走了进屋。

若沫微眯起眼,看那花琪那慌慌张张那样便知丫头一定是有些小故事,刚才她分明撇见的是一男子的身影在花琪跟前的,心生疑惑,若沫本想再细问的但又止住了念头。

想想也罢,说到底,谁身上没些故事呢?

莞尔转身,日暮渐逝。

*正值中秋当晚,乐陵长街结满彩灯,道旁酒楼作坊门前高高挂起大红的灯笼,映着行人脸上的笑容亦是一抹喜悦的绯红,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又是一年中秋,辗转间岁月无声逝去,一轮皓月高高悬挂在天际不声不响,只它最清楚所付辉这片土地,那看似一派繁华的景象,曾经是哪般血染成河、千疮百孔。可到底那些人记忆中血淋淋岁月始终是时间带不走的,十年如一日卧薪尝胆,只为一朝倾城而动,颠覆天地。

窗前一抹高俊健硕的身影冷冷折下,目光如幽,时而哀伤,时而狠戾,幽幽望去天际,又是一年月圆夜。

他的故事,血迹斑斑。

愀然,乌云掩盖了大半截明月,天下无光。

明亮空敞佛堂前,安静无声,只唯一平平有序的木鱼声又截然停下,片刻,又重新响起,一敲一下节奏不乱不急,以此繁杂循环。

快了,快了。

第六十七章,安分听话

第六十七章

霍策天半倚在榻上,马车碌碌前行一晃一晃颠簸着却丝毫不影响他锁住的视线,他想,女子若有出尘之美,许是如她吧。

此乃佳人当属清水芙蓉,薄施粉黛,双颊淡淡绯痕似有似无,垂下眼眸,瞥见丹唇恰似抿笑不语。只那淡雅月白锦缎华服披身,外一层朦胧纱衣罩下生生多出了一份出尘脱俗的气质来,裙摆褶褶如雪如月光流动逶迤脚下,三千青丝绾起流云髻,那一支碧玉繁花簪攒齐流苏一颤一颤直到人心底去了。

“王爷……能不能别再盯着臣妾看了……”居然出门看到现在。最后还是若沫实在受不住对面那人看她那赤裸裸的视线开了口,偏偏那人又不说话,那只感觉自己光着身子一般,难受的很。

“本王乐意。”吐出一句,霍策天面上如旧,继而嘴上霸道又十分无赖道“再说,你哪只眼看着本王看你了?”

无赖。倒成了她自作多情了,若沫心里暗自嗔骂了霍策天一通便自个儿偏了偏身,省得看见他。只不再说话,心下便无聊得紧,本想拨开窗幔看一眼外头的哪般风景之时,猛然被霍策天拦了下来,随即便是他冷声道,“沈若沫,你最好给本王乖乖坐好不动。”

霍策天直直放下窗幔,顺着帘边的缝隙看去外头,双眼瞬时变得十分阴翳,哼,只怕外头盯着这顶马车的人不少。

“知道了,你…你先坐回去。”若沫讷讷开口,他伸手拉住窗幔时实际就是身子抵着她的,鼻端隐隐闻到他身上淡淡龙延香的香气,好闻,又幻惑的气息要把人脸给灼伤了一般。

察觉她语气的不寻常,霍策天扬起了嘴角,非但不从她身上移开,反倒越发靠近,直至两张脸几乎贴在一起,“沈若沫,你不喜欢本王亲近你么?”

她领略过这个男人的‘亲近’,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是要吃亏的,最好便是闭上嘴。若沫偏过脸,没有回答,便无声了。

看这个漂亮到极致的女人,像是想起了什么,面上忽然间变得有些阴沉,霍策天一手把她偏到一旁的脸硬掰过来,二话不说直接吻上。

他吻得很深,又是吻得是那样的霸道强悍,似乎要把她吃掉一般,直至要将若沫腔内的空气全都抽走,最后口腔里晕开一股浓郁的腥味,才把她松开。

“你…你疯了!”若沫吃痛地拭擦嘴角,简直不可理喻,霍策天竟然咬她!

“本王是要你记得,时刻记得你的身份是本王的王妃。”提醒她,也是提醒暗中窥探之人,沈若沫已然是策王妃,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不劳王爷这般费心提醒。”瞪去他一眼,若沫冷冷回道,这个男人简直就是禽兽,阴晴不定还特别喜欢咬人,若是平时也就好了,今晚可是要面对许多人的,留下这么个令人遐想的痕迹,是该叫她如何面人?霍策天这出怕又是要让她难堪。若沫面上有些薄怒,“王爷宽心,臣妾自然记得自己的身份。”

霍策天唇角扯出一丝笑,并无渗夹着太多的情绪,只是慢慢地再靠近她,幽深如潭的双眸直直盯着她的脸看,而后再轻轻擦去她樱唇边上的血丝。

“本王说过,你与他此生绝对不得厮守,尽管你心里怨恨也好,气恼也罢,本王决定的事任凭谁都改变不了,因此你别做些无谓的挣扎,这对你对所有人都没好处,本王一向说到做到,如今你只管这把本王的话记到心里了,然后安分着点你便是相安无事。”

说完,霍策天便重新坐回了他的位置上,即刻面无表情,更甚于有些阴冷。做到这样,他自认自己已经很宽容了,只要此刻沈若沫听进了他的话,那他就遂了昨晚伏在她耳边说的话,不计较她的身份,捧在手心,当许她极致之宠。

如若不然……

细细回味着模糊不清的话语,若沫一时忘了唇角边儿上的疼痛,只管怔怔望着霍策天冷肃的脸。

彩灯张结路上行人熙熙嚷嚷,好不热闹。赴宴路上的马车依旧碌碌前行着,只不知今晚等待着车中人的到底是什么。

第六十八章,策王赴宴

第六十八章

马车碌碌夜行了半刻时辰,便使进了内城门,一路直到最后直往直至皇宫的玄武门才停下,赤红城墙融在夜幕中也是显得有几分沉冷庄重,掀开帘子,霍策天一跃而下,稍稍看去城门的里头,嘴角若有一丝冷笑。

“下来。”面色稍稍柔些,霍策天看去马车掀开的帘子露出她灵巧脑袋,那有些怯场的样子觉得实在有些好笑,徒然伸出手,去接稳了她。

若沫愣愣把手搭在他厚实的手上,看去他冷傲英气的脸上那双眸黑亮得紧,又是那般目光灼灼,只怕人一不留心便融了进去。她不敢抬头看太久,倒不是因为怕看他,是受不了他再盯着她看,他留下她唇角那抹痕迹实实在在挂在那里的,可不羞人?

若沫一直跟在他身后,细步走着,亦是不言不语。

即将跨进宫门前,霍策天特地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默不吭声的若沫。只见她把头埋得低低的,几乎看不清脸,霍策天才停下步子,挑眉,面上饶有几分兴味,幽幽道,“你怕?”

怔停了一会,心下正思忖着他这一句意味颇深的话,只一霎盯去她面前的刺绣黑靴,若沫才缓缓抬起头,双眸凝视着他,轻道,“不怕。”

看她,霍策天嘴角噙着一丝略略满意的笑,没再说话,便抬步继续向前走了。

人,总是齐了。

“禀皇上,策王爷到。”急匆匆奔到皇帝坐席边儿,李公公福着身子,也不知是不是一路奔来得急,声音有些颤尖儿。

高座席上,双鬓染霜,面色苍老又不失冷肃的当朝皇帝,眯着锐利昏暗的眸子,远远望去,半天才吐出一句,“请策王。”

中秋盛节,皇宫正殿前露天大中庭,千万华灯映下一派皇室独有的尊贵荣光,歌舞翩跹,丝竹雅乐亦是不绝于耳。赴宴者皆乃王室宗亲,满堂高座上之人身份地位自是高贵不可及,一年一度的皇室宫宴隆重如旧,只今年稍稍有些不同。

说起怪异之处,那便是今年赴宴宗亲席上迎来了这位手腕绝狠、倾覆风雨的策王爷。本来这皇家宴向来是圣上亲自下帖宴请所邀之人不无托辞缺席之礼,偏生这位孤冷之王足有十年无故欠席,期间有人暗自斥责道策王越权跋扈,目中无人,但实际却从未有人敢上折弹劾。

策王如何权高盖主,行事如何雷厉风行,手段如何残暴狠戾,久经年月早已悄然入人心,如今只怕有的是畏惧而不敢发,缺席宫宴、不上早朝、此些种种也早已不是一些文官儒士所能议论之事。

赫然出现在人前,明亮华灯映下霍策天褐红锦袍一身尊贵傲气,那俊美无双的脸上自有孤傲又不乏让人远疏不可亲近的淡漠,锐利双眸洞察四方,似乎将一切悉数读尽。与他身侧,若沫微晗着头,只轻扯出一抹淡淡笑靥,白衣袂袂美人清尘如花,与他一道竟也丝毫不失色。

天地间,一双璧人。

“策王……”

“策王来了,策王来了……”才步至殿前,议论声嘈嘈响起,小声叫出声音的宫里头的小宫女,这些整天闷在宫里四方天里的女婢平日里头听得这位神秘莫测策王爷的事迹多了本就存着几分念想,如今见着本人,更是喜不自胜。

“早闻策王爷骁勇善战,持以战神之名,本以为满腮胡渣的粗犷糙汉子,不想竟是这般的俊男子,奇了奇了!”

“那便是你短见少闻,早年人策王爷及冠之时露面于众,便是翩翩少年,如今经战场那些年磨练,更先英气逼人。”

赫然站立在殿前,投掷而来的各色目光照收不误,霍策天面上也并无他色,冷眉厉眸下是他傲气自生气宇。

“你看,果真晋国第一俊美男子,只往边儿上一站便压下一众人。”一小宫女伫在走廊边上远远望去,痴痴道。

“自然是策王……”旁边亦是有几分痴痴然的女官刚想回应,但又止住了嘴,干咳两声又恢复了自己的一番派头,“得了得了,赶紧干活儿去,别傻愣愣犯花痴,你没看到人策王身边的王妃么?她往边儿一站,也是压倒一众花痴。”

“我自然知道策王妃貌美……”那小宫女嘟囔着小嘴,讪讪跟着女官走开了。

自然,除去此些痴然的宫中女婢们的议论声,当中也不乏交头接耳的臣子,肃着脸色,面如大敌来临。

“策王,别来无恙。”迎面过来而来的三皇子,笑脸相迎,面相雍和又颇具气度,步至策王坐席旁,眼角斜去一旁不低眸沉默的策王妃,又想借此套上几分近乎,“哦?原是今年策王娶得美人归,遂了成家的心愿,便带着王妃一同前来参加晚宴,新婚燕尔这般如胶似漆,当真羡煞旁人。”

第六十九章,新婚王妃

第六十九章

新婚燕尔?霍策天原是淡漠肃冷的面上有了一丝颜色,他知道三皇子前来搭话无非想拉拢关系他实在可以置之不理,但听得一句新婚燕尔提醒了他,有意稍稍斜去一直低着头怎么也不肯抬起来的若沫,嘴角上扬,正要开口时,便先听到她的声音。

“借三皇子吉言,妾身代王爷谢过三皇子。”若沫仍是低着头未曾抬起,她知道依霍策天的性子绝不会附和三皇子,凭他三两句弄得人下不了台倒是真的,若是初来未入席却了这位三皇子的盛情,怕是众目愤然殃及了她。今晚,她可是要来见哥哥的,其余的事能少些便少些。

三皇子侧耳听得灵动一声,看去霍策天身旁白衣袭身人道乐陵绝美之人,想到当初自己也略略有所耳闻,至今日一见才知是如此美人儿,怪不得当初孤傲独行的策王破天荒地亲自请婚,一月前的那场婚礼更是隆重至极,随即三皇子笑出声道,趁机便说一句客套话来,“哈……策王妃果真是人所言慧心佳人啊,那本皇子预祝策王与王妃百年同好!”

只他这一声笑引来不少目光,听得后面一句百年同好时,更不知席上不远处原本深沉又温柔的目光霎时有些悲切,今天,她是以策王妃的身份来赴宴的。

没等三皇子继续搭调下去,便听到了仪仗声传来。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众人眼看明黄龙袍身姿霍然而来,便跪下跪下行礼恭候,只当中有稍稍礼慢之人,霍策天微眯着他那狭长凤眼望去仪仗拥戴之处,慢慢,才掀起长袍跪下,只那一瞬,无人看清他面上的表情。

礼毕,众人齐齐坐回席上。放眼看去,中庭高座雕龙鸾凤椅上,安然坐着的便是当今晋国的主上,双鬓染霜,高高耸起前额略显得这位曾经主事天下风雨的皇帝已经有了老去的痕迹,只是炯炯有神双眼放去四方,那横在眉宇之间的魄气依然在。略略看遍场上之人,最后把目光定在了霍策天席上,他霍策天终于是肯来了,片刻,便开口道。

“自古以来,中秋佳节即为家族血亲团聚之时日,今日得以圆满,朕心甚是欣慰。”话到此处顿下,皇帝略略苍老的脸转看去霍策天座上,面上像是和悦道,“特别今日策王携王妃同来,更是喜事一桩。”

第七十章,按捺不住

第七十章

“皇上,策王妃乃沈相之女,真才貌双全之人啊,想策天当时亲自请婚也全不无道理啊。”一旁座上的皇后也和颜笑道,面容雍和温温笑起,一瞥眼角那稍许皱纹,恍如尤见昔日美丽容颜随已岁月沉淀下去,只眼眸深处看霍策天,总是有些淡淡的悲伤流不出也藏不住。复而喃喃道,“也是该安家立业的年纪了。”

“娶得王妃,臣还谢皇上皇后美意成全。”唇角扬起,霍策天高举酒杯向敬高座上敬去,霍然站起直直看去,只是此时他说话嗓音有些清冷,更是有些傲然,“臣愿皇上皇后厚福天齐。”

若沫有些发怔地看去他,只一瞬便恢复了常态,随即淡淡笑起,只是笑得有些酸涩,是了,要答谢皇上皇后美意成全了她一生,亦是切切举起酒杯,与他一同向高座上敬酒。

显然,众人对霍策天突然敬酒一出有些错愕,就连同皇上和皇后亦然,皇上那苍老淡寡的面上明显有掠过一丝阴翳,心里思量着霍策天那唇角一抹冷笑下暗藏的深意,自然面上异色一下被他掩了下去。片刻,一众人才反应过来举起杯齐齐道福,才一瞬让原本肃静的宴席升了些温度。

席间,不乏有歌舞翩跹助兴,而座上皆是举国位高之人举止规矩都不失气度,这席间除去几位内政大臣之外,那便都是皇室宗亲,杯觞交错间,亦是热闹非凡的,只是这片热闹的气息始终没有延绵到霍策天和若沫所在席上。

明眼人都清楚着的,朝臣他们不敢招惹这位策王爷,而皇子公主们虽说名上与策王皇室家宴皆是血脉之亲,实则疏而不亲,策王本身身份在他们当中本就尴尬,加上朝野翻云覆雨的权势摆在那,更是让人忌惮几分。

霍策天不发一语几乎是冷眼旁观,而早已料想到今晚他们会是注定耀眼而不招待见的场面,被人冷落倒是不在意,只是此刻若沫亦是心不在焉,目光不由四处张望搜寻着什么。

眸光微微四处游走,哥哥呢?

“现在便按捺不住了?”冷不防,霍策天便这样冷冷扔下一句。本来是冷眼旁观便算了,可看身边的女人不安分地如此明目张胆,着实有些恼了。

“什么?”若沫有些愕然,对上眼看到他眸里的寒冰若现,才略略回想起马车内他的一席话,想问又问不下去,才又稍稍偏下了头,不再说话。

“记住本王的说的话。”霍策天靠近她,轻轻伸手抚上唇角那点被他咬破的口子,压低了嗓子,沉沉传来有些寒气。

难道他真担心她能挣脱不成?她没那个本事,若沫心中苦笑,声音低低回答。“臣妾知道。”

“那便好。”霍策天勾起一抹笑,目光沉沉。

热闹的酒席似乎没人在意到两人这细微的举动,可到底座上留着有心人,眼眸直直看去,捏紧了手中的杯盏。那原本,是该他在若儿身边笑颜以对。

第七十章,祸水一遭

第七十章

“说来策王妃年纪尚小时常随沈相进宫,常伴太子公主左右诵读经文,这孩子聪慧又讨人喜欢,与臣妾也处了些日子到底感情也算得上熟络了,只近年来这孩子便不怎么进宫来,硬生疏远了感情,怪让人伤心的。”意味深长看去旁坐的皇帝,皇后面上浅笑着,再看去一言不发的若沫,这话听起倒也显得有些幽怨的味道在,复而又笑道,伸出手,“如今与结成良缘,往后便是一家人了,更要亲近些才是,来,过来本宫瞧瞧。”

“是,皇后娘娘。”

实际方才若沫在底下听得也有犯迷糊,过后才彻悟原来她以前常进皇宫里,与皇后的关系还不差。可如此问题便来了,如若皇后问起往事,她该如何?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高座上边儿的人一旦发话,底下的人可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的,这不,皇后才这一句,便引得所有人朝若沫看了去,更隐隐有些窃语。

“她便是策王妃么?欸,方才听皇后娘娘说起是策王爷亲自请婚?”

“哼,八成是仗着相爷面子,加上有点姿色,攀上了策王爷王妃位置。”

“不对不对,有道消息传,相爷与策王有些过节,策王怎么会看区区相爷面子?”

“指不准沈氏一族想攀上皇室贵族,使了些什么手段呢……”

三两人交头窃语,各自谈论起来。无论什么时候,人一旦置身公众眼下,他们所看见的便不再是单纯的一个人。

若沫缓缓站起,迎着向她投掷而来的目光走上去,可只一站起看去华场上似乎只她孤身一人时,似曾相识的场面一霎脑中闪过,心中便随即莫名有些怯然,她以为应对客场自己断不会紧张害怕之说,但只当她只身站起,霎时那某道炽热的目光交缠她身上,瞬间让她呼吸一窒。

谁?

正当离席,霍策天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冷峻的面上并无他色,冷冷坐在位置上也不看她,只沉沉传来他低哑的一声,“本王看着。”

他看着,是叫她不要害怕?还是进而再提醒她些什么?可惜他这一句过后便松开了手,不再说话。

那片刻,若沫有些怔然,只是看他冰冷俊逸的侧脸,想想刚刚他的举动,突然觉得心里翻涌着有些异动情绪,霍策天这人就这样,总是让她抓摸不透。

可就是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她便不害怕了。

“哟,当真生了俊俏绝美的模样,怪不得常听人说沈相爷养了仙闺女。”打量完若沫周身上下,清丽芙蓉面,妙曼身段翩跹如蝶,水眸脉脉我见犹怜,看着皇后笑意连连,皇后这么一夸,台下又这么多人看着,这一会子若沫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了。

“就怕生了张天仙脸,惹来祸水一遭。”座下一妙龄少女不屑道,亏得旁边同座女子拉住衣襟止住了她,不然她可有着些后话,看她衣着打扮应是权臣之女,她声音不满却有些低低的,但那点声音到底还是让若沫听见了。

好半晌,若沫才笑起,缓缓道来。

“臣妾俗脂是万万担不起娘娘如此美名,娘娘母仪天下,如日月明珠华光无限,臣妾望尘莫及。”

第七十一章,空有其貌

第七十一章

“早前只知策王妃貌美,今日看何止是长了娇俏美艳脸,竟还是个七巧玲珑心的美人儿,一句话就能把说得本宫整个人轻飘飘的呢。”皇后掩唇笑笑,底下的大臣女眷神情意会,亦是借着若沫一句吉言应声附和着,皇后满心欢喜却又不至于欢喜过头失了气度,随后便转身看去旁座,“皇上,下次沈相爷进宫,可要好好夸夸他这灵巧女儿才是。”

“自然。”皇帝笑笑,重恳颔首,眼光精利扫过眼前这个女子,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沈敬纪的女儿。随后,便笑道,“策王妃聪慧,朕早有耳闻。”

“臣妾得父亲教诲不敢忘了规矩,皇上皇后若再舍赞语,臣妾是万万承受不起了。”

不骄不躁,有规有矩,这样的女子自来甚得皇后欢喜,自然最重要的,是懂分寸识大体,皇后稍稍正坐起,她开始更仔细打量着若沫,她知道这孩子自小便是玲珑人儿,知书达理也善解人意,原本,她曾以为与太子能成事呢。

“母后,策王妃女儿家时便名满乐陵,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不在话下,特别是弹得那一手好琴,才叫人称绝了。”站起说话的是四公主,年不过十七左右,生得一张俏脸,笑起亦是可人可心。

自方才众人私底下讨论这位策王妃时,她便留了心思观察,自小时便知沈若沫才情出众,如今亲眼再看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若有天姿之貌却又沉敛谦卑,再遥想起当年自己、皇兄、若沫三人成戏的情形,多少欢笑无声岁月里,现下只想想都不免十分感慨。

“自然琴艺蝶儿是万万与王妃比不来的,可还都记得,当时与王妃一同玩儿的小把戏,糊风筝,抢窝窝倒记得紧……可不知策王妃是否还记得?”笑言间,四公主稍稍小心地瞧去若沫,提及此些往事,其实是她自己心中都没底儿,她曾听有人说起,早前相爷携妻儿佛寺祈福,此行缘起女儿疾病缠身不见起色,终求得平安,祈福归来女儿病愈后却有些事已经记不得……

奇怪啊。

若沫显然一愣,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自己自小与四公主有些交情,只现在全然记不得,叫她如何应对?万不能将自己记不得往事公之于众,可眼下若回应了四公主,若她再往深处问,总是会露出马脚,若沫心底暗暗叫苦,她本非若沫本人而旁人不得知,她是空有其貌,并无其实啊。

四公主等着她回答,若沫丹唇微抿,面上淡然,心底却早已在胡乱挣扎。席下,虽相隔着好些距离,霍策天微眯起眼,只那一眼便看出了若沫的不寻常,心底便亦在推测着,沈若沫,当真失忆?

“蝶儿,这便是你的不是了。追忆往昔也不能这般为难王妃,,王妃自小受教,琴棋书画样样不在话下,可见王妃忙无闲暇,年久细碎事多少有些记不得了,倒是蝶儿你喜玩乐‘不务正业’,尽想着玩儿了?”那一声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那温和中又带着些取笑的成分在,虽在她们话间略显突兀,但只若沫知道,这一声对她来说是何其及时!

万分感激抬眼看去那人,只见那一身杏黄四纹龙锦袍下干练身姿缓缓而来,面目俊秀温和如风,眉宇间透出一股儒雅高贵气息,只那深沉眸里,有看不尽的情绪在暗自涌动。

是他!若沫完全看清他的脸,若不是极力克制她几乎是要叫出声来,黑亮的眸子睁大,看他,有惊讶,有不解。

那晚闯入清竹苑的黑衣人。

第七十二章,城府多深

第七十二章

霍策天依然冷冷观望,不动声色捕抓两人之间空气中流转着的异样气息,看去她面上的惊慌和愕然,霍策天心中冷笑,沈若沫,但愿你还记得本王路上的一番话。

“皇兄,你惯会拿这事儿挖苦蝶儿,尽说‘不务正业’的话,蝶儿用苦功时,偏偏皇兄就碰不见。”四公主赌气一般怒视眼前依然笑如春风之人,皇兄也真是的,当着那么多人面,哪能将她丑事抖出来呢?

“好好,蝶儿用功,是皇兄碰不见,胡说了。”太子依然笑着,好生哄着他骄纵惯了的妹妹,再看去依然有些怔然的若沫,眸光微暗,片刻复而轻笑道,“王妃尽可不必在意方才蝶儿的话,就请坐下吧。”

只他知道,若儿已经记不得从前的事。

“多谢太子。”这人竟是太子。若沫暗自掩下内心翻腾起的巨浪,面上故作轻松地露出清浅的笑,尽量掩饰着内心千千万万疑虑和不安。她没有看错,此人真真实实那晚遇见之人。

沈若沫曾交好之人,竟是当朝太子。若沫微微蹙眉,这样的关系未免太让她顿挫无力,她如今身份可是策王妃啊。早前得知他名为煜天,煜天煜天,霍煜天,霍策天,她怎么就没想起此乃当朝皇族御用名讳呢?

霍策天怕早就知晓沈若沫莫与太子过去的情分,难怪他总是旁敲侧击提醒她,警告她,现在再冷静下来想想,他娶她,除了要报复父亲之外,还怕是更有一层深意。无奈茫然无知的自己,舞弄于他人之手,却全然不知。

今后,怕是她稍有不慎,必定是死无丧身之地。

瞻前顾后不得利,她的处境,未免太可怕,只开始想着若沫脸色便开始有些渗白,如若有人知晓沈若沫与太子曾有一段情,而后大肆做文章,她沈家必是要一场暴风雨!单凭祸乱皇室的罪名,足以诛九族。她何曾料想过,事情竟如此严峻危险!

抬眼看去,正巧对上霍策天迎上的视线,她心底由衷地怯然,冰冷的视线暗藏的是他无尽的寒冷无情,他一直都知道,知道沈若沫的过去,亲自请婚娶她进门,旁人眼里一段佳话,实则不过是一直借她暗中掌控着沈家。

伺机而动,他日悄无声息死于他之手而全然不知!霍策天,到底是有多深的城府?多狠的算计?

“王妃,你怎么了?”四公主看若沫发愣,关心地问。

若沫快快抽回神,随即笑笑,“大约是就站着累了,不碍事。”

“那便好了。”四公主回以一笑,便又重新坐好了。

皇后笑看太子和四公主都在膝前,算来通常她这两孩子很少能聚在她跟前,太子专于随皇上处理政事,四公主天性好玩,又常见不着人影,聚的少,如今聚在一块吵嘴更是难得了,看着自己两孩子,皇后顿时心情大好,便开口了。

“蝶儿,听你皇兄说起了,都跟着太傅学了这么些时日,总能弹出一曲像样的琴来,不如趁着今日好节日,一来热闹热闹场子,二来让母后看看你到底用功了多少?”

“母后也跟着皇兄学着挖苦蝶儿了。”四公主不满地嘟囔着,再看皇兄亦是轻轻笑着不说话,便再没了借口推脱。正百般无奈下,瞥见一旁安静无声的若沫,四公主才顿时想起,她怎么忘了,比琴艺谁能赶得上沈若沫呢?心下来了念头。

“母后,蝶儿所学琴艺尚浅,如在今日这么个好节日蝶儿拿来那半生不熟的本事出来,反而却了大伙儿兴致,那当真是过错了。既然是借琴助兴,那为何不请精艺之人为之奏乐一曲,以歌盛情?”四公主句句是理,话里话外说得皇后有些亦是认了她这理。

“那蝶儿有何主意?”

四公主轻轻笑了,看去一旁的若沫,慢慢道,“母后,蝶儿开头便说了,在乐陵,轮琴艺,谁人比得上策王妃?”

第七十三章,弦悬指尖

第七十三章

语罢,若沫又是一震,委实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片刻才说出一句,“四公主过奖了,只不过拙手弹来成曲罢了,不值一提。”

“自是策王妃谦虚了,王妃的琴艺闻名乐陵,无人不知,趁着这么个好时节,现下就请王妃献奏一曲,还望王妃成全呢。”四公主笑道,她自认十分清楚若沫的指尖弹琴的功力,而她就不行了,无奈乐陵女子最倚手上琴艺为道,她苦学几个年头也没能弹出像样的曲子来,而眼下避过母后父皇的眼,只好借若沫来说辞,所以不等若沫再开口说话,四公主便快手快脚命人去取琴来。

“来人,去将青桐琴取来。”

“公主……”若沫欲言又止,她…不能弹啊,看去公主脸上笑意浅浅,怕是完全不知她现在丝毫不通琴艺了罢。可眼下这样的情形,她又是不能推脱,人知沈若沫才艺惊人,万一待会儿的琴让她胡乱糟蹋了,可怎么好?

“时常听说王妃琴艺过人,今日便请王妃让本宫大开眼界了。”皇后面上笑容依旧,心下也想听听人传那颇有名气的琴声,倒也不再追究四公主这茬儿了。“蝶儿本事不全,想也弹不了什么精妙的曲子来,早好奇王妃手下到底如何能连出妙音美曲,今儿倒是能看看了。”

“皇后言重了。”若沫低下头,暗暗咬唇苦恼,其中缘由却不能明说,实在着急。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不安,私心就等着场上有谁能闹出点事来,或是有谁能说上一句话……可是都没有,场上安安静静的,一丝声都没有。而人不曾留心察觉的一旁,静静看她,太子清俊面上柔和起来,那深深的眼眸里分明有着那不可言说的温柔。

寻遍天下,他若儿的琴艺无人能比。

而若沫根本无暇留意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美眸点点闪烁,企盼着,等待着。直到宫女放置那琴身圆润透亮的青桐琴到她跟前,若沫心才重重沉下,逃不过了。

“王妃,请。”

一霎,若沫面色浮灰,怔怔望着自己眼前一架上好的佳木好琴,轻轻双手抚上琴弦,指尖才碰触那弦上一刻,她紧张得便忘了呼吸。

她真的丝毫不通晓。

皇上皇后就那么居高而下看着,而底下的人亦是翘首等待着,人中大多都略略耳闻才女沈若沫琴术精湛,当年她曾以乐陵桐羽楼一曲,闻名天下,而后人再寻此琴声已不得,如今有幸亲耳倾听,人自然都是十分期待的。

静悄悄,四下无声,只等那指尖弹出绕梁一曲。

夜风缓缓,吹拂起她那白纱衣,朦胧如仙子一般。

“怎么回事?”

“怎么不弹呢?”

“光坐着不动作甚?酝酿那股气儿也犯不着那样久吧?”

“哼…你怎么不说人家压根弹不了,八成是糊弄玄虚,实则空有其名。”

见琴架上之人久久未出手拔弦,原本安安静静场上变了样,而底下的人声音渐渐嘈杂起来。皇后看着情境不对,亦是有些万分疑惑,但看若沫琴架久久未动,又咽下话儿等着。

上演这一幕,就连面上冷冷冰冰的霍策天亦是感到有些怪异,他早知道,沈若沫本身琴艺了得。斜斜望去她,那人琴架前静坐不动,只那水眸静静注视着琴弦,人琴俱静无声,愀然,她轻轻才弯起了唇角,那一笑嫣然,万众失色。只恰巧这一笑,看得霍策天有那么片刻晃神,眼底倒影出美丽的人儿。

他突然想起,他在府上似乎真的很少看见她笑。

美人无声一笑,人不知愀然融化了冰山一角。

“回禀皇上皇后,臣妾弹不得。”若沫缓缓离开琴架,转而向皇后行了欠礼。

席间,哗然一片。

命而不遵,琴在手上却不弹,更是在这种盛大庄重的场合,那简直是无视皇威,自知之人明知此举可万万使不得的。看情况有变,四公主心里万分焦虑,这个沈若沫到底要干什么?

果然,有人在他眼跟前无视皇命,论是何人都不允许的,皇上面上一凛,肃起脸色,沉声问,“为何?”

连同太子都有些意外,就算若儿记不得往事,可那一手与身一体的琴术倒不至于亦然相忘,那可是她最爱的琴。微微蹙起眉头,看去若沫浅笑嫣然的面上,一瞬,他竟有些不明言状的焦虑。

自心里头打定了主意,若沫也没再惊慌,只面色平静,抬眼看去高座上,细细道出一番方才苦心思虑的话来,“回皇上,自来以琴助兴的大多风雅之地,如今中秋家宴臣妾想以另外更为传情的方式,为歌赞佳节,以表心意。”

听得若沫一席宛转的话,皇上肃起的面色才稍稍好些,只语气依然有些冷,“且说说王妃有何主意?”

“即民间传统,猜灯谜。”

第七十四章,口齿伶俐

第七十四章

猜灯谜,眼下若沫思来想去也就这有这法子了,中庭华灯萦绕,看各式精巧的灯饰悬挂在半空,才让若沫恍然想起原还有中秋猜灯谜这一民俗,她记起来照这里的习俗,是有在中秋猜灯谜、挑夜灯、闹花灯此类做法的。

中秋当晚,这猜灯谜在民间是必不可少,但在皇宫则不然,鲜有中秋大宴上摆灯猜词之说,先例鲜少,却并不表示不可,先前未曾例行,只因皇宫向来规矩繁杂,无人情愿操劳起头说起便从不曾举行这一俗例。

听得这一新鲜事儿,本来面上清肃严厉的皇上面上似乎来了几分兴致,想着他处庙堂之高几乎未出宫门,不曾体察民情对此些少有耳闻的民俗风情也是知之甚少,现在有人提及了,倒有了几分兴趣,“猜灯谜?朕略有耳闻。”

“那便是将事先拟好的谜语折好,栓在那灯笼角下,等来人摘得如得谜语正解,便有行赏,蝶儿知道!”说起了猜灯谜,四公主便急急先抢过话,面上颇有几分得意,看去她,还似乎对此民间习俗非常熟悉。于是乎,四公主再进而道,“父皇,听来好玩儿,趁着好时刻,何不让宫里热闹热闹?”

四公主熟悉这民俗,那是自然的,早些年头中秋宴席上四公主不露脸,那八成便是敢去花灯会凑热闹去了。

“正如公主所说,时下百姓正处乐陵长街闹花灯,猜灯谜。”若沫欠欠身回答,揣测着皇上和公主的语气,便心知此举必是能成,为掩饰自己手上弹不了琴这档子事儿,就当她阿谀奉承一回,实际她早顾不得太多了,于是复而再道,“回皇上,民间皇上素有爱民如子之说,赫赫政绩为百姓称道,而皇上何不借此机会体察民俗,以此亲近天下臣民呢?”

这话听起多少有些拍马屁的成分了。实则此些都是若沫胡编乱造的,这位皇帝执政如何她几乎是一概不知的,眼下,她只知道一事,向来歌颂帝德,奉承皇道的词语久盛不衰的原因只有一样,那便是歌誉的是皇帝,听的人也是皇帝。

好话总是好听的。

呵,沈若沫,本王怎么不知你还能说出些奉承低格调的话来?到底是本王小看你了。面色清冷,霍策天冷哼出一声,目光依然寒冷,紧紧盯着高座上。

“哈哈……”听得若沫一番仁政德君的话,皇上终于朗朗笑出声,好话谁不爱听呢?终于龙颜大悦,即刻下令宫人准备笔墨,“好!本王今宵与民同庆。”

难得见皇上如此乐心,本也想听琴的皇后也就没再说些什么,只小声吩咐了近身的姑姑,好生请了若沫回到原席上。

这样一来,若沫奏乐只能作罢。而那些原本等着聆听绝代琴音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失望,只看圣上龙心大悦,也便无声了。

只有在人声中若沫暗暗自叹气,总算了躲过了一遭难。

“本王的王妃原是这般八面玲珑,倒是本王疏漏了,竟未曾发现。”才回到席位上,而还没等若沫坐下,霍策天便已经开口冷嘲热讽。这说来,霍策天心眼儿也小,他就在意着,平日里,这个女人与他话都不愿多说一句,今儿倒是开口就是一长篇君德明政的话来了,好本事啊。

再抬眼看旁座冷峻嗤嗤然的大男人,那一脸的轻蔑当真像极是她又欠下了他一身债一般,自叹人生十几余年观阅无数人,当中最让她切齿的,当属霍策天。终于,掩下情绪,若沫才使得面无波澜,淡淡道,“自古来妾本随夫唱,八面玲珑美誉,臣妾怕担不起。”

言下之意,妇随夫,有八面玲珑的妇人,八成能揣测夫家性情。

“沈若沫,你倒是伶牙俐齿。”冷眼看去,霍策天终得冷哼出一声,他怎么会听不出来这女人话里头的意思,平常有人敢再顶他半句,怕早已没命,只不过…霍策天现下却没怎么在意…只因她那一句妾本随夫唱莫名让他心火泄了一半,终于,又面无表情再无耻道上一句,“放心,本王也伶俐,所以你也担得起。”

人皆知,霍策天万年冷冰山,如非上心事便话不出口三句多,他若嘴上伶俐,怎的培出冷风这样沉冷寡言的苗子?他若伶俐一些,想必,向来话唠的千玥就不会在他手下活得那样痛苦了,你百句他回你一句,那当真是……

看他,若沫轻轻抿抿唇,终于决定不再与他说话。

霍策天,当真讨人嫌。

第七十五章,笺纸残情

第七十五章

宫里的人办事就是利索,这不,才一会儿的功夫,便把灯会需要的东西备好端上来了,这场上赴宴的,除去亲王贵族那都皆是高门望族的少爷小姐们,说起来,这些大臣公子女眷们在平日里头,偶然出门逛也见过此些灯会什么的,倒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可到底是宫里的灯会,花灯笺纸什么都讲究一些,一番排场下来,倒也引来众人的过过手的心思。

最先动笔挥墨的自然是皇上,而后众人才得以动起手写下字句,各自写下谜题由他人解题。只待所有人都已经写好了,才命人逐一用丝带拴住悬挂在花灯底下,这齐齐花灯并排而挂,只看那灯脚拴着那笺纸迎风而动,可谓灵巧又精致。

“王爷,当真不写?”若沫心里讷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霍策天,倒也不是真关心他心想与否,就只是有些在意罢了,毕竟众人都这样做了,就他丝毫不动,冷着脸色,那什么都不放眼里的神情,怕又要惹人口舌。

“本王没兴趣。”霍策天依然面无表情。

独势如他,断不会将闲人风语听进耳里。

见他都这样说了,若沫也不自讨没趣,轻轻别过他,看桌上尚有几分几张没用得上干净的笺纸,扔了觉得怪可惜,便径自拿起了手中的笔,趁着没人留意,藏着些小心思,悄悄写下几行小小的字。

三千青丝绕和风,凌空落我三寸心。

静静看着躺在纸上那两行字,不觉然,若沫目光亦是柔和起来,偷偷忆起那天四月的风,千万思绪袭来,心底愀然化成一汪清水。

他笑,渗在风里听不见声音,却是笑得那样温柔,他下巴抵在她发旋,手轻轻托起了她的长发,耳边低喃的话语,似乎犹在耳际。

如今,人各一方。

“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冷冷的一声狠狠将她拉回思绪,若沫愣愣看去霍策天,只见他面色黑冷,极是不耐烦,旁边还站着个端着笔墨的小宫女,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原来,她发呆才那片刻的功夫,场上已经热闹起来了,首先来了个开头彩,皇上先解开了一个花灯,恰好那花灯正巧写的是‘氙氚’,皇上二话不说挥墨洒下铿锵四字:气吞山河。

好意头,又好开头。

环视四周,各人欢声朗朗。若沫算是反应过来了,顺手接过了宫女手上的上了墨的笔,原来这会儿轮到她揭灯秘了,自然小宫女站在旁边也没敢多呆着,她才站在边儿一会儿,策王爷那阴冷的气息她算是领会了,纵使一言不发亦是这样吓人,还是赶紧走了罢。

“王妃,请。”

小宫女领着若沫走到花灯便退到一旁恭候着,若沫抬眼看那一盏盏花灯个个如此细致玲珑,才片刻眼前炫目了,到底是宫灯,看去哪个都是上佳的,若沫这看看那瞧瞧,一时间还真下不了心选哪个了。

“就它吧。”一番挑选后,若沫指去一盏灯壁纹上了水仙花样的花灯,她终究还是钟爱水仙。选好了之后,宫女便将花灯取了下来,解下丝带下的笺纸,奉到若沫跟前。

看去她跟前的花灯,灯壁上水仙花婉然而生,清丽独居的气质,像极了她,看到她手中的笺纸,那一刻,他笑得很轻,可心底分明又是疼的。

若沫轻轻打开笺纸,却只见洁白的纸上,浓墨残留只一字:忘。

第七十六章,暗涛汹涌

第七十六章

忘。

摊开笺纸,看那纸上一字的笔翰如流饶是隐隐透着些许道不出的哀伤,若沫愣愣看着许久,手中握着笔,迟迟下不来。

那分明是一手她熟悉的字。

“王妃,请揭谜吧。”一旁的小宫女见若沫久久未下笔,特地走过去小声提醒。

又在犯什么傻呢?若沫轻笑回应那走来的宫女,轻轻提起笔,一手往那题旁扶住。暗暗思忖,忘,即亡心。她默默暗道这写题人的巧心思,唇角却染上浅浅的笑,一笔一划写下谜题:

死心塌地。

宫女接过若沫写好的题纸,细细核对题人答案,果不其然,她是写对了。一旁捧灯的宫女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心中自有几分暗叹,这策王妃果真是才情俱佳,最后为首的宫女走上笑道,“恭喜王妃揭得谜底,应得题人悬赏。”

说完,便奉上一个绣花锦囊。

“有劳了。”语气温和,若沫很客气地接过宫女手中的锦囊,只待轮着到下一位猜题,她要回席时,才才轻手打开锦囊,她想原本里头装着无非是挂饰等小玩意儿什么的,谁知拿出来一看便又是一张笺纸。

只不过这笺纸又与场上的那些不同,这纸是上好的宣纸,纸面绵韧,花瓣纹理略隐可见,落墨着色,最难得的,是这纸特用那花汁熏过,淡淡的花香漫上鼻尖犹如置人身于花中。拿捏着手上那轻盈的重量,她是从来未曾见过这样讲究的纸,若沫有些好奇,又不忍鲁莽扯开了这样的精致,只小心翼翼摊开来看。

入眼,又是一行字墨: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这一刻,若沫哑然无声,花纸静静在手上,那一行情意绵绵的诗句映入眼帘,如若此时此刻她还能做到坦然无意,不是愚钝,那便就是冷情。

几乎是受了人指使一般,若沫讷讷抬眼去太子席上,或许那是些许常人所谓的心灵相通之说,恰好太子亦是直直看着她,那温润的眸光里有缕缕不言语的情丝,而儒雅清贵的面上并没有笑,可若沫看在眼里,他明明又是笑着的,只是无声的,温柔的。

熙攘的人声,交错的灯影,双双相望不语。

交错的因缘,缠绕不肯罢休。

“就是她么?”高墙瓦顶上,避开灯光的阴暗处,一身黑衣完全隐于黑夜里,只见那一双阴翳的双眼死死盯着中庭上那怔然不动的若沫。嘴角冷冷扬起,策王妃必是活不过天亮。

一跃而下,荡起一阵冷风。

道高之人自来警觉性极高,恍若嗅到一丝不寻常气息,霍策天浓眉紧拧,面上并不动声色地斜眼看去一处,又看去高座上肃严正经之人,才勾起一抹冷笑。

哼,终于要动手了?

“千玥少爷,王爷那边有情况。”处于暗处的策王的眼线,早已将中庭一切变动尽收眼底,锁定了目标一切准备就绪,冷风直直走到马车窗边,沉着声音向马车内的千玥禀告。

原本慵懒半躺在软榻上小憩的千玥,霍然睁开一双细长眼,松散一扫而光,精气神儿十足。

情况稍有变动,理应严阵以对。只现在千玥面上依然轻佻万分,唇角勾起一笑,“继续候着。”

主权者,从不肆意妄动。霍策天的意思他清楚,等那暗道里的人先露出手脚来,一网打尽之时,于众人耳目之下,恰好趁早提醒有心人早早断了除掉他的念头。

“是。”冷风有些许疑惑却又很快想通,便不再过问,继续暗处观察着。很快,他矫健的身影即刻快速地融入一片阴影里。

“呵,你看主子那坐着惬意得很。”在城门角落处潜伏着几名策王的黑衣暗卫,那原本是肃静万分的氛围,冷雨那嬉笑一般的语气,饶是让几位冷面侍卫讷了一下,僵着脸又笑不出来。他们家主子哪里是惬意?那张万年寒冰的脸依旧摆在那,直要冻死人。

众人沉默无语,冷雨也就讪讪作罢。也难怪大伙儿这样严肃紧张,毕竟今晚这儿即要上演一场腥风血雨,他们暗边儿上的人哪能松懈?

想归正事儿,冷雨三两下收拾好情绪,敛着眼神儿,紧盯着这喧闹的灯会。

第七十七章,险情百变

第七十七章

望去那灯下站立的身影,眸中利光一凛。

一箭致命,沈若沫!

“啊!”忽而席间尖锐的一声打破场上一片欢闹,周遭的人全然来不及反应,因为那几乎是眨眼的功夫。

空气中渗夹着血腥味,隐隐而来是险恶的气息,霍策天浓眉一皱,备戒之余不忘暗下思忖,眼下便动手要取他性命,是否太猝然?

同是心下一凛,座上最先反应过来的皇帝,面色即刻十分凝重,眸光顿时十分阴狠,这时刻算得不对,莫是情况有变?冷冷直看去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那席上一处已然乱成一团。

事发太过突然,等所有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就已看见地上已是一滩血迹,而倒地的宫女那颈脖处飞箭所刺,鲜血正涌涌而出,双眼郑然,显然那一箭致命,死于猝然。

“啊……刺客……有刺客!”从未见过血腥场的贵族家眷,这一下子便吓得面色土灰,惊慌了魂,哆嗦着声音,之前矜持端庄的形象一扫而光,眼下只顾四处狼狈窜逃。

“救命啊,抓刺客。”

“快来人啊!”

片刻,井绪庄严的灯会一下子成逃命场,哀声不断。

他竟然失手了!黑衣人暗暗低咒,趁着混乱一片,便快速隐藏起来,可场面已经失控,他再下手也只得暗再寻机会。沈若沫到底运气好,恰巧身边经过人,不然那一箭本该刺在她脖子上。阴翳的双眸紧紧盯着若沫所在的方向,眼中杀气隐现。

看四周狼狈窜逃的人,若沫怔怔然许久,兢兢怯怯看去脚下,那地上一滩血流缓缓蜿蜒到她鞋沿儿边上。

那刺中的宫女,就在她旁边!

场上狼狈不堪,王公贵族各自抱头窜逃,对出现这样的场面,霍策天似乎早有预料,沉冷的面上生出几分笃定来却也仍是凛冽,霍然起身,快速寻找若沫的身影,只当他目光触及那抹娇小惶恐的身影时,毫无意外的,正见不远处正朝她冲来的黑影。

目的是她?霍策天一愣,随后便不假思索径直腾地起,直冲了过去。

“发什么呆!”霍策天对着怔然的若沫喝一声,一手打掉黑衣人手中紧握的利剑,一手用力掰过若沫身子,等不及若沫回神过来,就依然被他护在身后。

剑落地上,铖然一声响。黑衣人一愣,显然没料到霍策天会突然出现,只不等他多想,霍策天已经发起攻击,面上神色沉冷不慌,进退避闪见,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尽管霍策天只单手过招,但几个轮回下来,黑衣人也没能占上风,若沫紧紧被他护在身后不伤及分毫。自知霍策天功力分量,却不知实际过招这人已经达到了这般田地,黑衣人大感情况不妙,只怕再不能脱身,怕是他性命不保。

场上凌乱不堪,偌大的空地上,只留他们两两相博。皇室亲族早被人仓促护驾走,根本无暇留意搏斗起来的中庭。

正当黑衣人绝心阔去性命咬牙迎上时,那远处高墙上又涌上三两个来势汹汹的刺客,他一惊停住了手脚,而不等他多想,便见那几人速速将他与霍策天一同团团围住。

斜眼看去周围,霍策天浓眉一拧,心下才顿生不妙之感,情况貌似与他预料略有出入。再稍稍侧目,倘若他自己倒好,对付那几个绰绰有余,可现在摊上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确实是拖住了他手脚了。

无论如何,让沈若沫先离开才行。

“你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去!”说完,霍策天掌上一个用力,狠狠把若沫从他身后推出去,摔出来在他们一旁。面色阴冷镇静,冷冷扫视眼前这些人,霍策天是笃定的,此些人的目的,必定是旨在要他性命,而唯一想要伤及她性命之人,已与他团团被人围住,只要乖乖逃走便暂且无性命之虞。

“可是,你……”看那黑衣群中,霍策天手无寸铁,傲然独立却人旁助,看见那些人刀影寒光隐现,若沫顿时面失血色,依然惊恐不安。

“不想死就赶紧走!”霍策天扔下一句,便已经与那些人混打起来。

而当中意谋刺杀若沫的黑衣人瞅准了时机,伺机潜逃了出去,他很清楚这些人的目标不在他,在那些人没动灭口杀尽的念头之前,他只能急急退出这场混战,好汉不吃眼前亏,日后有的是机会。

若沫颤颤站起,恍若失魂,起身就要往正殿里跑。可脚步才跑开几步,便怎么也跑不动了,她艰涩回头,猛然看见那刀光剑影见,霍策天那褐红衣袂刀里挥动,一避一闪间,可见他并不能应对自如。

凭她之知,血肉之躯与刀剑相博哪有可能胜算?看看霍策天刀影间吃力混战,再望去前面糟乱地面,若沫咬紧下唇,终于做了个连自己都觉得英勇大胆的决定。

霍策天独自困战,她还不能逃。

“王爷!接着!”若沫用力扯着嗓子喊出一声,引得霍策天看去她,抬眼一瞬,只见那一把脱了鞘的长剑空中划了一道绝佳的弧线,最后直直落在他手中。

有惊讶,也有欣喜。

剑在已手,性命不由人。手掌紧握剑柄,霍策天适时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映在他绝美的面上,那笑中有几分令人凛然负气,也有几分难以察觉的隐隐之悦。

这个女人,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有些用。

第七十八章,一场死寂

第七十八章

把剑送到霍策天手上后,她便要急急往回走,势必要躲开不碍着霍策天,若沫跑得有些气喘,惊慌不安的小脸上也有些泛白,却又不忘频频回头看霍策天,多少有些忧心不下。

半途折回,投剑,此举她是有些鲁莽了。细想,万一那些人为除后患,随时都有可能一剑了结她。

只是,她当时压根没到这些。

*固然一剑倚身,霍策天也依旧在艰难搏斗,这些人个个刀上的本事了得,几乎刀刀要取他性命,如若稍有不慎,只怕他早已死于剑下了。刀剑寒光逼进他眼里,霍策天心底狠狠嘲讽一声,弄来这些利爪可真是废了不少功夫,那当真是等不及要置他于死地。

锦缎华衣被划开几道口子,臂膀上的刀伤流出血,溢出他一身褐红衣襟上渗得渐渐发黑。

孤身应战,总是难免寡不敌众的情况。

忽然,高墙之上适时速速又跳下几个精壮的黑衣人,此时霍策天心下才缓一些,只是面色依然冷冽,孤傲自处,来人不用抬眼看他也知道,那是他的人。

“王爷,属下来迟。”冷风挡在霍策天前,即刻挥剑打斗起来。随即冷雨提剑上阵速速加入战局,霍策天凛着脸色退开两步,才一脚赫然站定,眸光一凝,手中的长剑霍然飞驶而去,其中一人一剑胸膛刺穿,一瞬命中!

快,狠,准。

“啧啧,一招致命,小天的还是那么冷血呐。”虽脸面蒙上黑布看不清神色,但只从那轻佻作死的语气便知千玥此时正是一欠打的衰相。他不急不慢走近,抬步不到三步远,忽然眼前向他快快飞来一物,千玥赶紧屏住气儿一个回闪,才险险躲了过去。

好险。

“你大爷,霍策天你是不是想要把小爷也给削了?”千玥青筋暴起,许久才缓回一口气儿来,霍策天这家伙竟然用了十足的功力朝他射来铜铁剑鞘,娘的,要他一个不留神儿,保不准他就是剑鞘下一串肉串!

“你拖了那么长闲工夫,本王没拿剑扔,那都是轻的。”霍策天面上淡寡,理所当然道。

“真他妈不该闯进来救你,白眼狼!搭你一手还指不准赔命了。”千玥嘴上叨叨不停歇,看去霍策天冷面无神的样子,更是咬牙。不久是迟了一些么?至于要他命么?但千玥骂归骂,总是不会就此心生怨恨,自然,他怎么也无可否认,他就是拖了些时间,但事出有因。

哐锵作响的刀剑声耳边不停,渐渐地,冷风他们拼打几回间终于占了上风,只等那三人稍有疲惫力不胜战的迹象,便出力追击,终一举拿下!

只当冷风冷雨直直将剑锋抵在那为首的黑衣人颈脖时,自知无法脱身,那两人眸色精利一变,双双握住颈脖处的利剑,竟刎颈自尽!委实没有想到黑衣人竟自寻死路,冷风冷雨一惊,等他们回神时,那两人已然断气身亡。

“王爷吩咐留下活口,看是没法交差了。”看去地上断气的两名黑衣人,冷风面色凝重。

“妈的,费了我这么大力气周旋,早知道还不如直接使劲给他一刀算了!”冷雨有些恼火,要不是主子吩咐下来要留下活口,他早就直来厮杀,哪会这般打得这般含蓄?

“那是他们门上的规矩,一命抵一命,本王尚在,他们任务一旦完成不了,再回去也是死路一条。”霍策天走近,冷冷看着地上一滩血,血流至之处犹如狰狞的鬼脸,而霍策天看在眼里,面无其他更多的情绪。

死,他见得太多了。

一夜之间,宫廷上下弥漫着沉冷如临死亡一般的气息。

忽而,霍策天傲然抬起头,望着那庄严沉重的四方城墙,空中还留着着淡淡的厮杀过后的新浓的血腥味,地上纵横着几具尸体,周遭狼藉一片,那恰好就如同被黑暗吞噬的战场一样。

——多么熟悉的感觉。

血腥,死亡。

狭长凤眼中掠过一抹染上仇恨的猩红,霍策天冷冷拂袖转身。

“撤!”

冷风冷雨默契相看一眼,随后便紧随霍策天身后。

边儿上的千玥亦是沉默,霍策天方才脸上的神色他看得清楚,心中自然也能猜测几分,适而他自己再环视四周,面色亦是一冷,黑布掩下的面上透着一股强烈而隐忍的杀气。

十一年了!

第七十九章,早作准备

第七十九章

上马车,霍策天正要掀开帘幔进去,手在半空却停了下来,浓眉一拧,他差点忘了,还有沈若沫。

“冷风,去接王妃!”霍策天进车内前,便扔下了一句话。

要他去接王妃。显然准备策马的冷风一愣,随后很快恢复他原本冷峻的面色,“是,王爷。”

本来打算闭目养神的千玥听得霍策天这话,像是发现件十分惊奇的新鲜事儿,瞬间来了精神,这蒙在脸上的黑布还没摘下来便酸笑着探过头来,“呵,原来你有点良心,还知道惦记着你那位王妃。”

霍策天这时候还惦记某个女人,奇了奇了。

没答话,霍策天本不想搭理他,稍稍偏头靠在座背上,半晌才问起千玥与之并不相干的话,“刚刚可是遇了什么情况?”

“半道上遇到了一批人,光景就是与你混战那三人一道子上的人,就拖了些时间。”说着,千玥便狠狠扯下头上蒙布,说起来,他们没能及时去支援霍策天都是半道上这些人缠住了脚步。

一说起这事,猛地扔下手中的黑布,千玥便愤然道,“天杀的老狐狸,竟然雇了这么多旁门利爪,若不是这次我谨慎些带了冷风冷雨来,怕又是一场恶战。哼,那左右就是一早就挖好了坑,就等着这天你我栽进去一身血死在里面。”

霍策天轻扯出一丝笑,面上清寡,冷哼出一声,“任凭谁眼里生了一根刺,都恨不得拔了痛快。”

“那敢情是。”冷笑,千玥也顺势往背后靠了靠,“老狐狸这次是下足了功夫,特地安排了这些人在宴席上下手,你说是该说他是大刀阔斧一举铲除异己呢?还是阔出老命一心只要你死了呢?”

霍策天嗤出一声,“那不都一样吗?”

横竖都是要除掉他,只不过这次留下的痕迹未免太清晰,不过也可见那老狐狸心底是多着急。

“还有一桩事,我最近发现守城的御林军有些异样,前儿我跟那些守城的士兵厮混去探口风,谁知那些小兵个个嘴巴紧得很,半天都套不出一句话来,最后还是小爷我花了几个钱请那帮孙子喝了趟花酒才弄来一点情报来,敢情守城的士兵都彻头彻尾换了,眼下全是沈敬统手下的士兵!”说着千玥刻意颇有深意地看去霍策天一眼。

撤换守城将士?这个情报听来确实是很值得他深虑。霍策天浓眉一拧,说来,宴席上确实没见着那受命回朝的将军,其中可是蕴藏着些有什么?

“还探出别的什么没有?”

千玥摊摊手,没有说话,表示他就知道这些。

倏然,霍策天眸光一锐,冷冷笑起,“是不是暗示着本王也该早些防备了?”

是,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霎时间,两人沉默不语,面色冷淡,而正当车内流转着凝重沉冷的空气之时,片刻外头便传来了冷风的声音。

“王爷,王妃送到。”

一路沉默着,若沫温顺地跟在冷风后面,登上马车前还不忘对冷风缓缓一笑,只那笑比起平时有些不寻常,眸里目光切切,里面有着她对冷风不着痕迹的祈求与信赖。

刚才他看到的事,她希望他能保密。

感觉到若沫深切的视线,冷风微微抬头,即刻便看见那浅淡如花的笑,那温润莹莹的水眸中这样直直看他,直让他心头涌上说不清的情愫。没有交流,没有开口。他很意外又像是十分默契地点了点头,意在叫她放心。

不想惹上闲事……之余也不想她困扰。

不想别人困扰?自己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想法了?多半是自己不愿牵扯上麻烦罢了。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冷风即刻肃冷起脸色来,并无异样地别过若沫,径直走到马跟前。

看去冷风,若沫只轻轻一笑,冷风到底也是冷面心热的好人,愿意这样无声息地帮着她。但她亦是不作声,掀开帘幔,慢慢进去了。

若沫才探进车内,便猛地感觉到里头似乎有些不大寻常的气息,看去那里边儿两人面目凝重,肃真万分的俊脸,她微微蹙眉,莫是她这时候进来得不凑巧?

“王爷,臣妾来晚了。”心中揣着些疑虑,若沫轻步走近,眼睛还有意瞟了一眼一旁未曾谋面的千玥,在霍策天坐着这般轻松自在,可不是一般人罢。

听到若沫的声音,霍策天才缓缓抬眼看去,不出他所料那女人的面色果然有些差,许是惊着了,冰冷的面色也才难得的有些松缓下来,一手抬起,示意她过来。

第八十章,唤声嫂子

第八十章

“哟哟,我说你们凉着我这么个旁人恩恩爱爱,总是不大厚道吧?”千玥面上依然笑吟吟,看去对面的霍策天和若沫特地高着声调子,千玥就是这样的性子,不得片刻安宁,就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在旁边似的。

若沫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们哪是恩爱?嘴上忍住没说出口,切切看去千玥一眼,才轻声问霍策天,“这位是……”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霍策天面上淡淡,说这话时也没抬眼看千玥。只他不知当他这样一句说出口时,千玥是多么想一脚踹死他,娘的,他还无关紧要,早知道刚刚让人砍死他算了。

一冷一热。若沫呆呆看着这两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才好了。

“啧啧,我说霍策天你就是一没心肝的白眼狼还真没冤枉你,我说我就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与他做了生死兄弟。”千玥骂人嘴上功夫不含糊,只不过碍于若沫有些吃惊的神色才收敛了些。

看看一旁的若沫,千玥慢慢收起心火气儿,便露出一贯的笑,“嫂子你别见外,这些天我都耗在王府上呢,虽没能见着面但还惦着你这位王妃嫂子呢。反正我跟霍策天关系就那样,今后你只管叫我千玥便行。”

若沫一愣,随即脸色微微泛红,“自是你客气了。”

今天她第一次被人叫嫂子了,听来亲切却又是遥远。

听得千玥唤她嫂子,此人想必与霍策天交情过硬,半晌若沫才浅笑起,语气更是温柔大方,“久居深苑实在不知堂前事,也未曾向王爷问起过,实在是我的疏忽,日后王爷的事儿,还请千玥多担当着点。”

你看,这王妃哪是光一张脸生得国色天香?更有一番不多得的蕙质兰心,只浅浅一笑那都让人舒坦了,光凭这一句,千玥对若沫添了些许的好感,比起霍策天府里养着几个空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好太多了。

“嘿,好说好说,就霍策天……”

“你小子少废话。识相的,给本王出去。”霍策天显然对千玥叨叨不停地话失了耐心,面色不好,这会儿倒真是要赶人了。

“就说你这人没什么良心!哎,不过今儿小爷就不跟你计较了。”千玥佯似溢满痛心状,他自然知道霍策天什么意思,不就是嫌他碍眼么,得,看在是你稍稍上心的王妃的面上,他出去。

拍拍霍策天肩膀,起身就要离开,只最后还不忘补上一句,阴阴笑道,“嫂子好生看看他,纵使白眼狼也禁不住流尽了血。”说完,便颇有些得意笑着走了出去。

霍策天,兄弟待你还是很厚道的。

若沫一怔,缓缓看去霍策天,果然,那手臂上的衣服划开了道口子,撕裂开的衣布上染上血迹,染在褐红衣襟上黑了一大片。

可不是挺严重么?奈何这人从头都这般镇定自若,他不说,旁人哪看得出他是伤着了。

“你…王爷,还好吗?严重吗?”若沫看见血渍自然是有些惊慌,一时心急手快抓起了他撕裂开的衣服,可又觉得这样抓男人的衣服似乎不妥,又放下,咬咬下唇,那顿挫不知所然的样子,到底还是有那么几分难得的可爱,霍策天嘴角轻轻扬了扬,可并不说话,就等着看她该如何?

他又不说话了。暗暗思虑了下,若沫还是觉得这样放任他伤口流血不妥,还是早早上药了要好。

“我去问千玥拿药。”说完,若沫便要起身。

一瞬,霍策天脸便黑了下来,他总不该期待这个女人会有什么表现的。

“不准去!”若沫还没站起便便他直直拉下,只这一拉,便将若沫整个人倒向他,也不知是若沫刚好碰着霍策天伤口了,她惊讶之余,隐隐还听见耳边他低低闷哼一声。

“我…是不是哪碰着你了?”若沫作势要起来看,却被他按住了,只不过这下力气要比刚刚小了很多,这女人还真是碰到他伤口了,这一下闷痛真要钻上心头,许久他才恢复,面色沉冷而又镇静道,“想本王好受些,就不要乱动。”

闭上嘴巴,若沫不敢动。

此时,霍策天亦是没有说话,揽她在怀里,心头竟萌生一种莫名的踏实感,瞬时马车内漫上一股微妙的气息。沈若沫到底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还知道乖乖回来他身边。

“你,刚刚跑去哪了?”

只不过他一句这么寻常的过问,却让若沫心里一下子慌了神。

第八十一章,似笑眉弯

第八十一章

“向来刀剑无眼,臣妾受了教训也为免了碍着王爷,只管往远里跑了,就躲到别处了。”这话半真半假,若沫肃着脸说得十分认真,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让他看出半点不寻常来,可就是这样语气平平说着,若沫便有些不自然,在他怀里,离他这样近。

可她是怎么也没料到,霍策天此时竟笑出了声来,那浅浅扬起的唇角,勾出一条绝美的弧线,深邃的双眼亦是微微弯起,恰如那明亮的新月,可明明是很浅的笑,却是万分夺目,他冷峻的面上依旧清贵,只是这一刻,俊极。

若沫有些发怔,愣愣看着霍策天,似乎第一次看见他笑,这样弯弯的眼角,这样的笑,明知道有些取笑她的意味在里头,却也让她不曾移开眼。

“若你实实在在受了教训,还跑回来给本王送剑?”霍策天这话多少有些取笑嘲讽她的意思,只是此时他的面色与平时不大一样,褪去一层寒冰,还晕上点点不被人察觉的温柔,自然,他自己都不曾察觉,何况别人。

“沈若沫,你到底还是不长脑子。”

明明开头讲得好好的,后面非要说出一句话堵死她,这是霍策天独到的本事啊。他说她没脑子,若沫本是好好的脸色,现在倒也生出几分羞恼的情绪来。

“是了,若不是臣妾不长脑子,王爷怕是现在也不能在这里好好跟臣妾说上话了不是?”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幽怨了。

霍策天面色依然很好,面上没有其他表情,却也没有了那一份冰冷。他想想方才在宴席上,这个女人生生折回来给他送剑的情形,那一脸的害怕又偏偏装成了义无反顾,好丑,也好笑。

“沈若沫,记得本王先前说的话吗?”微微低下头看她,霍策天问。

若沫听见他问起,便本能循声抬起了头,四目霎时相对,若沫眼睛睁得大大,映在她黑亮眸里的,是霍策天一张俊美无铸的脸。

“什么话?”蹙眉,离得这样近。若沫下意识地想要低下头,却不想已然被霍策天扣住后脑勺,强迫着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他。

细长的睫羽如那栖息花瓣上的蝴蝶,一眨一眨,如此莹莹动人,只要划到他心里去;再看着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映着自己影子,多么专注,多么惹人疼惜。情不自禁,霍策天抚上了她脸颊,结着厚厚硬茧的掌心磕得若沫有些痒,也有些疼。

霍策天手停到她眼角处,动作轻柔,甚至于有些迷恋,过了许久才扬起一抹笑,附到她耳边轻轻道,“沈若沫,本王说到做到。”

你若肯安分听话,本王便应许你极致之宠。

他要做到什么?若沫眉头微蹙,心头总归是不太好的预感。只感觉他手上力道松了些,若沫才得以自由,被他扣住脑袋逼迫仰着头,现在都有些发酸了。

霍策天先前跟他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她已经记不得了。

既然记不得,她索性闭嘴不说话,这样总归是妥当的。

霍策天就静静看她,面上淡雅和善,不争也不燥,那独有优雅的姿态,那似乎全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一般…呵,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笑话。说来,这个女人是太藏得太深还是怎么?有时候他当真觉得看不透她。

刻意避过霍策天的视线,若沫垂下眼眸,此时,心里悠悠地想起另外一个人。

“为本王上药。”突兀的一声让若沫本就悠扬的思绪生生打断。

若沫看去他,一副君王之态居高而下看她,唇角微微上扬,是有些冷傲负气,有些邪魅勾人。三两下,他把外衣脱下了,那月白绸缎里衣赫然眼前,结实的体魄,挺拔的身姿……

可不等若沫再细看完,便速速红了脸,脱下衣服,霍策天要她上药……

“怎么?不愿意?”霍策天似笑非笑,顿着,就看着她。

咬紧下唇,霍策天你要不要脸啊?刚刚千玥在的时候不吱声,非要她动手,这车帘就这么一块布,若是万一有个事儿,人撞了进来可不笑话了去?

“臣妾不敢。”语气不太好,若沫红着脸,没抬头看他。可眼触及那臂膀处白衣血染红成一片,心底还是沉了下,方才他穿着褐红外衣没怎么察觉,实际上已经伤得很厉害了,若沫怔怔抬头看他,那人面色依旧,冷傲依旧。

此刻,若沫心底生出了一个认知,霍策天是铁打的。

第八十二章,往昔一句

第八十二章

若沫手上捏着药瓶,忸怩着,也有些嗔然,霍策天怎么回事?就坐着边儿上,一动不动,好歹自己也顺手脱了衣服,好让她上药啊。

“还愣着干什么?沈若沫,你若是想本王失血身亡,便准了你继续愣着。”霍策天语气冷冷,他纵使铁汉之躯,刀伤未治,流血到现在到底还是有些吃不消的,偏偏边儿上的女人又愣愣不给他上药,更是让他有些恼。

听了他这话,若沫自是憋了股闷气在心底,就恨不得现在就让他失血身亡,霍策天嘴巴就是毒,可想总归想,最后若沫还是乖乖上前,伸手给他褪去衣服。

看到若沫伸手要脱下他衣服,霍策天先是一愣,随后想到了什么,了然于心,嘴角才邪邪扬起,分明邪魅的语气又显得十分轻佻,“沈若沫,你就…那么迫不及待?”

手愣愣停住,若沫一脸的茫然,看他一脸带着危险的邪气,那灼热的眼神几乎要烧尽了她。一瞬,她便明白了霍策天的意思,小小的脸蛋一下子涨红,熟透的柿子,轻轻一扎汁儿就泄出来。

丢脸啊,哪能给她躲起来?若沫手像碰到了火红的炭火,速速抽了回来。她的脸很红,很烫,果真如霍策天所说脑子不好么?他手臂受伤何须脱下里衣?

“你若是想……”霍策天看她脸上红成一张红纸,又不敢抬起头,那模样当真是惹他爱怜,平时沈若沫断然不会犯这些小错误让他捡来取笑她,实在难得,故又想再逗逗她,凑近她耳边,“别急,等到王府了,本王便……”

“霍策天,你…我,你不要脸!”若沫涨红着脸一时话不成句,那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是羞恼到直呼他名字却全然不知。

好在,霍策天并不在意,顾着欣赏她脸上的表情,便没心思在意别的了。

沈若沫啊,还真有这样可爱得紧的时候。

“听话,给本王上药。”一手盖在她头上,语气亦是轻轻的。实际他臂上的感觉越发糟糕,霍策天便不再逗她,坐到一旁。

她脸皮薄,哪还有心思陪他逗?难得他记起要给他上药了,若沫便也识趣地选择默默不吭声,半跪他身前,讷讷伸手挽起衣袖。只当她看到伤口时,暗暗吃惊,那伤口看去不深但也不浅,血迹斑斑的臂上的血肉看起多少有些狰狞之感。

“伤口怕是感染,要消毒才行。”看那么严重的刀口子,若沫不禁皱起眉头,十分肃真,都忘了自己嘴上说了这么句‘专业’的话。

伤口怕是感染了,要消毒才行。

猛然,霍策天一愣,这句话,他真的原原本本听过。就犹如一记厉雷劈在他心上,又惊又疼,一把抓住若沫的手腕,他的眼神是那样急切又可怕。

“你是谁?”

“你先放开!”若沫被问得莫名其妙,先不说手被他捏得生疼,就凭他那不饶人的语气就让她心生不悦。这受伤的人,力气都是这般大么?还是霍策天是铜铁造的还是怎么着?

若沫面色冷冷,只是语气不乏有些许小心思的讽刺,“臣妾是沈若沫,王爷的王妃,王爷今儿受伤,也没伤着脑子,怎么就忘记了?”似乎方才他也说这么一句类似的话,说她没长脑子,到底是谁没脑子?这个男人居然现在问她是何人?

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异样,霍策天心下腾起的激动,一下子熄灭,讷讷放下她的手腕。心中不免自嘲,呵,那不就是一句话依依说过的话么?是他多虑了。

“沈若沫,你少在本王面前耍嘴皮子。”不受方才情绪的影响,霍策天依旧唯我独尊。这女人趁机驳了他的话,霍策天又怎么不知道?只是暂且不想跟她计较罢了。静下来才一刻,那到底是霍策天,嘴巴毒得狠,“舞弄了半天都涂不上药,你是想本王死了还是怎么着?”

她好心帮他仔细处理伤口还挨骂了,好心权当驴肝肺。若沫咬紧下唇,闷不吭声,撒气般把药直接涂上伤口,最好疼死他。

想归是想,若沫还是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血迹,再慢慢涂上药,那手上的动作也不敢过于大,动作轻轻点点却很上手,若要问为何金贵千金何以懂得这些?那只能归根于曾经她也干过这事儿。

那灰霾的三月雨天里,她曾手忙脚乱为一个男人包扎伤口。

一会儿的功夫,她都把药涂上去了,可若沫始终都没听见霍策天吭出一声,面如冰霜,不言不语间依旧是俊美无痕。久经沙场,沐血而生的铁汉之躯,怕此些刀伤都习以为常了罢。

第八十三章,修行太浅

第八十三章

夜幕下,安静的乐陵长街路上,一马车其间碌碌而过。

马车里边儿氛围融洽,可马车外边儿气氛便有些诡异了。

“千玥少爷,您执意如此,属下实在不好交差。”看去千玥,冷风嘴巴上是客气的,但面色依旧肃冷的。千玥与冷风并排策马前而坐,本一路相来无事,可路过一处烟柳地的时候,千玥一肚子的花肠子就耐不住了,说什么也要去溜一圈。

“嘿,你就只听霍策天那家伙一人的话是不是?”千玥要走走不了,真恼了。

“自然不是,只是今晚王爷有特地下令,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放了千玥少爷走,属下只是例行办事罢了。”主子吩咐下来了,想来是有要紧的事交代。即便面对暴跳的千玥,冷风态度依然是决绝的,“冷风多有得罪,还请千玥少爷谅解。”

哼,千玥早该想到的,霍策天留他的准没好事,看去车帘,咬牙切齿,“霍策天这天杀的……”

“我说千玥少爷您也消停会儿吧,王爷今儿心情不大好,还是少去惹麻烦了。”冷雨驾着一匹马跟上,眼刻意瞟去车马那边,面上有些幸灾乐祸的笑。

“妈的,冷雨你少给老子假正经的。”千玥耍下策马的鞭子,继续叨叨,“他抱着女人逍遥了,小爷寂寞空虚正愁着,他还要小爷遭罪受,冷雨,你说霍策天特他妈狠啊?”

人道是嘴上越是骂的厉害,交情越是深。而世上估计只得千玥一人敢这样对霍策天说这些话,嘴上骂得难听,却又不招人心里记恨。

冷雨瘪嘴没敢接话,平日里头他敢跟千玥开玩笑,可没胆子说主子的不是,万一被他那黑心主儿听到,保不准明儿就端了他。

“千玥少爷看您这话说得,说来这次您难得回来一趟,王爷自是要把要紧的事交给您办了,指不准像上次一样,整整一个月找不着人影,那多费时间啊,王爷这样早早指好了事儿,也是为自己省功夫。倘若这次放您走了,再翻遍了整个乐陵的花酒楼找您,多臊你面子不是?”

冷雨这话说到要害处了,千玥顿时咂嘴,就连冷风不禁也略略颔首认同,“冷雨,这话在理。”

冷雨平日嘴上也是这般的不停歇,只是都在霍策天手下办事才逼不得已收了分寸,才让人错认了他沉默寡言的性子。出任务时,与千玥碰头颇多,两人通常有讨不完话头,关系也亲近些。

“冷雨啊,到底是霍策天给你们灌了药,连你都出卖我了。天地良心,你们也不想想小爷我劳心劳肺给霍策天办了多少事了?”千玥那脸的妖孽相,生生伸出一节兰花指来,就指着冷雨,脸上那叫一个痛心顿足,像足了不满婆婆的小妇人。

他为霍策天爬山涉水探军情险些被人砍死,营里摸爬滚打操劳伤身差点吐尽老血,半夜飞鸽传书他还要惦记着随传随到,嘿,他就纳闷了,这些怎么就没人记着?

撒气不过半刻,转而看看冷风冷雨一气同声,千玥便又忍不住打趣了,“你们俩,从来就知道听霍策天的,没点主意。你看你看,愣头愣脸的,哪里讨得到女人?”

凭他们那长相,那本事,哪里还担心缺女人?冷风干脆无视千玥,继续专心策马,冷雨噤声,上下打量着这个风流名声在外的千玥,半晌才煞有其事问道,“千玥少爷,那您以为该当如何?”

“想知道?”千玥探出头,半笑半正经看着冷雨,“放了小爷,小爷亲自手把手教你。”

冷雨一笑,“得,千玥少爷,劝您还是别想了。”

“就知道你这家伙没这般好心。”千玥叨叨然,转脸没再看他,看去马车那头,低低骂道,“都是霍策天调出来的人,就跟他一个样,没良心,没人情。”

马车内,霍策天上好了药便披上了外套,褐红华服纵使染上一些血渍,披在他身上倒也一点不觉有一丝残破狼狈之感,反而显得溢彩生神。

“听外头,是不是千玥在说话?”抿唇,若沫特地侧了侧耳朵,想听听外头的动静。

“不听也罢。”背靠一旁,霍策天面无表情。外头千玥那小子的话他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光景就是逞口快之词,犯不着他计较,况且,这些年,反反复复这么几句话听得他耳朵都长出茧了。

这小子,就不能换点别的花样?

无耻如霍策天,三两句话语哪能伤他分毫,千玥到底修行太浅了。

(有木有人在看呐?出来冒个泡呗,么么哒!)

第八十四章,各有所思

第八十四章

朱红木雕窗前,皇帝久久伫立着。

凝望窗前一轮明月,几经沧桑衰老的面上依旧沉冷,曾经洞察万态精锐狠戾的双眸已经有些浑浊,究竟是岁月不饶人无限风光过后留下的是一身残躯,他已经主位这天下十载有余。

手上的颠峰之权是从多少血恨中得来已经几乎无人知晓,而曾经欠下多少孽债怕是他再有来生也还不清,染血换来的半壁江山已经是精疲力尽。可人总是不能轻易满足的,就如他,即便为把持江山身心俱废,他不会放手,哪怕一天刀架颈脖亦然!

试问,主天下之权,谁人不恋?谁人不贪?他日即便是死,也必要守住。

坦言之,他霍瞻天从来就是恋权之人,为之血染城池,弑杀血亲,亦是在所不辞。

一切妨碍他之人必定要杀而快之。霍策天,当年是他迫于无奈留下的祸害,没想到他当真有本事翻手支起他半壁江山,且日积月累竟扎根到如此危及他皇位的地步。

既已成毒患,断然留不得。

月光折进窗前洒下一片寒冷的残光,照在皇帝面上历经沧桑的沟壑显得有些惨淡,沉沉叹出一声,“是了,十一年前的月亮,也是这般圆。”

只是同样圆月之下,血流成河。

怔望半空许久,皇帝索性闭上眼。许久才强硬克制着内心的烦杂及不明状的恐惧,毅然转回身,冷冷看去太子,面上一贯的清肃而阴冷,“结果如何?”

“回父皇,策王已脱难。”诚如儒雅清贵之人如太子,眼下说得这般顿挫的话竟也不觉有丝毫的丧气,只是温润眼中更多了些决然。

这结果他也预想过,倘若霍策天这样好对付,他就不会在这把龙椅上如此坐立不安。皇帝微眯起褶皱的眼角,双眼霎时变得十分狠戾,接而又恨恨重叹下一口气,“朕费了那么多心血,终究还是没能除掉他。”

“那些人呢?”

“全数毙命。”

皇帝冷哼出一声,“哼,成事不足,倒知道循着规矩。”于他眼中,向来不成者不必留。

太子伫立一旁不作声,也不随意推说附和,只是坚挺优雅的身姿,静静傲然伫立着。相对于他万分愤恨的父皇,他是冷静的,也笃定的,但是他这一份冷静硬生出对父皇别样的抵触的情绪来。

父皇的手段不大光明,雇来那些旁门杀手,如何仔细吩咐暗杀策王,这些他很清楚。但他更清楚的是,霍策天这样精明的人,断不会轻易被人算计。

父皇此举急于求功,后事即便是处理干净利索了,这件事到底算不上真正的妥善。但凡留些心思的,那明眼人只需用心细细一想便知,一举哪怕是成功拿下策王,那也免不了无辜死伤。宴席上那地方也就那么大,刀剑所到之处,死伤无数。

说冷血,父皇当居一位。自小受父之亲训,父皇的为人处事他再清楚不过,他父皇在位十多年,一如既往践行他身为王者之道,为求如愿,阴谋、手段、冷血样样少不得。

即便如此的帝王之道,太子已不能妄下断论可置与否。

为王者,有些时候只能执以狠道。

“也只能再寻机会了。”叹声。今晚一败来时机会难寻,苦心经营一场戏无疾而终,为此日夜操劳的皇帝面上略显疲惫,是否上了年纪?他越发感到力不从心,拖着沉沉的步子,坐回椅上,“沈将军那边如何?”

太子面目清俊而斯文,他似乎永远与这些政权倾轧、异党厮杀暗黑混乱的事沾不上边儿,给人错觉,他只是以一种安静的姿态作旁观者。

实则,事态大局早已了然于心。一场与霍策天抗衡的对弈,他,才是对手。

他抬步上前,语气依旧冷静得不动声色,“沈将军如计划于今晚抵城,差人问候时,已回到府上,此刻怕正与沈相一家团聚。”

“好。”才听到了这一消息,皇帝面上阴翳即刻晕散开,甚至于哑哑笑出声,苍老的面庞初露出一些欣喜来,便开口吩咐,“太子,你闲来得多费些精神,好生招待带功归来的沈将军。”

终于,他的制胜棋子要摆上棋局上,再次为他赢这场厮杀博弈,再次赢回江山。

沈家,时过十一年余栽,又再次被人置于风暴中心。

“是,父皇。”太子伏下身,眉头微皱,眸光微动。如若有朝一日祸及沈家,他势必要力缆狂澜。

实际,他能揣测几分父皇谋划的计划来,只是心中仍是有几分不安,总觉得将有大事发生。

第八十五章,家人一堂

第八十六章

沈相府邸,灯火通明。

“来来来,过来给娘亲瞧瞧。”切切拉过儿子,沈夫人面上笑着,眼角却渐渐湿润。儿子数月未回一趟家,远在千里之外,做母亲的哪有不牵挂的?再急切切看看,是身板硬朗了些,面上也晒得黑了些。

“娘,您自孩儿进门便一直说瞧着,瞧到现在,可瞧出个所以然没有?”沈敬统刚毅的面上露出一抹豪爽的笑,随后刻意挺直了身板,恍如苍松坚挺。而后还不忘探出头,问沈夫人,“您儿子可是越发英俊了?”

久经军营的男人就是透着这般阳刚的矫健气息,加之沈敬统本身性子直爽,这一笑,自要填满了沈夫人这颗爱子如命的心呐。

“你啊,就是会耍嘴皮子。”沈夫人没好气地拧了一下沈敬统耳朵。

儿女总是心头宝。这不,三两语,沈敬统便逗得沈夫人乐不开支。适时老爷子前脚进门,看见母子俩聊得好不欢快,不觉然平时肃真的脸稍稍缓和下来,儿女在旁,当真才是让老者心有所归。

“敬统,休要胡闹,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迈步子进来,明明心是欢喜的,老爷子却就是面不露喜色,语气还颇严肃。

母子两人同时一愣。

最后,先是沈敬统反应过来,“父亲,孩儿归来,给父亲请安。”看去父亲,沈敬统方才脸上胡闹劲儿立即没了,对于父亲,他很敬重的,说着便正正经经地行礼请安。

“行了行了,光景着就是你父亲看不得儿子跟我聊得好。”沈夫人拉着儿子起来,还不忘撇去老爷子一记眼神儿,那般幽怨。“先前若儿回来也是,聊不得三句便被你父亲支走了,我看,你父亲就看不得儿子女儿亲娘,生生要生分母子情。”

一句最最平常话倒让夫人翻起旧账来了。连连摇头,罢了。他是拿他这夫人没法子,老爷子无奈道,“夫人这话从何说起?敬统歹说也是一军将领,我左不过稍稍提醒他身份罢了。”

“在家哪有什么将军士兵,有的是父子一堂,母子一席。”沈夫人护儿子,语气也不软。

老爷子无奈摆手,看去儿子,只好妥协了,“好好,就依你娘亲的话。”

看看父亲那老脸纵横又隐忍妥协的样子,沈敬统抿唇笑不敢发出声,他娘亲就是父亲心头的软棉头,母亲搁在哪儿心便就再硬不起来。

“好了好了,歹说今儿也是中秋,统儿难得回来,我去张罗一下厨房,弄几道统儿爱吃的菜。”沈夫人笑言,难得今儿儿子归家一趟,闲不住说什么也要张罗一下。

只等沈夫人走开了。老爷子才正坐,收起笑,想起正事脸色即刻肃然起来,“入城有无接到圣旨?”

乍一听,沈敬统一脸茫然,随后很快似乎意识到些什么,脸色亦是几分严肃,细细道来,“说来挺孩儿亦是有几分困惑,孩儿才领兵入城,半刻便被宫里来的人遣回府了。”

被宫里人送回来的,那便是皇上的旨意。可是这般是为何呢?老爷子眉头一拧,越发觉得不对劲,“如此说来,此番回朝理应是当众宣告你受皇命挂帅才是,怎么宫宴上你又未得露面,那皇上又急急招你回朝又是作何打算?”

这一趟的班师回朝似乎不大寻常,搁在心头总归是不好的预感。

凭着敏锐的直觉,沈敬统隐隐揣测着几分其中奥秘,意味深长看去老爷子一看,“怕是皇上另作打算。”

“想来是了。”老爷子眉头有些蹙紧,复而再提醒,“统儿,事无绝对,你凡事记得多留个心眼儿。”

“孩儿明白。”

左右是父子俩谈着正事,支走了旁人,眼下这客厅安静得出奇。半晌,老爷子才拿起桌上的杯盏,浅尝了几口,像是叹了口气,“我记得,若儿往常最喜欢糊花灯的。”

往常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最是欢乐的。只才过一年,最心紧的女儿便不再身旁了,每每想起,老爷子都不乏伤感。

说起妹妹,沈敬统不觉眸光一暗,许久才郑重说出一句,“父亲,相信很快,若儿便能回家。”

是,很快了。

第八十六章,算不起帐

第八十六章

夜幕下,一行人霍霍停在策王府大门前,几个精壮冷峻的男子中间还有一个娇小可人的女子。

若沫怔然,只当她下了马车才猛然发现,原来一路上跟随护送着她与霍策天有那么多人。光停在马车的护卫竟就有十余人,齐刷刷黑衣裹身并人手策一马,那场景当真令她震撼的。

早知道霍策天手下训有暗卫,可她从不知亲眼看见竟是这样的让她吃惊。光明眼能看到只这些人,那躲在暗处的呢?

似乎有察觉到她的惊讶,霍策天语气也难得柔了,只是柔得依然有些强硬,“你先回去,叫人打理一下。”

一来,算是他体谅她今晚受惊了。二来,眼下那么多人他有事要交代,她在不大合适。

看他,若沫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明白,有些事真不是她能看的,或听的。

“臣妾告退。”说完,若沫便转身走了。

千玥翘起脑袋,看着若沫渐渐走远,面上又开始似笑非笑调侃霍策天,“没想到小天还挺贴心,时时惦记着你这位王妃。”

“本王惦不惦记不用你多事。”霍策天眼皮都没抬,便开始吩咐了,“叫底下的人先撤了”

“你,跟本王到书房,有事要找你。”面无表情,指着千玥。寥寥几句交代完毕,霍策天便自己径直转身走了。

嘿,求人还有理儿了?这天杀的霍策天……

“霍策天你站住!又要给你干什么缺德事?老子都没答应呢……”千玥骂骂咧咧,跟在其后。

留下一众人,原地领命。主子的意思很明确,私下别的事要他们自己处理干净,冷风与冷雨配合很默契,各司其职,众人很快就散开了。

随着踏马声远去,策王府门前亦霎时静谧。一场似乎兴师动众的骚动平息了,其实才刚要开始。

策王府,奕华阁。

霍策天半眯着眼,一手撑在侧脸散散半倚在藤椅上。褪去了那件沾上血迹残破的华衣,沐浴后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雅致清闲的丝绸白衣,这样看去,整个人倒生出几分闲情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忙得很,没时间跟你磨。”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千玥一屁股坐下,面上还是恨恨的。

今晚怡香楼抛花魁,被霍策天这一拖,他就给生生错过了。

霍策天也不急,慢慢坐起,再慵懒地伸出手拿起案上的一卷书绢,悠悠道,“本王好歹受了些皮肉伤,怎么也得交代一下在道上耽搁的原因。”

“哟,原来你扣着小爷就惦着这茬事儿?”千玥扯出一笑,本来趁势再骂多几句,可看霍策天那万事不起惊得冷脸又觉得没劲儿,只好老实道来,“城中暗藏着一批杀手,我带着人要接应你的时候,碰上了就拖住了脚步。”

“数目多少?”

“比我们的人多一些。”

霍策天冷笑,“呵,城里藏着那么多人,未免太张狂。”他安排的人除了冷风冷雨混进了皇宫里头,其余尚且候命在城门外头;而他,直接把人藏进了皇宫里,可见蓄谋已久。

“霍策天你别笑,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千玥鄙夷了他一眼,“你的人也是杀了守城的士兵,才能冲进宫里去的,说起张狂,还有谁胜过你?”

确实如此,霍策天便不再说话。

“我说,好歹你也避忌一些,让底下的人乔装一下混进去,也不用明里干这事,你就不担心老皇帝拿这事算起账来?万一来个顺藤摸瓜,查到你身上,我看你还能这么气定神闲。”

霍策天冷笑,眼神笃定,“宴席上冲进来的又不止本王的人,明儿清点死在那的人,看看尽数是谁支使来的?这笔账,他算不起。”

在这件事上,霍策天约莫能想出个大概来,老皇帝要借刀杀人,借着中秋宴上众多耳目,亲睹他策王是死于刺客手下,与任何人无关,这怕是谁都辩驳不得。

而一旦事成,对外号称的理由不外乎是——中秋盛节,鱼目混杂,城门放守难免有疏忽,宴席涌入刺客刺杀策王,实属不预之测。

你看,多好的计划。

“原来你这老谋深算的家伙还有这样的打算。”千玥领悟,嗤出一声。在暗暗佩服霍策天精算之时,又不免在心底腹诽,霍策天也真他妈爱算计人啊,能有多张扬的攻击他绝不手软。

半刻,千玥对着霍策天实在是坐不住了,才急急道,“好了,废话少说,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第八十七章,如出一撇

第八十七章

啪地一声扔下手中的书绢,霍策天面色略沉,“本王要你继续调查御林军那边的情况。”既然换了些守城人,那他就务必要好好了解透彻了才行。

千玥挑眉,颇有兴致看去他,“就这事?”

“自然不止。”语罢,霍策天颇意味深长看去千玥一眼,引得千玥一阵冷颤,“还要查那逃走的另外一名刺客的身份。”

“还有别的?”这下千玥倒是有些意外了,他以为宴席上就那一批人,委实没想到还有另外的,而且还逃走了,“这人跟这事儿有关系?”

“应该是没有。”霍策天淡淡道。这点他是能肯定的,因为那名刺客,分明是冲着沈若沫来的,至于原因……

听完千玥霎时火气就上了,没关系的破事还要他查,当真他显得没事干还是怎么着?“霍策天你闲得发毛是不是?告诉你,老子没空!”

“当真不干?”

“不干!”

“理由?”

“忙,老子忙死了!”

闷着脸,千玥拒绝的态度很干脆,而奇怪的是,霍策天却也不恼,慢条斯理地整整衣角,悠悠道,“既然你这么忙,那改天本王便叫上雪衣罢,她在,好歹也能帮着你些。”

“你……”千玥咬牙,眼瞪得圆圆的,他最最怕的,无非这件事……霍策天这混蛋!“好!霍策天算你狠!”

“这事儿你自己掂量,本王没逼迫你。”霍策天语气闲闲,就好似他本人真是丝毫没有强迫人的意思。无耻啊,明知这是千玥死穴,死死戳紧它,还要这般的从容淡定闲闲道来,本王没逼迫你。

千玥嘴角抽搐,霍策天绝对是食人不吐骨的恶鬼,“霍策天你少给我装,你就仗着拿捏着我把柄!大爷的,你说有谁有你那么毒的么?好歹说我给你干了那么多缺德事,你帮我顶下一个麻烦怎么说也是应该的,你倒好,直接拿出来要挟我!”

霍策天没理会千玥痛心疾首的指控,只再问一句,“你到底去不去?”

“去!”

“很好。”

“霍策天,你说你到底没有良心的?”千玥忍着怒火,探出头面色十分难看,看着霍策天,也想要讽刺一番,“你他妈的三番四次拿这档事儿要挟我,良心是不是被狗吃?”

站起,霍策天手松松拿起笔,眼皮都没抬,“向来不乏有人说本王无心之人,良心,估计也是没有的。”

千玥憋下一口气,得,霍策天这般的厚颜无耻当跟他的铁腕之治齐名称道。

丧尽良心。

被霍策天吃得吃得死死的,千玥闷声不语,好不痛快拿起手边上的书的胡乱翻。手中的笔依旧有序地书写着,霍策天轻扯出一笑,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他压制着千玥。

“对了,本王想起……”霍策天突然抬头,眉头微皱。

“哼,你想起你良心扔哪了?”冷笑一声,千玥腹诽。

“那名刺客用的箭有点特别,有毒。”悄然,霍策天放下笔,搁在雕花砚石上,突然想起那么件事儿,眉头渐渐蹙紧,似乎回忆起什么,喃喃道,“本王差点给忘了。”

“有毒那有什么稀奇的?老子上个月走那一片林子,脚都没落地就惹了一身怪痒,这世上人都是毒,何况暗器?”千玥面上的不以为然中有几分讥谑,继续漫无目的地翻着书。

霍策天凛起脸色,一字一句道,“如果,本王说那毒跟当时本王中的毒有相同之处呢?”当然他也不是能十分笃定的,只他趁混乱之际,撇去那中箭的宫女一眼,脉搏中箭之处隐隐发青,就如青蛇勒死一般。

那青痕,分明就与他当时中伤的眼角如出一瞥。

千玥手上的动作一顿,猛然抬头,面色才略略正经起来,“你是说……”

“只是猜测,尚未确定。”霍策天嘴上虽这样淡淡说着,眼睛却微微眯起,“你知道的,尚有一丝有可能的希望,本王都不会放过。”

“得了,交给我吧。”千玥放下书,语气难得严肃起来了,明明前一刻还叨叨不停地,这一刻即刻正经了。

要说其中理由,那自然是此事关系重大,且重在于,霍策天非常在意的人相关,马虎不得的。

第八十八章,不该执念

第八十八章

偌大的策王府,静默在夜幕里,安静得并无一丝声响。

隔着一层薄薄床幔,偏偏头,便能看见那月光顺着窗沿洒在梳妆台的银辉,冷清静谧的清竹苑,一如往常,宁静得让人内心生出别样清浅的情愫来。

若沫双手轻轻放在薄被上,夜深却尚未有睡意,安静地看着纱帐上方,那黑亮的眸子恰如同黑夜闪烁的星。许久,她才轻叹出一声,是很轻的一声。

明明才一夜,她却觉得今晚于她有一年那般长,那般久。

确实,今晚是够她折腾的。先是要她众人席上摆琴奏乐,亏得一番巧思避过了众人耳目,可到底是一时应付耍的小伎俩,她心虚得很,浪得虚名用在她身上最是恰当的。

明是一身才艺压身的才女,若她说实际如今才情全无,谁人信呢?

如若说此事没被人揭穿让她虚惊一场的话,那真正让她心惊的,那便是宴席上的一场混战厮杀,若非亲身临其境,她怕是到现在都无法真正体会到那种恐惧,那倒在血泊里的宫女真真切切就躺在她脚边,一滩血地上,而刀光剑影就在眼前,退一步进一步都是刀光,这些此前她都是未曾见过的。

好在,霍策天适时将她护在身后,避开了险境。

“真想不到他还有些善心……”若沫不自觉喃喃出口,凭他的性子见死不救那都是十分有可能的,那时却出手救了她。于她,他那几乎是毫无预料的出现;于他,毫不犹豫的出手。

好奇怪啊,这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只是她不知才出口那一瞬,竟一时乍现霍策天那冷漠傲然的脸,她一惊,心跳随之一快!

许是被自己惊着了,若沫脸上恍若有些不自然,讷讷转过身,告诫着自己:霍策天会救她,单纯只因她还有利用价值。

想到这里,若沫又不自觉眸光黯淡下来,霍策天知道沈若沫与太子的关系……似乎她不小心窥测到霍策天布下的一场棋局里的一部分,恰好看到自己就在他摆下的那一盘棋里。

是了,她对他,还有利用价值。

若沫蹙紧眉头,心头突然阴郁了。

心,凌乱。她想起方才冷风去接她之前,其实是与太子稍稍处了些片刻。

“若儿,随我来。”混乱的中庭,何人面目早已不清,只当她别过霍策天往远逃路径墙角处之时,有人趁势伸手拉了她,且并无二话带着她往远处走了。

她怔怔看着那人背影,宽厚的背上是一身赫然明黄绣龙华服,玉冠束起的墨发随风抛于脑后,虽背着脸看不清那人面目,但此刻她却已经知道了,太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清醒地想要挣开,可是她挣不了,手被死死揣紧了。

一路到一处宫殿墙角下,他停住了脚步,转身霍然拥她进怀,“若儿,我很挂念你。”

她惊,她慌,以至于忘了该怎么反应。

轻轻松开她,他依旧笑着,是那样清儒优雅的脸,高贵却让人感觉亲近。

“若儿,可还认得我?”

“太子……”她蹙眉,小心答。

“不是,是煜天。”他打断,目光依然温柔。

……

宫墙阴影下,她心思百转千回,目光交错,却忘记他对着她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后来,临行前他神色一凛,接着冷风便出现了。冷风看见她那一瞬,眼中有一丝愕然,随后很快消失。但她依然能读清那眼中的异样,冷风是知道她跟太子见面了。

思绪回转。她再转身,又看见那梳妆台上的月光,安宁不扰人。若沫侧脸靠着流花棉枕,静静地怔望片刻,最后却是自己慢慢地起了身。身披一件薄薄的里衣,夜里透着凉气,肌肤上有丝丝的冰冷,就这样光着脚丫子,她讪讪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了上面的一个木盒。

从里面取出了一张褶皱的笺纸揣在手心,又顺手执起火折子,点起了灯台上的蜡烛,一瞬微弱的烛光便在房里云散开来。

烛光幽幽,笺纸那行延绵的字却更显清晰: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

笺纸被燃起,连同那字行里头的那片情深意重也一点点被火光吞噬,而烛光映下她绝美的脸是那样惹人爱怜,眸光柔柔,丹唇轻语,“本不该执念的。”

是的,本不该执念的。

第八十九章,两两相对

第八十九章

“你在烧什么?”夜里突兀的一声响起,火光透过凉凉的夜里的空气,正好瞧见霍策天,他面色稍沉,半倚在榻旁,冷静地看着。

闻声,若沫徒然一惊,她着实没想到霍策天这个时候会出现,这不一慌神,转身时愣愣地把烛台给弄倒了,哐镗一声响,四周瞬时漆黑一片。

这一下可好了,整间屋子黑了下来,压根看不清东西了。而若沫方才只管躲开烛台,此时蹲着地上正茫然不知所措。

长长秀发除去了珠翠就这样披散着,她蹲下便拖到了竹木地板上,月光淡淡,看去本就纤小的身子就愈发显得柔弱了。正好看若沫一副茫然的样子,霍策天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浮光,面色渐渐松缓,甚至于不经意轻扯出一声低笑。

那样子,当真是傻。

“傻。”霍策天大步走近,借着月光,依稀能看清若沫蹲在地上,唇角勾起,“沈若沫,你向来都是这样毛毛躁躁的么?”

说完,他俯下身,便一下子把她捞了起来。

腾空起,若沫脸贴在他胸口,脸渐渐涨红了,真的好郁闷,为什么窘迫的时候总是被霍策天看到?小脸忸怩着,本来想问他怎么会来这里的,张口说出的却是,“你…王爷的手没事吗?”

“有事本王还能抱你吗?”霍策天走近床榻,轻轻把她放了下来,眼睛盯着她看,手却抓住了她一只小巧的脚踝,不悦的语气却有些蛊惑人心的味道在,“怎么下床不穿上鞋?”

若沫眨眨眼,随后垂下眼眸,声音小小,“麻烦……”

竟然是嫌麻烦。霍策天无声一笑,却伸出手又握住了她另外一只脚丫子,那样子十分霸道。他的掌心有些硬茧,握住若沫脚丫子,那直磨得她脚心发痒。

“你……你别抓我脚。”本能伸手扒开他的大手,若沫说话是很用力忍着笑的,还好屋子没光。心里存着一丝侥幸,她还以为在霍策天面前装得是有多好呢。

其实,霍策天一早就看到她这幅小模样,单单看她那样子,心里觉得好笑极了。突然玩心大发,想逗逗她,死死抓住小脚丫不说,还故意有一下没一下挠一下。

“呵呵呵。”若沫缩着脚,伸手拍他的手,还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清脆的笑声如同一串悬在檐下迎风而动的风铃,零零作响,细密地撩拨着霍策天的心,使得他的手渐渐地停了下来。

急急收起笑,面上有些尴尬了。若沫看他不动了,便很轻巧地将脚从他手里抽出来,本想骂他句无聊,可最后始终怕再惹上他,还是没能说出口,身子退到床角,才面上略为正经道,“王爷,你是不是有事?”

霍策天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欢笑里,过了许久才发现若沫在问他话,看去所在床角的小女人,面色兢兢,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没事本王就不能来了吗?”说完,他豁然掀开被子,二话不说便躺下了,适时还不忘转头,看去床角一边,力道十分地拍拍床板,“过来!”

若沫脸色有些僵硬,看床上那个霸气躺着的男人,心里默默念叨着霍策天的各种不是,不情不愿,她还是慢慢将自己挪了过去。

“躺下。”

若沫脸色又是僵一层,该怎么说,她实在不想跟他一块?刚想开口说话之时,便硬生生被他拉了下去。惊讶之际,不等她开口说话,他便把唇重重地压在她唇瓣,只是不同于往常的如风暴席卷,此时他却是温柔如水,细细浅尝着,又延绵不断。

月光尤好,朦胧一片。

不知是过了多久,最后他松开她,侧过身,正看着她憋红的小脸,终于轻扯唇角鄙夷道,“蠢女人。”

“你……”哪有人像他这样的?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就要说些这样的话。若沫像是吃了哑子亏,羞不是,恼也不是,只能这样干干睁着圆眼看着霍策天。

霍策天一笑,大手往她腰肢上一扣,直直往他怀里带,只是他力道一直控制得很恰当,并不让自己伤到伤口。自知无法挣脱,若沫也没挣扎,安静地由他抱着,不说话。埋在他厚实的胸怀里,鼻尖上隐隐能闻到他身上淡淡龙延香渗夹着丝丝药草味,那味道是很奇特的,却不难闻。

难得两人都沉默着,安静的纱帐内,晕上微妙轻松的气息。

半晌,霍策天才沙着嗓子开口问。

“你说,刚刚你烧了什么东西?”

第九十章,悠然入睡

第九十章

猝然被他问起,若沫心咯噔一下。心下有些紧张,那张纸不知道他看见了没有?应该是没看见的。咬咬下唇,过了许久,才终于编出一句话来,“原本在书阁那翻了几本书,抄写了些诗词,后来臣妾觉得写重了,便想着把多余的几张烧掉。”

其实这个借口算不得完美,甚至说是漏洞百出才对。诗词歌赋向来用来抄写保存的,写重复了本来就不碍事,况且,如要丢了这些纸张,直接扔了便好了,何须烧了?方把话说完,若沫便暗自懊恼了,她该编个好点的理由。

“抄的是哪本?”霍策天似乎没留意话里有什么不妥,相当令人奇怪,他反而饶有兴致地关心她抄的是哪一本。

若沫一愣,再没顾得多想,就随便说以一本那书阁上的书,“木兰语。”其实她记得的,也就这一本。

其实该说她运气好。霍策天偏偏最爱的就是这本书,听见她这样一说起,硬是觉得这是他们两人难得的默契,有着这一念头,让他心头多少有些愉快,搂紧她,命令道,“再抄一本,给本王。”

再抄一本?若沫哑然,内心却忍不住嘀咕一下,抄整整一本,那不要抄到她手指抽筋?

“怎么不出声了?”霍策天低头。

“困了。”无力,若沫不想再搭理他,其实也真有些困意了,毕竟夜真的已经很深了。

入秋后,窗外的虫鸣声有些浅了,但隐隐还能听得见。这般幽曲在夜晚听来,总是催人眠的。

困了?长眉一挑,难得霍策天也没怎么为难她,手搂了搂她,“好,那便睡吧。”

睡意总是很专横的,说来就来。当眼皮真沉了下来,完全不听使唤,若沫随便呢喃了一声,无意识地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打算就这样睡了。

她轻轻的动作,看在眼里,只把霍策天心里挠得痒痒的。俊脸上有些郁闷,他有些难以置信,现在她就那么安心地在他怀里睡了?要放在以前,凭她那性子可要拗有些时候才肯。

浅浅的呼吸在他胸口晕开,痒得很。

“等等!”

一惊。若沫猛然睁开眼,被这么突然间的当头一声喝,那袭来的睡意几乎全无,睁着圆碌碌地大眼,茫然看去他,“怎么了?”

挪了挪身子,看去她脸上一脸的懵然,霍策天怎么能说其实他有些心猿意马?实在有损他威严。因此,最后他干干咳出一声,“你,压着本王的手了。”

似乎真的是。“对不起。”她眼皮有些发酸,没多想便愣愣道歉。说完若沫将自己往床的里头挪了挪,最后整个人完全避开了霍策天。

一霎,霍策天面色便更沉了。这个女人挪开了他,这个女人用背对着他。

大晚上,放着他这么个晋国第一美男子床边凉着,这个女人是怎么就能够睡下去的?

死死盯着她身背,霍策天不信邪了,沈若沫当真他透明的还是怎么着?

……

“沈若沫。”最后还是霍策天沉不住气,终于冷着脸开口了。然而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回应他的只有窗外荒草从里的虫鸣声。若沫后背始终无言地背对着他,纹丝不动。

呵,这个女人该不会真睡着了吧?霍策天浓眉一拧,伸出手,正正将若沫掰了了过来。这一动作有些顺手,而对若沫而言似乎是顺其自然地翻了个身,她闭紧的双眸只微微一动,却始终也没能睁开,只是眉头一蹙,嘴里小声不耐烦嘟囔着,“花琪,别闹我……”

听见她嘴里小小的一声,语气满满的松散。霍策天突然笑了,眼角弯成月儿,那笑容是十分明朗的,而漫上眸眼上的甚至有些宠爱的味道在。决定不打算弄醒她了,伸手顺了顺凌乱散在她小脸上的长发,看着她睡颜,自言自语道,“沈若沫,你好本事啊。”

他摇摇头,妄她沈若沫还是个慎重矜持的才女,眼下在他怀里腻着睡着,还浑然不觉。他觉得,这里头有两种解释:一是今晚一番折腾,她是真累极了;二是,实际她心里对他有了些依赖,才这样不计较,沉沉睡去了;

一番权衡下,他显然更相信后者。

搂着她,手却不觉然紧了紧,耳边听着窗外的夜虫声,心里亦是一片宁静。入夜之时,万物素朴归真。屋里四处无华丽木梁横架,也无需燃那名贵熏香,单凭着那竹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便可宁人心神。

这回他算是发现了,清竹苑是一处好地方。

第九十一章,过于招摇

第九十一章

“快快,手脚利索点!”

大清早,一竿子人提着大大小小的东西急匆匆赶往清竹苑。

“你们……”站在门口,花琪惊讶,看见那么群人带着好些东西,且看看那些人个个面上笑得跟包子褶一样,花琪凭着感觉便觉得不寻常。

先前有着郑夫人那例子,花琪便学着留心眼儿了,警惕看着那群人,冷声道,“谁支使你们来的?王爷早前发下话了,清竹苑不准外人来扰,自然不收各位夫人姨太的礼,各位还是请回吧。”

“哟!瞧姑娘说的,奴才哪有胆子擅自帮着夫人姨太们给王妃捎东西呢?可是不要活命了不成?”为首那身穿灰色长褂走出来,那尖瘦长脸笑着一脸的讨好相,随后指着手下那些人提的东西,好声好气笑道,“这些东西啊,是王爷一早吩咐下来给王妃送来的。”

一旁的人点头附和着,想是那人说话不假。可到底是前不久经历过这些灰暗事儿的人,花琪蹙眉,仍是有些疑虑,“果真是王爷差你们来的?”

“当真,千真万确。”为首那人笑着再重复了一遍,“姑娘,错不了。今儿早上,王爷亲自下的令,吩咐管家给王妃送来入冬用的衣料被褥,还特别交代了给王妃送来上好的笔墨。”

花琪这下有些奇怪了,天凉了,送来些衣料被褥都好说,只是要笔墨有何用?而不等她开口,那些人便开始七手八脚把东西搬到大院了。

他们动作很麻利,才那一会儿的功夫便把东西安置好了,实际他们是不敢怠慢了,毕竟今儿早上,王爷亲自到杂房里吩咐的,可见其重视程度,怕是他们这事办不好,都别想日子能好过了。

“奴才们进不得清竹苑,这些东西就劳烦姑娘照管着了。”那人客气地欠欠身,搁下几句简直的话,便带着手下的人匆匆走了,正如他们刚刚匆匆而来一样。

想叫那些人停下,却人发现已不见其踪。花琪傻眼看着院子里的一大堆东西,半天才叹出一声气来,“罢了罢了,这样多的东西,大多是王爷吩咐的了。”

一夜好眠的霍策天,今儿一个晨早的心情似乎也是难得的不错。天微微蒙亮,看看身侧熟睡的人儿,笑着起身离去。只当他步进奕华阁门槛,才要手执文卷准备处理政事时,背靠着柔软的狸毛毯子,他猛然起来记起一件事,那便是那清竹苑的床板,实在太硬。

不自然地松动着后背筋骨,他随即吩咐人叫来了管家,那管家赶来的就惨了,才上来就劈头盖脸挨了一顿批。心惊胆战被训斥完了之后,立刻快手快脚把能铺在床板的东西悉数送到清竹苑去。

末了,他还不忘昨夜若沫胡乱应允下来给他抄一本诗词那件事,又特地差人拿上笔墨书纸。

他所有要求一气呵成,明明干着为人惊奇的事,面上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要知道,先前王府上下都知道王爷冷待王妃,不许人进出清竹苑,多少也有不许旁人靠近王妃之意。这一下,王爷突然整这一处,无疑让人十分在意关心一事,王爷与王妃是否日渐和睦了?或是王妃重获恩宠了?

自然,猜测归猜测,底下人眼睛利心也精明,也不敢过问,只心里留着些分寸,好生办妥了差事。

“花琪,大早的怎么有这样大的声响?”若沫梳妆完毕出来便寻花琪,谁知出了大厅,花琪人没见着,倒见着了地上一堆正经搭理过的布裹。

“王妃,我……我回来了。”花琪气喘吁吁,手里还抱着一个布裹。吃力地搬到到架台上,撒手将东西卸下来。

看见这番景象,若沫愣愣走过去,“花琪,这些东西哪来的?”

“管家差人送来的。”花琪如实回答。

管家送来的?若沫心里略略有些疑虑,眉头稍锁,“可是奉了谁的命令?”

“王爷。”

“王爷?”若沫面上有些吃惊,显然没想到又是霍策天差人送来的,方才还有想过又是哪位‘有心人’送的,却是没想到是霍策天。若沫薄唇轻轻抿了抿,心里反复揣测着,霍策天近来是否对自己有些反常了?昨儿冷不丁到这儿来不说,大早的还让人差东西来了,此举可又是什么把戏不成?讷讷走至那布裹前。

花琪瞥去一记小眼神,猜得几分若沫心中所想,便笑着开口了,“嘿,王妃,即是王爷送来的,那倒也不必过分警惕。有着先前郑馨华那桩事儿,那些心存歹念的女人,不敢再随意往咱这跑。”

“况且,眼下入深秋,天是凉了,这些被褥来得正是时候,反正不愁入冬冷着了。”花琪颇有几分肃色正经道来。完了,便开始伸手去解开那半敞开的布裹,果不其然,里头都是软棉绸缎。

毕竟王府人多眼乱,这番是否太过于招摇?若沫抬眼看看那大大小小不一的布裹,终是没能开口说一句话。

第九十二章,无声相斗

第九十二章

“我记得妹妹进来可是忙得紧,妹妹今儿怎么这样清闲,有空来我这坐了?”郑馨华慢条斯理说着,抬眼撇去旁坐的胡妍言,眼神多少有些讽刺的意味在。自她上次那事失策继而又失宠后,这位胡姨太倒是像避瘟疫一般四处避着她,要么称病,要么刻意躲开。

胡研言甜甜一笑,细声回道,“姐姐这是哪的话?早些时候妹妹染了些许风寒气,这才不常与姐姐碰面么?”

也没抬眼,郑馨华嘴里冷哼出不屑的一声,这女人就是能装。

“是了,妹妹可要好生养着,眼下入秋,天可是越发冷了,可别再染了风寒,到时候再见不了人,多可怜。”一语双关,恰好驳了胡研言脸面,郑馨华红唇轻蔑扬起。

胡研言脸色一僵,郑馨华这爱计较的女人说出口的话当真刺耳且处处不饶人,仗着自己那点背景,嘴上三两语与人积怨多少怕是自己尚且不自知了。嚣张,又十分讨人厌。若不是迫不得已,自己是绝对不愿搭上这样的女人。

沉默片刻后,未免尴尬持续太久说不了话,胡研言便速速抹去面上的难看之色,她依旧勉强地笑起,“那倒是也是个理儿,如此,妹妹先谢过姐姐关怀了。这天入秋后啊,确实凉得紧,妹妹也总窝在房里都不愿出来了。”

“说来,妹妹那可不像姐姐这芳华阁,冬日里,四角铜炉里的炭火连天旺着,整间屋子都是暖烘烘的。不用说,妹妹那自是根本没法儿比的,到时妹妹只怕想来多呆着,都不愿走了呢。”胡研言笑出声再继续说,面上佯似颇有几分羡慕之意。“到时候,怕还得请姐姐收留片刻。”

她这句话很受用,郑馨华听来很舒服,确实自己的别苑华贵大气,王府其他的夫人姨太的地方是比不得的。

郑馨华捻着有些得意笑着理了理自己衣角,不再说话。

本来话说得好好的,片刻,胡研言却自叹一口长气,面色堪忧地看去郑馨华,“想想入冬的日子,妹妹就想起了咱们王妃,清竹苑那地方凋敝破旧,四面通风的,这哪能御寒呢?”

一听见清竹苑,郑馨华面色霎时变了变,还带上几分阴冷。心里狠狠道,哼,天是该在恶劣些,最好直冻死了里面那个女人,才叫她痛快。

心想如此,面上却是笑着的,蹙紧眉头亦是附上一句,“可不是,这事儿我也是担心得紧。可是早前小翠那贱婢闯了大祸,现在王妃怕是与我生了间隙,万万是不肯领情了。”

胡研言笑,郑馨华啊你当真是没心没情的,莫不是拉了小翠当替死鬼,你还能好好坐在这里说话?若再稍有些偏差,只怕现在你早已死在王爷手下了,还轮得到你在我跟前装模作样!

“那确实是贱婢的错,还连累了姐姐,当真该死。”说着渐渐收起笑,胡研言眸眼一转,眉头上扬,面上颇有些认真继续道,“这姐姐倒也无需太担忧,今儿早上妹妹听底下的人都说了,王爷体恤王妃,特地差了人送去了被褥衣料什么的,好让王妃过冬。”

“王爷?”闻言,郑馨华有些吃惊,“可是真的?王爷差人送的?”

“是,妹妹身边的丫头都看见了。”胡妍言点头深笑,只是那笑有些冰冷,“听着下人们都在议论着,一趟晚宴回来后,王爷似乎与王妃渐渐好了起来。”

听着,郑馨华眉头更紧,手指亦是不觉间戳紧。才一夜的时间,难不成真让沈若沫那可恶的女人勾去了王爷的心?

“如今王妃有王爷宠着,说来倒是咱们在这傻傻白费心思了。”郑馨华面色冷冷,目光阴阴看去胡研言,似笑非笑道。

胡研言亦是一笑,整了整衣袖口,眸光阴翳,幽幽道,“可不是,王妃有王爷宠爱,哪里还需要我们?”

话语间透着哪些道理,郑馨华与胡研言头脑都非常清楚。沈若沫已是高坐王妃之位,如一旦得王爷恩宠,那她们这些没有名分的女人只有两种下场:要么撵出王府,要么死在王府。

她们只能择其一,谁都逃不掉。

“或许日后我们该好好想法子与王妃处好感情才是……”郑馨华深深看去胡妍言一眼。

好好与王妃‘相处’,这句话便是她来访的目的。胡研言眸光一凝,狐狸一般的眉眼弯着笑,“那是必然。”

深院女人无声相斗,从来都是你死我亡。

第九十三章,软玉在怀

第九十三章

清竹苑长廊,若沫惬意地半躺在竹椅上,水眸微眯,迎上屋檐漏下的一缕阳光。

有些闲情,有些懒散。

天气干爽,花秀正把洗干净的衣物在栏杆上晒开,看得自家王妃能有这样的闲情,花秀心情亦是颇好,晒被单的余暇,还不忘回头笑问,“王妃难得这样松闲,宴席上可有见着将军?”

“没有。”目光依旧看着头顶的屋檐,也不知是否躺着久了,面容漫上些倦意。凝了凝神,不让自己犯困,若沫只好缓缓坐起,眯起眼睛,轻叹一声,“没能见着哥哥。

中秋宴上,她怎么寻,都始终没能见着哥哥。哥哥没能来赴宴,那或许是有事儿给耽搁了。

“王妃,莫要太介怀了,将军是归来了,想来不久便能见着了。”花秀几乎是十分笃定的语气笑道,伸手拍了拍素白的被单,那秋日的白光映在尤好温顺的脸上,竟显得十分耀眼。

心里有些留意了,看着被单前的一抹身影,若沫笑了,轻轻回答,“说得也是。”

静谧的清竹苑,主仆两人笑笑,难得的和谐。适时,院子外头突然进来一人,面上气喘吁吁,走在她们中间,显得有些突兀了。

“禀王妃,王爷有请。”

若沫一愣,霍策天找她?

花秀看了那人一眼,再看看上面的若沫,便十分识趣地退下去了。

“有劳了,即刻便去。”若沫虽是笑着回答那人,心里却在嘀咕了,霍策天,近来似乎真的有些反常。

奕华阁,策王书房,红木桌台上,熏香的香烟缕缕萦绕着顶上木梁,偌大的房里一样的安静空气却有些让人不敢放松的沉。背对着窗外的光,霍策天赫然坐在椅上,冷峻面容并无他色,修长的手指,井然有序地翻阅着手中的文卷。

“臣妾给王爷请安。”行礼,若沫却无意识地抬眼看看霍策天。似乎,他在很认真地处理公务。

“过来!”视线还在手中的文卷上,霍策天只伸出另外一只手,示意她过来他身边。似乎,那是很严肃的事。

不置任何异议。若沫垂下眸眼,温顺地走近他,前一刻还十分平静的心情,下一刻瞧见了他手中的书,却傻愣了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霍策天这样认真看的,居然是金瓶梅!

“你……”若沫小脸渐渐泛红了,她算是长见识了。这个男人手里安然捧着这样的书,到底是多深藏不露,才能做到这样面不改色?来人不知情的,还当真以为是他策王是多么严肃处理这什么棘手的公务呢。

霍策天略略看几眼,视线终于回到了她身上,乍一看那泛红的脸,他似乎是猜想到了这个女人心里所想。唇角坏坏笑起,凑近她,“你也读过?”

若沫脸更红了,“没有。”

只不过随口问问,这幅模样还真是不打自招了。看边儿上那正羞恼瞪他的人儿,霍策天终于干爽笑出一声,抬起手,吩咐底下的人都出去了。

等屋里所有都退下去了,霍策天二话不说便一下拉她入怀,若沫踉跄一下,就严严实实坐在他腿上。空荡无人的空间,两人那姿势看去,十分的暧昧。这样坐在他腿上未免太亲近了,若沫有些尴尬,而还没等她再开口,他便已然凑到她耳边轻声问,“睡得好吗?”

“嗯。”应了一声,若沫稍稍避了避。

霍策天似乎十分喜欢她这幅样子,小情绪溢于表上,手扣在她腰肢上,半晌才悠悠道,“本王也是。”

他稍稍沙哑的声音,飘荡在偌大的书房里,听着多少有些飘渺的感觉。

若沫抿抿唇,偷偷看了他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忸怩着身子,有意看了看他的手臂,“王爷,手臂可是好了?”

“你很担心?”霍策天深深看她,只是那眼神里多少有些挑逗她的意味,见她又不说话了,便又补上一句,“你似乎从昨晚便在问了。”

非要得人嘴上便宜,霍策天就是讨人厌。她确实很在意,毕竟他手上的伤多少源起于她,想了想,若沫便咬紧下唇道,“是,臣妾很担心。”

这才舒坦了。霍策天长眉一挑,故意将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你觉得本王的手还有事吗?”

看来是没事了。若沫心下忽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当时血流成那样,她真担心日后要费上好些时候才能好呢,“王爷那便要好生养着。”

沉沉应了一声,霍策天不说话,若沫自然也不打算开口。一刻,两人之间有些安静得诡异了。

软玉在怀,霍策天不觉然思绪有些飘远了,曾经,依依也依偎在他怀里……

香烟袅娜空中,不声不响。半晌沉默后,霍策天目光渐渐从远处收回,最后才把视线放在若沫身上,方才还十分淡漠的眼,一瞬突然柔了下来,长指挑起一缕长发,声音轻轻,“沈若沫,你听话一些。”

第九十四章,伤不了你

第九十四章

四下无声,妾婉君膝上无语,何其一片迤逦之景。

听话,叫她听谁的话?渐渐,若沫目光悠悠飘远了,模糊的往昔似乎又开始清晰。

那日,在湍急的河流边上,她跑去找他,恰逢连天绵雨那河上的板桥腐陈年老终于断了。听得耳边河水哗哗不止,她站在桥上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天还下着雨,打湿了她身上轻盈的薄衫,丝丝发冷,手里就紧紧抱着药包,她在桥上踯躅不前,怯然的脸上是又着急又害怕。

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却如天神降临一般出现了。任何时候,他总是有种让她完全信服而依赖的力量,完全的,绝对的。

眼睛分明裹着纱布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脚步却镇静如山稳。一步一步靠近残桥塌陷的边缘,徒然伸出手。

“依依,把手给我……”

“我害怕!”她不敢。

“别怕,把手给我!听话。”他轻轻一笑,安抚她。

……

看着她,眼眸恍若闪烁着那惶然失神的样子,霍策天好笑地轻轻歪着头,嘴角还有一丝笑,“怎么不说话?”

落寞回神,往昔早已消逝远去,始终半点都留不住。“嗯。”没留心思在霍策天身上,便胡乱应了一句,若沫低着头并没有再说话,继而盯着脚下滑得发亮的大理石板,久久沉默了。

“沈若沫,你到底有没有听进本王的话?”霍策天不悦地捏起她的下巴,这个女人敢无视他的话,抬起她的下巴,迫使若沫正视他,再重复,“知道吗?”

正对着,霍策天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她那双黑白分明眸子,那明明无辜的眼神,又有些倔强。

“臣妾会很安分。”终于心思留在霍策天身上,看着他,若沫安静地应允了。听话,霍策天要她安分听话,那她便安分一些,不再顶撞他就是了。

挑眉,她这句话,霍策天将信一半。随后,他想到了什么,面色一下沉了,不同于往常的威严阴沉,那是相当的语重深长,“叫你安分不是叫你出哑巴亏,以后若是有人找你麻烦,直接教训她便是了。”

听起来,怎么像是泼妇一派作风?

“记着了。”心里有点想发笑,始终忍住,若沫轻轻回答。

再看她淡淡无兴的样子,霍策天嘴巴又开始露刺儿了,那十分不屑的语气又有些隐藏着难以察觉的宠溺,“柔柔弱弱,就是天生要被人欺负的模样。”

本不想搭理他,可这话又起了些作用。

天生被人欺?听得若沫不觉也有点恼了,她身不由已,这说到底是谁拜谁所赐呢?最后,她忍了心里要反驳的话,只张口说了句颇意味深长的话,“以柔克刚。”

她柔,他刚。

“呵,嘴皮子伶俐得很。”霍策天笑她,随后,他手臂紧了紧,轻声再道,“放心,没人能伤你。”

在冷酷决绝的男人的怀里,这样一句温柔呵护的话,是很动听的。

他在,没人能伤到她。话语绵绵,若沫有些动容,那么长时日的相处,她是畏惧霍策天,也抗拒他。可这一刻她却破天荒地感到有一丝悸动,她想到了此刻的自己,坐落君怀,不胜可怜。

多少是被他不经意的一句话触到心头了,若沫终于也愿意缓下身上僵持已久的抗拒,大着胆子,轻微得靠在他肩膀上,很轻很轻的动作,就如她声音一样轻,“也记着了。”

尽管那是很轻的动作,有些胆怯的也有羞涩的,尽管她如此一个轻盈的举动但霍策天还是感觉到了,她在靠近。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沈若沫,你若能一直这样好好安分听话,他日,本王必定免你流离无所。

“是了,本王要的木兰诗集呢?”

“在抄。”

“抄了多少?”

抿抿唇,终于底气不足地伸出三根手指。

“才三页?”

“不是,三行。”

“……”

第九十五章,痴起于昔

第九十五章

“什么?”玲妃一声又惊又恼,愣愣看去一旁站着的丫鬟,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你,你再给我说一遍!”

丫鬟额上直冒冷汗,只好咬紧牙再说了一遍,“王…王爷昨晚留宿清竹苑了。”

“我是问你王妃!”玲妃情绪愈加激动。“王妃昨晚回来了?”

丫鬟着实是被玲妃激动逼问的样子稍稍吓着了,这下她真有些吃不准主子心意了,比起王爷,怎么主子更关心王妃?半晌才讷讷说,“王妃……王妃是昨晚深夜随王爷一同回来的。”

沈若沫她居然没死?居然活着回来了?惊讶之余,那张美丽的脸上才终于漫上怒意,玲妃手紧紧抓着杯子,呵斥了一声,“都给我出去!”

今儿早,主子似乎火气大得很。还是早些消失不碍眼才是正道,丫鬟们各自使使眼色,很快放下手头的活儿赶紧出去了。

“居然还能活着回来?毒青是怎么办事的!”重重放下杯子,玲妃沉着声音狠狠道。为了除掉沈若沫,她可是将令牌都交出去了,而结果却是,毒青那废物竟然也没能得手!

不知是过了多久,玲妃情绪才稍稍平复,平静下来的美丽面容多少有些冰冷的杀气。抬眼望去门外,目光骤然紧聚,她笃定了一事,外人全都信不得,她必定要亲自动手,才能永绝后患。

中秋晚宴过后,前后才不过一天的时间,表面上安静如死水的王府里头却暗自涌动。杂房前,下人们说起清竹苑可是显得小心翼翼了,而各院的夫人姨太们亦是各自揣摩着心思终日不得安宁。

*报应不爽,欠下的怨债,终是要还的。直到这会儿,千玥信了。

路径一处庭院,花园假山背后掩住两道人影。

“你…你还想躲着我到什么时候?”顾不得她该有的矜持,手死死抓住着一处衣角,梅雪衣紧紧抿着唇,看去千玥,双眼充满了委屈和埋怨。

对这个男人,她是又爱又恨。她以为,孽起之时,缘至之时。那日困于石林,所幸被他所救,全只因他嘴上邪笑着的一句‘难得同路,姑娘与小爷似乎缘分不浅。’如此轻狂漂浮的一句话,自己却乱了分寸。

男子笑起的样子分明十分轻佻,却不知怎么的牢牢落在她脑海里,怎么都无法忘记。

从那刻起,便已将心暗许。说来痴心女子最痴缠,为步近他,当初不惜日随他千里,风雨不悔,只求得能够得到他些许真心相待。此后,好不容易得到他应允了将娶之意,本以为即是盼来了苦尽甘来之时,却不知那日为她取下喜帕的男人,居然不是他!

而他也明知道她许心于他,已是到非他不嫁的地步。可是千玥啊千玥,为何要骗她?为何要如此伤她?

恼羞成怒,当晚她狠狠打碎了新房的所有摆设,眼里不停地流着眼泪,有恨也有痛。她以为她恨透了他,将来再见面时必定是以刀剑相见!可是,她不知道在王府里的日夜那么长,长到她变得习惯了等待,等他,她始终不能离开。

他俊不如霍策天,狠不及霍策天,处处相较下,他到底是逊色于霍策天的。可就是她无论怎么为自己找理由开脱这份痴情,最终还是没法忘记说服自己的心,自己还情愿这样无可救药等这个千金不换的浪子。

“你居然逃了,千玥,你知不知道我恨透了你!恨透了!”梅雪衣手紧紧拽着千玥衣角,嘴上恨恨的,“几乎想杀了你!”

该死,在王府溜达那么久,他早该料到雪衣会找上他的。

哼,还就如霍策天那浑蛋说的,该来总是来的。说来,自己再躲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罢了。

被砍死也是自己活该。半刻,双眼凝凝神,千玥要高出她半个头,稍稍抬头看她,那一向俊美妖冶的面庞难得有些难见的正经,语气也收起了平日的轻佻,“雪衣,我千玥自认对不住你,日后总是要碰面,如今见着了,任凭你怎么做,我绝不反抗!”

“你……好!”纵使是他对不住她,可千玥说得出这样的话仍是他不变的铁石心肠,梅雪衣深吸一口凉气,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匕首,抵到千玥颈脖处,狠着脸色再一次提醒,“千玥,我告诉你,你要么带我走!不然我真的会下手!”

秋后萧瑟的冷风吹拂在两人紧绷的脸上,冰冷的,爽快的,直要把堆积在心中的恩怨一下子吹得一干二净。

第九十六章,执念成痴

第九十六章

四目相对,一人悲恨,一人无奈。

匕首剑锋处寒光乍现,抵在到千玥颈脖处,久而久之划出一抹浅红的血痕。刀抵要害,只要她再稍稍用力一些,那便可取了他性命。命在她手,明明危在旦夕,可他却全然无感,内心苦涩,梅雪衣咬紧下唇,千玥,于我,你就只能那么狠吗?

哐当一声,手中的匕首滑落在地,始终不能心狠。看他,梅雪衣眼里悲哀远远多于愤怒,最后这个优雅高傲的女人终于眼圈红了,哽咽问他,“于我,你……你就真的没有丝毫的喜欢?”

一个素来优雅清贵的女人此刻在他面前为情而泪流满面,第一次让他顿时心生愧疚。他本是多情之人,花处来去无期,而现在最终是这样的结果他又于心何忍?

何苦呢?他是不该被任何女子放在心上的人。想要安抚一下她,千玥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是忍住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摇摇头,不爱。

那么温柔,又那么残忍。

喜欢怕是有的,实话说了,他对所有漂亮的女人都感兴趣。喜欢、中意,这样轻浮的话从他嘴里说出的真不少,可真正对着这个执念成痴的女子,他说不出口,真的说不出口。

多情放逐不归的浪子,多半是心无所归。若花路途中真寻得一名从心里交予真心的女子,便会从此挽手共叹天涯。他想,这样的情感,绝不是嘴上的一句喜欢,那必定是痴缠一生的爱恋。

“雪衣,我……”千玥浓眉紧紧蹙紧,张口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是啊,他该说什么呢?道歉?还是再编另外一个谎言?

“别说了,我知道。”梅雪衣眼角流下一行滚烫的泪,沿着侧脸滑到唇角,尝到了苦涩,才笑起,“你那痞子嘴上肯定是对不少窈窕女子说过喜欢,是不是?”

千玥一愣,却无可反驳,点点头。

那么多句的喜欢,我却无法听到。心中有些悲痛的释然,梅雪衣依然在笑,只是眼泪仍是止不住,强忍着颤抖的声音,听来有些让人心疼的沙哑,“我明白了。”

“对不起……”千玥不笑时的脸十分清肃,沉下来的脸带着复杂的情绪,英俊的脸庞交夹着清冷的光线,竟让人产生他本是重情重义之人的错觉。

他,心真的乱了,自来花间来去,从未想过一天会让一个女子为他如此执着。他本无心伤害,编织温柔多情的谎言的同时,却不知已是将她一伤再伤,“其实,雪衣……”

“你,能不能抱抱我?”徒然打断了千玥的话,梅雪衣擦干了眼泪,泪眼依旧婆娑。只是美丽的脸上依旧有一丝笑,直直看着他,难得扬起的唇角有几分干涩的笑意,问他,“可以吗?”拥入他怀里那一次怦然心动,或许如今再一次过后,便能心死。

看着她,千玥抿抿唇,为什么不可以呢?

张开双臂,带着些愧疚、无奈,牢牢将这个心伤脆弱的女子拥入怀里。而梅雪衣安分地在他怀里,不再说话,也不再流泪。不同于他轻浮的性子,他的怀抱意外的厚实,身上淡淡熏香慢慢晕开,静静闻着,雪衣却鼻头突然有些酸,第一次扎进他怀里,不就是这样的么?

他没变,只是她太执着,越逼他,他越远。

最后,是雪衣挣开了千玥怀抱,垂下眼眸盯着他脚下,平静了下来,许久,才低声道,“于我些时日,便了无牵挂。”潇洒的一句,就如她本来的清傲的性子一般。

一句了无牵挂,说来谈何容易?心不再细想,她最后狠狠甩开他,埋下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梅雪衣渐渐走远,千玥始终没能说上一句话。内心突然有些怅然,他自问,是否自己真的从未真正将一名女子放在心上吗?他对女人从来都是温柔的,多情的,却从未肯将任何一个女子放在心上。经常说霍策天心狠,其实自己的心也比霍策天好不到哪里去。

黯然转身,不愿再细想了。眸回身转后,却撞见了另外一番令他愕然的景象。

第九十六章,性情一脉

第九十七章

伫立在花园不起眼的一处偏角,花琪是用尽全力瞪大了她那对大大的黑眸子,连同那小脸上写满了的尽是震惊。小小的身影在一盘青裕的矮松旁,一动不动,呆若木鸡,那样子确是有几分滑稽的。

那……那那谁谁和梅夫人幽会!

“你……”见她那一刻,千玥瞳孔收紧,嘴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异口同声,再是面面相觑。

天杀的,怎么会被人撞见了?千玥眉头一下皱成一个川字,心里瞬时变得十分烦闷,今天他招惹谁不是?先后碰上这样的麻烦事。说来,他也实在大意了,连有人在旁边看着都浑然不觉,若是恰好来了个多嘴的人,那岂不惹祸上身?

传到霍策天耳朵里,还不拿刀剁了他?

和煦的日光折下,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俊脸上神色似乎有些复杂。

“你……你你,我什么都没看见。”花琪摇摇头自己先否认了,见他更是沉着脸在一步步靠近,心下忽然大感不妙。照这情形来看,该不会要杀人灭口吧?光这样一想便脸色都白了,啥都不多说了,保命要紧,花琪急急低下头,“公子且随意逛,奴婢告退。”

转身,拔腿就要跑。可无奈的是她还没跑呢,就已经被他按住了。

“姑娘急什么呀?”千玥渐渐将人掰过来,并且再靠近,那张好看的桃花脸似乎恢复了平常模样,半笑不笑的,十足痞子气,“这样急着要逃,该不会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吧?”斜嘴歪笑,那模样,十足的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派头。

“没!没有,什么都没有……”花琪眨眨眼,看着眼前这张阴阳怪笑的脸,心头惊秫,声音有些结巴。她怎么能说看见什么了呢?不过这会儿她思来来去,便后觉这也太诡异了,先前这个人还是由她领着四处逛王府的呢,那会儿怎么自己就不多长个心眼儿呢?就该想到,此人多半心术不正。

可稍后,她突然又觉得自己实在太倒霉了,好好的走个路都能撞见伤风俗的臊人事。

千玥斜眼看着这丫头这幅模样,刚刚必然是看了一场好戏。话说来,就这样让这丫头看见了,他该怎么办?他与雪衣的关系目前还不能公之于众,万不能让外人说了出去。

杀了,灭口。面上温柔多情的人通常心狠手辣程度不为人见,秉持往常他一贯的作风就该如此。眼底晕上一抹隐晦的杀气,可是才瞥眼一看那傻懵懵的丫头,黑亮的大眼蓄满了无辜。

才一霎,眼底中的锐利尽失,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未免太狠毒了,人家只是恰巧路过而已。内心又徒然笑起,对付区区一个丫鬟,何须要掏剑见血的地步?

不过,得想个法子。看她一眼,花琪那脸上紧张万分的神色,粉嫩的脸有些泛红,那感觉做错事的变成她了一样。

再有意衡量了一下丫头站着的位置与他方才站的位置,呵,好巧,那儿有些偏,正好背对着他,也就是说,方才她就只看见了他,雪衣是离开的时候才看见的。

呵,看今天也不全是倒霉透底了。方才那一出这丫头也不全然都看得见,自有了这一层认识,心中安定了不少,也便生了个好主意,倏然,千玥唇角勾起,眉头蹙紧,方才还颇肃真的面上立刻变得十分可怜,“姑娘,我只是迷路了。”

花琪傻眼了,刚才还一副要吃了人的表情,现在怎么一下子变得这样可怜兮兮了?更让她懵的是,她听到什么了?他迷路了?

“姑娘,你上次没带我逛完王府就急急走掉了,这不,就闯到了这里。”千玥那模样依旧装得十分无辜,深呼吸几下,继续厚着脸皮编谎,“你看,我还不小心顶撞了这里的梅夫人。”

嗯,这句话听起来,好像错的人那就是花琪,就因为她上次没带他逛完王府,才会出了那么个事儿。

花琪眼睁得圆圆的,听来,还是她的不是?凭眼睛所见,脑子所想,她很怀疑的,可是乍看一眼千玥一脸的无辜,心里又有些不确定了,是啊,这个人是府里的新客,才几天的功夫,哪能跟梅夫人有那层关系呢?

最后一番思索后,才切切探出头试着再问,“你,你当真是迷路?”

呵,这丫头果然脑袋不灵光,这样就上钩了。对着狐疑的她,为表演得顺套,千玥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再重复了一遍,“真是,千真万确。”

霍策天与千玥性情终归一脉,脸皮厚,很厚。

第九十七章,单纯是傻

第九十七章

花琪切切站在边儿,有些纳闷地抬头看他,阳光洒在他发梢上流光蹿动,目光所及之处那人依然笑得如桃花。

“公子,你你流血了!”花琪一声惊叫,也有些吓到千玥。花琪惊讶,只当她抬头仔细看了,才发现千玥颈脖上浅红的刀痕溢出些艳艳的血来。

渐渐收起笑,千玥愣愣抬手一摸,果然手心留下一抹血。想必,那便是雪衣方才情到最激动时,把持不住力度,手中那匕首磕伤了皮肉。他还真没想过,哪天有人逼得他喉头见血他却丝毫不怒。

果然风流债最是难还,千玥自嘲一笑,看着掌心,低低道,“血似花儿红,那当真是活该。”

“你快别说话了,这会儿口子更加撕裂开了,待会儿都止都止不住。”皱着眉头,花琪七手八脚掏出手帕,抬手往千玥的脖子处的伤口擦。可千玥比她高,这要伸手一擦哈,不得不贴近了他。

千玥有些怔然,顾不得说上话,花琪便凑了上来。光肆意地打在这张白净朴素的脸上,连同千玥斜下的目光一样明目张胆,靠这么近他才发现,这丫头额上那两道柳眉生得出奇的漂亮,仔细一看,那最左边眉梢上似乎还有一颗小巧的黑痣。

本事平淡不艳的脸蛋,此时却多出了几分别样的女儿姿态。

“止不住……”花琪声音低了下来,眼看着自己的白手绢一点点染红,握在手心里亦是丝丝发凉。猛然,抬头霎时十分认真,“公子,你先稍等片刻,奴婢去取药来。”

她的手还没抽离开,便被千玥死死抓住了手,动都动不得。

“公子?”不明所以,花琪愣愣看着他。

他手中抓着一只细小的手腕,千玥自个也有些怔住了。看看她亦是同样的怔然,千玥才稍稍皱眉了,凭直觉,这并不是好预兆。

过了许久,他才恢复了自己一贯派头,才一瞬又再灿烂笑起,“不忙不忙,小事一桩。姑娘只管将手绢留给我便可以了,余下的事我自行解决,不劳烦姑娘了。”说完,便若无其事地抽出花琪手中的手绢,豪气地往伤口上擦了擦。

刀伤断骨他什么没经历过,这点小伤根本不碍事。

“可是你……”盯着那猩红点点的白手绢,花琪仍是有些放不下心,“公子,真不用?”

“不用。”千玥嘿嘿一笑,“不就树枝划了一下,小事!”

见他都这样说了,花琪也就没再说下去了,只是眼神稍稍有些疑惑地看他,完了还是觉得这人有些可疑,终于好奇再探出头问他,“公子,可真是王府的新客?”

这会子,丫头知道疑心?不以为然,千玥挑眉,反问她,“怎么?我看来不像?”凭他为霍策天含辛茹苦办过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怎么说他都该是霍策天的贵客,最最尊贵的贵客!

“老实说,不像。”没想太多,这会儿花琪倒是很爽快地把心中所想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呵,没看出来,这丫头挺心直口快啊。千玥一笑,颇有几分邪里邪气道,“如若我不是王府里的新客,三天两头撞着我,姑娘怕早没命了,你说是不是?”

对啊!花琪猛然收起笑,小眼神儿顿时紧张万分,惊恐看着他,“你该不会……”

到底是多笨啊?又被他一句话骗到了。望着那可爱认真的脸颊,千玥笑得更开了,这小丫头片子太单纯都有点傻气的感觉了,终于曲着长指弹了弹她额头,“傻丫头!真笨!”

一手抚上被他弹疼得额头,花琪瞪着他,有些愤然却又不敢顶嘴。

手依然捂着手帕,千玥偏偏头看看她,才扯起一抹笑正经回她:“丫头,记住了,我是王府的常客。”

同是两道身影,一高一低,一人笑一人恼。这天明媚的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们衣袂上,带着浅浅温暖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欢快地跳跃着,好一幅温软生动的画面。

此人是常客?那为何她从未见过他的?花琪这厢还在沉思中,便侧耳听见他的声音,愣愣望去,那人已走往远处,眼看高大精练的身影渐远,只是眸眼中清晰地看见的是那张好看的桃花脸依然肆意笑着,清爽地朝她挥了一下手——“丫头,谢了!”

第九十九章,各揣心思

第九十九章

相华园,正厅纱布轻抚那漆红柱木梁,轻纱伏下来,顺着看去那桌椅的雕刻都是十分讲究精细,精刻细雕雅居,人只需一眼便知那装潢华贵之所。而眼下,院前碧池水声潺潺,安静的时候亦是别有一番雅致之感。

“两位姐姐怎么有空闲到妹妹这儿小坐了?”玲妃抬眼看去座上的郑馨华和胡研言,客气地笑道,“说来,理应妹妹前去拜访姐姐才是。”

瞥一眼玲妃,胡研言放下杯盏,亦是笑着,“瞧妹妹说的,咱们是闲着无事四处走动的,不似妹妹总是难得露一次面。”末了,再深深看一眼一旁的郑馨华,继续笑道,“这不是多来走动,与妹妹谈谈心,好联络联络感情。”

确实是联络感情,联络过后便是联合。

“是了,妹妹身子骨不好,不愿走动,咱们只好不请自来了。”郑馨华面上笑着,亦是跟着回声应和胡研言。

举手投足间仍是一副娇弱之态,玲妃掩唇笑笑,“如此,劳姐姐们挂心了。”实际,心里面清楚得很,这两个女人通常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等着吧,总是找事的。

“是了,听说妹妹上次去了清竹苑了?”细抿了一口茶,手始终捏着茶杯,胡研言面上却装作漫不正经地问起,实际狐眼正尖利地盯着玲妃脸上,不肯轻易放过任何一丝的情绪变化。

玲妃淡淡一笑,她就知道是有事儿,随后亦是十分自然答道,“是啊,早前是去看望了一下王妃。”

“唉,果然是玲妃最得王爷宠爱,来去不受束缚。”郑馨华来插话了,只是这话说得酸溜溜的,冷笑间又不免藏着些愤恨,“早前我手下的贱婢犯了错,错了蹄子进了清竹苑结果触怒了王爷,结果倒是苦了我,生生与王妃离了间隙。”

哼,谁人不知那件事本是你郑馨华一手搞出来的害人事,丑事告破拉了替死鬼不说,有恃无恐般重提起还口口声声撇清干系,当真是阴毒又无耻的女人。

心里再鄙夷,嘴上是不用说出口的。配合着做戏的郑馨华,玲妃面上亦是装上几分悲悯之色,同情道,“事已过去,姐姐倒不必太介怀罢。”

“也是,眼下也没得法子。”郑馨华叹息道,继而抬眼看去玲妃,才又慢慢勾起红唇,意味深长笑起,“若是王妃能有玲妃这般好说话,姐姐便不愁了。”

“可不是,比起王妃,玲妃妹妹更能说上话些。”胡研言也微微笑起,其实这话里有话,人若要往深处想了,那便是直接拿她们两个做比较了。

显然玲妃一愣,片刻,有些领悟话中之意,意在使她与王妃比。虽意会了,但她仍不打算表态,只是笑着再怪嗔道,“姐姐们怪会取笑妹妹。”

“哪里是取笑,妹妹平时与咱们最好说话,又最得王爷宠爱,于私心里说,妹妹自是比王妃要好一些。”胡研言故意把这句话说得很慢,其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比王妃好,贤者胜任,她们希望她能取而代之。

见胡研言把话说到这了,郑馨华也来助一把手,“可不是,在姐姐心里,妹妹可比王妃。”

两人三言两语不离其宗,估摸着早已是算计好了的。玲妃面上始终笑着,只是心里不免讽刺着眼前这两个让她厌恶的女人,她们的如意算盘她又怎么不知?以她为棋子去与沈若沫相斗,自己却观望只等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

转念想,谁又能说这不是个好机会呢?既然这两个女人已经蠢蠢欲动了,那她为何不去好好利用一下她们的坏心思,好用来为自己除掉沈若沫呢?

“多得姐姐们抬举了。”玲妃依然客气回应,继而慢慢拿起一杯茶盏,浅浅地饮下一口,抬起杏眼看去,轻声叹息道,“妹妹心思短,脑里想不出什么正经的主意,该当如何做……不知姐姐们可愿教教妹妹?”

闻言,自是知道有戏了。郑馨华与胡研言面上一喜,急忙道,“不碍事,来日咱们可细细商讨。”这玲妃开窍啊,一点便通,省了她们不少口舌。

这一趟是来对了,郑馨华与胡研言深深对望一眼,两人勾起的红唇多少一丝狡黠阴毒的味道在。

玲妃亦是不动声色着留意着座上的那两人,浅浅的笑容看似客客气气实则里头藏着无数阴冷之气。

院前的碧池细水缓缓而流,阁中个人心思却各自诡谲难测。

第一百章,满面愁容

第一百章

同一处地方,各人的心境大不相同,有人喜,有人悲。

“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小英不安地站在梅雪衣旁边,许久才切切问出口。

她家主子自方才回来后,便一直这样呆坐在圆桌前,一声不吭,脸色也不是平常一样清冷,取而代之的是不寻常苍白。

奈何愁容依然,她似乎是没听见小英的话。梅雪衣依旧是盯着眼前的青花枝蔓茶壶,神色稍稍放空,像是沉沉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思潮里,回不来。

就这样怔然了许久,慢慢回拢了些知觉,梅雪衣才略略收起神色,一贯的优雅清冷,只是此刻看起来依然没什么精神。恍若失魂的她,看向小英,突然问了一句从不会宣之于口的话。

“是否我,真的没别的女人好?”

委实没想过自家主子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没反应过来,小英干站在那愣愣的没即刻接上话。只当脑袋里思路绕了一圈才反应过来,随后便摇头否定,“夫人多虑了,自然不是的!”

“夫人貌美且性情娴静,奴婢瞧着王府里就夫人最是独特的。”小英这话不假,论性情独特的,王府里当数她家梅夫人。

性情清傲,不争宠。

听进耳里,梅雪衣露出清浅干涩的笑,轻声喃喃道,“那为何他不喜欢?”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在边儿上的小英还是听见了。只不过这一句听来,凭她之见,权当成了夫人思念王爷的千万柔肠。

夫人性情冷淡怪僻,从不肯花心思在王爷身上,在府里头也是独来独往,不争不卑,安然独居。

今日得听主子竟发如此感慨,小英惊讶之余不免心生悲切之感。她本以为夫人无心恩宠之人,一身清傲从来无感无外人如何煽动,却不知如今一瞬竟是这般婉转委屈之态。

“夫人多虑了,王爷待着夫人那是极好的。咱往细处想想,这王府里头除了正娶的王妃,就是夫人你是正经花轿抬进门的。”小英俯下身子,耐心地劝慰着消沉的梅雪衣。

光凭着这点,小英便笃定了自家主子在王府里头的分量。要知道,王府里的那几位夫人姨太可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包括先前位分最高的玲妃,她们中,独独梅雪衣,行了场娶纳之礼。

花轿抬进门?梅雪衣悄然自嘲笑出一声,是了,是那大红花轿和那锦红喜帕,彻底蒙蔽了她。

“是啊,倒是提醒我了。”梅雪衣挤出一丝笑,“我是被花轿抬进门的……”

当时心情是怎么样的呢?她有些记不得了。只是当进来新房那男子挑起喜帕时,她脸上原本羞涩的红润一点点被抽空,渐渐发白……

红烛摇曳,霍策天面如冰霜,不发一言。那时纵使没有任何言语解释,她很快就明白了。

千玥那混蛋,逃了。

梅雪衣轻轻闭上眼,她太累了。“小英,为我梳妆罢。”

“这个时候?”小英不解。

“嗯,去见王爷。”

夫人终于知道要花心思在王爷身上了。这无疑是对她们那么些时日来不冷不热的雨霜园可是天大的好兆头,小英面上喜不胜收,“夫人且等等,小英即刻下去准备着。”说完,便嘴上含着笑着退下去了。

抬眼看着前院,梅夫人还是面色淡淡。

还是该走了。

奕华园,门前站着廖廖几人,里头流转的空气依然沉静如旧。只是今天稍稍有些许不同,同样安静无声的书房里却比平常有了一些轻微的异样。

青铜缕空香炉上,房中飘着醇厚的香气,香烟幽幽散在空气中,又渐渐晕散直至消失。

安静又舒缓。

坐于椅上,身侧折进来的光线映得他一身清雅的白袍越加清贵,锦带束起的墨发松散地披在脑后,俊朗的脸上依然不苟言笑,但此刻看起来他却是有些许与之平常不大相称。

长指随意而又有力地翻着粗麻的纸上,眼下,霍策天正儿八经地在翻阅着案上的文卷,对政务书卷上入目之巨细从来都是严肃以待。时而浓眉紧皱,时而面色阴沉。

男人要处理公务时,相当肃真。

只是今儿有些不大寻常,埋入于处理正事之闲暇,他偶尔还不忘望望旁边一处的堆满纸墨的红木桌上----提笔蹙眉犯难的沈若沫。

墨迹滩涂黑成一大片,芙蓉面上蹦不住,此时显得稍有些僵硬,随之眉头紧蹙,这一张又毁了。

两人本是相安无事,时刻一到她即是要走的,可谁知惹得某人心里不情愿。若沫将离去之际,某人满心不乐意,却又偏偏不愿意开口留人。闷脸好半天才心情阔朗起来,只因萌生出了一个自以为两全的主意——留她抄诗词杂集。

第一百零一章,笔墨溢香

第一百零一章

手中的笔停在半空迟迟下不来,眉头紧锁,与暗黄的薄纸上头的不成样子的字墨认真对峙。片刻,终于败下阵来,垂眉心下暗自轻叹。

指腕生硬,想要尖笔勾墨,随心挥墨,当真是难。

“怎么?才这会儿就累了?”声音听来有些嘲笑人的意思。

其实霍策天几次抬头看面露难色的若沫,便觉得那模样十分有趣。看广袖露出那一节雪白的手腕久久悬在半空,是不肯动笔了。略有些意会,他心里左右想着,抄写了那么久或许也是累了?

怕是抄了许多字,有些经不住,累了。心这样想着,有些愉快,霍策天嘴角挂着一丝很浅的笑意,干脆放下了手中的文卷,起身走过去。

待若沫正经抬眼看时,霍策天却已然赫立在桌前,只是他目光所及桌上的笔墨那一瞬,脸色徒然变黑。

“沈若沫,别告诉本王,这些就是就是你手下的杰作。”霍策天浓眉拧紧,脸色有些紧绷的铁青之感,换句话说,是有些难看。

是的,他是怎么都没想到,人称诗书琴画无一不精的才女,笔下写出来的字竟然是那么惨不忍睹。

满篇墨迹成团,字不成字。

“沈若沫,你是不是存心戏弄本王?”霍策天斜看她一眼,眼神里隐隐有着似乎是被人玩弄的恼怒。

看看她写的,一纸之上,染墨之处,要么不成字,要么不成句。好啊,胆儿是越发大了啊,好好的诗词美句都能毁成这幅模样,现在这个女人不情愿为他抄还是怎么着?

“我没有……”她真冤枉。可明明应当是理直气壮的话,现在若沫说出来却有些底气不足。摸摸粗麻的纸面,实话说了,她确实是写不好。

还敢说没有。霍策天大步一迈,到她身后,恰好是十分观察她一举一动的位置。

“不许抵赖,现在马上给本王写。”

他就不信了,沈若沫写出来的字真是那副德性的?

“你……”霍策天实在太讨人厌了,都看见了还不信还是怎么?非得逼着她写。若沫没好气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刚想辩驳来着,可看到那人一脸的阴沉,就索性闭嘴了。

罢了,不能跟这人讲理,她还是写吧。

浅浅呼吸后,定定神,调整好状态。面容肃真起来,一手扶着案上的纸,她便下笔了。

腕上捻着三分力,下笔要果断。

一横,一撇,再来是……

“行了!”粗暴的一声,生生打断了若沫难得才潜心于字墨里思绪。

“这都什么?”语气还相当恼火似的。霍策天大手一下捞起那轻薄的纸,面上十分嫌弃,“狗刨土那爪子地上抓两下,都比这有意思!”

她的字,不如狗刨土……

太过分了。若沫这下也恼了,就知道霍策天嘴巴就是说不出人话来,天地良心,这明明是她写得最好的一张!

怒气在心里倒腾了几下,硬生在内心几番强忍下,最后若沫才咬牙,面上还要装作毫不在意,冷冷淡淡朝霍策天道,“是么?既然臣妾的字不入王爷眼,那请王爷另请高明吧。”

既然觉得她的字实在是丑,那何必非要她抄呢?

“沈若沫,你少给本王耍性子。”霍策天轻哼,眼底早已将她的不满尽收其中。他就觉得有些开眼了,那歪歪扭扭几个字不成模样,实话说她,她还不乐意了。

自知若沫笔下的功力就那么点儿水平了,想想,霍策天便有些气结又无奈。第一才女?哼,他看全是那没见识的傻子那讨来的虚名,分明是空得其名。

“拿纸过来,你去给本王研磨。”

他要自己写?若沫愣愣,给他递去纸张。

走到桌前,微微弓着高大的身躯,大手按住纸端。末了,还不忘向若沫投去一眼,面色不冷不热,只是语气十分傲气道,“给本王看好,什么才叫人看的字。”

敢情她写的都不是字?若沫不做声。

依旧是很安静,房里飘着那陈木醇厚的檀香还渗着淡淡墨香,人置身于其中,瞬间直感一股书香风雅之气扑面而来。

凭他任何时代,向来皆是笔墨间出才子佳人,且看那书房那两人,恰是如此。

垂眸无声,若沫手上轻轻研墨,稠糊的墨浆在研石细细推磨下,推翻辗转,溢出丝丝清香。渐渐的,手随墨水流动,便觉得心脾似乎已是随这研石里的浓墨一般,一并安宁了。若沫从不知,安神静心,原是可以这样做到。

与霍策天相较,是否她见识实在太过浅薄了?悄悄看一眼,旁边同样潜心书墨里的人。

高束起的墨发肩上随意垂下,浓眉飞扬入梢,恰好精亮的双眸凝聚纸上,无比专注,似是凝结无数光华。

“看什么?”霍策天也没抬头,依旧专注着。

“没有。”回答得似乎很平静。

偷看他了,似乎被发现。那感觉就像小孩偷了石榴被人抓了个正着,若沫急急收回目光,这人脑门长了眼么?心里羞恼疑惑间,手上的动作亦是不觉快了些。

第一百零二章,字迹清秀

第一百零二章

“好了。”舒了口气。

十分满意地看着桌上的满篇字墨,霍策天随手将沾着墨的笔搁在砚石上,适时还不忘投掷去边儿上的若沫一记戏谑的目光,十足的鄙夷,“看仔细了,这才是人看的。”

闷一口气在心头,可若沫又嘴上驳不得,唯有选择默不吭声又不大乐意地抬眼去瞧了眼。这不看还好,这一看倒着实让她吃惊了,她本以为以霍策天这般性情之人,手下笔墨多出浑厚粗犷一类,却不想,竟是这般工整秀气,一笔一划勾勒出的字,就如齐齐印刷上去的一样,毫无瑕疵可言。

冷硬之人,手出这样精美细致的字,似乎是有些格格不入了。

“好漂亮……”双眼闪烁着惊喜的波光,若沫不禁赞叹出口。

事实如此。霍策天唇角稍稍扯起,他这个人没有谦逊之说,说好那必然是好的。对于若沫的赞赏坦然接收,且毫不掩饰地表于言行。

“出得本王之手,那自然都是精品。”自负却不讨厌。

这话她认同了,随口应了声。若沫又浅浅笑起,欣赏美的事物,她是很乐于其中的。目光柔和地看着一行行墨迹清秀而又工整的字。确实漂亮,清秀得像女子。

像女子……谁的字像女子写的?

脑中一记利光一闪而过,不偏不倚正好触到心里某处念想,生生晕出一抹淡淡的伤感来。

又想起他了。若沫渐渐地收起了笑,下意识地抬眼看了霍策天,那俊朗无痕的侧脸此时十分明朗,似笑非笑。是错觉吧,这样看,当真与明笑于青山溪水间的明媚的男子。

好巧,他也是写得一手这样委婉清秀的字。

有些失神,望着他。也不知心里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稍稍伸手,定定拉住了他衣角,双眸霎时盈满粼粼波光,清澈眸底看的是他又恍若飘忽走远。

对于她这样反常的举动,霍策天显然有些吃惊的,她这样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只是目光是那样的细软无声,流连缠绵,胸腔徒然升腾起异样的炽热。内敛的,又是强烈的。

他暗自一惊,只顾定定看向她。

许久,垂下眼眸,才沙着嗓子,神差鬼使般问了一句,“王爷可到过普晖寺……”

“禀王爷,梅夫人门外求见。”

她那么怯弱的声音,俨然淹没在上来报事儿的侍卫那嘹亮的声音里。

也正好这样一声,让若沫瞬时醒了神儿,她可是疯了?面容惊慌又有些羞赧,忙不迭松开霍策天的衣角,本能地退开一步。

说不上原因,自感心中有一股被人打断而生的烦躁。刚刚她可是有话要说的?本想再细问,可碍于旁人在,他又不好让别人听了去。

罢了,不急,再问时多的是机会。霍策天抬眼,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许久才从唇齿见吐出冷风扑面的几个字。

“让她进来。”

“是,王爷。”侍卫退下去了。

默不吭声,霍策天转而看她,黑亮的眸子似乎盛着别样的情绪。若沫怔然,聪敏如她,随后便意会,十分有眼色地回应他颇有深意地眼神,“是不是要臣妾回避?”别的女人找来了,她在旁边总是没意思。

呵,挺会察言观色。看她,口出口还面不改色,霍策天轻笑,复而指着去那檀木书架后面,“往里面走,顺着走廊走,尽头有一处阁子。”留着,等他的意思。

没顾着想太多,若沫淡淡应了声,只是心稍稍有些沉,就如此刻她的脚步。有些不愉快?若沫心底冒出这样的疑问,但是很快被她否定了,轻笑,哪有可能?转身便要走了。

她这样权当是安分听话,他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吧。可她这还没迈开步子呢,就猝然听见他凑近耳边,轻声呢喃了一句话。耳根渐渐燥红起来,脸上亦是有些尴尬地发红。

听话,等着本王来。

“谁要等……”被他一句搅得心头涌动得厉害,若沫小声嘀咕着,没让他听见。只是当她闷声步至书架前时,突然起了心思,她可否趁着他不注意,悄悄走了罢?

“别动歪脑筋,老实点给本王先过去,任凭你躲到清竹苑的炭缸里,本王照样能扒你出来!”这话相当狠啊,可霍策天说话时眼皮都没抬,这只能说他控制力太强,都有些神秘莫测的感觉了。

这男人十分危险,这人还没开始行动呢,他就已经先发制人了。

躲到炭缸里?亏得他说得出来。若沫脚步定住,又被霍策天猜着心思了。可不打算承认她方才被人看破的小心思,温柔一笑,语气平平道,“不劳烦王爷,臣妾没打算逃。”说完,步子淡定地向里面的走廊走去。

狭长凤眼斜看那一抹纤弱而倔气的身影,不冷不热笑着,“那本王便省心了。”

这两人,闷声闷语的话里头,旁人听来是显得有些斗气味道了。

第一百零三章,两不相欠

第一百零三章

奕华园光亮得发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此时映着同样清冷的影子。

只见梅雪衣依旧面容冷傲寡淡,不疾不徐步至正厅,那一身素色的雪白长裙也更显出她的优雅清冷,好似一枝傲放雪中的白梅,不屈不悲。

“见着面了?”这会儿不是梅雪衣先开口,才抬起头看一眼,霍策天倒是先单刀直入了。

“嗯。”低低应了一声,梅雪衣面容依旧平淡得出奇,在这王府里头,能这样从容不迫与霍策天这样说话的,怕只有她以及新晋的王妃了。片刻,嘴角溢出轻笑,梅雪衣才艰涩再开口,“你说得没错。心不在,等是没用的。”

她多么精明的一个人,竟也糊涂了这么久。回想起,都不禁觉得当初的自己有些难看了。新婚之夜,得知被千玥蒙骗,盛怒悲愤之下,发了疯似的见人就打,手所能及之物无一不被她打砸摔烂。性子高傲如她,怎么能容忍这样戏弄?

布绢撕扯声,瓷碗破碎声,夹着夜里冰冷的空气,吞噬着她漫天的怒火。

可痛快发泄过后总归是平静,那一夜十分安静,灯火通明的红帷帐内,最后传出外头的只有新人隐忍的抽泣声。那晚,霍策天吩咐了所有人不准靠近,不准打扰,而他自己也是,不踏半步。直到半夜,他才出现,面无表情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房间,面色一如的阴沉,只是此时却并无怒气。

“怒气消了?”这是霍策天开口的第一句话。

稍稍抬起头来,那娇艳的面庞还残留着泪痕,美但狼狈。出乎意料的,见到与千玥串通好的黑手,她却并无过激的反应,只是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发出嘶哑的声音,“他在哪里?”

“走了。”轻描淡写两字,并无太多情绪。这事霍策天既然开口答应了,那自然会做到,他揽了下来,此次千玥必能逃过。

呵,走了。她早该猜到的。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可以杀死你。”自嘲过后,梅雪衣冷冷盯着这个俊得发冷的男子。

杀了他?那可真是奇闻。倏然,霍策天才勾起一笑,十分的狂妄,“你大可试试。”

针锋相对,一丝风吹草动似乎都可以借来让两人大开杀戒。

跟一个伤心欲绝的女人斗有个什么劲儿?所以最后,还是霍策天先作罢。

“纵使你再怨,那无济于事。本王答应千玥那混小子管这破事,旨在搞出一场排场上的事,而如今本王算得是做到,亦算兑了前言。现在,要走要留,随你。”霍策天面无表情,这样的话说出口,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纠缠不清的人又不是他。“你们的事,自己解决。”

此时,梅雪衣却自己冷笑出了声,是了,那不过只是排场上的事。转眼环视四周红绸纱幔,好不喜庆,她忽而收起笑,目光变得有些冰冷,冷声问,“什么时候能见着他?”

“见到又如何?”

“杀了他。”

霍策天眸子斜下,看着这个冷傲孤立的女子,心生出几分欣赏来。世间很少女子能做到这样冷静,但此刻他也就只止于欣赏,性子太冷,他不喜欢。半晌,他才慢慢道出其中最深的道理来,“心若不在,又何必等。”听来不着边际的话,从他嘴里说出却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听见这话,梅雪衣有片刻愕然,只是那时她实在太固执了,根本听不进心里去。

心若不在,又何必再等。

“然后呢?杀了他了吗?”现在再看冷冽绝然的梅雪衣,霍策天要笑不笑地问。当日她没有一怒之下拂袖而去,而是选择在王府里等,霍策天便心中明了她痴情难断。

如今看,谁说不是呢?到底是女人。

她曾经确实那么恼羞成怒地说过这样的话,梅雪衣轻轻笑了,刚刚她试过了,不能。抬眼,轻轻道,“手脚不灵活,让他逃了。”

运气不错,最后让那小子逃了过去。霍策天挑眉,十分不在意地说上一句,“需要帮忙吗?”那语气轻飘飘,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抬眼看梅雪衣,继续道,“好歹是他欠你的,本王帮忙还他一点也是应该的。”

恬不知耻啊,假如这人较真儿可比千玥难对付得多。生得一副好皮囊,却长了可黑心,这样的男人王府里的女人怎么争得来?梅雪衣心里暗自腹诽了一番后,最后才正经起来,面无表情地朝他扔去一物,“替我交给他,从此两两不相欠。”说完,便毫不留恋转身而去。

霍策天手里揣摩着手中的东西,眼看着一抹清厉的身影远去。

嘴里哼出一声,千玥那小子是瞎了还是怎么?这么有本事的女人竟然看不上?

*(王爷,您貌似没资格说千玥……)

第一百三十四章,关系稍好

第一百零四章

雕檐映日,画栋飞云。

手轻轻抚上红漆楠木门上,尽收眼中眼中的是一派娴静文雅之象。不同于外头书房那一派浓重的庄重大气,这里更显雅致清新。说雅致倒不如说精致,放眼那整洁细致的摆设,看似随意,实则大到木梁雕壁小到茶壶杯盏那都是十分讲究的。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雕花格子窗斜斜照进来,便更显舒适了。步子轻轻,若沫左右环顾,像生怕声音大一些就扰了这片清雅的地方。可是看着看着,她便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也不能说不对劲了,只是她粗略再看一遍,发现这里,竟和清竹苑有几分相似之感。

“想什么?”霍策天不动声色倚在门边上,正看着坐在桌旁有些发愣的若沫。

若沫循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什么。”随后再站起来,让出了位置。稍后似乎又想起什么,问他,“梅夫人回去了?”才问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不该问的。

“走了。”那语气极淡。

霍策天看她深意一笑,走过来,径直在她让出的座位上坐下。她站着,他坐下,蹙眉,他觉得少了些什么,抬眼看那个女人一眼,眼里平淡如水。以她清淡的眉目间总是能感觉,她那是似乎什么都不在意的神色,想到这些他便有些不悦,随后曲着手指敲了几下桌子,“倒茶。”

这会儿若沫倒是没瞧出霍策天的不悦来,只是安分地给他倒茶。

“沈若沫,你刚刚是不是有事对本王说?”他突然想起,梅雪衣进门前,她似乎有想说什么来着。

拿着茶壶的手徒然一顿,半倾的壶口对着底下的青花瓷杯,茶水下不来。随后才平静地给茶杯满上,伴随着茶水碰杯的声音,她小心撒着谎轻轻道,“只是好奇,王爷为何写出来的字是这样的?”其实,她也真的是好奇。

“哪样?”霍策天不以为然,反问。

若沫张嘴想说,却又顾忌着什么,到底也没将像女子写的这样的话立刻说出来,只是她换一种很委婉的方式说了,“十分细腻。”

是的,女儿家的字那都是十分细腻。

“你想说,十分女儿家子气。”直接道破她的话,这样评价自己,霍策天倒也不生气,语气反而十分轻松。

若沫抿抿唇,不再做声。对,就是这个意思。

忽而,像是被勾起了往事,霍策天手执起茶盏,盯着被子里水光湛湛的茶水,缓缓道,“没什么可稀奇,从前宫里的一位老妇人教的,久而久之,写下笔墨恰好就随她了。”是,如今他能出笔成章,总归功于宫里那位心善的老妪。

甚至,他还依稀记得那老妇人的模样,慈眉善目间总是笑容。在那人情冷若冰霜的皇宫里,她算得上是真正的心善之人。

若沫有些怔然,难得见霍策天露出这样的神色。深邃的眸中暗暗流着些许悲伤,可眼底汹涌的情绪又是隐忍的,且其中却又依然有些他独有的冷冽。往深了看,便是觉得光华无数的眸眼中更显得复杂了。

只是那只是一瞬间的神色,一杯茶下肚后,他便立即恢复原样。那十分鄙夷的语气依然不忘嘲笑若沫,“那也比你狗刨土的笔法强多了。”

她就知道霍策天嘴里说不出好话来。不过也罢了,她知道自己写的东西确实见不了人。心下有些沮丧,倒也不是因为霍策天难听的话,反而是自己心中硬生出些愧疚来。若沫垂下美眸,她在想,她是否渐渐在不自觉中毁了沈若沫绝世才女的美名?

“怎么不说话?”霍策天冷笑着,“自己承认了?”

“嗯。”承认了。

这么坦然承认?看她低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霍策天又是一笑。亏她还是人人称道的才女佳人呢,还露出这般底气不足样子,成心就是要他欺负的。

“行了,别再摆出这副鬼样子!”霍策天站起,伸手霸道地钳住了她的下巴,强迫使她抬起头来,只当她视线完全落在他身上了,他才满意一笑,用于极其勉强的语气,“大不了,本王教你。”

若沫脸上错愕,完了之后第一个念头那便是摇头拒绝。他教,那她还能活吗?可是这样想着又不大敢出口拒绝,生怕她才这样正儿八经对着兴致冲冲的他说了一个不字,万一这会儿子他真恼了,对她可是没什么好处。

毕竟自宫里回来,他们才难得处得和谐一些。

再说了,在这里惹恼他,她铁定吃亏。为何?瞥一眼正厅的里头,雕花梨木床幔飘飘……

“好。”就这样,不情不愿说出了一句违心的话。

听见这话霍策天便舒坦了,随后便劲头十足道,“明天开始,每日十篇。”

“好……”

笑脸应着,十分自然。只是别人都听不到若沫心里暗暗叫苦的话,她要躲着花秀花琪练字,还是每日十篇。

第一百零五章,宠不如名

第一百零五章

一趟中秋宴归来,王府似乎变得更加热闹了。这说热闹,那自然是指那些暗地里口舌上的不肯罢休的议论声。

这不,眼下正是个明媚的午后,后杂院三五个闲得发闷的丫鬟聚在一块,小声地说着些稀罕事。

“嘿,跟你们说件稀奇事儿。你们一定想不到,王妃这两天不禁出了清竹苑门,还都与王爷一块处在书房。”柴房前,一明蓝布衣丫鬟面目可有几分神秘,扎进人堆儿里。“这说着王爷王妃不睦,前后也没隔着什么时候,一下子这般,那可真让人吃惊不是?”

“当真是这么回事么?话说回来,我前儿大早到管家跟前领活儿,就看见那底下的人个个忙得焦头烂额,说是王爷吩咐给清竹苑安置棉衣被褥什么的……”另一丫鬟凑入话里,亦是说起了前天自己的见闻。忽而,左右瞧瞧,又压低着声音,“欸,你们说这可是算得王妃翻身的兆头么?”

“得,我看这事儿有谱儿了。”这橘黄布衣丫鬟语气倒是有些笃定,接着她便又继续说了,“你想啊,王爷自从宫里回来,对王妃与从前比,有眼看的都知道,那可是来了个大转弯啊。咱先不说别的,光凭着能待在书房一整天这一点,那便足够说明了,想想,王府里那个夫人姨太能在书房待着的,不是?”

会这样说,全因为霍策天先前有过命令,除了必要的几个侍卫搭理杂务的丫鬟,其余书房非传擅入者,必定活罪。

“咦,那玲妃呢?”一身穿灰蓝衣褂丫鬟疑惑问。都知道,玲妃可是最得王爷喜爱的一位,怎么王爷也是不曾破例?

橘黄布衣丫鬟摇头,“似乎没有。”

“果然啊,哼,照我说任凭在这世上富贵之家,最后正经得势的女人,必然是正妻。宠爱最终还是争不过名分。”

“你这话是个理儿啊。”

“可不是?为着能有个安稳日子,日后可得敬重几分咱们的王妃……”

……

王府上下明眼人都看着,王妃与王爷有趋向和睦相处着。有心的,各自算计着心中的小算盘,巴不得攀上些关系;没心思的,那照旧是乐于观望,就等着一出好戏上场。

相华园,悠扬的琴声依然是阁中连绵萦绕。抚琴之人,指尖克制着力度,弦上尽出清凝之声,只是那琴声掺进秋日里凉凉的秋风里,一曲终了多少有些冷冽的味道。

“主子,可别伤了手……”站在玲妃旁边的小芦切切观察着玲妃的脸色,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心地提醒着。她家主子最近弹琴最繁,可也不知是心情郁结还是哪般?总是不爱开口出声。

停是停下来了,玲妃依然没回答,只是微微侧目,尖指轻轻抚上琴弦,杏眸微扬目光稍有些冰冷,像是那些常人口中的杀手细心地擦拭着刀刃一样,全神贯注,反复挲摩着。许久,她才稍稍抬起双眸,轻笑提醒,“小芦,琴弦养手,刀剑才伤手。”

抚琴之手,活络手筋,此谓养手。可亦有另外一说,琴弦善用者可比利刃,能人可当利器。自然,此些非小芦这样未厉乱世的深院婢女所能理解的。

听见玲妃说是养手,小芦笑了,“那便是好了,奴婢就担心着您伤着了。您的手这样好看,既细长又如葱白,伤了不可惜了?”

葱白纤细玉手。玲妃愣了愣,慢慢伸出双手,然后缓缓将十指张开。真的是,细长又白嫩,就如那盛开在枝上的玉兰花。只片刻,她便自嘲笑了,果然是数月绝了刀刃,以及不沾阳春水养出来的手,娇气的很。想当年,她的手哪是这样的?

十指张开,恍若玉兰之态。渐渐,玲妃看着看着,便露出了心悦的笑容。

真好看,她喜欢自己这样的手指。

随后,笑容慢慢收起,柔如春水的双眸悄悄漫上些冰冷,多了几分与之柔美之容不相符的狠绝之色。是啊,她是要守住在王府这样的位置,才能如此十指如花。

“小芦,去备下沐浴梳妆的东西。”

小芦愣了,这才傍晚呢,玲妃习惯入夜才沐浴的,怎的现在便要沐浴,还要梳妆?小芦正琢磨着要不要开口问句缘由,便又听见玲妃继续说了,那语气似乎还有些难为情,“你这脑筋不灵光的死丫头,过会儿叫你去请王爷来。”

小芦终于领会其中深意,转而是面上大喜,急急回道,“是是是,奴婢即刻去备。”说完,便喜匆匆跑了出去。

奇了奇了,从来都是王爷亲自来她们这相华园,今儿个她家主子倒是要主动去请了?呵,看来近日王府那些好事的人该收嘴了,这下,看谁还敢说她家主子没王妃得宠了?

玲妃静坐琴架前,眼看着门外,红唇有些不经意地扬起。

先不管结果如何,事到如今总是要她自己争取一回。

第一百零六章,恍然失神

第一百零六章

入夜,相华园灯火通融,屋檐下烛火隔着锈红灯笼,那微暗的灯火此刻看来也显得格外的娇媚柔软。

一席青纱披身,就隔着一层浅薄如蝉翼的纱当中美妙身段若隐若现。玲妃就坐在灯台下,美眸轻颦,微微笑着看着对面的霍策天。在柔和的灯光映下,此刻面容可比花儿娇。盯着阴沉冷峻的霍策天许久,心里突然想着什么事,终于才蹙起眉头,小声开口问。

“臣妾可是扰了王爷?”

霍策天闻言轻笑,冰冷的面容就如寒冰绽裂出一道细小的痕迹,有些暖亦有些冷,只是他此刻语气却甚是温柔,“别想太多了。”似乎对待玲妃,他向来如此,言语间皆是与之性情甚是截然相反的温柔体贴。

闻言浅浅笑起,玲妃这才放下心,她原本还以为她夜里去请王爷惹得王爷不高兴了。一看他一如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妥的。趁着眼下氛围恰好,玲妃也不愿耽搁着,随后便吩咐了下人将晚膳摆了上来。

片刻,那玲珑精致的菜式便摆满了整整一桌,色香味俱佳,光看着那便知是下足了功夫准备的。再仔细看看,那都是素日里霍策天素日里喜爱吃的菜,光凭这点便可见今晚玲妃确实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在上头。

“王爷你尝尝。”玲妃满心欢喜地给霍策天夹起菜,放进他面前的小青花瓷碗里。收回手中银筷,再有意瞥去一眼看他,悄悄留意他面上神色,揣测着对她这样的举动是喜是恼。

当中缘由是极其简单的,她无非就是想让他知道,她是花了心思的。

霍策天这人很讲究规矩,女人,他是宠归宠,但千万不可越界,所以王府从来没有女人是敢自作主张的,比如不会差人到书房去请他。霍策天眼看着碗中玲妃夹来色泽光鲜的菜,眸底深如潭,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倒是十分自然地拿起了碗筷。

是了,王府里玲妃是特殊的。

一顿饭下来似乎非常和睦,玲妃安静端碗吃着,实际也没吃什么,就只顾着看霍策天了。面目如刻,俊如神坻,任何时候他都是这样夺目的一个人。

“特地找本王,可是有事?”饭菜依旧在吃着,也没抬眼看玲妃,霍策天就这样慢条斯理地问。问一句也没什么的,可似乎就是这样平淡询问的语气,从他口中说出,不知怎么的,总是参透着一种使人心生冷意的感觉。

玲妃手中的碗筷一顿,随后出口的声音便开始有些羞赧的味道在,婉转道,“王爷,你已经半个月不曾来臣妾这了……”

霍策天一愣,说来,这段时间算来,他真的很少去府上的那些女人院里留夜。奇了,便自问起那自己是去哪了?疑惑才消了不过半刻,头脑中答案又幡然出现,他总是去清竹苑。

想起了清竹苑,很自然又想起了沈若沫那个半刻不情愿留他的死女人。想着,每当他费心一逗她,若沫一脸的难堪又生生忍住恼怒的样子当真是好笑的,只是现在身在别处,如此想着,嘴角便不自觉上扬。

玲妃安静地看见霍策天恍若有所思的样子,内心徒然有些失落,从前他从不会在她面前分心。特别是看见他嘴角那一抹不经意的笑意,玲妃心中的失落变成了不安,她分明看见他那笑看似戏谑却带着一些温柔。这不是好的征兆,眉头紧蹙,现在她只想引回他的注意,“王爷,可听见臣妾的话么?”

显然方才霍策天是走神了,只当看见玲妃紧锁着眉头,眼中蕴着几分委屈埋怨的神色时,他才回过神来。也就是那眨眼一瞬的功夫,他把情绪掩饰地极快极好,对着玲妃轻轻笑着,颇有些安抚道,“是本王疏忽了。”

实话说,玲妃心里是有些在意,但最后她还是选择很懂事乖巧地顺服他,温柔笑起,小声向他提议,“王爷,可要臣妾为王爷弹奏一曲?”

“好。”霍策天语气依然温柔。

只是那样的温柔并不是从心而发,他知道,她也知道。

第一百零七章,明了却非

第一百零七章

亮丽琴声徐徐从指尖流出,声声细腻舒缓如泉流,恰好曲子当中的委婉连绵是抚琴之人倾不尽的万种柔情。玲妃投心于琴弦上,时而不忘抬头看一眼对座上的霍策天,那时杏眸温柔如水,势要淹没了这个面容如刻的男人不可。

美人夜挽青纱桐琴前,美眸含笑,恰是尘世无数风情。

这琴声算是吸引住了他。霍策天正巧抬起眼,四目交接时,有意或是无心,那琴声忽而变得低沉而悠扬。也只当这会儿,他才留了心思在玲妃身上。是的,玲妃今晚的衣妆格外别致。

碧玉银簪插上,那细细梳起流云发鬓,发丝披散薄薄纱衣肩上,加之那脸施上精致的妆容,一眸回,可是十分勾人心弦。凭霍策天以往风雪场的那本事,他只用那一瞬的时间便知了玲妃所有的心思。

邀他,留他。

夜丝丝凉,夜色笼罩在俊美无铸的脸上,生生给人留下冷魅的气息。那异样的感觉是,分明被他强烈吸引着,再看一眼时却又让人不敢轻易靠近。霍策天依旧沉默着,旁人也没法看出来此刻他的心思,而他也只是冷静地听完玲妃手中那一曲终了。

他总是这样,根本让人无法猜透。

曲罢他依然并无所动,玲妃抬眸看他,只见那灯光阑珊处,他沉冷面容几乎要融入夜幕中,那神情她有些看不清。她分明已经暗示得十分明显了,为何他还是这样不为所动呢?心中失落之感难以平复,提起裙摆离开琴架,缓步至他跟前。

既然决定要争取,那便要彻底。这一刻她依然是含情巧笑,柔情似水。

“王爷……”

她话音未落,霍策天便已站起,高大的身影折下地上一片黑影。唇边笑起,适时向她伸出手,这显然十分出乎她意料。随后,她心中便转而一喜,可是他能明了她一番苦心?面上欣喜却饶是有些羞涩,小步向他走去。

他嘴角那清浅的笑意依然在,大手轻轻揽过玲妃细腰,将她整个人直要拉到他跟前。狭长凤眼稍稍斜下,那眼神里有些慵懒亦是有些并不能让人察觉的冰冷,轻轻托起她垂下的发丝,眼看着手中的发丝,他悠悠出口只说了一句话,“本王明白,但玲妃更明白。”

他轻声温语对的一句话,如同一盆彻骨冰凉的冷水浇下,将心中那一点欣喜狠狠浇灭。玲妃愣着,半晌才回神看他,可见他冷峻面上依然一副十分温柔的模样。心中一沉,不是,于她言,他的温柔恰是最是残忍才是。

“臣妾不明白。”玲妃咬唇,直直看他,眼神多少是有些幽怨的。明明都已经那么长时间了,他为何总是要这样对她?往日积攒下来的埋怨苦楚,此时全部化成一行痛心的泪水,“说到底,是王爷根本不明白臣妾的心。那么长的时日,王爷怎么会还不知晓?臣妾是一直在等王爷的……”

谁能想象?人前独宠如她,实际却从未留住他一夜。人人都知道的,她玲妃,是王爷的宠妃,当日亲口传令全府上下人,她不可冲撞,不可冒犯,此言一出,她便无需与其他女人勾心斗角,通常这对于女人来说,这等恩宠听来似乎是好得不能再好的。

可谁又知无限宠爱背后她的苦楚?百来个漫漫长夜,帷帐寒凉她始终孤身一人。比起王府整日争艳算计的女人,她更可悲,他这份独宠在,她连争的机会都没有。

顶撞了他,霍策天似乎亦是没有恼,只是听完玲妃一席话,手轻轻放下她的发丝,动作轻缓却决断,就如他接下来出口的话,“玲妃,本王一直以为你是明亮透心的人。”像是叹息,更像是警告。

玲妃苦笑,是啊,她懂。可是她又怎么能甘心?对他的眷恋已成痴,日夜看得他流连他人之怀,又如何能做到坦然无争?

“王爷留着我,到底还是因为放不下那个人吧?”玲妃大胆将心中捏藏已久的话终于说出口,看着他,面色肃真又有些可怜楚楚,此言一出,颇有几分她势要与霍策天坦诚那决然的味道。

这话是踩着他底线上的,霍策天浓眉一拧,面色阴沉得有些可怕。

是真正有恼意了。玲妃不会不知道,这是在他面前,万万不可提起的事。

第一百零八章,心只留她

第一百零八章

清冷的夜色无声笼罩在两人头顶,四目再相对之时,当中流转的空气沉默中亦是显得有些沉重。深邃的眸底深不可测,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线,那无痕的面容隐在夜色中更显得阴沉。他不说话,似乎旁人并不能看出他的喜怒。

玲妃她是知道的,他真正是在恼了,可是现在她已经顾不得别的,依然将目光固执地这样紧紧锁住他。今晚说的话都是往日里她反复告诫着自己绝不能说出口的,憋在心中快要成疾,此刻才得以说出口,那感觉竟是痛快而不是害怕。

单凭着他对自己的那份独宠,大胆地将这话说了。也许她是越界了,不该提及他心中所忌之事,只是事到如今倘若她再原地不动一贯等着,只怕她是永远没可能想要得到。

到这一刻她才懂得了,万事总是要做到最彻底的争取,方能得到最好的。就比如她自己现在,必定要捏紧最痛处拔起,她才能真正意义上靠近他分毫,尽管这样的做法是很危险的。

可人心念已定,便有种豁然不顾的决然,此刻她手心不觉紧握,玲妃看他的目光越发强烈,泪眼婆娑,句句真挚。

“当初自王爷要带臣妾回王府时,臣妾便已决定倾尽毕生年华只为一心一意服侍王爷,一日身入深宅,就绝不再留恋外头的高天阔地。王爷心中有放不下的人,臣妾心中十分清楚,也知道守着分寸,此些种种臣妾并不介意,因为臣妾愿意等的……”

说道这里,玲妃的声音更加委屈低沉,“臣妾也知道,王爷待臣妾如此好,实际本意是为着守着心中的那位女子……臣妾真的很羡慕那女子,是如何做才能得到王爷如此深的牵挂?如果可以,臣妾真的愿意亲口问问她……”她是真的很想知道,凭什么?那个女人到底是做了什么?

说情到最深处,抬眼看,灯火照耀下他愈加显得冷漠疏远。玲妃不禁伸手抓住霍策天衣袂,柔软的身子靠在他厚实的胸怀前,眼眸蓄满泪水,有委屈,有渴望。感受着他真实的存在,才开口轻轻说道,“臣妾的心思从一开始便是如此,为何王爷选择总是选择视而不见?”

她的心意,他该是明白的。

安静听完玲妃悲恸一席心窝子话,不作任何表态,霍策天依旧是沉默,内心如面容一般清冷。世上绝情男子最要不得的便是聪明女子痴缠,霍策天绝对是绝情的,而玲妃恰好是其中聪明的女子。霍策天为何独待玲妃,而不像对府上其他的女人一样?没错,理由便是玲妃所说的,借着她,是守着心中一个唤不回的女子。

心死过一次,活过来了却也再不会完好如初。他是自私的,不肯让心死了去,凭借着他人之躯也要为他的依依在心中留有一席地,这份情太深,他无法割舍。

玲妃是他亲手捏造在心中的一个幻影,谁都不能去碰。

夜里的空气渐渐凉了,偌大的房里,又这样安静得让人发冷,多少让人的心亦是冷了下去。玲妃身上就披着一件薄薄纱衣,冰凉的空气随衣缝间钻进身体,有些凉。可心上的寒冷,那肌肤上的冰凉几乎是快要感觉不到了。

正当她失落将放弃之际,忽而感觉到背上一暖,一只大手覆上了她的后背。玲妃有些错愕,只管这样直直看着他,可是她的由衷之言打动了王爷?

他不用看,也能感觉得到玲妃迎上热切的目光,他是清楚玲妃的心意,终究是个女人。他将手臂紧了紧,让玲妃凉的发冷的身体往他身上靠,许久他才像是搂住了贪玩的小孩似的,无奈叹息道,“何须弄得如此伤心?本王知道,都知道。”

他的话是听进心里,心中有一丝甘甜,玲妃安分地靠在他怀里,此刻不再说话。

“本王当初说过了,你是府上唯一玲妃,这名分在,那里头便是再无其他别的可言。”说着,霍策天不觉间讲目光放远,望去窗外的无尽的黑夜,眸光有些沉,只是语气依然是十分温柔,“安分听话,以后休要再提此事。”

温柔的语气中饶是有着警告绝不能再提及的意味在,玲妃聪明,也听得出来,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半晌,玲妃才抬起头,切切看去他,而等他迎上她目光时,她又轻笑着将眉眼低垂了下去,停了好些时候,才又将头抬起,羞涩地小声问,“那王爷,今晚可是会留下来?”

第一百零九章,命运如此

第一百零九章

相华园的昨夜的灯火格外明亮,似乎浩浩亮了一整个晚上。这一夜过去,有人夜不能眠,亦有人酣然度夜。可不管你是其中的那般,时间依旧是无波无谰地流逝,过后王府终归是平静如初。

今日,清竹苑一如往常清静,尽管王府里几日来风声纷扰,但也似乎影响不了这里。秋来,小院十分合时宜地染上了秋季萧瑟的色彩,梧桐树枝桠上枯败的树叶飘落在地,零零散散洒了一地。而水缸旁,往昔茂盛鲜绿的草儿也抵不住这股秋气,也是渐渐变得暗黄了,软软地趴在水缸壁上。

清竹苑,这诗情画意的名字,入了秋倒是显出了几分该有的韵味来。清静无人来扰,院落里头的人有多少的闲情逸致,整日对着书香墨气里,也会生出些慵懒的倦意。

就比如,里头的若沫就经不住这股席卷而来困意,真稀奇,这都快响午了,还在睡着。

“王妃进来可是越发贪睡了,都响午了。”花秀面是装着气恼的模样瞪着赖在床上的若沫,她早上来的时候在睡着,居然到现在还在睡着。看着床榻上那人睡着那是一脸舒适惬意,花秀没辙,又没好气地笑了,拉了拉被头,“王妃再不起来,可是连午膳都不吃了?”

听见声音,床榻上那人轻轻在被窝里蠕动着,折腾好些时候,就是不肯露出脸来。

“花秀,我乏得很,再让我睡一会儿。”睡意犹在,若沫迷糊半张着眼睛,随后又挪了一下身子。背着花秀,嘟囔一声,“怪昨晚太晚睡了。”确实,自从答应写霍策天字之后,她每晚都要练字练到很晚。

其实吧,每日十篇对她来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犯不着熬夜写。可问题就在于,霍策天那浑蛋挑三拣四,非要她上几十上百篇,挑出他自以为能入眼的,才肯放过她。呵,不然非让他书房里那些丫鬟踩烂了清竹苑的门槛不可。这不,一天下来,她是手酸眼也酸,可别提多累了。

“王妃现在怪谁都不管用,再窝在床榻上头可不成肿眼睡虫了?可不能睡下去了,起来起来……”花秀可不能纵容了她,睡晚了早膳不吃也就罢了,现在都响午了,再睡下去,哪能行呢?说完,花秀拉起被头,催促着若沫起床。

拗不过花秀,若沫才终于不情不愿地起来了。睡眼惺忪,尖脸上有些无血色的青白,看去倦意连连,不该啊,明明都睡得这般沉,那模样怎的还是没睡足一般?

“王妃,你近来真是越发贪睡了。”花秀一旁盛着一碗汤,一边还不忘念叨近来嗜睡的若沫。随后,又语气顿了一下,有些顾忌地再小声问,“可是有什么难以消磨的事?”她想起,似乎,最近王爷那儿来的人次数繁了。来人时她们家王妃总是避开她和花琪,也不说原因,可是又来找麻烦了?

难以消磨的事,似乎真是有,可眼下她又该怎么说是因为写不出一手好字才那样的呢?说不出口吧。若沫面上略带歉意笑笑,接过碗,颇有几分辩解的味道说了,“没有,想是入秋了人都染上了秋气,容易犯困些。”

花秀想笑她,哪里是犯秋困,人懒了罢。但听得若沫这样轻松的语气,心也放松了不少,想来,那些人也没怎么为难王妃吧。再看若沫,花秀只笑笑,便不再说话。

“花琪呢?”碗端在嘴边,若沫突然想起,就说难怪那么清静,原来是少了花琪那丫头。是了,最近也少见花琪在眼前晃悠。

“我猜着,许是在上次的荷花池那儿吧,入秋后,那里的荷花调了,眼下深秋时分正是采莲子的好时候呢。”说道这里,花秀笑了,再提醒着若沫,“王妃可记得?以往在府上,花琪这个时候可是最喜欢到街上逛集市,也不买胭脂,就捧一堆莲子回来,结果咱房里那桌子都搁不下呢。让她撤些走,那丫头不肯,最后还闹得哭鼻子了呢。”

花秀脸上是笑着说,只是期间眸眼稍稍柔和起来,心里便开始回忆着从前在相府里自在的生活。她再回想,依旧会感叹,虽身为奴仆,但她们能遇上若沫这样的好主子,也确实是很幸运的。

特别是她,十分幸运。

“那兴许是了。”若沫淡淡笑,看得见花秀说话时那舒展开的眉宇是带着浅淡的暖意,她便能想得到当时她们欢笑檐下的时光。只是,遗憾得很,这段记忆现在的她是没有的。

其实往心里深处想,实话说了,在这具身体里唯一还残留着沈若沫本人的情感的,只有霍煜天,当朝太子。眼见太子那时,她是惶恐的,那温柔如水的眼眸有对沈若沫数不尽的眷恋,她清楚,却没办法回应。

怎么办呢?眼前人面目依旧如黛如画,只是无人能知命运是如何千转百回,辗转至最后的结果是:此人非彼人。

“王妃,怎么了?”看若沫手端着碗发怔,花秀忍不住上前小声问了一句。往往若沫这样独自发怔时,花秀心中总是感觉不安的,自有不安从何而起,自己也不知晓。

“没事。”若沫轻笑,低眉浅尝一口汤。罢了,命运已然如此,她也不必再自作烦恼。

如今她只须劳心记着一事,她是沈若沫,只是不记得往事的沈若沫。

第一百一十章,怪异门堂

第一百一十章

奕华园。

此时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只见霍策天随意地背靠在椅上,随着昏暗的光线,远远看去显得他有些慵懒也有些阴冷。

半晌,他抬眼看去千玥,那脸上明明并无表情,偏生嘴角又有点扬起,那面上要笑不笑的,那语气却是甚是不屑道,“人家前脚刚走,接着你就回来,时间捏得倒是刚刚好。”

“就怎么着了?”不以为然地哼出一声,他知道霍策天那话里头的那几个意思,不就是笑他与梅雪衣那档子事儿么?千玥掀起袍子往座椅上坐下去,“霍策天,你少拐着八百道弯儿来取笑小爷。”

霍策天嗤出一声,只淡淡道,“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可不是,人梅雪衣这才刚走。

“人家看上你这混小子,也不知是她瞎了还是你小子瞎了?”眼角撇去千玥,话一出他口一如往常的毒。

“嘿,我纳闷了,霍策天你这人到底有没良心的?妈的,老子给你白干活没讨着半句好话也就算了,你这厮还开口给我心里添堵了!”手上倒茶,千玥嘴里还不忘痛骂着霍策天。“亏得老子为你出生入死,你自己说你这人到底有没有一丁点良心?”

又来跟他来论他本性?霍策天挑眉,再煞有其事地再一次重复道,“向来不乏有人道本王无心,良心,怕是没有。”

“……”

千玥嘴角抽搐,霍策天果然最没良心,最无耻。

“事情办得怎么样?”

“妥了。”

霎时,身上懒散之气一扫而光,霍策天忽而眸光一凛,语气阴沉,“查出了那刺客身份?”

“顺着你说的那条线索去差,发现似乎跟那夺命堂有些瓜葛。”如实说出,千玥悠然闭眼喝下一杯茶,再睁眼时,眸光蒙上些阴翳,补上一句,“不过,这倒没十足把握。”确实不能得十足肯定的结论,因为他此番调查受到些阻碍没能再往深了查。

“哦?”那倒是稀奇了,千玥向来言出必行且行无不成。挑起浓眉,霍策天饶有兴味问,“如何不能十足把握?说来听听。”

“那夺命堂虽名为江湖杀手之门,但据我周转其中多日,发现他们似乎并非寻常的求财买命之众。途中曾冒充金主买人命,价高千金,但是他们就是不接单。”游离于江湖之上的杀手组织却不求财卖命,这才是奇怪的。

“顺着摸索查下去,最后结果着实让我吃惊啊,那门堂名头大得很,根本不止一派,还有分立出来的好几个派别,各自为政,说是老死不相往来都不为过。”看去霍策天,千玥讽刺笑笑,又不免有些暗示的意味在,“你说,那阵势是不是像足了一国军队?”

听完他这话,便看见霍策天那脸上有一丝意味犹在,千玥亦是会意笑起,复而继续道,“自然最重要一点,如你所猜测一般,他们确实都是善用毒、用暗器之徒,但是很奇怪,似乎他们如今并无首领……”

此刻霍策天冷哼,冷唇扯起,俊朗的面上蒙上一层狠戾的杀气,“哼,莫不是当时被本王废了右手那人便是那群狼犊子的头?”

“哟,那我可不敢保证了。”千玥淡定地喝下一口茶,舔舔嘴角后,心里又想着些什么挖苦人的心思,于是又开始酸着脸朝霍策天说话了,“人家歹说也是江湖名气十足的武门,劝着你说话还是小心点,小心人家明儿就来要了你的小命。”

“本王倒是希望他能有这个胆。”一如的自负,狂妄。

千玥嗤出一声,骂出口一句,“妈的,你就仗势欺人。”

“是了,昨晚你到哪儿去了?”霍策天忽然想起,昨晚他是在玲妃那儿本抽不开身的,说来也巧恰时是冷风突然传来快报,说是千玥带回消息来了,才脱了身,只是等他匆忙回到书房时,却发现书房根本空无一人。

不想也知道,这小子糊弄了他。

哟嗬,霍策天真这样被骗了?千玥脸上略有整蛊人得手后的那沾沾自喜的得意气儿在,稍后才正色悠悠回道,“路上耽搁了。”

“呵,莫不是路上拉扯上了哪个妇人小姐才耽搁了?”霍策天说这话,眼都不看千玥。还路上耽搁了?八成就是这小子耍花样想戏弄一下他。不过,难得,现在再说起他倒不生气,毕竟多亏了千玥这一出才让他脱了身。

“你别说,路上就碰上了一个美艳小娘子。”

“……”居然真的是。

感谢篇

上架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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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言归正题,以下是文文看点:1.若沫与霍策天何时相知交心,以及当年为何两人相遇?2.当年沈家到底与皇室有着怎样的纠葛,以致于策王仇恨在心?3.大业即成之时,又会发生怎样的逆转?4.心爱之人全然相忘,太子情归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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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惺惺假意

第一章

铜镜前,芙蓉面染上浅浅的笑意,兴许是夜里睡足了又或许是回想昨日心中欣喜难当,脸色看起来明显是好的。木梳轻轻梳弄着发丝,眼盯着镜子看,那两颊上分明泛上了淡淡的红晕。

虽说昨晚王爷是并没能留下来,但经她昨晚一番至情之言即便是冷若冰霜的王爷亦会动容吧?到底她于王爷而言,还是有几分独特的情分在的。心想至此不禁喜悦满腔,心头似乎被塞得满满的,最后唇角才微微扬起,想必日后再从心而论,她与王爷距离势必是更近了些。

“都这个时辰了,主子可还要见郑夫人和胡姨太了?”小芦笑着走到玲妃背后,欠着身子问道。这都日上三竿了,她家主子此刻还没梳妆呢。谁都能瞧得出来主子今儿心情甚佳,对此小芦自个儿也能猜得出个所以然来,大约是昨晚美事已成。

“鬼丫头……”玲妃佯装生气般端去小芦一眼,复而再回望镜前又轻轻道,“人自然是要见的,不急。”不管如何说,眼下这些时候,她还是要应对那两个女人的。

小芦会意,浅浅欠了欠身,“是,主子。”

既然主子都说了不着急,那她也就不急着忙活了,就让那两人在外头等着吧,小芦在身后细心地开始梳理起长发来,动作也是极其轻柔缓慢的。

片刻玲妃杏眸微抬,看去镜中的自己,美丽而聪慧,徒然缓缓而笑。是,她是比王府里的女人要出众,别的暂且不论,至少凭着样貌这点来说,她是要比郑馨华和胡研言要强得多!

如果说从前只是对这两个好事的女人心生厌恶的话,那么现在就徒增了一样,那便是深深的不屑和轻蔑。到如今,只凭她们,根本没够资格与她同堂而坐,更不说与她姊妹相称!最可憎,便是那两人恬不知耻的女人总是要与她攀上些关系。

心中一阵暗讽,再是冷笑,至于眼下这会儿,就让她们等着吧。

梳妆台上雕花木匣子微敞,华丽的珠翠露出长长一截来,银质簪子柄上染了房中冰凉的空气,光线斜下,映出死气的光泽。

“可让姐姐们好等了?”从里屋走出,玲妃面带歉意看向座上的两人,复而再道,“今日是乏得紧,贪睡了。”这要出来见面的,这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

寻常人哪会睡到这个时辰?怕是有心给她们端架子罢了。心里是极其不痛快的,可眼下郑馨华却是若无其事将身子挪了挪坐正了,再而轻笑道,“怎么?是我们来得早了罢。”

“可不是?是咱们起的早了。”胡研言再附和上一句。实在的,她自己心里却不大欢喜的,她们在这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玲妃出来露面。

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哪个杂院来的小丫头是大中午的在她跟前候命呢,说实在的,不就是给她们摆架子么?只不过,人心有怨气也不必急于一时而发,毕竟眼下她玲妃才是她们绊倒王妃的筹码……罢了,不必计较,胡研言没说话转而低头喝了口茶。

“哟!都说了妹妹这儿尽是好东西,你看这茶那味儿可都是别样香的。”胡研言眼睛发亮,捧着茶像是发现宝似的笑道。这茶确实是好没错,只是她说出来这话,让旁人听来多少有些奉承的味道在了。其实也不怪她,王府当中的女人论身份地位,她要比她们低一些,平日里见得的贵重稀罕的玩意儿也少了。

听后郑馨华心中轻蔑,可真是小家人户的女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寒酸模样。相较之下,她可比胡研言有见识多了。只不过心中鄙夷之余,她也不忘陪着笑笑,再附和上一句,“那是自然的。”说完自个儿也捧起起青花缠枝瓷杯,浅浅地喝起来。

讨好套近乎的话儿也就说道这儿了,各自饮下一口茶后,再来就是要思忖着如何商讨今日来访的‘大事’了。

玲妃瞧瞧这两人,手轻轻盖上杯盏低下头像是思虑着些什么,而后再抬头时又是一脸优雅地笑着。一举一动是实实在在看在眼里,玲妃轻轻勾起唇角,想必是有要紧的话要说。

沉默良久后,最终还是胡研言开了口,狐眼敛着精光,看去玲妃,压低着声音,“前儿与妹妹说起的事儿,可有些什么主意没有?”听完,玲妃眉眼舒凯,哼,如此正好,明目张胆地直问要紧处,够直接了当也省了她周旋猜测的心思。

“妹妹心思短,几天的时间里头哪能想那么多的事儿?”玲妃抱歉似的敛着笑,复而再投去胡研言一记眼光,顺从地细声反问,“还是说今日前来,两人姐姐可是想到有什么可要教与妹妹的?”语罢,才轻轻笑起。

郑馨华胡研言两人相视一笑,眼色交流间道出的显然是有了‘好主意’的神色,随后便是郑馨华开口了,朝玲妃座的方向微微探头过去,目光深深盯着玲妃看,“妹妹可知道,明儿王爷会在府里设家宴?”

家宴?玲妃脑中思绪飞转了一圈,再看那两个女人一脸的笑意,不明所以只好轻声回答,“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蹙着眉头,那是以求助一般的眼神看着郑馨华,玲妃欠欠笑着自个儿贬低自个儿,“妹妹笨拙,实在不能意会,还望姐姐点透了,姐姐想说的是……”其实,她能猜测出些许了,只是聪明如她此时仍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样子,故意要问。

她就是要听这两人女人亲口道出来。

“唉哟,我的好妹妹,这还不明白么?”像是被什么有趣的人逗笑了,胡研言对着玲妃笑着,眼神里有些怜悯了,这玲妃当真是傻么?稍后收起笑了,再而一步提醒道,“到时候啊,咱清竹苑那位王妃娘娘也会到场啊。”

玲妃一脸了然,只随后似乎思虑着些什么啊,便开始皱着眉头,看着两人又是十分认真可怜的模样道,“可是王妃肯让咱们靠近么?”

“咱们自然是不行的。”郑馨华声音略有些沉,再颇有深意看去一眼玲妃,“可是妹妹,你就不一样了。”玲妃与她们不一样,这也便是为何她和胡研言要费那么多周折要攀上玲妃的原因了。

虽然她心里十分憎恨,但也不得不承认一事:王爷在意的,到底还是玲妃。

都说道这份儿上了,再愚钝也该明了了。玲妃略略有些歉意地笑着,现在才像是恢复正经过来一般,“如此,那姐姐们的计划可得好好跟妹妹说了才是。”她是要好好听听这两个女人日夜筹谋,到底生出了怎么的诡计?

这一下,倒是郑馨华心里头感到有些意外了,原本以为玲妃会与她们消磨些时间,没想到玲妃会回应地如此快……罢了,眼下她也没空想太多了,有人愿意替她们趟这趟浑水,于她言总是好事一桩,何须再管其他的?

“欸,妹妹可真是太好处了,可不比清竹苑那位好多了么?”走过去热情地拉起玲妃的手,这会子,郑馨华嘴上说话也丝毫不忌讳了。突然的亲近,玲妃显然有些吃不消,面上表情有些僵硬,或者直说是排斥的。凭这女人怎么能这样跟她说话?但眼下她又不好言于表上,最后只好笑笑回应,“是多得姐姐平日里对妹妹多加照顾才是。”

“是了,姐妹一场总归是要和气相处才是。”胡研言笑着站起,走至玲妃跟前,抬起那双无比狡黠的狐眼,笑着微微弯起,“妹妹,日后可得要相互照顾。”

玲妃笑笑,不再开口说话。

各自讲一番好听而不带真心的话过后,便自个儿觉得无趣了,到底是惺惺假意的说辞,人能有几分真?特别是共侍一夫的女人,更是不可能。最后各自散去,只当离去之际,郑馨华轻笑着凑近玲妃悄悄说了句话,听后玲妃微微有些怔然,过后才轻笑起。果然啊,就是要不分敌我地斗得个死伤遍地。

必须时候,即可将不中用的人推出去。郑馨华如是说。

“这是那时候要用着的东西。”郑馨华不动声色地将手上的一小瓶子递到玲妃手上,不必再多说玲妃自然能领会其中深意,所以不再开口问便收下了,只是过后倒是郑馨华皱着眉头稍皱起来了,面上有些难过之色,指着玲妃手中的小瓶子小声道,“那时候到底是这混帐东西会让妹妹受些罪了,此番可真是难为妹妹了。”

玲妃拿捏着手中的小瓶子,光滑的瓷壁摸在手上的触感那是极好的,冰凉圆滑,可不像足了冷器冰刃?也是,她也晓得里头装着的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倘若她受些罪能成大事,那也未尝不可,这罪也不白受了。

“姐姐不需担忧了,此些妹妹自然是可以忍耐的。”那温柔的目光中蕴藏着人并不能轻易察觉的狠戾。

她要除掉沈若沫的心,一点都不必她们少。

第二章,禁不住逗

第二章

高墙重瓦之下,争艳女人各怀心计,终日不得安宁,常道是寻常。而在偌大的王府之中,总是有着各样灵巧心思的人,彼时王府另一厢,可是别样一番风景。

入秋后湖面,一池碧水秋气浮于水面之上,多少让人感觉颇有些清冷之感。

纵于湖面中一小小木舟划破这片冰凉冷清的凝静,木浆划过引来一圈圈涟漪,又缓缓向四处散去,不止不休。花琪不疾不徐地划着木浆向那零散耸立在水面的莲蓬,硕大的篷子摇摇欲堕,看去体态肥美但细看又不失可爱。

花琪伸出手采下一株,心好生欢喜,剖开一个。嗬,颗颗肥硕圆润,里头的莲子长得真是好。

船动波光粼粼荡起一池的秋气,船头载满莲蓬。适时船中女子素脸朝天,露出一抹干净清纯无比的笑,映着日光,恰似四下凋敝的荷池中一枝朝气而生的莲蓬。偌大的荷池之上,环顾四周无人,她目光不经意间撇去那泮池而立的楼亭处。

楼亭之上,赫赫水畔一方,此时看去空无一人。

“又不是干坏事,就去看一眼不打紧吧?”偷偷看去那边上的楼亭,手抵在那木浆柄上,花琪俏皮地翻翻眼,并低头小声喃喃道。

日光如此明媚,人儿如此娇俏,那模样可不是十足的贪玩儿的小孩一般?这不,嘴上刚说完,自己便已经迫不及待将船摆向那边去了。其实早就好奇,那亭子上可是有什么人?

顺木梯而上,步至最末一处可见楼阁之上那偌大空敞的观望台。四角木柱支起漆红重檐,看去显得大气而又不失风雅,而檐下木椅眺望着那一片荷池,人往此处一站,那一池荷塘之色可一览无遗,这一看,心中了然,这里也确实算得上是赏花吟诗作乐的去处了。

再往里走,可见那曲回雕栏尽头那便是楼阁正厅,里头布置摆设风格如同外面一致,风雅大气。大厅中间安置一道苏锦绣花屏风,隔住正厅房阁两头。

木梁纵立,楠木的沉重的香气隐隐散在空气中,四面透光通风,两扇宽大的雕木格子窗,稍稍探身过去便可见外头无限风光。还真是个好地方,花琪有些失神地看着,脚步虽是很轻,但似乎她还是惊扰这片静谧。

“谁!”清亮而突兀一声,在安静的空气中响起,徒然间有些吓人。居然有人在!惊愕,花琪木然收住脚步,急急环顾四周,却并无所获。片刻才隐隐听见轻缓的脚步声,一抹矫健的身影缓缓从屏风后而出。

“你…怎么是你?”花琪睁大眼,没看错的,这人就是前些天在花园碰见那人。此刻只见那人散发披肩,衣裳微敞那儿露出那结实的胸膛,清俊的面上睡意犹在,被人扰了清梦此刻眸光难得有些凶狠。只当再定神一看之时,才却了眼中的戾气,原是这丫头。

“怎么不是我?”千玥懒懒地倚在一边的墙上反问她,窗外的日光打在这张好看的桃花脸可谓是光彩夺目,正好这慵懒的姿势此刻是要多勾人就有多勾人。微侧着头,半笑不笑道,“倒是你,不请自来,扰了小爷清梦这还没怪罪,你倒先问起我来了?”

说来委屈的是他才是,才从霍策天那冰窖里出来,本来到这清静的地方补补眠,谁知如今又偷不成闲。

扰人了。花琪被他说住了,小脸绷住说不出话。心里小声犯嘀咕,她是以为没人,才进来的。可稍后再想想又觉得不对了,这人怎么老是在王府出现?怎么说她也是半个王府的人了,王府里头那人的面目也能分晓了,就这人她是真真切切是没见过的。

哼,之前说他是王府里的新客怕都不是真的,人就数她最迷糊,被他三两语轻易就糊弄了过去。现在再想想,这人身份实在可疑啊,明明不是王府里头的人,可怎么这人还是把话说得好像是他才是府上的人一样?

“你别管我,今儿你可得说清楚了,你到底是谁?”仰起头,花琪直盯着他看,是豁出去打算跟这人摊开话来说个明明白白。千玥挑眉,瞅瞅矮了自己快一个头的丫头,他先不说这丫头这话回得牛头不对马嘴,光着一股视死如归一般的表情着实让他生趣啊。

“怎么?你怀疑我的身份?”千玥笑着。

花琪也不顾忌着,老实地点点头,语气凝重,“十分可疑。”

死丫头就那么诚实么?亏得他前天临行前才提醒的,千玥叹叹气,罢了,不计较了。

“之前不早说了,是你家王爷的常客么?”不得已,千玥耐着性子再提醒她一次。花琪眨眨眼,脑袋思绪飞转,似乎还真是有这么回事……

楼亭临池而立,适时一阵风从池上吹上来,吹在身上顿时全身凉飕飕的。千玥双手抱怀,将微微松垮的衣服紧了紧,才从被窝里出来这会儿是觉得凉了,皱着眉头,也不顾着发愣的花琪指去那窗户就开口使唤人了,“去把窗户关上。”天生使唤人的性子显露。

这情况急转得也未免唐突了些?花琪一愣,而后几乎是天性驱使一般的,她竟也二话不说走到那窗前安分地把窗扇合上,只当她这一连贯动作完了之后,才后知后觉,她好像被人差遣了。

心里恼了,转过身刚想开口说话,便先听见了那人斯条慢理地继续吩咐了,“去里屋取一件外衣出来。”

哼,不去。

衣柜前,花琪阴着脸,她是真的想扇自己一巴掌,小手紧紧拽着那锦缎袍子,愤愤然。最后,她还是听话,给他拿衣服了。

“喏!”衣服摆在他跟前,花琪脸色并不好。可恨那人似乎丝毫不觉,直直接过那衣服霍然披在身上,掸了掸衣服皱褶处,末了,扭过头还不忘再问她,“会不会烧火煮水?”这厮脸皮实在太厚了。

“不会!”花琪鼓着脸,这次她是坚定了原则,死活都不听他的。可她这厢还没沉寂下来一刻呢,就又听见那人开始语气幽幽起来了,侧着俊脸目光斜去花琪一眼,连连叹息道,“看看,果真是不招人待见啊……”

……

楼阁观台一角,一女对着火苗烧着正旺茶水壶,手中一下一下摇着蒲扇。花琪就纳闷了,她是招谁惹谁了?每回碰见这人她都倒霉透了,深深叹一口气,蹲在还是这人也十分难缠,每次她都拗不过他。再抬头看看天,这响午都过了,回去可不被花秀姐姐念叨一通?

不知何时,千玥已然倚在那光漆柏木门框上,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门沿上,远看他一身行头那是十分的气势昂扬。加之有可称之俊美的相貌,这不经意的言行间总是有让人有些莫名的悸动的。花琪仰头看他,许久过后才悠然问出一句极其在意的话来,“你从来都只穿嫣粉色的衣服么?”

是的,她老早就想问了,最先遇见那时是粉红,再遇见是粉蓝……就连刚刚,那一柜子的衣布料子,居然都是艳粉的!你说,通常一个大老爷们,谁总是穿这样的女儿家所钟爱粉嫩的衣服的?花琪拧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千玥,果不其然啊,又是一身的玫红的锦袍。

似乎丝毫没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鄙夷,不怒,反而踏出一步,张开长臂袖口处镶绣着流云滚边的衣角迎风飞舞,高硕身躯显得十分潇洒,千玥偏头,不以为然地反问,“不好看么?”

这下衣袂荡起的风是吹进花琪眼里了,她移不开眼,那一抹玫红妖冶洒脱的身影映在眼底似乎散不去,就像秋日飞舞枫叶空中久久旋转着。呵呵,奇了,当真…有男子能把艳粉的衣服穿得这样看好。

收回双手,灵敏之人如千玥自然是注意到了花琪停滞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女人这样盯着自己实话说心中自是不免有些自豪。霎时,唇角微微勾起,坏坏凑近她,“姑娘可是迷上我了?”好看的桃花脸笑着,语气一如的轻佻。

被人揭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花琪一下涨红脸。可心里却又固执地不想被他笑话了去,眼睛慌忙对上那坏笑得邪魅的俊脸,殊不知,不看还好,一看心跳都乱了。

太狡猾了,眉眼弯弯,居然还是笑得那么夺人心弦。

“你,臭美!”花琪憋着气,只生硬地驳回他一句。

“念你手巧,小爷到可以考虑着……”

“你…你少贫嘴!”没等千玥把话说完就驳了,只说出话了花琪脸还是红红的。千玥那厮还是十分无赖地笑着,手就要挑起她下巴,却不想半空中便被她生生打掉了。嘿,丫头反应倒是快!

花琪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感觉情况似乎不大妙啊。再看眼前之人目光灼灼,大有要吃掉她的趋势……噗!赶紧跑,蒲扇一扔,撒腿就跑开了。

你看,多单纯的小姑娘,禁不起逗。

千玥轻声笑着,也不拦着她。就眼看着那丫头跑下楼,再慌慌张张跳上那池边的船,头也不回地撑着木浆就走了。恰巧凉风再次吹拂到脸上,身上凉丝丝的同时还硬生腾起一股暖意,千玥依然笑着,目光深深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沉默无语。

多傻的丫头。

第三章,往昔的夜

第三章

入夜,竹木窗台前凝上夜的寒意,窗沿边上那柏木框上蒙上一层雾气,这天可是越发凉了呢。手轻轻扶上木框上,若沫侧脸看着窗外,久之便出神了,四下无人时独自对着空寂的院子,难免总会生出些被落叶于秋的荒凉情绪来。

寂寂深闺中抬眼望天方,年华数十年可全然数尽,凭如今的她,到底要到何日才能得以脱身呢?今日花琪兴致勃勃采莲子归来时,她就坐在厅中看着,适时院中爽朗的笑声响起,是那样的朝气蓬勃。

那一刻,心被什么撞了一下,不轻不重的,就让她的心底突然有些伤感起来。

自问,她多久不曾这般笑起过了?灼灼韶华,此后便是要暗自枯萎在这深寂的王府大院中了。

独自思索着便不言不语,适而清眉浅舒,倚着榻枕随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脸儿撑在白细的手臂上,继续着凝望着眼前不尽的黑夜,望到尽处,眸光微微浮动,思绪胡乱地飘远,都不受自己控制。

夜色如旧,一样的温柔却冰冷。她记得,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敞蔽的门扇遮不住外头如墨的夜,自然也遮不住门外黯然的她。入眼,一抹纤柔的身姿,兰色织锦裹住那不堪一握的细腰正如堪折之花。最是叹那俏丽绝美的面容一丝脆弱的苍白,满腹心事而不得发,此刻美眸莹莹,惹人怜惹人爱。

朝着门口,他像是先有预兆一般,突然抬头来。

“来了?”轻声问着,稍稍惊喜的细声中带着笑意。他是多精锐、多深不可测的一个人,眼隔着纱布,感觉依然这样灵敏。

缓缓抬眼看他,她最终还是浅浅地笑了,只是有些牵强。好在,他看不到。

半天,抿抿唇,她才敢把步子迈进屋里,安静地走到他跟前。仔细盯着自己脚下,那素白的绣花鞋上沾满泥泞,裙裾上亦是,星星点点的泥渍斑驳了这洁白的素装,乍一近看着这模样倒有些狼狈了。

她有心事。

他本能感觉到了她的不寻常,光是这样一想心中徒然不安,他眉头一拧,这会儿总归是不好的预感。靠近她,伸出手抓住了她心中才略略安定下来,掩下所有的焦虑,将唇角微微扬起,随后依然一贯的柔下清冷嗓音,“怎么了?”他,温柔得不像话。

到底还是他最厉害,明明他才说出口一句话而已,心中便开始难受了。小手紧紧拽着衣袖口子,内心汹涌万分的情绪在拼命地被压制着,好似随时都要翻涛而出一般。

百般忍耐最终还是未能说出一句话,也不知是无奈至极下心生出了些勇气,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常的举动来。轻轻靠近他,直将自己的小脸撑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他一怔,感觉到撑在肩膀上她的脸,有点惊讶,有点惊喜。自然,这一霎他心中疑惑是多于喜悦的,她多矜持的一个人,从不肯轻易亲近他,现在怎么了?久久的,她又不出声,心中更是不安起来。可他又不忍心再开口问她,难得见她是这般无辜,什么都不说,只由得她安静靠着。

安静的夜,稍后就这样渐渐地下起雨来了。

“我,要成亲了。”干涩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响起,总有些不大真实的感觉。

他脸上徒然一僵,震惊过后,面色霎时阴冷下来。他是听见什么了?隔着纱布没能看清他眼中那汹涌的暗涛,人只知道他身上散发的气息那是十分狠戾的。

没等他开口,她就已经匆忙地脱离他怀抱,那么突然,就像是惊慌受挫的孩子。他抿着唇,手中空荡荡的感觉让他心中十分难受,其实更难受的是她那句话。他没想过,才一天的时间,就让她与他远远隔开。

着实让他很恼火啊,混帐!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敢来娶他女人!天杀的,不要命了还是怎么?他是生气的,面冷可惧,薄唇紧抿,可仍是不说一句话。

他就是这么个沉冷的人,像现在,明明是这样生气了还是不说一句话,明明这样喜欢却也从未开口跟她亲口说过……

他不说话。她就兀自半开玩笑似的开口了,“多够意思,夜里赶来就来告诉你这件喜事。”这个时候了,她还要装作无事人一般,干干笑出几声来,弯弯的眉眼尽是干涩。

听听,多勉强啊。

她笑着,他却不说话。再笑出声她是觉得有些尴尬了,说尴尬也不是,心底沉闷闷的,那是失落的吧?傍晚知了这门亲事,她就恍然了半天。原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她却心里怎么也不能坦然,心里是空空的。

佛堂前徘徊,走了了不下三十个来回,傍晚的残阳将她小小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来来回回,来来回回。直至日落西山,只剩边沿余晖将尽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停住了步子,想到了他。

现在她再看着面目如刻的他紧紧抿着唇,不吭一声,肃静得让人可怕。此刻,她的心突然沉了,眸光黯淡,她到底期待什么呢?再看一眼他,再是不再留恋地转身,“我,走了。”冲动了吧?本不应该来的。

“站住!”冷硬的一声,喝住了抬步要走的她。她怯然回首,看看面色沉如青铁的他,听话了,站在原地不敢动。被他震慑定在原地不消一刻,便被他拉进了怀里,这一拉扯他手上是十分用力的。撞进他厚实的胸怀里,那一瞬,她记得她好像是欣喜万分的。原来,他在意。

喜悦在心头停滞不过半刻便消停了下来,眸光悄然黯淡下来,过后心中是愈加强烈的失落,那又如何呢?已经无法挽回了。

后来怎么样过去了已经记不得了,只是头脑中清晰的是那一晚的雨,冰凉清透直入人心。那晚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好巧,初次见面,也是这样下着雨。

“想着什么?”

身子一抖,若沫被身后这一声吓了一跳,愣愣神转过脸来,却看见那冷峻的面庞此刻唇角微扬,笑得阴冷却也邪魅。霍策天总是这样,现身在她跟前,总是这样的神出鬼没。

好在她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随后给他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抬起眸子来,若沫语气平淡地回答他道,“看夜景。”其实就发呆傻愣,对着霍策天她也就只能这样面无异色地‘坦而言之’了罢。

霍策天微微侧目,撇了一眼窗外,夜幕漆黑一片,一米开外连树影都看不清晰,看哪门子的夜景!只不过他倒也没如往常那般张口就戳穿她,只是稍稍移了步子,坐到窗沿下方才若沫趴着美名曰观景的长榻上,双手霍然搭在榻枕上,只平平问她,“今天要交给本王的字哪去了?”

心下一凉,随后若沫便心底暗暗叫苦,是啊,今儿她是歇过了头,那案上的笔墨书卷她是一丁点都没碰呢。怪不得霍策天要来,怕是要督促加责难她来的。

“没写。”直直看着他,此刻若沫面容仍是淡如秋水。可说到底是有些自己理亏的感觉,声音是始终底气不足,因此最后还不得不再轻声问上一句,“王爷可允明日再补上?”这乞求的语气倒也不维诺。

没写?霍策天挑眉,他就知道。今儿他没差人到清竹苑来催,心中那也便多少猜着这个女人会私下偷闲罢笔不写的了,所以此刻他倒是也不意外,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明明心虚却一副凛然的样子,有点好笑。

“倘若你说上理由了,本王就允了。”双手抱怀,可是威严十足。这下,霍策天还真要继续逗她了。

若沫稍稍有些发懵,这一下子要找借口,也是十分考验人脑力的。眼看他面上起了猜疑之色,若沫绷不住,急快地说了出口,“秋气汹涌,臣妾犯困。”这不是借口,可是真切的大实话了。

话出口若沫便觉得稍有不妥,可细想这话也什么可忌讳的,便平静了。事实也是,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亏得日理万机的策王爷亲自上门催,倒显得她犯了什么大事一般。不就欠了他一天的诗句么?大不了明日她再多写一份。

霍策天自然是没听得见若沫心中揣着的那些小话语的,不过方才她说一句秋气汹涌倒是听进去了。他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她,乌黑长发散落腰际,迎着昏暗的烛光那精致的面容亦显得憔悴了,还有那素麻衣织松垮垮披在身上,这本来人就瘦,这一看可是更风吹可倒的模样了。

“知道天凉,也不加件外衣披着,真是晃神晃傻了脑子还是怎么着?”话出口,霍策天这语气有些冷嘲的感觉在,听来煞是让人不舒坦。其实,他是有取笑她的意思,但当中也是有些关心吧。

她就晃神了,至于有没傻了脑子,倒难为他亲自走一趟来提醒了。霍策天嘴巴就是不饶人,她知道。最后抿抿唇,若沫淡淡抬眼看他,“臣妾谢王爷关心了。”

第四章,心有别人

第四章

夜色愈加深了,透着深秋夜里冰凉的空气,凉丝丝的。窗沿边儿上的柏木框上凝了些许细小的露珠,可想这夜里凉的,只是再放眼看这屋内,眼下这凉可不是有些诡异了么?

一下子这两人都不说话了,倒显得愈发冷了。通常,这两人同室而处,总是冷语相向,许是性情大不相合,话不投机半句多。

背靠窗沿边上,显得他几分散懒,霍策天挑起眉眼端去她一眼,“过来。”随意的语气听来仍是那么霸道。

我行我素,若沫是心再如何七窍玲珑也摸不准这人下一刻要作甚。

对着霸道的他,若沫心中自是有些不大情愿,感觉她就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心中不乐意,可她最后嘴上还是什么都没说,安分地走了过去,目前她只要听话便好。

步子轻盈,只步到一处,方才稍稍靠近他,猝不及防地便被他拉了过去,最终结果是她严严实实坐在他腿上。

上次去书房也是这样。不适应,若沫稍稍有些挣扎,可都被他强而有力的手给按了下来,大手轻易地压下她使着力气小巧手腕,丝毫不费力。

怎么用力使劲都没用,最后只等她没辙了,彻底安分了,他才满意了,手上再用了些力以略施惩戒,凑近她,薄唇轻扯起,“还敢跟本王耍脾气?嗯?”

似警告,又似溺爱般的挑逗。

不是耍脾气,是不情愿。若沫抿抿唇,也看着他,眸中清澈如水,“臣妾没有。”

这副怨气重重的样子,还敢说不是耍脾气。不过现在霍策天也不在意了,今儿他来了就已经料想到这女人会暗暗耍性子不待见他。心中早作准备,他不在意。

而另一厢,若沫是苦恼着的,可又不得说出口,对着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烛火跳跃着,在夜里闪着魅惑的影子。顺着烛光,他的注意力悄然是落在她身上,看着看着那冷冽的目光便渐渐有些柔和。屋里的灯影昏暗,那微弱的光线却恰如其分地倾洒在她如瀑布一般的发丝上,光滑如游丝,一尘不染。

看得他心中微微一动,行由心使,慢条斯理地挑起她乌黑的长发,才抓了一把握在手心上,一不留神却一下滑溜了下来。

嗬,着多柔的发丝。

似乎不死心,霍策天手又继续抓了一小束发丝揣在手心,这会儿是牢牢握着了。指腹来来回回挲摩着,有些爱不释手之感。发丝被人撩起,若沫面上稍有些羞赧的难堪却又不说出口,这样的动作在她看来,是属两情相悦之人所做的缠绵多情之举。小脸微微涨红,万不该是她与霍策天啊。

话虽如此……心却稍稍偏了别处想了去,她能感受得到,他手上的动作是很轻的,弄得她不自在的同时,又平添了一份异样绵绵的舒适感。

柔软的发丝握在手中玩弄半天,半晌,忽而恍然间记起什么事,霍策天微微侧目,才悠悠问出口,“刚刚在想什么?”说起来,这点他是觉得意外的。

虽然他是知道这个女人时常走神,却从未看见过一次是像今晚这样入神至深,深到就连他在边上站了那么久居然都浑然不觉。

若沫一怔,猝然一问,心下有些茫然。随后抿了抿,才淡下面色来,清浅地回了话,“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这样自然而然回答了,也自然而然地暗自垂下眸眼。

心中一旦想起那个人,都难免惆怅,心底留下了一道痕迹,不深不浅,可一碰就会疼。

似乎察觉出一丝不寻常,眸光微凛,只是语气依旧,“本王再问一次,方才想着什么?”手中依旧玩着她的发丝,这下,他是耐着性子了。

怎的非要问?若沫蹙眉,再一次重复了,“本不是特别的事。”心中是百般不适,脸上掩饰着的那也是几分牵强。如果说一刻她还算是镇静自如的,那么这一刻就是显得十分不自然的。

霍策天是多神思敏捷的一个人,她眉眼一颦一蹙都实实足足看在了眼底。眸光一斜,是精利而准确,“你在想别人。”语气笃定而又十分冰冷,猜中人的心思,是这样的露骨而可怕。

若沫一愣,毫无征兆般被人戳中了心事,那感觉就如同是平白无故挨了人一掌子,羞恼而又不知所措。愣愣看着霍策天,错愕的脸上,尤其是那一双黑亮的眼睛还是一样的惹人爱怜。只是现在的她面对这霍策天铮铮然的一句话,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居然一眼看穿。

“没……”想着要掩饰避过,可她还没说完一句话,就已然被他霍然打断,修长指尖捏住她的下巴,阴沉的俊脸霎时闪过一丝狠戾,“你知道,本王喜欢实话实说的人。”

“沈若沫,你很聪明,应该懂本王的意思。”一句沉冷的话罢了,那捏住她下巴的手渐渐松开。双眸凄婉地闪烁着,若沫以为要放开她之时却不想被他狠狠扣住脑后,随之她睁大的眸眼目所之处便是一番天旋地转。

这一吻来得很突然也很凶狠,若沫憋住气儿一时吃不消,这男人怎么说风就是雨?她有闲暇心思腹诽他,而他却是全然投入其中,得到一丝甘甜却一心还想要更多的,霍策天一手扣住后脑,另一手扶住纤细的蛮腰,吻得用力。

毫不温柔的吻,流连反转在她冰凉的樱唇上,近乎掠夺式唇齿缠绵,在她淡如秋水心里那就是石击湖面,生生飞溅起一湖的水花,那是相当具有冲击力的。适而身上升腾起密密麻麻的酥麻感让她惊讶,又让她恐惧。

“忘了。”唇齿沙哑磨出一句,听来有些模糊不清却又透着他十分明显的霸道。此刻他还不停歇地吻着她,只是说出一句后,是更深入了一些。

他这一句让若沫失神了。要她忘了,心中想到要忘记那一瞬间,心好像一下子缺了些什么,空虚荒芜了。她是愣住不动了,只是她这一反应太过明显,明显得连几近沉醉在甘泽里的霍策天都发觉了。他动作停了下来,看着眸光无色的她,那心中的感觉就如同一盆烧得红热的红炭,一下子被人浇灭,冷水直流至心底,冷得让人不敢触碰。

她想着别人。他看她,视线渐渐发冷。

“沈若沫,你胆子真是很大。”此时霍策天冰冷的脸几乎要滴出水来,眸底蒙上一层霜,冷漠得让人心生畏惧。这一句话到底有几层意思,若沫清楚。

他一脸冰霜,冷得人要打颤。若沫知道方才她的沉默不应是惹恼他了,稍稍抬眼看他,最后自己还是将视线避开了,低着眸眼,缓缓将自己从他身上抽出,静静地站在边儿上。她不再开口说话,微微低着头,这是有认错的觉悟。

“臣妾不敢。”

肆无忌惮地盯着在他眼前这个女人,心不在身,怕是此刻无不在惦记着谁吧?呵,是了,他还差点忘了,沈若沫跟太子是有一段刻骨铭心情呢。心想到这里,眸底有些阴狠,只而后霍策天却冷冷笑了,“沈若沫,最好别本王忘了你的身份。”

若沫眉头微蹙,她掂量着霍策天这话的轻重,他的语气分明是警告她的。很明显的,她是又惹到他了。片刻,若沫才微微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目光一如往常一般的坚韧,轻声回答,“臣妾一直都谨记在心。”不用旁人提醒,她心中记着比谁都清楚。

心中冷笑出一声,哼,最好如此。两人同时沉默了,霍策天阴冷不笑的脸在灯影下,显得有些不真切,沉默不过一刻最后他是站起了。

与若沫相对而视,一身深褐锦袍在烛光照应下是那样的高贵而不可及,冰冷的视线锁住眼前这个抿唇不语的女人,他沉下的俊脸时下有的只是冷漠。

这个女人的心思似乎并不是轻易受他所控的,心如何不受人所控?缘由只在于,那人心本就不在。以此对照着现在的他们来说,总规是一句话,他想宠,而她未必情愿。

她确实不情愿。霍策天冷冷看她,“趁着本王还未真心要追究下去之前,你最好把见不得人的心思给本王收起来!”

听得他口中的冷言冷语最是熟悉,是否他们又要像从前了?“臣妾自然意会明了。”无奈一语罢了,过后若沫心中苦笑着,其实她与霍策天就是这样,心隔得甚远,虽同在屋檐下,却永远不得和睦而处。

两心相隔甚远,终不得善处。

夜晚的空气流转在房中,沉沉压在人的肩膀上,多少生出有些压制之感。

“入得了本王的府上,身是干净的,心也必是。”脚步弥留在门槛之际,他只留下一句话,之后便冷硬地将步子迈了出去。

散在空气中的话语,最后随着他的脚步消失在夜幕中。

稍稍抬眸,若沫眼看着夜幕中渐渐消失的身影,心底猛然有些松动,只是那一霎的感觉依然是轻得很。

(看文的姐妹们,冒个泡,让人家看看你们俏丽的小脸,么么哒。)

第五章,她在心上

第五章

深秋的夜风吹在脸颊,带着些微干的冷意,直要吹到人心里去。屋内烛架上的蜡烛的烛芯儿燃到底末处,那烛泪缓缓而落,灯火几近阑珊。站在屋里灯架旁许久,望向门外无尽的夜幕,霎时那双眸如同黑夜闪烁的星,深切而委婉。

相忘于天涯,才得安浮生?道理确实如此啊,若沫垂下眼眸,盯着脚下的光亮的竹板许久,映着昏暗的光线,这并排黯哑的竹子,安静无声,看着倒是让人心生悲切之意了。

若沫悄然抬起头来,望着无尽的夜幕,最后还是淡然转身,适时唇角染上一丝清浅淡然的笑。

忘了那人,似乎她还做不到。

“嗬,稀罕了啊。歹说策王爷也拥得满院艳丽之人儿,这大晚上的,孤身寡人一个到我这冷不丁的地方来,说说,这到底算得是哪个意思?”笑吟吟走近霍策天,千玥这脸上可是满满的嘲讽,说是嘲讽,实际还有幸灾乐祸的味道在。

可不稀罕了,这夜晚良辰一刻,他一大男人放着满院的美人不管,来他这破地方,算是那个意思?可不是在谁那吃了瘪?

桌旁一言不发的霍策天也没理会千玥,薄唇眯成一条线,狭长凤眼瞟去千玥一眼,冷冷才道出一句,“本王的王府,去哪都是本王自个儿的意思,你还有意见了不成?”

千玥脸上做了个了然识趣的表情,嘿,这霍策天今儿心情好似不大好啊。

得,人家心情不爽,他若再煽火,可不得让霍策天这六亲不认的主儿一把怒火将他烧了个精光?太危险。心中度量出轻重,千玥也不自找没趣再开霍策天玩笑了,稍稍走到旁边上,再正儿八经地给霍策天倒上一杯酒。

难得有霍策天难消磨的事儿,他就好心疏导一下这迷途的豹子,为日后积点阴德也是好的。

“我说,你老要有事儿倒是得吱一声啊,你这都快坐了个晚上了,屁都没响一声,你说,这不是为难我么?”千玥这还给霍策天倒着酒,只是嘴上还不忘苦心叨叨数落着。“为你,赔上小爷睡觉的功夫,你还愣是半天不说话,你说我冤不冤?”

斜眼淡淡瞟了一下依然没心没肺的千玥,霍策天脸色不变,只是待一盏酒水倒满了,便自然拿起从而一饮而尽,干酒下肚,豪爽而痛快,而劲头过后一股辛烈感才在口腔里晕开,火辣辣的。

“本王看上沈若沫了。”

噗。千玥刚送到嘴里的酒这还没进喉咙呢,乍一听霍策天这干爽又诧人的话,可不是要活生生将他呛死?

“你他妈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瞪着霍策天,千玥这呛着要紧。霍策天就一变态,闷闷坐着半天不说话,一开口就整了句那么骇人的话来,可不是存心要吓人的?好在他平日所受他‘恐吓’不少,这会儿还算是定住气儿了。

霍策天轻捏着杯盏,郑然放下,抬眼悠悠道,“怎么?有何不妥?”今晚他闷头闷脸想了一晚上,就想着沈若沫那不知死活的女人,心中有恼怒的,但似乎也有别的情愫在。终于在最后一刻,他整出点头绪来。

对,看上沈若沫了。

“没人说不妥。”千玥擦擦嘴角,斜了一眼霍策天。那股呛到的后劲还在,还得闷咳出一声,缓了一口气再郑然道,“你他妈正儿八经跟人说看上谁了,乍一听,让人觉得惊悚罢了。”

霍策天不以为然,挑眉,“是么?”

缓下了一口顺气,这才舒坦了。千玥眼里给霍策天捎去一记精光,鼻子里冷哼出一声,“你敢说不是?自个儿说说,你那一院子的女人,哪一个是你看上的搭回府上的?”

事实确实如此。霍策天抿唇,不置一词。

王府里头的女人,除了玲妃是他当初从那个地方带回来的之外,其余的,都是自请上门的。至于是如何自请的?他都已经记不得了,说来也是逢场一欢的女人,他哪里记得住呢?

“如此来说,你是不介意她的身份了?”千玥试探般地问,嘴边若有似无地笑着。难得啊,还能亲口听霍策天嘴里说看上人了,这人还是沈若沫。

这话说得果然是有点反应。心中略沉,霍策天浓眉一拧,过了许久才轻吐出一句,“本王暂且容得下她。”容得下她,其余的,他自己确实也不敢妄自提前下定论。

千玥鄙夷,就说霍策天这人是癫疯不正常,这话真一点不假。当初得那么多的貌美心巧的女人仰慕他都不正眼瞧瞧,清心寡欲那么多年,就是不肯让任何一个女人近身,其一便数是不正常了。自然,如果说他这人这样一如既往不好女色,一辈子这样孤身寡人也就算了,可谁知不见他才两月多,这铁石心肠的家伙竟悠然叨叨道有了心仪的女子!

惊天奇闻啊。

失散两月后再联系上霍策天,听见这一惊天消息千玥当时真是顿时仰天长叹,妈的,原来霍策天真还是个男人!

只不过世人常说世事难料,想想,还真是这个瘪理。说再后来吧,真正与霍策天碰面时亦是一月后,当时见面霍策天那阴沉万分的脸,他到现在还记得,就如那阴霾满布的天欲将掀起风暴一般,沉冷而骇人。

不用开口问,他就隐约端倪出出事的苗头,果然随后便知道了他传书上提到的那名女子生死未卜的噩耗。

他惊愕。说实在的,当时心里是同情着霍策天来着,白活了二十五年都没正经地看过一个女人,难得有天看对眼了,还喜欢上了,谁知最后还是不得善终,到底是他运气太差,还是这天要玩弄因缘?

他知道,自那事后,霍策天性情大变,他一向清静的王府变得嘈杂起来,日夜笙歌,美人美酒尽眼可见。说来,风流倜傥的策王,流连花丛间,到底有哪几分笑是真切的?

“不过,你那王妃确实挺好……”一边回想着过往,手将就酒杯送到嘴边,千玥一边懒懒道,“看上也就看上了……”他这话说得有些淡然只话语中不免有些释然的轻松,毕竟霍策天有天能再敞开心怀,未尝不是好事。

且沈若沫自身也并无过错,只是身为左相之女,那身份搁在那儿,总是有些让人介怀的。千玥嘴里轻呼出一口气,他再细细回忆起,那脸上淡笑如清秋的女子,心中不自觉地有几分好印象。确实,比起霍策天府上的几个搔首弄姿的女人,自然这位王妃能入人眼一些。

眸光阴暗下来,“可她心里有人。”声音十分的冰冷。

恰时,从池上吹上一阵夜风,无声息穿过楼亭檐下,最后吹进霍策天沉如冰霜的眸底,更是让人感觉瑟瑟发冷。

杯中的酒缓缓流入口中,这会儿千玥十分镇静自若,慢条斯理地放下杯盏,意味深长地挑了一眼霍策天,反问道,“难道你心里就没别人?”

一语击中。半晌,霍策天勾唇一笑,坦然地再将千玥手边的酒壶拿过来,踏踏实实地给自己的空杯上倒满。那晶莹细长的酒水在他眼前缓缓而下,水碰杯壁的声音那么清脆那么清晰,就正好如同此时他的眼中的神色。

“她,确实在。”

闻言,千玥轻轻笑了,笑着脸问他,“看上沈若沫,日来方长,久之可会忘了那女子?”面上几分戏谑,几分认真,说句实在,此时他有点私心,真希望霍策天能说一句可以。

对那位不知名的女子,他用情太深,自然伤得也深。

一杯酒水漫上,杯面上漾着一层浅浅的涟漪,静悄悄地晃动着不扰人。霍策天冷静地看着,过会儿郑然拿起,一饮而尽,决绝德丝毫不拖沓。

“绝不可能。”你看,就是如此决然。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千玥也不取笑他,只是径自将自己手中的杯盏送到嘴边,嗤出一声,“就知道你那点出息。”同样是一饮而尽。

霍策天微微转过身,看着窗外一际无尽如墨的夜幕,心中猝然一疼。

要忘记,他做不到。

酒水碰壁漾起的铃脆声散在四下无声的夜里,有些冷清,有些落寞。霍策天微微皱眉,今晚的夜怎么也这样静?抬眼看去一旁斟酒独饮的千玥,再看一眼自己手中的酒水静躺在杯盏里,微丝不动。这一刻,他顿觉,心中亦是静如死水一般了。

那晚的夜啊,也是这样的安静。

抱着她,心中怅然软成一汪清水。他是多想将怀里这个小巧纤弱的女子,护在手心里一辈子啊。可恨万事缠于一身,尽管是洒脱铁腕如他,只当初箭悬弓上,有的事他亦是不能左右了。

杯中的烈酒再一次吞下腹中,干冷的酒水下肚,升腾起一股火辣辛烈感,喉咙有些灼伤的麻辣,只凭现在沉沦在往西的他,确实没有丝毫感觉的。

他嘴边恰时溢出一丝苦涩的笑,酒中忘欲,酒中忘情,得以善哉。

第六章,格格不入

第六章

重檐瓦上打着清晨的光,直直划过而不滞留片刻,凛冽而清冷。大清早起来,闲得发闷,总是有一些人是守不得安宁的。

“之前都不晓得,原来这玲妃妹妹这样好说话。”看着郑馨华,胡妍言娇声笑道。此前,她们忖度着这玲妃会是推脱或是怎么的,谁知她竟如此爽快地应了下来。

瞟了一眼胡妍言,郑馨华鼻子里哼出很轻的一声,“一夜之间计成便是能得到王妃之位,怕谁都会应下来罢,好说话?哼,还是免了吧。”深院里女人的心思不就那些,她玲妃再如何好说话,也还不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着实是没想到郑馨华会口出这般的直言不讳之语,胡妍言语塞有些下不了台之感。想想此前种种,顿时心生鄙夷,看着郑馨华,心中冷笑,前儿自己在玲妃那般的维诺讨好嘴脸,她是不记得了还是怎么?

到底是十足的贱蹄子,容她在眼里也是十分讨人憎。

想归想不必道出,胡妍言这点上总是王府众女人中做得最好的,她随后一瞬便掩饰住了脸上的僵硬,复而笑着圆场道,“姐姐此言极是,于咱们而言,总归是好事一桩。”

这话不错。

一手扶上榻旁的繁华锦刺花枕,郑馨华面上笑笑,另一手抚上头上的金花蛮枝镀金发钗,叹出一口气似的悠悠道,“是了,今晚过后,可不知是谁笑到最后。”语罢,红唇勾起一抹至深的笑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但凡是有心相争的女人,这个道理都是懂得的。

*清竹苑,清静依旧。

秋夜里露霜结在竹竿儿上,映着缕缕清晨的阳光,眼下这般看着倒是有几分晶莹剔透的可爱之感。晨早的秋气儿凉的紧,紧闭的窗棂挡不住这凉气,透过窗格子的空隙,一点点渗进温软舒适的屋子里。

床沿那纱幔轻轻抚动,隔着一层朦胧,隐隐看见那床榻上被一席被褥卷成饭卷膜样的异物,嗬,怕冷贪睡的人儿,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小小的半片水仙花儿似的脸呢。

“哟,这会儿还在睡着呢。”花琪不怀好意地靠近床榻,伸手就往被褥里闹人,只等捞到人了,才惊咋又没好气地叹道,“我的好王妃,好姐姐,哪有人把脸捂起来睡觉的?可不憋坏了?”

睡梦半刻有人扰,总是不舒坦。柳眉微蹙,好大不情愿才睁开眼,盯了一会儿花琪,才埋怨一声,“花琪,休要闹,让我正经睡会儿。”

还说正经睡会儿呢,花琪苦着脸,这哪是她要闹?明明是王妃自己贪睡,总是睡过了头而不自知,今儿花秀是不得空没法儿亲力亲为,花琪这才受了花秀的‘狠令’来催促这位嗜睡的主儿起床用膳。

嗬,看那床榻上那岿然不动的人,可不是件费力活儿?

这厢,花琪这才转念思索的功夫,若沫就已然翻了个身,睡眼朦胧,大有一股将沉沉睡去之势……

对着那被卷之物,花琪痞里痞气笑起,双手张开,伸向被窝里头……

“嘿嘿,花秀姐姐可是下了死命令,这会儿子那可由不得王妃了……”

呵呵呵……

清脆的笑声荡漾在寂静的院子里,划破了这冰凉的清晨的空气。

“王妃,这衣服可得要好好挑挑,今晚的家宴,可是得去的。”花琪卖力地将衣柜里的衣服这倒腾了出来,这嫣红姹紫的通通搁窗边的长椅上。

今晚的晚宴说了是府上的夫人姨太都要去的,自然她们王妃也免不了这一遭。总归是女人争艳的地方,她们王妃没心思总是吃亏的一个。为着她们寡心清性的王妃能不被那几个嘴巴特厉害的女人,花琪可不得留些心思在上头?

“花琪,你为何总是这般好精力?”若沫一旁偏着头,看着忙个不停还傻得呵呵乐的花琪。笑道,“看你,精力都花不完那般。”

稍稍放下手中的衣裳,花琪抬头,奇怪地反问,“没精力,这人怎么过日子?”一句多实在的话,日子那么长,人没精力可得怎么过?

一语点中迷中人。对花琪一席话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若沫感到愕然,片刻过后再是淡然认可了。也是,人本该如此,只是她自己有些身不由己,从而在活泼俏丽的人跟前,她是显得格格不入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院子木架上,一片亮丽晨辉。站在旁边,若沫只是安静地看着,不说话,也不知是真用心挑着呢,还是心里想着别的事呢。

一旁的花琪忙活得不亦乐乎,她插不上手,也就静静看着。对着这张朝气蓬勃的俊俏小脸儿,心中猝然生出些感触来。眸光顺着窗沿望去碧空万里无云的天际,心中暗叹,何时能走出这四方的天,身临这旷芜的天地间呢?

兴许是深院呆久了,能把人闷出一身的愁思来,就比如时下的若沫,近来总是满面愁容不可言道,心中十分的容易伤感。

“可看好了哪件?”花琪俏皮地将脑袋伸过去,眨眨眼,却看见了一动都不动的若沫,眸光暗沉,又不知所思何事。看吧,她们王妃就是没把心思放在改下功夫的事情上面来,花琪终于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王妃,你又走神儿了!”

循着声音,若沫稍稍回神,眸光随之从窗外收回,最后是终于将视线落在花琪身上。乍一看看那丫头鼓着气儿的小脸,现在可是十分肃真正经的呢。没绷住脸,若沫还是浅浅笑起,凑近身来又要逗起花琪来,“怎么?难道是花琪心中早挑好了才来跟我说的?”

这又不是她挑衣服。撇了一眼笑脸盈盈的若沫,花琪嘟着嘴,伸手拿起了一件衣裳,“诺,花琪看着这件挺好。”

若沫挑挑长眉,缓缓赏眼,仔细看看在花琪手上的衣裳。

嗬,花琪眼光不错。众多的衣裳之中,就挑出了一件十分显眼而耐看的衣裳。她手上捧着的是一条橘色纱裙,穿于身上足以曳地之长,裙裾广袖之处微微褶起,纱织之衣朦胧透光,加之颜色鲜艳夺目,如说妙曼女子妆扮入宴,当是上佳的晚宴衣裳之选。

浅笑着,若沫还真是若有其事地认真地观赏着,一副旁观者之态,这看着就好像要入宴的不是她一样。

花琪看若沫也没出声,心想着多半是稍稍不满意。“王妃你就没啥主意不成?”无奈,于是放下了手上的橘色纱裙,另外抄起了旁边一件水芙色的绸缎长裙,“诺,这件看着也不错。”

转眼看另外一件,若沫眼中若有兴味,暗暗叹道,这丫头确实是有眼光的啊。比起那橘色的纱裙,她确实是更中意这件淡雅无华的锦缎长裙,裙幅微微褶起,一席纯水芙之色,静雅而不显得张扬。

不张扬,恰巧正如她本意。

长椅上静静躺着两件经人精挑细选的衣裳,一是艳丽妩媚,一是清淡无华。霎时,若沫眸中淡入秋水,几乎是无意识般的,她轻声开口问,“花琪,如若是你,本意是属哪件?”

花琪俏皮地眨眨眼,半刻才迟疑般伸出一节小指头,指去橘色的纱裙,“花琪喜欢颜色艳一些的。”少龄女子,正值如花嫣然盛放的年纪,不都个个喜爱艳丽俏皮的衣裳么?

若沫看去那橘色的纱裙,恰好阳光打在上头,长椅的杉木上映下一小片光艳的橘色的光影,这一看,当真是十分的活泼艳丽得紧呢。

静静看着,半刻,若沫轻轻笑了,其实不久前,自己也是喜爱这些艳丽万分的色彩。那为何徒然不喜了呢?她愕然明了。原来曾经以为世上极其艳丽夺目之色,早已消散,随心中那人无光的眸底悠然远去。

骤然收起思绪。

“唉,奈何我总是与花琪眼光相差千万里。”若沫叹下一口气,半睁着眼开始逗着花琪,顺手挑起那件橘色的长纱裙,在花琪身上比画着。一看果然十分合适,于是便调皮一般眨着眼,“你若喜欢,那便送与你罢了。指不准咱们花琪穿着这么件艳装,就正好能被哪位高门公子哥给瞧了去呢。”

花琪被逗得小脸泛红,半晌才呐呐出口一句反驳,“哼,怕人家还看不上呢。”

“嗬,看不出丫头眼界还这般高着呢。”若沫似笑非笑般将头伸过去,继续逗着花琪。“倒是说说,如何才入得咱们花琪大美人儿的眼?”

眼角撇去一眼若沫,花琪就知道若沫是存心要逗着她玩的,于是这下心底也中气十足,反正就闹着玩嘛。于是闭眼正言叨叨道,“自是世间至极之能人。”

看那丫头一脸的肃真,当真是认真得紧,还世间至极之男子呢。若沫掩唇笑着,却又不再开口揶揄。少女之心,最是粉嫩玲珑,存着些妙丽念想,总是好的。

只是,时过境迁之后,谁都未曾想过今日会一语成真。

一朝芳心许下,必是世间极致之良人。

第七章,一声惊人

第七章

入夜,檐下并排灯笼下灯火亮起,映下石阶上一片艳艳的容光。适时屋里笑声连连而出,歌舞升平,可想而知那是一番别样热闹的景象。

若沫止步于门外,稍稍抬眼看门匾上头,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霍然眼前竟顿时觉得疏远非常。至此,若沫心中轻笑,到底是清竹苑待得久了,现在再步进笙歌之地,心中总是不大能坦然随之。

“王妃,咱得赶紧入宴了。”花琪在一旁小声提醒着,这一趟她们耽搁了些时候,虽说不至于误了时辰,但迟迟未到总是要遭人推说一番的。看着不说话的若沫,花琪上前一步,继续提醒着,“怕是耽搁久了,王爷要生气了。”

这话是提醒她了,说来,昨晚她与霍策天是不欢而散的。忽而,若沫轻笑,可不知今晚会有怎么事要发生了?

“进去吧。”

聚华园,一如以往那般玹宏大气,正厅中央那空敞的大理石地板上,此刻正是供着那盈盈起舞的舞娘尽情舞着。那艳丽美娘子的舞姿时而宛转如流水,时而妩媚如蛇妖,可谓是人舞美至极,可夺观者心弦。

处于艳丽如百花开的舞娘之最末端,高高傲视而下之人,那便是冷峻如神诋一般的男子。狭长丹凤眼中夹着一丝慵懒的惬意,多少给人一些意味阑珊的冰冷之感,奈何他又偏偏嘴角边上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似从容淡寡,却又莫名地让人觉得邪魅万分。

在他一侧,是巧笑如花的玲妃,时不时凑近他耳边低声说着些话,面容羞赧而幸喜。而高座底下,坐在左右两旁的分别是郑新华及胡妍言,妆容精致,盛装而饰,时而抬眼看去高座之上,面容染上几分失落及嫉妒。

若沫静静地观看着这一屋子人的动静,站立许久,并未能让人十注意到。其实也不是没注意到,只不过多半是不待见她,有意而为之罢了。就比如座上的霍策天,虽看似一副沉醉于笙歌烟雾里的模样,实则在若沫踏脚进门那一刻,他便一眼瞧见了,只是依然不做声。

无人待见她,这点眼色若沫还是有的。嘴边溢出一丝清浅的笑,抬眸看去高座之上,隔着中央那么活色兴舞的妩媚娘子们,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臣妾给王爷请安。”

细腻清脆的声音响起引得人注意,但那声音很快淹没在丝竹乐声里,片刻无影无踪。

没人回应,似乎压根没能有人注意到一般,丝竹乐声依旧,艳舞依旧。

花琪面色有些僵硬,看去周遭笑语依旧的人,似乎真是没能看见她们一般。花琪瞪圆眼,再看去旁座的郑馨华与胡妍言,两人眼色满带讥讽故意视而不见。那两个贱人,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花琪脸色有些难堪,切切看去若沫,“王妃……”

奈何,抬眼看之时让花琪吃惊,此刻若沫脸上非但并无难堪之色,反而清唇浅笑,十分的优雅自在,仿佛并无事情发生一般。那眸底星光点点,笑而不语,最是淡雅。倘若这点难堪都经受不住,那她今晚乃至以后都是不用来了。

“臣妾给王爷请安。”特地加重一点的嗓音,宛转好听,却还是淹没在声乐中去,不着一丝痕迹。

这一声是能够让人注意到的,手中将剥好的葡萄送去给霍策天,这时听见声音玲妃稍稍就停下手上的动作,杏眸微微斜下,复而又撇去霍策天一眼,只见他双目暗合,面色淡寡,不置一词。这一刻,她便轻轻笑了,缓缓将手中的葡萄递了过去。

嗬,王爷是这般不待见沈若沫。

适时,郑馨华红唇扬起,那时十分浓重讽刺的笑意。再稍稍抬眼与胡妍言对视一眼,两人笑意更深。

“若换成是我,这脸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手帕掩着嘴唇,胡妍言小声嗤笑着。“这难得从清竹苑那冷不丁你给的地儿出来,眼下这般,该不丢脸到家了?”

郑馨华轻哼一声,“可见人家脸皮可是厚着呢,王爷都不愿正眼瞧她,也这般死皮赖脸着不走,到底是与咱们是不一样的。”复而再凑近胡妍言,目光霎时变得十分阴狠,沉声道,“总归是王爷都不愿瞧的人,让这人消失了,也省得碍人眼。”

胡妍言轻笑出一声,狐眼亦是精利万分,随之附和上一句,“姐姐此言极是。”

霍策天长眸微闭,眼角余光投去底下那一抹水芙色清丽的身影,面上不露喜怒,只装作一副享乐其中而万事不得知的模样。他就是要看看,沈若沫你到底是有多大能耐。

他冷笑抬眼之时,却只见那人笑得自然,并无意思狼狈之态。恰时,若沫稍稍抬眼看去高座上半躺长椅之上的霍策天,那模样佯似十分沉迷好酒美舞之中不自知的惬意慵懒。其实,她也知道,实际霍策天的视线从未从她身上离开过。

此举,他想要看到的结果,无非要她狼狈无可逃罢了。

可若沫是骨子多硬的一个人,倘若她不愿,是万不能让轻她之人轻易欺了去。

“臣妾给王爷请安!”岿然站立原地不动,若沫开嗓,这一声比前面两声可要响亮得多。

引得那翩翩起舞的舞娘们讪讪停下了舞步,转而惊诧万分地看去开口说话的若沫。就连座上的玲妃以及底下的郑馨华和胡妍言都愣住了,她们这会子愣神倒不是因为那一声出奇嘹亮的问安声,全是因为被这一声里头迫人噤声的气势镇住了。

霍策天猛然睁眼,循声看去那底下从容不迫的人儿,眸中闪过一抹惊喜,他惊艳于她这气势迫人的一声。除了依依,从未有一个女人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沈若沫,果真好本事啊,他心中冷笑着,那抹惊艳之色很快消逝于眼底而去。

长臂高高扬起,底下舞娘片刻便安分退下。

“来人,赐座。”

语气如此笃定自然,对方才的一切丝毫不搪塞解释,只是冷眸稍稍斜下看去底下的人一眼,便让人安分识趣了。

实际,他此举多少有些幼稚了,想让她难堪,除了本意想留心她能耐之外,当中缘由无外乎还有是为着昨晚不悦之事,今儿还顺手将气儿撒在她身上呢。

没错,霍策天这人就是个货真价实的怪主儿。

看看霍策天一脸的阴沉,收回神色随后,玲妃便才恢复正色,对着霍策天细声笑道,“臣妾瞧着那歌舞声也是太吵了,这不苦了王妃?遣散了才好。”复而,再切切站起,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再抬眼看去若沫时,细眉紧蹙,脸上那模样是歉意十足的,“人多声杂,未能给王妃请安,还请王妃可不要往心里去了才好。”

此时,眼色十分好的郑馨华胡妍言自然懂得眼下的情形,这两人是上好的作戏者,这一刻面上亦是装出十分惊讶一般的神色来,随即上前附和着,规矩地给若沫行了礼。继而胡妍言巧声开口道,“这舞乱人心神,连王妃到来竟不知,真是罪过了。”

你看看,这两个贱人作戏是多厉害?看着这两人,花琪简直是要气狂了,真恨不得上前撕了这两作势弄腔的女人可憎的嘴脸,眼尖尖笑着俨然就是那守门的两条黑心狗,讨赏时就摇摇尾巴,抢食时巴不得将人咬得骨头不剩。

若沫回以浅浅一笑,低眉细声道,“姐姐们言重了,自然不会。”

各自对视一眼,不发一言,讪讪坐回原位。

晚宴算是开始了,而方才闹剧一般的开场似乎是没有发生过一般,丝竹乐声继续响起,而霍策天依然是手中杯觞不断,酒席上各色菜式齐备,玲琅满目。既然霍策天不当回事,她心中更不需要介怀,若沫安分地坐于自己席位上,安静无声。

今晚名上说是家宴,其实也不比平常稀奇到哪里去,当中唯一的不寻常,怕就是一堂女人能得以见到她们日思夜想的王爷罢了。为了今晚各院的女人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在上头,且看郑馨华,那一身橙黄雪纱长裙,纱裙朦胧透光,妙曼身子隐隐可见。时而看去霍策天,美眸含情脉脉,可是十分妩媚逗人。

无奈霍策天此刻无心又无意,只是手中的杯觞一杯接一杯,并不作声。这幅沉冷之态,让旁人一时拿捏不准他的心思,连同满腹心思的女人也只能噤声作罢。其实,霍策天眼角时不时瞟去坐在角落旁的若沫,灯光暗淡洒下她那娇妍的脸上,秀色脱俗,面上不笑却胜一席巧笑的女人。

他心中略略沉闷,这一席上的女人哪个不盼望着他能抬眼看看?就数她怪癖,非但不看他,就连他连续几次瞧她都没给他回一眼回来。面色沉冷,只顾着独饮,并不理会旁人。

玲妃瞧出氛围略沉的席间留着几分异样的味道,为了将霍策天心思留住,便又再开口了。

“王爷,臣妾瞧着这舞娘们来去就那么几样,也不甚尽兴。”

第八章,心酸何来

第八章

此言一出,果然引得霍策天注意,玩着手中的瓷杯稍后便缓缓放下了。眸眼稍稍再撇去玲妃,似有一丝兴味,唇角微微扬起,挑起浓眉,柔声问起,“好,你且说说,有什么主意?”前一刻还是冰冷无色的面容,只她玲妃才开口一句便变得温柔起来。

到底他待玲妃是不同的。

瞧了一眼霍策天,玲妃佯似十分难为情地笑着,抬眼看了看席上的众人,复而再开口了,“王爷,今夜此乃家宴,各院姐妹可是欢聚一堂。而据臣妾所知各姐妹都是各怀真本事呢,既然如此,那王爷,何不让姐姐们露一手,好来助兴呢?”眼角不忘仔细端倪着霍策天的脸色,一字一句说得十分委婉。

露真本事?若沫略略皱眉,心中徒增不祥之感。

闻玲妃此言,座下郑馨华与胡妍言面上自是欣喜难掩,于她们而言,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得以在王爷面前展现才艺,指不准这一举便能赢得王爷的心,从此得王爷垂怜,再获宠爱了呢?

这倒是不错的主意。心中微动,霍策天眼角余光稍稍扫过若沫所在之处,可见那女人清丽面上依然淡如秋水,心中顿时开始莫名地郁结不悦,这女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稍后,霍策天眉头才稍稍挑起,转而看向玲妃,抬手轻轻划了一下那精致的面容,复而轻笑道,“好,就照你说的。”

他的举动是极其温柔的,而言语之间无不充斥着他浓浓的宠溺。他这划一下,使玲妃微微怔然,随后心头便是不尽的喜悦,最终溢于言表。玲妃羞涩抬头看他,笑意连连。“是,王爷。臣妾随即命人准备。”

此刻,霍策天目光依然是十分柔和的,缓缓将手抽回,而脸上笑意尚在,看去多情而张扬。不用说,方才那动作在外人眼里是十分暧昧的。

通常,这时候女人的眼睛是最精利的。一席上的女人可是看得最清楚的,自然这时候的郑馨华胡妍言那眼中妒意藏不住的,只是面上此刻又不得不依然装着显得几分大度而又僵硬的笑,面上看似大气贤淑,实际心中怕早已将玲妃千刀万剐了。

嘴上说不了,总少不得心中冷冷哼出一声,贱人不要脸,只管在王爷跟前献媚!

自然,如此张扬明显的举动若沫亦是不着痕迹地看在眼里的。只是与郑馨华胡妍言不一样的是,她心中并无妒意,相反,看见此情此景,她是突然感到一股隐隐而上的心酸。至于这涌上心头的心酸从何而起?她不得而知。

灯影在两人中间摇晃,弄得人原本清晰的视线渐渐变得有些迷离起来。恰时对上他不经意的眸光,一刻,若沫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很怪诞却很笃定的想法——装的。

说来,这人的感觉总是很奇怪而不讲理的。就如现在,尽管眼睁睁清楚地看着,但她还总感觉,霍策天对玲妃这般的温柔是不大真切的。毕竟,她能看见那眸底的温柔,其情灼灼又不免黯然失色。

试问,人若深情其中,目光哪会黯然?

就在众人揣思那会儿的功夫,下人们就已然将献艺用的东西准备好了。

“王爷,那咱们现在开始?”看去他,玲妃依然小声问着。在霍策天面前,这安分女人的角色,她是做得十分的好。

面上笑意浅淡,霍策天再微微颔首,意为准许玲妃自行安排了。看去宴席前摆放整齐的各式乐器,微眯着细长双眼,适而面上饶有几分兴味,嘴边染上一丝笑,心中却大有一种看戏的惬意。

若说他为何是看戏一般的心情?那缘由亦是十分奇特的。看到这些风雅之器,他突然想起来,沈若沫这女人有让他吐血的本领。脑中不自觉重复着她手上写出来一篇篇惨不忍睹的字来,让他咬牙也头疼。

而眼下,他也就即兴想瞧瞧,沈若沫这女人别的令人‘开眼’的本事来。

得到默许之后,玲妃便放心上前说话了。扫下在场上的众人,那美眸如秋日镰刀一般弯着,面上笑得十分和气,只那一抹的笑容可掬可不知是蕴藏多少心计在里头。微微看去郑馨华座上时,特地意味深长地舒展开一抹笑,深而阴。而郑馨华恰好回以同样深意的笑,却不再开口说话。

站在两级台阶高座台上,玲妃说话声音十分的清亮,“既然是家宴,那便是尽心随心便可。权当了一场消遣,而为王爷悦心,还望各位姐姐肯献出拿手本领,另外亦可让大伙儿开开眼,不知各位姐姐意下如何?”明明是一派女主人势头,可嘴上这话说得十分宛转,听来并无强迫人的意思。只是谁都知道,王爷都开口允诺了,这时候谁还能开口说一句不可?何必再惺惺假意问一句呢?

似乎还顾及着些什么似的,玲妃眉头微微蹙紧,眸光盈盈,有些无辜一般,看去若沫,“此事本轮不上妾身管,可既然王爷开口了,那妾身便只能冒然试手了,不知王妃意下如何?”这轻言宛声的一句说得巧啊,多么委屈,多么阴险。

一来让外人知道她这个玲妃地位可比王妃,二来又说得是那么是不由己,不得罪人。

这话是说得巧妙了。真有心了,都临末了,还不忘将她牵扯进来,抬眸,若沫终回以微微一笑,“玲妃姐姐多虑了,自然不会。”都到这份上了,她哪能说一句推脱的话?只这一句出口后,她就真正逼上绝路,再无推脱不参与的理由了。

听见玲妃这样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花琪就在一旁不自觉翻翻眼,她就知道这个玲妃也不是什么东西。

只等听见若沫这一句,玲妃这才如释重负一般,面上笑着,“那便是好了。趁着时候刚好,眼下便开始了罢。”

“玲妃妹妹且慢。”然而,这时郑馨华却突然站了起来,眸眼微抬,缓缓道出声,“就如妹妹所说的,不知我可否提个提议?”

这时候郑馨华突然开口了,座上之人感到稀奇之余,而对她口中说的提议,更是好奇。郑馨华这一下开口是毫无预兆的,就连同旁座的胡妍言面上都显出几分意外的神色来,这郑馨华一向不爱参和无关自己痛痒的事,怎么今儿自己献殷勤了?

此时,若沫亦是略略看去郑馨华,其实心中有些期待,是否有转机?但接下来一刻她便知,显然她是白费心思了。

循声看去郑馨华,玲妃面上依然笑得自然,“姐姐但说无妨。”只无人能知,那笑容之下是如何的阴险。她是早知道郑馨华接下来说的话,只是故意为之罢了。

“我是在在想,既然一样是为王爷献艺,那为何不让咱们姐妹几人竞艺呢?”郑馨华微微抬眼看去玲妃,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复而继续又道,“两人同演一艺,可比两人长短,此来有奖有罚,可不更让人尽兴?”

这样一来,她不是非得与玲妃共同竞演不可了?一谈琴艺,若沫心中便徒然惊慌不安,万万不可啊。

“很好,就如你所说。”没等玲妃再开口,霍策天便霍然先开口说话了,沉冷俊逸的面上那意兴明显燃起,似乎,他是十分感兴趣。这一股兴味有些心血来潮的嫌疑,是的,他就是想要领略一下,人称无双的沈若沫的琴艺。

玲妃有些意外,但随后心中思量着霍策天感兴趣总归是一件好事,面上笑意冉冉,再问郑馨华,“姐姐以为,该当如何定输赢?又如何奖罚?”

“输赢那便请王爷以及咱几个竞演的人自个儿来选便得了,比如我与胡妹妹同奏一曲琵琶,就请玲妃妹妹及王妃判定,而玲妃妹妹与王妃同奏之时便反之。”郑馨华有条有序地道着,复而再浅笑道,“至于输赢……输者,当敬胜出者三杯酒如何?”

“如此甚好。”略有意会,玲妃颔首。随后再转身问霍策天,“王爷此举可行?”

看着底下眉头微皱却始终不说一句话的沈若沫,霍策天唇角依旧微扬,徒然腾出一只手,“就照这样办。”决定了,他就是要看看,沈若沫的本事会不会是外人瞎传的?

花琪心中不禁要嗤笑,这屋子的女人都是傻子么?王妃有琴艺无双美名在外,这群整日缩在深院里见识短浅的女人不知晓也就罢了,如今竟还不知天高地厚要与她们家王妃比试?脑子烧坏了还是怎么着?说起比琴艺,花琪心中十分笃定了,面上亦是显得底气十足,她是要看看了,这人要怎么出丑!

只花琪这份必赢的气势到若沫自己本人身上是消散得无影无踪,眉头紧锁,轻轻咬着下唇不发一声,可见她是不安的。背着才女无双的荣光,对于身上并无所实的寻常人如她来说,是负担,绝不是美名。

玲妃瞧着大伙儿都没再开口说话了,于是便再开口发话了。

“那便开始了罢。”

第九章,众人惊愕

第九章

殿中灯火通融,温温打在那面如娇花的面上,倒是显得有几分娇柔妩媚来。女人的目光始终落在霍策天身上,眼中或有深情,或有媚惑。奈何高座上之人眼中,她们全不在。

万事备齐,接下来便是真正开始的比试了,最先开始的郑馨华,且看她那一身华贵庄重的行头,便可知为博霍策天欢心,她是花了多少功夫在上头。

一身轻盈薄衫,坐于椅上裙裾稍稍曳地,面上笑如春花,手上抱着琵琶,指尖妙音缓缓而出,时不时抬眼看去高座之上,眼神委婉温柔,无限柔情道不出。

话说这府上的女人个个才艺出众,这话丝毫不假。就如眼下的郑馨华,这一手琵琶弹得确实是极好的,妙音如流水,不缓不急,恰到好处。若沫暗自叹服,这府上的女人果真是个个本事超群。可暗叹至于,心中便更是徒增了焦虑,等会儿就轮到她了!

一曲罢了,完美善终,郑馨华微微向霍策天欠了欠身子,便当是结束了。霍策天面上挂着一丝笑,不置一词,腾空深处一手,这便是示意他已听完,让郑馨华退下了。

眼眸再稍稍看他,几分宛转可怜,却又不能道出口。王爷面上淡淡,看在郑馨华眼里,那心中难免是带上些许失落的,毕竟是她花费了许多心力在上头。转身间,她随后再想想,这胡妍言弹得还不如她的,她若不能使得王爷欣悦,那胡妍言就不可能了。总有人不如她,不必太计较了。光这样一想便心下平衡舒坦了,便不再说话径直坐回自己位置上。

再来是胡妍言,虽然两人选一样的曲目,可终究是手指尖的细活,差之分毫便能让人听了出差距来。胡妍言弹得也不错,指尖动作娴熟,美音连连,也不失为一首好曲。只是这一下是与郑馨华比,这一比,便能比出结果来了。

始终是比不上。

“哼,我瞧着都不怎样。”看着若沫在纸上写着郑馨华的名字,花琪便忍不住在一旁蔑视一番,“凭那三脚猫的功夫,也只能在这显摆显摆。”就是,听过她们王妃的,这两个女人简直算得上是狗挠痒一般,肤浅。

花琪就是这么个直性子的人,为着前不久的事,现在她是非常讨厌郑馨华这个恶毒的女人,自然也不喜欢胡妍言,所以当下连同她们稍出众的才艺都要一块鄙夷去了。

人连心都黑,那才艺能有多惊人夺目?

耳边听着花琪叨叨轻言,若沫仔细将纸折好搁在宴席台边儿上,过后才稍稍转过脸对着花琪轻声了说一句,“那也是本事。”现在在她眼里,能弹出曲子那的确是本事。

明明是一句字面上的话,这会儿搁到花琪那儿,就有了别样的味道。花琪稍稍将眉头扬起,十分得意,对!敢出来丢人那的确实是本事。

局外人任何时候都是轻松自在的。这会儿就是她要出场了,心中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将自己分出几个来。现在她是一边着急着,一边思忖着对策。

“接下来,那便是臣妾了。”微微向霍策天俯下身子,玲妃浅浅笑着。

对上玲妃迎上的目光,霍策天面上始终是浅淡的,只不过看着玲妃,目光略有几分柔和罢了。

只见玲妃缓缓上前而来,手轻挽曳地罗裙纱,灯光照在那精致的晚妆上,显得那面色如花娇,杏眸微抬,柔柔笑着,恰似一幅美人画。

轻手拨琴弦,指尖缓缓流出之声如水之声,细腻而婉转,徐徐琴音萦绕偌大的聚华园大厅上空,与空气交融而显得如此真实而自然。妙音连连而出,串成一曲,听来舒适而令人沉醉。

好琴,好曲。

“好。”高座上的霍策天长眉维扬,唇齿间说出一字。能让霍策天开口说句好的,那必然是好的。这刚弹完一曲的玲妃才罢手便听见霍策天一句赞许,心中自然是欣喜万分的,“臣妾不才,谢过王爷赞许。”

此刻面上掩着笑意,庄重而大方地退了下去。

若沫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复,似有什么在心底暗潮涌动不肯罢休。痛切自问,这样精妙的琴,从前沈若沫可也是会能够弹出来的?奈何,如今她却是废尽了沈若沫一身举世无双的才情。

“王妃,请。”

思绪骤然而止。恍然醒悟过来,是了,眼下她忧心的还不是这个。看见花琪面上的笃定笑容,若沫终是没能回应,只能淡淡撇开视线。

稍后,若沫抬眸,望去那静静安置在中央的桐琴,无声而又无奈。呵,多像她。缓缓站起,若沫面上最终浅浅笑着,那一丝浅淡的笑里多少有着不难降至而临危不乱的气魄在。

沈若沫弹的琴,她是弹不来的。

霍策天抬眸看去,面上似乎是带着一丝翘首期待的兴然,唇角不经意弯起,眸底将这抹清丽的倩影丝毫不差地收于其中。

眼看着若沫,郑馨华嘴里轻哼出一声,语气大有不屑在,“量她也弹不出什么精妙的琴声来。”

“就算弹得出来,那结果还不是一样?”胡妍言凑近,狐眼弯起,看着郑馨华,颇有深意道出来。

郑馨华笑出了然一声。眼睛转而再狠狠盯去若沫所在之处,眸光阴翳起来,沈若沫……

玲妃看似面色平和如春风,实际眸底也在十分认真而冷肃地留意着若沫的一举一动。毕竟,沈若沫是在这晋国是唯一一个琴艺在她之上的人,她该好好领会。

若沫止步于琴架前,站在一旁,盯着那桐琴许久,最后才缓缓坐下。浅浅吸上一口夜里冰凉的空气,清凉直达心底,倒让人瞬时清醒了不少。

姣妍面容清秀如水,那水芙色素白裙裾随微澜的夜风而飘动,丹唇微抿,美眸盈盈,不言不言,最是动人。霍策天微微侧过脸,细细地打量着她,纤弱好似一朵堪折的花,看那坚韧存着几分倔强的眼眸,可不正是如花儿在雨中摇曳而迎雨而上的傲然?

看着,霍策天便不经意间轻笑,不就是弹一曲琴么?那难看的脸色,倒像着有人要拿刀子架在脖子上要她就范一样。

轻轻闭上眼,伸出如葱白般手指,一句话心中默念千万遍。

今晚,她是凌依。

外头的月光柔成水,夜晚的冰凉的空气在悠扬的琴声中渐渐变得有些温软起来,那一声声清脆如珠落玉盘的琴声划过人心,让人静然,也让人愕然。

没错,是愕然。

众人不明所以,就连一直面无异色的霍策天都不禁显得诧异起来,这沈若沫弹的是什么玩意?花琪更是将眼睛瞪得老大,震惊啊!

指尖的动作还在继续着,若沫不敢抬头看,也不敢骤然停下。一旦停下,那必定是要出事的。心中已经打死了主意,一定得将全曲弹完,无论如何。

玲妃面上愕然之余,还有些难得一见的艳羡之色。

这曲子,她是从来未曾领听过啊。

琴声悠然切切,连绵而不断。只是临末了,指尖交错之余霍然弹错了一弦,琴声戛然而乱,最后使得若沫不得不自个儿停下来。

果然,只当她再抬头放眼看之时,众人面上一片愕然。若沫微微垂下眼眸,心中明白对她这一莫名之举,众人自是茫然不解。

毕竟,外人听来,她是弹了一曲怪诞的曲子。

“王妃,你……”看着若沫,玲妃眉头稍皱。委实没想得到沈若沫会整出那么一出,凭她此前之见,以沈若沫的才能必是能取胜于她才是,可突然整出这么一出,可就说不好了。

玲妃眼角稍稍眯起,变得阴狠起来,倘若这下子沈若沫输了,可是会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

事已至此,心中就须得掩下所有的惶恐不安,面上此刻就要镇定自若。若沫缓缓走出琴架前,俯下身子,抬眸看向霍策天,眸光如秋水。

“回禀王爷,此乃臣妾新作之曲。”

众人哗然。难怪是常人未尝听闻之曲,且弹得些许生涩,原是王妃即兴现作之曲!凭借如今亲眼所见,人心中便更加肯定了这王妃的才艺。此刻在旁人眼里,至于王妃这一举动有无坏了规矩,那都是不重要的。

对于这样的结果,人往深一处讲,是能细推出几层意思来的。就如现在的结果来看,若沫本身那蹩脚的琴艺是没有露陷的。恰好这样一来,人只把注意放在回味即兴之曲之上,而不会再计较若沫那生涩不干练的琴术,人分了心,便就只顾着惊叹她沈若沫那惊人才华之上了。

厚此薄彼,人不尽知,以此瞒天过海。

其实若沫是逼急了才不得已用了这法子的,说起来这法子是收得两全的效果,可终究她心底还是心虚的,到底是糊弄人的把戏。

新作之曲?霍策天稍稍挑起眉头,面上似有一丝狐疑之色。细长双眼眯起,他就怎么看沈若沫面如淡水的面上就觉得怎么诡异,只是暂且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沈若沫,你好本事啊。

霍策天还未开口,而一旁的玲妃便先开口了,轻轻回头头看一眼霍策天,复而细声道,“人道王妃才情无双,今儿确是让人开眼了,只是……”

“如此一来,可得如何知晓胜负?”两人不同曲,确实是很难定出高低的。

闻言,若沫浅浅勾唇一笑,辩不出琴艺之高低,这才是她想要结果。

“既然已不符原定规则,那便全凭王爷定夺了罢。”

(最近更新时间不怎么稳定,跪求原谅,捂脸滚走……)

第十章,平分秋色

第十章

话音刚落,这偌大的聚华园变得安静非常,相互对视却又是不敢出声。霍策天微微抬眸,看去中央站立不动的若沫,面上素净坦然,就在边上站着即便不开口说话便徒然生出一分傲气来。

将她全然看在眼底,霍策天深如寒潭的眸中浮动着些微光。

怎么看,这沈若沫是与别的女子不大一样。

而现在座上的女人都没法安坐了,目光始终关切地看向高座之上,霍策天一直不开口说话,她们心思再多也拿捏不准他心中的主意。与此同时,玲妃亦是十分关切地盯着霍策天,就等着他嘴里说出口的话。

这下子谁都不出声,一刻安静的大厅蒙上了些许说不上的紧张之感。

其实,连若沫自己在底下站久了,心中便渐渐有些中气不足了。郁闷,也不是什么难以定夺的事,这霍策天怎么还不决定?不得已,若沫才悄悄地抬起眸子,想要偷偷观察一眼得了,谁知这一眼没偷成倒是自己直直撞上了霍策天直硬的视线。

啊,偷窥不成,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眼底将若沫的小动作观察了个透彻,看,这多笨拙的样子。这一没人留意到小细节过后,霍策天心中莫名有些舒坦了,稍后再看去底下的若沫,他才轻挑起眉头,一手挣在长椅的一侧托起俊凡的侧脸,唇角扯起一丝并无情绪的笑。

“此局比试,本王更喜爱玲妃的琴声。”声音懒懒,听来有些疲倦的慵懒之感,好像就是随意出口的一句话,叫人不要太在意一般。

他是极其挑剔的人,对所有事都要力求完美,眼下,对琴艺无不例外。平心而论,若沫即兴作曲是才艺惊人没错,但论起手上拨琴弦的功夫,那确实还是玲妃弹得好好些。

霍策天公正以对,分得高低,这对王府上的女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肯定。可是这样一句郑然明辨的话,却并无让得胜之人开怀起来。

玲妃面上的笑容戛然而僵,似乎她就不该赢了一般。此刻,就连同底下的郑馨华及胡研言都笑意散尽,始终是没料到一番折腾下来最后今晚是这样的结局啊。

玲妃赢了,那她们原来的计划可不就打乱了?

始料未及的意外发生,弄得一堂满腹心思的女人慌乱了手脚,可眼下一时间又不得想出什么法子,心中沉闷,面上也难免焦虑之色。

适时,一名捧着黄铜雕花酒盅及铜质小酒杯的丫鬟,缓缓而上,步至若沫跟前,微微行了个礼。

“照原来定下的规矩,该当是输者罚饮三杯。

看着那黄铜酒壶,若沫下意识地吸上一口凉气,说来,她可真的是一杯醉倒那号人,眼下要饮上三杯,可不醉得不省人事?心中万分挣扎着,却又不得已将手伸去那小酒杯。罢了,也就这回了。

“且慢。”这时底下的郑馨华却站了起来。若沫抬眼看去,只见郑馨华已然走出了自己座位上,面带笑容步至她跟前,再转过身来看去霍策天,委婉娇柔道,“王爷可允臣妾说上一句?”

看着眼前的郑馨华,胡研言面上惊讶之色难掩,奇怪啊,这馨华今晚是怎么了?这郑馨华接连做出不寻常的举动,且自己都是并不知情的,微微皱眉,胡研言心中徒然升起一股异样的不安之感。

而另一边,玲妃对上郑馨华脸上那狡黠的目光,读懂了其中暗藏之深意后,便亦是会意般弯唇浅笑。

霍策天抬眼看,眸里满是不以为意,却也让郑馨华开口说话了。

“说。”

“是,王爷。”郑馨华得到准许之后,面上再是娇媚浅笑着,接下来便开始道出了自己一番颇有深意的见解来,“臣妾看着这番比试下来,深为惊叹。虽说王妃弹得略有些生疏,这琴艺方面比不得玲妃的娴熟精湛,可方才王妃也说了,那是王妃即兴而来新作之曲,如此说来,这正经地论起所谓琴艺比试上面来,确是十分了不得的。”

话点至此,郑馨华眼尖尖留意着霍策天的脸色,见得似乎霍策天亦有几分兴味在,才复而再进言一句,“因此臣妾以为,王妃与玲妃这一场比试,是各有春秋不分仲伯才是。”

郑馨华居然在为她说话。对此,若沫心中自然甚是意外,凭她们以往的恩怨,两人之间无非是水火不相容罢,断不会再有平心而论之时。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若沫还是在心中反复提醒着提醒着自己的。稍稍皱眉,看去郑馨华,只见那笑意冉冉的脸上似乎并无丝毫的恶意,可是自己多虑了?

一同是听着郑馨华的话,旁边花琪这会儿的反应可比若沫要直接得多,哼,这鬼心思百般多的女人,该不会是又想着什么别样的把戏吧?

“姐姐所言极是。”玲妃急忙上前再附和一句,看去霍策天,那面色委婉而真挚,“凭臣妾手上拙艺胜了王妃,臣妾实在是愧不敢当。”

看去底下两人婉言求全的女人,心中是有些意外了。什么时候,这府上的女人都这般礼让谦卑了?霍策天浓眉微扬,再看去若沫,终得启唇开口问了,“那依馨儿之见,当下该如何?”

郑馨华微微上前一步,“既然是平分秋色,那便是让两人各饮一杯清酒,以示同好便是了。”真奇怪了,这郑馨华难不成在一夜之间转性了?

似乎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看去面露异色的若沫,霍策天最后唇角微微扯起,“那便这样办了。”省去了两杯,倒不让她喝醉了。

既然已决定如此做了,若沫自然也不矫情再添置半句搪塞的话。安分地听从,正巧当她抬手要拿起酒杯之时,郑馨华却又突然开口了,掩下若沫的手,再轻笑道,“既然难得王妃与玲妃平分秋色,那何不如请王妃为玲妃斟上一杯,以表姐妹情深呢?”

这话说得含蓄,却在理儿。若沫抬眼看去郑馨华,只见对方依旧是和声轻笑,好似并无恶意。这笑容很和气,这话也说得十分和气,这一下一下倒让若沫对自己生了些疑问,总是警戒着郑馨华,是否是自己太敏感了?

“那便有劳王妃了。”玲妃低着眉眼,小心翼翼般将酒杯伸向若沫跟前,那感觉就好像是等着若沫来恩赐一般,“今晚能与王妃一较高低,此乃臣妾的荣幸。”一句话说得是谦卑而大方。

若沫静静看着那色泽圆润光亮的酒杯,杯子边沿闪着灯影冰冷的光线,一下子照在人的眼里,总是有些刺眼的。随后,若沫只弯唇浅浅一笑,“自是姐姐言重了。”复而抬手拿起了那酒壶,轻轻地给玲妃端在半空中的酒杯漫上了酒。

看着酒杯面上的涟漪,若沫面上始终是浅淡笑着,人家玲妃都这样说了,她若再不再给玲妃倒上酒,可不是让外人说了她气度小,容不下玲妃么?

玲妃起袖遮住脸,一口饮尽了若沫倒上的一杯酒,酒尽下肚,末了唇角不经意染上一丝极浅的笑,散在迷离的火光里隐隐有些危险的味道在。玲妃喝完过后便给若沫的酒杯上也满上了,而若沫也没矫情,同样是爽快地一饮而尽。

霍策天就在上面静静看着,不发一言,只当若沫仰头饮酒那刹那,恰好他手里正捏着盛满酒的酒杯。目光一直锁在她身上,不肯轻易离开,在那抹淡雅的身影前,似乎场上那么多艳丽娇媚的女人都黯然失色了。

倏然,他唇角扯过一丝笑,也不知是使了什么心思,沈若沫总是有本事引得他注意的。

“如此便好了。”这时郑馨华笑道,面上万分欣然,就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而一旁的胡研言似乎端倪出别的异样来,看着玲妃再看看郑馨华,似乎稍稍猜出些什么来,最后亦是笑起,附和着郑馨华的话。

没人留意,红唇边的笑意染上了阴险的狡黠气息,仿佛在向人小声道着,就等看戏吧。

一场晚宴就如此平和无事地结束了,可到底是各自相安无事呢?还是另有所谋呢?

目前若沫是一无所知的。

罢宴,当下夜已深,人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得到那散在夜空中沉重的夜雾,似乎拽着人脚步一般,每走一步都要格外的费力。

“王妃,你可是醉了?”花琪忧心忡忡地看着脸颊泛红的若沫,一边手轻轻扶着她,眼看若沫就要踩偏了路子,花琪又得叫唤一声,“当心呐!”

这往清竹苑的路子不好走,就一条黑路走到底,如今夜深露重的,走起来更觉费劲。

脸颊确实有些发烫,不过眼下若沫更多觉得是头疼,手紧紧抓着花琪伸过来的手,最后还不忘乐呵呵笑出一声,“花琪,你忘了,我可是千杯不醉。”

闻言,花琪鄙夷了一番,翻翻眼,“得了,就你。”

若沫笑笑,不置一词。想起今晚自己惊险的一举,心中便觉得有些滑稽了,过后嘴边还捻着一丝恶作剧的笑,她弹的是什么?哈哈,映山红啊映山红。

夜晚的星十分明亮,就如同此刻她光亮闪烁的双眸。

第十一章,玲妃中毒(上)

第十一章

破晓时分,晨晓的阳光刺破王宁静安详的夜,初升的太阳稍稍露出一小边儿,悄悄端在那屋顶的琉瓦之上,犹似远在天边等观闹剧一般。

难得今儿若沫也起得算早,对着铜镜中清丽颇有活气的模样,这一刻自己倒是想笑话自己了。她这人向来不能沾酒,谁想昨夜沾了酒气,她非但并无感觉不适反而睡得更加香甜了。

一杯醉倒,也是有些好处的啊。嘴边挂着一丝笑,再抬眼看去窗外清爽的院子,若沫柔下目光,静静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把简洁无华的木梳正一下一下轻轻梳理着那光滑如丝的秀发,动作轻得很。

这日子平淡无奇,倒是十分惬意的。

“王妃……”花秀面色苍白,十万火急的模样气吁吁跑到里屋,直向坐在梳妆台前的若沫奔去,这边抓住若沫还握住木梳的手,张口就是惊恐之言,“王妃不好了!”

一瞬,思绪骤然被扰得干干净净。若沫怔怔从铜镜前回头,再放眼看去惊慌而来的花秀,可见平日里那秀气的脸上苍白中透着一丝红,想是跑得急给弄的。

平日里花秀做事有条有序的,万不会像今日这般毛躁无束,看着花秀气喘得厉害,便想到了平时横冲直撞的花琪,若沫轻轻笑了,顺手放下手中的木梳,站起拍拍花秀后背,还不忘开玩笑道,“可是给花琪附身了?从没见过你这样着急的,可是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

这会子她可真不是开玩笑的。花秀赶紧咽下一口气,转身抓住了若沫的手,神色紧张,“玲…玲妃出事了!”

闻言,若沫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心中再悄悄漫上不详之感。玲妃出事了?笑意散去,面上复而漫上是大事将至的凝重。

“什么事?”

稳住呼吸,花秀再抬眼看着若沫,看着若沫方才一脸的松散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惊恐戒备的肃真,花秀徒然心中升起一丝同情,暗叹,她们王妃真是事事不尽如她意啊。

若沫看着面露难色,又迟迟不肯开口的花秀,自己倒是有些急了,走近再轻声问,“到底是怎么了?”

花秀抬眼看着若沫,半晌才呐呐说出口,“今儿传来消息,说是玲妃中毒了。”

中毒!闻言若沫心中万分惊诧。好稀奇,这人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呢?心中震惊过后便是不安,凭着直觉,总是感觉十分糟糕的。若沫眉头微微蹙紧,脑中闪过不好的讯息。

“听下人说玲妃中毒是十分的厉害,眼下所有人可都聚在相华园里,这下就连王爷都惊动了。”花秀说着,看一眼若沫,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过会儿,怕是有人要来咱这请王妃你过去了。”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却足以让若沫听见并悄然间意会明了其中深意。

这事突然也颇让她意外。若沫眉头锁得紧紧的,心中千百念头闪过却又一时整不出一条清晰的思路来,许久才镇静地问出一声,“玲妃中毒,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不敢看若沫,此刻花琪声音越来越低。

昨晚!若沫霎时混沌的头脑似乎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一刻便清醒了,心中恍然大悟,昨晚昨晚,玲妃喝下的那杯酒,可是她给倒上的啊!

若沫这厢已是震惊不已,于困惑焦虑中不能自拔,而此时上天似乎还不肯轻易放过她,因为她缠上的麻烦之事不止这一遭。

花秀再抬头时,眼中已是蓄满了泪水,“王妃,咱们得赶紧赶去相华园才行。花琪今儿早上就被当做投毒嫌犯,被郑夫人和胡姨太的手下的人扣押了起来,再不快点……”一向镇定自若的花秀这会儿是绷不住了,说着泪水就直往下掉。

这人都被抓去关着了,拖得再久一些可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花秀这一句无疑又是当头一棒打在若沫头上,今儿晨起才消得一刻,这会儿的功夫里,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形势居然已经变得如此严峻。如今看,她们分明就是伸刀于她酣睡之中,一朝死于他手而不尽知,多阴险!

她是领悟了真理,果然王府里的女人始终视她为眼中钉,无论她是否争宠争艳,只要她一天是这王府的王妃,那些女人都是分分刻刻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才痛快。

再说,她也是实在疏忽大意了,本想着这玲妃平日里与她并无过节,实在不需时刻提防着,殊不知,她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她该是清楚的,这深院女人,人心最是险恶。防人之心怎么无?眼下,她要做的,是万不可让窥伺时机害了自己身边人才是,心中决心一定,若沫再抬眸时,眸中多了一份决然的坚定。

“花秀,咱们走!”

相华园,里屋静悄悄的,笼罩在人头顶之上,是一片沉沉的死寂。

“说!到底是何缘故?”霍策天一声暴喝惊得跪在地上请脉的太医一个惊秫,抖了手中的针灸,许是错了穴位,引得床榻之上面色苍白的玲妃发白的嘴唇溢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跪在地上的太医匍匐在地上可是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生怕这策王一时怒气难下,将他的小命给端了,现在来看那都是十分有可能的。伸手往头上抹了一把冷汗,这太医许久才呐呐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回策王爷,玲妃中毒至此,乃是不慎服用了少许经人精炼冰凉花粉末所致。”

“中毒?”霍策天再重复着这两个字,此时阴沉的脸犹如一面湖上的腊月寒冰,人只用看一眼便已惊然而不敢轻言。斜眼看去跪在地上吓得不敢抬头的管家,冷冷道,“玲妃起居向来是由府上的管家所安排,此前从未出事,如今是怎么了?”

“回…回王爷的话,奴才不敢疏忽,所有有关玲妃娘娘的起居所用皆是正经从账本上记上数儿的,并无丝毫偏差啊”那跪在地上的管家早已是背脊冷汗直流,此刻是不敢抬头看盛怒的主子,为了撇清干系证明自己清白却又不得不再说上一句,“王爷倘若疑虑,大可差人到账房查个清楚,奴才是万万不敢犯下大错。”

“混帐!”霍策天随手抄起了丫鬟手上捧着的茶杯,直直朝那跪在地上的管家砸去,杯盏落地瞬时砸得个粉碎,“本王心思何时轮到你来猜!滚出去!”

王爷这下是十分恼怒啊。跪地的管家也不敢含糊了,听见主子让他滚了,就立马呐呐站起转身快步近乎逃一般地跑了。他是不敢再呆在这阴沉得要憋死人的地方了,想要保住小命,赶紧滚。

郑馨华胡研言两人对看一看,稍稍使了使眼色,郑馨华便上前说话了,“王爷息怒,犯不上跟下人们置气。照臣妾说,这管家只管在后院走动,歹说都是在府上伺候了好些年头的老人了,断是犯不着如此大错。”末了,看一眼床榻上面色苍白的玲妃,趁人不注意时微微笑起。

“臣妾以为亦是如此。”这时候旁边的胡研言总是会助力一把。“王爷可想想,从前可是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郑馨华眼睛一边留意着霍策天的脸色,又小心翼翼道出自己的一番见解,“可不是么?平日那么多时候玲妃都好端端的,都没出事,今儿个大早却突然出事了,想是有心人所为罢了……”

有心人所为,谁敢!霍策天浓眉紧拧,方想开口说话时却被病卧在床榻上的玲妃伏在在他臂上的手给打断了,只见那面无血色的脸上勉强地轻笑起,气若游丝,“王爷不必过于在意了,只是臣妾一时大意吃坏了东西,才这般……”

“妹妹这话说得不对了,都知道妹妹一向谨慎,怎么突然吃坏东西呢?见得妹妹受这样的苦,还这般委屈求全,可是有什么苦衷不可?”不等玲妃把话说完,郑馨华便先抢先说了,说话时还不忘投以同情的目光看去床榻上痛得不能自己的玲妃。这一唱一和,两人的配合确实是很契合。

似乎是掩下了什么道不出的委屈一般,最终玲妃只是轻轻地摇头。可她越是这样就越让人觉得她是顾忌着什么而委屈着自己,什么不敢说。面上无丝毫的血色,发白的嘴唇失去色泽,显得如此脆弱不堪。这霍策天看在眼里,心中自然是有些心疼的。

倘若是依依,他可不得心疼死了?

“倘若有什么苦衷尽可道出来便是,本王自然会为你做主。”霍策天说着,便将手伸去玲妃那滚烫的额头上,细声安抚着。玲妃微微怔然,看着霍策天,欲言欲止的样子十分让人着急的。

而旁边的郑馨华见势,趁着如今时机刚好,就赶紧上前附和道,“是了,妹妹只管说便是了。”

看看霍策天,又看看郑馨华,玲妃似乎还在犹豫,沉默了良久后,才抿唇呐呐道出一句,“其实是昨晚王妃给臣妾倒上的酒……”

霍策天一怔,怎么会是沈若沫?心中莫名涌动得厉害,霎时,眸底寒光乍现。

话音刚落,若沫恰时步至门槛前,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她正背着门外的光,此刻留于地上一抹清冽决绝的身影。

第十二章,玲妃中毒(下)

第十二章

一下子,这屋子的人这都静了下来。

“臣妾给王爷请安。”

若沫走近里屋,她能感觉到那散在屋内那沉重而压抑的空气,她又何尝不知那份沉重有多少是来自旁人凶狠的目光,只是现在她暂且不去看旁人的眼光,只是缓缓伏下身子,规规矩矩地给霍策天行了个礼。

光线昏暗,看不真切所有人的面色。只知道,一旁的郑馨华及胡研言眼睛紧紧盯着缓缓而来的若沫,那目光,就如将她视若刀俎之鱼肉,随时要将其千刀万剐。

抬手示意若沫起了身,之后霍策天脸上依旧冰冷,转而再看向床榻上病恹恹的玲妃,脸色更是阴冷得可怕。许久,转脸看去站在边儿上的若沫,他才不热不冷地问上一句,“方才的话,你听见了?”

无可置否,若沫轻轻点头,她是听见了,且听得清清楚楚。看见若沫这般坦然相认众人不免议论声再起,王爷王妃同处一堂,此情此景,令人唏嘘啊。

当中自有人暗暗叹道,这场面未免也太犀利了。霍策天稍稍抬眼,看去她,眸中清冽得出奇,让旁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来。

“昨晚的酒是不是你亲手给玲妃倒上的?”他开口就是如此简明直白的一句话。霍策天紧紧盯着若沫面如清水一般的脸,是坚定而深切,只要她说不是,说不是,他就不再追究。

这样的话再问是否多余了?方才玲妃那一句在场上的人可是都听见了,哪能轻易作罢?若沫抬眼看着,目光是那么坦然而直率,点头,她还是认了。果然,看见她这样坦然认了,霍策天是气恼上心的,不知恼从何而起,就是不明由地气恼。

认了,不久等于认了是她投毒了么!

好势头!郑馨华见着眼前这样的情形,不等若沫再开口说话,自己便哀声怨气地先开口了,“这…王妃就算玲妃深得王爷宠爱,你也不能心动歹念,要除掉了玲妃啊……”这话一说,就像真是若沫做的一样。

趁着众人哗然之际,胡研言便亦是再助上一把,拿起手中的手绢往脸上掩了掩,声音可谓是无限委屈可怜,艾艾道,“本来王妃地位已是妾等望不可及的,平日里咱们对王妃也算得上是敬重有加。奈何,王妃到底还是容不下咱们么?”

这两个女人就是要将她往刀口子上顶的,一唱一和,根本不容她开口的。再看去那还在弄声作腔的两个女人,若沫眼中闪着一抹冰冷之色,打从心底的觉得恶心之人,原是这般。方想开口之时,却又听见了床榻上病不成声的玲妃的声音。

“王妃息怒,臣妾真的并非存心与王妃争……”面容凄婉,无尽的可怜委屈。见得若沫面容惊愕之后,又再转而看去霍策天,央央道,“臣妾并无心,恳请王爷能为臣妾说句话。”向来金贵受宠的玲妃如今这样委屈求全,这一下任凭谁看在眼里都只会信了她的话,反而怪王妃不近人情,心狠手辣罢了。

玲妃一句话似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最后一句讲完,便重重的咳上几声,双眉紧拧,面色极其苍白痛苦。这看得霍策天心里难受,终于轻轻扶上玲妃背上,轻声安抚道,“放心,本王自会为你做主。”

“沈若沫,你还有什么话可说?”霍策听斜眼看去若沫,此时眸中没有任何一丝情绪。

这玲妃到底是厉害啊,伤人于无声无息间,只等人自觉回首之时早已被她扼之于颈脖。若沫抿抿唇,抬眼看去霍策天,郑然出口,“臣妾从未独居清竹苑,并无与外人多接触,清心寡欲度日,并无逾越之举,更没想过要加害于玲妃。以此,请王爷明鉴。”

“那可不见吧?谁人不知府上玲妃是王爷的心头宠,保不准有人居高位,心高气傲,就偏偏容不得呢?”郑馨华走出来,口中之言悠悠然暗示着人,而眼睛此刻却紧紧盯着若沫。

“那便更是谬论,臣妾足不出清竹苑之门,何来管得外头的风雨?如只凭玲妃得宠,我便要动手害人的话,那郑夫人你这样地位不高不低的岂不是一早就命丧黄泉了?”犀利直接的反击。若沫说话时面上并无多余的情绪,甚至更是没抬眼看一眼郑馨华。

“你……”郑馨华被若沫反驳得有些难堪,面色气得发青,这个女人竟然敢说她地位低!一旁留意着周遭变动的胡研言拉了一把气在头上的郑馨华,与之交换了一下眼神,很快郑馨华便平复了平复了情绪,复而勾起唇角冷笑道,“王妃倒不用这般旁敲侧击,俗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妃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最清楚。”

咀嚼着郑馨华这话里的意思,若沫眉头紧锁,心中隐隐不安起来。转而再抬眼,直直看去霍策天,面上无惧,“臣妾自当问心无愧。”霍策天看着那清澈如水的眸子,心中微微松动。

看着若沫,郑馨华冷哼一声,“这物证都给人搜出来了,我劝着王妃还是早早认了吧。”转而上前,向霍策天俯下身,再慢慢道来,“启禀王爷,臣妾今儿早上扣下了昨夜陪同王妃一道来的丫鬟,经人审问,那丫鬟可是亲口认了呢。”

花琪!若沫心中兀自一痛,顾不得这边郑馨华正的步步紧逼,心中想得是花琪,这丫头被人扣下了,可不是吃尽了苦头?

霍策天面上依旧阴沉,沉默无声。郑馨华稍稍端倪着他的脸色,见他并无再阻止,便再伸出手向霍策天递上一个青花瓷小瓶,“王爷请看,臣妾在那丫头身上搜出了这个。”

抬眼看去那光滑精亮的小瓷瓶,霍策天长眉一皱,伸出手接过郑馨华手上的瓷瓶,拧开木塞,一股尖锐刺鼻的气味涌上。

是足量的冰凉花!霎时,霍策天脸色阴冷得如阴霾雨天。

“抬头,看着本王说话!”霍策天猛然伸出手,恨恨钳住郑馨华下巴,眼中是极其的阴狠决绝,那是容不得任何一点的欺瞒,“本王容不得胆敢欺瞒冒上的人,再说一遍,这到底是不是从王妃近身丫鬟身上搜出来的?”是疑问,更像是质问。

他一句冰冷之语,顿时将郑馨华的脸吓得如死灰一般,她看得霍策天的眼中的狠戾,心中不免惊颤一下,只是片刻便定下心来,咬死口中的话,“是,千真万确。”既然已经动手做了,也只能誓死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王爷,重刑之下必有冤屈。郑夫人私下扣押我身边的人,冒上这点暂且不说,而郑夫人手上所谓的物证,如何不让人怀疑此乃栽赃之物?”若沫其言肃真,眼睛冷冷扫过郑馨华,一句是一针见血,逼得郑馨华一时间顿时无言以对。

郑馨华的话里头确实有这样的空隙可以钻,眼下若沫这话说得十分铿锵有力的,加之郑馨华此前就有着这样债脏陷害的先例,如今再被若沫这个当事人再提及,确实是十分有杀伤力的。

一个弄不好,整件事就是郑馨华自己导出来的丑戏,最后反过来是她郑馨华自己要倒大霉了。

胡研言见这形势不对,适时看见郑馨华向她投来求助的目光,瞬时领会,就急忙上前道,“王爷,今儿这丫头是臣妾让人扣下的,这东西是臣妾搜出来交予郑夫人的。”这会儿,胡研言帮郑馨华给揽了下来。

这两人配合无间,可见其预谋是多深。

薄唇眯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此时霍策天仍是不发一词。适时,玲妃再扯动着泛白起皮的唇角,艰涩地开口央求着霍策天,“王爷,是臣妾一时说错话了,求王爷别再追究了……”

这一声不说还好,一说立马就让霍策天的脸色如阴天一般阴暗下来,端去若沫一眼,终得冷冷开口。

“来人!将王妃押下!”

听见霍策天这一声命令,胡研言才想要松下一口气,却接而听见另一噩耗。霍策天一声命令下达不达片刻,再而看着她,冷冷再道,“胡氏私押王妃近身丫鬟,以下犯上,同样押下!”

话音一落,胡研言顿时花容失色,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间会惹上这么一出啊!她只是一时帮郑馨华揽下来这祸端而已。

嘴上不敢辩驳,胡研言情急之下急忙将目光投去给郑馨华,意为求助她说上几句求情的话。可令她惊愕的是,方才还在与她暗中密谋的郑馨华现在是始终都未曾看她一眼。

霎时,胡研言突然明白了些什么,面上怔然而苍白得尽失血色。

心中如千万寒冰刺入,动弹不得。呵呵,真是机关算尽,就连她一样是逃不过那两个狠毒的女人的掌心,无比彻底而无情地被两个蛇蝎女人给利用了啊。

蛇鼠一窝虽可说,却也有猛蛇吞鼠一说,自不量力,就如胡研言。

看着渐渐远去之人,郑馨华紧紧悬着的心才稍稍放缓下来,浅浅呼出一口气儿,总算是如愿了。看去门外照进一线凛冽的光线,适时红唇阴邪勾起。

而床榻上病卧不能自己的玲妃,此时面色依然青白得如死灰一般,只是有那么一瞬可瞥见那病恹恹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奸计得逞而狡黠的笑意。

第十三章,惨厉下场

第十三章

隔着一堵墙,惨白的光线斜斜从矮小的高窗倾入,照着这阴暗腐密的牢房里一片苍白,墙上挂满锒铛刑具,黯哑生锈的链锁曝在阴潮的空气中,散发着浓重铁腥味。

若沫对这里自然是不陌生的,如今心中倒是暗自冷嘲一番,是了,前不久自己才从被关押到了这里。呵,想不到才过了不久,她这又要重回此地了,她这王妃当真是名副其实的戴罪之身。

如果说现在的若沫尚能安然自持,那么旁边的胡研言可就是即是惊悚又浮躁不安,环顾其左右而不得安宁,也是,向来养尊处优的她何时进出过这等地方?这不,看自己一身的华贵衣裳沾上了不少泥渍,胡研言这脸可是难看到了极点。

若沫只是在一旁站着,静静地看着手脚一直不愿安分的胡研言,过了一会儿,才不冷不热开口问她,“花琪,现在如何?”

胡研言一怔,半晌才转过身,看得若沫一脸的平静,心中顿时火气攻上。哼,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装?这阴暗的地牢里可没人看得清这副矫情的嘴脸。

想归是想,心中所想这样的话胡研言始终没有说出口,只是转而冷冷哼道,“哼,你怕是问错人了,带走你的人是郑馨华,要问,去问那个贱人才知道!”向来只会委声附和的胡研言此时出口不善,原也是心中一股怨气憋得过久了。

“你们!”若沫惊诧又幡然醒悟,她以为花琪当真是胡研言给关起来的,却是没想到背后捣鬼的依然是郑馨华!花琪上次得罪了那个女人一次,这下被她抓起来还能活吗?若沫心里只要一想到郑馨华那个女人阴险的面,便猝然难安,花琪如今处境是十分危险啊。

看着若沫一脸的惊慌不安,胡研言心中不禁要鄙夷一番,哼,这一副救世菩萨的脸是要装给谁看呢?同时耍心机的女人,眼下没旁的人,这装模作样的心思就省了吧。胡研言再斜眼看去若沫,冷冷笑着,“呵,如今还有心思想别人?还不如……”

“闭嘴!”没等胡研言把话说完便被若沫狠狠打断了,再看去一脸讶然的胡研言,若沫此时眼中是万分的决绝,出口之言气势十分地震慑人的。“若是花琪有个什么差池,本妃定会把帐算上!”花琪最是无辜的,她怎么能够平白受了这些狠毒女人毒害呢?

胡研言这会儿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眼睛只管干干看着若沫,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她是有点被若沫的样子给唬住了,平日里那么温顺善良好欺负的人,突然一下子发起狠来,那感觉就是震惊而不敢妄自开口的。

一刻,若沫面容沉若浮冰,胡研言却又是说不上一句话。

适时,牢房的大门被人打开。一道强烈的光豁然射进昏暗的牢内,猝然间,十分的刺眼。看门外,若沫微眯着眼睛,看不大真切背着光那人高大身影下面容,只是这样干看着,不发一声。

“将牢门打开!”

沉冷一声下,若沫抬眼才看清了在自己不远处霍策天那冷峻如刻的脸庞。在牢门之外,面目俊逸而冰冷,他那半寸目光只停留在你脸上,大有一种让人疏远不敢轻易亲近的贵气。

“王爷……”胡研言眼看见霍策天便迫不及待巴巴到他跟前想要求情,面容凄楚,此时不胜可怜,“臣妾知错了,王爷饶了臣妾这次吧。”眼中闪过悔过的泪光,那样子始终是十分可怜的。

她是真的冤枉,糟郑馨华那贱人暗算,自己平白无故得受这牢狱之灾。她又如何不清楚王爷的行事之风,奈何现在她确实是有苦实在说不出啊,私自押下别院丫鬟这种事她是万万不会做的!

想想过桥抽板丝毫不留情的郑馨华还有面上维诺和善的玲妃,如今胡研言心中又气又急,有股闷气儿憋在心头说不出。此时看霍策天的目光愈发的深切,若是现在不求情那就真的再无机会再活着出去了。

霍策天稍稍一眼,看去胡研言那眸底寒冷得无一丝温度,“那是本王冤枉你了?”那清浅的语气,可比深潭之下的坚冰还要冷。

被这寒冷的眼神吓着了,只管干干看着他,胡研言闭上嘴吱不出声。从来王爷在她们跟前脸色话语都是温柔多情的,如今真这么被如此冷漠地对待,这心里一会儿是乱了分寸。

“本王最留不得多事的女人。”霍策天冷冷别过眼,面上是不带一丝感情,冷冷开口,“来人!拖下去。”

说完,胡研言就被两个黑衣侍卫押下,只等到双手被人扣住,胡研言惊慌反应过来,霎时吓得泪流满面,“王爷,饶命啊,臣妾知错了……”这会儿她说得每一句都是有感发于心肺,她是真的冤枉。

奈何面无表情那人处在高亮处并无所动,看去面容尽是狼狈的女人,过了一会儿才撇去一眼,唇齿狠绝之词冰冷地一字一句说出口,“既然你爱指使人,那双手就不要留了。”

胡研言闻言惊呆不动,一时也忘了挣扎。要取了她双手?若沫面上血色亦是一失,想到极其残忍血腥的场面,秫然而不敢动。

“带下去!”

两个黑衣侍卫也不敢怠慢,随即听令将处于震惊而未恢复过来的胡研言拖下去。只等到退开几步时,胡研言才恍然惊醒过来,复而是痛哭失声大叫,“王爷!饶命啊!”只是她凄厉的声音却是丝毫不达他心里,反而是渐渐被阴暗的牢房吞噬殆尽。

“为玲妃之事,王爷何须如此声色俱厉?她本罪不致此。”对这样的事,若沫没能忽视无感到底,终于皱着眉头抬眼看着霍策天,目光是直率的。虽然她是讨厌胡研言这伪善欺弱的女人,但是当真是听见要砍去她双手以示惩戒之时,还是觉得太残忍了。

玲妃本就是他心头之宝,就任何与依依沾上边儿的人,就容不得谁伤害分毫。看去委声为胡研言求饶的若沫,霍策天最后只冷哼一声,“沈若沫,你认为你有资格为别人求情么?”事到如今,居然还敢顶撞他,沈若沫胆子确实是大过头了。

“臣妾说得是实话。”若沫不看他,低下眉眼,语气却是十分有力的。“玲妃中毒之事,王爷应当细查明鉴。”听来这句话是有些恼意的,本来玲妃中毒这事上,自己本就是遭人暗算的,如今蒙冤被困本是不该,现在更是要有人为此搭上性命,更是令人气愤。

玲妃从来就是个厉害角色,是她忽视了。

看去眼前低下头的若沫,好啊,这话是暗里说他昏庸!换做旁人,他早就一刀了结,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跟他说话?说到底,就是这个女人那么不知死活!

恼火压在心底,大步一迈,狠狠将若沫拽出来,对着同样面色不善的若沫,霍策天只冷冷扯起唇角,“本王说的话就是理,沈若沫你别给本王嘴硬,等一下就有得你受的!”向来为其独尊性情冷漠之人,盛怒当下,是容不得任何人顶撞的。

也许是骨子里真正倔气露了出来,着会儿若沫是不愿维诺认错了,直直盯着霍策天,一字字道出口,“那便由得王爷了,臣妾问心无愧,本无过错。”

果然不肯服软的若沫是真正气到霍策天了,他阴沉下来的脸霎时染上一抹暴戾之色,看着若沫,冷冷笑起,“呵,沈若沫如今你是越发大胆了,是不是近来本王真是对你太好了,倒是叫你尽会顶撞本王了!”说完,他就面色可惧地硬拽着若沫往牢房的最里头走。

“睁眼看看,这就是忤逆本王之人的下场!”霍策天面无表情将狠话说完,随后用力一甩,无情地将若沫推出一步,斜眼看着她,随后再冷冷道上一句,“往后给本王记着你的分寸,如若不然这也是你的下场!”

若沫被他毫不留情地拽了出去,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站稳了步子却骤然发现自己鞋边儿上沾上红艳艳的血渍,且那血流渐渐在她脚边扩散开来,缓缓而来就如游世之冤魂,凄惨而怨恨不止。

瞬时抬眼看去,只见那蜿蜒血流尽头,是血肉模糊的手……

昏暗的光线看去眼前一片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是眼看不真切,那飘在空气中的似乎还是温热的血腥让人神智顷刻清醒,若沫何时看过这等景象?惊悚血腥一幕观之于眼底,心中徒然升腾起一阵恶心,眼中惊惧一般瞳孔放大,若沫颤颤伏下身子,捂住嘴巴颤抖不止。

心中颤颤自问,霍策天这人是有多残忍,凶暴?

眼中惊然,不敢放眼去看,只是鼻尖仍是钻进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瞬时在心中猛然翻涌起来。

若沫最后还是没能绷住,隐忍得眼中发涩,胃里一股恶心之感更加涌上,最后这样竟渐渐干呕起来。

第十四章,意外之喜

第十四章

阴暗诡异的牢房里,压在人头顶上的空气有些沉重,浑浊的空气渗着一股难以消散的血腥,让人压抑,也让人恐惧。

将自己的嘴巴捂得实实的,眼睛睁得要溢出些眼泪来,且不说在以往在祥和世界度过十余年从未直面血腥之景,就算是数月来在规矩甚是严密的地方也从未见识过如此惨厉的场面,眼前这一幕,若沫除了惊惧之外并无他感。

左右才不过一刻的时间,胡妍言就……死了。

眼角再稍稍看去那脚边蜿蜒妖冶的血液,想到胡妍言被砍去双手那血淋淋惨烈的模样,心底不觉间更加恶心感愈加涌上,胃里使劲抽搐着,然而始终都只是干呕着,难受又苦苦吐不出任何东西来。

“如今知道怕了?”霍策天这嘴上冷嘲热讽不消停。侧眼看着蹲在地上的若沫,眼眸寒光隐隐,不尽无情冷漠。

若沫想说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蹲在地上不敢轻易挪动,也不敢抬眼看,因为胡妍言面目可怖的眼,似乎就近在旁边看着她,怨恨而凄惨。

这感觉是恐怖无法言说的,现在她就在死人旁边,而且还是一个方才还在跟自己说话的人。

血腥味儿涌进鼻端,恶心感再次涌上……

霍策天只是在一旁冷冷看着,不发一词,就这么看着干呕不止的若沫,眸底漆黑成百丈寒潭,他就是要她明白,忤逆他的下场是如何的惨厉。

可是,看着看着,他就发现了哪里不对劲。再看去若沫脚边时,发现是多了青黄的苦水。霍策天冷哼,哼,当真是那么惊恐难当么?明明方才还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样,现在看见了一点血,居然生生呕出了胆汁。

霍策天面上嗤然,不以为意之时,若沫却仍然在干呕不止,而且愈发厉害。再看地上那娇小的身影,霍策天浓眉一拧,心中稍稍有些动摇,这女人当真是见不得这血腥场面?

“沈若沫,起来!”霍策天大步走到她身后,眸子依旧冷冷看着蹲在地上的她。

……

“本王叫你起……”霍策天嘴边的话戛然而止,眼中骤然瞳孔一缩,映入眼中的是她苍白如纸的小脸,嘴角边上居然染上了一抹清浅的血丝。

这女人,竟然活活呕出血丝来!

若沫难受得很,根本没理会如今一身的狼狈,只觉得口中苦涩不堪,眼中酸涩,就连头都觉得有些重,整个人都晕呼呼的。

嘴角末梢有一丝血丝,没留意到,只是这会子自己似乎是有些精神恍惚了,恍惚?想到此,若沫自己在心里倒是冷笑一番了,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了,怎么身子如此娇贵……

意志再如何坚韧都无用,身子根本不听使唤。闭眼,直直就要往地上倒去,好在霍策天眼疾手快,伸手就接住了她。厚实的手掌揽着那瘦削的肩膀,手心感觉到那纤薄的身子,那一瞬间,霍策天心中竟有种不说来的心疼,身子那么弱。

人比黄花瘦,她恰似如此。

其实,当下是该让他说什么好?说来,平日里这女人在他跟前是要强得很,那脾气就倔得跟头蛮牛不差分毫,三番两次惹怒他不说,完了面上还是一副十分正气凛然的模样。如今他才让她见识了一下犯了他所忌之人的下场,她就立即绷不住了,面容惊惧还是怕得这样彻底。

想到此处,霍策天心中便不禁要嘲笑起,既然那么怕,那往日那顶撞他的勇气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此刻,霍策天眸中冷淡不经波澜,只是盯着面色苍白的小脸好一会儿,过后才霍然将她抱起,径直向牢外走出去。只是临门槛只一步之遥时,背对着身后的人,冷冷道。

“往后,要处理干净。”

说完,便迈开步子往外面走了出去,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相华园,房中灯光依旧是明亮,只是少了白天里头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的那些人,如今偌大的房里也显得有几分冷清了。

玲妃背靠在床沿边儿上,身边的桃色窗幔垂在身侧,与之相对,显得那面容十分苍白,且额前细细的汗珠冒出,模样十分苦痛不堪的。可见如今她中了毒,那毒一时间没能清理干净残留在体内,时而复发引疾,也是十分痛苦的。

“真是罪过,怎么服了太医的药也不见起色?”小芦皱着眉头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晚熬好的药汤,勺起一匙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气,送到玲妃嘴边,“次=这毒怕是不浅,如今主子可得多进汤药才好。”

玲妃抬眼看去小芦,张嘴喝下了小芦送到嘴边的药,咽下喉咙,随后干裂的嘴角轻轻冷笑出一声,“是了,这毒确实是不浅。”是心机太阴毒。

她是怎么没想到,自己还差点着了郑馨华的道!哼,郑馨华那女人心计确实是重的很,给她的那一瓶东西,怕是稍稍用过一点量,她就保不住命了。

世上最毒妇人心,郑馨华这如意算盘算得确实是绝妙。借着她中毒的由头,除去了沈若沫和胡妍言,倘若她自己再用药不知轻重,赔了性命,就再算上她。如此一举得胜,最后是她一人得了大便宜,其余人全死于谁之手而不得知。

一计暗生一计,防不胜防!

咽下一口苦药,嘴边溢出一丝黑褐的药汁儿,一明一暗,此时更是闲得那脸色苍白了。玲妃不再开口说话,只是安安分分喝下那一碗药,小芦收拾完东西退下后,这冷清的房中又只剩下玲妃独自一人。

夜冰冷无声,就如同玲妃那面无表情的脸,半刻,再转而再放眼望去那冷寂阴暗的门外,双眸变得十分阴狠,王府里的女人,一个都不能剩。

同是肃静冷清的夜,王府的另一边似乎也不得安宁。

清竹苑的前院依旧是冷清无声的,被如墨的夜色笼罩着,安静如常。

床榻前,迎着幽暗微弱的烛光,依稀能看清楚正在把手诊脉的太医那面上凝重的肃色,两道老眉拧得紧紧的,虽然已经反复诊断了三四遍,但此时面上饶是有不敢懈怠的肃真,凝着神色,决心再把一回。

旁边站着的花秀看得有些着急,这都诊得那么久了,怎么还没整出个结果来?而在一旁的霍策天始终只是冷静看着,面色阴郁,不发一词。

这回似乎是真的确定了,心中万分肯定之后太医才终于舒出一口气,收拾好东西,接着俯身就是一跪,声音嘹亮而显得雀跃,“恭喜王爷!”

原本只是淡然旁观,可眼下太医突然道出一句恭喜,倒让霍策天在意了,直直看着地上的太医,拧着眉头,面容沉冷如常,随后才清着嗓子问,“喜从何来?”

“恭喜王爷,王妃已怀有身孕,已近两个月。”

医者道是寻常事,眼下太医依然是低着头回话。

殊不知,这一句在旁边两位听来无疑就如翻涛之海浪,一瞬将周遭的人浇得浑身索然而不知之所以,恰似一记厉雷劈下,除了惊然还是惊然。就连镇静沉冷如霍策天,现在看去面上都有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而一旁焦虑的花秀现在更是震惊万分,王妃……怀孕了?

这会儿没人开口说话,这太医权当是这屋子的人喜兴过头忘了言辞,心中也释然了。虽说今儿在王府碰上的事儿是多了一些,但眼下这总归是喜事一桩,如今他也算得是办了件正经的好差事,再对着策王倒也不必太过惶恐不安了。

“回禀王爷,策王妃本来体质虚弱,这脉象也比寻常人弱一些,自然这往后王妃的身体切莫再要劳累过度或是受惊难安。另外王妃这饮食似乎是清淡了些,导致现在底子是更虚了,为好好养着腹中胎儿,日后还得多加留意才是……”据自己的诊断,太医这厢仍在叨叨不停歇。

然而,此时霍策天却是一句听不进耳里。眼直直看着床榻上安睡的若沫,喉咙像是卡着什么难咽的东西,那感觉是十分磨人。半晌,面上才稍稍恢复平时模样,他才豁然腾出一手,清厉的语气依旧是不冷不热。

“退下。”

太医这也摸不准策王的心思,看去那冷峻如刻的面容并无过多可供人揣测的情绪,这说是欣喜不是,说是不悦也不是,面上总是猜不透的神色。罢了,他这一介庸辈还是甭再猜了,留着性命在策王府办完差事也是值得庆幸的,眼下他还是早些收拾干净打道回府了才是正途。

随后,太医便就退下了。

“王爷……”花秀稍稍看去床榻边的霍策天,面目神色凝重而不发一词,她这会儿在旁边倒是该干什么都不知道了。

目光依旧是看着安然入睡的若沫,犹似无感,却犹似温和。良久,他才轻淡地扬起一只手。

“你也退下。”

看去床榻上脸色苍白的若沫,花秀面上略略犹豫,可最终还是无奈退下了。

“是,王爷。”

第十五章,两人所思

第十五章

稀稀落落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逝在夜幕中。灯架上燃着的蜡烛闪烁着火光,迷乱了眼前冷清单调的摆设,竹木隐逸的香气悠扬散在空气中,吸进鼻里落入心头,直叫人心那端安宁舒静。

一人榻中安眠,一人榻旁守着,不言不语,这屋里头似乎是更加安静了。

这样目光丝毫不避讳地看着,霍策天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床榻上那人安然入睡的面容,沉默无声,清秀而精致的面上此时看去多了一份安心的娴静。阖上的双眸上两道细长而稠密的睫羽闪烁着烛光的柔和,微微翘起,又似那停在枝头上那俏皮的蝴蝶,似静似动。

目光紧锁着她,倏然,霍策天不经意扯起唇角,他的王妃,很美。

只是如今这美丽的花儿是受了些风雨摧残,显得娇柔有些无力了。今晚得事,本来也不是他本意要让她看见如此惨厉血腥的一幕,只是她真的是太倔了,不治治她怕是不行的。

对于玲妃中毒一事,他心里多少还是偏着她的。将她押下无非是想掩下旁人耳目罢了,事实上,他并未想过要处置她。他心里边,还是觉得这个蠢女人是无辜的。

视线依旧停留在原地,打量着那身子骨纤弱而眉目间不乏存着倔气的女人,这女人真是好生奇怪啊!真想不出这世上还能像她一样的人……像她一样的?

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温软,稍后霍策天才徒然反应过来——像她的人,怕是有的。沈若沫,怀上他孩子了。

冰凉的夜风缓缓吹来,轻轻拂动垂在床沿边上的纱幔,那么的轻柔。面目如刻的面容依旧是肃冷的,只是凭借晚来夜风,那深似如潭一般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柔和了。熟睡中的人儿是那样的让人垂怜,手神差鬼使般伸了出去,想要轻抚一下她,发自内心的。

然而,手停在半空中却愣愣停下了,顿在半空中……

此刻,耳边似乎在回荡着以往的声音。

“待我伤好了,最要紧做的事,就是捏碎了你这花猫脸,淘气。”他伸手作势要擦去脸上染上豆大的草渣子,板着面,看去佯似十分的生气,只是过后才不到半刻,没听见声音,便自己又笑了,“怎么?知dào

怕了?”

仍是听不见回音,他心头一紧。

“依依!”

他慌,她却在笑。

“依依?”稍有察觉,他再问。

奈何那调皮的花脸猫依然不做声,只是在他跟前紧紧抿着嘴巴就是忍着笑,看他擦不干净的青绿的大花脸,到底是谁是花猫脸?

他是多精明敏锐的一个人,凭她那点小伎俩,还能骗得了他?存心是想要教xùn

这妮子了,于是乎,摸索着桌角边儿上剩余的药膏,悄悄捻在手指上。皱着眉头,语气骤然一变,“坏了,这药没上好……”

她闻言一惊,怎么会没上好?

“怎么会?明明……”

声音骤然而至,她才挪开步子靠近他,结果就被他狠狠拉过来,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指上的药膏往她脸上抹去。快!准!

脸颊上药草的清香徐徐向鼻端袭来,这微微愕然的脸上还是凉丝丝的。片刻,她才回神过来,哭笑不得的指着他,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才老大不开心地向他哼哼,“小心眼儿。”

那时候他看不见啊,她此时是多么的可爱俏皮。

……

停在半空中的手,像是被人施了法,久久不能落下。谁说不是呢?他确实是被人施了法,牢牢将他困到往昔逝去的时间里,孤身一人,往前不得,往后也不行。

安然的睡颜依旧,温柔安静得让人心动。霍策天抬眼看着,最后还是将手慢慢抽了回来,动作极慢,当中有决绝,也有无奈。可他终归是一个孤傲冷峻的人,方才面上那恍若存zài

的落寞这一刻便消失无踪了。

窗沿的灯架的烛光,如同他眸底蓄着无以名状的淡然,渐渐迷离。

*“妈的,下手那么重!”千玥蹲在长椅边儿上,手里拿着热水泡过的毛巾,嘴里还不忘叨叨骂着。可嘴上骂人的狠劲,此时却用不得在手上,只怕他稍稍一用力,遍体鳞伤的她就疼得不堪。

眼下花琪已经是疼到昏迷了,任凭千玥再凶狠地骂人,她也听不见。

就在方才见到她时,千玥那脸上是十分震惊的,干净的素衣已经被鞭打得完全一道道撕破开来,衣口子绽开之处可见那狰狞的伤痕,赤红而醒目,就连平日那俏丽的脸蛋如今也是苍白无色的,疼得似乎是说不出话来了,可见下手是多狠。

“霍策天那王八蛋是死了还是怎么着?就容得那个叫郑馨华的女人搞的事。”千玥看着浑身是伤得花琪就来气,手上拧着热水,嘴里还是狠狠的,可动作却依然轻得出奇。看看那张小脸,不禁再小声道,“若是迟一些,那岂不会死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声音轻得连他自己都觉得yì

wài

。察觉是自己哪里不寻常了,可这里头再细致的事他是没追究下去了,所以最后还是都草草归罪在霍策天头上,“都是霍策天那没心肺的混蛋,连个女人都管不好,最后还得我还管着他府上的破事!”

其实,这也怨不得霍策天,这府上的女人,他从来是不管的,谁好谁坏都一样,向来都是自生自灭。而且,这府上歹说也得上百号人,区区一个小丫头更是不必说了。这么一来,千玥这气撒在霍策天身上,倒是有些唐突无理了。

是为何那么生气呢?

“你……”这一下,花琪似乎是醒了。

黑亮的大眼睛睁着,就这样直直看着身旁的人,只是嘴巴动了动,费好大劲说不出一个字来。

知dào

了花琪已经醒了,只是千玥手上的动作还没停下来,“想问什么等明儿我再跟你说,你现在浑身都是伤,开口说话费劲就别说了。”

花琪稍稍看着他,那一脸的认真模样,乍一眼看还会以为认错人了。只是现在的花琪是没那么多心思的,她只知dào

这个人救了她。眸光微动,动了动唇角,“谢……”

千玥此时却是抬起头来,看着她,眼中是清冷得一尘不染。语气亦是不冷不热,“道谢的话先留着,现在先闭上嘴休息。”那模样是认真冷肃的,完全不是平时里轻佻的公子哥。

瞧,那沉冷的模样,跟霍策天多像。

闭嘴现在即便是花琪想说也说不了了,周身疼痛就连扯扯唇角都是觉得费劲的,神色迷离,随后过了不久这又昏睡了过去。

伺候病人这活儿可得折腾了千玥到了深夜,这伺候人的活儿他到底是不在行,可是奇怪啊,这一趟下来他是用心得令人惊叹,也没一句怨言。过后盯着地上一盆凉透的水许久,才愣愣站起来,嘿,今儿个,也到他千玥伺候人了。

这会儿好不容易安顿好了花琪,再回神看看自己时,发xiàn

现在反而是自己一身狼狈了。深秋的夜里十分凉,千玥就站在边儿上,双手抱怀一身艳粉华丽矫健的身影,此时却多出了一些沉稳来。

其实,现在他自己就是有一点点好奇,为什么那样义无反顾地救了这丫头?

闷在这楼阁久了想出来散个步,好奇跟着几个鬼鬼祟祟的下人,一路到了一处偏地。本是无心之所为,谁知就让他这么赶巧碰见了受刑的花琪。他当时是惊讶,只当看清了那披头散发被打之人正是花琪之时,一瞬火气冒上!

妈的,可不那丫头么!

后来是他管了事,废了那扬鞭的人的手,然后二话不说就将她抱走了,怀里搂着她的肩膀时,胸腔里一股蓬勃的怒气其实还在燃烧着的,那是生气气的。

此时,四下俱静,万物无声,安静得世界就好似剩下两个人一般。千玥轻轻靠着木梁,也不说话,就看着长椅上躺着的人。

缘分是很奇怪的东西,你苦苦寻它的时候,它远在天涯,当你作罢不再纠缠的时候,它有悄悄来临。

任性,还十分有道理的模样。

今晚得夜,注定人不得安宁。

——————稀稀落落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逝在夜幕中。灯架上燃着的蜡烛闪烁着火光,迷乱了眼前冷清单调的摆设,竹木隐逸的香气悠扬散在空气中,吸进鼻里落入心头,直叫人心那端安宁舒静。

一人榻中安眠,一人榻旁守着,不言不语,这屋里头似乎是更加安静了。

这样目光丝毫不避讳地看着,霍策天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床榻上那人安然入睡的面容,沉默无声,清秀而精致的面上此时看去多了一份安心的娴静。阖上的双眸上两道细长而稠密的睫羽闪烁着烛光的柔和,微微翘起,又似那停在枝头上那俏皮的蝴蝶,似静似动。

目光紧锁着她,倏然,霍策天不经意扯起唇角,他的王妃,很美。

视线依旧停留在原地,打量着那身子骨纤弱而眉目间不乏存着倔气的女人,这女人真是好生奇怪啊!真想不出这世上还能像她一样的人……像她一样的?

第十五章,莫被人欺

第十六章

“一群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郑馨华怒气难下,伸手就将桌上的茶杯向边儿上站着的下人砸去,“一个小小丫头都料理不干净,留着你们还有什么用!”

那三两个边儿上站着的宽额面憨又满脸青肿狼狈的汉子不敢出声,只顾着自个儿站着。只等他们郑夫人面色稍稍好一些,最边上那上了些年纪的瘦小老妇人瞧着郑夫人脸色,寻思着要怎么开口解释开脱。

面上颚骨突出细小的眼睛飞快转动着,这长得是十足的势利眼,许久不出声,最后她才切切站出来,低着半边脸,委屈万分,“夫人息怒,原本奴才们治得那丫头死死的,可恨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来,这……奴才们也万万想不到啊。”

郑馨华冷哼一声,“哼,这样扰了本夫人的好事,王府上谁有那么大的本事?”

“这……”那老妇人犹豫一下,瞧着郑馨华难看的脸色,最后才慢慢小声说出口,“管事的人,是千玥少爷……”

来去无踪的人怎么会管起闲事来了?此时郑馨华面上倒是有几分惊讶之色了,她印象中就只偶然在府上撞见过一次这人,此人花名在外她也略有耳闻,当时只是觉得好奇,为何此人会与王爷一道?后来王爷不许府上的人过问,也就作罢了。

郑馨华眉头蹙紧,莫是这人跟清竹苑那边有什么干系不可?用计至深的女人,心里想的难免会比寻常人要多,就如现在的郑馨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首先是盯着清竹苑那个地方。

老妇人见郑馨华许久没有说话,想是心中谅解了他们些许,便再而上前,赔着笑脸道,“照奴才说,夫人实在不必过于在意那丫头的事,如今夫人计成,离夫人所想之事必是不远了,夫人理当是高兴才是。”

这话说得不错,中听。如今她确实是一计功成,除去了那沈若沫,连带那不自量力的胡妍言,自然更有一层隐晦不为人知的,便是顺带伤了玲妃,一夜之间,她得了最大便宜。

一举三得,尽得她心!

“人老最皮子功夫不减分毫,算你还会说话。”瞥了一眼那老妇人,郑馨华深深地笑起,心情顿时好转,终于决定不再计较,“行了,今儿本夫人心情好便不跟你们计较,要赏头的去后院找小青,记着以后手脚麻利点,都下去吧。”

“谢谢夫人。”

这人一走屋里就空了下来,也终于安静了,郑馨华面容上稍有些疲惫的倦意,手指轻轻地按着眉头,舒缓着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其实有时候她也会想,她为何总是那么疲惫不堪呢?疑虑在心头不过半刻,头脑便被另一清晰的声音唤清醒了。

做那么多的事,无非就是想清干净了王府上的女人,最后再得到王妃之位。女人没有念想是活不了的,就好像郑馨华这样的,明知dào

王爷心里根本没可能有她一分一毫的地位,也要跟靠近他身边的女人争个你死我活。

说是她可悲呢?还是说残忍呢?不得而知。

*晨晓如期而至,没有丝毫拖延。只是在王府上,这个清晨显然是不一般的,不寻常,说不寻常倒不如说是非常让人惊诧的。

今儿大早,清竹苑门前就候着一竿子人,规规矩矩站成一排,面色恭敬和气,眼看着清竹苑紧闭的竹木门久久未开,也不敢道半句不是。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妃?”花秀面色堪忧地看着若沫,看着久久怔然不说话的若沫,双目稍稍放空,温润的眸光定住不动,显得有些呆滞,看到若沫这幅模样,她反而是紧张不安了,“王妃,你倒是说说话啊?”

自从若沫醒来,花秀将昨晚之事细细相告,本是平静如水的面容,一点点被触动……只当花秀支吾半天才终于道出她已怀孕一事之后,她便哑然。

“你说,我怀了孩子?”若沫声音轻得不像话,就像飘在空气中的单单云烟,风一吹就会散去。然而此时她的眼神又是这样明亮,闪烁着微微而动的光芒,让人不得不对之坦诚。

“是。”轻声回答,花秀握着她的手,许久才将目光看向她,“王妃,你怀了王爷的子嗣。”这一声有些沉,甚至那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悲伤。

若沫没说话,只是又沉默了。垂下眼眸,看见了膝上的被角微微起了褶皱,伸出手便去轻轻抚平了它,动作十分轻柔。

“昨夜我是怎么回来的?”突兀的一问。

花秀好半晌回不了神,怔怔看着若沫,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是王爷送回来的。”

闻言,若沫适时嘴角微微上扬,不悲不喜,只是当手不经意间覆上了自己温软的小腹时,心中徒然一动,胸腔里涌上一股热热的暖流,憋在心口化不开,有些疼。

手中轻轻抚着隔着被褥的肚子,目光不经意间柔和了。原来,在她丝毫不察觉的时候,一个小小的生命就悄然在她身体里面生长起来了。

这感觉,好新奇。

也不知dào

是过了多久,听见那紧闭的木门终于吱呀一声,轻轻被人推开了。

“给王妃请安。”一排人齐刷刷躬身问安,那场面是自若沫入王府以来,从未见过的。眼看着这毕恭毕敬的人,若沫现在心中倒是生出些悲怆来,何时她曾这般受人待见了?

“王妃,奴才们奉王爷命令前来恭请王妃,还请王妃移驾。”为首的那人笑容可掬,语气里尽是恭敬谦卑。只是这会子,旁人看了去,少不得了讨好的味道在。

王府人多,心思也多。前段时间这些人于她是如何薄情以待?人心里都是十分清楚。若沫自然是知dào

如今这些人的捻在肚子里的想法,只是眼下不愿意再去计较了,只是淡淡一笑,“有劳了。”

人心随时可变,过于计较,太累。

只是,临行前,若沫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清竹苑半敞的木门,空寂冷清,就让她初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变。其实,她还真没想过,哪天她就离开了这。

转过身,若沫心中淡然,还是那一句老话,从来来去不由己。

“王妃,如今您就住在碧华园了,日后要是有什么吩咐随时传唤奴才,必定随时领命。”将所有细碎琐事都打理好了,那人走到若沫跟前哈着腰,态度依然是十分的恭敬。

“有劳了。”若沫面上淡笑以应。

“哪里,王妃客气了。”那人左右瞅着,想着没什么可打理了便想着早早走掉了才好,更重yào

的是他不想再继xù

呆着了,人都有几分廉耻的,之前怎么冷待这王妃,他们心里也是清楚的。

留着三分情,日后也好见面。于是那人继而道,“如若没什么吩咐,那奴才便退下了。”

“好走。”若沫从始到终都是礼貌相对,不骄不纵,面上如平淡秋色。

眼看着那群人渐渐远去,花秀才走过来,给若沫披上一件外衣,“见风使舵,处处讨好,王妃不必在意这些人。”

手抚上肩上的外衣,若沫笑笑,她哪里会意他们?只是久来未曾踏进这华贵之地,心中徒生凄然罢了。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派奢华之风,精雕细刻之所,到底是久久不曾接触了。

若沫仰头,看看头顶那一如往昔的朱红木梁,光华温润,适时那架台上缕空铜壁香坛子飘出缕缕熏香,绕上木梁之上,多少让人飘忽神迷。可这里,总是让她心中难以舒然。怎么说,她初进门,新婚之夜等候夫君前来揭喜帕华丽之所,就是在这里啊。

“对了,花琪!”若沫突然想起,今儿早上也没见着花琪人!转而拉住花秀的手,神色略略有些紧张,“花琪怎样?”惊心动魄过了一夜,她是什么都不知晓,不知情。

“王妃莫急。”花秀安抚着若沫,帮她披好身上的外衣,继而道,“王爷那边传来话了,花琪没事,今儿中午就能回来了。”其实这也是昨晚深夜派人传来话的,不知来人是谁,凭着自己本能认知,便以为是王爷差的人了。

听见花琪没事,若沫这才稍稍缓下一口气来,“如此便好了。”转而再投去旁边的花秀一眼,看着直至眸光柔下,“如今,我最担心的,最要紧的,莫过于身边的你们。”

花秀一怔,她知dào

她们王妃是真的心疼她与花琪两人,看在眼里的,是王妃她临危之时还时时刻刻记挂着她们。看看,她们王妃就是这样心善,让人心疼,想到深处,花秀眸光闪烁,紧紧握住若沫在宽袖里面的手。

“王妃,咱如今万不能再让人陷害了去。”花秀看着若沫,目光诚诚,王府里的女人个个心狠手辣,她们王妃孤身一人,如何能敌?如今最期盼的,便是今后不再被人陷害。

微微一怔,过后若沫轻轻笑了,“自然的。”

一抹笑容淡然而从容,彼时窗外的阳光正好。

第十六章,白费心机

第十七章

奕华园,屋里那端阴冷之气,沉沉袭来,人尽管往远处站着,断不敢妄然直视。

“宫里头可有什么动静?”说话时,霍策天眼睛还看着手中冷雨飞鸽传来的纸张,像是不经心问一样,那么随意又那么严肃,只是看见纸张一处消息时浓眉才稍稍皱起。

冷风退到一旁,再回答道,“并无动静,面上十分安分。”

倏然,霍策天冷冷一笑,“只怕是面上安分罢了。”再抬起眼看去冷风,面上有着让人不敢直视冷漠,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案上的泛黄的纸,眸底寒光乍现,“他们是废了不少心思,如今已经伸手到南疆了。”

冷风显然一怔,随后面色才恢复过来,此刻面上亦是染上几分冷肃,“那王爷有何打算?”

“由着他,不管。”

嘴里一句话说得清淡而笃定,此刻霍策天面容依旧是阴冷,刚拂晓隐暗的光线从窗外折进,看不真切他面上的情绪,只知dào

那黑亮得如星光一般的眸子,此时是蕴着千万光芒。

“是,王爷。”

冷风对霍策天的决策从未心生质疑,即便是像如今他说出这样听来毫无道理的话来,冷风也不置一词,最衷心的冷卫,彻底地信服于霍策天。

沉默后一会儿,冷风似乎是想起什么,面上瞬时凛着几分肃色,进而再道,“禀王爷,属下还有一事上报。自中秋后,沈将军似乎一直留京,并未回边疆。”

“宫里头可有什么消息放出来?”

“并无,只不过朝中有几位大臣时常相聚往来,但其中并未见到沈相。”

凭着敏锐的头脑,似乎是从中察觉到了什么,而通常他的直觉都不会猜错,似乎是件麻烦事。霍策天挑起眉头,直直看去冷风,“此外还有何发xiàn

?”

“沈将军似乎进出宫也比较繁了,而且伴其左右的,是太子。”冷风据实回答,将他不在府上的这段时间受命在身而去调查中的所见所闻,一一道出来。

桌上的檀香静静燃着,附近安静得出奇。懒懒坐在藤椅之上,霍策天只是听着,时而眉头蹙紧,嘴唇眯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他不开口说话,旁人也猜不出他此刻心中丝毫的想法来。

“王爷,可要先准bèi

着?”说完,冷风试探性一问。

思绪似乎还沉寂在冷风方才所道的话里,霍策天紧拧的眉头还没有舒展开,屋里檀木的香气静静飘荡在空气中,无人说话,静而冷。

“先不动。”许久,霍策天才轻说一句话,唇齿语气清淡,但出口之言却是一个至关重yào

的决定。

冷风面上有些愕然,看着藤椅上的霍策天半刻,动动嘴唇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对于王爷的命令从来都是绝无异议的。最后欠了身,安静地退下了。

天渐渐光亮了,稍稍明亮的光线斜斜从格子窗里照进来,留下那梨木台上一小片光影,周遭都是昏沉沉的,这一点儿光感觉有些突兀。只是此时这偌大的书房里依旧是冷清,而霍策天懒懒地背靠在藤椅上,眼直直看着屋顶上的朱红木梁,久久看着,不说话。

沈若沫啊……

*“什么?”面上是震惊而产生的怔然,玲妃手上盛着汤药的瓷碗一个拿不稳,直直摔下来,声音干脆而冷硬,那黑褐的药水撒了一地。似乎仍是不死心,复而再抬眼看去边儿上站着的小芦,“你……方才说什么?”

小芦吞吞吐吐,支吾半天才又大着胆子将方才的话再说了一遍,“王妃…今早搬进了碧华园。”

玲妃脸色本来就因为体内余毒未散而脸色苍白,只是如今听见小芦的话后,更是硬生再抽去一层血色,更是难看。心中昨夜王爷才将她押进地牢么?怎么回事?

“昨夜里发生了什么事?”玲妃努力保持着冷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dào

的事,不然凭昨天的阵势,沈若沫怎么可能毫发无损便避过了?

不可能,不可能!

“夜里太医进清竹苑诊治,后来今早再听说……”小芦小心端倪着玲妃的脸色,好半天才小着声音,呐呐说出口,“说,说是王妃有孕了。”

一言说出,彻底击溃那尚有一丝残念的精神。眼中满是震惊,不动于衷最后眼神变成空洞昏暗。脸色苍白得可怕,此刻那面上与其说是震惊的茫然倒不如说是近乎绝望的苍白,张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冷风卡在喉咙,尖锐地让人感到疼痛。

“消息可真?”半天,玲妃才干涩地问出一句。

小芦自然是不敢欺瞒的,只顾着点点头,走进床边,复而小声再道,“王爷已经吩咐命令下来,今后王妃就住在碧华园,旁人不得议论。”说完,小芦还不忘端着眼神去观察着玲妃的脸色,依然是怔然的苍白,忧心地收起眼神,小芦最后还是决心将所有事说出,但是语气依然是小心。

“昨晚,胡姨太受了刑,而王爷过后也不准再让旁人再问起此事,所以……”

小芦没把话直接说明了,只是话道到这里玲妃已经是听懂了,不说话面色一如的难看,不是丝毫无感,只此刻心里不尽悲哀罢了。到底是她将自己想得太高了?还是她原本就算错了?王爷,居然为了沈若沫,可以对她犯了错既往不咎,哪怕受了害她玲妃!

王爷此举无疑是将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了,只是此刻挨掌子的人,能感受得到的,不是痛,是沉沉的失落。

没错,是失落。因为刚喝过药,身体本来就虚弱得很,如今更是一股闷气硬生涌上,只要将玲妃她吞没了不可。

没有想过,沈若沫她,竟然怀上王爷的孩子……

“下去吧,我想静一下。”

小芦张张嘴,再想说些什么,可还是什么都没说,看了几眼靠在床沿边儿上面色苍白的玲妃,有些担忧,却还是抬着步子离开了。只是心里面还是不忘给自家主子叫屈,她是不清楚玲妃与郑馨华背后干的勾当,只知dào

是她家主子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明明是王妃戴罪难逃,王爷却又如此偏心,饶过了王妃,最后还让胡姨太还顶罪!哼,什么绝世才女,左右也是搔首弄姿的贱人,可恨就是不知dào

是怎么迷惑了王爷的心,让她家主子受委屈!小芦越想越气,脚步子也不觉加快。

面对如今的让人难以意料的局面,小芦如今是气的,只怕有的人更是气得要生生吐出血来。

一夜之间,王府里风云变幻,事态百变,好戏一出出,简直让人反应不来。最受冷遇的王妃一朝突然有孕,那消息才稍稍传出,在王府上可是顿时炸开了锅!

一块石子掷入湖面,看似不起眼,却是在湖面荡起了徐徐不断的涟漪。说来,也不怪底下的人个个震惊失常,要知dào

,王府上那么多的夫人姨太,再如何得宠可都从未有过这样喜事啊!各自惊奇一番过后,总是免不了一阵感叹,到底是王妃,府上其他的女人哪里能比得过呢?是白费心机了。

情况急转而下,对玲妃与郑馨华两人来说,这就如辛苦搬起石头原本想给予人致命一击谁想最后却砸自己的脚,而且这一砸还伤得不轻。可以想象,郑馨华得知这一消息后,脸色是如何难看,她们处心积虑了那么长时间的计划,如今算是废了。

想要一招置沈若沫于死地,似乎要比她们想象中的要难得多。

*花琪醒来的时候,发xiàn

四下空无一人。空聊聊的房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旁边的香薰坛子依旧静静燃着,听不见声音,感觉得到的只有留在鼻尖上那淡淡的香气。

大约是熬过了一晚上,伤痛是好了许多,不说是完全好了,但总是能动身子了。花琪轻轻扯过盖在身上的貂毛毯子,起了身,坐起来。此时她的面色依旧不好,受那么重的皮鞭子,脸色会那么快还起来才怪,此时左右张望着就是看不见人。

就干干坐了一会儿,四周又安静得出奇,才一会儿花琪便觉得呆不住了,猛然想起昨天的事,心中焦虑万分。自己被郑馨华那贱人差的人给带走了,受了皮肉苦不说,而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不知dào

眼下王妃怎么样了?

苍白的面上漫上一丝焦虑,看是有些焦急了。花琪抿抿唇,左右看着附近也没有人,寻思着这会儿昨晚救她那人也不在了她也就先告辞了吧,本就麻烦了人家,如今她再赖在这里不走,那可真是太厚颜无耻了,要不得。

花琪将腿上的貂毛毯子退了下去,将脚丫子伸了出来腾在地方寻着鞋子,心中依然在暗暗道,日后再亲自来道谢算了。

咦?花琪皱着眉头,脚丫子不停地在地上晃着,好似没有鞋子……

“怎么?醒了就要走人?”半倚在门栏上,看着那双晃动的脚丫子再看花琪,他神情悠然。

第十八章,记他人情

第十八章

花琪在地上左右挪动的脚丫子一定,切切望去门外,却见倚在门沿边上那人笑得俊朗明媚,背着身后的光,稍稍仰头看,那健硕英挺的身姿随日光斜斜折下一道影子,彼时如刻的面上浅浅笑着,如此夺目。

“我……那个我只是想起来……”担心千玥生气,花琪就慌张解释着,可是半天就是讲不好一句话,最后还是可怜兮兮抬头问他,“你出去了?”

千玥扬扬眉,面上倒也和气得很,迈着步子进了屋里,走到桌前慢慢坐下,看他慢条斯理又不紧不慢的倒让花琪莫名不敢开口说话了,巴巴地看着他,想张嘴说话又不敢。

“是出去了,若不是赶巧这会儿回来,怕是有人就跑了。”千玥这话说得刻意了,说着话时眼睛还不忘盯着面色被他说得略有愧色的花琪。可千玥就是喜好这样的恶趣味,这会儿嘴巴还不愿停歇,末了还叹出一声,“唉,救了人还讨不着半句好话,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你说昨夜里我亲自照顾你,给喂汤药还给……”

“衣服!”千玥这边还说着被硬生打断了,花琪自个儿突兀地惊乍起来,面色难看仓促,自千玥叨叨不休说话时,她才留意到自己一身衣裳是新的。谁……给她换了?

摊开上衣的衣角,花琪咬咬下唇,脸上十分尴尬,最后还是不安地看去旁边那个面无异色的男人,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我衣服……”

“我换的。”千玥面不改色。

喉咙卡住了,一股气儿憋在那儿十分难受,花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盯着那气定神闲的男人许久,她竟然一时无话可说!心里的憋屈排山倒海之势袭来,帮她换了衣服啊,换了衣服啊…多害臊的事啊,怎么这人说得跟个没事人一样的?

他目光丝毫不避及,面无他色,平静得不像话。这会儿,花琪干干站在边儿上顿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那感觉就像是没穿一样,要多丢脸就丢脸。奈何对面那人丝毫无感,这会儿还在紧紧看着她,花琪原本苍白的脸,渐渐漫上不寻常的红,小声埋怨嘟囔了一句,“不要脸……”

原本以为这样小的一声他是不会听见了,谁知道却是严严实实落入他的耳朵里。千玥眼神儿端着那渐渐泛红的小脸,心里不觉间生趣了,本想解释几句,可又觉得不逗逗这傻乎乎的丫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抓弄人的本事,千玥可是自小练出来的。这不,这会子他是面容凄苦,皱起两道浓眉来,可别提多委屈了,现在倒是自个儿先自怨自艾起来,“世风日下啊,像我这种正人君子都要被人疑心成偷偷摸摸采花贼一般的货色了,唉,伺候人这活吃力不讨好不说,这忙活了大晚上,到头来还被人骂不要脸,我容易吗我?……”说话时还不忘望去脸色渐渐难看的花琪,却也面不改色。

这三两下可花琪说得愧疚的,说得真好像她就那么没心没肺了,心里憋着一股气儿,许久才呐呐开口,“花琪没有这样意思,是…谢公子救命之恩。”左右寻思着这人说得也没错,自己确实被他救回了一条命,怎么说也该好好谢人家,怎么能疑心人家有不轨之心呢?

花琪也就点能耐了,轻易就被千玥这样鬼心思多的人绕了进去。再抬眼看那人依旧是满面愁容,花琪倒是心里不安了,抿抿干涸的唇角,随后便推了推身边的毯子,花琪径自站起来,作势就要跪在地上了。

可她这下子还没跪下去呢,便已经被对面那人直直拉起来,速度之快,力气之大让花琪不禁暗吃一惊。被他捞起还没站定,就听见那人清冷的声音传来,“救了你,不是要你跪拜谢恩的。”前一刻还蛮不正经的脸,这一刻立即变了。

平时看惯了面上嬉皮笑脸的人,如今这样冷肃认真到让花琪一时反应不来了,手臂被抓得紧,稍后被感觉到隐隐的疼痛来。最后稍稍皱着眉头,半妥协看着他,“花琪知道了,公子先放手。”

外头的日光窗外倾泻而入,她倚在窗边,柔和光亮的光线丝毫不着痕迹地洒在那张素脸朝天的脸,清纯无邪。他抓着她手臂,一同斜对着柏木窗,靠得那样近,就连眉脚那颗轻巧的小黑痣都隐隐可见。千玥有片刻的怔然,心中莫名一动,随后又徒然脸上染出一抹浅笑来。

“你叫花琪?”松开手,他笑着问。

花琪稍稍推开他一点,乖乖地点了点头。

千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素面朝天,低眉不语很是可怜楚楚,看着随后染上一抹不深不浅的笑,转身,“你回去吧。”

这人怎么说一句是一句啊?傻傻看着他进里屋的背影,花琪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得那般委屈,怎么又轻易放她走了?只当她这会儿还在晃神时,就看见走到屏风前的身影突然转身,盯着她,脸上笑得邪魅。

“怎么?不想回去?”不过半刻,不等花琪开口,他目光灼灼盯着不远处的她便又开口了,“还是说,你想留在这里与我……”语速刻意说得很慢,沙哑的嗓音盘旋在寂静无声的楼阁里,十分蛊惑人心。

“回!”花琪憋红脸,“马上回!”说完,立即转身迈开步子走了,那样子像是逃命一样慌张窘迫。

“花琪!”花琪走到门槛前,他突然开口了。

花琪愣愣回头,看去他,脸还是红红的,“怎么?”

“我叫千玥。”他依然笑着。

花琪愣住,朝他点点头又抬起步子走了。那会愣住,花琪在想什么呢?她在想,这人还真是不饶人,今后都得让她记着他的人情呢。

半倚在那屏风上,眼看着那抹身影渐渐远去,无奈地直摇头,这丫头太好逗了。转身,背着外头的光,依稀看见千玥脸上笑意很深。

*入夜,碧华园檐下挂着通明光亮的灯笼,烛光透过笼壁照下,那光影显得有些不大真实的虚幻。

花琪傍晚的时候回来了,若沫心疼她就让花琪在后院休息并命令着不许晃悠了。亲自安顿好了花琪,便又径自回到了碧华园正厅里,这偌大的碧华园少了人声,也是十分冷清的,呆呆坐着,就不知不觉到了晚上。

“王妃,可是这饭菜吃不惯?”花秀看着这桌上慢慢一桌子的菜都没动过,再看看若沫面前那碗似乎没动过的白饭,觉得不妥,便低声问,“可要叫人换了?”

“就是看着满桌子丰盛非常的饭菜,才觉得吃不下。”若沫淡淡说着,便再干脆放下了碗筷。看着手边的精制的瓷碗银筷,不动声色地闪着淡淡的微光,看得人只觉得精致而又冰冷。

若沫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笑着轻声说出口,“你看这东西太玲珑精致,倒让人不敢碰了。”

这话听得花秀有些怆然,她知道王妃话里的意思,如今王府上的女人个个视王妃为眼中钉,先前不得宠暂且只是冷嘲热讽不予置理,如今一朝有孕,离开了冷清的清竹苑,她们又是处于风口浪尖上了,府上那两个妒忌如狂的女人,哪有可能相安无事放过她。

女人最爱耍心机,只怕日后有的是纠缠。

花秀暗叹一口气,重新拿起了若沫面前的瓷碗银筷,复而开口道,“不敢碰,最后饿肚子吃亏的是咱自己。”是了,如今到了现在这样处境,她们决不能坐以待毙。

看着花秀手上的碗筷,心里只觉得是抗拒,但是又无奈信服于花秀嘴上的一番真理,伸手重新接过了碗筷,冰凉的银筷揣在手心,只是感觉随时都会滑下来一般。

“说得也是。”若沫淡淡开口,语气里多少带着妥协的味道在。目光淡淡,思绪总是喜欢在这时候飘忽悠扬的,想着,自己是怎么会过上这样深宅里勾心斗角的日子的呢?之前她,对着那人,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说什么?”

门外一声传来,突兀地打断了若沫的思绪。收回思绪,抬眼看去从门外迎面走过来那人,面容是一如的冷峻,一身绛紫锦缎长袍,显得来人是那样的贵不可及。

这人总是会挑着点儿来呢。

花秀看是王爷,急忙走出去正要行礼时,却被霍策天打断了,“你先下去。”

这一下,静悄悄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若沫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欲要跟霍策天行礼,却被他制止了。他面色一如往常,只是此时低头看着她瘦弱的身子,长眉不觉一拧,“吃个饭还那么规矩,坐好!”

若沫也听话,径直坐回位置,低垂着眉眼看着自己手中的碗筷,也没怎么出声。而霍策天坐在她旁边,就看着她,目光直直而明目张胆,他也奇怪,就是不说话。最后始终是若沫被看得周身不自在,最后自己绷不住,还是开口问了。

“王爷,可是有事?”

第十九章,月下告白

第十九章

烛光很亮,照耀在他深邃光亮的眸子,他越是注目在她身上,就越发显得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目蛊惑人心。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冷峻的面上溢出一丝清浅的笑来。

“本王就来看看你。”难得啊,语气这样温柔。

一刻,四周的气氛随着他轻柔的语气徒然一并柔和起来。若沫稍抬眼,看去他,面容一如往常的淡然,如果非要说只是此时再看霍策天心里有稍稍什么不一样的话,那便是心里隐隐而上那不为名状的惆怅。

毕竟,平时看似水火不相容的两人,如今是有了至深不可辩驳逃脱的羁绊,他们共同的至亲血肉啊。

“怎么还站着?”霍策天拧着眉,腾出一手将若沫拉了过来,不同于往常,这次他的动作轻得不像话。若沫也不做声,温顺地在他旁边坐下,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面上看着像是虚虚拉着,实jì

上是他将力qì

克制着,若沫想要抽出手来,怕是不可能的。

夜幕才落下,茫茫一片如墨夜色,似乎还散着夕阳的温热,并不冷。

“怎么不说话?”霍策天此时已经放开了她的手,腾出手来拿着桌上的瓷碗,去盛锅里的鱼汤。问得自然,动作也娴熟,霍策天这个样子并不多见,准确来说,几乎是若沫从未见过的。

可能还是不习惯吧,离霍策天这样近,这样安然相处,总觉得是不大真实的。感觉像是做梦,对,像梦。梦醒之后,回到冰冷的现实通常是荒凉的。

温声细语,相敬如宾。这样过于和谐的氛围,果然还是感觉不适,霍策天这人向来阴晴不定,这一刻对你温柔有加,说不定下一刻就打入冰窖,动弹不得。若沫心中苦笑,之前这样的好例子,自己亲身经lì

的还少吗?别忘了,前一个晚上他们还是在牢狱中冷眼相见呢。

“王爷,你……”话音未落,就被他端过来的一碗汤的打断了。若沫一愣,只见他明俊的脸上此时是不言苟笑,肃起脸色来要训导小孩一般,“吃饭不许说话。”面容并不阴冷的,语气却是强硬的。

那语气是不容人拒绝的,霍策天一如往常的霸道独裁。不过好在,眼下若沫也没想着要反驳。咽下嘴边的话,乖乖接过他手中的碗,碗里的鱼汤的熬得很老了,凑到嘴边便能闻到一股淸甜的香味,说也奇怪了,前一刻还没什么食欲的若沫,这会儿倒是非常想尝尝这汤的味道了。

入口即化,汤汁淸甜醇厚。这厨房做出来的东西倒也是十分用心的,浅尝过后,若沫又不禁低头连连缀了几口。霍策天一旁看着,只当是她嘴馋了,嘴边不自觉漫上笑,“你喜欢,日后便叫小厨房的人天天做。”

那么宠溺的语气,堪比甘甜的汤水。差点忘了他还在,若沫凑到嘴边的碗一顿,抿去唇角的汤汁,看了他一眼便将手中的碗放下了。

“王爷有话还是直说吧。”推开手边的碗,若沫再直直看着他,最终还是将话头挑明了。

此时,霍策天面上还是一贯的,看着她脸上那认真的模样如今看来倒觉得是可爱的,他知dào

这个女人就是经不住他的好心。半晌才微微抬起下颚,也看着她,轻笑着,“方才本王不是说了么?”

“想来看看你。”好着性子,他又在重复一遍。

这话若沫自然是不信的,不过这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回应的话,娇嗔撒娇什么的她是没可能做的,若是这时候冷语相向又似乎有点不对头。到底今儿霍策天有些不寻常,倒让她摸不准心思了。

罢了,由得他了。顶多是不理睬他,估计也就没什么事了,存着这样一份心思,最后是若沫不咸不淡吃了一顿饭。而旁边他就看着,也不避讳。

夜还是安静的,饭桌上相对而坐远看去,也是一番温馨可人的景象。可就是两人谁都不开口说话,硬生出别样怪异的生疏来。

“才吃了那么点,怎么不吃了?”霍策天皱眉问,见若沫才吃了那么点便停下了碗筷,心里老大不乐意了。指着桌上满满一桌子的菜,暴脾气又隐隐上来了,“一桌子都没吃动,吃什么饭!那猫扒饭还比你强。”

霍策天啊霍策天,那嘴巴永远不饶人,才好了片刻,这会子又露出尖牙儿来了。

“饱了。”若沫声音也轻,轻到有些淡然。这饭吃得少,绝对不是她故yì

为之。说来也不怪她,试问,旁边有那么一个人直勾勾看着你吃,又不说话,这样情景下还能吃得了多少?

那么瘦,吃那么少,那孩子吃着什么了?霍策天横着脸看看桌上,又再看看她,最后是把气撒到这菜上面了,“明天就把厨房的人撤了!”

“为什么?”

“菜不好kàn

。”

“……”

霍策天这人是不讲道理的。

这晚饭过后,霍策天依然是没有走,冷冷坐了半刻就是不出声,自然若沫也不想搭理他,阴晴不定,难伺候。这两人就是奇怪啊,心中各有怨气偏生谁都不愿搭理谁,只好闷声各自消遣了。

“过来。”坐在长椅上的他,终于绷不住是沉沉开口。面上也不知dào

那是什么表情,说是寒冷的,却也有一丝轻柔。见对面站着的若沫迟迟不挪开步子,又重复一遍,“沈若沫,过来。”

如果可以,若沫真的不行搭理他,面上有几分无奈,只好慢慢地走过去。到他跟前时,却见他伸手理了理旁边的毛毯,最后才让她做到旁边来。实话说,他这样一个细心的动作,让若沫有片刻的怔然。

长椅正对着硕大的雕花格子窗,彼时初升的月亮漫上枝头,斜斜撒入屋里,淡淡的月光洒在窗沿下并排而坐的两人,恍若一幅画,静好岁月,无限长。

“沈若沫,本王看上你了。”霍策天兀自淡淡道,寻常的语气平淡得像谈论天气一样。

本来好好的,若沫硬生是被他一句吓得心跳漏跳了一下,耳朵不好使了么?可看他清俊面庞上一贯肃真得不可揶揄的神色,又让若沫心里切记不得含糊半分。

这架势,霍策天似乎是认真的呢。光这么想着的时候,若沫不假思索地便想起自己有孕一事,是了,如今她确实是能够让霍策天在意了。唇角终得轻轻一笑,所有对霍策天这话里的猜测瞬间化为冷疏的礼节,“臣妾多谢王爷垂怜。”话语间,不觉眸光暗下。

也不知dào

是自己是在意什么,此时,心头闷闷的,始终有些难受。

看她又是一副平淡疏远的模样,霍策天自是不悦,难得他能说出这样一番难为情的绵绵情话来,她倒好,压根不当回事了。伸出手钳住她的下巴,逼着她与他直视,对着她清亮的眸子,他再一字一句道了出声,“本王看上你了。”

他深邃黑亮的眸子,映着她的脸,十分的认真,专注。

俊美无铸的脸上依旧是英气逼人,只是眉目间总是横着他独有的霸道,唇角似乎还有一笑,背着烛光看得不大真切,朦朦胧胧,有些迷离。

不等若沫再多加思索,他便扳过她的身子,低下头来将自己的唇覆上。轻盈厮磨,缠绵而清浅,这样的温柔一下让若沫措手不及,手才要动一下便被他发xiàn

并按下了,继而拥着她,不许她乱动。

温柔就是一汪水,沉进去便不能自拔。半张着的眸眼依稀能看清他温柔而长情的面庞,霍策天这个样子真的是很少见的,眉间没有往常的暴戾阴狠,此刻只是如清俊的男子怀拥着心爱女子的模样……唇齿厮磨着,传来他独有的淡淡的气味,若沫心底突然柔软了起来,霍策天这样冷硬的人也会这样温柔……

月光下,他霸道地拥着她,轻轻吻着,却又不肯松开,纠缠在窗下的两道影子,如此多情。

“孩子,生下来。”

捧起她的脸,他语气清淡,但其中透着不容抗拒的笃定。他的侧脸对着窗外的月光,看来如此让人移不开眼。

若沫愣愣看着他,清丽绝尘的面容错愕半晌过后,她只是低低埋下头应了一声,算是答yīng

了。事已至此,她还能做什么呢?王府里的日子还很长,她与霍策天总不能一辈子冷语相向,何况……

如今,他们还有孩子了。

她小巧的脑袋,低下去几乎看不到脸了,那模样是十分惹人疼惜的。她声音那么轻,却那么动听。

“你要听话。”霍策天轻柔地将她拥入怀里,低声呢喃着。嘶哑的嗓音像夜里的风,轻飘飘的不大真实却十分让人安心。

王府上那么女人,他也明着宠过那么过女人,然而王府上始终没人能怀上孩子,原因为何?自然是因为他本身容不下的。而沈若沫从来都是例外,他冷待她,惩罚她,可最后还是下不了狠手。

就像如今这样,她破例了,他却亲口允诺了若沫,还是如此坚定。

是的,连他自己很不可思议,他愿意容下沈若沫的孩子。

第二一十章,眼中钉

第二十一章

傍晚,悠然慢行的马车穿过繁华热闹的街道,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俨然踏出一条道子来,时有行人侧目,看这马车的行头便知dào

那里头的人身份不一般。只见那马车一转,便进进一条颇为僻静的小巷,行不了多久,便在一家名为‘凝露楼’的酒家楼前停下了。

这地方不同于外头熙攘热闹的街道,门前极少行人来往,是个清净的好地儿。

马车上下来两人,且看衣着不凡,那般风姿卓越,便知是贵气之人,特别是走在前头一袭白衣清俊无染男子,格外的引人注目。进了酒家,也不用小二侍从,两人自个儿轻车路熟地径直走上了二楼。寻了个靠近楼阁的好位置便坐下了,原本这小楼本就冷清,二楼上更是无人,这会子就只剩下这两人。

白衣男子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壶里温度恰好的茶水缓缓而下,清雅地倒进青花瓷杯里,就如此时他脸上清淡和气的笑容,“沈兄,此地的茶确实是不错的,尝尝。”

“哟,使不得使不得,太子还是让臣来吧。”沈敬统说着便急忙伸手要去接过那茶壶,却不想被挡下了。耳边只听见那茶水碰壁的声音依旧清脆,随后依旧能听见对方温和的声音,“出了宫城,沈兄就不必这般见外了。”

“像以前,称兄道弟的,你也不像现在客套疏远。”说起往事,霍煜天依旧清浅笑道。“没外人在,还是叫我煜天,听来更自在一些。”

沈敬统一愣,兴许是想起了以前些事儿心里头多了一分坦然,随后面上才豁然笑起,从前他两那交情好得跟亲兄弟一般,只不过如今不曾碰面促膝而谈,倒是生分了。

最后还是接过了霍煜天倒上的茶,一口热茶下肚后。凝凝精气神儿,说话倒也不再客套了,露出原本的真性来,语气还有几分戏谑,“歹说你也是当朝太子,我总得要礼让你几分吧?这般给人看见听见,多骇人?”

这才是他们从前一贯的相处之道。霍煜天轻声一笑,唇角抿了一口茶,再道,“罢了。这里也旁人,客套的事,你也做不来,干脆就别折腾了。”

闻言,沈敬统爽朗笑出几声,“哈哈,还是你知dào

我脾气,前几天总往宫里跑,可得憋死我。”说罢,整个人也放松自在了,自个儿再伸手倒了一杯茶,倒茶间,像是漫不经心问起,“三天后的外围狩猎,据说策王也会去,消息可真?”

手中的杯盏明显一顿,眸底清冽如这杯中清亮的茶水,看似平淡实jì

浓烈,霍煜天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应了声。

沈敬统厉行将士之范,性情豪爽粗犷,一杯豪饮下肚,说话直来直去也不拐弯子,“皇上授意我来当此行的护卫将军,特地为此调遣了大量的兵马,可有什么打算?”

这沈敬统嘴边的茶杯还没放下,扬起的头将视线稍稍斜下看着霍煜天淡雅清淡的脸,放下茶杯再道,“你知dào

我是这直肠子的人,向来有话说话藏不了心思。皇上那边的意思,你是清楚的吧?如今,不妨直说了。”

沈敬统这番话其实而在心里憋得久了,自回朝后一直被闲置在家中,皇上那边的意思也没有要让他继xù

回边疆的意思,如今突然又下放兵权,一下让他掌控京中大量兵马。先不说皇上具体用意何在?只是这放在任何人眼里看来都是奇怪的,更是不可思议的。

难道皇上当真是如此重信他们沈家么?怕是不大可能的。

小楼里悠扬传来哀婉凄然的二胡声,让这本就冷清的酒楼显得更加寂静得不可复加了。他们坐着的这个位置刚好能将这闹热的街道观之无遗,只是现在谁都没有心思看罢了,清凉的空气在两人中间漂浮着,谁都不出声生出一份沉重来。

最后是霍煜天先打破僵局,只是说话前他特地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熙攘的街道,侧着脸,依旧能看得见那面上的温和清雅,良久才开口了,“一山容不下二虎,父皇从来都是视策王为眼中钉,人眼里长了钉子,都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清亮的眸子平淡地盯着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群,尽管是说着这样的话,面上依旧是清淡而又温和儒雅。

这样一番话出口,沈敬统也大抵摸清了当权者的用意。稍稍看了一眼侧脸看窗外的霍煜天,重重叹一口气,“朝野上复杂的政事我是不懂得的,如今,对策王,我只晓得两件事与他是至关要紧的,一是皇上的旨意,二是受困的妹妹。”

说起了妹妹,沈敬统霎时神色变得十分认真,“你知dào

,我就一个妹妹,倘若我途中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的不求,只求能够让她平安无事归来就好。”这听起来,十分像是一场严峻的交涉。

似乎是思绪是一丝游丝,听见她的名字,戛然而断。霍煜天视线从窗外收回,清俊的面庞依然存着那份儒雅,只是再开口说话时,却显得多了些紧绷的肃真了,“沈兄想的,也是我也所想的。”这语气像是保证,更像是承诺。他与若儿的未来,只在那几天。

说起了正事,霍煜天不免再而提醒道,“此次的外围狩猎,势必要功成,不管于父皇,于你,还是于我,都是十分要紧的。一定要十分小心,谨慎,必要时候,我会从中援助你。”

沈敬统自然懂得这话的分量,只不过他这人素来不喜忧虑过度,未来之事暂且不必再忧思难安。也不答话,伸手再给自己满上了一杯茶,发xiàn

一壶热茶已经空了,便开始吆了小二上酒了,只等小二上酒来了,他才笑嘻嘻转过脸来,开着、起玩笑来,“好大口气,竟轻言说来援助本帅,先看看你有没那本事。”

霍煜天那去桌上那包裹得正好的两壶老坛美酒,眉头不禁一蹙,光凭闻着那散在空气中的酒香便知那是藏了二十个年头的女儿红,好家伙,叫上了整整两壶,可不得人醉到天明不自醒?

“怎么才两个年头不见,酒量不行了?”沈敬统不怀好意地端去一记眼色。“我记得当年在我家若儿面前,你那会儿酒量倒是挺好的。”也许沈敬统嘴上是一句无心之语,如今听来却是他心头之痛。

稍后,他微微笑起,掩去面上所有的悲切及阴翳,“好,奉陪到底。”温润儒雅之余又不失应有的男子气概。

“好,是汉子。”沈敬统说完便痛快地给霍煜天面前的酒杯满上酒。

热闹的街道依旧,人声沸扬,似乎是一片安泰祥和之象。外头的夕阳将落,洒在整齐划一的琉璃瓦上,红艳艳一片,看得久了,让人感觉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悲壮来,整座城笼罩在即将消失殆尽的余晖里,那样理所当然,又那样无可奈何。

醇厚美酒,甘甜无比,只是酒过三巡,酒量再好的人,都不免有了些醉意。

沈敬统喝酒喝得豪爽,自然酒劲涌上脑那股劲也就大一些,俊朗豪气的面上泛上甚是轻微的酡红,仰脖子又一杯下肚,看去对面坐着的霍煜天,也不知dào

是哪根筋抽了,对着他突然眯着眼问,“老早就想问了,你小子是不是看上我妹妹了?”

霍煜天酒喝得不多但也不少,稍有醉意但头脑依旧十分清晰,只当沈敬统这样突兀问起时,他只是嘴角微微扬起,十分平静地回答了,“是。”

“果然身边跟了个白眼狼啊。”沈敬统看着霍煜天连连摇头,但看那神情显然是醉了,这不,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时,自己嘿嘿就笑起来了,“那我岂不是大舅子了?”

这话听进耳朵里,霍煜天抿抿唇,苦涩地笑了,没有再说话。

静下心来,依稀能听见小楼那端传来哀婉的二胡声,弦上拉扯出嘶哑的声音很是委婉动听,缓如流水,轻轻点点萦绕着整栋清静雅致的酒楼,让人悠然入神。然而,此时听进伤心之人的心里,不免是万分的悲凉的。

窗外残阳留下的余晖已经很淡了,在千万重檐的尽头,只能看见将落夕阳的一小半边沿。适时一阵冷风吹上空寂的小楼上,无尽冷清啊。

霍煜天微微侧着脸,独自看着这整座即将入夜的城,面上仍是一贯的清俊儒雅,只是如今醉意斑斓,想起那巧笑如烟的面容,心中多少会生出些不可抑制的惆怅来。

若儿,什么时候再见你笑靥如花呢?

修长的指尖反复摩挲着光滑精致的杯盏,目光在窗外流连不返。耳边沈敬统醉意浓重的话还在嘟囔着前面的问题,“我妹妹那么好,自然是讨人喜欢的……”一字一句听进耳里,许久,他才无声笑起,笑得那么无奈,那么怆然。

“是啊,我就很喜欢。”

夕阳,终于是落下了。楼阁上眉目如画的男子手捏杯盏,嘴里浅浅饮着解忧杜康,陷入一个人悠扬不可言说的孤寂里。

第二十二章,偷看不成

第二十二章

夜晚,弘华园院前亭台下,天边浅淡的月光投下,将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长。

“王爷,此事该当如何?”禀告近来所得来所有的情报后,冷风凝着脸色十分严肃问道。再而看去霍策天阴沉得要溢出水的脸色,亦是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冷风继而再道,“照此次仗势来看,这次的将士调动怕是不简单。”

这话不错,确实是棘手得很。霍策天浓眉一拧,语气沉冷,“按目前情况算,估计将有多少人马?”

“大抵一万。”

一万?呵,稀奇了,区区一支外围狩猎的护卫军就要如此阵仗,这样明目张胆,是生怕旁人不知dào

其中深意么?好,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太客气了。

放眼看去眼前一片漆黑冷寂的夜色,霍策天冷冷一笑,“传本王旨意,立即调动三千精兵,听本王吩咐暗中行动。”也好,他倒是要看看,这次又能玩出什么心花样来。

“是,王爷。”

冷风速速领命之后,便转身就要走。

兴许是谈及了沉重烦闷之事,此时霍策天脸色依然是冷着的,只是那一刻稍稍抬头看了一眼斜在天边那弯弯似柳眉一般的月儿时,心中莫名就颤动了一下。

“等等!”

走不出三步远突然被人叫住,多少让人有些意wài

难当的。冷风愣愣转过身来,只见眼前那人面容依旧冷峻,冷眸却闪着微光,饶是不寻常。见情况不对,想着必是有什么重yào

的事还未吩咐,于是冷风便再而上前问,“王爷可是什么吩咐?”

似有什么难言之隐,霍策天这会儿只顾着沉着脸,半天又不说话。冷风稍稍狐疑,想要上前再一探究竟时,霍策天却顿顿地开嗓子了,“你…知dào

什么东西讨女人喜欢的?”

谁能看见冷风乍一听时那脸上的表情?像被一记闷雷劈中了脑袋,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倒情愿是自己听错了,那此刻心里就不会如此悚然了。是啊,他是怎么也想不到,有天王爷会管他问女人喜欢的玩意儿?

自然了,冷风是出色的忠卫,对主子所有吩咐都是听其言而从之的。掩下心中所有的疑虑及好奇,现在只得凭着他所有的见闻来道出主意来,“依属下之见,女儿家所喜好之物左右不过是胭脂首饰之类……”可他还没说完就被霍策天直直打断了。

“不行,这是一般的女儿家才喜欢的。”霍策天摇头,似乎很不满yì

,摆摆手道,“再说说别的。”

这让冷风有些为难了,他二十来个年头执行命令终年风里来雨里去的,还真是没怎么跟女人处过,这一下子问起他从未接触之事,简直是强人所难了。

这种事,应当去问千玥少爷才是。

“兴许别致的小玩意也是可以的……”硬着头皮再说,冷风真的没辙了。

这话似乎着实是有提醒到霍策天,心中恍然,是啊,沈若沫不就是喜欢什么花花草草之类的么?心里似乎是有了主意,霍策天扬起一抹清笑来,冷峻的面上颇有几分兴味。走到冷风面前,重重地拍一下肩膀,语气难得的有明显的赞许来,“冷风,你果然是本王的左右手。”

冷风一愣,受王爷口头上那么直白的赞爽,算来这是头一遭。冷风退开一步,十分规矩地欠了身,“王爷过奖,本是属下荣幸。”

看看冷风,霍策天只是笑出一声,招招手吩咐道,“下去吧。”

“是,王爷。”

冷风一路上走着,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适。仔细想想,自己也没帮上王爷什么忙吧?

*清晨,阳光照进来散开了院前的一层冰凉的薄雾,金灿灿的光影闪烁在佳木之上,生出一片难得祥和的宁静來。

碧华园地处王府人气最盛处,按理说这地方平日里头是少不得人来人往的,可如今一看,却又不是这样。庭院前花草如旧,见不得半点闲人的痕迹。

若沫坐在靠窗边的贵妃椅上,微微侧着身子看去窗外,这雅致的院子清净,旁边栽着两株枫树,在这个寂寥的秋季,红得绝艳,这一看就是个上午。

“王妃,想什么呢?也不说话。”花琪小心走来,生怕是惊扰了她,这会子手里端着茶水,万分小心的模样依然是十分逗人的。若沫回头,看了看花琪,才浅笑起,半玩笑回答,“就想着你这鬼丫头什么时候来啊。”

“行了,王妃就别拿花琪开玩笑了。”花琪嘟着嘴,将手上的茶递给若沫,再而正经道,“如今,人家可是有正经事的人!”

若沫才接过茶到嘴角细抿了一口,听见花琪这般郑重其词,不禁撵着笑开口问了,“哦?那可得问问是什么正经事让咱们最不爱管事儿的花琪来干呢?”

“好了好了,王妃就别寻花琪开心了。”花琪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若沫,语气闷闷地将方才听来的‘正经事’道出来,“是王爷叫花琪来传话,下午请王妃你来王爷书房一趟,还特别说了,只要王妃来。”

是霍策天找她。脑海中突然想起昨晚他的温声细语来,心里莫名地有什么东西似乎要溢出来,此时若沫面上有片刻的怔然,只是再看去花琪时,才又淡淡笑起,放下手上的杯盏,浅浅回道,“好了,我知dào

了。”

或许是她自己妄自揣测的,但是凭着心底真实的想法来说,她与霍策天,说不定有什么已经开始不一样了罢。

再看去窗外,那满树的枫叶闪着阳光,愈发红艳。

其实,在这之后过不了多久若沫便已经离开碧华园前往书房了。说来也奇怪,平时这条路子可是最多人经过的,怎么的若沫这一路走来,并不见得半个人影。若沫心中暗暗思量,莫非府上的人都休假了?

当然,奇怪的还不止这一点。只当若沫走到书房前四周还是空无一人时,她便觉得不寻常了,心有隐隐不安。站在漆红楠木门槛前,久久不敢枉然抬步子跨进去,黑亮的眸子盯着门顶上头‘奕华园’几个豁然大气的浓墨大字许久,直至确定了自己没有走错地方,最后才情愿把步子跨进。

心中隐忧的同时又平添了一分好奇,这霍策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走到屋里,又是一片寂静。偌大的书房里,沉静得让人心生不安,这四周的窗户都被合上了,昏暗的视线几乎看不清眼前所有,若沫眯着眼,凭着微弱的光线,走到那一排书架前,只见挂在那架上最顶端的一张纸:候着。

意思是,叫她在这里候着?若沫盯着这纸上的字许久,最后才不得已作罢。左右瞧着这周遭空寂一片,想必是霍策天将这些下人都谴了出去的,人都到这里来了,她也就只能等着了。

这书房本来就是清肃的地方,人只往里头一站便觉得沉沉压迫感迎面而来,如今还把窗户给关上,不透半点儿外头的光进来,更是觉得一片诡异异常。若沫也不知dào

是坐在椅上等待了多久,或是等得乏了,正准bèi

起身离开之时,就悄然听见脚步声传来。

“才等了这会子,就坐不住了?”清亮的嗓音散在空寂的房里,听来有些飘忽,也有些悦耳,特别是那话里夹着丝丝浅淡的笑意,更是让人留意。

若沫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在那书架后面缓缓走出一抹清白高亮的身影。面上带着极浅的笑,他慢步而来,一身清俊的白衣显得英挺的身躯越发多人心弦。若沫平时看惯了霍策天总是一身浓重鲜艳的锦缎华服,如今乍一看这一身的清俊脱俗,总是感觉不大适应。

“臣妾给王爷请安。”若沫规矩地向霍策天行了个礼,可她自己还没站起来呢,就被他给硬生生拉起来了,力qì

那么大,直叫她整个人往他身上倒。

靠他那么近,依稀能闻到他身上龙延香淡淡的香气,不是很浓重,却十分的好闻。稍稍抬眼看,他俊秀无双的面容在轻笑着,真是怎么看怎么好kàn



“可看够了?”不知dào

什么时候,霍策天就已经凑到了若沫眼前,此时目光散散地看着她,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这会儿是怎么看都像是调戏人又故而衣冠楚楚的痞子。

被发xiàn

了,在看他。

若沫猛然回神,移开原本停留在他脸上的视线,心虚地抿抿唇。过后想着自己这样似乎有做贼心虚的嫌疑,觉得不好。于是固执地再看霍策天一眼,极力掩饰着心中的异动,好不容易这清丽的面容才一如往常的清淡。只是,现在一下子有一些不自然。

霍策天将她的模样收之于眼底,那嘴边依然是笑着的,只是此时心里总是免不了笑她一句:故作镇静。大抵是被霍策天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若沫微微转动这眸眼,最后再对上他的视线,终于开口问道。

“王爷唤臣妾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第二十三章,喜欢与否

第二十三章

四周密不透风,此时书房里的光线依然是昏暗的,霍策天一身清亮月白锦衣,在暗淡无光的屋里,这一刻倒也显得十分耀眼。深邃的眸子融入一片昏暗中,眸底蕴着微光看似隐蔽实jì

却又是张狂的。

“本王叫你来就必须得是有要紧的事吗?”他盯着她看,不答反问。只是眼下这轻松的语气倒是和平常的他不大一样。

听得他那轻飘飘的语气,站在他旁边的若沫是很想说句:难道不是么?只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罢了,不能与这人逞口舌之快,会吃亏。

不打算回霍策天的话,若沫转而看了看四周,见空寂的房里依然一片漆黑,便忍不住疑惑问起,“王爷为何不将窗户打开?”大白天的,也不打开窗户透风透气,未免太奇怪。

“本王自有打算。”说话时,霍策天依旧是散散地看着她。

就知dào

是白问了,也是,霍策天这人本就怪癖,保不准今儿他就好黑灯瞎火呢?实jì

上,凭着聪慧的头脑,若沫还是隐约感觉着霍策天此举是暗地里藏着撵着什么的,只是他闭口不说,她也没能猜出个结果来,只能作罢。

屋里黯黑一片,实在是让人不大自在,方才自己一人坐着倒还好,现在两个人相对而视时,都看不清晰对方的脸,那感觉总是感觉怪怪的。若沫忍不住再转过身来看一眼窗棂,恨不得将窗子的缝隙里抽出些光来,自然这是没法儿做到的。最后只是抿抿唇,若沫没有说话了。

霍策天顺着若沫的视线看去窗棂,看得窗扇掩得严严实实的,缝隙里透过一丝白光,那般微弱只足人看清眼前的那点视线。他远处盯着窗子看,倏然嘴角勾起一笑,这正是他本意。

再转眼看去身旁矮了自己一截的她,目光愈加深沉得不可复加。

“沈若沫,还记得本王对你说过什么?”

“啊?”听得若沫一头雾水。他们两人有时候的对话总是奇怪的,似乎前一刻还是她问他来着,怎的这一刻又换了他说了句风牛马不相及的事呢?再稍稍抬头看去他时,却见他眉目如刻的面容盈满温柔。

似乎对她的这个反应不满yì

,于是他略略沉下脸色,凑近她的脸,执着地一字一句又再重复了一遍,“前天晚上,本王跟你说过什么了?”

前天晚上……月下窗前,他与她并排而坐,月光不是很亮,月光的银辉轻轻洒在窗框上的柏木上,衣袂上。迎着弱弱的月光,那时他的面庞却看得十分清晰,冷峻如旧,冷不防说了句很耐人寻味的话。

“本王看上你了。”

嘴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看着她就说,本王看上你了。

那么霸道,那么不讲理的话,害了她几乎一晚无眠。心中隐隐涌动着,清浅的情愫不明分说地在身体四处流走,可能是慌张,也可能是有些开心的。现在他再当着面来提醒,突然间想起,若沫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此前在他面前装得再如何淡如秋水,实jì

真zhèng

要坦诚相对时都是无用的。

一夕柔情,稍纵即逝,但奇怪的是,她却记得很清晰。

一张妍丽的小脸在他面前低了下去,隔着暗淡的光,依稀能看见那一截纤细雪白的颈,像雨后的花委婉地垂下,多么无辜,多么可怜。

霍策天就看着她,嘴边还是浅浅笑着,他就喜欢若沫这副摸样,面上没有淡寡无味的笑,眼里也不是拒人于千里的淡然。此刻,他是能感受得到的,低下头的她是带着情绪的,尽管依然很浅。

“看来是记住了。”凑近她,他仍是笑着。伸出手,托起她低下的头,隔着暗暗的视线,与她四目相对,深邃的眸底隐隐蕴着万丈华光,“所以,你准bèi

怎么答复本王?”

若沫怔怔望着他,一时忘了作何反应,毕竟此情此景,她是始料未及的。空寂无光的书房里,安静得要溢出水来,也还好是四下无光,不然可得看见若沫那脸上紧绷得不像话的模样了。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谁都不出声,最后还是霍策天开口。

“沈若沫,到底还是你有本事。本王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是不肯松一下口,换做别人,怕早就跪地谢恩、烧香拜佛了。”霍策天像是叹息,放下捧着若沫小脸的双手,一副哀婉的神情像是在痛诉着眼前这人的不识好歹。若沫抿抿唇,自己不说话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大好,可正准bèi

说话时,却听见霍策天又说话了。

看了若沫一眼,“不过,本王就是喜欢你这惹人恼火的本事。”霍策天这话说得坦荡,甚至更有些理直气粗,下颚微微扬起,怎么?他就是看上沈若沫这倔脾气。

这人是看上了却拿不准对方心思,得想办法啊。风流倜傥、英俊无双如策王,如今是有难题了。他承认,沈若沫这女人最是让他费解伤神,比寻常女子难对付得多,聪明,不容易哄骗。只不过难得世上再有女子令他费神,到如今,对沈若沫,他也不吝于费点心思了。

“过来,本王给你看一样东西。”其实后面应该还有一句话:是用来讨好你的。嘴角抿着笑意,他拉起若沫的手腕,迎着暗淡的视线,走进书房的一处角落。

跟在他身后,若沫是有片刻的失神的,被他握紧的手能感受得到他手心一层硬硬的厚茧,那是常年操刀舞剑才能磨砺出来的痕迹,传到她手上,那么有力量。更稀奇的是,他宽厚的手掌是意wài

地暖和,若沫本来手是凉凉的,霎时被他握在手心里,倒觉得是会弄冷他似的,有点儿不忍心。

白衣衬得他一身清雅俊秀,特别是说出一番温温的话语来,会让你一不留神误以为他霍策天本就是长情之人。

心中隐隐涌动着,也不知是什么,就是使劲得往上钻,痒痒的,绵绵的,磨人得很。霍策天对她,真的是与以往不一样了,或是真的喜欢她?心里一想到这里,感觉心头什么紧绷着的东西哗然松散了一地……

“看。”

听见声音,若沫愣愣回神。只当她抬眼看去时,眼里映着眼前绚丽的一幕,整个人霎时呆住,久久不能说上一句话。

精致的黄铜搭制而成八角灯笼里,里头星星点点点缀着绿色的荧光,宛如天际的星儿璀璨而夺目,再而近看时,宛如一串串别致小巧的花灯,一明一暗,在偌大的灯笼里面飞舞着,纷纷扬扬交织成一片绮丽的华光。且静静看,那细细碎碎地闪着幽绿的暗光,直要将人带进深远的梦里去。

“怎么会有这个?”惊喜万分的眼眸盯着‘绿光’的灯笼,若沫一脸的惊奇,真的好漂亮。此刻,淡雅如水的小脸终于绽放开如华灯一般绚丽的笑容来,弯弯的眼角,就像天边的月牙儿。

顾不上搭话,霍策天是看得有些失神了,他从未看见过若沫笑得这样开心,眉角弯似新月,似乎是看尽了世间最美的色彩,清澈的眼眸,储着一汪水。

他只不过想要讨她一笑,却不想她是开心得这样彻底。

霍策天看着透过灯壁的荧光毫不掩饰地映在她娇妍的笑脸上,心中是莫大的满足,她是很喜欢,不费他周折寻来这季节早就消声遗迹的小虫子来,早知dào

她会如此开心,他就该去抓多一点回来,最好抓满整整一屋子!

真抓满了一屋子,看不乐死这死丫头。

实jì

心里是随着她高兴的,但矫情如他,此时面上是不露分毫的。

“本王自有办法。”语气依旧自大狂妄。

你看,这人多矫情。

只不过,稍后霍策天再看去若沫时,清俊的面容萦上了柔软地无以复加的温柔,伸出手将手中的灯笼柄移到若沫跟前,一片微弱的绿光闪烁在如墨色的昏暗里,此时四下素净无声,两人相对而立。

“沈若沫,本王再问你,如今心里可有本王?”清亮的嗓音散在冰凉的空气里,入耳清晰,语气是强硬霸道的,可听来又有些委婉动听。

一怔,若沫稍稍抬头看他,可见那俊秀的脸庞映着薄薄的荧光,柔和了他面容上刚硬冷峻的轮廓,那双眸子深邃如寒潭,只是此时不是透着冰冷的寒光,取而代之的是不可言说出口的深情。

黑亮的大眼睛直直看着他,似乎要往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奈何认真专注如他,此时若沫只能是在他眼中找到完整的自己。

心,跳动得像得到糖果田野间雀跃奔跑的孩子。

周遭安静得不像话,冰凉的空气在两人之间婉转流动,无声又无息,其中似乎又渗着丝丝甘甜,好不舒心。

似乎是嘴角撵着一丝笑,没有说话,若沫轻轻低下了头。

中间横着微弱的荧光,霍策天看去低下脑袋的人儿,终于无声的笑了,一抹清爽的笑容散在凉凉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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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肃色女子

第二十四章

长长的走廊上,雕栏上映着底下窜窜流动的园林小溪晃着夕阳染红的余晖,一闪一闪跳跃在楠木凭栏上,如此灵动而又静谧,就连那一汪清水无声地流逝去都似乎是带着万分柔情似的,愀然柔成一片。

斜阳外,流水绕庭院,无限静,无限好。

若沫是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像现在这般与霍策天相安无事地共赏这橙红瑰丽的夕阳美景。青衫染上淡淡的夕阳红,一是螓首蛾眉,一是华茂春松,远远望去,俨然一双执手璧人。

稍稍看去眉目如刻的他,神情是如此的专注像是沉浸往昔流年里,一往不归,收回视线若沫心里暗暗生了小心思,想不到霍策天这样阴沉寡言之人,原也有这般鲜为人知的闲情雅致。其实说到底,是她并不了解霍策天这人,从来只觉得他是冷情偏执之人,如今来看并不全然啊。

微微垂下眸眼,盯着自己脚下的精致玲珑的绣花鞋。

“日后,这样的景色会常有。”这话说得很慢,人一听似乎会生出一种要厮守到天荒地老的错觉,此时霍策天眸底蕴着残阳的光辉,腾出双手来揽住她纤弱的腰肢,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呢喃不胜柔情。

一瞬,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无声了。雕栏下的溪水闪烁着淡淡的余晖,就这样散散地姣好的面容上。若沫想,大概心动,是在这一刻。

“嗯。”

像是允诺,清淡的声音漾在一片瑰丽的景色中,轻轻地消散了。

霍策天嘴角浮上一丝浅浅的笑,像是一朵闪烁的水花,让人移不开眼。他轻轻将她扳过来,捧起她那小巧的脸儿,轻轻浅浅地吻起来,一如同他目光一样的柔和,他吻得很柔,清清点点却很绵长。

雕栏下泛着星点的浮光,水面上漾出缠绵的两道倩影,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沈若沫,你要听话。”

“嗯。”

“晓得保护自己。”

“嗯。”

“记得,无论何时本王都会保住你。”突然,语气有些沉。

若沫仰头,看见他清俊的面庞此刻萦绕上了点点凝重,觉得不寻常,可这点轻微的猜忌从何而来呢?不得而知,所以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问,看着他,始终是浅浅笑着,算是回答了。

四目相对,一片温情。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事不过短短的几天,却让万事变了模样,几近是面目全非,美丽的许诺碎了一地,那时谁都措手不及。

*夜晚的林间是死寂而荒凉的,凋落了树叶叠在干裂的黄土泥路上,人走在上面发出吱吱的响声,适时一阵凉凉的山风吹来,快速地掠过干枯的树梢,上头摇摇欲坠的败叶簌簌落下,十分冷清。

“这么着急,就不怕被人盯了去?”在不远处的一株树干的背后,隐隐走出来一道人影来,一片黑幕中,似乎看不清这人的脸,只是粗略放眼看去,隐约能感觉到这人一身阴森的戾气。

眼前女子一身干练的黑衣素裹,艳丽的面容凝着几分肃色,那巴掌大的脸上甚至带着点大病初愈的苍白,一眼看去,总是给人一种娇柔女子的错觉,只当仔细看到她眼眸中聚着锐利的寒光时,你就会发xiàn

,她一副神情恰似凛冽无情的杀手。

“哼,少跟我废话。”女子冷冷撇去男子一眼,目光极其的阴狠,“连沈若沫这样弱不禁风的女人都杀不了,如今你都配不上在这里跟我说话!”一句话说得就是那么不留情面。

此时女子冷漠鄙夷的语气倒是没让男子恼怒,反而是唇齿间裂开一丝笑,盯着女子看,“呵,总归是同门一场,这话说得是一点都不留情啊。”

眼角冷冷斜看去,女子面上依旧是冷漠,鼻子里哼出一声,但此时眼底却已经敛上了寒光。

看得女子一脸的冷漠,对此事失算后的严重性男子也能领略些许,况且自己也不是深更半夜要来叙旧的,如今见着面了,上回皇室晚宴上自己的失策的原因,道明一下也是应该的。

“上回皇室晚宴上,一举取下策王妃性命原本是十拿九稳的事,只不过后来……”

“够了!”没让男子说完,女子便冷冷地打断了,“自古败者嘴上多情由。事已至此,我不想听任何事败的理由。况且,毒青,你应该很清楚,据门堂规矩,事有不成者,一律当死。”女子冷冷看去男子,面上并无丝毫的情绪,特别是将死字咬得特别重,对上那冰冷的眼神,当真是有取人性命的冷肃决绝。

瞥见女子眼中的杀意,毒青显然一愣,这个眼神他不会陌生的,往昔所有犯下错的人,都是先毙命于这冷肃的眼色,只当女子露出这样的神色时,已经是动了杀意。

毒青心里有些不安的忐忑,随后是想起了什么,再而松缓下脸上的紧绷,再而脸上是换上清淡阴冷的笑,所谓今时不同往日,一个武功不齐的废人是断然动不得他分毫了,现在他肯站在这里听她几句话,算是念了往昔情分了。

“如今身在外,一些死规矩是不必记着了。”毒青将话说得慢悠悠地,只是语气是不尽的轻蔑,“何况是人道已死的人,更不必记。”这句话暗示得是很明显,言下之意,他是视她为已死之人。

女子冷冷勾起唇角,稍稍泛白的面容隐在一片浓稠的夜幕里,像极了藏着锋芒的尖刀。突然,眼中神色一凝,手上一个用力,飞快地掷出一枚锋利的银针,直直向毒青飞去。

看见夜色中隐隐闪着银光之物,毒青一惊,继而飞快转身十分惊险避开,而那一枚细长的银针牢牢扎进一旁的树墩的侧面,针入木桩,足有一寸深,可见此人功力了得。

“你……”毒青吃惊地看去女子,难以置信地问出口,“你…你的伤好了?”此时面上是震惊,而仔细看其实更多的是悚然。

看去一脸惊慌的毒青,女子冷冷一笑,“呵,毒青,你当我这数个月来的疗养是闹着玩的么?若不是前一段时间我手上伤口未愈尚且动不得,哪还轮得到你这废物动手!门堂之人,徒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该当死。”说完,女子立即凛着脸色,从袖子里取出一排似游丝一般的长针,手上用力,将一排长针飞投掷而去。

也许是女子说话到动手这一连贯的动作太快了,太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毒青纵然凭着敏锐的眼力速速避过,但无奈速度始终是比不上那用足了功力掷出的长针快,最终还是被一排长针中的一枚刺中,刺入血肉,一阵尖锐的疼痛。

毒青应声而倒,身体直直扑向满地败叶的地面上,枯黄败叶压下发出清亮的响声。霎时,身体里一阵寒凉,冷透全身。

是毒!

“你……”毒青口中生生吐出一口血,瞪大了双布满血丝的眼,眼中满满的震惊。

“毒青,记着,这便是规矩。”杀人无数的门帮代代传下来的规矩如此,凭谁都动不得,何况此前她还是一门之主,成事不足者必得以死谢罪,谁都不例外。

女子稍稍抬眼看去倒在地上的毒青,除了冷淡,面上并无丝毫多余的感情,似乎这一条命在她眼里是不值得一提的。对着肃冷的夜色,到最后她还是低下头来,俯下身子轻声在毒青耳边说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极狠的笑容来,而听进耳里的毒青那双瞪得血红的眼即将要张裂,一道辛辣的闷气堵在胸口,又生生吐出一口温热的鲜血来。

“你这个蛇蝎女人……”目光狠毒地瞪着女子,只恨不得马上撕碎了女人。只是毒青重重咳下几口血,唇色迅速发黑,便再无后话。

冷冽的夜风吹过,渗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飘进肃杀冷寂的空林里,给这诡异的夜色添了一分阴冷。

蛇蝎之心?女子慢慢地将自己的双手摊开,微弱的光线看不大真切手心的线条,只知dào

那纤细如丝带的手,方才是毫不留情地取了人性命。

心中不由冷笑,是了,这才是原本的她。

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夜色渐深,策王府高墙忽而掠过一道身影,趁着如墨的夜色,一身黑衣淹没在王府墙角的一隅黑暗中。只是那样一闪而过的飞影似乎是引起了此时恰巧途经的冷风主意,方才飞影一瞥,似是有人翻墙而入。

“谁!”

冷风拧着浓眉,沉着步子靠近,只当再往前走一步时,却瞧见了躲在高墙阴暗处走出来了一只花猫,那猫眼在夜里是绿幽幽的颜色乍一看有些阴森,但此时看见人是受了惊,撕扯着嗓子哀哀叫了一声便飞快地向墙外面一纵而下。

看是外头的夜猫闯进来了,冷风脸上才稍稍轻松了,再看了看阴暗处一眼,并无异动,便转身离去了。

高墙那端阴暗的角落处,一双阴翳的双眼,藏着些冷光,直直地看去转身离去的背影。

第二十五章,皇室出巡

第二十五章

京都乐陵,艳阳高照。

十里长街,浩浩荡荡的御辇立在城门口正中央,在城门两侧被士兵用拳头刀鞘拦住成了一道墙,堵住了翘首张望的人,街道上挤满了为求得一见龙颜的百姓,人有或有妇人,或是老人,人山人海,人头攒动,场面十分的壮观。

此次的皇室狩猎之盛宴,除了狩猎之外,由于队伍途径过最为繁华的乐陵长街,实jì

也相当于一次彰显皇家威严的游行出巡。显然当局者先前已经考lǜ

到这一层,所以才显得此次的狩猎仪仗队伍隆重非常。而百姓大多是没见过何等煊赫辉煌的场面,如今有机会能见识一下大世面,还能亲睹一样圣上,都免不了来凑热闹的。

在前方,约莫是一千几百御林军护在御辇左右,为保御驾安全紧步随行,士兵衣甲闪耀,秉持手中刀剑如林。适时,城门奏起了沉稳乐声,正式起驾,十来名宦官扛起冠盖仪仗,亦步随行。

“哼,当真是皇恩浩荡。”霍策天指尖掀开马车里的窗幔,看去外头踮脚张望的人群,冷冷笑道。虽说是冷笑,但语气中不免藏有一丝嘲讽的意味在。

说起来,他作为皇室宗亲,理应是该亲自策着马与御辇一并同行才是的,奈何有人还是提防着要紧,费了好大的力qì

动了一群儒臣,到他跟前来费了半天的口舌将他‘请’进了马车里头。

说是他策王的身份不大合适。

他霍策天是什么人?哪能是轻易由得外人摆布的人,当时他只是冷眸斜下,冷冷看去那群人一眼,不用开口说一句话便让嘴上叨叨不停的儒臣们唬住了,都噤了声。只不过如今他老实呆在马车里,完全是出于自己情愿。

沈若沫跟着,他总是要顾一顾。

坐在他对面,听到他这话时若沫轻轻抬起眉眼来,看去窗旁冷眼嘲笑的霍策天,半晌不说话。心中略略有些沉闷,想到一些沉重的事情来。

凭她之见,权倾朝野的策王,拥得如今半壁江山而安然度世,势必是与朝廷有不少的隔阂,试问,有哪位当权者愿意与他人共享秀丽江山呢?怕是没有的。

自然的,如果真要再往下追究,能挑出许多藏在后头的理儿来。如今看似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但是稍有见识的国人怕是都知晓的,边疆问题多年未解,虽说没有大动静的战乱,但是大大小小的纷争战火依然是游走在远塞边疆上。

另外,有心观世的人都知dào

,如今朝廷中势力两极分化得厉害,策王一势,皇权一势,两两相争未果,争权落得的下场终是浮尸遍野,这才是最为可怕的。自然了,常人断是不会想到这层的。想来也是,处江湖之远的匹夫怎会懂得庙堂高处暗中涌动的争斗?

政权,从来都是人在厮杀抢夺中得来的,只不过有时候是分了哪些是原本就该得的,哪些是不该得的。不过,最后不管是该得的或是不该得的,权总是归强势的一方,古来如此,日后也如此。

其实吧,有时候为权而活所谓身份煊赫的人,倒还不如布衣百姓来得自在呢,就比如她沈家,夹杂在权力的风暴中心,不知dào

什么会被这场风暴撕了个破碎。想到此处,若沫若似苦笑一般轻轻叹出一口气来,世事原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何况自己还是异世之身。

然而,一直盯着窗外的霍策天却注意到了她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叹息,反应十分快速,转过脸来问她,“不舒服?怎么叹气了?”看见她紧缩郁结的眉心,似有千万愁绪积攒在心中,郁郁寡欢。

黯淡的面容似有压制不可自己的忧虑,对霍策天而言,这种感觉是十分不好的。就像一下子,她就去了很远的地方,根本碰不到一样。

“没有。”若沫再抬头看他时,面上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笑意。说也奇怪,再看去眼前这个眉目俊逸如刻的男子,对上同样专注着自己的视线时,心中便莫名安定了不少。徒然笑起,霍策天,到底还是对她存着几分真心。

是啊,一介女子之身,旁有护你无虞的男子,何须再想那么多?

“没有?”霍策天扬扬眉,似乎是不大相信。正要准bèi

说话时,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这一下不重也不轻,兴许是撞上了这搁在路上的小石子,这会儿他好不容易稳住了,却见对面的面色泛白的若沫稳不住就要扑过来,伸出手想接住她,却不想将整个人都给接了过来。

“你看,是不是说谎了?”霍策天手是护在她肩上的,只是看见她一副发愣的小样,又忍不住要笑话她了。说是取笑她的,实jì

是这语气是带着淡淡的宠溺,“你就是有本事啊,本王才一不注意你小会儿,便就这样不安分了。”

马车依然在前行,只是此时若沫头上的步摇一颤一颤的。她瞪了他一眼,本想直爽地驳回他一句,可想着自己还是被他护着呢,不能太嚣张,“这路平坦,王爷休要赖臣妾。”

语气很是委婉地说完一句后,若沫就想抽开身,坐回原来的位置去。可是她才稍稍动动腿呢,就被他死死按住。再抬眼看去他时,面上还有几分很是认真的肃色。

“你也知dào

这路不平坦,还想到处折腾不是?”霍策天这话说得有些沉了,突然挨了骂若沫面色有些不好,似乎霍策天也是注意到了,难得有人给他脸色看也没有恼意。看着怀里娇柔的女人,于是他又耐着性子再讲下去,“这路上少不了颠簸,本王看着你便省了你折腾,也不必劳累了。再说了,你经得起折腾,难道肚子里的娃儿能折腾了?早知dào

本王就不该听那什么狗屁话,带着你出来,让本王费心。”

他语气是带着一贯的冷硬,只是耐着性子说出一番话来,听来总是像温声细语一般。霍策天这是关心她,还有孩子。感觉到他的手掌虚虚掩着她肚子那块儿时,若沫的脸腾然泛红,霍策天这笨蛋,拉着她捂着她肚子干什么?不去抬头看他,就是闷着脸不说话。

马车内流转着温温的气息,一方布幔将里头和外头掩得实实的,马踏尘土,一路飞扬。

“沈若沫?”稍稍低下头,霍策天轻声问。

“嗯。”回答的声音有些迷糊。

“你会不会骑马?”霍策天是突然间才想起那么个严肃的问题,在猎场上,可都是要策马打猎的,本来她身子骨就不好,如今还怀着身孕,就算是会骑也不能让她骑的。觉得不对,霍策天又继xù

霍霍道,“不会骑也无妨,到时候本王陪你同行就是了,知dào

了?”

本来就不该让她跟来的,若不是这祖上就定下来的规矩说是皇室盛宴正妻随同出行,他是不会让她到这样险恶的地方来的。自然了,还有一层旁人不知晓的考lǜ

,实jì

他是担心她那么长时间闷在府上会闷出病来,最后才作罢。反正万事有他在,谁能动得了她呢?

许是这一路上奔波久了,加上有孕之身本就嗜睡,眼下若沫有些困意,也听不大真切霍策天说了什么,只顾着淡淡应了声。

霍策天是听见她应了,心想是允诺了,便就不大在意了。只是沉默片刻,突然间是想起什么重yào

的事,眸底霎时凝上了一层淡淡的冷雾,脸色是变得有些沉重的。只是开口说正事之前,他反而是轻轻开口问一句别的。

“沈若沫,喜欢本王吗?”已经是第三次了,还是那么执着。

“嗯。”迷糊地应了声,若沫实在是困得不行了,靠在他怀里那么舒服,要睡着了。

像是确定了一件非常重yào

的事,这才放心下来,霍策天唇角徒然扬起一抹清爽的笑来,听到这一句心里比自己预料得要开心。

“沈若沫,既然喜欢,无论如何都不许不喜欢了。”微微抬起下颚,霍策天一如往常霸道地命令道。

只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回应,无奈只好kàn

看这女人到底在干什么,只当他看见一张酣然入睡的甜腻腻的小脸时,顿时肝火冒上,这女人又睡着了!

霍策天是恨不得立马抽起这哪都能睡着的女人,睡着也就罢了,偏偏每次都是他要讲一番重yào

的话时死死睡去。他看,沈若沫就是故yì

的!

马车一晃一晃地前行,车内某人阴沉的脸却是纹丝不动,这会儿怕是在生闷气呢。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开阔的黄泥路上前行着,这一路走得并不是特别快,只是徐徐前行着。走在队伍的前头,一人策着骏马,一身高亮的墨兰绣龙锦衣在人群中熠熠生辉,清俊的面容始终是带着高雅清淡的笑,只是每每行了一段时间后,总是要回过头来,看去不远处的一架马车,淡淡收起笑容,唇角抿成一丝线。

若儿。

(今儿是圣诞节,向各位小主问安,然后悄悄把大袜子挂好,看有没有礼物…哈哈…)

第二十六章,成家立业

第二十六章

等到浩浩荡荡一行人马全数到齐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虽说这路途并不远,但是搁在这路上总是费了时间的。当然其中情由是可见得的,怎么说如今显赫出行的是皇帝,总归是要弄一番繁重的排场来显示皇恩浩荡,毕竟三年一度的狩猎盛宴,总不能马虎了。

天色渐晚,深秋夜风泛起,凉意袭人。好在事先早有准bèi

才不至于一行尊贵之人餐风饮露,一番礼数完毕后,便各自回去所属的帐子里,稍作休顿等候稍后狩猎开始前的歌舞宴。而随行的宦官宫女们干起活儿来也麻利,片刻的功夫便布置好中央会场,让这些原本萧条冷清的地儿变得十分宏伟大气起来,纵然处偏远之地,仍不失皇室威严之风。

若沫随着霍策天一同走至帐子前,见霍策天似乎脸色闷沉不欢,也只能愧疚地干干看几眼,若沫不好开口问,一路上睡得死沉,怎么说都是自己丢人了。

再后来两人都不说话了,随后再看霍策天一如黑着脸,心底嘀咕了几声霍策天小心眼儿后,若沫干脆就不管了,干干站着怪凉的,还是进去里头好一些,总不至于两人都在这里干干吹着冷风。再撇去霍策天一眼,那铁绷着的脸色仍是不见好,若沫心下轻叹一口气,不再理他,自己便抬手掀开帐子的布帘来。

出于她意料之外的是,这看似简陋的包房子,里面竟是样样俱全。在裸露沙土的地上铺上了一张钩花麻质大毯子,人踩了上面就没了声音一般。中央放着搁着没点上火的炭木的火炉,那炉子两旁还放上了两把新制木椅,是特地用来供人饮茶畅谈的。

再往里面走,隔着一道素布屏风,一张搁置了绣花被褥宽大的床赫然出现在眼前,被褥花样摊开显出一对戏水鸳鸯,格外引人注目。到床前,若沫悄然停住了步子,脖子一扭涩涩地回头看一眼霍策天,“王爷,咱们这几天都得一块呆在这了?”

霍策天原本还是不打算搭理她的,可是看见她脸上那点紧绷的尴尬,觉得有趣了。心中那会儿憋着的怒气一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迈出腿,走进一步,唇角微微扬起,带着几分玩味反问,“难不成你要出去?”说这个女人是蠢,都被骗来这儿了,才记得担心起是否要与他共处一室了。

“没有。”声音淡淡的,她就是想确定一下……

霍策天看着自己面前那张垂下眸眼又不尽可爱的小脸,心里软软的一点一点塌下来。

可人儿,怎么看都惹人疼惜。

伸出手,轻轻将她拥进怀里,手指缠上她脑后披散的长发,轻轻划过指腹,末了,又再缠上。

“沈若沫,在外头,一定要记得跟在本王身后。”指尖还划着她的长发,目光停留在她发上还是柔和的,只是稍后再抬眼看去帐子那撕开一点缝隙的布帘时,霎时变得有几分阴戾,精锐的眸子透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自然,他这副模样若沫看不见的。扎进他厚实的怀里,若沫的脸就这样贴在他胸口处,那衣领边沿处的钩住繁杂花样的金丝线磕得她的侧脸有些发痒,就是觉得痒痒的不痛快,没多大留意他的语气。轻轻将自己的脸颊挪了挪,最后只是轻声回应他。

“知dào

了。”

*会场正中央不过十步远的大帐篷,正是皇帝歇息安寝之所。

“都安排得怎么样了?”皇帝坐于高座之上,面容虽苍老但眉目中却依然凝着强盛的精锐,此刻正敛着视线看去低下躬身请奏的太子,肃着脸色问话。

“回父皇,沈将军已领命,并且正着手准bèi

,在城中筹备兵马。”此时回话,太子面上还是一如往常的清雅。

“大约要多久到?”皇帝拧着的眉头久久未舒开。

“应该是三天后。”

话音才刚落,皇帝眉头拧得更紧,冷着脸色摆摆手,“不行不行,太慢了。”如今对付策王就那么一次难得的机会,若是在最紧要的关头费掉了珍贵的时间,那所有的功夫都算是白费了也再无机会除掉策王。心中念及后果,皇帝再看去底下的太子,便沉声道,“太子,攻人之城,必要趁人不备时。如今机会难得,朕断是不想看到有任何的疏漏,无用之人尽可废了。”

为求一朝成功不惜代价,这样的决绝果真是帝王成业之风范。听得自己父皇一番‘深意’话,太子只是面上掠过一丝清浅的笑,那笑容是极浅的,似有无奈也有讽刺。

“父皇,依儿臣之见,这次的狩猎期为六天,当中时间是足够的。另外,此次的兵马调动的动静是不小,倘若贸然带兵出城,难保会使京中百姓惊慌,造成民心大乱,到那时陷于困境,沈将军是顾不过来的。为慎重行事,调兵围堵之事父皇尚且还是急不得的。”太子一番话精细严谨的分析下来,面色冷静并无丝毫的凌乱,可见其初露显出的锋芒。

太子句句在理儿,皇帝自然没得反驳的。其实他又何尝不知dào

其中利弊,只是如今事态紧张,是容不得他有丝毫的松弛懈怠的,为了拔掉刺在眼里十多年的肉中刺,他这次必定是要付尽全力。

太子说得不错,此事也不能操之过急的,掂量着方才太子的一番话,皇帝继而是端着几分赞许的眼光看去面若清儒的太子,他这个儿子向来与他商讨政事,开始他以为自己是选错了人,如今来看,是错不了的。

心怀大计,面面俱到,是块能成大事的好料子。

心中打量太子一番,随后,皇帝面上才稍稍有些松缓,一时间也自个儿反思起来。面对着儿子,他似乎总是一脸肃色只问政事,在旁的事上,他确实是关心得太少了,就连太子的婚事都不多过问。他是这会儿猛然想起,才惊觉,太子是至今都未曾娶亲成家。

当真是不到紧要时刻,人是记不住要紧的事的。再看去太子,皇帝面上难得的染上一抹淡淡的笑,“说来,你早该是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原想着是让你母后张罗的,就一直没过问。如今看来,要你母后办成事是不多大靠谱。为今之计,只好让朕亲自给你指婚了。”说来,皇帝心中刚好有适合的人选。

太子一愣,没想到他父皇会突然提及这事,从前都是母后在他跟前询长问短的,他都是含糊过去,从未放在心上,久而久之就当没这回事了。如今父皇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太子眉头稍皱,随后再上前婉转推辞道,“父皇,儿臣如今一心只想为父皇分忧,其余的根本无暇顾及。”

“这是什么话!男儿成家方才立业。”说着,皇帝便突然肃起脸色,用极为强硬的语气开口了,“选个日子,父皇亲自替你选个贤良淑德的太子妃,一是好来照料你起居,二是为你将来铺好路子。”命令一般的话语不容人拒绝,而这番关怀的话听去已经有了沉重的联姻气息。

这便是他的父皇了,权比什么都重yào

。此时太子心里除了暗自苦笑一番之外,似乎是没有其余过多的感受了。谁知dào

他至今未娶的原因为何?是若儿啊若儿。

原本他与若儿两情相悦,想是亲自来求父皇赐婚的,谁知dào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父皇就将若儿许配给了策王,这道圣旨下来是那么突然那么草率。他忘记了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是怎么的反应,只是记得当时他在寝殿中,愣愣呆看着一院子的含着花苞的水仙花,一看就是一整天。

心,应该是很痛的。

思绪飘远,到了沉重的往昔便停滞不前了。那张笑如三月里的桃花的脸,今后要转身向别的男人巧笑倩兮……那么深刻那么悲痛的感觉,是刻在心头的刺青,怎么都抹不去。

太子淡然收回思绪,转而向高座上躬下了身,“儿臣谢过父皇关怀,只是如今重中之重,当是如何擒下策王,眼下儿臣之事实在不必再深入了。”

这话说得在理,太子有意推脱,皇帝也不想一下子逼得太紧了,何况如今最要紧的事还是策王的事,其余都暂且放一放罢。

“嗯,此事太子就多费些心思。”说起正事,皇帝苍老的面上那脸色又恢复了开始的冷沉,再而提醒道,“此事非同小可,行事之前切要思虑周全了。”

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下,面上经岁月辗转留下的痕迹刻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沟壑,看去人已衰老了,但实jì

气魄尚存,精锐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如若一朝进退不得时,牺牲一些人也是必要的。”

入夜的空气有些凉,此时横在两人中间显得沉重了。

太子清俊的面上顿顿,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是心里在做什么激烈的斗争一般,薄唇眯成一丝线,许久才敛着神色做出回应。

“是,儿臣明白。”

第二十七章,故技重施

第二十七章

左相府,正厅。

晚膳过后,老爷子便唤沈敬统到正厅来,面色肃清,看似谈及正事。这不,人才到正厅便遣去所有的下人,稀稀落落的脚步声远去,这偌大的厅子里,就寥寥两人。

“说正事,皇上旨意到底如何?”老爷子才坐下上座的八仙椅上,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了,语气平淡地近乎笃定。其实,沈敬统此番算是受皇命秘密行事未曾告知旁人哪怕是家中老父,老爷子徒然一问,倒是让沈敬统愣了好半晌接不上话。

他记得自己是从未向旁人提起过啊,父亲是如何知晓的?

这会子也不看沈敬统,只是自己执起了一盏茶,轻轻地尝了一口。老爷子似乎早已看穿了沈敬统心思,随后才淡淡扫过沈敬统一眼,悠悠道,“兔崽子,别以为你有天大的本事可以偷天了,掂着肚子里那几斤几两重,还想瞒得过老夫的眼了?”一句话说完,那面上似乎是带上了几分知子莫如父的淡定。

沈敬统暗暗汗颜,他老子眼睛果真是犀利得厉害,明明他都这样小心了,想不到最后还是被父亲毫不费劲地整个纠了出来。

“说吧,皇上到底是用意何在?”看去儿子,老爷子面上淡淡,那模样像足了训淘气孩童的架势。这几天沈敬统都少在两老跟前露面,捎来口信儿是说出去会友人了,几次往回都是如此,然而这样的话也就只有沈夫人轻信了去。

到老爷这儿,压根就没信他扯谎,老爷放下了茶盏,悠然道,“你半夜翻墙出门,总不是会友人吧?快照实说了。”

沈敬统有片刻的怔然,父亲连他翻墙出去都知dào

?心中惊叹之余不免生了几分敬畏心,父亲就是父亲,一家之主无所不知。既然眼下都说到这儿,在再扯谎瞒住父亲是不多大可能了,父亲那脾气他最清楚,倘若他敢随便含糊过去,随时都会扛出堵门大棍来,毫不留情地家法伺候。

突然回忆起了‘悲惨’童稚时期,狠狠吸上一口凉气,沈敬统又不由地暗暗叹了一声,现在也只好老实交代了。

“回父亲话,皇上命孩儿三天内筹集上万兵马,于三天后连夜出城,前去支援。”沈敬统照实说,自己这几天早出晚归,也是为了这个,本以为无人知晓的,不想还是被父亲发xiàn

了。

闻言,老爷子浓眉更拧,才一听当中他便可以估测出大概来,皇上此举无非是为了擒住策王。如果只是为了这个目的于他们沈家而言倒也无碍,可有道是事事必将环环紧扣,一事牵出一事不得终了,特别是皇家恩怨,最碰不得。

本来,自从沈敬统被传召回京而不得封赏于众本就十分奇怪。照常理说,守疆归来的将军受皇命传召回朝之后都是要例行封赏的,此次非但没有,而且还被安置京中,只得秘密传召才得进宫,而且传进宫的时间都是在深夜或是鲜少人进出宫门的时候。说神mì

又不全然,但皇上这一连番的举动确实是让人不解的。

实jì

,最让老爷子担心忧虑的,还是因为近来与他政见相投,来往颇多的几位朝中大臣都莫名地疏远了,即便他有意要登门拜访都遭委声拒绝了。其中一人如此尚可情有可原,只若所有人都这般,那便是不简单了。

而其中的原因,无非就只有一样,那便是有人从中暗示了什么而使得那些大臣不得不与他疏运。自己朝中受冷遇,统儿又承以密旨……面上看似两者无关,但如果这两件事实jì

是相同相连的,那这事可大有文章。

老爷反反复复思量着,心中总是不详的预感。

“皇上可有亲拟圣旨到你手上?”老爷子突然问。

沈敬统一愣,随后才摇头,回答道,“此事孩儿是承皇上口谕办的,皇上并无拟圣旨,只是一次面圣后,皇上就将兵符交于孩儿,道是再委以重任于沈家。”说完,沈敬统从怀里掏出一枚汉白玉雕刻成虎形的兵符,交到老爷子手上。

汉白玉握在手里的触感是极好的,温润而不腻手,老爷子结了一层厚茧的老手反复揣摩着兵符,直直看了摊在手心的兵符许久,想起曾经沉重的过往,终于才叹息出声来,“再委以重任于沈家,又不知会是那般的腥风血雨了……”

听得父亲一番叹息,沈敬统自能从中感觉出此事的不寻常,只是眼下稍稍有些好奇了,从前他们沈家可是发生过什么重yào

的大事?听父亲的语气,这件事必是十分严重yào

紧的。从来父亲就不许下人们再提起沈府上的往事,也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就是不准提起。

记得有一次,原本府上有一个在府上干了二十年的老婶,一次在与旁人说起过去府上的事,实jì

也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不过是妇人闲来无聊细聊的琐事。谁知dào

被父亲知dào

了,二话不说直接将那老婶赶出了府。父亲向来宽厚待下人,只要是不犯什么大错,从不太为难,但那一次任凭那老婶再如何求情都无济于事。

当时父亲的态度是十分冷硬决绝的,谁都劝不得。自打那事过后,那些在府上干得几十年的老人们也没敢再提起过,以此往来,从前的事轮到他们小一辈的就更不得知晓了。

“父亲,从前是否沈家发生过什么大事?”沈敬统问得很轻,眼睛端详着父亲的脸色,却只见到了横在父亲眉目间的悲切。

老爷子半晌没回应,似乎是听不见声音一般,眼睛依然是注视着手里的兵符,目光沉沉不可追。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最后才道出声来,“统儿,你要记着,万事并不是你眼所见耳所闻这样简单。许多事,都是人虚掩造出的幻影罢了。”沉重的话语像是提醒,却又更像是无际的惭愧。

曾经,他就犯了这样的大错。

一时间,周遭安静得诡异。沈敬统看着面色沉重的父亲,一时说不上话来,只顾答yīng

了。只是这样一来,他便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以前沈家与皇族定是有什么鲜为人知的干系,父亲不愿提及,更是惹人嫌疑。

“父亲,对皇上密旨授命孩儿这事,您若有什么疑虑大可与孩儿说了,一旦其中有什么纰漏时至三天后,可就一切都赶不及了。”沈敬统上前一步,终于恳声求老爷子点明。他知dào

父亲一定是对此事有什么疑虑的,如今他是身在其中看不通透,也只能由父亲来疏通了。

疏漏?皇上的计划如此完美怎么会有疏漏?只是皇上似乎是忘了,人都是会长记性的,十年前跌在上头一次,如今欲再故技重施若他们沈家再栽在上头,未免太愚钝。老爷子看去儿子一眼,面色略凝重,不答反问,“皇上此举意在对付何人?”

“策王。”

“那为何要如此着急要对付策王?”老爷子目光愈加深切。“只是策王权倾朝野?”

“自然,还是策王……”话到要紧处戛然而止,想到策王的身份,沈敬统猛然醒悟。

策王,是前朝皇子。

沈敬统面色恍然,对父亲的疑虑,这下算是稍稍有些意会了,皇上不能明着动策王。如今来看,委以重任于他似乎也是情有可原了,只是皇上并未说明他带领兵马之后的事,而当初太子也只是点到此处为止,并无再细说,其中有可能太子本就是被瞒住的。

再往深处想,结果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沈敬统紧紧皱着眉头,沉声道,“怕是皇上意不仅在策王啊,更甚有旁人。”随后再看去父亲,面色堪忧,“父亲,如今是否赶得及?”一旦他领兵出城,擒住了策王,皇上不予以回应,到头来以下冒上弑杀皇族的罪名罪名自然就落在他们沈家身上。

听完儿子的句声色严肃的问话后,老爷子看去,突然放声笑了出来,只是笑声涩涩得有些沉,有些无奈又有些讽刺,“统儿啊,既然皇上已经授命,那就已经谈不上什么赶不赶得及了。”一旦皇命在身,那就再也推脱不得。

只是如今说起这句话时,心中莫名的有些悲恸起来,似乎当初也是这样的情形,只不过不一样的是,当初他是逆了旨。满脸怅然不可言说,老爷子叹下了一口气来,轻轻地将手中的兵符放在桌面,淡淡道,“统儿,这事你就当没同旁人提起过,皇上命你筹集兵马的事,你就照旧行动。”

这听得沈敬统有些费解了,等他要开口时,却听见老爷子先开口说了,“臣下不得猜忌君王之意,这是要记住的。”说完,老爷子抬眼看去沈敬统,手指敲着桌面,像是暗示这什么。

好在沈敬统也不是纯粹的榆木脑袋,父亲这句话的深意他是听懂了,紧接着便弓着身子回道。

“是,孩儿明白。”

如墨的夜色笼罩在相府大宅院上空,沉冷而无声。阑珊的灯光照在庭前石阶上,显出有些苍白的黯淡来,只是没人知dào

,在一如往常一般的寂静的大院里,似有什么在阴暗的角落处暗自涌动着,或是危险,或是猜忌……

第二十八章,随时备战

第二十八章

入夜,晚宴开始。

会场中央那妙曼身段女子们随丝乐舞动,衣袂翩翩时起时落如此婀娜多姿,向来贵族之宴席少不了歌舞助兴。两侧坐满朝中颇有声望的大臣将相,也不知是否是对笙歌燕舞提不起兴趣,还是碍于礼数拘束着,这会儿个个面上不言苟笑,只是面上正经十分却时不时会撇去左上座随意饮着酒的策王。

场上所有人都拘束着手脚,在边儿上等着皇上发话,就独独霍策天一人视若无睹,自个儿给自己的杯子倒上酒,浅饮半杯还不忘若有兴致地看去中央翩跹起舞的女子。面上时而浮出一丝笑,也不知是欢愉于歌舞,还是关乎其他。

太子坐在高座上的侧座,一袭湛蓝色云翔锦衣,墨发整齐地被白玉锦带束起,文雅又不失利落。面容清华卓越,一双深沉的眸子蕴着温温的华光,看去下座,目光愈发深邃不可言。

“王爷……”若沫避着四周向他们这桌投掷而来的目光,小指头扯扯霍策天衣角,像是劝诫着一般轻唤了一声。

这四周的目光如此毒辣,也真亏得霍策天这样不羁之辈能若无其事地自饮自娱了。

似乎是没起到什么作用,这会儿霍策天依旧杯觞半举,若有兴致一般看去场中央的美艳的舞姿,好似他独自在在戏院里观赏戏曲一般,这般自然,风轻云淡。

没错,就是一副看戏的姿态。

霍策天这副淡寡的模样,看在皇帝眼里自然是万分刺眼的,视无旁人还这样逍遥自在,分明是对他这个皇帝不尊不敬。不过,这会子皇帝心火冒上终是忍下了,罢了,他能目中无人的日子也就这么几天了。只若三天后再没了这人,他那么长久的气也算没白受。

皇上面色不佳,策王又独来独往全然不放在眼里,底下各自揣摩着小心思的群臣不敢妄自出言,生怕自己一个嘴错,得罪了其一,那都是没好果子吃的,聪明的都选择闭上嘴。

一场好好的歌舞宴最后竟是冷清收场,若沫是有些失望的,本想着看个热闹也好,谁知场子冷得谁都不敢吱声了。

虽说她早知dào

霍策天这人狂妄不羁,但还是没想到他竟然目中无人到这般田地,上回中秋晚宴上多少还是收敛着点,这次直接就是不拘不束了。更令她大开眼界的还是刚刚散去之时,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方才众人行礼的时候就他一人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皇上不知是有无在意,反正那几个大臣是偷偷看去他好几眼了,就她在旁边,尴尬得陪着他迎着那犀利万分的目光。

可这人就是不屑旁人投掷而来异样目光,轻狂之人自有一份天生的孤傲,他不情愿,谁都奈何不了他。只是此时霍策天目光却是停在淹没在夜色中这围场的边缘处,凭着天性的敏锐直觉,他能大概探出些这附近的不寻常来。

似乎没人知dào

,万籁俱静下掩着的是怎样一番狰狞血腥的面目?

若沫跟着霍策天回到帐子里,一直不发一言的霍策天闷声在火炉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眸光微凛,而不知这会儿这人是想着什么事,旁边看着,若沫就忍不住开口了,“王爷,你……”

“闭嘴!”冷硬打断若沫的话,此时霍策天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只是眼角的余光此时不动声色地斜去帐子的那窗帘处。“别说话。”像是训斥又像提醒一样的语气,凝着精气神。

吃了瘪,这话是没得说出口了。似乎自己是多管闲事了,若沫干干看霍策天一样便不出声了。可她站在旁边也不是个事儿,还别扰他视线,嘴上不说实jì

这会儿心里还在为他刚刚那句话恼着。

只是当她正要转身离去之时,霍策天就先她一步站起来了,也不说一句话,腾然而起挡在她面前,可把若沫吓得不轻。

猛地抬头看他,若沫满目讶异,正当要开口问时,他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似乎有些不寻常,神经反应一向不错的若沫算是意会了,虽然不知是什么事,但还是十分配合地点点头。

窗外吹进一丝夜风,惹得灯架上烛光轻轻摇曳,而两人的的身影折射到壁上,歪歪扭扭得不成样子。

然而霍策天似乎是聚精会神侧着耳朵听着什么,久久不做声,只是拧着眉头,若沫看着又不好开口问。

看着霍策天那认真的模样,若沫不禁在心里犯嘀咕了,这正经的模样,好像真的有什么天外之音一样,不知dào

的还真的信了。其实有什么呢?都是细碎的脚步声,再不然就是远远听到那兴致高昂的人洋洋洒洒地劝酒……

什么都没有……

“本王要出去一趟。”说话时,霍策天面容已经染上几分肃色,也不知是真的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这严肃的语气倒是让若沫不敢问他,光凭看他那阵势,似乎真是有正经的事。

看得若沫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想是此刻一头雾水不知所措,放心不过,霍策天只好伸手安抚一般理了理她的秀发,又再提醒着,“你老实呆在在这里,不许出去”

若沫黑亮的大眼睁得圆圆的,只管乖巧地点头。

似乎这事还挺紧迫的。这不他才说完,就随手抄起了一件干练的黑袍子披在身上,这一身乍一看倒是能掩人耳目的装束。走到帐子的帘子前,面色戒备地盯着门外,不一会儿就走出去了。

片刻功夫,霍策天的身影是彻底消失在夜幕中去了,若沫怔怔望着门口处发呆,似乎方才临走前那一抹冷冽的背影还停留在她此时的眼中一样。适时,掀开的布帘钻进一阵冷风,冷冷打在脸上,才让若沫回了神。

她什么都没问,霍策天就已经走了。

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受方才霍策天一副肃冷的神情影响了,眼下突然看不见霍策天人影,倒是让人心里生生多出几分不安来。灯架上的烛台的火光一闪一闪跳跃着,映在清秀的面容上显出几分堪忧的情绪。

走出扎营的大场,到外头就是一片林子。今晚的月光不是十分的亮,人眼只不过能瞧见那萧条凋敝的树梢,所有树叶几乎是枯尽凋落了,满地的枯黄败叶,靴子踩上去总是会听见脚下发出吱吱的响声。

迎着微弱的月光,此时冰冷决绝的面容显出些与之相应的凛冽,精锐的眸子凝着些许光,看去前方,霍策天沉着步子向林子深处走去。

安静无声的树林,此时只有他脚下被踩枯叶发出撕裂的响声。

“哟!”行到一处,突然听见了声音,等霍策天凝着眸光寻去声音所在之处时,却见前面的一株老树下,慢慢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来。

“亏你还听得清楚这竹哨声。”千玥手中转着一小节打磨得光亮的竹子,此时正满脸笑意吟吟,看着霍策天多少有取笑的意味在,“啧啧,你这耳朵未免也灵过头了吧?我这会儿吹的可是新曲儿。”论寻声音,当属狗耳朵最灵。

这歪着八百道弯子的话,霍策天怎么会听不出来,只是此刻依然面无表情,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上前踹一脚。好在千玥眼神好,险险地避了过去,不然还真让霍策天踹个四脚朝天狗吃屎了。

“少跟本王废话,城里现在什么情况?”霍策天也不理会千玥这会儿瞪着圆眼满目的不满,他说正经事来从来都是这样单刀直入。

瞥了霍策天一样,千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悠悠道,“跟你猜得差不多,城中大量的兵马在调动。”

哼,这老狐狸果然是要使诈。看去千玥,霍策天嘴里冷冷哼出一声,“他就不担心本王突袭空城了?”

千玥亦是一笑,只不过这一笑还有揶揄霍策天的成分在,“你就省省吧,人家这次是动真格了,整出那么大阵仗来,就是要在这荒山野岭上弄死你。哼,连命都丢了,还想突袭?”

这一番话说下来,霍策天不怒反笑,轻轻抬眼看去千玥,慢慢道,“那他也得有这个本事。”一字一字说得很慢,顿顿的语气中渗着让人不易察觉的狠绝。

狂妄,自负,霍策天这王八蛋就是这么欠揍了。千玥只是扯起唇角,轻笑。

“你先吩咐下去,再调出五千精兵,加上冷风那的三千,八千人马在外围候着。”霍策天冷静沉着地下达着命令,只是稍后他顿了一下,再抬眼深深看去千玥一眼,语气也有些低沉,“你回去说一声,让底下的人随时准bèi

迎战。”

千玥一愣,随后看见霍策天沉冷决绝的目光,便是领会了其深意。这一次是真zhèng

开始了,千玥终于是唇角勾起,笑中带着大有几分痛手杀敌报仇的快感。

十一年,等了那么久,要恶人血债血还的时刻终于是要到了。

暗淡的月光照下萧条的林子是一片肃杀的空寂,处于林子中间,两道高大英挺的身姿被黯哑的月光映在地上,拖得很长。

第二十九章,残念不断

第二十九章

到底是围场狩猎的地方,这晚上吹的风都是格外的干冷。站在岩石旁,恰时一阵冷风吹来,吹在脸上干干发凉,若沫不由得缩了缩了身子,一身淡薄的衣裳露在冰凉的夜里,就好似浸在凉水里一般。

太子是看见若沫冷得缩身子的模样了,温温笑着解下身上的袍子给若沫披上。袍子披在身上,若沫一惊作势要将袍子解下却被他阻止了,手恰好搭在若沫冰凉的手上,传来一股温热。

眼里看得她一脸怯意,声音是更柔了,“原是我不好,那么凉的天将你唤来若是冷着了那罪过就大了。这袍子你披着,别着凉了。”

她与太子在这碰面算是巧合,又算不得是巧合。原本是这样的,在帐子里坐久了,闲来无事就想着煮水饮茶,谁知那么巧,壶里刚好是没剩下多少水了。

若沫本来是想出去寻点清水来的,到了帐子外头却发xiàn

找不到领事的人。本来这外围狩猎能带来的宫人就不多,眼下歌舞宴完了之后,那些宫人们便是更加忙了。来来去去,根本不得歇息。

心里体恤这些劳碌的宫人们,若沫也就不打算劳烦人家,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总归是力所能及的便自己动手了。而正是自己四处张望寻水之时,恰巧就碰上了路径的太子……

若沫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风姿卓越的男子,笑如清风让人觉得舒然。随后若沫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手不自觉得抚上那质地柔软的袍子,又再垂下眸眼,不再说话了。怎么说呢?如今心中的感觉十分奇特的,心里有点儿堵,像是有一团气憋在那儿,鼓鼓的化不开,十分难受。

毕竟,那是沈若沫曾经喜欢的男子啊。

“怎么了?”霍煜天看见她眉心微蹙,觉得心疼。他的若儿从前也总是这样皱着眉苦恼的模样总是让他心疼,那时闲庭信步时,他总是要伸手轻轻要抚平她凸起的眉心,不忘笑话她是爱恼的小呆瓜。

离得这样近,看她十分真切清晰。那模样与现在的是一样的,日夜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子如今就在自己眼前。隔着几步遥,实jì

他们如今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看得见听得见,却已经不能拥之入怀,叫他如何能不伤怀?

看着她垂下的黑亮的眼眸,不安地闪烁着,也不知是出于对他的戒备还是为了旁的。只是这样的熟悉的模样让他心中微微一动,霍煜天情不自禁伸出手来,就要抚上她的娇妍的脸上。

感觉到前面的人在靠近,若沫一慌,只顾着避开,急忙地退开一步只留霍煜天一人在原地惊愕。随后觉得自己自己这动作太唐突了,才欠着身回道,“回太子,妾身有点不适。”

霍煜天一愣,手停在半空中久久下不来,只是突然觉得透过手中格外的凉,心也凉了下来。看她,那么疏远,那么惊慌。霍煜天在心里冷冷自嘲,是了,怎么忘记了?他们如今身份有别。

身份有别。这样简单浅薄的一句话,足以将深爱的人狠狠隔开在天涯两端。

“不知太子特地唤妾身到此地来是否有事?如果没别的事,妾身就只好告退了。”若沫依然是低着头,此时看不清眼前这人的表情,只是看见那衣袂的一抹靛蓝色冷冷地生出了些孤寂。

也许她是残忍的,明知dào

他对沈若沫来说是何许人等,也知dào

曾经那一份真挚的感情是真实存zài

的,只是到底情到何处是不得知晓的。人若是执念成殇,其情也真,然而如今的她就是如此狠心要斩断他的残念,不留一丝机会。

其实,也不能怪她。

到底她不是沈若沫,是凌依。

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不知为何,霍煜天笑出一声,笑得清雅,笑得发涩。再看去若沫,他只是稍稍皱着眉,“若儿,你就是要刺痛我的心么?”所有的清贵高雅,只在她一句冷漠疏离的话里融得不见一丝痕迹。

世间那么多的妙女子,他想要的始终就只有与他许过誓言的若儿而已。

若沫心中一滞,这话停在心上,她也难受,隐隐绞痛着的情感是她的却又不是她的。如此翩跹出尘的男子,对着她不该是如此的痛苦。

没等若沫再开口说话,他就已经伸出手将她拥入怀里,动作明明很轻,但若沫却觉得他是用尽所有力qì

一样。若沫动不得,木然地被他抱着,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脑子一片空白。只是脑海中朦朦胧胧地闪过一副画面,一片嫣红的桃花林,白衣飘飘如仙的两个人,紧紧相拥……

“若儿,你要快快记起来。”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深不可追,若沫只觉得自己是麻木了,手脚都不会动。他轻轻放开她,只是在将离之际,他在耳边深深道,“若儿,约好的三个月,就要到了。”

“到时,可不许再说不记得从前事。”看她,他依然在笑。

怔怔望着眼前这张清华绝世的面容,看得那温柔的笑,心中酸涩。

不该啊,沈若沫……

今晚的夜色那么暗淡,就连月光都吝啬地不肯让人看清晰对面人的眉目,冷清,又无情。方才两人相拥的地方此刻已经空空如也,一阵夜风吹过后,什么都剩不下。

若沫目中黯淡无光,木然地往回走着,拖着沉沉的步子,就是踩不出一个深的脚印子来。突然两颊凉凉的,惶然扶手一抹,结果手心里攒满了泪。

她就是心疼了,如此长情男子,就该当是与心爱女子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若沫仰着脖子,看去无际的夜空,心中空寂。命运不齐,太子怕是永远不知dào

,那个心爱的女子已在世间寻不得了。

如此哀婉的恋歌谱成,最可恨的,当属她这个尘世半生人。

心会痛,是源于沈若沫与太子那至真至美的感情不得善终,觉得自己罪过;心会痛,是因为徒然想起某个藏在记忆深处的人,觉得自己空虚。

“沈若沫!”

听到人声,若沫惶然只顾着抬头,而那在不远处一抹英挺健俊的身影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她朦胧的视线里。

夜里的光线还是一样的不清晰,霍策天站在离她不过十多米的地方,这样看去,若沫竟也觉得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那身姿在夜里勾勒出的挺拔的轮廓,只觉得是熟悉,若沫微微眯着眼,只想要再看清楚一些,可怎么也看不清楚……

“千策……”喃喃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自然,但小声。

此时站在对面霍策天的脸是黑着的,看着前面那晃晃的身影,更觉得心火攻上。他出去才说了,叫她老实呆着,这女人就偏偏不听!

“叫你好好呆着,你倒是好,自个儿跑出来了,还是一个人晃荡在那么偏的地儿。”霍策天沉着脸,迈开大步子,直直走向她,看去她,说话的语气还是咬牙恨恨的,“沈若沫,你就是那么不知dào

安分的么?嗯?”

这下若沫看清了,这人是霍策天。也许是被他阴冷不变的语气刺激到了,这会儿才有了知觉。看见对面霍霍走来之人,她远远就感觉到了来人的恼意,身上一阵凉,她能想象霍策天此时冰冷的脸色。

霍策天走到她跟前,谁知dào

看见眼里的,是她满眶的泪水。心中腾然一惊,想到她可能是受了伤,恼意瞬间消散。脸色一紧,“沈若沫,怎么了?”

下意识的,就是擦脸,若沫摇摇头,还没说话他就一把揽过她,整个人扣得紧紧的,差点踹不过气来。霍策天的脸还是阴沉的,手上的力道还在加深,也顾不得是否会弄疼了她。他心里闷闷的,有气,但是发不出来。

看见她一个人跑出来本来是火气冲天的,可一看见她煞白的脸上有泪痕,心一下塌了。

哭了,是谁动她了?

“哭了?到底怎么了?”他沉着的语气好像是结了冰,冷得让人不敢说话。估计这会儿若沫要是说了一句被人欺负了的话,他铁定是立马提刀要了那人的命。

若沫不傻,自然是知dào

霍策天以为是她发生了些什么意wài

语气才这般冷肃。说来奇怪,方才分明还十分失落的心,被霍策天这样一搅,现在也失落不起来了,只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神出鬼没的男人,当真是让她的心不得安宁半刻,喜也是,悲也是。

若沫将自己的脸挪了挪,双手撑在他胸膛,十分费力地才从他稍稍松缓下来的怀里挣脱出来。抬眼看时,那冷峻的面上还是横横的,就像是谁欠了他钱似的,随时要大开杀戒。

清澈如水的眸子看见那一副阴寒横生的俊脸,冷得让人生畏,可她却破天荒地觉得安心来。你看,那要吃人的脸色,可不是他关心人独有的方式么?

夜色还是一样的暗淡,微弱的视线看去人脸都是不大真切的。若沫仰着头,看着霍策天,终于笑起,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没哭,是沙子眯了眼。”

谎说得有些调皮,却意wài

地名正言顺。

第三十章,我答应你

第三十章

似乎不相信,霍策天凝着神色凑近她,靠得那么近,眼看两张脸将要贴上。他盯着她清如秋水的脸半晌,再问,“果真?”

“真的。”若沫脸上扬起一抹笑,为了让霍策天安心,便随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好像真要抹出一把沙子出来。看着他,再诺诺道出理由来,“想着出来吹吹风,谁想这里风沙竟这样大。”

霍策天依然是盯着她看,半晌才嗤笑出一声,满满嘲笑的语气,“又不是不知dào

这大晚上夜风大,干什么不好非要跑着出来吹什么风?就活该你让沙子眯了眼。”嘴上是这样说着,手上却已经在解下身上的袍子。

“你自己看,手都凉成什么样了?”霍策天握着她的手,脸上还是沉沉的,只是手将披在她身上的袍子再拢了拢。只是,这时候嘴上不忘再责备上一句,“天那么凉,吹哪门子的风?脑子吹坏不是?”

若沫低下眉眼不说话,任凭着霍策天为她和衣拢暖。伴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自己心中亦是微微涌动着,她知dào

霍策天这人嘴巴不饶人,但是只若是他放在心上的人,总是会在意关心,尽管方式很粗暴。

稍稍抬眼看了看他,心中腾然升起一丝惭意。自己方才出来,是与太子独处的,虽说如今她对往事是一心清寡,知dào

是守着本分不逾界,但是到底最后人还是出来了,不管怎么说,再对着一概不知的霍策天心中总是感觉不对的。

也好在,方才太子给她披上的袍子是解下来还了,不然眼下对着霍策天真的是无法解释了。此时眼睛小心地看着他,有些惭愧,惭愧……

霍策天也对得起若沫脸上的惭愧,看那阴沉得要滴出水的脸色,就是不让人舒坦的。他就是恼,这女人就是不愿安分听话,明知dào

身体不好,大晚上的非要来透气还吹什么风!

好不容易若沫身上有了一丝暖意,他的手却像是染了寒意,方才还温温的手心,眼下都有些凉了。切切看去他,只见那冷峻面上依旧是不染风霜的模样,只是若沫觉得过意不去,霍策天转身之际,贝齿咬咬下唇,悄然拉住了他的掌心。

霍策天身子一顿,有些惊讶地转过身来。却只见那勾住他手的人儿,此时将脸儿埋得低低的,暮然一看,只看得见那额、那垂下的眼……

那样子,多羞涩。

倏然,霍策天唇角勾起一抹清笑来,俊美无双的面容漾在黯淡的夜色中。他懂得若沫的意思,只是见她难得的示好,霍策天也不想辜负了,手心一反转,牢牢握住了她小巧的手。再看她,霍策天心情意wài

地好,这会子也不着急的想回去了。

“去哪?”盯着他的后背若沫忍不住问,一直被他拉着走没吭声,等回过神来时,才发xiàn

这根本不是回营帐的路子。

“哪来那么多的话?”霍策天佯似不耐烦地回过头看她,瞧见了小脸上满满的惶然不安,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惹人怜。霍策天清清嗓子,随后便又再补了一句,“老实点跟着,到了那儿不就知dào

了。”其实,这话跟没说是一样的。

左右都是由他领着,丢不了,眼下若沫也懒得问了,就任由自己跟着他。后来也不知是走了多久,只知dào

两人是穿过了一片林子,拐着几道弯,又走进另一处林子。虽说加起来的路是没走多远,但是这路难走,好几次若沫都要被满地的枯叶闪得险些滑掉,要不是霍策天拉着,这会子她不知要摔了多少回了。

等到他们在一处停下的时候,横在他们前面的是三两块大岩石。那石头足有人那么高,霍策天是不知dào

能看见前面什么没有,反正若沫的视线时被挡得死死的。

“过来。”霍策天踩上两块大石中间的小碎石,向若沫伸出手来,应该是要将她拉上去。若沫也没磨叽,将手搭上,一下子就被霍策天给拉上去了。

人到大石上面才站稳,那一股清爽凛冽的风霎时扑面而来,弄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待她缓缓睁开眼时,目之所及之处是那一面波光粼粼的湖,难怪这风这样清爽,原是从湖面吹拂而来的。夜风吹来,湖面泛起一层层涟漪,映着黯哑的月光,倒影出两旁朦胧的影子来。

“怎么会有这种地方?”若沫转过脸,一脸惊喜地问他。只见那人嘴角抿着笑意,径直坐下,得yì

又自负道,“本王自有本事。”

脸上笑意尚存,若沫也坐到他旁边来,对着眼前一景秀色,心中只是惊叹。她是没想到,这荒芜萧条的地方,原还有这么秀丽怡人的一隅。好奇了,霍策天怎么就发xiàn

了呢?难道常来这地方么?

霍策天当然不是经常来,只不过每次外围狩猎的时候,他都要这个地方来了罢。原本这地方偏僻,也没什么人来,往年到这里来他也是为求个清静。

晚上的风是凉的,吹到人脸上一阵清爽,似乎要将人身上染上的风尘吹得干干净净。难得好景,也难得好情致,若沫抱着膝盖,脸上染着浅浅的笑意,久在深闺中闷出一身繁重的气息,这一刻难得舒散了……

眼中闪着粼粼微光,眸色湖色融为一体,性本爱丘山,如今一刻算是稍稍遂了本心。只人在身在尘俗中,要做到洒脱纵身天涯一方,怕是难的。

若沫向往晚来炊烟袅袅,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只是今生身已缚在王妃名上,只怕这样的向往是再无可能成真了。湖面泛上的微光染上微微扬起的唇角,生出几分释然。

如今,能偶看看看,也是好的……

霍策天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看见湖面的微光映在她脸上,看见她被徐徐夜风吹拂的长发,看见她眉目如画的面容染上了浅淡的笑……所有,都看在眼里。

夜风似乎是更大了些,吹得那树梢上的黄叶,地上的败叶都唰唰作响。来吹起他金冠玉带下长发飘飘,掠过她清澈如水的眼迹,留下一抹柔情。难得嘴角有一丝舒然的笑意,愀然合上眼,只是轻轻回应着他在唇上厮磨的吻。

夜风依然在吹,湖面倒映朦胧的影子。

“忘了他,好不好?”他下巴抵着她的发旋,深邃的眸子望着一面平静的湖,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沙哑得让人心动。

耳朵贴在他胸口处,听得他的声音也在自己胸口处嗡嗡细碎得响着的。她想,她此时心里应该就像眼前这一片湖,很平静才是,黯然垂下眸眼,任思绪纷扰。

心中那个四月和风中的男子,渐渐模糊。

“答yīng

本王。”霍策天语气依然是霸道,随后双手捧起她秋水淡然的脸,霎时眸光柔成一片,再问,“好不好?”

深秋的夜风,吹进眼里,也只容得进一个人的面容。

“好。”她答yīng

了,声音轻飘飘的。

明明是情愿的,但心却像是哪里空了。

霍策天脸上的笑意渐渐放大,弯弯的眉眼尽是笑意,从未看见过有一天,他能笑得如今尽情尽意。手里揽着身边的人儿,放眼看去前方,恰似傲视万里江山,此刻所有秀色一览无遗。

“我也答yīng

你。”他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声音也是很轻。其实他口中答yīng

的事是什么?不得而知。

只是知dào

孤傲尊贵如他,第一次以平身之态与她说话,不是策王爷答yīng

她,是霍策天答yīng

了她。

若沫直直看着他,眼中只是愕然。

他不再说话,只是再拥着她,也不让她再说话,深邃的眼眸淡淡看着前面泛着波光的湖面,那凝着几分肃真的脸上,分明已是作出了决定的模样。

依依,还有沈若沫。

*策王府,一偏苑里头灯火依旧亮着。

烛台上的蜡烛都快要燃尽了蜡,灯芯燃尽只剩短短的一截,而花秀恍若失神地坐在桌旁,盯着手中起了褶皱的笺纸看了许久,就这样呆呆坐着,也不说话。

“花秀姐姐,你怎么还不睡?”夜里有光花琪是睡不好的,这会儿睡眼朦胧地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头,眯着眼看去坐着的花秀,催促道,“都要入夜三更了,花秀姐姐赶紧睡了。”

花秀不慌不忙地收起手中的笺纸,回过头来冲着花琪笑笑,细声安抚道,“知dào

了,就来了,你睡吧。”而花琪实在困得很,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声什么就倒头又睡去了。

花秀笑着,回过头来时,脸上的笑意悄悄黯淡了下去。对着将要燃尽的蜡烛,跳跃的火光映在眼里,在眸底留下一抹清冽。

觉得心疼,又觉得无奈,所有的情绪最后在脸上只剩下苦涩。

公子有求于她,这还是第一次。

丹唇轻轻吹出一口气,烛光灭了,屋里就沉沉地暗了。

(看过来看过来,(╯3╰)这是作者这只蠢萌货的企鹅号:2075462702欢迎亲耐的看文小主来调戏……呸!调教……呸呸,是指教。)

第三十一章,不仁不义

第三十一章

狩猎当天,秋气风光无限,天际万里无云。

“大丈夫长乐于以礼攻狩,如今我大晋山河风光正好,万物正茂,众爱卿今日可得要拿出真本领来,不辜负了天赐恩泽!”千骑骏马的最前方,皇帝一身干练的黄袍衣甲,纵然是年岁老去,此时一看恰有几分英勇茂华姿态。

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臣子,腾然从身侧抽出一把利剑来,指向天际,脸色庄重而沉稳,像是托举着千万重的江山一般。周遭安静非常,终于喝出一句,“今朝不分君臣,逐鹿之战,只看鹿死谁手!”豪情壮志的声音回响耳际,听来多少有些荡气回肠之感。

说完,精锐的眸光特地在立于马上依旧风华万千的策王停留了一下,随后高高扬起皮鞭,策马向林子中奔腾而去。后面骑在马上的臣子大呼皇恩浩荡之后,个个兴致高昂,亦是策马紧步相随。

一瞬,马蹄声四起,尘土飞扬。

霍策天一手拉着缰绳御着马,琤琤衣甲勾勒出一身魁梧正气,露出褐色的锦缎衣袖来,更显出几分他独有的贵气。放眼望去前方马踏纷乱飞扬的尘土,嘴角冷冷勾起一笑,轻狂不羁。

欲将扬鞭而去之时,微微偏过头来,看去不远处的营帐。见得那处一抹倩影,心中才松下,霍策天脸上的寒气收了收,只是唇角依然扬起,随后扬起了皮鞭,骏马一跃而起,飞快地向前方奔腾而去。

若沫再转过身来,手扶起帐子门口处的布帘。似有什么牵挂,此时还不忘看去向林子中策马而去的霍策天,直至那抹飒爽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一阵凉风吹来,吹拂起腰际的长发,划到尖小的脸儿,瞥见那脸上几分脆弱的苍白之色。本来今天的狩猎,她也是要随行的,只是今早突然身子不适,呕吐不止,几番下来看去整个人都虚弱了不少。

兴许是昨夜与霍策天一起的时候感染上了风寒,加上自己本是有孕之身底子本就不好,干吹了一夜冷风,如今人更是虚弱,尖瘦的脸色苍白得惹人疼,惹人爱怜。

霍策天看她呕得难受,心里也不好受,他也就是个粗心的糙男人,想不了那么细琐的事,明知dào

她身子不好还让她吹了一夜的干风。突然病着了,可惊动了不少人,光是随行的太医进出帐前就不少。本不是什么要紧的恶疾,霍策天就是太医们逐个给她诊一遍,道是求个稳妥。

这样一来,原本策王妃怀有身孕一事还是鲜少人知晓的事,这一下就骤然传开了。这旁人不知是心作何感想,只是太子乍一听时,面色瞬时僵若冻土,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吓得一旁伺候着装的宫女久久不敢上前。

很难想象,一向温和雍贵的太子,一朝为了什么事,脸色会变得如此骇人。

若沫是当事者不知局中乱,那会子想着只是伴驾随行的事,两道柳眉蹙得紧紧的,染了风寒身子不爽,肯定是不能再骑马了啊。

看见她一脸的青白,霍策天心疼是真的,可是人到跟前一张嘴就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给她端去汤药喂上的时候,脸拉得老长。

嘴巴不会说话不是?冷着了都不开口说一声,平时不见你这样安分。若沫嘴里含着一口苦涩的药,眼角看见他一脸欠抽的模样,觉得舌头上更苦了,一个没忍住,生生将口中的汤药尽数吐了出来。

刚好,毁了霍策天一身干爽。

然后,霍策天原本就沉下来的脸,这下是全黑了。手里的药碗被捏得吱吱作响,碗里的药水一晃一晃就要洒出来,若沫愣愣看着那一片黑褐的衣裳,黑亮的眸子睁得大大的,久久不敢说话。

……

心中恰好也在回想着今早那一幕,当时觉得怒不可揭,现在想想倒觉得生趣了。嘴角染上一丝舒然的笑,霍策天纵马于林间,一束光照在俊逸非凡的面庞上,叫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可心中闲情逸致并不能久留,手里拽着缰绳,深邃的眸中依然是凝着精光,随时留意着周遭一切。

久之信步而行,才发xiàn

,这空寂的林间,就只他一人。

萧条凋敝的林间悄然吹起一丝干冷的风,四下安静得出奇,马蹄踩下败叶吱吱地响着,生出几分诡异来。方才还一方马踏声荒乱不得消停,怎么这一刻丝毫无声响,难不成都散得很远了?

突然,一株树后传来一阵骚动。霍策天眸光一凝,抽起背后一根长弓,弦一拉,直直向那矮林枝叶窜动处射去。豁然跳下马,走进那处一看,只见弓箭射中的只是一只灰毛野兔。

霍策天神色一松,内心肯定自己箭术愈精一番后,蹲下身来,淡淡拣起战利品,而就要将栓上马背之时,那马突然仰天嘶叫一声。

十分诡异。

果然,紧接着,向他飞疾而来的,是两枚精光可见的飞刀。霍策天神色一凛,根本来不及多想,只是用以极快的速度闪过,险险避过,而那两枚飞刀直直钉在一旁的树干上,隐隐闪着寒光。

在围场上埋伏了刺客?霍策天脑中快速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只等不及他再细想,那隐在四面树干后的黑衣人便再次发起攻击,数道寒光直直投射而来。霍策天瞳孔一紧,伸手从身后抽出长剑来,狠狠挡掉了那来势汹涌的尖刀子。

老狐狸真的逼得无可退路了?竟然在围场上放进杀手!霍家烈祖打下江山,得胜于此,子孙后代须以将其奉为禁地,断不得厮杀于此。

心中翻着巨涛,自是有冲天的盛怒。此时霍策天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狠狠瞪去那不远处的矮林,退开一步,长弓一拉,那几乎是快得人不能看清的速度,只见那漆红之箭狠狠向那矮林处射去瞬时倒出一名黑衣人,一箭刺穿伤口涌出的血,很快染红了一地。

早知皇帝诡计多端,此番必是筹谋暗算已久,但霍策天怎么也没想到那狗贼会放进杀手进围场!霍策天放眼望去,嘴角冷冷上勾,一瞬那脸上漫上的是满满的讥讽及杀意。

好,你若不仁,休怪我不义!

再回神时,林中已是刀光剑影,冷冽的刀剑声在肃静的林间响起,随后仍是一片肃杀的死寂。

霍策天被那三五个刺客围得死死的,纵使当中已有两人被霍策天砍下,奈何对方人数实在是多,而且个个功力不俗,几番下来,霍策天与他们只能是不上不下僵持着。

始终是一局恶战。

一抹温热缓缓从脸颊缓缓而下,流至下巴末端悄然滴下,一股浓稠的血腥味在鼻端散开。那张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侧脸被划伤了一道口子,面上赫然一道殷红,非但没有将他的气势弱了下去,反倒是让本就俊不可比的面上硬生多了一分不可言说的嗜血邪魅来。

“本王就问你们一句,到底是不是皇帝安排你们埋伏在围场的?”阴沉的声音,冷得让人生畏。

黑衣人依然是不做任何表态,只是肃着眸色盯着霍策天,仿佛他已是囊中之物,随时都能将其人头取下。光看着这些人一副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的神色,霍策天自能意会明了。

这一问是多余了吧?呵,这世上除了那狗贼,怕是再没有旁人这样迫不及待要置他于死地。

可世事总不能是随谋者愿,到底谁才是谁的囊中之物呢?

只怕,天知dào



深如幽潭的眸子盯着那蒙住面目的肃色黑衣人,冷唇很不合适宜地勾起一抹狠绝的笑来,恰巧一抹殷红染上,那分明是嗜血的魔鬼。

“既然你们都是狗皇帝找来的利爪,那今日本王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肃静的林子阴沉的空气压在人的头顶根本散不开,只是在一片死寂中最后只能听到利剑撕破喉咙那微弱又清冽的声音,似乎不用亲眼看,便知能看见喷薄在空中丝丝血光,艳艳地挥洒了一地妖娆的血花。

干冷的风吹过,卷起浓郁温热的血腥味,干冷的风润上了血腥味儿,有些粘稠的湿润,但最终只会让人联想到不远处血流成河的惨状。

不多时,火速赶来的冷风赶来,只见那阴沉着脸色的策王四周已是具具横尸。衣裳敞破,染上了猩红的血迹,那金冠锦带束起的长发已经凌乱,大口地吸着冷气,而此时杀戮之人看去并不是狼狈,只是狠绝,只是暴戾……

冷风愣愣看着,此时此刻,他竟木然站在原地,一时忘了自己该作何举动。只等霍策天缓缓转过头来时,对上那肃冷的眸光时,才让他猛然回神。霍然掀起袍子,重重跪在地上,面上是无尽的忠诚及不可言之于表的敬意。

“王爷,属下来迟。”

(啦啦啦,先提前祝各位亲耐的小主元旦快乐!咱们一块跨年啊,哈哈,祝新的一年有新的收获。嘎嘎,顺便厚脸皮求个收藏,订阅什么的啦,奴家就此拜过,羞涩滚走~)

第三十二章,交出玉佩

第三十二章

“禀王爷,全数人马候在猎场外头,随时等候王爷分发号令。”

衣裳被刀剑挑穿撕破,敞破的衣口子伤口处混着斑驳血迹,乍一看只让人觉得悚然。他不作回答,此时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见手中握着的长剑的末梢还在滴着血,滴落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去!”想起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稍稍泛着紅猩的眸子,向跪在地上的冷风喝出一声,“快!营帐!”

冷风面上一愣,随后极快意会。

“是,王爷!”

说完,冷风立马提剑离去,以极快的速度向营帐那边飞奔而去。

哭闹声、脚步声、谩骂声不绝于耳,等若沫在榻上浅眠半刻醒来时,整个营帐已经早已是人仰马翻混乱得不可开交,左右才不过一刻的功夫,就让这原本十分祥静的地方,彻底变了样。

若沫恍然走出去,只见那路过的宫人们相互拉扯着争相抢夺留下围场备用的马匹,宫女抢不过那些有几分蛮力的宦官,最后只能摊在地上嚎啕大哭。如此嘈乱一片,若不是亲眼所见,简直让人不敢相信,方才狩猎正式开始前,明明一切还是正常的。

“赶紧的!赶紧的!都什么时候还拽着些破玩意!现在能有几条命让你逃!扔了扔了,都扔了!”话音未落就先听见了撒了一地金器,发出哐铛的响声,声声入耳。

后面那人再说了什么听不清楚,只是消了半刻,再听见声音再哀哀响起,“好不容易盼来个伴驾出行的美差,本想着趁着好时候谋个好将来,谁想什么狗屁将来没盼到,倒是要赔上小命了……”

“你这短命鬼还功夫在这哀声怨气,等会策王那逆贼的逆反之军到来,看你怎么……”骂骂叨叨的声音伴随着周遭一片混乱声,全部都急促地远去。

策王的军队!若沫心下大吃一惊,满目的神色尽是不可置信。策王要谋反?心中默念着这一句,恰时脚下站不稳,若沫呐呐将手伏在帐子前的木桩上,任凭落荒而逃的人纷纷而过,只是她一人站在喧闹场中不动,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脑中极力地在回想今天霍策天临行前所言所行,只是无论她再怎么努力想,也想不起一丁点儿霍策天不寻常的神色言行来。脑中所能记起的,是昨晚他的耳畔细语,今早他的温情相待…

如果说,自己处了那么久时间的俗世中,只是简单觉得霍策天是一介忠臣义士之辈,那是骗人的。权倾朝野之人,必是要引得天下一番惊世风雨。她知dào

,霍策天恰是如此非等闲之辈,必定要策谋大事之人。

铮铮男儿,主天下之权,何人不贪?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亲身感受其风雨将来之际的动荡不安。孤身一人,多少会慌乱而手足无措。

再抬眸,看着纷扰的人群,心中竟是悲怆。

乱世,不得安生。

突然,马槽那端,宫人争抢不休撕扯的举动引得那马儿也躁动起来,当中一匹烈马挣脱开缰绳,仰天撕裂出一声,响破天际,像足了动乱前发出的哀嚎。若沫猛然回神,再回头看去那躁动的马时,却发xiàn

那脱了僵的马早已奔腾远去。顿然醒悟,她不能呆在这里!

她要去找霍策天!

此时周围还是一片乱糟糟的混杂,没多想,若沫提起裙摆,急忙就往帐子里跑。她记得霍策天昨晚告sù

过她,在木枕下藏着有一节桐木制的哨子,事态紧急时刻,要她拿出来。

若沫蹲在床头前,将一床厚厚的被褥一层层翻了个遍,可是最后什么都没有找到。难道霍策天骗她不成?不死心,若沫凝着长眉,伸手再去翻着。只是不等她再翻开最底层竹席,颈脖处徒然一凉。

是剑。

若沫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眸子稍稍斜去自己身侧,煞白的脸色极力地保持着冷静。

“你是谁?”

目光所见只是一身素色的黑衣,蒙住了脸,根本看不清来人何人。只是凭着眼中所见的那一副纤细之姿,可断定此人为女子。然而黑衣女子似乎并不想回答她,面无异色,只是将手中的利剑更贴近了她的肌肤。

锋利的剑锋处闪着刺眼的寒光,才往若沫脖子上稍稍一近,就磨出了浅浅的殷红血痕。

手中的依然是架在若沫颈脖处,黑衣女子眸中凝着寒光,隔着面布只是冷冷道出一句,“交出祥龙玉佩!”

若沫一愣,先不说自己突然被人挟持不得说辞,更奇怪的是,只当她听见来人口出要夺命要挟之物时,她只是觉得声音十分耳熟。

玉佩她是有一枚,只是这人到底是谁?那枚玉佩是他赠与之物,与她自是重于千金。只是之后她出嫁后,为尘封残念,将其留在了府中便不再面人了。心想到此处,若沫凝着眸光,心中存着几分警惕,眼下只觉得是诡异。

这人到底是谁?怎的知晓玉佩之事?

不见对方回应,黑衣女子再将手中的长剑贴紧,意在要挟。锋利的刀口一磨,这会儿是雪白的肌肤彻底磨破,渗出了一行细细的血流来。

凝脂肤上一霎见血,若沫只感觉颈上一凉,随后才感觉到疼痛。此时心中是有惊惧的,此人不善,只若她封口不说,怕是要夺了她性命。

“你,到底是谁?为何知dào

玉佩的事?”

闻言,黑衣女子冷冷一笑,语气轻蔑,“这重yào

么?”说着,手中的剑又特地在伤口处动了一下。

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精锐光黑的眼眸来,眸底凝着寒光,冷冷盯着面色苍白的若沫,那凶狠的目光是直要将人吞了不可。盯着那淡雅的面容,即便是如今性命堪忧一刻,看去还是一如沉静得痴美。

黑衣女子心中冷笑,若不是还有玉佩一茬事,她铁定是先毁了这张媚惑众生的脸,再一剑穿心,叫人痛快。

“倘若我说没有此物呢?”此刻若沫语气极其的冷静,面上紧绷着藏住惊慌而显出一抹绝然的惨白来,大有一种赴死之感。

那玉佩,除去她之外,绝不可以面人,曾经他说的。如今自己命在他人之手,生死之念全在秉着力道的剑上,倘若他一心要你死,即便道尽自己所知都是于事无补的。

横竖都是要夺去性命,那为何让恶人捡了便宜去?此刻若沫心中便笃定了念头,只是心中决绝万分之余,总是免不了害pà

。指尖狠狠掐紧肉里,手里里头全是汗。

实jì

自己这份勇气来得突然却也是难以解释的坚定,若沫并非孤勇之辈,只是眼下心中生出的念头只是保住玉佩。

既然来人猝然提刀要挟源于玉佩,那必定是事关重大,之前永永无事总觉得是赏玩之物,就连自己不慎摔成两半时也只是心疼惋惜,却不曾想,此物却是大有来头……

听见若沫嘴上清淡说出并无此物时,黑衣女子面上并无多余的神色,眼神由原始的冰冷转为狠戾。

“那你就得死!”

眸光一凝,就要向颈脖处狠狠砍下。

哐!剑猝然被挡下,金属相碰发出嗡嗡沉重的响声,震得人耳发鸣。黑衣女子手中的剑猝然落在地上,看去眼前面目清肃的冷风,不觉间退后一步。

用以极快的速度拾起地上的剑,此时心中只是惊讶,怎么来得那么快?

“冷风,你……”若沫面露惊讶之色,愣愣看去护在跟前的冷风。冷风一手挡在若沫跟前,脸色依旧是冷肃,“王妃,请到一旁。”语气很短,说完便上前与那黑衣人刀剑相接。

两人挥剑落剑间,处处寒光尽显。在封闭不露天的帐子里面,两人打起来,这地方显然是束缚住了两人手脚了,特别是黑衣女子,更是明显,好几次差点让冷风横剑近身,若非她功夫底子不错适时应付过来,怕早已是剑下亡魂。

可是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是被冷风缠住了。倏然,右手腕上突兀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黑衣女子心中一凛,暗叫不好。冷风眼角微光一聚,趁着那人稍有松弛一刻抽剑刺去,速度之快只让人听见黑衣女子中剑后嘴里发出的一声闷哼,继而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可惜,只是刺中了肩膀处。

冷风欲将再一剑挥下了结此人之际,眼前突然生出一片呛鼻浓雾。那浓雾散去只消片刻,只是那负伤的黑衣女子已不见所踪。冷风拧着浓眉,看去那荡着风飘摇的布帘,正想追出去之时,听见了角落处传来难受的咳嗽声,才停住了脚步。

若沫是被呛得难受,也不知那青雾是用什么制出来的毒物,辛辣得很。冷风二话不说,急忙到旁边给若沫倒上了一杯水喝下,才好了些。冷风静静地看着那张苍白如纸的小脸,再看去那雪白的颈脖处那抹刺眼的血痕,心中有几分忿然。

若沫稍稍得到舒缓,就紧紧抓住冷风手臂,眸中闪着粼粼微光,不知当中是惊惧还是希翼。

“王爷呢?”

第三十三章,碌碌江山行

第三十三章

“王妃且宽心,王爷并无大碍,请王妃随属下一同与王爷会合。”说话时冷风面色如旧,看似冷淡却不失礼节。在人跟前,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的。

看看冷风,眸光微动,正巧若沫要开口再问外人所传霍策天谋反一事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烈马的嘶叫声给嘴边的话生生打断了。听这声势,怕是外头的人已经闯进来,只是不知是敌是友。冷风眸光一凝,转过头来肃声道,“王妃,此地不宜久留。”

若沫点点头,心中也明了如今事态紧急便不再细问,只管跟着冷风走出营帐。外头早已不见人际,地上横竖躺着人来不及带走的杂物,零零散散竟也占了满满一地,一阵北风吹来叮当作响,不胜冷清萧条。

不多时,冷风牵来了安着软鞍一匹马。若沫巴巴看着,人有两个,马却只有一匹,只不过转念想着当下情形若沫也没多么在意了,毕竟眼下也由不得她再矫情磨蹭,保住周身安全比什么都来得重yào



跃上马鞍,若沫在前头稍稍低下脸,也不知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别的,只是一张泛着青白色的脸有些难以适从之感,不过并不是十分明显罢了。

“事情紧迫,还请王妃将就一下。”

隔着分毫的间距,冷风坐在若沫身后。面目冷若冰霜的男子此刻在凉薄的空气中勾出了几分夺目神采,一手拉着缰绳,手中长鞭一扬,骏马跃起奔腾,飞快地向丛林中奔去。

这马儿跑得是极快,干冷的寒风迎面而来,直要将人的脸狠狠撕开一道口子一般。若沫眯着眼,任由脑后瀑布般秀丽的长发随风飘扬,顺着风儿肆意蔓延,一缕缕散落在沉如冰霜的眼际里就宛如一朵于浊世纷扬的花儿,美而敛。稍稍看下身前那纤弱的身影时,冷风面上霎时闪过一缕不多见的诧异,心中不免微微惊颤。

她原来是这般的纤细柔弱。

马仍在极速前进,只那在风中漫天飞舞的长发却像是在眼中停滞了,只看得见,一缕缕缓缓滑落他臂上、脸上。

想必,许多年后,他仍会想起此刻一幕,纵使是不经意间想起心中陌然一片,也无妨。

马踏出一道路来,尘土飞扬,恰似一往不归的红尘路。

“属下另有琐事要处理,暂且抽不开身,眼下还请王妃自行几步。”冷风护着若沫下马,如今他已经将若沫带到这林子的深处相对安全。只是他此刻面色仍是凛然,再伸手指向不远处,“王妃只管往前走,王爷就在前面。”

顺着冷风指去的方向看,若沫只管点头,片刻回过头,诚诚道,“到这里就不必顾忌我了,若有事就赶紧去吧。”如今万事紧迫,冷风必定是诸事缠身,自己能少些给他添麻烦就尽量少些。

不动声色地盯着若沫看了几眼,最后才狠狠撇开视线,侧对着若沫。冷风只是点点头,自己再一跃上马,皮鞭一扬,不消片刻就就消失在丛林尽头。

也不知是这林子是太阔的缘故,冷风一走后这里便消了声音,外头兵马躁动的声息到这里似乎也是被玩群掩下了一样,一点声响都没有。这样空阔的林子里,只怕是人在此处打杀私斗也是传不出外面去的,这附近静得只是让人觉得诡异。左右看着附近许久,若沫才抬着步子,小心翼翼往前走。

只当她走到一处积满枯黄败叶的空地上时,猛然撞入视线的是横在地上暴毙的尸首,双目欲将撑裂可见是死得猝然,胸膛涌出血来凝结成一片黑红。目光所及皆是悚然,稍稍退开一小步,若沫捂住嘴,惨白的脸色愈加发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恶心感瞬时泛上心头。

“眼睛闭上。”旁边一道厚重得发哑的声音响起,循着声音,若沫只管切切回头,谁知才一回头,扎进他厚实的怀里,眼前顿时不见一丝光。

他怀里依旧晕着染在衣服上淡淡的龙延香,只是此刻漫上鼻端的血腥味更浓。他的衣裳已经撕裂敞破,面容也是少有的狼狈,若沫额头紧贴他的衣领处,只听得见他沉重而有力的心跳声,一沉一起,一刻牵动着她所有的思绪。

“你,受伤了?”若沫开口说话,声音并不好听,呐呐的还有些沙哑。

很奇怪的,方才没见着面时心中明明有很多话想要问,可是如今见着了反而不知dào

问什么了。这一出口就变成担忧着他的一句简短的话,简单,直接。

“没有。”霍策天稍稍将头偏下,看看怀中一动不动的小脑袋,只是轻笑。想要抬手抚一下她后背,可看见自己手背上狰狞地沾满了血渍,怕弄脏了她一身清白干净,便又放下了。再看去横在地上的暴尸,眼中只有无尽的冷漠,只是回道。

“就是一时不留意,被野狗咬了一口,就流了点血。不过好在,你没跟着出来,不然可有得本王烦的。”

若沫聪明,自然能听得出来霍策天话里的深意来。只是稍后想想心中又不免再嗔怪他,都这个时候了,霍策天还有心思逗着她。

片刻,心中又再想到了方才外人口中传的事,若沫只是暗下眸光,将自己的脸再往他怀里埋了埋。凭着感觉意会,并没有直接开口问他是否属实,低着脑袋,只是轻声问。

“我们,该去哪?”

听见她的话,霍策天只是轻轻低着头,拥着她,也是半天不说话。在暴尸横野的林间,两人温情相拥久久沉默不说话,看来多少是会染出有些背负着生死决绝的怆然来。

对着头顶空寂的苍穹,霍策天只是再轻声笑,低下头不答反问,“万里江山,哪里不是去处?”从此,碌碌江山行今天此刻就是个开头了。

说的不是任何一处地方,指的就是脚下的万里河山。霍策天话里的意思若沫已经通透于心了,世事不稳,策王霸权一方,一场风雨早晚要来。如此想法,在心中只觉得yì

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实jì

生出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让若沫自己都觉得惊奇。

而她如今生出的不是惶恐不安,而是奇异地生出一问,夫君将行天下之大逆,而其妻该当如何?

只当若沫要抬头看他想要寻得一点答案时,却先被霍策天带了过去,他面色稍有些凝重,只是对着她说话时,语气不甚清柔,“你看不得这些,走吧。”明明是一身的狼狈之态,然而此时看去他又只觉得那衣裳敞破印在干冷的风里,有的只是不羁的轻狂。

“去哪?”面上依然是茫然,若沫愣愣问他。

“方才本王说话时,你耳朵没装上?”霍策天拉着她,跨着大步子往前走,回过头来再看她,语气恢复了往常让人咬牙的轻蔑与冷硬,“嘴巴闭上,只管跟着本王走便是,嘴上哪有那么多的话!”

若沫幽幽看着他,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也不说话,样子十分像是赌气的小媳妇。

其实若沫也不是赌气,心里确实是在想着他们是要去什么地方,如今整个围场估计已经是被兵马围得死死的了,就算是有着霍策天的人马,他们这样贸然出去,那也不见得是万分安全的。万一,皇上的御林军赶上了,两军拼杀,谁保得准他俩就相安无事呢?

走到一处比较隐蔽的树干下,他们便停了下来。背靠着树干,若沫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左右看着,就是看不见任何动静来。

“沈若沫,看不出你还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啊。”霍策天似乎是看穿了若沫心头疑虑,此时看着她,面上正不阴不阳地笑着。盯着她,这脸又故yì

阴沉了下来,冷哼,“呵,从前跟本王顶嘴时倒不见得像现在这般紧张,看来还是本王高估你了。”

看见若沫煞有其事地瞪了一眼,他嘴角溢出一丝浅笑,才慢慢地道出话来安抚着,“过会儿,有人来接应,等着吧。”

霍策天话说得有些飘忽却笃定,抬眼看去林子尽头,眸子里泛着精光,有狠绝,也有痛快。

围场狩猎当幌子,实jì

是挑了好日子,一众人来装出一出好戏演给天下人看,也好传出消息道他策王死于非命,一计不成心生一计。呵,也真难为他们君臣一心,为除祸害而倾尽全力了。

唇角冷冷扬起一抹笑,这般的同心同力,倒真让人感动。同心同力?心中猛然被触及,深如寒潭的眸中闪烁着点点猩红,恰如当年吞噬皇城的那场熊熊烈火,红得烈。

手中拳头不禁握紧,发出咯吱的声音来。

明君忠臣。

若沫将霍策天这副神色看在眼里,面上惊愕。只需一眼,便可窥见那深眸中迸发这浓烈的恨意,那是要吞噬人的烈火。

若沫有些慌,小心扯了一下他衣角。

“王爷,你怎么了?”

(万分抱歉,今天一更补上~么么,今晚还要一更~)

第三十四章,早已留不得

第三十四章

树梢上败叶沙沙作响,黯淡的日光斜下挡在枝头,照不到他的脸,在阴暗处只见他面上的轮廓。费劲地再抬头看,似乎也看得不大真切。若沫再近一步时,他已是却神色戒备地向她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果然,隐隐有马声传来。若沫茫然看他,而他只是沉着脸色一手将她护在身后,凝着神色,侧耳正认真听着什么。若沫也不敢出声,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看他,又看看远处,周而复始。

那马声是越来越近了,随着渐渐清晰的声音,若沫提着的心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顾着听远处的动静,几乎都忘了呼吸。只是奇怪的很,马声到了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就骤然消失了,才一瞬,周遭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来,像一滩化不开的死水,没了声响。

直到听不见声响,霍策天沉的脸色才稍有好转。转脸看去,却发xiàn

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满是惶然,黑白分明的眼眸尽是惊惧不安,那手还紧紧拽着他的衣角,泛起一层深深的褶皱来。

心,徒然疼了一下,这一路,总是要她担惊受怕。似乎是无可奈何地轻叹了一口气,霍策天扒开她拽着自己衣角处的手,随后自己再将那小猫似的手儿在手心里握住了。也不说话,一脚一步踩着地上的枯叶,只是拉着她快步地向外面走去。

在一株老树下,一匹枣色骏马拴在树干上,低着头左右转悠着,而周围早已不见了人踪影。

若沫明白了,是霍策天安排好的。

走出树林后,外头的风劲更大,冷冽的风吹进人眼里,生生发疼。霍策天坐在身后,一手拉着缰绳顺势护着她,快鞭策着马,疾速地向远处驶去。

随着西斜的夕阳看去,两道身影重叠,扬起滚滚尘土,恰似谱尽一段天涯路。

*残阳下,围场已是战场。兵马相向嚎声穿破天际,刀刃交接处,皆要见血。原本沈敬统在乐陵也才集齐了兵马本想着是明早再到围场复命,谁料今早便接到密报要火速带领军队前来围场援助。速速赶来之时等不及他面圣了解情况,就遇上一早候在围场外头的不明私兵,结果两军相接,迎头就是拼杀。

出行拥几千精兵外围候命,在围场所有王侯大臣中,也就只有策王有那本事。

身上的袍子已在战场上撕破,沈敬统一手提着长枪,看去前方血色浓重的战地,心中怆然。天际漫着浓稠的腥味,似乎是要窥出面目狰狞的真理来,两权相争,势必要浮尸遍野,血流成河。

看不远处的黑衣素裹的密探走来,沈敬统急急收回思绪,取而代之是凝重万分的肃色,看去那人直直问,“有无发xiàn

策王踪迹?”

“回将军,属下派人搜遍整个围场,不见策王踪影。”

闻言沈敬统面色一凛,狠狠瞪着底下的密探,大声脱口而出,“混账!王妃呢?”

密探脸色一顿,端着几分谨慎的眼色看去沈敬统,最后才呐呐出口,“回将军,王妃亦不在围场上。”

像是一击闷棍狠狠地敲在了脑门上,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找不回若儿此遭算是白费了,彼时沈敬统面上还是愣着的。只当耳边再一阵震耳欲聋的呐喊冲锋声时,才回了神。

看去远处声音异常高昂处,心中徒增不详之感,沈敬统浓眉紧拧,“前方什么情况?”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传来急报。

跪在地上的士兵,不知一路着急着跑来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此刻整张脸憋得通红,说话的声音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回…回将军,前方逆贼援军到来,我军折损不少。”

沈敬统一惊,“来了多少人?”

“五六千……”

五六千!左右不过半天的时间便召集了五六千兵马!心想至此,沈敬统不由惊诧。乐陵京都里头皇上的御林军能调动的左右也不过一万,哪怕是清空了整座城也不过才两万。而如今,策王手中的兵马却能在一天之内调出将近一万来,倾巢而出几乎是不动声色的!

沈敬统暗暗叹道,策王手中之权并非世人所看这般浅薄,手握兵马,铁腕决绝,确实是他倾覆江山的资本。

今非昔比,皇上,到底是小瞧了策王。

“好!今日就战个痛快!”沈敬统高高喝出一声,手上的长枪一挥,生生荡起一阵冷风来。

他沈敬统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泡在边疆沙场上那么年,经受风霜历练出来的,除了一身强健体魄之外还练出了一身胆。皇命在身,忠臣必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人相喧嚷,马尽嘶鸣,躁乱的铁蹄踏尽沙土,将入暮的围场冷得让人发颤。

夜彻底入暮,天际不透一丝光,沉沉的死寂一片。

“围场那边情况如何?”皇帝负手站立在窗前,看去天边如墨的夜色,微微眯着双目,似乎就能看见漫在天际战乱中的火星一般。

“回父皇,前方传来密报,沈将军在围场与策王私兵奋战。”太子恭着身子,清俊的面容清淡,此刻回话的语气也是一如往常透着儒雅的气息。“还有,御林军损折似乎是比预期来得严重,死伤人数已逾半,久之怕是不堪重负。”

人乍一看翩翩君子嘴上说着战场厮杀的事,总觉得有些突兀。片刻,太子稍稍抬眼看去侧立于窗旁不动的皇帝,再而低声问,“斗胆请问父皇,如今是否要前去支援沈将军?”据他所知,城中御用的兵马大概还有一万余,此来支援应当是来得及的。

皇帝仍是望着窗外,面上深浅的沟壑尽显沧桑,一双蓄着精锐寒光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不知所看之处是何处,只是那凝着光的眸子霎时变得狠戾。

缓缓转过脸来,眼睛盯着太子,出口只是一句极简的话,“可有擒住策王?”

“无。”

似乎已有预料,皇帝闻言只是冷哼一声,“朕就料到策王没那么简单能擒住,倘若是可以,朕也不至于足足留了十多年的眼中钉。”

站在一旁听着,太子不置一词。

随手拿起置在身旁桌台上的杯盏,皇帝跨开步子,一面走着一面看着手中绽放出妖娆线条的月白冰裂瓷杯,冷冷笑道,“刺在眼中那么多年的肉刺,要连根拔起,光靠自己自然是不能,必要时候须得借助旁人助一把。”

走到中央的梨花木圆桌上,手一松,手中的瓷杯直直落下,清脆的一声空寂的房中响起,尖锐而清晰。裂痕彻底绽裂,瓷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就比如,沈家。”皇帝回过头来,背对着灯架上的烛光,整张脸森森地让人觉得恐怖。

太子心下猛然一颤,面上闪过一丝愕然,再看去皇帝那森森的面容时,敏慧如他,只需一眼便明白所有。牺牲沈家,让沈将军带兵前来围场,只是换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来告示天下策王谋反!何其卑劣的阴谋,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如此晦暗至深的计谋呈于眼前,多少让人惶然而无法适从。然而此刻太子却已经顾不得多想,脸色一凝,上前奉劝道,“父皇,沈相乃两朝老臣,于朝廷中声望颇高。若妄然损伤重臣,势必要牵动朝中安稳,还望父皇三思。”

“忠臣必是服于君王之命。”太子话音刚落就被皇帝冷冷对上,此时紧绷的脸色有些难看。

“沈将军从接受皇命那一刻起,便就已经决定的事。”语气如此冷硬,显然心中是早已做好决定是容不得别人再劝说的了。再看去太子,语气狠绝似乎尽是经世的谆谆教诲。“帝王业,从来都是浮尸血河上建来,心慈手软之辈如何能成大事?如今沈家能在朕的大业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朕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他们就该知dào

,帝王之家,本就是无情。

一句决绝的话语涛涛说完,皇帝眼中狠戾尚存,稍后还不忘沉沉添上一句,“况且,沈家一早就不能再留。”

话一至此,太子知dào

自己说得再如何在理,再如何辩得利弊都无法再回转他父皇的心意。他父皇性情向来狠,照他父皇一番说辞来看,如今沈家大劫难逃了,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只是这一刻,太子心中百味杂陈。

这样的阴谋诡计,实在是令人不齿,用计之人,正是堂堂君主,正是他血肉至亲,何其讽刺。自然,太子所知晓的,还远不止这些,他知dào

还有十年前皇城那惊天地的动乱……

秋末的夜,已经有了冬日的寒意,冰凉的寒气透过淡薄的衣裳,绞缠在人的肌肤上,丝丝发冷。此时,沉默下来,散在屋里头的空气十分的沉冷,压在人的肩头,重重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是,儿臣明白,容儿臣先行告退。”太子躬着身子,作以一副诚服之态,而垂下的脸庞那一双诚亮的双眸却闪着粼粼微光。

力缆狂澜,但愿犹可救。

(呼~终于更上,祝各位小主看文愉快,么么哒。)

第三十五章,突遭夜袭

第三十五章

肃色的夜里,响起‘嗒嗒’的啼声,隐约看见一骑四蹄生风的骏马在疏漏的林间穿梭。一跃走出山林,奔腾在狭隘的黄泥路上,马背上两人的身影亦是随风飞逝,并不招摇地一点点隐在这夜幕中。

顶着漆黑的夜,三两道彪壮的身影伫立在高丘石崖上,身裹貂毛兽皮,手里提着大刀,面目粗犷可怖,眼睛直直盯着底下的黄泥路碌碌而过的骏马。

“大哥,夫人是让我们对付的是那个女人!”身上裹着虎皮,三人当中身材较矮的一个上前走出一步,伸出手指着底下马。

那大哥只是沉沉应了声,方圆黝黑的脸上不言苟笑,粗壮的手臂夹着一把大刀,双目恶煞地盯着那底下的人。也不知是发xiàn

了什么,厚重的嘴唇裂开一丝笑来,簇起两颊的厚肉,那模样十分凶恶。回过头来,朝着两人笑,“嗬,那不是名震天下的策王爷么?孤身前来也不顾忌深山猛兽什么的……”特地将猛兽两字咬得特别重。

嘴角夹着一丝笑,随后再悠悠道,“那府里的头的金子银子,可比咱寨里后院起炕的石头多!至于美人儿嘛……”

“可是,夫人不是说只要咱们解决了那……”

“没出息的王八羔子!”那人话还没说完,就挨了那大哥一记大嘴巴,“那臭娘们的几个钱就能喂饱你了?妈的,那几两银子还不够兄弟几个买酒吃的!”说起郑馨华那女人他就来气,本来说好干这伙事要一万两白银,谁知dào

昨儿只让人拿来一半,说是另一半是事成后再拿来。

这小心眼儿的贱女人,都给她干过那么多见得光的黑事,满肚子害人的脏水,这回对他们还留心眼儿了!想到郑馨华那惺惺作作的女人,觉得恶心,大哥狠狠吐了一口在地上,嘴里还不忘操着脏话骂着。

骂归骂总不能忘了正事,大哥收起骂声随后又将目光放去渐渐靠近的马匹,恶狠狠笑起来,“你们说,有什么能比从身上富贵王爷捞好处来得实在……”

话没说完,那大哥只是露出一副丑恶的嘴脸嘿嘿笑着,旁边那贼眉鼠眼两人听懂了他们大哥话里的意思,也跟着笑,眯成一道缝儿的眼角似乎就要看见满屋金子和美娘子一样。

“咱们终日窝在山沟的糙人今儿有福气了啊!”

沉厚的糙汉子的嚎声在山壁里回荡起,刺耳。

似有异动,霍策天浓眉一拧,拉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将马儿的速度降了下来。若沫也听见了,混重的嚎叫声在山间回荡,野蛮而张扬,若沫不安地回过头看霍策天,只见隐在夜色中他面上的神色稍有些凝重,眼睛直直盯着不远处。

果然,不出一刻,眼前就出现了三两个身材魁梧的彪汉肩膀上横着大刀,在阴暗处走出来看,那分明就是山中豺狼。痞痞地看着他们,一脸横肉,露出一脸笑来十分恶心。霍策天一手勒着马,冷冷看去底下三两人,始终面无表情。

“你,挡道了。”冷淡的语气,没有丝毫临危于前的凌乱。

走在前面的头头,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大嘴巴裂开哈哈大笑起来,旁边两个不明所以,亦是陪着干笑。

“此路为我开,但凡路过知dào

个好歹的,都懂得这个规矩。”说完,大哥突然收起笑,眯着眼阴阴看着马上的霍策天和若沫,似乎要将人看出个洞来。霍策天面上依然是沉冷的,那人高高斜着眼珠子看去,阴阴道,“不过策王爷,您贵人不出远门,粗人们的规矩自然是不懂得的。”

说完,佯似若无其事地将扛在肩膀上的大刀霍然放下,只是眼睛还不忘盯着骏马上的霍策天看。这意思很明显,表明他们匪徒身份同时,摆出恶贯满盈的姿态,也要霍策天就范。

遇上山头土匪了。当真是不出远门不知荒野险恶,看来太平盛世虚掩下不住的是匪盗横行,豺狼满道。光看着底下那几人看自己那赤裸贪婪的目光,心里只觉得一阵恶心,若沫手紧紧拽着霍策天衣裳,紧紧抿着唇角。

“可规矩还是规矩,王爷是要咱们请呢?还是带着那美人儿自行下马呢?”说话时,那大哥的淫恶的目光还停留在若沫身上,果真是倾城美艳的女人,蒙着几分朦胧的夜色也丝毫掩不去半分俏丽,若是能……

“就如大哥所说,识相的手脚麻利点!”

若沫拧着眉头拧得更紧,手紧紧拽住霍策天手臂上的衣服。

岂料,听完一番狠话后,霍策天最后只是勾唇一笑,清淡一笑映在朦胧夜色中自有一股贵气天成之人的笃定,原本是面色凶狠的那几人,见得霍策天这一笑,心中倒是生生出不安定的慌乱来。

骤然收起笑,霍策天再放眼看去时,已是满目阴冷,“从来,只有别人要懂得本王的规矩。”冰冷的语气一同夜一样冰凉,目光狠厉,“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三人面上自然是惊诧的,显然是完全没有想到霍策天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受人所指前来的,这一下是被人揭穿了面目装在脸上的那点横气也消散得无影无踪。最后还是那大哥恼羞成怒地对着挥着大刀,“哼,少废话!”

“死到临头还装什么清贵,留着话问阎王去吧!”

论他什么天皇老子,到了这里就得是守着他的规矩。这王爷独身一人到这偏山野岭来还不识好歹,那只能成为他刀下鬼!举着刀横着那张厚脸,直直向霍策天方向砍去,旁边两人见势,也跟着冲过去。

“拉住绳子别动。”霍策天低低在若沫耳边说一句后,便拿起别在马背上的长剑,一跃下马,站在地上,特地让马儿退开几步,离他远一些。

肃静的山岭,回荡起刀剑交接相碰冰冷响声,只显得这荒野中更是静,更是冷。

到底是终日操刀过活的匪徒,一身的牛劲使出来用在刀尖儿上那也是十分厉害,霍策天挡住那三把齐齐架在头顶上空的大刀,黑靴撑在地上,摩擦出吱吱的声音。

霍策天是觉得有些吃力,倘若是平时,对付这些蛮力之徒必定是一招制胜,眼下会僵持不下,多少还是因为白天在围场上跟那群黑衣人厮杀中身上受了伤。原本并不是什么十分厉害要紧的伤,没想到眼下这一刻同只会蛮力的匪徒厮打起来竟也变成障碍。

甚至能感觉到,手臂处结痂的伤口,裂开皮肉,缓缓涌出血来。刀剑相接,依旧是沉重得令人耳鸣的声音,衣裳里的手臂的伤口已经在敞血,握住剑柄的手指也漫上了酥麻感,再以此负伤对付大刀大斧,只怕是这手要废了。

饶是这样危急动魄的时刻,霍策天面上仍是阴沉不露声色的,所有的感觉敛在冰冷绝伦的面孔上,绝不让人轻易窥视了他任何一丝情绪。

但是若沫注意到了,敛着眸光看去黑夜中那握住剑柄的手掌,似乎隐隐能看得见缠在手臂上那融在夜色中的蜿蜒而下的血。心中猛然一凛,定定看去始终立在自己不肯退开半步的刚毅身影,心中恍然之际,又不知是从哪里生出了勇气。

得帮一把他。霍策天手臂受伤,不能再盲用力qì



似乎三人也稍稍察觉到霍策天的不寻常,虽然挥刀拼杀到此刻都没有伤到他分毫,但是霍策天回击的力qì

却渐渐弱了。大哥眯着眼大量着不远处的霍策天,似乎是窥准了时机,盯着他拿着剑的手,蠢蠢欲动。

“啊!”一声尖锐的声音在肃杀的气氛中猝然响起,伴随着尖叫声的还有飞逝而来的铁蹄声。众人急促回头,只见迎面而来的是高壮健硕的骏马,若沫不是御着马只是慌乱地抽着鞭子,这样只会让马受惊一般飞快向前跑去。

霍策天避开飞驰而来的马,正想怒喝一声时,却看见那马背上那歪歪扭扭的身影扬着鞭子,将那齐齐三人给生生分开了,更有一人被马蹄踢中倒在地上,心中一动,瞬时懂得若沫的用意。

“王爷!”

若沫勒住了缰绳,回头大声喊。等她回头刹那,只看见那扬在半空中泛着寒光的长剑一下抽出一抹融入夜色的薄血来,冷冷地浇在夜幕中。

那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等周遭人回神时,倒在地上那人双目欲裂已猝然死去。而挥剑封喉那人,面上冰冷得不容一丝情绪。

随后,是大哥最先回神,看去地上死得悚然那人,撑大了深陷在眼窝处的大肉眼,斥满了怒火!这个女人竟然!狠狠望去不远处马上惶然的若沫,嘴里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只恨不得撕碎这捣事的女人!

“给我杀了那女人!”

说完,那大哥自己便提着大刀狠狠向霍策天冲去,片刻刀剑声再次清冽响起。而其中一人亦是提着大刀,一双蓄满了狠厉的眼狠狠瞪着若沫,一步步靠近。

第三十六章,雨中缘未尽

第三十六章

若沫手紧拽着缰绳,苍白的脸上惶惶然,看着越来越近的刀,心中紧绷着,心脏沉沉地几乎跳动不起来。

高高举起,只见那刀锋处闪着阴冷寒光,举刀那人一脸凶狠是不取了她性命誓不罢休。那样锋利的刀口子,一旦落下,她就无生还可能。若沫狠狠闭上眼,而后耳际听见一声短促而精利刀剑声,后来再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声音是这样近,几乎能听得见那剑锋刺穿骨肉绽裂的兹兹声,面上染上一抹温热,渗着浓浓的腥味,若沫愣愣睁开眼看。只见眼前沉下脸喘着粗气的他,手臂上的衣裳彻底敞破,露出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来,触目惊心。

然而,此时若沫目光却不再是停留在伤口处,看去后面亦步追上的人影,黑亮的眸子睁得大大的,嘴里着急大喊出口的话,似乎是被空气凝固住了,久久听不见一般,这样散在空气中。

此时面上还是惊慌的,看去倒下的两人,若沫猛然回神一般,撕扯着喉咙,短促而又尖锐喊出一声,“王爷!”

夜晚林间的冷风伴随她清冽的声音,幽幽荡在荒野中,悠扬戚戚地传得很久。

若沫慌乱跳下马,跑到跟前,却发xiàn

脚下已敞了一地的血,染上她月白色的绣花鞋上,那么格格不入。霍策天侧身倒在那一滩血里,而那染着血渍的大刀就落在他旁边,而那刀的主人面色可怖朝上看的双目几欲撑裂,胸膛被长剑穿堂而过,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在那人砍向霍策天的同时,霍策天伫着手中的长剑,直直穿透来人胸膛。

来者有多狠,他反手给予回击的,只会更狠。

一脚踩进那滩血里,根本顾不及沾了她一身的污秽肮脏。面上有的只是担忧霍策天的惊恐,心中有的只是害pà

什么恍然失去的慌乱,蹲在霍策天旁边,才一伸手要将他扶起,双手触及后背,手心立kè

渗满了腥重的血。

手颤颤抖动起来,他后背全是血!

周围都是浓重黏腻的血腥味,闻到鼻子里一阵恶心感泛上,可她得忍住,紧紧咬着牙关口腔里也晕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眼圈忍得红红的,若沫跪在地上,扶起霍策天,用尽了全身的力qì

,手上面上沾满了鲜血。

若沫将霍策天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瘦削的肩膀沉沉压下,却一点都不觉得痛。看去双目紧闭不吭一声的霍策天,此刻心里只是慌乱,只是害pà

,“王爷……你醒醒……”

染满血的双手不停拍着霍策天的脸,那样俊美不可轻及的脸庞,被染上了斑斑的血迹,总是突兀的。霍策天要看见自己一张俊脸被她弄成这副模样,估计又得大动肝火然后肯定是大声咆哮,可眼下却没有,什么都没有。

安静得诡异的周围,只有冷冷的空气盘旋在头顶,只要将人凝固了。

“霍策天,醒醒啊……”着急得直接喊了他名字,丝毫都没察觉。通常,让他听见那么放肆的话来,肯定要扯着嗓门大孔了,哪会像今儿那么安静?不觉间,若沫手上将霍策天搂得更紧,只是心中霎时间不知dào

为什么觉得委屈生气,恨恨道。

“我又不安分了,跳下马了啊,你不是该生气么?”

“霍策天,你倒是开口说话啊!”

“说一句难听的话来骂人也好啊……”

奈何,无论她怎么切声呼唤,回应她的只有嘴边冰凉的空气,那紧闭的双目依然没能睁开。

空寂的山路萧萧的冷风吹着,夹着腥重的血腥味儿,不带一丝温情。若沫双手紧紧搂着霍策天,不让他高壮健硕的身躯沉沉地要往下坠,自己胸口处抵着他涌着血的伤口,不消片刻就湿透了,全是血。

墨色浓稠的夜里,消去了所有声响,沉沉的如一潭死水。

萧条的林间有轻慢疾行的马踏声,朦胧的夜色中隐隐能看得见那马儿旁摇摇欲坠的身影,一深一浅,步子十分沉重。若沫的脸色已经是全白了,没有一点儿血丝,她忘了自己是如何将霍策天推上马背的,只记得她扯着哭腔凌乱不成声地喊着霍策天,是过了很久,终于听见他吃力撑起脸笑着低低骂了一句……

蠢女人,吵死了。

他嘶哑的声音是虚脱的,只是霸道的语气依旧在,那面色是前所未见的惨白,几乎面上的血都在后背流尽了,一滴不剩。

豆大的眼泪巴巴往下掉,呜咽梗塞在喉咙里打不出一丝声响,紧紧咬着下唇,对着他只顾着拼命地点头,黑亮的眸子里的眼泪唰唰流着,心中反复呢喃着:还活着还活着……

“我知dào

了,知dào

了……”喃喃地回应他,声音梗咽得不像话。

第一次发xiàn

,那一刻自己开心得那么无措,流了那么眼泪,一点儿都不知dào



马蹄声越来越沉,徘徊在空寂萧条的林间的小道上,只是在走,却不知dào

要往哪儿走。似乎这天也是有意要熏染出这一行孤寂落寞的沉重,那么冷的夜,竟然悄悄下起细雨来。

雨滴落在脸颊上,停不住缓缓落下,多情又无情。若沫一慌,急忙将披在自己身上的件长衣脱下来盖在霍策天的背上,磨破皮的小手小心地扶着,小小的脸上神色紧张万分。

细细小小的雨滴,沾湿了衣衫一层凉气渗入身体,冷彻入骨。朦胧的雨帘,多么熟悉啊,只是当初温情难消,如今是冰冷蚀骨。

细细的水珠停在睫羽上,想睁大眼睛看清蒙蒙雨帘挡住的前方,奈何根本什么都看不见,隔在眼前的只是朦胧的雨,拢在身旁的只是汹汹的寒气。

曾经最钟心的绵绵烟雨,此刻身临其中却只是临近绝望的冰冷,视线越来越模糊,若沫自己都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脚步真的是越来越轻了,轻得就要飘起来……

细雨还在飘落着,落在染了血迹的面上,一点点洗涮掉那抹血色的狼狈,勾勒出如画的眉目来。再而,轻轻落在两人衣裳上,泛起一层雾气。似乎隐隐映出那天烟雨朦胧的初遇,多熟悉的画面,日夜萦绕在谁人思念的梦乡里?

烟雨绵绵,在天际无声呢喃,一遍遍提醒,一遍遍暗示,有情人该回首了。

漆黑的夜笼罩着整片树林,似乎要将所有都要吞噬殆尽,只是那雨水打在衣襟始终泛着微弱的光,在冷寂的夜里,唯一的渺渺幽光。不多时,远处一抹橙黄的火光摇摇而来,那明亮的光霍然撕破这片冷寂,在肃色的林间生出点点暖意来。

“师傅,有人倒在那了!”小和尚抬起头上的斗笠,回过头来惊奇地对着走在后面的老师傅叫嚷。

“过去瞧瞧。”

嘴上这样说着,老和尚雍和的面容上并无过多的情绪,面上经岁月荏苒留下深深浅浅的沟壑蓄着的是沉稳及睿智。只是等他走进,将手上的灯笼到两人跟前晃晃,精雕细刻般清晰的面孔赫然出现眼前,老和尚脸上闪过一丝浅浅的错愕。

“师傅?”小和尚面上有些疑惑,歪着头看着老和尚,觉得师傅的样子有些不寻常,这会儿问话时手正扶着头顶的斗笠不让其滑落,样子有些滑稽。“师傅,认识这两人么?”

老和尚也不答话,半蹲下身子将手上的灯笼放到一旁,只是沉着声音吩咐着,“竹青,将人扶上马。”而那马似乎是通人性一般,黑黑的大眸子望着他们,只是摇了几下尾巴,便不再乱动了。

老和尚面上染上一丝和蔼的笑,苍老臃肿的老手轻轻扶了扶那马,似在安抚。

“竹青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

一愣,自然这会儿竹青也不敢含糊,听见师傅发话,便急急解下身上的蓑衣,随后就赶紧上前帮忙扶着人上马了。只是手触及霍策天时,却发xiàn

自己手心染上了殷红的血渍。一惊,出家人何曾手染过血,手心一片凉凉的血迹可把那小和尚吓得不轻,手不禁发了颤。

心中急急念几遍罪过后,再慌张转过头来对老和尚愣愣道,“师傅,这人背上有刀伤,血流不止,怕是不轻!”

“那怕是再耽误不得了。”老和尚讪讪捡起地上的灯笼,再回过头对竹青道,“牵住那马,得赶紧赶回寺里。”

竹青愣愣点头,牵住了马跟着老和尚的步子往前走,微弱的火光照开路子,一点点开一片黑暗中散开,若低头细看,似乎连那濡湿的滑石都能看得清楚一般。

老和尚蹒跚的步子缓缓地走着,灯笼里透过灯壁折出来的光映在沧桑雍和的脸上,蒙着黯黑的夜色匀出了一抹不可言说的神mì

来,积攒在眸底的只是深沉。

稍稍回过头来,眼角的余光扫到马背上被雨濡湿的衣襟一角,雍和的面上染上了一抹看穿世事的淡然。

雨中人,缘分未尽。

(老和尚是谁?是谁?快快回忆,嗯,没错,就是在楔子中为雨中人卜一卦那里出现过。)

第三十七章,尘缘未了

第三十七章

深秋夜雨,潇潇寒气终归是过去了。雨后放明的清晨空气格外的清新,后院栽着三两株紫薇树,开得正好的花瓣儿含了昨夜里的雨水,一缕阳光照过来,泛上温澜的光影,放眼看去是一院的绝佳的凝静。

干爽的清晨不起风,但依然鼻端仍能闻到外面透过窗棂飘进来的泥土的清香,夹着淡淡的花香,散散地盈满整间屋子,清新得无以复加。

安静惬意,窗台前一壶汪着水的炉子在温温吐出薄薄的雾气,谁能想象昨夜冷雨潇潇,昏暗一片的场景呢?

再后来是若沫先醒了过来,煞白的脸色稍有些和缓,只是此刻看去她依然是十分虚弱的。环顾着四下清简的竹台木椅,看来又不似寻常人家的摆设,摸着盖在身上的灰白被褥,单调得倒像是寺院的。

先不管什么地方,总之先去找霍策天才行。他们应当是被人救了,一夜风雨早已让她身心俱惫,根本记不得半点昏倒下之后的事情。侥幸一想,在深山野林中大夜晚能遇上人他们实在是好运气,若沫吃力地掀起盖在身上厚重的被褥,寻着鞋子便推门出去了。

方方正正的花岗石砌成的走廊,脚步掂得再轻都似乎是有声音的,特别是在静得可以滴出水的清晨,零零的脚步声似乎尤为清晰。若沫怔怔望着一院子被雨打湿的紫薇花,扬扬散了一地嫣红的花瓣,只觉得是熟悉。

好像之前来过。

“施主,伤势可好了?”沙沙沉沉的一声将她欲将远去的思绪拉了回来,若沫回过头看时,对面离自己十步遥处,一袭宽雍的袈裟赫然眼前。只见苍老的面容浅浅带着笑意满是谦逊和气,白眉弯弯处尽是洞彻尘世的坦然。

想起来了,这是虚白大师,这里是普晖寺,是她最初来到的地方!面上愕然话不出口,心中惊奇万分,看见对面老和尚仍是面目慈祥和蔼,若沫觉得自己失礼了,随之躬身行了佛礼,“谢过虚白长老,贫身已大碍。”稍稍停顿,若沫抬眼看,见虚白长老看自己时仍是满面慈悲,心中平添了几分熟悉的亲切。

“昨夜身临险境,多得长老相救,才茫茫归于尘世。”步至老和尚跟前,若沫垂下眸眼,面上满是感激和敬重。谁说不是呢?若非长老路过,重创之人饱经一夜冷雨寒风,估计眼下他们早已命不存矣。

“贫身在此跪谢长老救命之恩了。”说完,若沫就要跪下去。

“出家人慈悲为怀,施主言重了。”老和尚急忙拉起若沫,见她一脸的感激,又染开一抹和悦的笑意,“救得施主,施主与贫僧有缘,必是尘缘未了。”

尘缘未了——悬崖壁上,边上那棵斜生梧桐树,被似血残阳剪出瑶瑶孤寂的影子来,妖娆攀到她身上,容不下一丝温情,身上满是深深浅浅的伤痕,初来的她惶惶然环视着周遭,慌得不知所措。

包围她的,只有渺茫空寂。

彼时,不远处一道身影渐渐清晰,背着身后如血的夕阳,走进人眼里生出一种恍若隔绝天地外的怆然来。直到走至她跟前,才带着满目慈悲微微躬下身来,对着惶惶然的她只是悠悠道,“天意茫茫,尘缘未了。”

翩眇的话语随着恍若残存的思绪一并飘得很远。

“请恕贫身冒昧,实jì

,贫身与长老曾有一面之缘。再而冒昧一问,不知…虚白长老可还记得贫身?”说话时,若沫切切地投去一记目光,看着老和尚,那清澈如水的眸中带上些期待。虽说当初只是萍水之缘或许游历万里的长老来说算不得什么特别的事,但长老又再说起这句话来,难免让若沫心生荡漾。

半生之缘,先源于此人啊。

看着若沫,虚白长老只是笑,并没有直接回答是否,白眉下目光深沉得溢出水。无声相对时,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开豁的释然就恰似是故人相遇的豁然,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当然,若沫不再说话,站直身子淡淡会意一笑。

院子里两旁的紫薇花汪着水,一颗硕大的水珠愀然落下,坠入底下浅浅的水洼,泛起一层浅浅的涟漪来。

霍策天被安顿在寺院中的另一处偏房里,因为伤势特别重的缘故,从昨夜处理伤口到现在,霍策天一直都是在昏睡着的。可不是么?寻常人受了这么一身伤,铁定是活不下去了,背上一刀深至几乎可见其骨,加上原来细细小小的伤,皮肉之痛尚且不说,只凭那涌涌流出的一身血,就足够要了性命。

逼到这般境地,犹可活,该说是霍策天金刚之身还是该说他命本不该绝?照他的话来说,是贵人天命难却。

窗外缓缓洒进来的阳光打在光滑的地上,盛上一层淡淡的微光,散在他眉目如刻的面庞上,冰冷俊美的轮廓难得显出了几分柔和。若沫坐在旁边,轻轻伸出手,抚了抚那张昏沉恰如熟睡的脸庞,眉目间满是柔情。

“总说我好本事,你的本事可比我大了去了。”若沫小声喃喃。

嘴角扬起一抹清笑,是了,霍策天天大的本事,哪那么容易倒?温温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了一地,漫上她一身素色的衣裳,镀上了一层薄薄光影,妾情绵绵,看去总归是一幕温婉的柔情画面。

若沫还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正要起身来时,笑意戛然而止,脚下还没站稳腹部腾然刺痛,尖锐得像长针刺穿而过,锐利得让人措手不及。脸色骤然白了一片,也不知那是什么,才一刻的功夫,额上已经冒出细小的冷汗。

惨白的脸色失了最后一点血色,两道柳眉蹙得紧紧的眉心夹住的是疼痛,若沫真的不愿扰了这安宁,但委实是绞痛得要紧,像要将她整个人生生剥离一般,凶狠,急促。

盯着门口处,面上的汗水直直落下惹得身上一阵急骤的寒冷。这可不是什么好预感,僵持久了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若沫回头望了一眼安睡中的霍策天,再紧紧咬住下唇,捂住肚子的手已经是将身上的扯得几乎撕裂一般,吃力地迈出步子靠近门口。

细碎的响声过去,总归是安静,疼痛不堪背影在门槛前离去之际,床榻上那人恰似眉心微动,那一瞬微乎其微,稍纵即逝。

庭院,一抹素色身影蹲在角落一隅,止不住地干呕起来,那手紧紧抓着木桩,只恨不得抓出几道深深的痕迹出来。不多时,口腔里传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若沫紧皱的眉头的依然是锁得紧紧的,捂住嘴巴的那手颤颤摊开来,发xiàn

了一抹艳得刺眼的殷红。

若沫脸上怔然,随后条件反射般合上了手掌,面上还是恍若失神的,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极快的,就像避不及什么祸患一般。

霍策天是晚上醒来的,他醒来的时候可把刚来屋里打理杂务的沙弥吓得不轻,一张失血苍白的脸上洁满阴郁阴冷,隐在木床的角落处,只见一双深幽如潭的眸子泛着点点寒光,恰似一张重获新生后愈加邪魅阴寒的脸。

深夜,若沫在偏房的门口看见他时,也猝不及然被吓到了,背着光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处,折下一大片黑影,面容凝重可怖,直直看着你,却又不说一句话模样冷肃得十分骇人。

“王爷?”若沫皱着眉头,试探般凑过脸。

可他依然是不做声,只是在边上站着。没办法,若沫就只好自己走过去,可她还没完全走进呢,就先被他拉进了怀里,也不知是这一用力是拉扯到背上的伤口还是怎么?扎进他厚实的怀里时,听见了他一声低低的闷哼。

“疼…疼吗?”若沫慌张地想挣脱开,却被他按得更紧。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力qì

,明明是一身是伤的人,怎的自己在他怀里还是一样是动弹不得?若沫随后想想觉得悚然,不像是真的一般,忍不住伸出手扯了扯他衣服,动作像足了胆怯认生的小猫儿。

才扯了两下手就豁然被抓了起来,若沫惊惊抬头,却只见他一脸的阴郁肃真。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两人拥在阴沉的夜里沉默,最后是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本王以为,会死。”

嘶哑的声音沙沙的,回荡在沉寂的夜空中,一字一字听得人心冁然。他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啊,如今却口出那么一句丧气悲凉的话来。沙哑的声音摩在耳际微微疼起来,若沫心头一堵,曾几时他会这般哀婉?抬眼看他时,眼眶里的泪水在苦苦打转,只是还不忘苦涩地吃吃笑着。

“本事强,天都舍不得让我们死去。”

似乎这话是听进心里去了,霍策天绷了一天的脸,终于缓缓舒开涩涩地晕开了一抹淡笑来,带着稍稍病态的阴沉,低头沉沉回了她一声淘气,再拢紧了她。

再随后再敛起笑意,那一刻面容依然是凝重阴沉的。

“幸而再有余生,本王才不辜负他人所望。”

第三十八章,行大逆不道

第三十八章

不久前一场隆重的皇室外围狩猎还在京中百姓口中津津乐道,而后不出五日,只见御驾惶惶落魄而归,难得一见君王狼狈之态,人尚未反应过来,彼时中央城门已被勒令重重关上,守城将军策马高墙之上宣读圣旨,皇上特发禁令,但凡京中人一律不得外出。

圣驾落荒而归,封锁城门,全城戒备。一举动静如此大,任凭他是哪里偏僻的胡同小巷不闻世事的老叟童稚,都能隐约感觉到了京都正飘着不寻常的苗头。

风雨欲来,怕是将有大变。

而当下乐陵京都已经完全变了样,急剧而下的局势变换简直让城中百姓应接不暇,消息一出,令人震惊不已同时又不胜唏嘘。策王谋反,暗中调动私兵,围场伺机谋害圣驾,未果,左右退不得才终得露出险恶面目,与朝廷不再两立以行天下之大逆不道!

龙颜大怒,回宫即日宣告天下,策王谋反,当即断绝其皇族血脉之亲,将其撤出皇室宗谱并已下令征集兵马,讨伐策王以示皇权威严。皇示一出,天下俱惊,如此一来就意味着一场权势之争不远矣。

乐陵长街上,霍霍走着一队兵马,齐齐过市,足有三十余人。

“嘿,看到了么?那是去肃清策王府的人。”一人手里端着杯酒,凑热闹般探出头来瞅了几眼那洋洋而过的兵马。这酒楼恰好是喧闹街道中央,一有什么新鲜事,在这看准能看个滴水不漏,看这满座饮酒畅谈的闲人,便知一二。

“不稀奇了,策王谋反,这抄家清户的事儿早晚得来。”旁边那人虽然嘴上悠悠满是不以为意,但眼睛仍是盯着那一行渐渐远去的人,心里自是有几分看戏的惬意。这城里养的富贵闲人最是空虚,吃穿不忧终日碌碌无事,就巴不得出点什么事好来引得他们掺和掺和。

“你说,以往虽早有耳闻策王性情乖张,但那么些年来也没起过什么动静,这围场出巡不过五天呢,策王怎么突然就心生歹念了?”一人还是耐不住好奇问。

闻言,旁人一人嘿嘿笑了,“你怎么知dào

策王之前没动静?凭他策王朝中权势,只怕是整出了不少的事来,估摸着就是咱们圣上那会儿不好动手罢了。”

闲人素来最喜欢打听皇族秘事,那人一听便更来了兴致,左右瞧着没人注意,便再小声问了,“怎么不好动手法?且说来听听。”

旁边那人悄悄端去一样,脸上懒懒笑着,继而也再凑近了脸,便又再沉着声音小声道,“你忘了,这策王是前朝皇子,要是当年没出那回事,这皇位啊……”话到这里故yì

没说下去,悠悠看去那人一样,只是懒懒笑着。

话说到这里,那人终于了然,似乎是回忆起阴沉的一幕,此时看去外头的天,眼神空空,最后才悠悠道出来,“是啊……”

策王是前朝皇子,当年景帝唯一的血脉。按民间通俗的说法,如今与圣上是叔侄的关系,其实这样的关系在朝野中是比较微妙隐晦的。当初皇城被困,就当时还是亲王的皇上以护驾为名率领兵马单独进了皇城,虽说是护驾,但公宫里人都知dào

其实当时皇城已是一片火海根本就进不去,更谈不上护驾。

再后面的事就十分顺当了,圣驾陨殁,皇子重伤在身不可担以重任。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率兵护驾的亲王成了救世之主,在一众欢腾声中,成了皇帝。天下一朝易主,似乎众声难掩,后来不免生出猜疑来,有人认为皇子尚在即可即为,从此声音四起,有道是不妥当,有道是有逆反之嫌疑……

后来当权者一举将那重病在身的皇子封为亲王,并准以爵位世袭,同时将南疆那块千里疆土赐予策王,授以民。这样高的晋封嘉赏,已经不是君王单单对臣下的赏赐了,疆土和臣民世袭,这可以说是将晋国生生割裂出一个小国给了这位皇子。

当时也是因为出了这道圣旨才陆续将不和谐反对的声音给掩下去了,加上当时皇子重病在身那些先帝的拥护者也不再好说什么,只情愿就当这新帝是心存善念,顾及皇道,便再没了反对声。

手里反复捏着手中的酒杯,那人讷讷道出口,“说起来,这天下原本就是他策……”可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那人捂住了嘴。

“王八羔子,说什么呢!”虚虚喝出一声后,面上挂着的是一副替天行道的模样,随后再凛着神色左右瞧着附近没人瞧着他们才松下一口气,凑近脸窃窃道,“我说你这人咋就不长记性呢?这话也能随便说出口?小心掉了你脑袋!”

“是是是…嘴多了。”想想觉得慌神,那人这会儿只顾赔着笑,再举起酒杯来,“莫理闲事,来来,喝酒喝酒。”

喧闹的街市人声依旧嘈杂,人来来往往与往常相较总是没有什么不同,不掺和进昏事中去,慎言慎行,天底下哪里都容得下布衣百姓。

策王府。

“住手!”王府大院中,郑馨华面容可怖地对着那些随意搬动王府东西的士兵大喊,走过去狠狠抢过那人手中捧着的青花瓷碟,紧紧拽在怀里,声音因为气急而有些发抖,“你你,你知dào

这里是哪里吗?容得了你们在这里放肆!”

其实此时王府里就空寥寥地就只剩下她一人,其余的,不是早早捎上些金银细软逃走了,就是被抓了起来。本来她郑馨华因为父家疏通了好几层关系才背着人留下性命的,这会儿那领事那人睁着眼不押下她,也是这个缘故。奈何这个女人偏偏就不肯消停,从他们进门大喊大闹到现在,生怕别人不知dào

一般不识好歹。

听见郑馨华全然以一副主人之态尖着声音叫嚷着时,领事那人突然就生了几分兴趣,走过来,阴阴笑着,“当然知dào

,这里是策王府!”尖眼盯着郑馨华,那笑里藏着几分鄙夷。

“策王谋反,皇上亲口谕令,要缉拿策王行天道,抄尽策王府!”领事那人说着说着那语气就变得十分精利,连同那眼角处也染上了小人得志的阴狠,再看去郑馨华,又故yì

放缓了声调。“夫人该不会是不知dào

吧?”

“你……你你……”郑馨华脸气得青白,眼睛睁得好大,喉咙里卡着一股闷气,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有气的,也有哀的,糅在心口似乎要生出一块淤血出来。

领事那人歪着两道粗眉,终于压着声音再道,“好心劝着你一句,如今策王已经是天下之恶贼,你再守着王府也没用,老实点回郑老都尉那里,避着旁人眼光,就锁着自己不出门就是了,左右也是见不了人的了。”说完时,自己就像是讲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来,哈哈大笑。

笑不出两声,就被迎面扇了一记耳光。

“敢在本夫人跟前放肆,也不看自己是什么东西!”郑馨华目光凶狠,一巴掌甩过去面色不改,根本就忘了自己身陷窘境,此刻一如她往常的嚣张跋扈。

那人被扇得突然一时间没回神,随后怔怔看去郑馨华一脸的厌恶之色时,勃然大怒!若不是收了她老子的银子,现在还轮得到她在这里说话?

“你敢扇老子?”狠狠瞪去郑馨华一眼,紧接着领事那人毫不留情回扇了一记耳光,狠狠一掌,扇得郑馨华站不稳直直扑倒在地上。

一身华丽的衣裳沾满了泥泞,狼狈瘫坐在地上样子像足了泼妇,郑馨华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狠狠瞪着那人,简直气得发抖,脸色铁青左右寻不着东西,气急之下就狠狠地将手中的瓷碟直直向那人摔去。

那瓷碟向脸上砸去,碎片飞溅刮到那原本就坑洼难看的脸上流出细细的血来,面容尤为恐怖。脸上血流不止,肉眼睁得大大的,此刻领事那人面上只有不可抑制的愤nù

,这个不识好歹的贱人!

“妈的,给脸不要脸!”

脸一横,那血流敞在面上显得几分狰狞,抽起身侧的长刀狠狠砍下。

“啊!”

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策王府,只是空荡荡庭院中伴随着一声惨叫的只有无尽的落寞。郑馨华到死那一刻都闭不上眼,守着王府那么长时日,每天如履刨冰心惊胆战,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是死在空无一人的王府上。

多讽刺,她死,与王府里众多的女人都是因为王爷却唯独她临了了还是见不着王爷。最后,连个嘲讽的人都没有。

“看什么!继xù

搬!”领事那人一手甩下沾满血的刀,狠狠喝一声对面看过来的士兵,再是捂住自己流着血的脸,狠狠在咒骂一声,面无表情地走了。

曾经多么显赫威严的策王府,如今不过几天,这里头的人命是变轻贱了,就连那一砖一瓦都是不入人眼的,风一吹,整个王府就失了颜色。

(唉~这郑某某貌似挺可怜的……捂脸滚走。)

第三十九章,残酷皇道

第三十九章

通常来说,朝中一旦有变故,那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如今策王公然与朝廷为敌,原本依附于策王权势的党羽必定是少不了被当权者铲除,重者株连九族,轻者削职流放。

一场自皇帝即位以来前所未有的权势变动正以极其急促的速度进行着,结果好或是坏,全在当局者所持立场。照如此仗势来看,皇帝的意思实jì

很明确,策王已行天下之大不逆,他必是要替天行道铲除祸害,稳固江山社稷。讨伐恶贼,保全江山臣民,此乃天道,谁都说不得半句疑议。

于策王,冠以天下唾弃骂名以讨伐之,理所当然顺水推舟。缘由在此,目的在此。

彼时,沈相府上。

“老爷…”沈夫人走近老爷子身旁,面色堪忧。老爷子自今儿早上就独自一人站在前院道子中央,正对着敞开的漆红大门,久久伫立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神情严峻凝重却闭口不说话的模样当真是让人担心。

老爷子没有接话,眼睛仍是看着门外,沧桑的面容磨不掉的是往昔的锐气。

沈夫人见老爷子这幅样子,自己顺着目光也看去门外,只是很快黯然回头时,轻轻叹气道,“老爷你都在这站了整整一个早上了,也不嫌累着?咱就当看不见外头的人就好了,咱还是回屋里吧。”

这事说来也十分让人费解恼怒的。今儿天才刚刚拂晓,后院的下人们才要打理一日杂务,结果大门一开,赫然看见门前站着一排佩刀将士,原本这人若只是守在门前倒也不碍事,谁知dào

那些人连里头的人出个门都不许。

声声称道是奉命护卫沈府,实jì

分明是软禁。

老爷子手讷讷抚上沈夫人的手,目光望去门外眼底荒凉一片,轻叹出一口气随着沈夫人往回走时。再看向沈夫人时,又再冷冷嘲讽出一句,“夫人,你说皇上此举已是在暗示老夫么?”

沈夫人一愣,随后又再小声斥责道,“老爷说什么糊涂话呢!”谨慎地观测左右没人,才又凑到老爷子跟前小声提醒道,“老爷这是没看见外头的仗势么?这外头最多的是就是人耳朵,老爷有话,还是到屋里去说了好。”

软禁即是监禁,在里头人的一举一动都将在观之入目,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哪怕其中利害微乎其微却都是十分关键紧要的。

是了,如今整个沈府都被软禁起来,岂能随意说话?心中反复地念叨着这话,片刻过后老爷子最后只是仰天大笑,爽朗的笑声在空寂的庭院中清冽响起,听起来却更加落寞,讽刺。

沈夫人目光跟随着走在前头老爷子孤寂的身影,不觉间也黯淡下去,老爷子一句话里头,她多少是能够听出几分深意来。

日头折下的几束白光投掷老爷子干练坚挺的身上,勾勒出几分少来的忿然决绝来,精亮的眸底染上了一抹极深的光泽。

萧肃的庭院中偏角一隅安置的水缸里,映着天上的浑圆单调的太阳,晕出几分冰冷萧瑟。

“夫人,拿来笔墨。”回到屋里,老爷子直向书房走去,凝着重重的两道宽眉,脸上紧绷着的神色十分的郑重。

随后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偏去窗沿处,老爷子凝着浓眉,随即又开了口,“先将窗边儿上那盆若儿栽的水仙花拿来罢。”

听见老爷子一进屋就肃着脸色接连吩咐时,沈夫人杵在原地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特别是听见了说拿水仙花花盆时更是懵神,只不过沈夫人嘴上却并不多说什么,愣愣地按老爷说的拿来了笔墨。

走到窗沿处取下了那开得盎然的水仙花盆,恰好kàn

见窗扇有一条细缝,就顺手将窗扇给合上了,严严实实堵住了外头进来的任何一丝光。

“老爷打算要做什么?”

“作画。”

沈夫人正疑惑,彼时只见老爷子埋下头执着手中的笔在一张泛黄起皱的笺纸上奋力写着字,夫人问话时并不再出声。低头看时,沈夫人似稍有意会,看了一眼老爷子,亦是十分默契地一同沉默了。

一时间,空寂的书房里一点声响也没有,外头的阳光照不进来,阴阴沉沉的有些发冷。

老爷子写好了之后,便将那几行细小如蚊的字撕了下来,霍霍一张大纸上就取下了小小的一小半儿,不到半个巴掌大。随后又取来了装在雕花缕空黄铜罐子里的水,微微倾斜着罐身,灌口处用一根细长的银制棒子将其引出。

片刻,罐中那水随那棒子缓缓而出,最后尽数落在那方才写好的纸张上。水所流至之处那字墨尽数消散,清晰得几乎都可以看见那字渐渐消逝的一行一捺,而那水分明是无色无味的,可到了沾了字墨的纸上便立kè

将那字丝毫不差地吞噬殆尽。

最后纸上所有的字都消尽时,那泛黄的笺纸就是湿漉漉的一片了,手指执起来悬在半空中,末端缓缓滴下几滴水珠子,打在红木方桌上散开一圈荡起一股幽幽清香,但闻起来却也没有什么异味。

“统儿如今也没有消息,老爷此举岂非多余了?”沈夫人看着老爷子手上拿着的已经湿透了的笺纸,只是觉得自己的心情也随着这濡湿的纸一般低落浓稠。

“这去了围场的,一点消息都没有,若儿是,统儿也是。”沈夫人说着声音稍稍有些哽咽,眼角几将溢出苦涩泪汁儿。

说起了儿子,心里更是忧愁,自三天出了门就再没了消息,后来还是从老爷子口中得知了儿子是奉了皇命率兵出城护驾去了。如今皇上平安归来了,可在围场带兵冲阵的将军和那一万多的士兵如今是生死不明,适逢皇上又下令封了城,那消息就是完全被牢牢封死了。

一双儿女,如今生死未卜啊,她这个做母亲的,心中该是多痛多着急。

老爷循着声音看去夫人,听得话里的凄凉,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心中苦涩万分?只是一日并无确切的消息传来,他就必须坚挺住,守住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再看去沈夫人时,紧绷的面色亦是柔和起来,轻轻放下手中的笺纸,此刻不是去劝慰着,而是轻声唤道,“夫人,过来。”

手指在笺纸旁边轻轻敲了敲,目光沉沉地看去沈夫人,面上浮着一笑极清的笑,看去让人有些不明其意味如何,“夫人,还记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么?”

看了老爷子一眼,随后沈夫人目光随着笺纸渐渐变得阴沉,手指轻轻在边缘虚虚划着,连同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沉重。

“自然是记得的。”

京城沦入异族贼手,惶惶散在长街上的皆是逃亡的可怜人,自然,他们也不例外,只是多了一样,他们是除去了自己,还背上他人的性命安危。

眸底微光浮动,恍若映出了当时风雨飘摇的一幕。那寒风肆意吹拂起火海中的皇城里冲天的火焰,飘扬起漫天的火星照得整个午夜肃冷的夜空恍如白昼,罪恶的火焰,妖娆如吃人的魔。

满城风雨满城尘,临危受命,手中掌着千万凄苦百姓命运,一旦作出了普渡众生的决心,其实根本管不了是对是错。

“照如今看,当初没守到最后一刻开了皇城的大门是错了。”沈夫人戚戚然叹出一声,“狡兔死,走狗烹,亘古不变的理儿啊。”

仿佛是心中稍有领会夫人所思所想,再想到深处时老爷子重重叹下一口气,轻轻搂住夫人肩头,衰老嘶哑的嗓音里是无尽的无奈和凄然。

“夫人,如今咱们是该做好了打算。”

*经lì

一场恶战,围场上早已是横尸遍野。破落的军旗七零八落地斜插在沙土上,远处干冷的北风吹来,刮起细小的沙子松松地附在倒下士兵的衣甲上,风停下,那沙子缓缓而落,显得苍茫无力而冷酷无情。

两军激烈交战,死伤无数。若非要将这场恶战论出个结果来,那便是是策王私兵消亡几将殆尽而御林军则是全军覆没。

士犹有心而无,久战之师,得不到应援终是抵不住强攻。浩浩一万多兵马倒在荒凉的地上,京中却无人问津,恰如被人废掉的棋子,散了满满一地的哀怨无人拾。

一万多条性命只为换来一个让天下人以为是光明正大讨伐的理由,所谓皇道,残暴无情到这般境地,当权者行如此天下之大道实在令人心颤。

可怜战死围场的将士,拼死抵抗最终得来的结果居然为一个欺瞒天下人的幌子。他们怕是到死前那一刻还惦记着自己是身受皇恩,死有所归。

丛林一处偏角,几块错综凌乱的硕大岩石中间,茫茫枯黄败叶中央横横躺着一人。

锦带束起的长发早已是凌乱不堪,满面风尘的面容磕着青紫的伤痕,一双浓眉微微触动。只见残破的战衣沾满了黑红的血渍,紧握的手掌还是握着刀枪的模样,手背上沾满了尚未凝固的血迹,殷红一片,哀哀垂在地上,风都吹不动。

(之前挖好的小坑,现在慢慢填上,现在小主们看得疑惑的地方,往后看就能明白了。为了亲耐的看文不辣么纠结,到后面奴家会尽量将速度提上来的,么么哒。)

第四十章,缘来缘去

第四十章

萧瑟的林间适时走来一抹清丽干练的身影,亚蓝色的衣襟素素裹在身上,清冷淡雅的面容除了几分寡言的冷清并无其余别的神情。手里拿着宽叶卷成的漏斗,里面盛着一节手指深的清水,步子走得谨慎,里面的清水微微颤动不至于洒了出来。

“你若再不醒,那就怨不得我了。”一手护着水,蹲在地上衣裳敞破的那人旁边,看着满面青伤的脸,低蹙着眉头,清冷的语气似在警告却又似在惋惜。

躺在地上那人仍是丝毫没有声响,左右看着无事可干,自己干脆就盘着腿坐下。轻微的干风吹来引得树梢上几欲凋落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喧嚣声,最后抵不住风终是哀哀飘零了,恰好几片落在肩上,轻轻的却感觉在挠着人一般。

偏过头,轻轻扶手拍下了肩上的落叶,任凭它随风随意纷飞。再低下头时,悄然看见自己手中的清水倒影着的容颜,那双眸子亮得出奇。不再看时,空空地心里便多出了几分惆怅,她与千玥,这到底缘呢?还是前世债不清呢?

怎么剪都不断。

梅雪衣自从离开的王府之后便是四处云游,多么狠心才放下了一段痴缘远走天涯路,只道自己忘乎所有寄情于天地山川间冷却了自己一番炽热之心也是好的。可老天偏不让她如愿,兜兜转转归来总是在尘缘中。走遍了山山水水再回来乐陵,终究还是遇见了那个给她下了盅的人。

收回胡乱纷扰的思绪,梅雪衣底下头来,看着自己手中浅浅一汪清澈见底的水,嘴角染出一抹清浅的笑来,呐呐道:“结果,还是输了。”不知这会儿说得是千玥打赌输了,还是另有别的一番深意。

这会儿也不知是真听到那人声音了还是怎么着,沈敬统终于是有了动静,只是他猛然睁开双眼那刻给人感觉是可怖的,像是噩梦惊醒的墓中人一般猝然。那深黑的眸子里布满血丝,绕在上头的也不知是赍恨还是怅然。

这突兀的一下可把悠悠然的人吓得不轻,梅雪衣满目惊愕生生将嘴里的一声惊呼咽下,雪亮的眼眸一瞬睁得大大的,那清雅冷淡的面容上是难得一见的惊愕。

虽极力强作镇定,但那手里的水猝不及然全洒了出来便是出卖了她,清水直直浇到衣服上暗暗地就湿了一片。看沈敬统闷声不吭怏怏坐起,她面上还是不知该作何反应,愣愣地看着衣冠敞破的周身负伤的男人,自己竟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里是哪里?”兴许是许久不说话的缘故,沈敬统开口说话的声音嘶哑得有些难听。凌乱的头发挡住他大半边脸,深浅的伤口其中若隐若现,这让原本就饱经风霜怆然的面容更显得几分隐隐的悲壮来。

也许是被这嘶哑难听的声音拉回了神,梅雪衣顿了顿,再而将手里捏着的那已经不成形的叶杯子扔了出去,那叶子空中飘了一会儿完全舒展开,缓缓落下,在一地的枯黄败叶中那点青显得尤为显眼。

“围场外头。”如往常一贯的作风,她说话也干脆。轻轻靠在树干上,冷静地看着沈敬统,神情淡定自若,似乎就是等着他问下一句。

沈敬统没有再出声,长发披散也看不清他此时面上的神色,只是站在一旁隐隐能感觉到源自他身上的沉重压抑的气息。自然梅雪衣是不会多口问的,静静靠在树干上也是不说话。

片刻的沉默后,他终于再开口了,稍稍抬起脸看去树干旁的梅雪衣,布满血丝的眼睛敛着微光,“你是谁?”

梅雪衣对上他的视线,清淡的面上并无丝毫的情绪波动,片刻只是淡淡回了声,“一个管闲事的人。”这里头本来就一摊的混账,三两下说不清,她也懒得解释。

千玥让她救人,她就救了。

话到此处沈敬统也不再多问,视线在树干旁那抹亚蓝色精练的身姿上停留片刻,随后郑重拱手道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说话时,他的脸色还是冷肃的,并非是不着一丝谢恩之情,只是如今身心俱伤的他面上只能是这样的清冷。

闻言梅雪衣轻轻扯过嘴角,染上一抹浅淡并无多余意思的笑,话不多说,只用回以一笑表示应允了。本来她就与这人毫无瓜葛,交情浅薄之人自然就不需太多的话。

自然都是言简通情的人,沈敬统也没再磨叽,撑起身子就要起来。他不可再呆在这里,时间紧迫分分刻刻必争,如父亲所猜,皇上真zhèng

的意图,是要策王与沈家势不两立,最后玉石俱焚!

可是他才一动,身上才稍稍愈合的伤口立即撕裂开,甚至能感觉到涌涌而出的血,身体里升起尖锐的疼痛让沉冷的面上不禁轻微地扭曲了一下。

血迹斑斑的手紧紧抓着旁边的沙土,看那凸起的青筋,可见是用了十足的力qì

。可是,空有决心身体气力乏了,怎么起得来呢?

“一身伤走动尚且勉强,还想去哪?”终是她忍不住开口了,此时眼睛直直看着他血迹狰狞的手,心中莫名觉得恼了。好不容易将人救活了,这人偏生就爱折腾万一就这么失血过多死了,可不白费她心力么?

“回城。”简单郑重的话出口,沉沉的只让人觉得肃然。

而梅雪衣就好似听见一个痴傻人的笑话一般,回乐陵?凭着这副残躯?只是再看一样沈敬统时,冷言嘲讽的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残破的战衣披在健壮的身板上哪怕是到了如今落魄的时候依然不失将士风采,俊朗的面容凝着冷肃的神色,那样认真的神情实在让人开不了口说一句诋毁的话来。

沈敬统仍是撑着手臂一点点在挣扎着,如同他坚韧不服输的性子,这下非要起来不可,哪怕手臂的刀伤的口子已经撕裂开,衣襟里面已是血肉模糊。

最后是梅雪衣看不过去了,走到他跟前二话不说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也不顾沈敬统面上的愕然。自己吃力地将沈敬统撑起来,面上还是冷冷,“你不用惊讶,权当是遇上烂好人了。”说完,就迈开步子,便向林子里头走去。

“看是我上辈子积了不少功德。”看去矮了自己半个头的梅雪衣,沈敬统费力笑出一声。

抬眼看了一眼沈敬统,梅雪衣依旧面色冷冷,不说话。

到了最后再回首看看如今,其实,沈敬统何止是上辈子积了德。

*普晖寺。

入暮,沉厚的钟声悠扬从寺院深处传出,传遍大大小小寺院角落处,亦能显现得出这钟声的厚重来。桑树群鸟尽散,空落落地留下了一地夕阳的余晖,身在佛门净地,人总是相安无事处处平静无声的。

外面的风雨声似乎在这里就隔绝散尽了,都是一门清心寡欲向佛的僧人也不去刻意打听外头的消息,寺里冷冷清清偶尔来了几个求缘的人,便再无其他。

唯一不变的,是佛前香火依旧连绵不断。

而霍策天这样冠以天下大罪名的恶人能栖身于此,多半得归功于这里隔绝纷扰的冷清,说来,他与这里是真的有缘。

上一次身临危境时,也在这。

在寺院养了两天的伤,也不知是因为虚白长老的医术了得还是他自己本身愈合的本事本就不同寻常人,这几乎是要人性命的大伤,他只用了两天便好得差不多了。也因为他这样‘特殊’的好身子,若沫就没少私下胡乱猜测。

这一副铁打的身子,莫非霍策天不是人不可?

然而今儿霍策天似乎面色也不错,清俊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清清淡淡的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与若沫闲闲说着话。只是突然间不知是怎么了,看见庭院前满院的余晖许久,时而望着渺茫的天际陷入沉思,也不说话,若沫觉得奇怪可还没问出口就被拉了出来。

这不,出了寺院,眼下与霍策天缓缓走在一条黄泥小道上。

“伤才稍稍见好,就不要出来吹风了。”若沫面色堪忧地看着霍策天依旧泛白的脸色,忍不住叮嘱道。

“无碍。”

淡淡的声音飘在空中似乎就要散去一般。西边将落的夕阳洒下一地绚丽的橙红,铺在坑洼的黄泥路上似乎人踩在细软的沙泥上都能感觉到一股别样的温和来。

目光始终是看去不远处,眸底深沉得像一片深邃的海。一步步,霍策天步子走得很稳,与其说稳倒不如说是沉,脚下的黑靴沉沉在深厚的黄土路上踩下去,一路却留不下一个像样的脚印。

人走在记忆里啊,哪里会有痕迹。

若沫走着走着,面上的惬意渐渐的就如同天边的云,一点点消散了。她,认得这里。

目光一同飘悠到稍有些迷蒙的不远处,自己脚步不觉间渐渐放缓了,也变得沉了。

那里,只有一间破陋的房子。

那里,曾经有一个负伤的男子。

那里,曾经有一个避雨的女子。

(可能这会儿看得有些迷糊,到了后面就好了啊啊啊,么么哒。)

第四十一章,续缘之人

第四十一章

如血艳红的夕阳斜斜悬在重山之间,散散地洒下了一地的软而蚀骨的晚来余晖。落在黄泥路上,细小的沙子染上了残阳的颜色,鞋子踩上去,似乎是多了一些沉重感。

无声中似乎默契地保持着一种缄默,两人不言不语,静静地向前走着。面上没了漫步散心的惬意,取而代之的是无以言表的凝重,迎着前方微弱的光线,冷峻的面容难得柔和,俊美无双的轮廓线条一瞬柔成世上所有的温润多情。

他与依依,那所谓情缘,那根浅如蚕丝的红线最开始交融的地方,就在前面。阴雨绵绵的三月,有说不清的情、看不清的面容、理不清的情,乱乱地撒了一地,根本等不及人细细拾起,那漫天的雨就迫不及待将它们统统淋湿,最后面目全非。

让他看都不敢回头看。

其实心中忧愁疼痛的,又何止是他一人?神情如同他一样的深沉,若沫目光一直都在凝视着前方,眼里看不见走在前面霍策天高大沉郁的身影,眼中隐隐倒影着的那破陋的房子时,心只有胡乱地疼痛。如果可以,她情愿不要再想起来,不要再踯躅不前。

只是行到一处,突然的,是霍策天先停住了脚步,脚步这样猛然一收,突然得很。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就这样冷不防地收起脚步,岿然站在原地,若沫看见他停下有些疑惑却不问,跟着他自己也停住脚步,只是惊讶,自己在收住脚步的那一霎那竟生出一份释然。稍稍抬眸看去前面,背着光投下他长长的身影映在地上,在瑰丽的夕阳美景中,总是让人感觉出那一分孤寂和失落。

“走远了。”他浅浅的一句说出来,旁人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往昔太远,回不去。

若沫安静地站着就柔柔地看着他的背影,并不说话。片刻,是霍策天自己转过身来,看去若沫时,俊秀的面容上有一丝极浅的笑,慢慢朝她伸出手来,声音是极其温柔的,“过来。”

适时,若沫亦是与他一样也染上一丝笑,垂下眉眼,安静地向他走去。走到霍策天跟前,手轻轻地被他牵起来,他不说什么话只是慢慢地向黄泥路的另一边走去。奇怪的是,若沫也没有开口问,几乎是早有预料一般跟着他的步子走。

夕阳即将落在,在山间弥留之际,那日光是最艳,最美的。万里重重秀丽青山与残阳之间俨然勾勒成一副卧在天地间浩荡的画卷,令人心醉,令人惊叹。夕阳拉下在石上并排而坐的两道身影,似乎是刻意要将这身影完全弥合一起一般,恨不得这两人中间不留一点缝隙。

奈何夕阳无意,人却有情。

“从前,本王应了一个人来这里看日落。”迎着柔弱的光,他话说得很慢,带有怀念一样的依恋。

霍策天面容依旧坦然,看不出一点悲伤的情绪来,只是顺着光线仔细去看他,那深如寒潭的眸底隐隐泛着微光。

一句话说得情意绵绵,其实并不像霍策天。如此深情,说的是谁呢?只是若沫此时并不想去多想,黑亮的眸子始终是看着眼前一副瑰丽之境,眼里有的也是怀念和不可言之于表的深切。所以霍策天说完之后,她只是轻轻笑着回答。

“曾经,有人也与臣妾定下约一同观看夕阳美景。”她语气清淡,引得霍策天看她,此刻他面上的也不是什么特殊的神情,只是觉得她说出这句话时莫名得让心里难过了一下,尽管很浅。若沫也看他,清澈见底的眸子倒影着他的模样。

“可惜,始终没能看到。”

也不知若沫说这一句话时稍稍俏皮地模样引得霍策天心生趣味,轻轻嗤出一声笑。转而伸出一手轻轻钳住了她的下巴,一下子又恢复了原本他霸道的模样,眉飞入梢,神采奕奕。一阵山风吹来,飘起了他身后的长发,划到他眉目如刻的脸上,生生多出了些邪魅来。

“本王代那人来了,你该满怀感恩之心。”

这才是霍策天,自负轻狂,还有些厚颜。看他面上认真地模样,若沫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拿下霍策天钳住她下巴的手,轻轻握在手里,一手握不住索性就两手围住,这个样子,多像个孩子。

“谢王爷。”

霍策天先是一愣,随后再看自己的手被她严严实实握在手心那模样是有些滑稽的,原本只是觉得好笑,可又不得不承认的是,被这样握着,自己心里很开心,像沾了蜜,甜的。

“蠢女人。”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煞是认真的脸,动作轻的很,就像他的语气的一样。若沫这一脸的认真被他一捏都消散了,难得投其真情实意对他说话,这都给他搅了。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他看,明明是要表达生气的,看起来却像是深情款款的。霍策天被这模样逗笑了,弯起眉角像极了月下轻舟,在人心底划开一丝丝涟漪。

心,突地狠狠跳了一下。胸口不安分遭乱起来,若沫愣愣着那张笑颜,明明日夜相对的脸,如今看,却发xiàn

自己从未清楚看过他一般。

你看他,这样笑,多好kàn



霍策天是没注意到若沫的异样,再看她,只是郑重道,“本王已经与千玥联系上,回去之后我们就走,跟着本王,今后一切都将是是新的。”新的开始,他的,还有他们的。

心意早已决定跟随着他了,如今随他奔波已是成了理所当然,对上他的视线,若沫轻轻应了一声便没有再多的话了。

霍策天轻轻勾起嘴角,腾出手搂住她的肩头,转而再看去远处的夕阳,只见那西落的夕阳,如今只剩半边儿光影弥留在山间,依恋不舍。只是夕阳再多么依恋,终究是要沉落下去。

狠心想要忘了前尘的两人,却不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堕入了更深的尘缘,沉入深潭,今生今世生死缠绵。

*入夜,寺中一如往常寂静。金佛像前烛火青烟袅袅,金漆大佛高高耸立在大厅上方,那坦然的凤眼像是俯瞰着芸芸众生悲喜交欢的俗尘。虚白长老闭目静心诵经礼佛,若沫则面目祥和宁静地跪在软垫上,安静地倾听着徐徐的木鱼声。

静谧无声的夜里,清脆的木鱼声,一下一下,十分清晰。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那徐徐不断的木鱼声终于是停下了。转过身来对着若沫,虚白长老手上的佛珠依然在有序地在指间转着,虽没了木鱼声,但光着长老却依然有恍若听见声音的错觉。

若沫此来是来拜别的,她确实是受恩于虚白长老太多,然而嘴上言谢总是浅浮的,真zhèng

诚其意,倒不如这样随着虚白长老一同诚信礼佛。若沫微微向长老福下身,“贫身多谢虚白长老收留照拂。”

若沫是真性情的人,凭那一言一行便可以看出,静静看着若沫,虚白长老面上只是微微一笑以示回应。只是片刻过后,突地问起,“施主决定了?”悠长的声音在空荡的厅中响起,有些迷离。

不知长老所指何事,茫然之际权当了长老是问她去留的决意,若沫点点头。心中徒然想起霍策天所言所行,心头一柔,连同那眉目全然染上柔色,再而低声回道,“俗世之人身随心所动,如今贫身并无旁念,只愿与良人共赴天涯路。”轻声细语尽是真心真意。

安静的厅中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安静地似乎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突然,那手中的佛珠戛然而止,虚白长老抬眼看去对面屈膝相对的若沫,雍和的面容一如往常的沉稳坦然,带着极其祥和的笑依然显出老僧独有的深沉来。“施主可曾记得老衲与说过一句话?”

虽然有些迷糊,但若沫依然点点头,凭着直觉,虚白长老说的,应该就是与她相遇那次。

尘缘未尽。

再然后,虚白长老只是微微一笑,一如平时祥和的笑里藏着一抹深沉来。没说话,随后只是再将自己手上的佛珠退了下来,将它送到了若沫手上。愣愣看着手中圆润生光的佛珠,再看看长老,满脸疑惑。

看出她的疑虑,虚白长老终只回以一笑,没有再特地说明,只是躬下身缓缓而道,“良缘难得,施主权当是老衲赠与有缘人祝愿罢了。”祝愿亦是见证。

得长老贴身之物,若沫自是受宠若惊,只顾着道谢。而长老只是笑着,便再也没说话,直到若沫离开。

空寂的佛堂之中,烛火香烟袅袅,安静得又再没了声响。立在大堂中央许久,望着无际夜色终得轻声叹息出口,缓缓转过身来,再而向佛像前的软垫走去。

不消一刻,徐徐清脆的木鱼声在沉寂的大厅中响起。

未尽之尘缘本是不可再求。

若求续缘,必是生死纠缠,此生不休。

(呜呜呜,奴家憋不出两章来,说好的一章就先欠下了,抱歉抱歉,惭愧滚走。)

第四十二章,眼神不好

第四十二章

“这都要站到这屋子外头去了,怕我吃你不成?”千玥坐在房子中央的原木桌上,瞥了一眼门口处神色戒备的花琪,自个儿倒上了一杯热茶,清冽的水声在耳边响起,松松地横在两人中间,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花琪这会儿还盯着千玥看,那双圆碌碌的大眼,似乎要将千玥看出个洞来,恨不得看穿了他。她就是想要知dào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前些天,也就王爷与王妃去围场狩猎第三天左右,王府风平浪静那会儿她还是在王府四处晃悠着,谁知夜深步至到偏角一处碰见他。

本来说这两人私下也算得有些小交情,花琪看见他便就过去打声招呼什么的,谁知这招呼一打就昏天暗地一阵将她给劫来这地方了。趁着她昏迷的那当口子,谁知dào

这轻浮的男人会干出什么事?正当花琪恼火冲顶,准bèi

找他算账时恰好听见了王府出了事的消息。

冷静下来一想,那会儿被他掳走,自己似乎还捡回了一条命!原本说是气冲冲的再后来听见别的消息又迟疑了,接而是冥思苦想不得其果。这不,这会儿见着真人了,一时间倒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好了,别说是发火儿了,现在是气儿都不知dào

该往哪块吸进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明明是慌张得很,面上却非要装作一副镇定自如的模样。此时,花琪正瞪大眼盯着他,大有一种豁出去全然不顾的决绝,“都这会儿了,可别想忽悠我。”

“之前都跟你说过了,我是你们王爷的贵客。”千玥这会儿说话时手里端着茶,浅浅抿了一口,再而将茶杯放下。再看去花琪时,面上已经是染上了一抹清笑,“怎么说我也算得是救了你一命,照理说,你也该跟我谢恩什么的。说报恩的,古来不乏有女子以身相许一说,如今你却这样披头问我身份,是否欠妥啊?”

千玥这脸生得妖娆,原本精细如刻的五官就十分出众,光凭着这副好皮囊,就足以掳获不少纯纯少女心。而他如今这样殷殷笑着,又像极了多情的花公子,一言一行处处吸引着人,却又存着那份隐隐的危险邪魅。

“你少来耍滑头。”花琪被说得有些难堪,只是难得这会儿花琪态度坚定得很,那一脸的戒备似乎是还没完全放下呢,心中疑惑担忧的还有许多,满满塞住了脑子。

就比如,与她一块的花秀姐姐,她如今一面都没见着呢。

想到花秀姐姐有可能受了欺负,再看去千玥时,花琪这眼里是满满的委屈,声音讷讷,“你,你把花秀姐姐藏哪儿了?”花秀姐姐那样漂亮,难保这轻浮风流的男人不起歹心。

只是这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委屈得像受了恶霸欺凌的小媳妇,敢怒不敢言。

皱眉,什么叫他将人藏哪了?那天回王府,他就顺手捞走了她。正疑惑时,千玥抬眼看了一眼满脸委屈又不胜幽怨的人儿,霎时读懂了这话里的意思。顿时,心中是觉得可笑又恼火。

嘿,这死丫头,当足了他是四处招摇的采花大盗不成?暗暗叹下一口气,再而起身,看去那一脸惶恐惊颤的花琪,终于无奈道。

“当时,手上的活儿不多,趁着时候好我就顺道带走了你。”将人顺手带走,听起来感觉似乎怪怪的。

“你,你没带走花秀姐姐?”花琪眼睛瞪得大大的,说是惊讶,实jì

是惊慌更多一些。他没将花秀姐姐带走,那花秀姐姐如今可不是在牢狱中?尽管没有见着面,便以为自己与花秀姐姐一块的,殊不知,被他带走的,从来就只有她自己一人!

如果花秀姐姐被人皇上派来肃清王府的人给带走,那还有得好日子的?抄家之王臣,其家眷仆人或是被流放,或是被充入军营,为人军奴……越往下想,心中就越发悚然,一张绷得紧紧的,要哭出来又生生憋住。

“你,你这丫头,话都不能好好说了是不是?”原本也是好心安抚,可话说出口就硬邦邦的,这一点,与某个人惊人的相似。其实,千玥最看不得女人这副模样,从前流连花间,从不乏温言柔情,可看见那红红的眼眶,心里就烦躁得出奇,连话都是硬硬的,“行了,别摆出一副哭丧脸。”

花琪不理他,眼里蓄着泪花,悠悠在眼里打转。

千玥一脸‘凶神恶煞’,也看着她,“你敢将眼泪掉下来,我,我就……”

就怎样?这人整天将她关在这里里头也不让出去,这下还不让她有情绪了?心中觉得不服,花琪赌气一般,也盯着他看。

本来千玥就知dào

这丫头的眼睛长得很好kàn

,如今眸底闪着微光,红红的眼眶像极了三月里的嫣红的桃花瓣,可怜又可爱。粉嘟嘟的模样,野山上扑通的红果子,特别是那眼里闪着微微的水光,那般晶莹剔透,让人真恨不得狠狠咬上一口。

本来他们所在的地方就偏僻,在荒山野林中的一处,青山碧水间总是不尽的宁静。如今两人中间,静静流淌着山水间娴静清爽的气息,四目相对,不知是谁的心轻轻地被触动了一下,让冰凉的空气漫上了一丝温软。

“死丫头。”看着她,最后是千玥低低笑出一声。

花琪喜,原本以为是自己斗赢了,心中正有些许的开心得yì

,不到一刻,面上那点小小的窃喜戛然而止。嘴边夹着一丝清笑,他愀然俯下身子,停在她耳边,那唇离她耳朵仅仅隔着一层薄纱的距离。

窗外斜斜照进来的日光,停在柏木窗扇上,给单调的青木晕上了散散的颜色。

敢哭,爷就亲你。

花琪面上愣愣的,抬眼看,隔着淡淡的光却只见他一脸笑得妖魅,俊逸的面庞那笑可比外头烈光耀眼。谁说不是?反正这会儿花琪是感觉自己被灼伤了,脸上烫得难受。

这嘴巴轻飘飘的男人……

可不等花琪再开口说他两句轻浮,他就已经走了出去,到门框处回头看她,嘴角挂着一丝和悦舒心的笑,看去很愉快,也有些得yì



“我的话,记住了。”

脸上含着笑,便再走了出去,英挺的身姿消逝最终渐渐在怔然的眼中散去。

*坐在红漆的八仙椅子上,手中把玩着木竹制成的筒子,一会儿又翻翻案上的书卷,反反复复,却乐此不彼。也不知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面上时不时有些笑意,自然这外人看来是莫名其妙的,不过也不难推断出,这人心情好得很。

恰时,门外冷雨匆匆进来。

“禀千玥少爷,得到消息,王爷将于今晚赶来。”

循声看去前面的冷雨,千玥这会儿才恢复正经来,应了一声冷雨算是回了冷雨带回来的话。轻轻放下手中的竹筒子,再问,“沈敬统如今怎么样?”

“已大好,梅姑娘将沈将军治好。”冷雨一五一十回答。

千玥似乎早有预料,梅雪衣医术了得,若是她答yīng

救的人,多半能活。只是提起梅雪衣,当下心中难免稍稍觉得惭愧,遇上他那么个千年祸害,也算是她倒了霉。沈敬统是条好汉,也是英勇之士,在围场上浴血奋战的模样犹如还在眼前。

或许是沈敬统厮杀决绝的模样是让他想起了一人,所以才不费余力地请梅雪衣尽lì

救他一命。实jì

他也不为别的,除了心中存着一份敬佩之意wài

,还考lǜ

着别的。如今老狐狸操大刀横扫朝廷各势力,沈相出乎意料地被软禁起来,留下沈敬统一命,待到他回到乐陵,再留意沈府动静或许能从中得到更多的情报。

“改天,我得去谢谢雪衣。”千玥淡淡叹下一口气,突然说起这话也不知dào

是什么意思。

听见这一句话,冷雨瞧着千玥怔忪的神色,自己猜出了个大概,便在心里嗤笑一番,只是面上沉沉不露声色,让人看不出一丝异样来。

可千玥到底是跟这群人厮混那么长时间,特别这冷雨,平时处得时间最多,不比面冷性情也冷的冷风,这小子肚子憋着的鬼心思,他清楚得很。

千玥瞥了一眼,直直道,“你小子有话就说。”

“我猜着,千玥少爷,是想着梅姑娘。”对着千玥,冷雨说话也坦率。本来这两人平时的关系也不错,说话也不像对霍策天一般拘谨。

冷雨再看去千玥时,唉唉叹气,也不知是惋惜暗示着什么,“千玥少爷,跟你纠缠不清的女子,最惨烈的,当属梅姑娘。多好的姑娘,偏偏眼神不好。”

就知dào

这小子没藏什么好心思,这话句句带刺儿的,千玥瞧了冷雨一眼便哼了一声,没有再接话。只是随后想起什么,终于又郑重开口了。

“世间女子都没啥眼神,你看,晋国那么多女人钟情霍策天,这女人眼神能好到哪里去?”

“……”

悄悄捎去千玥一眼,冷雨暗暗嘀咕,这背地里道王爷的不是,若是被他那刁钻黑心主子听了去,不得治死他。

第三十三章,央央胭脂红

第三十三章

看她,越是痛苦,霍策天觉得自己心里越是痛快。

他终是在毁了她最后的希翼,得以相会心爱的男人之后,再失身于别人,不论在身,在心,都将永不再完好。

对女人,还有什么报复比这更狠呢?

原以为自己是这样想着的,可是渐渐地,霍策天便不觉得是痛快了……

姣好面上,泪痕清晰可见,死死咬住下唇偏偏一声不吭,她难受,她痛苦,她也倔强。

可恶,这个女人,总是有办法让他分开心!

她,性子倔——“若沫……”

像受了蛊惑,唇齿沙哑的声音唤出了她的名字,大掌抚上她瘦削玲珑的脸上,有些疼惜,也有些茫然。

自然,他这一声,若沫是听不到的。

漫无边际,火海灼烧着身体,疼痛不堪,她听不见任何一丝声音……

*轻雾笼罩,天边微微泛白。

回想昨夜,就如一场狂风骤雨,将她席卷而去。

微微侧头,一夜梦醒,枕边人已不在,只是被禄里萦在身上属于他的温热还没有散去。

撕扯的衣物,一地狼狈。

一夜的风雨留给她的,只有可怕和恐惧的记忆。眉头一蹙,身上的疼痛还清楚地记录着夜里只他一人的欢愉,身体一点点抽痛着。

“王妃!”推门一看,地上一片狼藉,夜里发生了何事?心中猛然一突,头脑中,花秀第一直觉是,快快走到床边,看王妃是否安好?

走到床边,花秀又是愣住了,看到被禄掩盖之下,只露出一张显得有些憔悴的小脸,苍白的脸上无血色,水眸润如旧,没说话只是冲她轻笑。

这苦笑,花秀自然会意明了。

“王…王妃……”轻轻走过去,花秀声音里有些停滞。

王妃,终是身从了王爷,一朝进门,她身不得其所,却是无可奈何,可愿日后心可往其所向。

实际,花秀很想开口宽慰几句,但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为我准备沐浴更衣吧。”半晌,才开口说话,若沫偏头看向花秀,声音轻轻。

她知道花秀想说什么,但是她暂且不想听。

“是,王妃。”

花瓣萦绕,沁心香烟袅袅盘绕。

三千青丝如瀑布般散落脑后,素妆月容,央央水中冉,浴中美人失了些生气。

不言说,若沫闭眼静躺壁旁,花秀手上的动作更是轻柔,不敢施力,那玉肌如雪白,现在身上一道道欢愉留下的青痕,是显得更加惊心怵目。

男人都是粗暴的野兽,白日里厮杀暗斗,争权夺利,殊不知,夜里更甚。

“花秀,有件事,我想问问你。”良久,头轻靠木壁,若沫轻轻抬眸。

“王妃只管问,花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停下手上的动作,花秀即刻十分认真道,只要她知道,一定会说。

“我…之前与谁交好?或更甚者…曾交心与谁?”眸光微动,若沫幽幽看向花秀,慢语轻吐。

黑衣人说的话,还要昨夜霍策天说的话,还有他昨晚对自己近乎报复式的霸占,很难让她不怀疑,两者岂不是关联的?

徒然,花秀脸色一变,支吾道“王妃……怎的问起这些?”

如今身在深府之中,此番言论被旁人听了去,可是要出大事的!

看花秀紧张的表情,若沫更加笃定花秀是知道着什么的,若沫徒然伸出手握住花秀,目光诚诚,语气近乎哀求,“花秀,如实告诉我吧。”

要是以前留下的情债,现在的她却茫然不知,日后苦的不止是她自己,更怕是牵扯了旁的人。

“可是…王妃…”花秀面露难色,有些支吾。

知道了,只怕是对王妃没有好处。

“王妃…只是…”

“莫是不忠于本妃?”看去花秀是不想说下去的意思,若沫声音一冷,与花琪花秀从不以王妃自称,现在不得搬出身份逼她说出口了。

闻言一惊,花秀立即吓得猛地跪下。

“花秀不敢。”

看去花秀惊恐万分,是被自己惊着了,丫头低下头都不敢看她。

脸色一柔,若沫也并非有意怪罪她,只是想要知道而已,看花秀脸上慌张委屈之色,从未那么严厉对她,到底于心不忍。

“花秀,我并非怪你,我只是想知道……”还是放弃了冷语相对,若沫叫花秀起来,语气也是一柔。

因为太在意了,才问得这样急迫。

也因为太重要了,才这样紧张。

楔子:为雨请一卦

楔子

三月也变天,晨早明明还十分明朗的天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天灰蒙蒙,稍后竟悄悄地就下起了细雨,朦朦胧胧的绵雨渐渐地滴落,越发细密了。

“下雨了?”有些疑惑,适才分明还是好好的天,仰头看着天,细密的雨打在她脸上滞留片刻又缓缓滑落,凉丝丝的让人发冷。

这雨来得意外,淅淅沥沥,不知打散了多少行人的情致。

雨中踯躅不前无处可依,白衣萦绕烟尘恰似纤尘不染。没了方才的闲情逸致,眼下正愁眉莫展,像头顶化不开的乌云一般,该如何是好?

怪她出来时随意也就忘了捎上伞,眼下免不了得淋着雨了。柳眉微蹙,心里暗暗思忖着,她若慌忙再回去怕也免不了一身狼狈惹人笑话,加上自己偷偷出来未告知旁人,若此刻贸然回去岂不当即被人活活‘缉拿’?

罢了罢了,此来得不偿失。左右自个都身在外头了,如今倒不如借檐躲躲雨,只等雨停下了再回去也不晚。正巧瞧见烟雨朦胧处恰似有人家,面露喜色,提起素白裙摆,她狼狈地跑去。

素白脱俗衣袂飘飘,雨帘中步履。

止步废堂前,她捻手捻脚悄悄躲进凋敝瓦疏的屋檐下,绣花鞋上已沾满了泥泞,但她丝毫不在意,为着找到避雨的好去处此番实在不必计较。雨水濡湿的的发丝缠绕颈脖,娇美面容似花娇,恰好唇角弯弯,好似雨中花。雨越发稠密,水眸柔和起来,望着绵绵雨帘,前方如烟弥漫笼罩一般,朦胧不清。

一瞬,她的世界就在那片朦胧不清的烟雨里,留恋忘返。

有佳人兮,雨中翘望心不归。

“咳咳……”

霎时废屋的最里头,传来一声突兀的隐忍苦痛的咳喘声生生打断了她思绪,猛然她心下暗吃一惊,莫是这屋的主人家?可随即她便否决了自己猜测,陋室凋敝残破不堪,断不能人长居。

可是有什么人?

或是好奇又或是不安,难得她壮着胆子抬步,小心翼翼走了进去,残瓦上积攒的雨滴一频一频落下,轻轻打湿她长发。

进门一看,她才收住了脚步,怔怔站住而忘乎所有,只她顺着昏暗的光线,那阴冷的角落里分明巍然坐靠着一名身干健硕的男子,身上黑袍丝口破裂,只那发束披乱垂下,明朗俊阔的脸上苍白得可怕,看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线,便知是隐忍着极大的苦痛。

一刻,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负伤侠客。

察觉有人靠近,他立即肃起脸色,顺势握紧手中血迹殷红的利剑,面上是堪忧性命的警惕和极度危险的讯息,“谁!”

这一幕赫然眼前,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有惊也有怕,只是怔住在他面前,屏住呼吸,断不敢妄然出口。

一时间,周遭安静得诡异非常,他与她两两相对,不言不语,中间横着三月里凉透彻的空气,宛转流动。

阴雨绵绵的三月里的尾巴,她就这样遇上了他。

朦胧渺远的烟雨,无声无息悄然为她铺了红妆千里。

*寺中香烟袅袅云绕,悠扬飘远,佛前软榻上老朽突然停住敲打木鱼,缓缓转过身,抬眼看去窗外绵绵不断的细雨,听见雨声落在石阶上,打在庭前梧桐新叶上,直至落入土里,以此循循不休。

良久,老朽才讷讷转身,继续诚心敲打着木鱼,喃喃自语。

“老衲,愿为雨中人卜一卦。”

第十九章,月下告白

第十九章

烛光很亮,照耀在他深邃光亮的眸子,他越是注目在她身上,就越发显得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目蛊惑人心。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冷峻的面上溢出一丝清浅的笑来。

“本王就来看看你。”难得啊,语气这样温柔。

一刻,四周的气氛随着他轻柔的语气徒然一并柔和起来。若沫稍抬眼,看去他,面容一如往常的淡然,如果非要说只是此时再看霍策天心里有稍稍什么不一样的话,那便是心里隐隐而上那不为名状的惆怅。

毕竟,平时看似水火不相容的两人,如今是有了至深不可辩驳逃脱的羁绊,他们共同的至亲血肉啊。

“怎么还站着?”霍策天拧着眉,腾出一手将若沫拉了过来,不同于往常,这次他的动作轻得不像话。若沫也不做声,温顺地在他旁边坐下,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面上看着像是虚虚拉着,实际上是他将力气克制着,若沫想要抽出手来,怕是不可能的。

夜幕才落下,茫茫一片如墨夜色,似乎还散着夕阳的温热,并不冷。

“怎么不说话?”霍策天此时已经放开了她的手,腾出手来拿着桌上的瓷碗,去盛锅里的鱼汤。问得自然,动作也娴熟,霍策天这个样子并不多见,准确来说,几乎是若沫从未见过的。

可能还是不习惯吧,离霍策天这样近,这样安然相处,总觉得是不大真实的。感觉像是做梦,对,像梦。梦醒之后,回到冰冷的现实通常是荒凉的。

温声细语,相敬如宾。这样过于和谐的氛围,果然还是感觉不适,霍策天这人向来阴晴不定,这一刻对你温柔有加,说不定下一刻就打入冰窖,动弹不得。若沫心中苦笑,之前这样的好例子,自己亲身经历的还少吗?别忘了,前一个晚上他们还是在牢狱中冷眼相见呢。

“王爷,你……”话音未落,就被他端过来的一碗汤的打断了。若沫一愣,只见他明俊的脸上此时是不言苟笑,肃起脸色来要训导小孩一般,“吃饭不许说话。”面容并不阴冷的,语气却是强硬的。

那语气是不容人拒绝的,霍策天一如往常的霸道独裁。不过好在,眼下若沫也没想着要反驳。咽下嘴边的话,乖乖接过他手中的碗,碗里的鱼汤的熬得很老了,凑到嘴边便能闻到一股淸甜的香味,说也奇怪了,前一刻还没什么食欲的若沫,这会儿倒是非常想尝尝这汤的味道了。

入口即化,汤汁淸甜醇厚。这厨房做出来的东西倒也是十分用心的,浅尝过后,若沫又不禁低头连连缀了几口。霍策天一旁看着,只当是她嘴馋了,嘴边不自觉漫上笑,“你喜欢,日后便叫小厨房的人天天做。”

那么宠溺的语气,堪比甘甜的汤水。差点忘了他还在,若沫凑到嘴边的碗一顿,抿去唇角的汤汁,看了他一眼便将手中的碗放下了。

“王爷有话还是直说吧。”推开手边的碗,若沫再直直看着他,最终还是将话头挑明了。

此时,霍策天面上还是一贯的,看着她脸上那认真的模样如今看来倒觉得是可爱的,他知道这个女人就是经不住他的好心。半晌才微微抬起下颚,也看着她,轻笑着,“方才本王不是说了么?”

“想来看看你。”好着性子,他又在重复一遍。

这话若沫自然是不信的,不过这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回应的话,娇嗔撒娇什么的她是没可能做的,若是这时候冷语相向又似乎有点不对头。到底今儿霍策天有些不寻常,倒让她摸不准心思了。

罢了,由得他了。顶多是不理睬他,估计也就没什么事了,存着这样一份心思,最后是若沫不咸不淡吃了一顿饭。而旁边他就看着,也不避讳。

夜还是安静的,饭桌上相对而坐远看去,也是一番温馨可人的景象。可就是两人谁都不开口说话,硬生出别样怪异的生疏来。

“才吃了那么点,怎么不吃了?”霍策天皱眉问,见若沫才吃了那么点便停下了碗筷,心里老大不乐意了。指着桌上满满一桌子的菜,暴脾气又隐隐上来了,“一桌子都没吃动,吃什么饭!那猫扒饭还比你强。”

霍策天啊霍策天,那嘴巴永远不饶人,才好了片刻,这会子又露出尖牙儿来了。

“饱了。”若沫声音也轻,轻到有些淡然。这饭吃得少,绝对不是她故意为之。说来也不怪她,试问,旁边有那么一个人直勾勾看着你吃,又不说话,这样情景下还能吃得了多少?

那么瘦,吃那么少,那孩子吃着什么了?霍策天横着脸看看桌上,又再看看她,最后是把气撒到这菜上面了,“明天就把厨房的人撤了!”

“为什么?”

“菜不好看。”

“……”

霍策天这人是不讲道理的。

这晚饭过后,霍策天依然是没有走,冷冷坐了半刻就是不出声,自然若沫也不想搭理他,阴晴不定,难伺候。这两人就是奇怪啊,心中各有怨气偏生谁都不愿搭理谁,只好闷声各自消遣了。

“过来。”坐在长椅上的他,终于绷不住是沉沉开口。面上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表情,说是寒冷的,却也有一丝轻柔。见对面站着的若沫迟迟不挪开步子,又重复一遍,“沈若沫,过来。”

如果可以,若沫真的不行搭理他,面上有几分无奈,只好慢慢地走过去。到他跟前时,却见他伸手理了理旁边的毛毯,最后才让她做到旁边来。实话说,他这样一个细心的动作,让若沫有片刻的怔然。

长椅正对着硕大的雕花格子窗,彼时初升的月亮漫上枝头,斜斜撒入屋里,淡淡的月光洒在窗沿下并排而坐的两人,恍若一幅画,静好岁月,无限长。

“沈若沫,本王看上你了。”霍策天兀自淡淡道,寻常的语气平淡得像谈论天气一样。

本来好好的,若沫硬生是被他一句吓得心跳漏跳了一下,耳朵不好使了么?可看他清俊面庞上一贯肃真得不可揶揄的神色,又让若沫心里切记不得含糊半分。

这架势,霍策天似乎是认真的呢。光这么想着的时候,若沫不假思索地便想起自己有孕一事,是了,如今她确实是能够让霍策天在意了。唇角终得轻轻一笑,所有对霍策天这话里的猜测瞬间化为冷疏的礼节,“臣妾多谢王爷垂怜。”话语间,不觉眸光暗下。

也不知道是自己是在意什么,此时,心头闷闷的,始终有些难受。

看她又是一副平淡疏远的模样,霍策天自是不悦,难得他能说出这样一番难为情的绵绵情话来,她倒好,压根不当回事了。伸出手钳住她的下巴,逼着她与他直视,对着她清亮的眸子,他再一字一句道了出声,“本王看上你了。”

他深邃黑亮的眸子,映着她的脸,十分的认真,专注。

俊美无铸的脸上依旧是英气逼人,只是眉目间总是横着他独有的霸道,唇角似乎还有一笑,背着烛光看得不大真切,朦朦胧胧,有些迷离。

不等若沫再多加思索,他便扳过她的身子,低下头来将自己的唇覆上。轻盈厮磨,缠绵而清浅,这样的温柔一下让若沫措手不及,手才要动一下便被他发现并按下了,继而拥着她,不许她乱动。

温柔就是一汪水,沉进去便不能自拔。半张着的眸眼依稀能看清他温柔而长情的面庞,霍策天这个样子真的是很少见的,眉间没有往常的暴戾阴狠,此刻只是如清俊的男子怀拥着心爱女子的模样……唇齿厮磨着,传来他独有的淡淡的气味,若沫心底突然柔软了起来,霍策天这样冷硬的人也会这样温柔……

月光下,他霸道地拥着她,轻轻吻着,却又不肯松开,纠缠在窗下的两道影子,如此多情。

“孩子,生下来。”

捧起她的脸,他语气清淡,但其中透着不容抗拒的笃定。他的侧脸对着窗外的月光,看来如此让人移不开眼。

若沫愣愣看着他,清丽绝尘的面容错愕半晌过后,她只是低低埋下头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事已至此,她还能做什么呢?王府里的日子还很长,她与霍策天总不能一辈子冷语相向,何况……

如今,他们还有孩子了。

她小巧的脑袋,低下去几乎看不到脸了,那模样是十分惹人疼惜的。她声音那么轻,却那么动听。

“你要听话。”霍策天轻柔地将她拥入怀里,低声呢喃着。嘶哑的嗓音像夜里的风,轻飘飘的不大真实却十分让人安心。

王府上那么女人,他也明着宠过那么过女人,然而王府上始终没人能怀上孩子,原因为何?自然是因为他本身容不下的。而沈若沫从来都是例外,他冷待她,惩罚她,可最后还是下不了狠手。

就像如今这样,她破例了,他却亲口允诺了若沫,还是如此坚定。

是的,连他自己很不可思议,他愿意容下沈若沫的孩子。

第二一十章,眼中钉

第二十一章

傍晚,悠然慢行的马车穿过繁华热闹的街道,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俨然踏出一条道子来,时有行人侧目,看这马车的行头便知道那里头的人身份不一般。只见那马车一转,便进进一条颇为僻静的小巷,行不了多久,便在一家名为‘凝露楼’的酒家楼前停下了。

这地方不同于外头熙攘热闹的街道,门前极少行人来往,是个清净的好地儿。

马车上下来两人,且看衣着不凡,那般风姿卓越,便知是贵气之人,特别是走在前头一袭白衣清俊无染男子,格外的引人注目。进了酒家,也不用小二侍从,两人自个儿轻车路熟地径直走上了二楼。寻了个靠近楼阁的好位置便坐下了,原本这小楼本就冷清,二楼上更是无人,这会子就只剩下这两人。

白衣男子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壶里温度恰好的茶水缓缓而下,清雅地倒进青花瓷杯里,就如此时他脸上清淡和气的笑容,“沈兄,此地的茶确实是不错的,尝尝。”

“哟,使不得使不得,太子还是让臣来吧。”沈敬统说着便急忙伸手要去接过那茶壶,却不想被挡下了。耳边只听见那茶水碰壁的声音依旧清脆,随后依旧能听见对方温和的声音,“出了宫城,沈兄就不必这般见外了。”

“像以前,称兄道弟的,你也不像现在客套疏远。”说起往事,霍煜天依旧清浅笑道。“没外人在,还是叫我煜天,听来更自在一些。”

沈敬统一愣,兴许是想起了以前些事儿心里头多了一分坦然,随后面上才豁然笑起,从前他两那交情好得跟亲兄弟一般,只不过如今不曾碰面促膝而谈,倒是生分了。

最后还是接过了霍煜天倒上的茶,一口热茶下肚后。凝凝精气神儿,说话倒也不再客套了,露出原本的真性来,语气还有几分戏谑,“歹说你也是当朝太子,我总得要礼让你几分吧?这般给人看见听见,多骇人?”

这才是他们从前一贯的相处之道。霍煜天轻声一笑,唇角抿了一口茶,再道,“罢了。这里也旁人,客套的事,你也做不来,干脆就别折腾了。”

闻言,沈敬统爽朗笑出几声,“哈哈,还是你知道我脾气,前几天总往宫里跑,可得憋死我。”说罢,整个人也放松自在了,自个儿再伸手倒了一杯茶,倒茶间,像是漫不经心问起,“三天后的外围狩猎,据说策王也会去,消息可真?”

手中的杯盏明显一顿,眸底清冽如这杯中清亮的茶水,看似平淡实际浓烈,霍煜天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应了声。

沈敬统厉行将士之范,性情豪爽粗犷,一杯豪饮下肚,说话直来直去也不拐弯子,“皇上授意我来当此行的护卫将军,特地为此调遣了大量的兵马,可有什么打算?”

这沈敬统嘴边的茶杯还没放下,扬起的头将视线稍稍斜下看着霍煜天淡雅清淡的脸,放下茶杯再道,“你知道我是这直肠子的人,向来有话说话藏不了心思。皇上那边的意思,你是清楚的吧?如今,不妨直说了。”

沈敬统这番话其实而在心里憋得久了,自回朝后一直被闲置在家中,皇上那边的意思也没有要让他继续回边疆的意思,如今突然又下放兵权,一下让他掌控京中大量兵马。先不说皇上具体用意何在?只是这放在任何人眼里看来都是奇怪的,更是不可思议的。

难道皇上当真是如此重信他们沈家么?怕是不大可能的。

小楼里悠扬传来哀婉凄然的二胡声,让这本就冷清的酒楼显得更加寂静得不可复加了。他们坐着的这个位置刚好能将这闹热的街道观之无遗,只是现在谁都没有心思看罢了,清凉的空气在两人中间漂浮着,谁都不出声生出一份沉重来。

最后是霍煜天先打破僵局,只是说话前他特地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熙攘的街道,侧着脸,依旧能看得见那面上的温和清雅,良久才开口了,“一山容不下二虎,父皇从来都是视策王为眼中钉,人眼里长了钉子,都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清亮的眸子平淡地盯着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群,尽管是说着这样的话,面上依旧是清淡而又温和儒雅。

这样一番话出口,沈敬统也大抵摸清了当权者的用意。稍稍看了一眼侧脸看窗外的霍煜天,重重叹一口气,“朝野上复杂的政事我是不懂得的,如今,对策王,我只晓得两件事与他是至关要紧的,一是皇上的旨意,二是受困的妹妹。”

说起了妹妹,沈敬统霎时神色变得十分认真,“你知道,我就一个妹妹,倘若我途中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的不求,只求能够让她平安无事归来就好。”这听起来,十分像是一场严峻的交涉。

似乎是思绪是一丝游丝,听见她的名字,戛然而断。霍煜天视线从窗外收回,清俊的面庞依然存着那份儒雅,只是再开口说话时,却显得多了些紧绷的肃真了,“沈兄想的,也是我也所想的。”这语气像是保证,更像是承诺。他与若儿的未来,只在那几天。

说起了正事,霍煜天不免再而提醒道,“此次的外围狩猎,势必要功成,不管于父皇,于你,还是于我,都是十分要紧的。一定要十分小心,谨慎,必要时候,我会从中援助你。”

沈敬统自然懂得这话的分量,只不过他这人素来不喜忧虑过度,未来之事暂且不必再忧思难安。也不答话,伸手再给自己满上了一杯茶,发现一壶热茶已经空了,便开始吆了小二上酒了,只等小二上酒来了,他才笑嘻嘻转过脸来,开着、起玩笑来,“好大口气,竟轻言说来援助本帅,先看看你有没那本事。”

霍煜天那去桌上那包裹得正好的两壶老坛美酒,眉头不禁一蹙,光凭闻着那散在空气中的酒香便知那是藏了二十个年头的女儿红,好家伙,叫上了整整两壶,可不得人醉到天明不自醒?

“怎么才两个年头不见,酒量不行了?”沈敬统不怀好意地端去一记眼色。“我记得当年在我家若儿面前,你那会儿酒量倒是挺好的。”也许沈敬统嘴上是一句无心之语,如今听来却是他心头之痛。

稍后,他微微笑起,掩去面上所有的悲切及阴翳,“好,奉陪到底。”温润儒雅之余又不失应有的男子气概。

“好,是汉子。”沈敬统说完便痛快地给霍煜天面前的酒杯满上酒。

热闹的街道依旧,人声沸扬,似乎是一片安泰祥和之象。外头的夕阳将落,洒在整齐划一的琉璃瓦上,红艳艳一片,看得久了,让人感觉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悲壮来,整座城笼罩在即将消失殆尽的余晖里,那样理所当然,又那样无可奈何。

醇厚美酒,甘甜无比,只是酒过三巡,酒量再好的人,都不免有了些醉意。

沈敬统喝酒喝得豪爽,自然酒劲涌上脑那股劲也就大一些,俊朗豪气的面上泛上甚是轻微的酡红,仰脖子又一杯下肚,看去对面坐着的霍煜天,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对着他突然眯着眼问,“老早就想问了,你小子是不是看上我妹妹了?”

霍煜天酒喝得不多但也不少,稍有醉意但头脑依旧十分清晰,只当沈敬统这样突兀问起时,他只是嘴角微微扬起,十分平静地回答了,“是。”

“果然身边跟了个白眼狼啊。”沈敬统看着霍煜天连连摇头,但看那神情显然是醉了,这不,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时,自己嘿嘿就笑起来了,“那我岂不是大舅子了?”

这话听进耳朵里,霍煜天抿抿唇,苦涩地笑了,没有再说话。

静下心来,依稀能听见小楼那端传来哀婉的二胡声,弦上拉扯出嘶哑的声音很是委婉动听,缓如流水,轻轻点点萦绕着整栋清静雅致的酒楼,让人悠然入神。然而,此时听进伤心之人的心里,不免是万分的悲凉的。

窗外残阳留下的余晖已经很淡了,在千万重檐的尽头,只能看见将落夕阳的一小半边沿。适时一阵冷风吹上空寂的小楼上,无尽冷清啊。

霍煜天微微侧着脸,独自看着这整座即将入夜的城,面上仍是一贯的清俊儒雅,只是如今醉意斑斓,想起那巧笑如烟的面容,心中多少会生出些不可抑制的惆怅来。

若儿,什么时候再见你笑靥如花呢?

修长的指尖反复摩挲着光滑精致的杯盏,目光在窗外流连不返。耳边沈敬统醉意浓重的话还在嘟囔着前面的问题,“我妹妹那么好,自然是讨人喜欢的……”一字一句听进耳里,许久,他才无声笑起,笑得那么无奈,那么怆然。

“是啊,我就很喜欢。”

夕阳,终于是落下了。楼阁上眉目如画的男子手捏杯盏,嘴里浅浅饮着解忧杜康,陷入一个人悠扬不可言说的孤寂里。

第二十二章,偷看不成

第二十二章

夜晚,弘华园院前亭台下,天边浅淡的月光投下,将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长。

“王爷,此事该当如何?”禀告近来所得来所有的情报后,冷风凝着脸色十分严肃问道。再而看去霍策天阴沉得要溢出水的脸色,亦是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冷风继而再道,“照此次仗势来看,这次的将士调动怕是不简单。”

这话不错,确实是棘手得很。霍策天浓眉一拧,语气沉冷,“按目前情况算,估计将有多少人马?”

“大抵一万。”

一万?呵,稀奇了,区区一支外围狩猎的护卫军就要如此阵仗,这样明目张胆,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其中深意么?好,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太客气了。

放眼看去眼前一片漆黑冷寂的夜色,霍策天冷冷一笑,“传本王旨意,立即调动三千精兵,听本王吩咐暗中行动。”也好,他倒是要看看,这次又能玩出什么心花样来。

“是,王爷。”

冷风速速领命之后,便转身就要走。

兴许是谈及了沉重烦闷之事,此时霍策天脸色依然是冷着的,只是那一刻稍稍抬头看了一眼斜在天边那弯弯似柳眉一般的月儿时,心中莫名就颤动了一下。

“等等!”

走不出三步远突然被人叫住,多少让人有些意外难当的。冷风愣愣转过身来,只见眼前那人面容依旧冷峻,冷眸却闪着微光,饶是不寻常。见情况不对,想着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还未吩咐,于是冷风便再而上前问,“王爷可是什么吩咐?”

似有什么难言之隐,霍策天这会儿只顾着沉着脸,半天又不说话。冷风稍稍狐疑,想要上前再一探究竟时,霍策天却顿顿地开嗓子了,“你…知道什么东西讨女人喜欢的?”

谁能看见冷风乍一听时那脸上的表情?像被一记闷雷劈中了脑袋,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倒情愿是自己听错了,那此刻心里就不会如此悚然了。是啊,他是怎么也想不到,有天王爷会管他问女人喜欢的玩意儿?

自然了,冷风是出色的忠卫,对主子所有吩咐都是听其言而从之的。掩下心中所有的疑虑及好奇,现在只得凭着他所有的见闻来道出主意来,“依属下之见,女儿家所喜好之物左右不过是胭脂首饰之类……”可他还没说完就被霍策天直直打断了。

“不行,这是一般的女儿家才喜欢的。”霍策天摇头,似乎很不满意,摆摆手道,“再说说别的。”

这让冷风有些为难了,他二十来个年头执行命令终年风里来雨里去的,还真是没怎么跟女人处过,这一下子问起他从未接触之事,简直是强人所难了。

这种事,应当去问千玥少爷才是。

“兴许别致的小玩意也是可以的……”硬着头皮再说,冷风真的没辙了。

这话似乎着实是有提醒到霍策天,心中恍然,是啊,沈若沫不就是喜欢什么花花草草之类的么?心里似乎是有了主意,霍策天扬起一抹清笑来,冷峻的面上颇有几分兴味。走到冷风面前,重重地拍一下肩膀,语气难得的有明显的赞许来,“冷风,你果然是本王的左右手。”

冷风一愣,受王爷口头上那么直白的赞爽,算来这是头一遭。冷风退开一步,十分规矩地欠了身,“王爷过奖,本是属下荣幸。”

看看冷风,霍策天只是笑出一声,招招手吩咐道,“下去吧。”

“是,王爷。”

冷风一路上走着,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适。仔细想想,自己也没帮上王爷什么忙吧?

*清晨,阳光照进来散开了院前的一层冰凉的薄雾,金灿灿的光影闪烁在佳木之上,生出一片难得祥和的宁静來。

碧华园地处王府人气最盛处,按理说这地方平日里头是少不得人来人往的,可如今一看,却又不是这样。庭院前花草如旧,见不得半点闲人的痕迹。

若沫坐在靠窗边的贵妃椅上,微微侧着身子看去窗外,这雅致的院子清净,旁边栽着两株枫树,在这个寂寥的秋季,红得绝艳,这一看就是个上午。

“王妃,想什么呢?也不说话。”花琪小心走来,生怕是惊扰了她,这会子手里端着茶水,万分小心的模样依然是十分逗人的。若沫回头,看了看花琪,才浅笑起,半玩笑回答,“就想着你这鬼丫头什么时候来啊。”

“行了,王妃就别拿花琪开玩笑了。”花琪嘟着嘴,将手上的茶递给若沫,再而正经道,“如今,人家可是有正经事的人!”

若沫才接过茶到嘴角细抿了一口,听见花琪这般郑重其词,不禁撵着笑开口问了,“哦?那可得问问是什么正经事让咱们最不爱管事儿的花琪来干呢?”

“好了好了,王妃就别寻花琪开心了。”花琪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若沫,语气闷闷地将方才听来的‘正经事’道出来,“是王爷叫花琪来传话,下午请王妃你来王爷书房一趟,还特别说了,只要王妃来。”

是霍策天找她。脑海中突然想起昨晚他的温声细语来,心里莫名地有什么东西似乎要溢出来,此时若沫面上有片刻的怔然,只是再看去花琪时,才又淡淡笑起,放下手上的杯盏,浅浅回道,“好了,我知道了。”

或许是她自己妄自揣测的,但是凭着心底真实的想法来说,她与霍策天,说不定有什么已经开始不一样了罢。

再看去窗外,那满树的枫叶闪着阳光,愈发红艳。

其实,在这之后过不了多久若沫便已经离开碧华园前往书房了。说来也奇怪,平时这条路子可是最多人经过的,怎么的若沫这一路走来,并不见得半个人影。若沫心中暗暗思量,莫非府上的人都休假了?

当然,奇怪的还不止这一点。只当若沫走到书房前四周还是空无一人时,她便觉得不寻常了,心有隐隐不安。站在漆红楠木门槛前,久久不敢枉然抬步子跨进去,黑亮的眸子盯着门顶上头‘奕华园’几个豁然大气的浓墨大字许久,直至确定了自己没有走错地方,最后才情愿把步子跨进。

心中隐忧的同时又平添了一分好奇,这霍策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走到屋里,又是一片寂静。偌大的书房里,沉静得让人心生不安,这四周的窗户都被合上了,昏暗的视线几乎看不清眼前所有,若沫眯着眼,凭着微弱的光线,走到那一排书架前,只见挂在那架上最顶端的一张纸:候着。

意思是,叫她在这里候着?若沫盯着这纸上的字许久,最后才不得已作罢。左右瞧着这周遭空寂一片,想必是霍策天将这些下人都谴了出去的,人都到这里来了,她也就只能等着了。

这书房本来就是清肃的地方,人只往里头一站便觉得沉沉压迫感迎面而来,如今还把窗户给关上,不透半点儿外头的光进来,更是觉得一片诡异异常。若沫也不知道是坐在椅上等待了多久,或是等得乏了,正准备起身离开之时,就悄然听见脚步声传来。

“才等了这会子,就坐不住了?”清亮的嗓音散在空寂的房里,听来有些飘忽,也有些悦耳,特别是那话里夹着丝丝浅淡的笑意,更是让人留意。

若沫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在那书架后面缓缓走出一抹清白高亮的身影。面上带着极浅的笑,他慢步而来,一身清俊的白衣显得英挺的身躯越发多人心弦。若沫平时看惯了霍策天总是一身浓重鲜艳的锦缎华服,如今乍一看这一身的清俊脱俗,总是感觉不大适应。

“臣妾给王爷请安。”若沫规矩地向霍策天行了个礼,可她自己还没站起来呢,就被他给硬生生拉起来了,力气那么大,直叫她整个人往他身上倒。

靠他那么近,依稀能闻到他身上龙延香淡淡的香气,不是很浓重,却十分的好闻。稍稍抬眼看,他俊秀无双的面容在轻笑着,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可看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霍策天就已经凑到了若沫眼前,此时目光散散地看着她,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这会儿是怎么看都像是调戏人又故而衣冠楚楚的痞子。

被发现了,在看他。

若沫猛然回神,移开原本停留在他脸上的视线,心虚地抿抿唇。过后想着自己这样似乎有做贼心虚的嫌疑,觉得不好。于是固执地再看霍策天一眼,极力掩饰着心中的异动,好不容易这清丽的面容才一如往常的清淡。只是,现在一下子有一些不自然。

霍策天将她的模样收之于眼底,那嘴边依然是笑着的,只是此时心里总是免不了笑她一句:故作镇静。大抵是被霍策天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若沫微微转动这眸眼,最后再对上他的视线,终于开口问道。

“王爷唤臣妾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第二十三章,喜欢与否

第二十三章

四周密不透风,此时书房里的光线依然是昏暗的,霍策天一身清亮月白锦衣,在暗淡无光的屋里,这一刻倒也显得十分耀眼。深邃的眸子融入一片昏暗中,眸底蕴着微光看似隐蔽实际却又是张狂的。

“本王叫你来就必须得是有要紧的事吗?”他盯着她看,不答反问。只是眼下这轻松的语气倒是和平常的他不大一样。

听得他那轻飘飘的语气,站在他旁边的若沫是很想说句:难道不是么?只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罢了,不能与这人逞口舌之快,会吃亏。

不打算回霍策天的话,若沫转而看了看四周,见空寂的房里依然一片漆黑,便忍不住疑惑问起,“王爷为何不将窗户打开?”大白天的,也不打开窗户透风透气,未免太奇怪。

“本王自有打算。”说话时,霍策天依旧是散散地看着她。

就知道是白问了,也是,霍策天这人本就怪癖,保不准今儿他就好黑灯瞎火呢?实际上,凭着聪慧的头脑,若沫还是隐约感觉着霍策天此举是暗地里藏着撵着什么的,只是他闭口不说,她也没能猜出个结果来,只能作罢。

屋里黯黑一片,实在是让人不大自在,方才自己一人坐着倒还好,现在两个人相对而视时,都看不清晰对方的脸,那感觉总是感觉怪怪的。若沫忍不住再转过身来看一眼窗棂,恨不得将窗子的缝隙里抽出些光来,自然这是没法儿做到的。最后只是抿抿唇,若沫没有说话了。

霍策天顺着若沫的视线看去窗棂,看得窗扇掩得严严实实的,缝隙里透过一丝白光,那般微弱只足人看清眼前的那点视线。他远处盯着窗子看,倏然嘴角勾起一笑,这正是他本意。

再转眼看去身旁矮了自己一截的她,目光愈加深沉得不可复加。

“沈若沫,还记得本王对你说过什么?”

“啊?”听得若沫一头雾水。他们两人有时候的对话总是奇怪的,似乎前一刻还是她问他来着,怎的这一刻又换了他说了句风牛马不相及的事呢?再稍稍抬头看去他时,却见他眉目如刻的面容盈满温柔。

似乎对她的这个反应不满意,于是他略略沉下脸色,凑近她的脸,执着地一字一句又再重复了一遍,“前天晚上,本王跟你说过什么了?”

前天晚上……月下窗前,他与她并排而坐,月光不是很亮,月光的银辉轻轻洒在窗框上的柏木上,衣袂上。迎着弱弱的月光,那时他的面庞却看得十分清晰,冷峻如旧,冷不防说了句很耐人寻味的话。

“本王看上你了。”

嘴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看着她就说,本王看上你了。

那么霸道,那么不讲理的话,害了她几乎一晚无眠。心中隐隐涌动着,清浅的情愫不明分说地在身体四处流走,可能是慌张,也可能是有些开心的。现在他再当着面来提醒,突然间想起,若沫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此前在他面前装得再如何淡如秋水,实际真正要坦诚相对时都是无用的。

一夕柔情,稍纵即逝,但奇怪的是,她却记得很清晰。

一张妍丽的小脸在他面前低了下去,隔着暗淡的光,依稀能看见那一截纤细雪白的颈,像雨后的花委婉地垂下,多么无辜,多么可怜。

霍策天就看着她,嘴边还是浅浅笑着,他就喜欢若沫这副摸样,面上没有淡寡无味的笑,眼里也不是拒人于千里的淡然。此刻,他是能感受得到的,低下头的她是带着情绪的,尽管依然很浅。

“看来是记住了。”凑近她,他仍是笑着。伸出手,托起她低下的头,隔着暗暗的视线,与她四目相对,深邃的眸底隐隐蕴着万丈华光,“所以,你准备怎么答复本王?”

若沫怔怔望着他,一时忘了作何反应,毕竟此情此景,她是始料未及的。空寂无光的书房里,安静得要溢出水来,也还好是四下无光,不然可得看见若沫那脸上紧绷得不像话的模样了。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谁都不出声,最后还是霍策天开口。

“沈若沫,到底还是你有本事。本王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是不肯松一下口,换做别人,怕早就跪地谢恩、烧香拜佛了。”霍策天像是叹息,放下捧着若沫小脸的双手,一副哀婉的神情像是在痛诉着眼前这人的不识好歹。若沫抿抿唇,自己不说话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大好,可正准备说话时,却听见霍策天又说话了。

看了若沫一眼,“不过,本王就是喜欢你这惹人恼火的本事。”霍策天这话说得坦荡,甚至更有些理直气粗,下颚微微扬起,怎么?他就是看上沈若沫这倔脾气。

这人是看上了却拿不准对方心思,得想办法啊。风流倜傥、英俊无双如策王,如今是有难题了。他承认,沈若沫这女人最是让他费解伤神,比寻常女子难对付得多,聪明,不容易哄骗。只不过难得世上再有女子令他费神,到如今,对沈若沫,他也不吝于费点心思了。

“过来,本王给你看一样东西。”其实后面应该还有一句话:是用来讨好你的。嘴角抿着笑意,他拉起若沫的手腕,迎着暗淡的视线,走进书房的一处角落。

跟在他身后,若沫是有片刻的失神的,被他握紧的手能感受得到他手心一层硬硬的厚茧,那是常年操刀舞剑才能磨砺出来的痕迹,传到她手上,那么有力量。更稀奇的是,他宽厚的手掌是意外地暖和,若沫本来手是凉凉的,霎时被他握在手心里,倒觉得是会弄冷他似的,有点儿不忍心。

白衣衬得他一身清雅俊秀,特别是说出一番温温的话语来,会让你一不留神误以为他霍策天本就是长情之人。

心中隐隐涌动着,也不知是什么,就是使劲得往上钻,痒痒的,绵绵的,磨人得很。霍策天对她,真的是与以往不一样了,或是真的喜欢她?心里一想到这里,感觉心头什么紧绷着的东西哗然松散了一地……

“看。”

听见声音,若沫愣愣回神。只当她抬眼看去时,眼里映着眼前绚丽的一幕,整个人霎时呆住,久久不能说上一句话。

精致的黄铜搭制而成八角灯笼里,里头星星点点点缀着绿色的荧光,宛如天际的星儿璀璨而夺目,再而近看时,宛如一串串别致小巧的花灯,一明一暗,在偌大的灯笼里面飞舞着,纷纷扬扬交织成一片绮丽的华光。且静静看,那细细碎碎地闪着幽绿的暗光,直要将人带进深远的梦里去。

“怎么会有这个?”惊喜万分的眼眸盯着‘绿光’的灯笼,若沫一脸的惊奇,真的好漂亮。此刻,淡雅如水的小脸终于绽放开如华灯一般绚丽的笑容来,弯弯的眼角,就像天边的月牙儿。

顾不上搭话,霍策天是看得有些失神了,他从未看见过若沫笑得这样开心,眉角弯似新月,似乎是看尽了世间最美的色彩,清澈的眼眸,储着一汪水。

他只不过想要讨她一笑,却不想她是开心得这样彻底。

霍策天看着透过灯壁的荧光毫不掩饰地映在她娇妍的笑脸上,心中是莫大的满足,她是很喜欢,不费他周折寻来这季节早就消声遗迹的小虫子来,早知道她会如此开心,他就该去抓多一点回来,最好抓满整整一屋子!

真抓满了一屋子,看不乐死这死丫头。

实际心里是随着她高兴的,但矫情如他,此时面上是不露分毫的。

“本王自有办法。”语气依旧自大狂妄。

你看,这人多矫情。

只不过,稍后霍策天再看去若沫时,清俊的面容萦上了柔软地无以复加的温柔,伸出手将手中的灯笼柄移到若沫跟前,一片微弱的绿光闪烁在如墨色的昏暗里,此时四下素净无声,两人相对而立。

“沈若沫,本王再问你,如今心里可有本王?”清亮的嗓音散在冰凉的空气里,入耳清晰,语气是强硬霸道的,可听来又有些委婉动听。

一怔,若沫稍稍抬头看他,可见那俊秀的脸庞映着薄薄的荧光,柔和了他面容上刚硬冷峻的轮廓,那双眸子深邃如寒潭,只是此时不是透着冰冷的寒光,取而代之的是不可言说出口的深情。

黑亮的大眼睛直直看着他,似乎要往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奈何认真专注如他,此时若沫只能是在他眼中找到完整的自己。

心,跳动得像得到糖果田野间雀跃奔跑的孩子。

周遭安静得不像话,冰凉的空气在两人之间婉转流动,无声又无息,其中似乎又渗着丝丝甘甜,好不舒心。

似乎是嘴角撵着一丝笑,没有说话,若沫轻轻低下了头。

中间横着微弱的荧光,霍策天看去低下脑袋的人儿,终于无声的笑了,一抹清爽的笑容散在凉凉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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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肃色女子

第二十四章

长长的走廊上,雕栏上映着底下窜窜流动的园林小溪晃着夕阳染红的余晖,一闪一闪跳跃在楠木凭栏上,如此灵动而又静谧,就连那一汪清水无声地流逝去都似乎是带着万分柔情似的,愀然柔成一片。

斜阳外,流水绕庭院,无限静,无限好。

若沫是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像现在这般与霍策天相安无事地共赏这橙红瑰丽的夕阳美景。青衫染上淡淡的夕阳红,一是螓首蛾眉,一是华茂春松,远远望去,俨然一双执手璧人。

稍稍看去眉目如刻的他,神情是如此的专注像是沉浸往昔流年里,一往不归,收回视线若沫心里暗暗生了小心思,想不到霍策天这样阴沉寡言之人,原也有这般鲜为人知的闲情雅致。其实说到底,是她并不了解霍策天这人,从来只觉得他是冷情偏执之人,如今来看并不全然啊。

微微垂下眸眼,盯着自己脚下的精致玲珑的绣花鞋。

“日后,这样的景色会常有。”这话说得很慢,人一听似乎会生出一种要厮守到天荒地老的错觉,此时霍策天眸底蕴着残阳的光辉,腾出双手来揽住她纤弱的腰肢,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呢喃不胜柔情。

一瞬,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无声了。雕栏下的溪水闪烁着淡淡的余晖,就这样散散地姣好的面容上。若沫想,大概心动,是在这一刻。

“嗯。”

像是允诺,清淡的声音漾在一片瑰丽的景色中,轻轻地消散了。

霍策天嘴角浮上一丝浅浅的笑,像是一朵闪烁的水花,让人移不开眼。他轻轻将她扳过来,捧起她那小巧的脸儿,轻轻浅浅地吻起来,一如同他目光一样的柔和,他吻得很柔,清清点点却很绵长。

雕栏下泛着星点的浮光,水面上漾出缠绵的两道倩影,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沈若沫,你要听话。”

“嗯。”

“晓得保护自己。”

“嗯。”

“记得,无论何时本王都会保住你。”突然,语气有些沉。

若沫仰头,看见他清俊的面庞此刻萦绕上了点点凝重,觉得不寻常,可这点轻微的猜忌从何而来呢?不得而知,所以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问,看着他,始终是浅浅笑着,算是回答了。

四目相对,一片温情。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事不过短短的几天,却让万事变了模样,几近是面目全非,美丽的许诺碎了一地,那时谁都措手不及。

*夜晚的林间是死寂而荒凉的,凋落了树叶叠在干裂的黄土泥路上,人走在上面发出吱吱的响声,适时一阵凉凉的山风吹来,快速地掠过干枯的树梢,上头摇摇欲坠的败叶簌簌落下,十分冷清。

“这么着急,就不怕被人盯了去?”在不远处的一株树干的背后,隐隐走出来一道人影来,一片黑幕中,似乎看不清这人的脸,只是粗略放眼看去,隐约能感觉到这人一身阴森的戾气。

眼前女子一身干练的黑衣素裹,艳丽的面容凝着几分肃色,那巴掌大的脸上甚至带着点大病初愈的苍白,一眼看去,总是给人一种娇柔女子的错觉,只当仔细看到她眼眸中聚着锐利的寒光时,你就会发现,她一副神情恰似凛冽无情的杀手。

“哼,少跟我废话。”女子冷冷撇去男子一眼,目光极其的阴狠,“连沈若沫这样弱不禁风的女人都杀不了,如今你都配不上在这里跟我说话!”一句话说得就是那么不留情面。

此时女子冷漠鄙夷的语气倒是没让男子恼怒,反而是唇齿间裂开一丝笑,盯着女子看,“呵,总归是同门一场,这话说得是一点都不留情啊。”

眼角冷冷斜看去,女子面上依旧是冷漠,鼻子里哼出一声,但此时眼底却已经敛上了寒光。

看得女子一脸的冷漠,对此事失算后的严重性男子也能领略些许,况且自己也不是深更半夜要来叙旧的,如今见着面了,上回皇室晚宴上自己的失策的原因,道明一下也是应该的。

“上回皇室晚宴上,一举取下策王妃性命原本是十拿九稳的事,只不过后来……”

“够了!”没让男子说完,女子便冷冷地打断了,“自古败者嘴上多情由。事已至此,我不想听任何事败的理由。况且,毒青,你应该很清楚,据门堂规矩,事有不成者,一律当死。”女子冷冷看去男子,面上并无丝毫的情绪,特别是将死字咬得特别重,对上那冰冷的眼神,当真是有取人性命的冷肃决绝。

瞥见女子眼中的杀意,毒青显然一愣,这个眼神他不会陌生的,往昔所有犯下错的人,都是先毙命于这冷肃的眼色,只当女子露出这样的神色时,已经是动了杀意。

毒青心里有些不安的忐忑,随后是想起了什么,再而松缓下脸上的紧绷,再而脸上是换上清淡阴冷的笑,所谓今时不同往日,一个武功不齐的废人是断然动不得他分毫了,现在他肯站在这里听她几句话,算是念了往昔情分了。

“如今身在外,一些死规矩是不必记着了。”毒青将话说得慢悠悠地,只是语气是不尽的轻蔑,“何况是人道已死的人,更不必记。”这句话暗示得是很明显,言下之意,他是视她为已死之人。

女子冷冷勾起唇角,稍稍泛白的面容隐在一片浓稠的夜幕里,像极了藏着锋芒的尖刀。突然,眼中神色一凝,手上一个用力,飞快地掷出一枚锋利的银针,直直向毒青飞去。

看见夜色中隐隐闪着银光之物,毒青一惊,继而飞快转身十分惊险避开,而那一枚细长的银针牢牢扎进一旁的树墩的侧面,针入木桩,足有一寸深,可见此人功力了得。

“你……”毒青吃惊地看去女子,难以置信地问出口,“你…你的伤好了?”此时面上是震惊,而仔细看其实更多的是悚然。

看去一脸惊慌的毒青,女子冷冷一笑,“呵,毒青,你当我这数个月来的疗养是闹着玩的么?若不是前一段时间我手上伤口未愈尚且动不得,哪还轮得到你这废物动手!门堂之人,徒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该当死。”说完,女子立即凛着脸色,从袖子里取出一排似游丝一般的长针,手上用力,将一排长针飞投掷而去。

也许是女子说话到动手这一连贯的动作太快了,太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毒青纵然凭着敏锐的眼力速速避过,但无奈速度始终是比不上那用足了功力掷出的长针快,最终还是被一排长针中的一枚刺中,刺入血肉,一阵尖锐的疼痛。

毒青应声而倒,身体直直扑向满地败叶的地面上,枯黄败叶压下发出清亮的响声。霎时,身体里一阵寒凉,冷透全身。

是毒!

“你……”毒青口中生生吐出一口血,瞪大了双布满血丝的眼,眼中满满的震惊。

“毒青,记着,这便是规矩。”杀人无数的门帮代代传下来的规矩如此,凭谁都动不得,何况此前她还是一门之主,成事不足者必得以死谢罪,谁都不例外。

女子稍稍抬眼看去倒在地上的毒青,除了冷淡,面上并无丝毫多余的感情,似乎这一条命在她眼里是不值得一提的。对着肃冷的夜色,到最后她还是低下头来,俯下身子轻声在毒青耳边说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极狠的笑容来,而听进耳里的毒青那双瞪得血红的眼即将要张裂,一道辛辣的闷气堵在胸口,又生生吐出一口温热的鲜血来。

“你这个蛇蝎女人……”目光狠毒地瞪着女子,只恨不得马上撕碎了女人。只是毒青重重咳下几口血,唇色迅速发黑,便再无后话。

冷冽的夜风吹过,渗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飘进肃杀冷寂的空林里,给这诡异的夜色添了一分阴冷。

蛇蝎之心?女子慢慢地将自己的双手摊开,微弱的光线看不大真切手心的线条,只知道那纤细如丝带的手,方才是毫不留情地取了人性命。

心中不由冷笑,是了,这才是原本的她。

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夜色渐深,策王府高墙忽而掠过一道身影,趁着如墨的夜色,一身黑衣淹没在王府墙角的一隅黑暗中。只是那样一闪而过的飞影似乎是引起了此时恰巧途经的冷风主意,方才飞影一瞥,似是有人翻墙而入。

“谁!”

冷风拧着浓眉,沉着步子靠近,只当再往前走一步时,却瞧见了躲在高墙阴暗处走出来了一只花猫,那猫眼在夜里是绿幽幽的颜色乍一看有些阴森,但此时看见人是受了惊,撕扯着嗓子哀哀叫了一声便飞快地向墙外面一纵而下。

看是外头的夜猫闯进来了,冷风脸上才稍稍轻松了,再看了看阴暗处一眼,并无异动,便转身离去了。

高墙那端阴暗的角落处,一双阴翳的双眼,藏着些冷光,直直地看去转身离去的背影。

第二十五章,皇室出巡

第二十五章

京都乐陵,艳阳高照。

十里长街,浩浩荡荡的御辇立在城门口正中央,在城门两侧被士兵用拳头刀鞘拦住成了一道墙,堵住了翘首张望的人,街道上挤满了为求得一见龙颜的百姓,人有或有妇人,或是老人,人山人海,人头攒动,场面十分的壮观。

此次的皇室狩猎之盛宴,除了狩猎之外,由于队伍途径过最为繁华的乐陵长街,实际也相当于一次彰显皇家威严的游行出巡。显然当局者先前已经考虑到这一层,所以才显得此次的狩猎仪仗队伍隆重非常。而百姓大多是没见过何等煊赫辉煌的场面,如今有机会能见识一下大世面,还能亲睹一样圣上,都免不了来凑热闹的。

在前方,约莫是一千几百御林军护在御辇左右,为保御驾安全紧步随行,士兵衣甲闪耀,秉持手中刀剑如林。适时,城门奏起了沉稳乐声,正式起驾,十来名宦官扛起冠盖仪仗,亦步随行。

“哼,当真是皇恩浩荡。”霍策天指尖掀开马车里的窗幔,看去外头踮脚张望的人群,冷冷笑道。虽说是冷笑,但语气中不免藏有一丝嘲讽的意味在。

说起来,他作为皇室宗亲,理应是该亲自策着马与御辇一并同行才是的,奈何有人还是提防着要紧,费了好大的力气动了一群儒臣,到他跟前来费了半天的口舌将他‘请’进了马车里头。

说是他策王的身份不大合适。

他霍策天是什么人?哪能是轻易由得外人摆布的人,当时他只是冷眸斜下,冷冷看去那群人一眼,不用开口说一句话便让嘴上叨叨不停的儒臣们唬住了,都噤了声。只不过如今他老实呆在马车里,完全是出于自己情愿。

沈若沫跟着,他总是要顾一顾。

坐在他对面,听到他这话时若沫轻轻抬起眉眼来,看去窗旁冷眼嘲笑的霍策天,半晌不说话。心中略略有些沉闷,想到一些沉重的事情来。

凭她之见,权倾朝野的策王,拥得如今半壁江山而安然度世,势必是与朝廷有不少的隔阂,试问,有哪位当权者愿意与他人共享秀丽江山呢?怕是没有的。

自然的,如果真要再往下追究,能挑出许多藏在后头的理儿来。如今看似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但是稍有见识的国人怕是都知晓的,边疆问题多年未解,虽说没有大动静的战乱,但是大大小小的纷争战火依然是游走在远塞边疆上。

另外,有心观世的人都知道,如今朝廷中势力两极分化得厉害,策王一势,皇权一势,两两相争未果,争权落得的下场终是浮尸遍野,这才是最为可怕的。自然了,常人断是不会想到这层的。想来也是,处江湖之远的匹夫怎会懂得庙堂高处暗中涌动的争斗?

政权,从来都是人在厮杀抢夺中得来的,只不过有时候是分了哪些是原本就该得的,哪些是不该得的。不过,最后不管是该得的或是不该得的,权总是归强势的一方,古来如此,日后也如此。

其实吧,有时候为权而活所谓身份煊赫的人,倒还不如布衣百姓来得自在呢,就比如她沈家,夹杂在权力的风暴中心,不知道什么会被这场风暴撕了个破碎。想到此处,若沫若似苦笑一般轻轻叹出一口气来,世事原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何况自己还是异世之身。

然而,一直盯着窗外的霍策天却注意到了她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叹息,反应十分快速,转过脸来问她,“不舒服?怎么叹气了?”看见她紧缩郁结的眉心,似有千万愁绪积攒在心中,郁郁寡欢。

黯淡的面容似有压制不可自己的忧虑,对霍策天而言,这种感觉是十分不好的。就像一下子,她就去了很远的地方,根本碰不到一样。

“没有。”若沫再抬头看他时,面上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笑意。说也奇怪,再看去眼前这个眉目俊逸如刻的男子,对上同样专注着自己的视线时,心中便莫名安定了不少。徒然笑起,霍策天,到底还是对她存着几分真心。

是啊,一介女子之身,旁有护你无虞的男子,何须再想那么多?

“没有?”霍策天扬扬眉,似乎是不大相信。正要准备说话时,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这一下不重也不轻,兴许是撞上了这搁在路上的小石子,这会儿他好不容易稳住了,却见对面的面色泛白的若沫稳不住就要扑过来,伸出手想接住她,却不想将整个人都给接了过来。

“你看,是不是说谎了?”霍策天手是护在她肩上的,只是看见她一副发愣的小样,又忍不住要笑话她了。说是取笑她的,实际是这语气是带着淡淡的宠溺,“你就是有本事啊,本王才一不注意你小会儿,便就这样不安分了。”

马车依然在前行,只是此时若沫头上的步摇一颤一颤的。她瞪了他一眼,本想直爽地驳回他一句,可想着自己还是被他护着呢,不能太嚣张,“这路平坦,王爷休要赖臣妾。”

语气很是委婉地说完一句后,若沫就想抽开身,坐回原来的位置去。可是她才稍稍动动腿呢,就被他死死按住。再抬眼看去他时,面上还有几分很是认真的肃色。

“你也知道这路不平坦,还想到处折腾不是?”霍策天这话说得有些沉了,突然挨了骂若沫面色有些不好,似乎霍策天也是注意到了,难得有人给他脸色看也没有恼意。看着怀里娇柔的女人,于是他又耐着性子再讲下去,“这路上少不了颠簸,本王看着你便省了你折腾,也不必劳累了。再说了,你经得起折腾,难道肚子里的娃儿能折腾了?早知道本王就不该听那什么狗屁话,带着你出来,让本王费心。”

他语气是带着一贯的冷硬,只是耐着性子说出一番话来,听来总是像温声细语一般。霍策天这是关心她,还有孩子。感觉到他的手掌虚虚掩着她肚子那块儿时,若沫的脸腾然泛红,霍策天这笨蛋,拉着她捂着她肚子干什么?不去抬头看他,就是闷着脸不说话。

马车内流转着温温的气息,一方布幔将里头和外头掩得实实的,马踏尘土,一路飞扬。

“沈若沫?”稍稍低下头,霍策天轻声问。

“嗯。”回答的声音有些迷糊。

“你会不会骑马?”霍策天是突然间才想起那么个严肃的问题,在猎场上,可都是要策马打猎的,本来她身子骨就不好,如今还怀着身孕,就算是会骑也不能让她骑的。觉得不对,霍策天又继续霍霍道,“不会骑也无妨,到时候本王陪你同行就是了,知道了?”

本来就不该让她跟来的,若不是这祖上就定下来的规矩说是皇室盛宴正妻随同出行,他是不会让她到这样险恶的地方来的。自然了,还有一层旁人不知晓的考虑,实际他是担心她那么长时间闷在府上会闷出病来,最后才作罢。反正万事有他在,谁能动得了她呢?

许是这一路上奔波久了,加上有孕之身本就嗜睡,眼下若沫有些困意,也听不大真切霍策天说了什么,只顾着淡淡应了声。

霍策天是听见她应了,心想是允诺了,便就不大在意了。只是沉默片刻,突然间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眸底霎时凝上了一层淡淡的冷雾,脸色是变得有些沉重的。只是开口说正事之前,他反而是轻轻开口问一句别的。

“沈若沫,喜欢本王吗?”已经是第三次了,还是那么执着。

“嗯。”迷糊地应了声,若沫实在是困得不行了,靠在他怀里那么舒服,要睡着了。

像是确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才放心下来,霍策天唇角徒然扬起一抹清爽的笑来,听到这一句心里比自己预料得要开心。

“沈若沫,既然喜欢,无论如何都不许不喜欢了。”微微抬起下颚,霍策天一如往常霸道地命令道。

只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回应,无奈只好看看这女人到底在干什么,只当他看见一张酣然入睡的甜腻腻的小脸时,顿时肝火冒上,这女人又睡着了!

霍策天是恨不得立马抽起这哪都能睡着的女人,睡着也就罢了,偏偏每次都是他要讲一番重要的话时死死睡去。他看,沈若沫就是故意的!

马车一晃一晃地前行,车内某人阴沉的脸却是纹丝不动,这会儿怕是在生闷气呢。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开阔的黄泥路上前行着,这一路走得并不是特别快,只是徐徐前行着。走在队伍的前头,一人策着骏马,一身高亮的墨兰绣龙锦衣在人群中熠熠生辉,清俊的面容始终是带着高雅清淡的笑,只是每每行了一段时间后,总是要回过头来,看去不远处的一架马车,淡淡收起笑容,唇角抿成一丝线。

若儿。

(今儿是圣诞节,向各位小主问安,然后悄悄把大袜子挂好,看有没有礼物…哈哈…)

第二十六章,成家立业

第二十六章

等到浩浩荡荡一行人马全数到齐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虽说这路途并不远,但是搁在这路上总是费了时间的。当然其中情由是可见得的,怎么说如今显赫出行的是皇帝,总归是要弄一番繁重的排场来显示皇恩浩荡,毕竟三年一度的狩猎盛宴,总不能马虎了。

天色渐晚,深秋夜风泛起,凉意袭人。好在事先早有准备才不至于一行尊贵之人餐风饮露,一番礼数完毕后,便各自回去所属的帐子里,稍作休顿等候稍后狩猎开始前的歌舞宴。而随行的宦官宫女们干起活儿来也麻利,片刻的功夫便布置好中央会场,让这些原本萧条冷清的地儿变得十分宏伟大气起来,纵然处偏远之地,仍不失皇室威严之风。

若沫随着霍策天一同走至帐子前,见霍策天似乎脸色闷沉不欢,也只能愧疚地干干看几眼,若沫不好开口问,一路上睡得死沉,怎么说都是自己丢人了。

再后来两人都不说话了,随后再看霍策天一如黑着脸,心底嘀咕了几声霍策天小心眼儿后,若沫干脆就不管了,干干站着怪凉的,还是进去里头好一些,总不至于两人都在这里干干吹着冷风。再撇去霍策天一眼,那铁绷着的脸色仍是不见好,若沫心下轻叹一口气,不再理他,自己便抬手掀开帐子的布帘来。

出于她意料之外的是,这看似简陋的包房子,里面竟是样样俱全。在裸露沙土的地上铺上了一张钩花麻质大毯子,人踩了上面就没了声音一般。中央放着搁着没点上火的炭木的火炉,那炉子两旁还放上了两把新制木椅,是特地用来供人饮茶畅谈的。

再往里面走,隔着一道素布屏风,一张搁置了绣花被褥宽大的床赫然出现在眼前,被褥花样摊开显出一对戏水鸳鸯,格外引人注目。到床前,若沫悄然停住了步子,脖子一扭涩涩地回头看一眼霍策天,“王爷,咱们这几天都得一块呆在这了?”

霍策天原本还是不打算搭理她的,可是看见她脸上那点紧绷的尴尬,觉得有趣了。心中那会儿憋着的怒气一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迈出腿,走进一步,唇角微微扬起,带着几分玩味反问,“难不成你要出去?”说这个女人是蠢,都被骗来这儿了,才记得担心起是否要与他共处一室了。

“没有。”声音淡淡的,她就是想确定一下……

霍策天看着自己面前那张垂下眸眼又不尽可爱的小脸,心里软软的一点一点塌下来。

可人儿,怎么看都惹人疼惜。

伸出手,轻轻将她拥进怀里,手指缠上她脑后披散的长发,轻轻划过指腹,末了,又再缠上。

“沈若沫,在外头,一定要记得跟在本王身后。”指尖还划着她的长发,目光停留在她发上还是柔和的,只是稍后再抬眼看去帐子那撕开一点缝隙的布帘时,霎时变得有几分阴戾,精锐的眸子透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自然,他这副模样若沫看不见的。扎进他厚实的怀里,若沫的脸就这样贴在他胸口处,那衣领边沿处的钩住繁杂花样的金丝线磕得她的侧脸有些发痒,就是觉得痒痒的不痛快,没多大留意他的语气。轻轻将自己的脸颊挪了挪,最后只是轻声回应他。

“知道了。”

*会场正中央不过十步远的大帐篷,正是皇帝歇息安寝之所。

“都安排得怎么样了?”皇帝坐于高座之上,面容虽苍老但眉目中却依然凝着强盛的精锐,此刻正敛着视线看去低下躬身请奏的太子,肃着脸色问话。

“回父皇,沈将军已领命,并且正着手准备,在城中筹备兵马。”此时回话,太子面上还是一如往常的清雅。

“大约要多久到?”皇帝拧着的眉头久久未舒开。

“应该是三天后。”

话音才刚落,皇帝眉头拧得更紧,冷着脸色摆摆手,“不行不行,太慢了。”如今对付策王就那么一次难得的机会,若是在最紧要的关头费掉了珍贵的时间,那所有的功夫都算是白费了也再无机会除掉策王。心中念及后果,皇帝再看去底下的太子,便沉声道,“太子,攻人之城,必要趁人不备时。如今机会难得,朕断是不想看到有任何的疏漏,无用之人尽可废了。”

为求一朝成功不惜代价,这样的决绝果真是帝王成业之风范。听得自己父皇一番‘深意’话,太子只是面上掠过一丝清浅的笑,那笑容是极浅的,似有无奈也有讽刺。

“父皇,依儿臣之见,这次的狩猎期为六天,当中时间是足够的。另外,此次的兵马调动的动静是不小,倘若贸然带兵出城,难保会使京中百姓惊慌,造成民心大乱,到那时陷于困境,沈将军是顾不过来的。为慎重行事,调兵围堵之事父皇尚且还是急不得的。”太子一番话精细严谨的分析下来,面色冷静并无丝毫的凌乱,可见其初露显出的锋芒。

太子句句在理儿,皇帝自然没得反驳的。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其中利弊,只是如今事态紧张,是容不得他有丝毫的松弛懈怠的,为了拔掉刺在眼里十多年的肉中刺,他这次必定是要付尽全力。

太子说得不错,此事也不能操之过急的,掂量着方才太子的一番话,皇帝继而是端着几分赞许的眼光看去面若清儒的太子,他这个儿子向来与他商讨政事,开始他以为自己是选错了人,如今来看,是错不了的。

心怀大计,面面俱到,是块能成大事的好料子。

心中打量太子一番,随后,皇帝面上才稍稍有些松缓,一时间也自个儿反思起来。面对着儿子,他似乎总是一脸肃色只问政事,在旁的事上,他确实是关心得太少了,就连太子的婚事都不多过问。他是这会儿猛然想起,才惊觉,太子是至今都未曾娶亲成家。

当真是不到紧要时刻,人是记不住要紧的事的。再看去太子,皇帝面上难得的染上一抹淡淡的笑,“说来,你早该是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原想着是让你母后张罗的,就一直没过问。如今看来,要你母后办成事是不多大靠谱。为今之计,只好让朕亲自给你指婚了。”说来,皇帝心中刚好有适合的人选。

太子一愣,没想到他父皇会突然提及这事,从前都是母后在他跟前询长问短的,他都是含糊过去,从未放在心上,久而久之就当没这回事了。如今父皇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太子眉头稍皱,随后再上前婉转推辞道,“父皇,儿臣如今一心只想为父皇分忧,其余的根本无暇顾及。”

“这是什么话!男儿成家方才立业。”说着,皇帝便突然肃起脸色,用极为强硬的语气开口了,“选个日子,父皇亲自替你选个贤良淑德的太子妃,一是好来照料你起居,二是为你将来铺好路子。”命令一般的话语不容人拒绝,而这番关怀的话听去已经有了沉重的联姻气息。

这便是他的父皇了,权比什么都重要。此时太子心里除了暗自苦笑一番之外,似乎是没有其余过多的感受了。谁知道他至今未娶的原因为何?是若儿啊若儿。

原本他与若儿两情相悦,想是亲自来求父皇赐婚的,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父皇就将若儿许配给了策王,这道圣旨下来是那么突然那么草率。他忘记了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是怎么的反应,只是记得当时他在寝殿中,愣愣呆看着一院子的含着花苞的水仙花,一看就是一整天。

心,应该是很痛的。

思绪飘远,到了沉重的往昔便停滞不前了。那张笑如三月里的桃花的脸,今后要转身向别的男人巧笑倩兮……那么深刻那么悲痛的感觉,是刻在心头的刺青,怎么都抹不去。

太子淡然收回思绪,转而向高座上躬下了身,“儿臣谢过父皇关怀,只是如今重中之重,当是如何擒下策王,眼下儿臣之事实在不必再深入了。”

这话说得在理,太子有意推脱,皇帝也不想一下子逼得太紧了,何况如今最要紧的事还是策王的事,其余都暂且放一放罢。

“嗯,此事太子就多费些心思。”说起正事,皇帝苍老的面上那脸色又恢复了开始的冷沉,再而提醒道,“此事非同小可,行事之前切要思虑周全了。”

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下,面上经岁月辗转留下的痕迹刻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沟壑,看去人已衰老了,但实际气魄尚存,精锐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如若一朝进退不得时,牺牲一些人也是必要的。”

入夜的空气有些凉,此时横在两人中间显得沉重了。

太子清俊的面上顿顿,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是心里在做什么激烈的斗争一般,薄唇眯成一丝线,许久才敛着神色做出回应。

“是,儿臣明白。”

第二十七章,故技重施

第二十七章

左相府,正厅。

晚膳过后,老爷子便唤沈敬统到正厅来,面色肃清,看似谈及正事。这不,人才到正厅便遣去所有的下人,稀稀落落的脚步声远去,这偌大的厅子里,就寥寥两人。

“说正事,皇上旨意到底如何?”老爷子才坐下上座的八仙椅上,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了,语气平淡地近乎笃定。其实,沈敬统此番算是受皇命秘密行事未曾告知旁人哪怕是家中老父,老爷子徒然一问,倒是让沈敬统愣了好半晌接不上话。

他记得自己是从未向旁人提起过啊,父亲是如何知晓的?

这会子也不看沈敬统,只是自己执起了一盏茶,轻轻地尝了一口。老爷子似乎早已看穿了沈敬统心思,随后才淡淡扫过沈敬统一眼,悠悠道,“兔崽子,别以为你有天大的本事可以偷天了,掂着肚子里那几斤几两重,还想瞒得过老夫的眼了?”一句话说完,那面上似乎是带上了几分知子莫如父的淡定。

沈敬统暗暗汗颜,他老子眼睛果真是犀利得厉害,明明他都这样小心了,想不到最后还是被父亲毫不费劲地整个纠了出来。

“说吧,皇上到底是用意何在?”看去儿子,老爷子面上淡淡,那模样像足了训淘气孩童的架势。这几天沈敬统都少在两老跟前露面,捎来口信儿是说出去会友人了,几次往回都是如此,然而这样的话也就只有沈夫人轻信了去。

到老爷这儿,压根就没信他扯谎,老爷放下了茶盏,悠然道,“你半夜翻墙出门,总不是会友人吧?快照实说了。”

沈敬统有片刻的怔然,父亲连他翻墙出去都知道?心中惊叹之余不免生了几分敬畏心,父亲就是父亲,一家之主无所不知。既然眼下都说到这儿,在再扯谎瞒住父亲是不多大可能了,父亲那脾气他最清楚,倘若他敢随便含糊过去,随时都会扛出堵门大棍来,毫不留情地家法伺候。

突然回忆起了‘悲惨’童稚时期,狠狠吸上一口凉气,沈敬统又不由地暗暗叹了一声,现在也只好老实交代了。

“回父亲话,皇上命孩儿三天内筹集上万兵马,于三天后连夜出城,前去支援。”沈敬统照实说,自己这几天早出晚归,也是为了这个,本以为无人知晓的,不想还是被父亲发现了。

闻言,老爷子浓眉更拧,才一听当中他便可以估测出大概来,皇上此举无非是为了擒住策王。如果只是为了这个目的于他们沈家而言倒也无碍,可有道是事事必将环环紧扣,一事牵出一事不得终了,特别是皇家恩怨,最碰不得。

本来,自从沈敬统被传召回京而不得封赏于众本就十分奇怪。照常理说,守疆归来的将军受皇命传召回朝之后都是要例行封赏的,此次非但没有,而且还被安置京中,只得秘密传召才得进宫,而且传进宫的时间都是在深夜或是鲜少人进出宫门的时候。说神秘又不全然,但皇上这一连番的举动确实是让人不解的。

实际,最让老爷子担心忧虑的,还是因为近来与他政见相投,来往颇多的几位朝中大臣都莫名地疏远了,即便他有意要登门拜访都遭委声拒绝了。其中一人如此尚可情有可原,只若所有人都这般,那便是不简单了。

而其中的原因,无非就只有一样,那便是有人从中暗示了什么而使得那些大臣不得不与他疏运。自己朝中受冷遇,统儿又承以密旨……面上看似两者无关,但如果这两件事实际是相同相连的,那这事可大有文章。

老爷反反复复思量着,心中总是不详的预感。

“皇上可有亲拟圣旨到你手上?”老爷子突然问。

沈敬统一愣,随后才摇头,回答道,“此事孩儿是承皇上口谕办的,皇上并无拟圣旨,只是一次面圣后,皇上就将兵符交于孩儿,道是再委以重任于沈家。”说完,沈敬统从怀里掏出一枚汉白玉雕刻成虎形的兵符,交到老爷子手上。

汉白玉握在手里的触感是极好的,温润而不腻手,老爷子结了一层厚茧的老手反复揣摩着兵符,直直看了摊在手心的兵符许久,想起曾经沉重的过往,终于才叹息出声来,“再委以重任于沈家,又不知会是那般的腥风血雨了……”

听得父亲一番叹息,沈敬统自能从中感觉出此事的不寻常,只是眼下稍稍有些好奇了,从前他们沈家可是发生过什么重要的大事?听父亲的语气,这件事必是十分严重要紧的。从来父亲就不许下人们再提起沈府上的往事,也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就是不准提起。

记得有一次,原本府上有一个在府上干了二十年的老婶,一次在与旁人说起过去府上的事,实际也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不过是妇人闲来无聊细聊的琐事。谁知道被父亲知道了,二话不说直接将那老婶赶出了府。父亲向来宽厚待下人,只要是不犯什么大错,从不太为难,但那一次任凭那老婶再如何求情都无济于事。

当时父亲的态度是十分冷硬决绝的,谁都劝不得。自打那事过后,那些在府上干得几十年的老人们也没敢再提起过,以此往来,从前的事轮到他们小一辈的就更不得知晓了。

“父亲,从前是否沈家发生过什么大事?”沈敬统问得很轻,眼睛端详着父亲的脸色,却只见到了横在父亲眉目间的悲切。

老爷子半晌没回应,似乎是听不见声音一般,眼睛依然是注视着手里的兵符,目光沉沉不可追。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最后才道出声来,“统儿,你要记着,万事并不是你眼所见耳所闻这样简单。许多事,都是人虚掩造出的幻影罢了。”沉重的话语像是提醒,却又更像是无际的惭愧。

曾经,他就犯了这样的大错。

一时间,周遭安静得诡异。沈敬统看着面色沉重的父亲,一时说不上话来,只顾答应了。只是这样一来,他便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以前沈家与皇族定是有什么鲜为人知的干系,父亲不愿提及,更是惹人嫌疑。

“父亲,对皇上密旨授命孩儿这事,您若有什么疑虑大可与孩儿说了,一旦其中有什么纰漏时至三天后,可就一切都赶不及了。”沈敬统上前一步,终于恳声求老爷子点明。他知道父亲一定是对此事有什么疑虑的,如今他是身在其中看不通透,也只能由父亲来疏通了。

疏漏?皇上的计划如此完美怎么会有疏漏?只是皇上似乎是忘了,人都是会长记性的,十年前跌在上头一次,如今欲再故技重施若他们沈家再栽在上头,未免太愚钝。老爷子看去儿子一眼,面色略凝重,不答反问,“皇上此举意在对付何人?”

“策王。”

“那为何要如此着急要对付策王?”老爷子目光愈加深切。“只是策王权倾朝野?”

“自然,还是策王……”话到要紧处戛然而止,想到策王的身份,沈敬统猛然醒悟。

策王,是前朝皇子。

沈敬统面色恍然,对父亲的疑虑,这下算是稍稍有些意会了,皇上不能明着动策王。如今来看,委以重任于他似乎也是情有可原了,只是皇上并未说明他带领兵马之后的事,而当初太子也只是点到此处为止,并无再细说,其中有可能太子本就是被瞒住的。

再往深处想,结果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沈敬统紧紧皱着眉头,沉声道,“怕是皇上意不仅在策王啊,更甚有旁人。”随后再看去父亲,面色堪忧,“父亲,如今是否赶得及?”一旦他领兵出城,擒住了策王,皇上不予以回应,到头来以下冒上弑杀皇族的罪名罪名自然就落在他们沈家身上。

听完儿子的句声色严肃的问话后,老爷子看去,突然放声笑了出来,只是笑声涩涩得有些沉,有些无奈又有些讽刺,“统儿啊,既然皇上已经授命,那就已经谈不上什么赶不赶得及了。”一旦皇命在身,那就再也推脱不得。

只是如今说起这句话时,心中莫名的有些悲恸起来,似乎当初也是这样的情形,只不过不一样的是,当初他是逆了旨。满脸怅然不可言说,老爷子叹下了一口气来,轻轻地将手中的兵符放在桌面,淡淡道,“统儿,这事你就当没同旁人提起过,皇上命你筹集兵马的事,你就照旧行动。”

这听得沈敬统有些费解了,等他要开口时,却听见老爷子先开口说了,“臣下不得猜忌君王之意,这是要记住的。”说完,老爷子抬眼看去沈敬统,手指敲着桌面,像是暗示这什么。

好在沈敬统也不是纯粹的榆木脑袋,父亲这句话的深意他是听懂了,紧接着便弓着身子回道。

“是,孩儿明白。”

如墨的夜色笼罩在相府大宅院上空,沉冷而无声。阑珊的灯光照在庭前石阶上,显出有些苍白的黯淡来,只是没人知道,在一如往常一般的寂静的大院里,似有什么在阴暗的角落处暗自涌动着,或是危险,或是猜忌……

第二十八章,随时备战

第二十八章

入夜,晚宴开始。

会场中央那妙曼身段女子们随丝乐舞动,衣袂翩翩时起时落如此婀娜多姿,向来贵族之宴席少不了歌舞助兴。两侧坐满朝中颇有声望的大臣将相,也不知是否是对笙歌燕舞提不起兴趣,还是碍于礼数拘束着,这会儿个个面上不言苟笑,只是面上正经十分却时不时会撇去左上座随意饮着酒的策王。

场上所有人都拘束着手脚,在边儿上等着皇上发话,就独独霍策天一人视若无睹,自个儿给自己的杯子倒上酒,浅饮半杯还不忘若有兴致地看去中央翩跹起舞的女子。面上时而浮出一丝笑,也不知是欢愉于歌舞,还是关乎其他。

太子坐在高座上的侧座,一袭湛蓝色云翔锦衣,墨发整齐地被白玉锦带束起,文雅又不失利落。面容清华卓越,一双深沉的眸子蕴着温温的华光,看去下座,目光愈发深邃不可言。

“王爷……”若沫避着四周向他们这桌投掷而来的目光,小指头扯扯霍策天衣角,像是劝诫着一般轻唤了一声。

这四周的目光如此毒辣,也真亏得霍策天这样不羁之辈能若无其事地自饮自娱了。

似乎是没起到什么作用,这会儿霍策天依旧杯觞半举,若有兴致一般看去场中央的美艳的舞姿,好似他独自在在戏院里观赏戏曲一般,这般自然,风轻云淡。

没错,就是一副看戏的姿态。

霍策天这副淡寡的模样,看在皇帝眼里自然是万分刺眼的,视无旁人还这样逍遥自在,分明是对他这个皇帝不尊不敬。不过,这会子皇帝心火冒上终是忍下了,罢了,他能目中无人的日子也就这么几天了。只若三天后再没了这人,他那么长久的气也算没白受。

皇上面色不佳,策王又独来独往全然不放在眼里,底下各自揣摩着小心思的群臣不敢妄自出言,生怕自己一个嘴错,得罪了其一,那都是没好果子吃的,聪明的都选择闭上嘴。

一场好好的歌舞宴最后竟是冷清收场,若沫是有些失望的,本想着看个热闹也好,谁知场子冷得谁都不敢吱声了。

虽说她早知道霍策天这人狂妄不羁,但还是没想到他竟然目中无人到这般田地,上回中秋晚宴上多少还是收敛着点,这次直接就是不拘不束了。更令她大开眼界的还是刚刚散去之时,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方才众人行礼的时候就他一人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皇上不知是有无在意,反正那几个大臣是偷偷看去他好几眼了,就她在旁边,尴尬得陪着他迎着那犀利万分的目光。

可这人就是不屑旁人投掷而来异样目光,轻狂之人自有一份天生的孤傲,他不情愿,谁都奈何不了他。只是此时霍策天目光却是停在淹没在夜色中这围场的边缘处,凭着天性的敏锐直觉,他能大概探出些这附近的不寻常来。

似乎没人知道,万籁俱静下掩着的是怎样一番狰狞血腥的面目?

若沫跟着霍策天回到帐子里,一直不发一言的霍策天闷声在火炉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眸光微凛,而不知这会儿这人是想着什么事,旁边看着,若沫就忍不住开口了,“王爷,你……”

“闭嘴!”冷硬打断若沫的话,此时霍策天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只是眼角的余光此时不动声色地斜去帐子的那窗帘处。“别说话。”像是训斥又像提醒一样的语气,凝着精气神。

吃了瘪,这话是没得说出口了。似乎自己是多管闲事了,若沫干干看霍策天一样便不出声了。可她站在旁边也不是个事儿,还别扰他视线,嘴上不说实际这会儿心里还在为他刚刚那句话恼着。

只是当她正要转身离去之时,霍策天就先她一步站起来了,也不说一句话,腾然而起挡在她面前,可把若沫吓得不轻。

猛地抬头看他,若沫满目讶异,正当要开口问时,他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似乎有些不寻常,神经反应一向不错的若沫算是意会了,虽然不知是什么事,但还是十分配合地点点头。

窗外吹进一丝夜风,惹得灯架上烛光轻轻摇曳,而两人的的身影折射到壁上,歪歪扭扭得不成样子。

然而霍策天似乎是聚精会神侧着耳朵听着什么,久久不做声,只是拧着眉头,若沫看着又不好开口问。

看着霍策天那认真的模样,若沫不禁在心里犯嘀咕了,这正经的模样,好像真的有什么天外之音一样,不知道的还真的信了。其实有什么呢?都是细碎的脚步声,再不然就是远远听到那兴致高昂的人洋洋洒洒地劝酒……

什么都没有……

“本王要出去一趟。”说话时,霍策天面容已经染上几分肃色,也不知是真的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这严肃的语气倒是让若沫不敢问他,光凭看他那阵势,似乎真是有正经的事。

看得若沫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想是此刻一头雾水不知所措,放心不过,霍策天只好伸手安抚一般理了理她的秀发,又再提醒着,“你老实呆在在这里,不许出去”

若沫黑亮的大眼睁得圆圆的,只管乖巧地点头。

似乎这事还挺紧迫的。这不他才说完,就随手抄起了一件干练的黑袍子披在身上,这一身乍一看倒是能掩人耳目的装束。走到帐子的帘子前,面色戒备地盯着门外,不一会儿就走出去了。

片刻功夫,霍策天的身影是彻底消失在夜幕中去了,若沫怔怔望着门口处发呆,似乎方才临走前那一抹冷冽的背影还停留在她此时的眼中一样。适时,掀开的布帘钻进一阵冷风,冷冷打在脸上,才让若沫回了神。

她什么都没问,霍策天就已经走了。

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受方才霍策天一副肃冷的神情影响了,眼下突然看不见霍策天人影,倒是让人心里生生多出几分不安来。灯架上的烛台的火光一闪一闪跳跃着,映在清秀的面容上显出几分堪忧的情绪。

走出扎营的大场,到外头就是一片林子。今晚的月光不是十分的亮,人眼只不过能瞧见那萧条凋敝的树梢,所有树叶几乎是枯尽凋落了,满地的枯黄败叶,靴子踩上去总是会听见脚下发出吱吱的响声。

迎着微弱的月光,此时冰冷决绝的面容显出些与之相应的凛冽,精锐的眸子凝着些许光,看去前方,霍策天沉着步子向林子深处走去。

安静无声的树林,此时只有他脚下被踩枯叶发出撕裂的响声。

“哟!”行到一处,突然听见了声音,等霍策天凝着眸光寻去声音所在之处时,却见前面的一株老树下,慢慢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来。

“亏你还听得清楚这竹哨声。”千玥手中转着一小节打磨得光亮的竹子,此时正满脸笑意吟吟,看着霍策天多少有取笑的意味在,“啧啧,你这耳朵未免也灵过头了吧?我这会儿吹的可是新曲儿。”论寻声音,当属狗耳朵最灵。

这歪着八百道弯子的话,霍策天怎么会听不出来,只是此刻依然面无表情,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上前踹一脚。好在千玥眼神好,险险地避了过去,不然还真让霍策天踹个四脚朝天狗吃屎了。

“少跟本王废话,城里现在什么情况?”霍策天也不理会千玥这会儿瞪着圆眼满目的不满,他说正经事来从来都是这样单刀直入。

瞥了霍策天一样,千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悠悠道,“跟你猜得差不多,城中大量的兵马在调动。”

哼,这老狐狸果然是要使诈。看去千玥,霍策天嘴里冷冷哼出一声,“他就不担心本王突袭空城了?”

千玥亦是一笑,只不过这一笑还有揶揄霍策天的成分在,“你就省省吧,人家这次是动真格了,整出那么大阵仗来,就是要在这荒山野岭上弄死你。哼,连命都丢了,还想突袭?”

这一番话说下来,霍策天不怒反笑,轻轻抬眼看去千玥,慢慢道,“那他也得有这个本事。”一字一字说得很慢,顿顿的语气中渗着让人不易察觉的狠绝。

狂妄,自负,霍策天这王八蛋就是这么欠揍了。千玥只是扯起唇角,轻笑。

“你先吩咐下去,再调出五千精兵,加上冷风那的三千,八千人马在外围候着。”霍策天冷静沉着地下达着命令,只是稍后他顿了一下,再抬眼深深看去千玥一眼,语气也有些低沉,“你回去说一声,让底下的人随时准备迎战。”

千玥一愣,随后看见霍策天沉冷决绝的目光,便是领会了其深意。这一次是真正开始了,千玥终于是唇角勾起,笑中带着大有几分痛手杀敌报仇的快感。

十一年,等了那么久,要恶人血债血还的时刻终于是要到了。

暗淡的月光照下萧条的林子是一片肃杀的空寂,处于林子中间,两道高大英挺的身姿被黯哑的月光映在地上,拖得很长。

第二十九章,残念不断

第二十九章

到底是围场狩猎的地方,这晚上吹的风都是格外的干冷。站在岩石旁,恰时一阵冷风吹来,吹在脸上干干发凉,若沫不由得缩了缩了身子,一身淡薄的衣裳露在冰凉的夜里,就好似浸在凉水里一般。

太子是看见若沫冷得缩身子的模样了,温温笑着解下身上的袍子给若沫披上。袍子披在身上,若沫一惊作势要将袍子解下却被他阻止了,手恰好搭在若沫冰凉的手上,传来一股温热。

眼里看得她一脸怯意,声音是更柔了,“原是我不好,那么凉的天将你唤来若是冷着了那罪过就大了。这袍子你披着,别着凉了。”

她与太子在这碰面算是巧合,又算不得是巧合。原本是这样的,在帐子里坐久了,闲来无事就想着煮水饮茶,谁知那么巧,壶里刚好是没剩下多少水了。

若沫本来是想出去寻点清水来的,到了帐子外头却发现找不到领事的人。本来这外围狩猎能带来的宫人就不多,眼下歌舞宴完了之后,那些宫人们便是更加忙了。来来去去,根本不得歇息。

心里体恤这些劳碌的宫人们,若沫也就不打算劳烦人家,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总归是力所能及的便自己动手了。而正是自己四处张望寻水之时,恰巧就碰上了路径的太子……

若沫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风姿卓越的男子,笑如清风让人觉得舒然。随后若沫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手不自觉得抚上那质地柔软的袍子,又再垂下眸眼,不再说话了。怎么说呢?如今心中的感觉十分奇特的,心里有点儿堵,像是有一团气憋在那儿,鼓鼓的化不开,十分难受。

毕竟,那是沈若沫曾经喜欢的男子啊。

“怎么了?”霍煜天看见她眉心微蹙,觉得心疼。他的若儿从前也总是这样皱着眉苦恼的模样总是让他心疼,那时闲庭信步时,他总是要伸手轻轻要抚平她凸起的眉心,不忘笑话她是爱恼的小呆瓜。

离得这样近,看她十分真切清晰。那模样与现在的是一样的,日夜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子如今就在自己眼前。隔着几步遥,实际他们如今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看得见听得见,却已经不能拥之入怀,叫他如何能不伤怀?

看着她垂下的黑亮的眼眸,不安地闪烁着,也不知是出于对他的戒备还是为了旁的。只是这样的熟悉的模样让他心中微微一动,霍煜天情不自禁伸出手来,就要抚上她的娇妍的脸上。

感觉到前面的人在靠近,若沫一慌,只顾着避开,急忙地退开一步只留霍煜天一人在原地惊愕。随后觉得自己自己这动作太唐突了,才欠着身回道,“回太子,妾身有点不适。”

霍煜天一愣,手停在半空中久久下不来,只是突然觉得透过手中格外的凉,心也凉了下来。看她,那么疏远,那么惊慌。霍煜天在心里冷冷自嘲,是了,怎么忘记了?他们如今身份有别。

身份有别。这样简单浅薄的一句话,足以将深爱的人狠狠隔开在天涯两端。

“不知太子特地唤妾身到此地来是否有事?如果没别的事,妾身就只好告退了。”若沫依然是低着头,此时看不清眼前这人的表情,只是看见那衣袂的一抹靛蓝色冷冷地生出了些孤寂。

也许她是残忍的,明知道他对沈若沫来说是何许人等,也知道曾经那一份真挚的感情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到底情到何处是不得知晓的。人若是执念成殇,其情也真,然而如今的她就是如此狠心要斩断他的残念,不留一丝机会。

其实,也不能怪她。

到底她不是沈若沫,是凌依。

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不知为何,霍煜天笑出一声,笑得清雅,笑得发涩。再看去若沫,他只是稍稍皱着眉,“若儿,你就是要刺痛我的心么?”所有的清贵高雅,只在她一句冷漠疏离的话里融得不见一丝痕迹。

世间那么多的妙女子,他想要的始终就只有与他许过誓言的若儿而已。

若沫心中一滞,这话停在心上,她也难受,隐隐绞痛着的情感是她的却又不是她的。如此翩跹出尘的男子,对着她不该是如此的痛苦。

没等若沫再开口说话,他就已经伸出手将她拥入怀里,动作明明很轻,但若沫却觉得他是用尽所有力气一样。若沫动不得,木然地被他抱着,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脑子一片空白。只是脑海中朦朦胧胧地闪过一副画面,一片嫣红的桃花林,白衣飘飘如仙的两个人,紧紧相拥……

“若儿,你要快快记起来。”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深不可追,若沫只觉得自己是麻木了,手脚都不会动。他轻轻放开她,只是在将离之际,他在耳边深深道,“若儿,约好的三个月,就要到了。”

“到时,可不许再说不记得从前事。”看她,他依然在笑。

怔怔望着眼前这张清华绝世的面容,看得那温柔的笑,心中酸涩。

不该啊,沈若沫……

今晚的夜色那么暗淡,就连月光都吝啬地不肯让人看清晰对面人的眉目,冷清,又无情。方才两人相拥的地方此刻已经空空如也,一阵夜风吹过后,什么都剩不下。

若沫目中黯淡无光,木然地往回走着,拖着沉沉的步子,就是踩不出一个深的脚印子来。突然两颊凉凉的,惶然扶手一抹,结果手心里攒满了泪。

她就是心疼了,如此长情男子,就该当是与心爱女子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若沫仰着脖子,看去无际的夜空,心中空寂。命运不齐,太子怕是永远不知道,那个心爱的女子已在世间寻不得了。

如此哀婉的恋歌谱成,最可恨的,当属她这个尘世半生人。

心会痛,是源于沈若沫与太子那至真至美的感情不得善终,觉得自己罪过;心会痛,是因为徒然想起某个藏在记忆深处的人,觉得自己空虚。

“沈若沫!”

听到人声,若沫惶然只顾着抬头,而那在不远处一抹英挺健俊的身影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她朦胧的视线里。

夜里的光线还是一样的不清晰,霍策天站在离她不过十多米的地方,这样看去,若沫竟也觉得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那身姿在夜里勾勒出的挺拔的轮廓,只觉得是熟悉,若沫微微眯着眼,只想要再看清楚一些,可怎么也看不清楚……

“千策……”喃喃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自然,但小声。

此时站在对面霍策天的脸是黑着的,看着前面那晃晃的身影,更觉得心火攻上。他出去才说了,叫她老实呆着,这女人就偏偏不听!

“叫你好好呆着,你倒是好,自个儿跑出来了,还是一个人晃荡在那么偏的地儿。”霍策天沉着脸,迈开大步子,直直走向她,看去她,说话的语气还是咬牙恨恨的,“沈若沫,你就是那么不知道安分的么?嗯?”

这下若沫看清了,这人是霍策天。也许是被他阴冷不变的语气刺激到了,这会儿才有了知觉。看见对面霍霍走来之人,她远远就感觉到了来人的恼意,身上一阵凉,她能想象霍策天此时冰冷的脸色。

霍策天走到她跟前,谁知道看见眼里的,是她满眶的泪水。心中腾然一惊,想到她可能是受了伤,恼意瞬间消散。脸色一紧,“沈若沫,怎么了?”

下意识的,就是擦脸,若沫摇摇头,还没说话他就一把揽过她,整个人扣得紧紧的,差点踹不过气来。霍策天的脸还是阴沉的,手上的力道还在加深,也顾不得是否会弄疼了她。他心里闷闷的,有气,但是发不出来。

看见她一个人跑出来本来是火气冲天的,可一看见她煞白的脸上有泪痕,心一下塌了。

哭了,是谁动她了?

“哭了?到底怎么了?”他沉着的语气好像是结了冰,冷得让人不敢说话。估计这会儿若沫要是说了一句被人欺负了的话,他铁定是立马提刀要了那人的命。

若沫不傻,自然是知道霍策天以为是她发生了些什么意外语气才这般冷肃。说来奇怪,方才分明还十分失落的心,被霍策天这样一搅,现在也失落不起来了,只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神出鬼没的男人,当真是让她的心不得安宁半刻,喜也是,悲也是。

若沫将自己的脸挪了挪,双手撑在他胸膛,十分费力地才从他稍稍松缓下来的怀里挣脱出来。抬眼看时,那冷峻的面上还是横横的,就像是谁欠了他钱似的,随时要大开杀戒。

清澈如水的眸子看见那一副阴寒横生的俊脸,冷得让人生畏,可她却破天荒地觉得安心来。你看,那要吃人的脸色,可不是他关心人独有的方式么?

夜色还是一样的暗淡,微弱的视线看去人脸都是不大真切的。若沫仰着头,看着霍策天,终于笑起,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没哭,是沙子眯了眼。”

谎说得有些调皮,却意外地名正言顺。

第三十章,我答应你

第三十章

似乎不相信,霍策天凝着神色凑近她,靠得那么近,眼看两张脸将要贴上。他盯着她清如秋水的脸半晌,再问,“果真?”

“真的。”若沫脸上扬起一抹笑,为了让霍策天安心,便随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好像真要抹出一把沙子出来。看着他,再诺诺道出理由来,“想着出来吹吹风,谁想这里风沙竟这样大。”

霍策天依然是盯着她看,半晌才嗤笑出一声,满满嘲笑的语气,“又不是不知道这大晚上夜风大,干什么不好非要跑着出来吹什么风?就活该你让沙子眯了眼。”嘴上是这样说着,手上却已经在解下身上的袍子。

“你自己看,手都凉成什么样了?”霍策天握着她的手,脸上还是沉沉的,只是手将披在她身上的袍子再拢了拢。只是,这时候嘴上不忘再责备上一句,“天那么凉,吹哪门子的风?脑子吹坏不是?”

若沫低下眉眼不说话,任凭着霍策天为她和衣拢暖。伴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自己心中亦是微微涌动着,她知道霍策天这人嘴巴不饶人,但是只若是他放在心上的人,总是会在意关心,尽管方式很粗暴。

稍稍抬眼看了看他,心中腾然升起一丝惭意。自己方才出来,是与太子独处的,虽说如今她对往事是一心清寡,知道是守着本分不逾界,但是到底最后人还是出来了,不管怎么说,再对着一概不知的霍策天心中总是感觉不对的。

也好在,方才太子给她披上的袍子是解下来还了,不然眼下对着霍策天真的是无法解释了。此时眼睛小心地看着他,有些惭愧,惭愧……

霍策天也对得起若沫脸上的惭愧,看那阴沉得要滴出水的脸色,就是不让人舒坦的。他就是恼,这女人就是不愿安分听话,明知道身体不好,大晚上的非要来透气还吹什么风!

好不容易若沫身上有了一丝暖意,他的手却像是染了寒意,方才还温温的手心,眼下都有些凉了。切切看去他,只见那冷峻面上依旧是不染风霜的模样,只是若沫觉得过意不去,霍策天转身之际,贝齿咬咬下唇,悄然拉住了他的掌心。

霍策天身子一顿,有些惊讶地转过身来。却只见那勾住他手的人儿,此时将脸儿埋得低低的,暮然一看,只看得见那额、那垂下的眼……

那样子,多羞涩。

倏然,霍策天唇角勾起一抹清笑来,俊美无双的面容漾在黯淡的夜色中。他懂得若沫的意思,只是见她难得的示好,霍策天也不想辜负了,手心一反转,牢牢握住了她小巧的手。再看她,霍策天心情意外地好,这会子也不着急的想回去了。

“去哪?”盯着他的后背若沫忍不住问,一直被他拉着走没吭声,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回营帐的路子。

“哪来那么多的话?”霍策天佯似不耐烦地回过头看她,瞧见了小脸上满满的惶然不安,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惹人怜。霍策天清清嗓子,随后便又再补了一句,“老实点跟着,到了那儿不就知道了。”其实,这话跟没说是一样的。

左右都是由他领着,丢不了,眼下若沫也懒得问了,就任由自己跟着他。后来也不知是走了多久,只知道两人是穿过了一片林子,拐着几道弯,又走进另一处林子。虽说加起来的路是没走多远,但是这路难走,好几次若沫都要被满地的枯叶闪得险些滑掉,要不是霍策天拉着,这会子她不知要摔了多少回了。

等到他们在一处停下的时候,横在他们前面的是三两块大岩石。那石头足有人那么高,霍策天是不知道能看见前面什么没有,反正若沫的视线时被挡得死死的。

“过来。”霍策天踩上两块大石中间的小碎石,向若沫伸出手来,应该是要将她拉上去。若沫也没磨叽,将手搭上,一下子就被霍策天给拉上去了。

人到大石上面才站稳,那一股清爽凛冽的风霎时扑面而来,弄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待她缓缓睁开眼时,目之所及之处是那一面波光粼粼的湖,难怪这风这样清爽,原是从湖面吹拂而来的。夜风吹来,湖面泛起一层层涟漪,映着黯哑的月光,倒影出两旁朦胧的影子来。

“怎么会有这种地方?”若沫转过脸,一脸惊喜地问他。只见那人嘴角抿着笑意,径直坐下,得意又自负道,“本王自有本事。”

脸上笑意尚存,若沫也坐到他旁边来,对着眼前一景秀色,心中只是惊叹。她是没想到,这荒芜萧条的地方,原还有这么秀丽怡人的一隅。好奇了,霍策天怎么就发现了呢?难道常来这地方么?

霍策天当然不是经常来,只不过每次外围狩猎的时候,他都要这个地方来了罢。原本这地方偏僻,也没什么人来,往年到这里来他也是为求个清静。

晚上的风是凉的,吹到人脸上一阵清爽,似乎要将人身上染上的风尘吹得干干净净。难得好景,也难得好情致,若沫抱着膝盖,脸上染着浅浅的笑意,久在深闺中闷出一身繁重的气息,这一刻难得舒散了……

眼中闪着粼粼微光,眸色湖色融为一体,性本爱丘山,如今一刻算是稍稍遂了本心。只人在身在尘俗中,要做到洒脱纵身天涯一方,怕是难的。

若沫向往晚来炊烟袅袅,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只是今生身已缚在王妃名上,只怕这样的向往是再无可能成真了。湖面泛上的微光染上微微扬起的唇角,生出几分释然。

如今,能偶看看看,也是好的……

霍策天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看见湖面的微光映在她脸上,看见她被徐徐夜风吹拂的长发,看见她眉目如画的面容染上了浅淡的笑……所有,都看在眼里。

夜风似乎是更大了些,吹得那树梢上的黄叶,地上的败叶都唰唰作响。来吹起他金冠玉带下长发飘飘,掠过她清澈如水的眼迹,留下一抹柔情。难得嘴角有一丝舒然的笑意,愀然合上眼,只是轻轻回应着他在唇上厮磨的吻。

夜风依然在吹,湖面倒映朦胧的影子。

“忘了他,好不好?”他下巴抵着她的发旋,深邃的眸子望着一面平静的湖,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沙哑得让人心动。

耳朵贴在他胸口处,听得他的声音也在自己胸口处嗡嗡细碎得响着的。她想,她此时心里应该就像眼前这一片湖,很平静才是,黯然垂下眸眼,任思绪纷扰。

心中那个四月和风中的男子,渐渐模糊。

“答应本王。”霍策天语气依然是霸道,随后双手捧起她秋水淡然的脸,霎时眸光柔成一片,再问,“好不好?”

深秋的夜风,吹进眼里,也只容得进一个人的面容。

“好。”她答应了,声音轻飘飘的。

明明是情愿的,但心却像是哪里空了。

霍策天脸上的笑意渐渐放大,弯弯的眉眼尽是笑意,从未看见过有一天,他能笑得如今尽情尽意。手里揽着身边的人儿,放眼看去前方,恰似傲视万里江山,此刻所有秀色一览无遗。

“我也答应你。”他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声音也是很轻。其实他口中答应的事是什么?不得而知。

只是知道孤傲尊贵如他,第一次以平身之态与她说话,不是策王爷答应她,是霍策天答应了她。

若沫直直看着他,眼中只是愕然。

他不再说话,只是再拥着她,也不让她再说话,深邃的眼眸淡淡看着前面泛着波光的湖面,那凝着几分肃真的脸上,分明已是作出了决定的模样。

依依,还有沈若沫。

*策王府,一偏苑里头灯火依旧亮着。

烛台上的蜡烛都快要燃尽了蜡,灯芯燃尽只剩短短的一截,而花秀恍若失神地坐在桌旁,盯着手中起了褶皱的笺纸看了许久,就这样呆呆坐着,也不说话。

“花秀姐姐,你怎么还不睡?”夜里有光花琪是睡不好的,这会儿睡眼朦胧地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头,眯着眼看去坐着的花秀,催促道,“都要入夜三更了,花秀姐姐赶紧睡了。”

花秀不慌不忙地收起手中的笺纸,回过头来冲着花琪笑笑,细声安抚道,“知道了,就来了,你睡吧。”而花琪实在困得很,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声什么就倒头又睡去了。

花秀笑着,回过头来时,脸上的笑意悄悄黯淡了下去。对着将要燃尽的蜡烛,跳跃的火光映在眼里,在眸底留下一抹清冽。

觉得心疼,又觉得无奈,所有的情绪最后在脸上只剩下苦涩。

公子有求于她,这还是第一次。

丹唇轻轻吹出一口气,烛光灭了,屋里就沉沉地暗了。

(看过来看过来,(╯3╰)这是作者这只蠢萌货的企鹅号:2075462702欢迎亲耐的看文小主来调戏……呸!调教……呸呸,是指教。)

第三十一章,不仁不义

第三十一章

狩猎当天,秋气风光无限,天际万里无云。

“大丈夫长乐于以礼攻狩,如今我大晋山河风光正好,万物正茂,众爱卿今日可得要拿出真本领来,不辜负了天赐恩泽!”千骑骏马的最前方,皇帝一身干练的黄袍衣甲,纵然是年岁老去,此时一看恰有几分英勇茂华姿态。

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臣子,腾然从身侧抽出一把利剑来,指向天际,脸色庄重而沉稳,像是托举着千万重的江山一般。周遭安静非常,终于喝出一句,“今朝不分君臣,逐鹿之战,只看鹿死谁手!”豪情壮志的声音回响耳际,听来多少有些荡气回肠之感。

说完,精锐的眸光特地在立于马上依旧风华万千的策王停留了一下,随后高高扬起皮鞭,策马向林子中奔腾而去。后面骑在马上的臣子大呼皇恩浩荡之后,个个兴致高昂,亦是策马紧步相随。

一瞬,马蹄声四起,尘土飞扬。

霍策天一手拉着缰绳御着马,琤琤衣甲勾勒出一身魁梧正气,露出褐色的锦缎衣袖来,更显出几分他独有的贵气。放眼望去前方马踏纷乱飞扬的尘土,嘴角冷冷勾起一笑,轻狂不羁。

欲将扬鞭而去之时,微微偏过头来,看去不远处的营帐。见得那处一抹倩影,心中才松下,霍策天脸上的寒气收了收,只是唇角依然扬起,随后扬起了皮鞭,骏马一跃而起,飞快地向前方奔腾而去。

若沫再转过身来,手扶起帐子门口处的布帘。似有什么牵挂,此时还不忘看去向林子中策马而去的霍策天,直至那抹飒爽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一阵凉风吹来,吹拂起腰际的长发,划到尖小的脸儿,瞥见那脸上几分脆弱的苍白之色。本来今天的狩猎,她也是要随行的,只是今早突然身子不适,呕吐不止,几番下来看去整个人都虚弱了不少。

兴许是昨夜与霍策天一起的时候感染上了风寒,加上自己本是有孕之身底子本就不好,干吹了一夜冷风,如今人更是虚弱,尖瘦的脸色苍白得惹人疼,惹人爱怜。

霍策天看她呕得难受,心里也不好受,他也就是个粗心的糙男人,想不了那么细琐的事,明知道她身子不好还让她吹了一夜的干风。突然病着了,可惊动了不少人,光是随行的太医进出帐前就不少。本不是什么要紧的恶疾,霍策天就是太医们逐个给她诊一遍,道是求个稳妥。

这样一来,原本策王妃怀有身孕一事还是鲜少人知晓的事,这一下就骤然传开了。这旁人不知是心作何感想,只是太子乍一听时,面色瞬时僵若冻土,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吓得一旁伺候着装的宫女久久不敢上前。

很难想象,一向温和雍贵的太子,一朝为了什么事,脸色会变得如此骇人。

若沫是当事者不知局中乱,那会子想着只是伴驾随行的事,两道柳眉蹙得紧紧的,染了风寒身子不爽,肯定是不能再骑马了啊。

看见她一脸的青白,霍策天心疼是真的,可是人到跟前一张嘴就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给她端去汤药喂上的时候,脸拉得老长。

嘴巴不会说话不是?冷着了都不开口说一声,平时不见你这样安分。若沫嘴里含着一口苦涩的药,眼角看见他一脸欠抽的模样,觉得舌头上更苦了,一个没忍住,生生将口中的汤药尽数吐了出来。

刚好,毁了霍策天一身干爽。

然后,霍策天原本就沉下来的脸,这下是全黑了。手里的药碗被捏得吱吱作响,碗里的药水一晃一晃就要洒出来,若沫愣愣看着那一片黑褐的衣裳,黑亮的眸子睁得大大的,久久不敢说话。

……

心中恰好也在回想着今早那一幕,当时觉得怒不可揭,现在想想倒觉得生趣了。嘴角染上一丝舒然的笑,霍策天纵马于林间,一束光照在俊逸非凡的面庞上,叫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可心中闲情逸致并不能久留,手里拽着缰绳,深邃的眸中依然是凝着精光,随时留意着周遭一切。

久之信步而行,才发现,这空寂的林间,就只他一人。

萧条凋敝的林间悄然吹起一丝干冷的风,四下安静得出奇,马蹄踩下败叶吱吱地响着,生出几分诡异来。方才还一方马踏声荒乱不得消停,怎么这一刻丝毫无声响,难不成都散得很远了?

突然,一株树后传来一阵骚动。霍策天眸光一凝,抽起背后一根长弓,弦一拉,直直向那矮林枝叶窜动处射去。豁然跳下马,走进那处一看,只见弓箭射中的只是一只灰毛野兔。

霍策天神色一松,内心肯定自己箭术愈精一番后,蹲下身来,淡淡拣起战利品,而就要将栓上马背之时,那马突然仰天嘶叫一声。

十分诡异。

果然,紧接着,向他飞疾而来的,是两枚精光可见的飞刀。霍策天神色一凛,根本来不及多想,只是用以极快的速度闪过,险险避过,而那两枚飞刀直直钉在一旁的树干上,隐隐闪着寒光。

在围场上埋伏了刺客?霍策天脑中快速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只等不及他再细想,那隐在四面树干后的黑衣人便再次发起攻击,数道寒光直直投射而来。霍策天瞳孔一紧,伸手从身后抽出长剑来,狠狠挡掉了那来势汹涌的尖刀子。

老狐狸真的逼得无可退路了?竟然在围场上放进杀手!霍家烈祖打下江山,得胜于此,子孙后代须以将其奉为禁地,断不得厮杀于此。

心中翻着巨涛,自是有冲天的盛怒。此时霍策天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狠狠瞪去那不远处的矮林,退开一步,长弓一拉,那几乎是快得人不能看清的速度,只见那漆红之箭狠狠向那矮林处射去瞬时倒出一名黑衣人,一箭刺穿伤口涌出的血,很快染红了一地。

早知皇帝诡计多端,此番必是筹谋暗算已久,但霍策天怎么也没想到那狗贼会放进杀手进围场!霍策天放眼望去,嘴角冷冷上勾,一瞬那脸上漫上的是满满的讥讽及杀意。

好,你若不仁,休怪我不义!

再回神时,林中已是刀光剑影,冷冽的刀剑声在肃静的林间响起,随后仍是一片肃杀的死寂。

霍策天被那三五个刺客围得死死的,纵使当中已有两人被霍策天砍下,奈何对方人数实在是多,而且个个功力不俗,几番下来,霍策天与他们只能是不上不下僵持着。

始终是一局恶战。

一抹温热缓缓从脸颊缓缓而下,流至下巴末端悄然滴下,一股浓稠的血腥味在鼻端散开。那张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侧脸被划伤了一道口子,面上赫然一道殷红,非但没有将他的气势弱了下去,反倒是让本就俊不可比的面上硬生多了一分不可言说的嗜血邪魅来。

“本王就问你们一句,到底是不是皇帝安排你们埋伏在围场的?”阴沉的声音,冷得让人生畏。

黑衣人依然是不做任何表态,只是肃着眸色盯着霍策天,仿佛他已是囊中之物,随时都能将其人头取下。光看着这些人一副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的神色,霍策天自能意会明了。

这一问是多余了吧?呵,这世上除了那狗贼,怕是再没有旁人这样迫不及待要置他于死地。

可世事总不能是随谋者愿,到底谁才是谁的囊中之物呢?

只怕,天知道!

深如幽潭的眸子盯着那蒙住面目的肃色黑衣人,冷唇很不合适宜地勾起一抹狠绝的笑来,恰巧一抹殷红染上,那分明是嗜血的魔鬼。

“既然你们都是狗皇帝找来的利爪,那今日本王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肃静的林子阴沉的空气压在人的头顶根本散不开,只是在一片死寂中最后只能听到利剑撕破喉咙那微弱又清冽的声音,似乎不用亲眼看,便知能看见喷薄在空中丝丝血光,艳艳地挥洒了一地妖娆的血花。

干冷的风吹过,卷起浓郁温热的血腥味,干冷的风润上了血腥味儿,有些粘稠的湿润,但最终只会让人联想到不远处血流成河的惨状。

不多时,火速赶来的冷风赶来,只见那阴沉着脸色的策王四周已是具具横尸。衣裳敞破,染上了猩红的血迹,那金冠锦带束起的长发已经凌乱,大口地吸着冷气,而此时杀戮之人看去并不是狼狈,只是狠绝,只是暴戾……

冷风愣愣看着,此时此刻,他竟木然站在原地,一时忘了自己该作何举动。只等霍策天缓缓转过头来时,对上那肃冷的眸光时,才让他猛然回神。霍然掀起袍子,重重跪在地上,面上是无尽的忠诚及不可言之于表的敬意。

“王爷,属下来迟。”

(啦啦啦,先提前祝各位亲耐的小主元旦快乐!咱们一块跨年啊,哈哈,祝新的一年有新的收获。嘎嘎,顺便厚脸皮求个收藏,订阅什么的啦,奴家就此拜过,羞涩滚走~)

第三十二章,交出玉佩

第三十二章

“禀王爷,全数人马候在猎场外头,随时等候王爷分发号令。”

衣裳被刀剑挑穿撕破,敞破的衣口子伤口处混着斑驳血迹,乍一看只让人觉得悚然。他不作回答,此时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见手中握着的长剑的末梢还在滴着血,滴落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去!”想起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稍稍泛着紅猩的眸子,向跪在地上的冷风喝出一声,“快!营帐!”

冷风面上一愣,随后极快意会。

“是,王爷!”

说完,冷风立马提剑离去,以极快的速度向营帐那边飞奔而去。

哭闹声、脚步声、谩骂声不绝于耳,等若沫在榻上浅眠半刻醒来时,整个营帐已经早已是人仰马翻混乱得不可开交,左右才不过一刻的功夫,就让这原本十分祥静的地方,彻底变了样。

若沫恍然走出去,只见那路过的宫人们相互拉扯着争相抢夺留下围场备用的马匹,宫女抢不过那些有几分蛮力的宦官,最后只能摊在地上嚎啕大哭。如此嘈乱一片,若不是亲眼所见,简直让人不敢相信,方才狩猎正式开始前,明明一切还是正常的。

“赶紧的!赶紧的!都什么时候还拽着些破玩意!现在能有几条命让你逃!扔了扔了,都扔了!”话音未落就先听见了撒了一地金器,发出哐铛的响声,声声入耳。

后面那人再说了什么听不清楚,只是消了半刻,再听见声音再哀哀响起,“好不容易盼来个伴驾出行的美差,本想着趁着好时候谋个好将来,谁想什么狗屁将来没盼到,倒是要赔上小命了……”

“你这短命鬼还功夫在这哀声怨气,等会策王那逆贼的逆反之军到来,看你怎么……”骂骂叨叨的声音伴随着周遭一片混乱声,全部都急促地远去。

策王的军队!若沫心下大吃一惊,满目的神色尽是不可置信。策王要谋反?心中默念着这一句,恰时脚下站不稳,若沫呐呐将手伏在帐子前的木桩上,任凭落荒而逃的人纷纷而过,只是她一人站在喧闹场中不动,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脑中极力地在回想今天霍策天临行前所言所行,只是无论她再怎么努力想,也想不起一丁点儿霍策天不寻常的神色言行来。脑中所能记起的,是昨晚他的耳畔细语,今早他的温情相待…

如果说,自己处了那么久时间的俗世中,只是简单觉得霍策天是一介忠臣义士之辈,那是骗人的。权倾朝野之人,必是要引得天下一番惊世风雨。她知道,霍策天恰是如此非等闲之辈,必定要策谋大事之人。

铮铮男儿,主天下之权,何人不贪?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亲身感受其风雨将来之际的动荡不安。孤身一人,多少会慌乱而手足无措。

再抬眸,看着纷扰的人群,心中竟是悲怆。

乱世,不得安生。

突然,马槽那端,宫人争抢不休撕扯的举动引得那马儿也躁动起来,当中一匹烈马挣脱开缰绳,仰天撕裂出一声,响破天际,像足了动乱前发出的哀嚎。若沫猛然回神,再回头看去那躁动的马时,却发现那脱了僵的马早已奔腾远去。顿然醒悟,她不能呆在这里!

她要去找霍策天!

此时周围还是一片乱糟糟的混杂,没多想,若沫提起裙摆,急忙就往帐子里跑。她记得霍策天昨晚告诉过她,在木枕下藏着有一节桐木制的哨子,事态紧急时刻,要她拿出来。

若沫蹲在床头前,将一床厚厚的被褥一层层翻了个遍,可是最后什么都没有找到。难道霍策天骗她不成?不死心,若沫凝着长眉,伸手再去翻着。只是不等她再翻开最底层竹席,颈脖处徒然一凉。

是剑。

若沫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眸子稍稍斜去自己身侧,煞白的脸色极力地保持着冷静。

“你是谁?”

目光所见只是一身素色的黑衣,蒙住了脸,根本看不清来人何人。只是凭着眼中所见的那一副纤细之姿,可断定此人为女子。然而黑衣女子似乎并不想回答她,面无异色,只是将手中的利剑更贴近了她的肌肤。

锋利的剑锋处闪着刺眼的寒光,才往若沫脖子上稍稍一近,就磨出了浅浅的殷红血痕。

手中的依然是架在若沫颈脖处,黑衣女子眸中凝着寒光,隔着面布只是冷冷道出一句,“交出祥龙玉佩!”

若沫一愣,先不说自己突然被人挟持不得说辞,更奇怪的是,只当她听见来人口出要夺命要挟之物时,她只是觉得声音十分耳熟。

玉佩她是有一枚,只是这人到底是谁?那枚玉佩是他赠与之物,与她自是重于千金。只是之后她出嫁后,为尘封残念,将其留在了府中便不再面人了。心想到此处,若沫凝着眸光,心中存着几分警惕,眼下只觉得是诡异。

这人到底是谁?怎的知晓玉佩之事?

不见对方回应,黑衣女子再将手中的长剑贴紧,意在要挟。锋利的刀口一磨,这会儿是雪白的肌肤彻底磨破,渗出了一行细细的血流来。

凝脂肤上一霎见血,若沫只感觉颈上一凉,随后才感觉到疼痛。此时心中是有惊惧的,此人不善,只若她封口不说,怕是要夺了她性命。

“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玉佩的事?”

闻言,黑衣女子冷冷一笑,语气轻蔑,“这重要么?”说着,手中的剑又特地在伤口处动了一下。

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精锐光黑的眼眸来,眸底凝着寒光,冷冷盯着面色苍白的若沫,那凶狠的目光是直要将人吞了不可。盯着那淡雅的面容,即便是如今性命堪忧一刻,看去还是一如沉静得痴美。

黑衣女子心中冷笑,若不是还有玉佩一茬事,她铁定是先毁了这张媚惑众生的脸,再一剑穿心,叫人痛快。

“倘若我说没有此物呢?”此刻若沫语气极其的冷静,面上紧绷着藏住惊慌而显出一抹绝然的惨白来,大有一种赴死之感。

那玉佩,除去她之外,绝不可以面人,曾经他说的。如今自己命在他人之手,生死之念全在秉着力道的剑上,倘若他一心要你死,即便道尽自己所知都是于事无补的。

横竖都是要夺去性命,那为何让恶人捡了便宜去?此刻若沫心中便笃定了念头,只是心中决绝万分之余,总是免不了害怕。指尖狠狠掐紧肉里,手里里头全是汗。

实际自己这份勇气来得突然却也是难以解释的坚定,若沫并非孤勇之辈,只是眼下心中生出的念头只是保住玉佩。

既然来人猝然提刀要挟源于玉佩,那必定是事关重大,之前永永无事总觉得是赏玩之物,就连自己不慎摔成两半时也只是心疼惋惜,却不曾想,此物却是大有来头……

听见若沫嘴上清淡说出并无此物时,黑衣女子面上并无多余的神色,眼神由原始的冰冷转为狠戾。

“那你就得死!”

眸光一凝,就要向颈脖处狠狠砍下。

哐!剑猝然被挡下,金属相碰发出嗡嗡沉重的响声,震得人耳发鸣。黑衣女子手中的剑猝然落在地上,看去眼前面目清肃的冷风,不觉间退后一步。

用以极快的速度拾起地上的剑,此时心中只是惊讶,怎么来得那么快?

“冷风,你……”若沫面露惊讶之色,愣愣看去护在跟前的冷风。冷风一手挡在若沫跟前,脸色依旧是冷肃,“王妃,请到一旁。”语气很短,说完便上前与那黑衣人刀剑相接。

两人挥剑落剑间,处处寒光尽显。在封闭不露天的帐子里面,两人打起来,这地方显然是束缚住了两人手脚了,特别是黑衣女子,更是明显,好几次差点让冷风横剑近身,若非她功夫底子不错适时应付过来,怕早已是剑下亡魂。

可是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是被冷风缠住了。倏然,右手腕上突兀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黑衣女子心中一凛,暗叫不好。冷风眼角微光一聚,趁着那人稍有松弛一刻抽剑刺去,速度之快只让人听见黑衣女子中剑后嘴里发出的一声闷哼,继而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可惜,只是刺中了肩膀处。

冷风欲将再一剑挥下了结此人之际,眼前突然生出一片呛鼻浓雾。那浓雾散去只消片刻,只是那负伤的黑衣女子已不见所踪。冷风拧着浓眉,看去那荡着风飘摇的布帘,正想追出去之时,听见了角落处传来难受的咳嗽声,才停住了脚步。

若沫是被呛得难受,也不知那青雾是用什么制出来的毒物,辛辣得很。冷风二话不说,急忙到旁边给若沫倒上了一杯水喝下,才好了些。冷风静静地看着那张苍白如纸的小脸,再看去那雪白的颈脖处那抹刺眼的血痕,心中有几分忿然。

若沫稍稍得到舒缓,就紧紧抓住冷风手臂,眸中闪着粼粼微光,不知当中是惊惧还是希翼。

“王爷呢?”

第三十三章,碌碌江山行

第三十三章

“王妃且宽心,王爷并无大碍,请王妃随属下一同与王爷会合。”说话时冷风面色如旧,看似冷淡却不失礼节。在人跟前,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的。

看看冷风,眸光微动,正巧若沫要开口再问外人所传霍策天谋反一事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烈马的嘶叫声给嘴边的话生生打断了。听这声势,怕是外头的人已经闯进来,只是不知是敌是友。冷风眸光一凝,转过头来肃声道,“王妃,此地不宜久留。”

若沫点点头,心中也明了如今事态紧急便不再细问,只管跟着冷风走出营帐。外头早已不见人际,地上横竖躺着人来不及带走的杂物,零零散散竟也占了满满一地,一阵北风吹来叮当作响,不胜冷清萧条。

不多时,冷风牵来了安着软鞍一匹马。若沫巴巴看着,人有两个,马却只有一匹,只不过转念想着当下情形若沫也没多么在意了,毕竟眼下也由不得她再矫情磨蹭,保住周身安全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跃上马鞍,若沫在前头稍稍低下脸,也不知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别的,只是一张泛着青白色的脸有些难以适从之感,不过并不是十分明显罢了。

“事情紧迫,还请王妃将就一下。”

隔着分毫的间距,冷风坐在若沫身后。面目冷若冰霜的男子此刻在凉薄的空气中勾出了几分夺目神采,一手拉着缰绳,手中长鞭一扬,骏马跃起奔腾,飞快地向丛林中奔去。

这马儿跑得是极快,干冷的寒风迎面而来,直要将人的脸狠狠撕开一道口子一般。若沫眯着眼,任由脑后瀑布般秀丽的长发随风飘扬,顺着风儿肆意蔓延,一缕缕散落在沉如冰霜的眼际里就宛如一朵于浊世纷扬的花儿,美而敛。稍稍看下身前那纤弱的身影时,冷风面上霎时闪过一缕不多见的诧异,心中不免微微惊颤。

她原来是这般的纤细柔弱。

马仍在极速前进,只那在风中漫天飞舞的长发却像是在眼中停滞了,只看得见,一缕缕缓缓滑落他臂上、脸上。

想必,许多年后,他仍会想起此刻一幕,纵使是不经意间想起心中陌然一片,也无妨。

马踏出一道路来,尘土飞扬,恰似一往不归的红尘路。

“属下另有琐事要处理,暂且抽不开身,眼下还请王妃自行几步。”冷风护着若沫下马,如今他已经将若沫带到这林子的深处相对安全。只是他此刻面色仍是凛然,再伸手指向不远处,“王妃只管往前走,王爷就在前面。”

顺着冷风指去的方向看,若沫只管点头,片刻回过头,诚诚道,“到这里就不必顾忌我了,若有事就赶紧去吧。”如今万事紧迫,冷风必定是诸事缠身,自己能少些给他添麻烦就尽量少些。

不动声色地盯着若沫看了几眼,最后才狠狠撇开视线,侧对着若沫。冷风只是点点头,自己再一跃上马,皮鞭一扬,不消片刻就就消失在丛林尽头。

也不知是这林子是太阔的缘故,冷风一走后这里便消了声音,外头兵马躁动的声息到这里似乎也是被玩群掩下了一样,一点声响都没有。这样空阔的林子里,只怕是人在此处打杀私斗也是传不出外面去的,这附近静得只是让人觉得诡异。左右看着附近许久,若沫才抬着步子,小心翼翼往前走。

只当她走到一处积满枯黄败叶的空地上时,猛然撞入视线的是横在地上暴毙的尸首,双目欲将撑裂可见是死得猝然,胸膛涌出血来凝结成一片黑红。目光所及皆是悚然,稍稍退开一小步,若沫捂住嘴,惨白的脸色愈加发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恶心感瞬时泛上心头。

“眼睛闭上。”旁边一道厚重得发哑的声音响起,循着声音,若沫只管切切回头,谁知才一回头,扎进他厚实的怀里,眼前顿时不见一丝光。

他怀里依旧晕着染在衣服上淡淡的龙延香,只是此刻漫上鼻端的血腥味更浓。他的衣裳已经撕裂敞破,面容也是少有的狼狈,若沫额头紧贴他的衣领处,只听得见他沉重而有力的心跳声,一沉一起,一刻牵动着她所有的思绪。

“你,受伤了?”若沫开口说话,声音并不好听,呐呐的还有些沙哑。

很奇怪的,方才没见着面时心中明明有很多话想要问,可是如今见着了反而不知道问什么了。这一出口就变成担忧着他的一句简短的话,简单,直接。

“没有。”霍策天稍稍将头偏下,看看怀中一动不动的小脑袋,只是轻笑。想要抬手抚一下她后背,可看见自己手背上狰狞地沾满了血渍,怕弄脏了她一身清白干净,便又放下了。再看去横在地上的暴尸,眼中只有无尽的冷漠,只是回道。

“就是一时不留意,被野狗咬了一口,就流了点血。不过好在,你没跟着出来,不然可有得本王烦的。”

若沫聪明,自然能听得出来霍策天话里的深意来。只是稍后想想心中又不免再嗔怪他,都这个时候了,霍策天还有心思逗着她。

片刻,心中又再想到了方才外人口中传的事,若沫只是暗下眸光,将自己的脸再往他怀里埋了埋。凭着感觉意会,并没有直接开口问他是否属实,低着脑袋,只是轻声问。

“我们,该去哪?”

听见她的话,霍策天只是轻轻低着头,拥着她,也是半天不说话。在暴尸横野的林间,两人温情相拥久久沉默不说话,看来多少是会染出有些背负着生死决绝的怆然来。

对着头顶空寂的苍穹,霍策天只是再轻声笑,低下头不答反问,“万里江山,哪里不是去处?”从此,碌碌江山行今天此刻就是个开头了。

说的不是任何一处地方,指的就是脚下的万里河山。霍策天话里的意思若沫已经通透于心了,世事不稳,策王霸权一方,一场风雨早晚要来。如此想法,在心中只觉得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实际生出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让若沫自己都觉得惊奇。

而她如今生出的不是惶恐不安,而是奇异地生出一问,夫君将行天下之大逆,而其妻该当如何?

只当若沫要抬头看他想要寻得一点答案时,却先被霍策天带了过去,他面色稍有些凝重,只是对着她说话时,语气不甚清柔,“你看不得这些,走吧。”明明是一身的狼狈之态,然而此时看去他又只觉得那衣裳敞破印在干冷的风里,有的只是不羁的轻狂。

“去哪?”面上依然是茫然,若沫愣愣问他。

“方才本王说话时,你耳朵没装上?”霍策天拉着她,跨着大步子往前走,回过头来再看她,语气恢复了往常让人咬牙的轻蔑与冷硬,“嘴巴闭上,只管跟着本王走便是,嘴上哪有那么多的话!”

若沫幽幽看着他,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也不说话,样子十分像是赌气的小媳妇。

其实若沫也不是赌气,心里确实是在想着他们是要去什么地方,如今整个围场估计已经是被兵马围得死死的了,就算是有着霍策天的人马,他们这样贸然出去,那也不见得是万分安全的。万一,皇上的御林军赶上了,两军拼杀,谁保得准他俩就相安无事呢?

走到一处比较隐蔽的树干下,他们便停了下来。背靠着树干,若沫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左右看着,就是看不见任何动静来。

“沈若沫,看不出你还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啊。”霍策天似乎是看穿了若沫心头疑虑,此时看着她,面上正不阴不阳地笑着。盯着她,这脸又故意阴沉了下来,冷哼,“呵,从前跟本王顶嘴时倒不见得像现在这般紧张,看来还是本王高估你了。”

看见若沫煞有其事地瞪了一眼,他嘴角溢出一丝浅笑,才慢慢地道出话来安抚着,“过会儿,有人来接应,等着吧。”

霍策天话说得有些飘忽却笃定,抬眼看去林子尽头,眸子里泛着精光,有狠绝,也有痛快。

围场狩猎当幌子,实际是挑了好日子,一众人来装出一出好戏演给天下人看,也好传出消息道他策王死于非命,一计不成心生一计。呵,也真难为他们君臣一心,为除祸害而倾尽全力了。

唇角冷冷扬起一抹笑,这般的同心同力,倒真让人感动。同心同力?心中猛然被触及,深如寒潭的眸中闪烁着点点猩红,恰如当年吞噬皇城的那场熊熊烈火,红得烈。

手中拳头不禁握紧,发出咯吱的声音来。

明君忠臣。

若沫将霍策天这副神色看在眼里,面上惊愕。只需一眼,便可窥见那深眸中迸发这浓烈的恨意,那是要吞噬人的烈火。

若沫有些慌,小心扯了一下他衣角。

“王爷,你怎么了?”

(万分抱歉,今天一更补上~么么,今晚还要一更~)

第三十四章,早已留不得

第三十四章

树梢上败叶沙沙作响,黯淡的日光斜下挡在枝头,照不到他的脸,在阴暗处只见他面上的轮廓。费劲地再抬头看,似乎也看得不大真切。若沫再近一步时,他已是却神色戒备地向她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果然,隐隐有马声传来。若沫茫然看他,而他只是沉着脸色一手将她护在身后,凝着神色,侧耳正认真听着什么。若沫也不敢出声,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看他,又看看远处,周而复始。

那马声是越来越近了,随着渐渐清晰的声音,若沫提着的心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顾着听远处的动静,几乎都忘了呼吸。只是奇怪的很,马声到了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就骤然消失了,才一瞬,周遭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来,像一滩化不开的死水,没了声响。

直到听不见声响,霍策天沉的脸色才稍有好转。转脸看去,却发现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满是惶然,黑白分明的眼眸尽是惊惧不安,那手还紧紧拽着他的衣角,泛起一层深深的褶皱来。

心,徒然疼了一下,这一路,总是要她担惊受怕。似乎是无可奈何地轻叹了一口气,霍策天扒开她拽着自己衣角处的手,随后自己再将那小猫似的手儿在手心里握住了。也不说话,一脚一步踩着地上的枯叶,只是拉着她快步地向外面走去。

在一株老树下,一匹枣色骏马拴在树干上,低着头左右转悠着,而周围早已不见了人踪影。

若沫明白了,是霍策天安排好的。

走出树林后,外头的风劲更大,冷冽的风吹进人眼里,生生发疼。霍策天坐在身后,一手拉着缰绳顺势护着她,快鞭策着马,疾速地向远处驶去。

随着西斜的夕阳看去,两道身影重叠,扬起滚滚尘土,恰似谱尽一段天涯路。

*残阳下,围场已是战场。兵马相向嚎声穿破天际,刀刃交接处,皆要见血。原本沈敬统在乐陵也才集齐了兵马本想着是明早再到围场复命,谁料今早便接到密报要火速带领军队前来围场援助。速速赶来之时等不及他面圣了解情况,就遇上一早候在围场外头的不明私兵,结果两军相接,迎头就是拼杀。

出行拥几千精兵外围候命,在围场所有王侯大臣中,也就只有策王有那本事。

身上的袍子已在战场上撕破,沈敬统一手提着长枪,看去前方血色浓重的战地,心中怆然。天际漫着浓稠的腥味,似乎是要窥出面目狰狞的真理来,两权相争,势必要浮尸遍野,血流成河。

看不远处的黑衣素裹的密探走来,沈敬统急急收回思绪,取而代之是凝重万分的肃色,看去那人直直问,“有无发现策王踪迹?”

“回将军,属下派人搜遍整个围场,不见策王踪影。”

闻言沈敬统面色一凛,狠狠瞪着底下的密探,大声脱口而出,“混账!王妃呢?”

密探脸色一顿,端着几分谨慎的眼色看去沈敬统,最后才呐呐出口,“回将军,王妃亦不在围场上。”

像是一击闷棍狠狠地敲在了脑门上,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找不回若儿此遭算是白费了,彼时沈敬统面上还是愣着的。只当耳边再一阵震耳欲聋的呐喊冲锋声时,才回了神。

看去远处声音异常高昂处,心中徒增不详之感,沈敬统浓眉紧拧,“前方什么情况?”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传来急报。

跪在地上的士兵,不知一路着急着跑来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此刻整张脸憋得通红,说话的声音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回…回将军,前方逆贼援军到来,我军折损不少。”

沈敬统一惊,“来了多少人?”

“五六千……”

五六千!左右不过半天的时间便召集了五六千兵马!心想至此,沈敬统不由惊诧。乐陵京都里头皇上的御林军能调动的左右也不过一万,哪怕是清空了整座城也不过才两万。而如今,策王手中的兵马却能在一天之内调出将近一万来,倾巢而出几乎是不动声色的!

沈敬统暗暗叹道,策王手中之权并非世人所看这般浅薄,手握兵马,铁腕决绝,确实是他倾覆江山的资本。

今非昔比,皇上,到底是小瞧了策王。

“好!今日就战个痛快!”沈敬统高高喝出一声,手上的长枪一挥,生生荡起一阵冷风来。

他沈敬统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泡在边疆沙场上那么年,经受风霜历练出来的,除了一身强健体魄之外还练出了一身胆。皇命在身,忠臣必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人相喧嚷,马尽嘶鸣,躁乱的铁蹄踏尽沙土,将入暮的围场冷得让人发颤。

夜彻底入暮,天际不透一丝光,沉沉的死寂一片。

“围场那边情况如何?”皇帝负手站立在窗前,看去天边如墨的夜色,微微眯着双目,似乎就能看见漫在天际战乱中的火星一般。

“回父皇,前方传来密报,沈将军在围场与策王私兵奋战。”太子恭着身子,清俊的面容清淡,此刻回话的语气也是一如往常透着儒雅的气息。“还有,御林军损折似乎是比预期来得严重,死伤人数已逾半,久之怕是不堪重负。”

人乍一看翩翩君子嘴上说着战场厮杀的事,总觉得有些突兀。片刻,太子稍稍抬眼看去侧立于窗旁不动的皇帝,再而低声问,“斗胆请问父皇,如今是否要前去支援沈将军?”据他所知,城中御用的兵马大概还有一万余,此来支援应当是来得及的。

皇帝仍是望着窗外,面上深浅的沟壑尽显沧桑,一双蓄着精锐寒光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不知所看之处是何处,只是那凝着光的眸子霎时变得狠戾。

缓缓转过脸来,眼睛盯着太子,出口只是一句极简的话,“可有擒住策王?”

“无。”

似乎已有预料,皇帝闻言只是冷哼一声,“朕就料到策王没那么简单能擒住,倘若是可以,朕也不至于足足留了十多年的眼中钉。”

站在一旁听着,太子不置一词。

随手拿起置在身旁桌台上的杯盏,皇帝跨开步子,一面走着一面看着手中绽放出妖娆线条的月白冰裂瓷杯,冷冷笑道,“刺在眼中那么多年的肉刺,要连根拔起,光靠自己自然是不能,必要时候须得借助旁人助一把。”

走到中央的梨花木圆桌上,手一松,手中的瓷杯直直落下,清脆的一声空寂的房中响起,尖锐而清晰。裂痕彻底绽裂,瓷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就比如,沈家。”皇帝回过头来,背对着灯架上的烛光,整张脸森森地让人觉得恐怖。

太子心下猛然一颤,面上闪过一丝愕然,再看去皇帝那森森的面容时,敏慧如他,只需一眼便明白所有。牺牲沈家,让沈将军带兵前来围场,只是换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来告示天下策王谋反!何其卑劣的阴谋,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如此晦暗至深的计谋呈于眼前,多少让人惶然而无法适从。然而此刻太子却已经顾不得多想,脸色一凝,上前奉劝道,“父皇,沈相乃两朝老臣,于朝廷中声望颇高。若妄然损伤重臣,势必要牵动朝中安稳,还望父皇三思。”

“忠臣必是服于君王之命。”太子话音刚落就被皇帝冷冷对上,此时紧绷的脸色有些难看。

“沈将军从接受皇命那一刻起,便就已经决定的事。”语气如此冷硬,显然心中是早已做好决定是容不得别人再劝说的了。再看去太子,语气狠绝似乎尽是经世的谆谆教诲。“帝王业,从来都是浮尸血河上建来,心慈手软之辈如何能成大事?如今沈家能在朕的大业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朕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他们就该知道,帝王之家,本就是无情。

一句决绝的话语涛涛说完,皇帝眼中狠戾尚存,稍后还不忘沉沉添上一句,“况且,沈家一早就不能再留。”

话一至此,太子知道自己说得再如何在理,再如何辩得利弊都无法再回转他父皇的心意。他父皇性情向来狠,照他父皇一番说辞来看,如今沈家大劫难逃了,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只是这一刻,太子心中百味杂陈。

这样的阴谋诡计,实在是令人不齿,用计之人,正是堂堂君主,正是他血肉至亲,何其讽刺。自然,太子所知晓的,还远不止这些,他知道还有十年前皇城那惊天地的动乱……

秋末的夜,已经有了冬日的寒意,冰凉的寒气透过淡薄的衣裳,绞缠在人的肌肤上,丝丝发冷。此时,沉默下来,散在屋里头的空气十分的沉冷,压在人的肩头,重重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是,儿臣明白,容儿臣先行告退。”太子躬着身子,作以一副诚服之态,而垂下的脸庞那一双诚亮的双眸却闪着粼粼微光。

力缆狂澜,但愿犹可救。

(呼~终于更上,祝各位小主看文愉快,么么哒。)

第三十五章,突遭夜袭

第三十五章

肃色的夜里,响起‘嗒嗒’的啼声,隐约看见一骑四蹄生风的骏马在疏漏的林间穿梭。一跃走出山林,奔腾在狭隘的黄泥路上,马背上两人的身影亦是随风飞逝,并不招摇地一点点隐在这夜幕中。

顶着漆黑的夜,三两道彪壮的身影伫立在高丘石崖上,身裹貂毛兽皮,手里提着大刀,面目粗犷可怖,眼睛直直盯着底下的黄泥路碌碌而过的骏马。

“大哥,夫人是让我们对付的是那个女人!”身上裹着虎皮,三人当中身材较矮的一个上前走出一步,伸出手指着底下马。

那大哥只是沉沉应了声,方圆黝黑的脸上不言苟笑,粗壮的手臂夹着一把大刀,双目恶煞地盯着那底下的人。也不知是发现了什么,厚重的嘴唇裂开一丝笑来,簇起两颊的厚肉,那模样十分凶恶。回过头来,朝着两人笑,“嗬,那不是名震天下的策王爷么?孤身前来也不顾忌深山猛兽什么的……”特地将猛兽两字咬得特别重。

嘴角夹着一丝笑,随后再悠悠道,“那府里的头的金子银子,可比咱寨里后院起炕的石头多!至于美人儿嘛……”

“可是,夫人不是说只要咱们解决了那……”

“没出息的王八羔子!”那人话还没说完,就挨了那大哥一记大嘴巴,“那臭娘们的几个钱就能喂饱你了?妈的,那几两银子还不够兄弟几个买酒吃的!”说起郑馨华那女人他就来气,本来说好干这伙事要一万两白银,谁知道昨儿只让人拿来一半,说是另一半是事成后再拿来。

这小心眼儿的贱女人,都给她干过那么多见得光的黑事,满肚子害人的脏水,这回对他们还留心眼儿了!想到郑馨华那惺惺作作的女人,觉得恶心,大哥狠狠吐了一口在地上,嘴里还不忘操着脏话骂着。

骂归骂总不能忘了正事,大哥收起骂声随后又将目光放去渐渐靠近的马匹,恶狠狠笑起来,“你们说,有什么能比从身上富贵王爷捞好处来得实在……”

话没说完,那大哥只是露出一副丑恶的嘴脸嘿嘿笑着,旁边那贼眉鼠眼两人听懂了他们大哥话里的意思,也跟着笑,眯成一道缝儿的眼角似乎就要看见满屋金子和美娘子一样。

“咱们终日窝在山沟的糙人今儿有福气了啊!”

沉厚的糙汉子的嚎声在山壁里回荡起,刺耳。

似有异动,霍策天浓眉一拧,拉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将马儿的速度降了下来。若沫也听见了,混重的嚎叫声在山间回荡,野蛮而张扬,若沫不安地回过头看霍策天,只见隐在夜色中他面上的神色稍有些凝重,眼睛直直盯着不远处。

果然,不出一刻,眼前就出现了三两个身材魁梧的彪汉肩膀上横着大刀,在阴暗处走出来看,那分明就是山中豺狼。痞痞地看着他们,一脸横肉,露出一脸笑来十分恶心。霍策天一手勒着马,冷冷看去底下三两人,始终面无表情。

“你,挡道了。”冷淡的语气,没有丝毫临危于前的凌乱。

走在前面的头头,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大嘴巴裂开哈哈大笑起来,旁边两个不明所以,亦是陪着干笑。

“此路为我开,但凡路过知道个好歹的,都懂得这个规矩。”说完,大哥突然收起笑,眯着眼阴阴看着马上的霍策天和若沫,似乎要将人看出个洞来。霍策天面上依然是沉冷的,那人高高斜着眼珠子看去,阴阴道,“不过策王爷,您贵人不出远门,粗人们的规矩自然是不懂得的。”

说完,佯似若无其事地将扛在肩膀上的大刀霍然放下,只是眼睛还不忘盯着骏马上的霍策天看。这意思很明显,表明他们匪徒身份同时,摆出恶贯满盈的姿态,也要霍策天就范。

遇上山头土匪了。当真是不出远门不知荒野险恶,看来太平盛世虚掩下不住的是匪盗横行,豺狼满道。光看着底下那几人看自己那赤裸贪婪的目光,心里只觉得一阵恶心,若沫手紧紧拽着霍策天衣裳,紧紧抿着唇角。

“可规矩还是规矩,王爷是要咱们请呢?还是带着那美人儿自行下马呢?”说话时,那大哥的淫恶的目光还停留在若沫身上,果真是倾城美艳的女人,蒙着几分朦胧的夜色也丝毫掩不去半分俏丽,若是能……

“就如大哥所说,识相的手脚麻利点!”

若沫拧着眉头拧得更紧,手紧紧拽住霍策天手臂上的衣服。

岂料,听完一番狠话后,霍策天最后只是勾唇一笑,清淡一笑映在朦胧夜色中自有一股贵气天成之人的笃定,原本是面色凶狠的那几人,见得霍策天这一笑,心中倒是生生出不安定的慌乱来。

骤然收起笑,霍策天再放眼看去时,已是满目阴冷,“从来,只有别人要懂得本王的规矩。”冰冷的语气一同夜一样冰凉,目光狠厉,“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三人面上自然是惊诧的,显然是完全没有想到霍策天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受人所指前来的,这一下是被人揭穿了面目装在脸上的那点横气也消散得无影无踪。最后还是那大哥恼羞成怒地对着挥着大刀,“哼,少废话!”

“死到临头还装什么清贵,留着话问阎王去吧!”

论他什么天皇老子,到了这里就得是守着他的规矩。这王爷独身一人到这偏山野岭来还不识好歹,那只能成为他刀下鬼!举着刀横着那张厚脸,直直向霍策天方向砍去,旁边两人见势,也跟着冲过去。

“拉住绳子别动。”霍策天低低在若沫耳边说一句后,便拿起别在马背上的长剑,一跃下马,站在地上,特地让马儿退开几步,离他远一些。

肃静的山岭,回荡起刀剑交接相碰冰冷响声,只显得这荒野中更是静,更是冷。

到底是终日操刀过活的匪徒,一身的牛劲使出来用在刀尖儿上那也是十分厉害,霍策天挡住那三把齐齐架在头顶上空的大刀,黑靴撑在地上,摩擦出吱吱的声音。

霍策天是觉得有些吃力,倘若是平时,对付这些蛮力之徒必定是一招制胜,眼下会僵持不下,多少还是因为白天在围场上跟那群黑衣人厮杀中身上受了伤。原本并不是什么十分厉害要紧的伤,没想到眼下这一刻同只会蛮力的匪徒厮打起来竟也变成障碍。

甚至能感觉到,手臂处结痂的伤口,裂开皮肉,缓缓涌出血来。刀剑相接,依旧是沉重得令人耳鸣的声音,衣裳里的手臂的伤口已经在敞血,握住剑柄的手指也漫上了酥麻感,再以此负伤对付大刀大斧,只怕是这手要废了。

饶是这样危急动魄的时刻,霍策天面上仍是阴沉不露声色的,所有的感觉敛在冰冷绝伦的面孔上,绝不让人轻易窥视了他任何一丝情绪。

但是若沫注意到了,敛着眸光看去黑夜中那握住剑柄的手掌,似乎隐隐能看得见缠在手臂上那融在夜色中的蜿蜒而下的血。心中猛然一凛,定定看去始终立在自己不肯退开半步的刚毅身影,心中恍然之际,又不知是从哪里生出了勇气。

得帮一把他。霍策天手臂受伤,不能再盲用力气。

似乎三人也稍稍察觉到霍策天的不寻常,虽然挥刀拼杀到此刻都没有伤到他分毫,但是霍策天回击的力气却渐渐弱了。大哥眯着眼大量着不远处的霍策天,似乎是窥准了时机,盯着他拿着剑的手,蠢蠢欲动。

“啊!”一声尖锐的声音在肃杀的气氛中猝然响起,伴随着尖叫声的还有飞逝而来的铁蹄声。众人急促回头,只见迎面而来的是高壮健硕的骏马,若沫不是御着马只是慌乱地抽着鞭子,这样只会让马受惊一般飞快向前跑去。

霍策天避开飞驰而来的马,正想怒喝一声时,却看见那马背上那歪歪扭扭的身影扬着鞭子,将那齐齐三人给生生分开了,更有一人被马蹄踢中倒在地上,心中一动,瞬时懂得若沫的用意。

“王爷!”

若沫勒住了缰绳,回头大声喊。等她回头刹那,只看见那扬在半空中泛着寒光的长剑一下抽出一抹融入夜色的薄血来,冷冷地浇在夜幕中。

那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等周遭人回神时,倒在地上那人双目欲裂已猝然死去。而挥剑封喉那人,面上冰冷得不容一丝情绪。

随后,是大哥最先回神,看去地上死得悚然那人,撑大了深陷在眼窝处的大肉眼,斥满了怒火!这个女人竟然!狠狠望去不远处马上惶然的若沫,嘴里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只恨不得撕碎这捣事的女人!

“给我杀了那女人!”

说完,那大哥自己便提着大刀狠狠向霍策天冲去,片刻刀剑声再次清冽响起。而其中一人亦是提着大刀,一双蓄满了狠厉的眼狠狠瞪着若沫,一步步靠近。

第三十六章,雨中缘未尽

第三十六章

若沫手紧拽着缰绳,苍白的脸上惶惶然,看着越来越近的刀,心中紧绷着,心脏沉沉地几乎跳动不起来。

高高举起,只见那刀锋处闪着阴冷寒光,举刀那人一脸凶狠是不取了她性命誓不罢休。那样锋利的刀口子,一旦落下,她就无生还可能。若沫狠狠闭上眼,而后耳际听见一声短促而精利刀剑声,后来再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声音是这样近,几乎能听得见那剑锋刺穿骨肉绽裂的兹兹声,面上染上一抹温热,渗着浓浓的腥味,若沫愣愣睁开眼看。只见眼前沉下脸喘着粗气的他,手臂上的衣裳彻底敞破,露出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来,触目惊心。

然而,此时若沫目光却不再是停留在伤口处,看去后面亦步追上的人影,黑亮的眸子睁得大大的,嘴里着急大喊出口的话,似乎是被空气凝固住了,久久听不见一般,这样散在空气中。

此时面上还是惊慌的,看去倒下的两人,若沫猛然回神一般,撕扯着喉咙,短促而又尖锐喊出一声,“王爷!”

夜晚林间的冷风伴随她清冽的声音,幽幽荡在荒野中,悠扬戚戚地传得很久。

若沫慌乱跳下马,跑到跟前,却发现脚下已敞了一地的血,染上她月白色的绣花鞋上,那么格格不入。霍策天侧身倒在那一滩血里,而那染着血渍的大刀就落在他旁边,而那刀的主人面色可怖朝上看的双目几欲撑裂,胸膛被长剑穿堂而过,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在那人砍向霍策天的同时,霍策天伫着手中的长剑,直直穿透来人胸膛。

来者有多狠,他反手给予回击的,只会更狠。

一脚踩进那滩血里,根本顾不及沾了她一身的污秽肮脏。面上有的只是担忧霍策天的惊恐,心中有的只是害怕什么恍然失去的慌乱,蹲在霍策天旁边,才一伸手要将他扶起,双手触及后背,手心立刻渗满了腥重的血。

手颤颤抖动起来,他后背全是血!

周围都是浓重黏腻的血腥味,闻到鼻子里一阵恶心感泛上,可她得忍住,紧紧咬着牙关口腔里也晕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眼圈忍得红红的,若沫跪在地上,扶起霍策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上面上沾满了鲜血。

若沫将霍策天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瘦削的肩膀沉沉压下,却一点都不觉得痛。看去双目紧闭不吭一声的霍策天,此刻心里只是慌乱,只是害怕,“王爷……你醒醒……”

染满血的双手不停拍着霍策天的脸,那样俊美不可轻及的脸庞,被染上了斑斑的血迹,总是突兀的。霍策天要看见自己一张俊脸被她弄成这副模样,估计又得大动肝火然后肯定是大声咆哮,可眼下却没有,什么都没有。

安静得诡异的周围,只有冷冷的空气盘旋在头顶,只要将人凝固了。

“霍策天,醒醒啊……”着急得直接喊了他名字,丝毫都没察觉。通常,让他听见那么放肆的话来,肯定要扯着嗓门大孔了,哪会像今儿那么安静?不觉间,若沫手上将霍策天搂得更紧,只是心中霎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委屈生气,恨恨道。

“我又不安分了,跳下马了啊,你不是该生气么?”

“霍策天,你倒是开口说话啊!”

“说一句难听的话来骂人也好啊……”

奈何,无论她怎么切声呼唤,回应她的只有嘴边冰凉的空气,那紧闭的双目依然没能睁开。

空寂的山路萧萧的冷风吹着,夹着腥重的血腥味儿,不带一丝温情。若沫双手紧紧搂着霍策天,不让他高壮健硕的身躯沉沉地要往下坠,自己胸口处抵着他涌着血的伤口,不消片刻就湿透了,全是血。

墨色浓稠的夜里,消去了所有声响,沉沉的如一潭死水。

萧条的林间有轻慢疾行的马踏声,朦胧的夜色中隐隐能看得见那马儿旁摇摇欲坠的身影,一深一浅,步子十分沉重。若沫的脸色已经是全白了,没有一点儿血丝,她忘了自己是如何将霍策天推上马背的,只记得她扯着哭腔凌乱不成声地喊着霍策天,是过了很久,终于听见他吃力撑起脸笑着低低骂了一句……

蠢女人,吵死了。

他嘶哑的声音是虚脱的,只是霸道的语气依旧在,那面色是前所未见的惨白,几乎面上的血都在后背流尽了,一滴不剩。

豆大的眼泪巴巴往下掉,呜咽梗塞在喉咙里打不出一丝声响,紧紧咬着下唇,对着他只顾着拼命地点头,黑亮的眸子里的眼泪唰唰流着,心中反复呢喃着:还活着还活着……

“我知道了,知道了……”喃喃地回应他,声音梗咽得不像话。

第一次发现,那一刻自己开心得那么无措,流了那么眼泪,一点儿都不知道。

马蹄声越来越沉,徘徊在空寂萧条的林间的小道上,只是在走,却不知道要往哪儿走。似乎这天也是有意要熏染出这一行孤寂落寞的沉重,那么冷的夜,竟然悄悄下起细雨来。

雨滴落在脸颊上,停不住缓缓落下,多情又无情。若沫一慌,急忙将披在自己身上的件长衣脱下来盖在霍策天的背上,磨破皮的小手小心地扶着,小小的脸上神色紧张万分。

细细小小的雨滴,沾湿了衣衫一层凉气渗入身体,冷彻入骨。朦胧的雨帘,多么熟悉啊,只是当初温情难消,如今是冰冷蚀骨。

细细的水珠停在睫羽上,想睁大眼睛看清蒙蒙雨帘挡住的前方,奈何根本什么都看不见,隔在眼前的只是朦胧的雨,拢在身旁的只是汹汹的寒气。

曾经最钟心的绵绵烟雨,此刻身临其中却只是临近绝望的冰冷,视线越来越模糊,若沫自己都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脚步真的是越来越轻了,轻得就要飘起来……

细雨还在飘落着,落在染了血迹的面上,一点点洗涮掉那抹血色的狼狈,勾勒出如画的眉目来。再而,轻轻落在两人衣裳上,泛起一层雾气。似乎隐隐映出那天烟雨朦胧的初遇,多熟悉的画面,日夜萦绕在谁人思念的梦乡里?

烟雨绵绵,在天际无声呢喃,一遍遍提醒,一遍遍暗示,有情人该回首了。

漆黑的夜笼罩着整片树林,似乎要将所有都要吞噬殆尽,只是那雨水打在衣襟始终泛着微弱的光,在冷寂的夜里,唯一的渺渺幽光。不多时,远处一抹橙黄的火光摇摇而来,那明亮的光霍然撕破这片冷寂,在肃色的林间生出点点暖意来。

“师傅,有人倒在那了!”小和尚抬起头上的斗笠,回过头来惊奇地对着走在后面的老师傅叫嚷。

“过去瞧瞧。”

嘴上这样说着,老和尚雍和的面容上并无过多的情绪,面上经岁月荏苒留下深深浅浅的沟壑蓄着的是沉稳及睿智。只是等他走进,将手上的灯笼到两人跟前晃晃,精雕细刻般清晰的面孔赫然出现眼前,老和尚脸上闪过一丝浅浅的错愕。

“师傅?”小和尚面上有些疑惑,歪着头看着老和尚,觉得师傅的样子有些不寻常,这会儿问话时手正扶着头顶的斗笠不让其滑落,样子有些滑稽。“师傅,认识这两人么?”

老和尚也不答话,半蹲下身子将手上的灯笼放到一旁,只是沉着声音吩咐着,“竹青,将人扶上马。”而那马似乎是通人性一般,黑黑的大眸子望着他们,只是摇了几下尾巴,便不再乱动了。

老和尚面上染上一丝和蔼的笑,苍老臃肿的老手轻轻扶了扶那马,似在安抚。

“竹青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

一愣,自然这会儿竹青也不敢含糊,听见师傅发话,便急急解下身上的蓑衣,随后就赶紧上前帮忙扶着人上马了。只是手触及霍策天时,却发现自己手心染上了殷红的血渍。一惊,出家人何曾手染过血,手心一片凉凉的血迹可把那小和尚吓得不轻,手不禁发了颤。

心中急急念几遍罪过后,再慌张转过头来对老和尚愣愣道,“师傅,这人背上有刀伤,血流不止,怕是不轻!”

“那怕是再耽误不得了。”老和尚讪讪捡起地上的灯笼,再回过头对竹青道,“牵住那马,得赶紧赶回寺里。”

竹青愣愣点头,牵住了马跟着老和尚的步子往前走,微弱的火光照开路子,一点点开一片黑暗中散开,若低头细看,似乎连那濡湿的滑石都能看得清楚一般。

老和尚蹒跚的步子缓缓地走着,灯笼里透过灯壁折出来的光映在沧桑雍和的脸上,蒙着黯黑的夜色匀出了一抹不可言说的神秘来,积攒在眸底的只是深沉。

稍稍回过头来,眼角的余光扫到马背上被雨濡湿的衣襟一角,雍和的面上染上了一抹看穿世事的淡然。

雨中人,缘分未尽。

(老和尚是谁?是谁?快快回忆,嗯,没错,就是在楔子中为雨中人卜一卦那里出现过。)

第三十七章,尘缘未了

第三十七章

深秋夜雨,潇潇寒气终归是过去了。雨后放明的清晨空气格外的清新,后院栽着三两株紫薇树,开得正好的花瓣儿含了昨夜里的雨水,一缕阳光照过来,泛上温澜的光影,放眼看去是一院的绝佳的凝静。

干爽的清晨不起风,但依然鼻端仍能闻到外面透过窗棂飘进来的泥土的清香,夹着淡淡的花香,散散地盈满整间屋子,清新得无以复加。

安静惬意,窗台前一壶汪着水的炉子在温温吐出薄薄的雾气,谁能想象昨夜冷雨潇潇,昏暗一片的场景呢?

再后来是若沫先醒了过来,煞白的脸色稍有些和缓,只是此刻看去她依然是十分虚弱的。环顾着四下清简的竹台木椅,看来又不似寻常人家的摆设,摸着盖在身上的灰白被褥,单调得倒像是寺院的。

先不管什么地方,总之先去找霍策天才行。他们应当是被人救了,一夜风雨早已让她身心俱惫,根本记不得半点昏倒下之后的事情。侥幸一想,在深山野林中大夜晚能遇上人他们实在是好运气,若沫吃力地掀起盖在身上厚重的被褥,寻着鞋子便推门出去了。

方方正正的花岗石砌成的走廊,脚步掂得再轻都似乎是有声音的,特别是在静得可以滴出水的清晨,零零的脚步声似乎尤为清晰。若沫怔怔望着一院子被雨打湿的紫薇花,扬扬散了一地嫣红的花瓣,只觉得是熟悉。

好像之前来过。

“施主,伤势可好了?”沙沙沉沉的一声将她欲将远去的思绪拉了回来,若沫回过头看时,对面离自己十步遥处,一袭宽雍的袈裟赫然眼前。只见苍老的面容浅浅带着笑意满是谦逊和气,白眉弯弯处尽是洞彻尘世的坦然。

想起来了,这是虚白大师,这里是普晖寺,是她最初来到的地方!面上愕然话不出口,心中惊奇万分,看见对面老和尚仍是面目慈祥和蔼,若沫觉得自己失礼了,随之躬身行了佛礼,“谢过虚白长老,贫身已大碍。”稍稍停顿,若沫抬眼看,见虚白长老看自己时仍是满面慈悲,心中平添了几分熟悉的亲切。

“昨夜身临险境,多得长老相救,才茫茫归于尘世。”步至老和尚跟前,若沫垂下眸眼,面上满是感激和敬重。谁说不是呢?若非长老路过,重创之人饱经一夜冷雨寒风,估计眼下他们早已命不存矣。

“贫身在此跪谢长老救命之恩了。”说完,若沫就要跪下去。

“出家人慈悲为怀,施主言重了。”老和尚急忙拉起若沫,见她一脸的感激,又染开一抹和悦的笑意,“救得施主,施主与贫僧有缘,必是尘缘未了。”

尘缘未了——悬崖壁上,边上那棵斜生梧桐树,被似血残阳剪出瑶瑶孤寂的影子来,妖娆攀到她身上,容不下一丝温情,身上满是深深浅浅的伤痕,初来的她惶惶然环视着周遭,慌得不知所措。

包围她的,只有渺茫空寂。

彼时,不远处一道身影渐渐清晰,背着身后如血的夕阳,走进人眼里生出一种恍若隔绝天地外的怆然来。直到走至她跟前,才带着满目慈悲微微躬下身来,对着惶惶然的她只是悠悠道,“天意茫茫,尘缘未了。”

翩眇的话语随着恍若残存的思绪一并飘得很远。

“请恕贫身冒昧,实际,贫身与长老曾有一面之缘。再而冒昧一问,不知…虚白长老可还记得贫身?”说话时,若沫切切地投去一记目光,看着老和尚,那清澈如水的眸中带上些期待。虽说当初只是萍水之缘或许游历万里的长老来说算不得什么特别的事,但长老又再说起这句话来,难免让若沫心生荡漾。

半生之缘,先源于此人啊。

看着若沫,虚白长老只是笑,并没有直接回答是否,白眉下目光深沉得溢出水。无声相对时,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开豁的释然就恰似是故人相遇的豁然,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当然,若沫不再说话,站直身子淡淡会意一笑。

院子里两旁的紫薇花汪着水,一颗硕大的水珠愀然落下,坠入底下浅浅的水洼,泛起一层浅浅的涟漪来。

霍策天被安顿在寺院中的另一处偏房里,因为伤势特别重的缘故,从昨夜处理伤口到现在,霍策天一直都是在昏睡着的。可不是么?寻常人受了这么一身伤,铁定是活不下去了,背上一刀深至几乎可见其骨,加上原来细细小小的伤,皮肉之痛尚且不说,只凭那涌涌流出的一身血,就足够要了性命。

逼到这般境地,犹可活,该说是霍策天金刚之身还是该说他命本不该绝?照他的话来说,是贵人天命难却。

窗外缓缓洒进来的阳光打在光滑的地上,盛上一层淡淡的微光,散在他眉目如刻的面庞上,冰冷俊美的轮廓难得显出了几分柔和。若沫坐在旁边,轻轻伸出手,抚了抚那张昏沉恰如熟睡的脸庞,眉目间满是柔情。

“总说我好本事,你的本事可比我大了去了。”若沫小声喃喃。

嘴角扬起一抹清笑,是了,霍策天天大的本事,哪那么容易倒?温温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了一地,漫上她一身素色的衣裳,镀上了一层薄薄光影,妾情绵绵,看去总归是一幕温婉的柔情画面。

若沫还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正要起身来时,笑意戛然而止,脚下还没站稳腹部腾然刺痛,尖锐得像长针刺穿而过,锐利得让人措手不及。脸色骤然白了一片,也不知那是什么,才一刻的功夫,额上已经冒出细小的冷汗。

惨白的脸色失了最后一点血色,两道柳眉蹙得紧紧的眉心夹住的是疼痛,若沫真的不愿扰了这安宁,但委实是绞痛得要紧,像要将她整个人生生剥离一般,凶狠,急促。

盯着门口处,面上的汗水直直落下惹得身上一阵急骤的寒冷。这可不是什么好预感,僵持久了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若沫回头望了一眼安睡中的霍策天,再紧紧咬住下唇,捂住肚子的手已经是将身上的扯得几乎撕裂一般,吃力地迈出步子靠近门口。

细碎的响声过去,总归是安静,疼痛不堪背影在门槛前离去之际,床榻上那人恰似眉心微动,那一瞬微乎其微,稍纵即逝。

庭院,一抹素色身影蹲在角落一隅,止不住地干呕起来,那手紧紧抓着木桩,只恨不得抓出几道深深的痕迹出来。不多时,口腔里传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若沫紧皱的眉头的依然是锁得紧紧的,捂住嘴巴的那手颤颤摊开来,发现了一抹艳得刺眼的殷红。

若沫脸上怔然,随后条件反射般合上了手掌,面上还是恍若失神的,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极快的,就像避不及什么祸患一般。

霍策天是晚上醒来的,他醒来的时候可把刚来屋里打理杂务的沙弥吓得不轻,一张失血苍白的脸上洁满阴郁阴冷,隐在木床的角落处,只见一双深幽如潭的眸子泛着点点寒光,恰似一张重获新生后愈加邪魅阴寒的脸。

深夜,若沫在偏房的门口看见他时,也猝不及然被吓到了,背着光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处,折下一大片黑影,面容凝重可怖,直直看着你,却又不说一句话模样冷肃得十分骇人。

“王爷?”若沫皱着眉头,试探般凑过脸。

可他依然是不做声,只是在边上站着。没办法,若沫就只好自己走过去,可她还没完全走进呢,就先被他拉进了怀里,也不知是这一用力是拉扯到背上的伤口还是怎么?扎进他厚实的怀里时,听见了他一声低低的闷哼。

“疼…疼吗?”若沫慌张地想挣脱开,却被他按得更紧。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力气,明明是一身是伤的人,怎的自己在他怀里还是一样是动弹不得?若沫随后想想觉得悚然,不像是真的一般,忍不住伸出手扯了扯他衣服,动作像足了胆怯认生的小猫儿。

才扯了两下手就豁然被抓了起来,若沫惊惊抬头,却只见他一脸的阴郁肃真。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两人拥在阴沉的夜里沉默,最后是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本王以为,会死。”

嘶哑的声音沙沙的,回荡在沉寂的夜空中,一字一字听得人心冁然。他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啊,如今却口出那么一句丧气悲凉的话来。沙哑的声音摩在耳际微微疼起来,若沫心头一堵,曾几时他会这般哀婉?抬眼看他时,眼眶里的泪水在苦苦打转,只是还不忘苦涩地吃吃笑着。

“本事强,天都舍不得让我们死去。”

似乎这话是听进心里去了,霍策天绷了一天的脸,终于缓缓舒开涩涩地晕开了一抹淡笑来,带着稍稍病态的阴沉,低头沉沉回了她一声淘气,再拢紧了她。

再随后再敛起笑意,那一刻面容依然是凝重阴沉的。

“幸而再有余生,本王才不辜负他人所望。”

第三十八章,行大逆不道

第三十八章

不久前一场隆重的皇室外围狩猎还在京中百姓口中津津乐道,而后不出五日,只见御驾惶惶落魄而归,难得一见君王狼狈之态,人尚未反应过来,彼时中央城门已被勒令重重关上,守城将军策马高墙之上宣读圣旨,皇上特发禁令,但凡京中人一律不得外出。

圣驾落荒而归,封锁城门,全城戒备。一举动静如此大,任凭他是哪里偏僻的胡同小巷不闻世事的老叟童稚,都能隐约感觉到了京都正飘着不寻常的苗头。

风雨欲来,怕是将有大变。

而当下乐陵京都已经完全变了样,急剧而下的局势变换简直让城中百姓应接不暇,消息一出,令人震惊不已同时又不胜唏嘘。策王谋反,暗中调动私兵,围场伺机谋害圣驾,未果,左右退不得才终得露出险恶面目,与朝廷不再两立以行天下之大逆不道!

龙颜大怒,回宫即日宣告天下,策王谋反,当即断绝其皇族血脉之亲,将其撤出皇室宗谱并已下令征集兵马,讨伐策王以示皇权威严。皇示一出,天下俱惊,如此一来就意味着一场权势之争不远矣。

乐陵长街上,霍霍走着一队兵马,齐齐过市,足有三十余人。

“嘿,看到了么?那是去肃清策王府的人。”一人手里端着杯酒,凑热闹般探出头来瞅了几眼那洋洋而过的兵马。这酒楼恰好是喧闹街道中央,一有什么新鲜事,在这看准能看个滴水不漏,看这满座饮酒畅谈的闲人,便知一二。

“不稀奇了,策王谋反,这抄家清户的事儿早晚得来。”旁边那人虽然嘴上悠悠满是不以为意,但眼睛仍是盯着那一行渐渐远去的人,心里自是有几分看戏的惬意。这城里养的富贵闲人最是空虚,吃穿不忧终日碌碌无事,就巴不得出点什么事好来引得他们掺和掺和。

“你说,以往虽早有耳闻策王性情乖张,但那么些年来也没起过什么动静,这围场出巡不过五天呢,策王怎么突然就心生歹念了?”一人还是耐不住好奇问。

闻言,旁人一人嘿嘿笑了,“你怎么知道策王之前没动静?凭他策王朝中权势,只怕是整出了不少的事来,估摸着就是咱们圣上那会儿不好动手罢了。”

闲人素来最喜欢打听皇族秘事,那人一听便更来了兴致,左右瞧着没人注意,便再小声问了,“怎么不好动手法?且说来听听。”

旁边那人悄悄端去一样,脸上懒懒笑着,继而也再凑近了脸,便又再沉着声音小声道,“你忘了,这策王是前朝皇子,要是当年没出那回事,这皇位啊……”话到这里故意没说下去,悠悠看去那人一样,只是懒懒笑着。

话说到这里,那人终于了然,似乎是回忆起阴沉的一幕,此时看去外头的天,眼神空空,最后才悠悠道出来,“是啊……”

策王是前朝皇子,当年景帝唯一的血脉。按民间通俗的说法,如今与圣上是叔侄的关系,其实这样的关系在朝野中是比较微妙隐晦的。当初皇城被困,就当时还是亲王的皇上以护驾为名率领兵马单独进了皇城,虽说是护驾,但公宫里人都知道其实当时皇城已是一片火海根本就进不去,更谈不上护驾。

再后面的事就十分顺当了,圣驾陨殁,皇子重伤在身不可担以重任。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率兵护驾的亲王成了救世之主,在一众欢腾声中,成了皇帝。天下一朝易主,似乎众声难掩,后来不免生出猜疑来,有人认为皇子尚在即可即为,从此声音四起,有道是不妥当,有道是有逆反之嫌疑……

后来当权者一举将那重病在身的皇子封为亲王,并准以爵位世袭,同时将南疆那块千里疆土赐予策王,授以民。这样高的晋封嘉赏,已经不是君王单单对臣下的赏赐了,疆土和臣民世袭,这可以说是将晋国生生割裂出一个小国给了这位皇子。

当时也是因为出了这道圣旨才陆续将不和谐反对的声音给掩下去了,加上当时皇子重病在身那些先帝的拥护者也不再好说什么,只情愿就当这新帝是心存善念,顾及皇道,便再没了反对声。

手里反复捏着手中的酒杯,那人讷讷道出口,“说起来,这天下原本就是他策……”可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那人捂住了嘴。

“王八羔子,说什么呢!”虚虚喝出一声后,面上挂着的是一副替天行道的模样,随后再凛着神色左右瞧着附近没人瞧着他们才松下一口气,凑近脸窃窃道,“我说你这人咋就不长记性呢?这话也能随便说出口?小心掉了你脑袋!”

“是是是…嘴多了。”想想觉得慌神,那人这会儿只顾赔着笑,再举起酒杯来,“莫理闲事,来来,喝酒喝酒。”

喧闹的街市人声依旧嘈杂,人来来往往与往常相较总是没有什么不同,不掺和进昏事中去,慎言慎行,天底下哪里都容得下布衣百姓。

策王府。

“住手!”王府大院中,郑馨华面容可怖地对着那些随意搬动王府东西的士兵大喊,走过去狠狠抢过那人手中捧着的青花瓷碟,紧紧拽在怀里,声音因为气急而有些发抖,“你你,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容得了你们在这里放肆!”

其实此时王府里就空寥寥地就只剩下她一人,其余的,不是早早捎上些金银细软逃走了,就是被抓了起来。本来她郑馨华因为父家疏通了好几层关系才背着人留下性命的,这会儿那领事那人睁着眼不押下她,也是这个缘故。奈何这个女人偏偏就不肯消停,从他们进门大喊大闹到现在,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不识好歹。

听见郑馨华全然以一副主人之态尖着声音叫嚷着时,领事那人突然就生了几分兴趣,走过来,阴阴笑着,“当然知道,这里是策王府!”尖眼盯着郑馨华,那笑里藏着几分鄙夷。

“策王谋反,皇上亲口谕令,要缉拿策王行天道,抄尽策王府!”领事那人说着说着那语气就变得十分精利,连同那眼角处也染上了小人得志的阴狠,再看去郑馨华,又故意放缓了声调。“夫人该不会是不知道吧?”

“你……你你……”郑馨华脸气得青白,眼睛睁得好大,喉咙里卡着一股闷气,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有气的,也有哀的,糅在心口似乎要生出一块淤血出来。

领事那人歪着两道粗眉,终于压着声音再道,“好心劝着你一句,如今策王已经是天下之恶贼,你再守着王府也没用,老实点回郑老都尉那里,避着旁人眼光,就锁着自己不出门就是了,左右也是见不了人的了。”说完时,自己就像是讲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来,哈哈大笑。

笑不出两声,就被迎面扇了一记耳光。

“敢在本夫人跟前放肆,也不看自己是什么东西!”郑馨华目光凶狠,一巴掌甩过去面色不改,根本就忘了自己身陷窘境,此刻一如她往常的嚣张跋扈。

那人被扇得突然一时间没回神,随后怔怔看去郑馨华一脸的厌恶之色时,勃然大怒!若不是收了她老子的银子,现在还轮得到她在这里说话?

“你敢扇老子?”狠狠瞪去郑馨华一眼,紧接着领事那人毫不留情回扇了一记耳光,狠狠一掌,扇得郑馨华站不稳直直扑倒在地上。

一身华丽的衣裳沾满了泥泞,狼狈瘫坐在地上样子像足了泼妇,郑馨华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狠狠瞪着那人,简直气得发抖,脸色铁青左右寻不着东西,气急之下就狠狠地将手中的瓷碟直直向那人摔去。

那瓷碟向脸上砸去,碎片飞溅刮到那原本就坑洼难看的脸上流出细细的血来,面容尤为恐怖。脸上血流不止,肉眼睁得大大的,此刻领事那人面上只有不可抑制的愤怒,这个不识好歹的贱人!

“妈的,给脸不要脸!”

脸一横,那血流敞在面上显得几分狰狞,抽起身侧的长刀狠狠砍下。

“啊!”

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策王府,只是空荡荡庭院中伴随着一声惨叫的只有无尽的落寞。郑馨华到死那一刻都闭不上眼,守着王府那么长时日,每天如履刨冰心惊胆战,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是死在空无一人的王府上。

多讽刺,她死,与王府里众多的女人都是因为王爷却唯独她临了了还是见不着王爷。最后,连个嘲讽的人都没有。

“看什么!继续搬!”领事那人一手甩下沾满血的刀,狠狠喝一声对面看过来的士兵,再是捂住自己流着血的脸,狠狠在咒骂一声,面无表情地走了。

曾经多么显赫威严的策王府,如今不过几天,这里头的人命是变轻贱了,就连那一砖一瓦都是不入人眼的,风一吹,整个王府就失了颜色。

(唉~这郑某某貌似挺可怜的……捂脸滚走。)

第三十九章,残酷皇道

第三十九章

通常来说,朝中一旦有变故,那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如今策王公然与朝廷为敌,原本依附于策王权势的党羽必定是少不了被当权者铲除,重者株连九族,轻者削职流放。

一场自皇帝即位以来前所未有的权势变动正以极其急促的速度进行着,结果好或是坏,全在当局者所持立场。照如此仗势来看,皇帝的意思实际很明确,策王已行天下之大不逆,他必是要替天行道铲除祸害,稳固江山社稷。讨伐恶贼,保全江山臣民,此乃天道,谁都说不得半句疑议。

于策王,冠以天下唾弃骂名以讨伐之,理所当然顺水推舟。缘由在此,目的在此。

彼时,沈相府上。

“老爷…”沈夫人走近老爷子身旁,面色堪忧。老爷子自今儿早上就独自一人站在前院道子中央,正对着敞开的漆红大门,久久伫立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神情严峻凝重却闭口不说话的模样当真是让人担心。

老爷子没有接话,眼睛仍是看着门外,沧桑的面容磨不掉的是往昔的锐气。

沈夫人见老爷子这幅样子,自己顺着目光也看去门外,只是很快黯然回头时,轻轻叹气道,“老爷你都在这站了整整一个早上了,也不嫌累着?咱就当看不见外头的人就好了,咱还是回屋里吧。”

这事说来也十分让人费解恼怒的。今儿天才刚刚拂晓,后院的下人们才要打理一日杂务,结果大门一开,赫然看见门前站着一排佩刀将士,原本这人若只是守在门前倒也不碍事,谁知道那些人连里头的人出个门都不许。

声声称道是奉命护卫沈府,实际分明是软禁。

老爷子手讷讷抚上沈夫人的手,目光望去门外眼底荒凉一片,轻叹出一口气随着沈夫人往回走时。再看向沈夫人时,又再冷冷嘲讽出一句,“夫人,你说皇上此举已是在暗示老夫么?”

沈夫人一愣,随后又再小声斥责道,“老爷说什么糊涂话呢!”谨慎地观测左右没人,才又凑到老爷子跟前小声提醒道,“老爷这是没看见外头的仗势么?这外头最多的是就是人耳朵,老爷有话,还是到屋里去说了好。”

软禁即是监禁,在里头人的一举一动都将在观之入目,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哪怕其中利害微乎其微却都是十分关键紧要的。

是了,如今整个沈府都被软禁起来,岂能随意说话?心中反复地念叨着这话,片刻过后老爷子最后只是仰天大笑,爽朗的笑声在空寂的庭院中清冽响起,听起来却更加落寞,讽刺。

沈夫人目光跟随着走在前头老爷子孤寂的身影,不觉间也黯淡下去,老爷子一句话里头,她多少是能够听出几分深意来。

日头折下的几束白光投掷老爷子干练坚挺的身上,勾勒出几分少来的忿然决绝来,精亮的眸底染上了一抹极深的光泽。

萧肃的庭院中偏角一隅安置的水缸里,映着天上的浑圆单调的太阳,晕出几分冰冷萧瑟。

“夫人,拿来笔墨。”回到屋里,老爷子直向书房走去,凝着重重的两道宽眉,脸上紧绷着的神色十分的郑重。

随后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偏去窗沿处,老爷子凝着浓眉,随即又开了口,“先将窗边儿上那盆若儿栽的水仙花拿来罢。”

听见老爷子一进屋就肃着脸色接连吩咐时,沈夫人杵在原地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特别是听见了说拿水仙花花盆时更是懵神,只不过沈夫人嘴上却并不多说什么,愣愣地按老爷说的拿来了笔墨。

走到窗沿处取下了那开得盎然的水仙花盆,恰好看见窗扇有一条细缝,就顺手将窗扇给合上了,严严实实堵住了外头进来的任何一丝光。

“老爷打算要做什么?”

“作画。”

沈夫人正疑惑,彼时只见老爷子埋下头执着手中的笔在一张泛黄起皱的笺纸上奋力写着字,夫人问话时并不再出声。低头看时,沈夫人似稍有意会,看了一眼老爷子,亦是十分默契地一同沉默了。

一时间,空寂的书房里一点声响也没有,外头的阳光照不进来,阴阴沉沉的有些发冷。

老爷子写好了之后,便将那几行细小如蚊的字撕了下来,霍霍一张大纸上就取下了小小的一小半儿,不到半个巴掌大。随后又取来了装在雕花缕空黄铜罐子里的水,微微倾斜着罐身,灌口处用一根细长的银制棒子将其引出。

片刻,罐中那水随那棒子缓缓而出,最后尽数落在那方才写好的纸张上。水所流至之处那字墨尽数消散,清晰得几乎都可以看见那字渐渐消逝的一行一捺,而那水分明是无色无味的,可到了沾了字墨的纸上便立刻将那字丝毫不差地吞噬殆尽。

最后纸上所有的字都消尽时,那泛黄的笺纸就是湿漉漉的一片了,手指执起来悬在半空中,末端缓缓滴下几滴水珠子,打在红木方桌上散开一圈荡起一股幽幽清香,但闻起来却也没有什么异味。

“统儿如今也没有消息,老爷此举岂非多余了?”沈夫人看着老爷子手上拿着的已经湿透了的笺纸,只是觉得自己的心情也随着这濡湿的纸一般低落浓稠。

“这去了围场的,一点消息都没有,若儿是,统儿也是。”沈夫人说着声音稍稍有些哽咽,眼角几将溢出苦涩泪汁儿。

说起了儿子,心里更是忧愁,自三天出了门就再没了消息,后来还是从老爷子口中得知了儿子是奉了皇命率兵出城护驾去了。如今皇上平安归来了,可在围场带兵冲阵的将军和那一万多的士兵如今是生死不明,适逢皇上又下令封了城,那消息就是完全被牢牢封死了。

一双儿女,如今生死未卜啊,她这个做母亲的,心中该是多痛多着急。

老爷循着声音看去夫人,听得话里的凄凉,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心中苦涩万分?只是一日并无确切的消息传来,他就必须坚挺住,守住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再看去沈夫人时,紧绷的面色亦是柔和起来,轻轻放下手中的笺纸,此刻不是去劝慰着,而是轻声唤道,“夫人,过来。”

手指在笺纸旁边轻轻敲了敲,目光沉沉地看去沈夫人,面上浮着一笑极清的笑,看去让人有些不明其意味如何,“夫人,还记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么?”

看了老爷子一眼,随后沈夫人目光随着笺纸渐渐变得阴沉,手指轻轻在边缘虚虚划着,连同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沉重。

“自然是记得的。”

京城沦入异族贼手,惶惶散在长街上的皆是逃亡的可怜人,自然,他们也不例外,只是多了一样,他们是除去了自己,还背上他人的性命安危。

眸底微光浮动,恍若映出了当时风雨飘摇的一幕。那寒风肆意吹拂起火海中的皇城里冲天的火焰,飘扬起漫天的火星照得整个午夜肃冷的夜空恍如白昼,罪恶的火焰,妖娆如吃人的魔。

满城风雨满城尘,临危受命,手中掌着千万凄苦百姓命运,一旦作出了普渡众生的决心,其实根本管不了是对是错。

“照如今看,当初没守到最后一刻开了皇城的大门是错了。”沈夫人戚戚然叹出一声,“狡兔死,走狗烹,亘古不变的理儿啊。”

仿佛是心中稍有领会夫人所思所想,再想到深处时老爷子重重叹下一口气,轻轻搂住夫人肩头,衰老嘶哑的嗓音里是无尽的无奈和凄然。

“夫人,如今咱们是该做好了打算。”

*经历一场恶战,围场上早已是横尸遍野。破落的军旗七零八落地斜插在沙土上,远处干冷的北风吹来,刮起细小的沙子松松地附在倒下士兵的衣甲上,风停下,那沙子缓缓而落,显得苍茫无力而冷酷无情。

两军激烈交战,死伤无数。若非要将这场恶战论出个结果来,那便是是策王私兵消亡几将殆尽而御林军则是全军覆没。

士犹有心而无,久战之师,得不到应援终是抵不住强攻。浩浩一万多兵马倒在荒凉的地上,京中却无人问津,恰如被人废掉的棋子,散了满满一地的哀怨无人拾。

一万多条性命只为换来一个让天下人以为是光明正大讨伐的理由,所谓皇道,残暴无情到这般境地,当权者行如此天下之大道实在令人心颤。

可怜战死围场的将士,拼死抵抗最终得来的结果居然为一个欺瞒天下人的幌子。他们怕是到死前那一刻还惦记着自己是身受皇恩,死有所归。

丛林一处偏角,几块错综凌乱的硕大岩石中间,茫茫枯黄败叶中央横横躺着一人。

锦带束起的长发早已是凌乱不堪,满面风尘的面容磕着青紫的伤痕,一双浓眉微微触动。只见残破的战衣沾满了黑红的血渍,紧握的手掌还是握着刀枪的模样,手背上沾满了尚未凝固的血迹,殷红一片,哀哀垂在地上,风都吹不动。

(之前挖好的小坑,现在慢慢填上,现在小主们看得疑惑的地方,往后看就能明白了。为了亲耐的看文不辣么纠结,到后面奴家会尽量将速度提上来的,么么哒。)

第四十章,缘来缘去

第四十章

萧瑟的林间适时走来一抹清丽干练的身影,亚蓝色的衣襟素素裹在身上,清冷淡雅的面容除了几分寡言的冷清并无其余别的神情。手里拿着宽叶卷成的漏斗,里面盛着一节手指深的清水,步子走得谨慎,里面的清水微微颤动不至于洒了出来。

“你若再不醒,那就怨不得我了。”一手护着水,蹲在地上衣裳敞破的那人旁边,看着满面青伤的脸,低蹙着眉头,清冷的语气似在警告却又似在惋惜。

躺在地上那人仍是丝毫没有声响,左右看着无事可干,自己干脆就盘着腿坐下。轻微的干风吹来引得树梢上几欲凋落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喧嚣声,最后抵不住风终是哀哀飘零了,恰好几片落在肩上,轻轻的却感觉在挠着人一般。

偏过头,轻轻扶手拍下了肩上的落叶,任凭它随风随意纷飞。再低下头时,悄然看见自己手中的清水倒影着的容颜,那双眸子亮得出奇。不再看时,空空地心里便多出了几分惆怅,她与千玥,这到底缘呢?还是前世债不清呢?

怎么剪都不断。

梅雪衣自从离开的王府之后便是四处云游,多么狠心才放下了一段痴缘远走天涯路,只道自己忘乎所有寄情于天地山川间冷却了自己一番炽热之心也是好的。可老天偏不让她如愿,兜兜转转归来总是在尘缘中。走遍了山山水水再回来乐陵,终究还是遇见了那个给她下了盅的人。

收回胡乱纷扰的思绪,梅雪衣底下头来,看着自己手中浅浅一汪清澈见底的水,嘴角染出一抹清浅的笑来,呐呐道:“结果,还是输了。”不知这会儿说得是千玥打赌输了,还是另有别的一番深意。

这会儿也不知是真听到那人声音了还是怎么着,沈敬统终于是有了动静,只是他猛然睁开双眼那刻给人感觉是可怖的,像是噩梦惊醒的墓中人一般猝然。那深黑的眸子里布满血丝,绕在上头的也不知是赍恨还是怅然。

这突兀的一下可把悠悠然的人吓得不轻,梅雪衣满目惊愕生生将嘴里的一声惊呼咽下,雪亮的眼眸一瞬睁得大大的,那清雅冷淡的面容上是难得一见的惊愕。

虽极力强作镇定,但那手里的水猝不及然全洒了出来便是出卖了她,清水直直浇到衣服上暗暗地就湿了一片。看沈敬统闷声不吭怏怏坐起,她面上还是不知该作何反应,愣愣地看着衣冠敞破的周身负伤的男人,自己竟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里是哪里?”兴许是许久不说话的缘故,沈敬统开口说话的声音嘶哑得有些难听。凌乱的头发挡住他大半边脸,深浅的伤口其中若隐若现,这让原本就饱经风霜怆然的面容更显得几分隐隐的悲壮来。

也许是被这嘶哑难听的声音拉回了神,梅雪衣顿了顿,再而将手里捏着的那已经不成形的叶杯子扔了出去,那叶子空中飘了一会儿完全舒展开,缓缓落下,在一地的枯黄败叶中那点青显得尤为显眼。

“围场外头。”如往常一贯的作风,她说话也干脆。轻轻靠在树干上,冷静地看着沈敬统,神情淡定自若,似乎就是等着他问下一句。

沈敬统没有再出声,长发披散也看不清他此时面上的神色,只是站在一旁隐隐能感觉到源自他身上的沉重压抑的气息。自然梅雪衣是不会多口问的,静静靠在树干上也是不说话。

片刻的沉默后,他终于再开口了,稍稍抬起脸看去树干旁的梅雪衣,布满血丝的眼睛敛着微光,“你是谁?”

梅雪衣对上他的视线,清淡的面上并无丝毫的情绪波动,片刻只是淡淡回了声,“一个管闲事的人。”这里头本来就一摊的混账,三两下说不清,她也懒得解释。

千玥让她救人,她就救了。

话到此处沈敬统也不再多问,视线在树干旁那抹亚蓝色精练的身姿上停留片刻,随后郑重拱手道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说话时,他的脸色还是冷肃的,并非是不着一丝谢恩之情,只是如今身心俱伤的他面上只能是这样的清冷。

闻言梅雪衣轻轻扯过嘴角,染上一抹浅淡并无多余意思的笑,话不多说,只用回以一笑表示应允了。本来她就与这人毫无瓜葛,交情浅薄之人自然就不需太多的话。

自然都是言简通情的人,沈敬统也没再磨叽,撑起身子就要起来。他不可再呆在这里,时间紧迫分分刻刻必争,如父亲所猜,皇上真正的意图,是要策王与沈家势不两立,最后玉石俱焚!

可是他才一动,身上才稍稍愈合的伤口立即撕裂开,甚至能感觉到涌涌而出的血,身体里升起尖锐的疼痛让沉冷的面上不禁轻微地扭曲了一下。

血迹斑斑的手紧紧抓着旁边的沙土,看那凸起的青筋,可见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可是,空有决心身体气力乏了,怎么起得来呢?

“一身伤走动尚且勉强,还想去哪?”终是她忍不住开口了,此时眼睛直直看着他血迹狰狞的手,心中莫名觉得恼了。好不容易将人救活了,这人偏生就爱折腾万一就这么失血过多死了,可不白费她心力么?

“回城。”简单郑重的话出口,沉沉的只让人觉得肃然。

而梅雪衣就好似听见一个痴傻人的笑话一般,回乐陵?凭着这副残躯?只是再看一样沈敬统时,冷言嘲讽的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残破的战衣披在健壮的身板上哪怕是到了如今落魄的时候依然不失将士风采,俊朗的面容凝着冷肃的神色,那样认真的神情实在让人开不了口说一句诋毁的话来。

沈敬统仍是撑着手臂一点点在挣扎着,如同他坚韧不服输的性子,这下非要起来不可,哪怕手臂的刀伤的口子已经撕裂开,衣襟里面已是血肉模糊。

最后是梅雪衣看不过去了,走到他跟前二话不说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也不顾沈敬统面上的愕然。自己吃力地将沈敬统撑起来,面上还是冷冷,“你不用惊讶,权当是遇上烂好人了。”说完,就迈开步子,便向林子里头走去。

“看是我上辈子积了不少功德。”看去矮了自己半个头的梅雪衣,沈敬统费力笑出一声。

抬眼看了一眼沈敬统,梅雪衣依旧面色冷冷,不说话。

到了最后再回首看看如今,其实,沈敬统何止是上辈子积了德。

*普晖寺。

入暮,沉厚的钟声悠扬从寺院深处传出,传遍大大小小寺院角落处,亦能显现得出这钟声的厚重来。桑树群鸟尽散,空落落地留下了一地夕阳的余晖,身在佛门净地,人总是相安无事处处平静无声的。

外面的风雨声似乎在这里就隔绝散尽了,都是一门清心寡欲向佛的僧人也不去刻意打听外头的消息,寺里冷冷清清偶尔来了几个求缘的人,便再无其他。

唯一不变的,是佛前香火依旧连绵不断。

而霍策天这样冠以天下大罪名的恶人能栖身于此,多半得归功于这里隔绝纷扰的冷清,说来,他与这里是真的有缘。

上一次身临危境时,也在这。

在寺院养了两天的伤,也不知是因为虚白长老的医术了得还是他自己本身愈合的本事本就不同寻常人,这几乎是要人性命的大伤,他只用了两天便好得差不多了。也因为他这样‘特殊’的好身子,若沫就没少私下胡乱猜测。

这一副铁打的身子,莫非霍策天不是人不可?

然而今儿霍策天似乎面色也不错,清俊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清清淡淡的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与若沫闲闲说着话。只是突然间不知是怎么了,看见庭院前满院的余晖许久,时而望着渺茫的天际陷入沉思,也不说话,若沫觉得奇怪可还没问出口就被拉了出来。

这不,出了寺院,眼下与霍策天缓缓走在一条黄泥小道上。

“伤才稍稍见好,就不要出来吹风了。”若沫面色堪忧地看着霍策天依旧泛白的脸色,忍不住叮嘱道。

“无碍。”

淡淡的声音飘在空中似乎就要散去一般。西边将落的夕阳洒下一地绚丽的橙红,铺在坑洼的黄泥路上似乎人踩在细软的沙泥上都能感觉到一股别样的温和来。

目光始终是看去不远处,眸底深沉得像一片深邃的海。一步步,霍策天步子走得很稳,与其说稳倒不如说是沉,脚下的黑靴沉沉在深厚的黄土路上踩下去,一路却留不下一个像样的脚印。

人走在记忆里啊,哪里会有痕迹。

若沫走着走着,面上的惬意渐渐的就如同天边的云,一点点消散了。她,认得这里。

目光一同飘悠到稍有些迷蒙的不远处,自己脚步不觉间渐渐放缓了,也变得沉了。

那里,只有一间破陋的房子。

那里,曾经有一个负伤的男子。

那里,曾经有一个避雨的女子。

(可能这会儿看得有些迷糊,到了后面就好了啊啊啊,么么哒。)

第四十一章,续缘之人

第四十一章

如血艳红的夕阳斜斜悬在重山之间,散散地洒下了一地的软而蚀骨的晚来余晖。落在黄泥路上,细小的沙子染上了残阳的颜色,鞋子踩上去,似乎是多了一些沉重感。

无声中似乎默契地保持着一种缄默,两人不言不语,静静地向前走着。面上没了漫步散心的惬意,取而代之的是无以言表的凝重,迎着前方微弱的光线,冷峻的面容难得柔和,俊美无双的轮廓线条一瞬柔成世上所有的温润多情。

他与依依,那所谓情缘,那根浅如蚕丝的红线最开始交融的地方,就在前面。阴雨绵绵的三月,有说不清的情、看不清的面容、理不清的情,乱乱地撒了一地,根本等不及人细细拾起,那漫天的雨就迫不及待将它们统统淋湿,最后面目全非。

让他看都不敢回头看。

其实心中忧愁疼痛的,又何止是他一人?神情如同他一样的深沉,若沫目光一直都在凝视着前方,眼里看不见走在前面霍策天高大沉郁的身影,眼中隐隐倒影着的那破陋的房子时,心只有胡乱地疼痛。如果可以,她情愿不要再想起来,不要再踯躅不前。

只是行到一处,突然的,是霍策天先停住了脚步,脚步这样猛然一收,突然得很。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就这样冷不防地收起脚步,岿然站在原地,若沫看见他停下有些疑惑却不问,跟着他自己也停住脚步,只是惊讶,自己在收住脚步的那一霎那竟生出一份释然。稍稍抬眸看去前面,背着光投下他长长的身影映在地上,在瑰丽的夕阳美景中,总是让人感觉出那一分孤寂和失落。

“走远了。”他浅浅的一句说出来,旁人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往昔太远,回不去。

若沫安静地站着就柔柔地看着他的背影,并不说话。片刻,是霍策天自己转过身来,看去若沫时,俊秀的面容上有一丝极浅的笑,慢慢朝她伸出手来,声音是极其温柔的,“过来。”

适时,若沫亦是与他一样也染上一丝笑,垂下眉眼,安静地向他走去。走到霍策天跟前,手轻轻地被他牵起来,他不说什么话只是慢慢地向黄泥路的另一边走去。奇怪的是,若沫也没有开口问,几乎是早有预料一般跟着他的步子走。

夕阳即将落在,在山间弥留之际,那日光是最艳,最美的。万里重重秀丽青山与残阳之间俨然勾勒成一副卧在天地间浩荡的画卷,令人心醉,令人惊叹。夕阳拉下在石上并排而坐的两道身影,似乎是刻意要将这身影完全弥合一起一般,恨不得这两人中间不留一点缝隙。

奈何夕阳无意,人却有情。

“从前,本王应了一个人来这里看日落。”迎着柔弱的光,他话说得很慢,带有怀念一样的依恋。

霍策天面容依旧坦然,看不出一点悲伤的情绪来,只是顺着光线仔细去看他,那深如寒潭的眸底隐隐泛着微光。

一句话说得情意绵绵,其实并不像霍策天。如此深情,说的是谁呢?只是若沫此时并不想去多想,黑亮的眸子始终是看着眼前一副瑰丽之境,眼里有的也是怀念和不可言之于表的深切。所以霍策天说完之后,她只是轻轻笑着回答。

“曾经,有人也与臣妾定下约一同观看夕阳美景。”她语气清淡,引得霍策天看她,此刻他面上的也不是什么特殊的神情,只是觉得她说出这句话时莫名得让心里难过了一下,尽管很浅。若沫也看他,清澈见底的眸子倒影着他的模样。

“可惜,始终没能看到。”

也不知若沫说这一句话时稍稍俏皮地模样引得霍策天心生趣味,轻轻嗤出一声笑。转而伸出一手轻轻钳住了她的下巴,一下子又恢复了原本他霸道的模样,眉飞入梢,神采奕奕。一阵山风吹来,飘起了他身后的长发,划到他眉目如刻的脸上,生生多出了些邪魅来。

“本王代那人来了,你该满怀感恩之心。”

这才是霍策天,自负轻狂,还有些厚颜。看他面上认真地模样,若沫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拿下霍策天钳住她下巴的手,轻轻握在手里,一手握不住索性就两手围住,这个样子,多像个孩子。

“谢王爷。”

霍策天先是一愣,随后再看自己的手被她严严实实握在手心那模样是有些滑稽的,原本只是觉得好笑,可又不得不承认的是,被这样握着,自己心里很开心,像沾了蜜,甜的。

“蠢女人。”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煞是认真的脸,动作轻的很,就像他的语气的一样。若沫这一脸的认真被他一捏都消散了,难得投其真情实意对他说话,这都给他搅了。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他看,明明是要表达生气的,看起来却像是深情款款的。霍策天被这模样逗笑了,弯起眉角像极了月下轻舟,在人心底划开一丝丝涟漪。

心,突地狠狠跳了一下。胸口不安分遭乱起来,若沫愣愣着那张笑颜,明明日夜相对的脸,如今看,却发现自己从未清楚看过他一般。

你看他,这样笑,多好看。

霍策天是没注意到若沫的异样,再看她,只是郑重道,“本王已经与千玥联系上,回去之后我们就走,跟着本王,今后一切都将是是新的。”新的开始,他的,还有他们的。

心意早已决定跟随着他了,如今随他奔波已是成了理所当然,对上他的视线,若沫轻轻应了一声便没有再多的话了。

霍策天轻轻勾起嘴角,腾出手搂住她的肩头,转而再看去远处的夕阳,只见那西落的夕阳,如今只剩半边儿光影弥留在山间,依恋不舍。只是夕阳再多么依恋,终究是要沉落下去。

狠心想要忘了前尘的两人,却不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堕入了更深的尘缘,沉入深潭,今生今世生死缠绵。

*入夜,寺中一如往常寂静。金佛像前烛火青烟袅袅,金漆大佛高高耸立在大厅上方,那坦然的凤眼像是俯瞰着芸芸众生悲喜交欢的俗尘。虚白长老闭目静心诵经礼佛,若沫则面目祥和宁静地跪在软垫上,安静地倾听着徐徐的木鱼声。

静谧无声的夜里,清脆的木鱼声,一下一下,十分清晰。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那徐徐不断的木鱼声终于是停下了。转过身来对着若沫,虚白长老手上的佛珠依然在有序地在指间转着,虽没了木鱼声,但光着长老却依然有恍若听见声音的错觉。

若沫此来是来拜别的,她确实是受恩于虚白长老太多,然而嘴上言谢总是浅浮的,真正诚其意,倒不如这样随着虚白长老一同诚信礼佛。若沫微微向长老福下身,“贫身多谢虚白长老收留照拂。”

若沫是真性情的人,凭那一言一行便可以看出,静静看着若沫,虚白长老面上只是微微一笑以示回应。只是片刻过后,突地问起,“施主决定了?”悠长的声音在空荡的厅中响起,有些迷离。

不知长老所指何事,茫然之际权当了长老是问她去留的决意,若沫点点头。心中徒然想起霍策天所言所行,心头一柔,连同那眉目全然染上柔色,再而低声回道,“俗世之人身随心所动,如今贫身并无旁念,只愿与良人共赴天涯路。”轻声细语尽是真心真意。

安静的厅中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安静地似乎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突然,那手中的佛珠戛然而止,虚白长老抬眼看去对面屈膝相对的若沫,雍和的面容一如往常的沉稳坦然,带着极其祥和的笑依然显出老僧独有的深沉来。“施主可曾记得老衲与说过一句话?”

虽然有些迷糊,但若沫依然点点头,凭着直觉,虚白长老说的,应该就是与她相遇那次。

尘缘未尽。

再然后,虚白长老只是微微一笑,一如平时祥和的笑里藏着一抹深沉来。没说话,随后只是再将自己手上的佛珠退了下来,将它送到了若沫手上。愣愣看着手中圆润生光的佛珠,再看看长老,满脸疑惑。

看出她的疑虑,虚白长老终只回以一笑,没有再特地说明,只是躬下身缓缓而道,“良缘难得,施主权当是老衲赠与有缘人祝愿罢了。”祝愿亦是见证。

得长老贴身之物,若沫自是受宠若惊,只顾着道谢。而长老只是笑着,便再也没说话,直到若沫离开。

空寂的佛堂之中,烛火香烟袅袅,安静得又再没了声响。立在大堂中央许久,望着无际夜色终得轻声叹息出口,缓缓转过身来,再而向佛像前的软垫走去。

不消一刻,徐徐清脆的木鱼声在沉寂的大厅中响起。

未尽之尘缘本是不可再求。

若求续缘,必是生死纠缠,此生不休。

(呜呜呜,奴家憋不出两章来,说好的一章就先欠下了,抱歉抱歉,惭愧滚走。)

第四十二章,眼神不好

第四十二章

“这都要站到这屋子外头去了,怕我吃你不成?”千玥坐在房子中央的原木桌上,瞥了一眼门口处神色戒备的花琪,自个儿倒上了一杯热茶,清冽的水声在耳边响起,松松地横在两人中间,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花琪这会儿还盯着千玥看,那双圆碌碌的大眼,似乎要将千玥看出个洞来,恨不得看穿了他。她就是想要知道,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前些天,也就王爷与王妃去围场狩猎第三天左右,王府风平浪静那会儿她还是在王府四处晃悠着,谁知夜深步至到偏角一处碰见他。

本来说这两人私下也算得有些小交情,花琪看见他便就过去打声招呼什么的,谁知这招呼一打就昏天暗地一阵将她给劫来这地方了。趁着她昏迷的那当口子,谁知道这轻浮的男人会干出什么事?正当花琪恼火冲顶,准备找他算账时恰好听见了王府出了事的消息。

冷静下来一想,那会儿被他掳走,自己似乎还捡回了一条命!原本说是气冲冲的再后来听见别的消息又迟疑了,接而是冥思苦想不得其果。这不,这会儿见着真人了,一时间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别说是发火儿了,现在是气儿都不知道该往哪块吸进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明明是慌张得很,面上却非要装作一副镇定自如的模样。此时,花琪正瞪大眼盯着他,大有一种豁出去全然不顾的决绝,“都这会儿了,可别想忽悠我。”

“之前都跟你说过了,我是你们王爷的贵客。”千玥这会儿说话时手里端着茶,浅浅抿了一口,再而将茶杯放下。再看去花琪时,面上已经是染上了一抹清笑,“怎么说我也算得是救了你一命,照理说,你也该跟我谢恩什么的。说报恩的,古来不乏有女子以身相许一说,如今你却这样披头问我身份,是否欠妥啊?”

千玥这脸生得妖娆,原本精细如刻的五官就十分出众,光凭着这副好皮囊,就足以掳获不少纯纯少女心。而他如今这样殷殷笑着,又像极了多情的花公子,一言一行处处吸引着人,却又存着那份隐隐的危险邪魅。

“你少来耍滑头。”花琪被说得有些难堪,只是难得这会儿花琪态度坚定得很,那一脸的戒备似乎是还没完全放下呢,心中疑惑担忧的还有许多,满满塞住了脑子。

就比如,与她一块的花秀姐姐,她如今一面都没见着呢。

想到花秀姐姐有可能受了欺负,再看去千玥时,花琪这眼里是满满的委屈,声音讷讷,“你,你把花秀姐姐藏哪儿了?”花秀姐姐那样漂亮,难保这轻浮风流的男人不起歹心。

只是这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委屈得像受了恶霸欺凌的小媳妇,敢怒不敢言。

皱眉,什么叫他将人藏哪了?那天回王府,他就顺手捞走了她。正疑惑时,千玥抬眼看了一眼满脸委屈又不胜幽怨的人儿,霎时读懂了这话里的意思。顿时,心中是觉得可笑又恼火。

嘿,这死丫头,当足了他是四处招摇的采花大盗不成?暗暗叹下一口气,再而起身,看去那一脸惶恐惊颤的花琪,终于无奈道。

“当时,手上的活儿不多,趁着时候好我就顺道带走了你。”将人顺手带走,听起来感觉似乎怪怪的。

“你,你没带走花秀姐姐?”花琪眼睛瞪得大大的,说是惊讶,实际是惊慌更多一些。他没将花秀姐姐带走,那花秀姐姐如今可不是在牢狱中?尽管没有见着面,便以为自己与花秀姐姐一块的,殊不知,被他带走的,从来就只有她自己一人!

如果花秀姐姐被人皇上派来肃清王府的人给带走,那还有得好日子的?抄家之王臣,其家眷仆人或是被流放,或是被充入军营,为人军奴……越往下想,心中就越发悚然,一张绷得紧紧的,要哭出来又生生憋住。

“你,你这丫头,话都不能好好说了是不是?”原本也是好心安抚,可话说出口就硬邦邦的,这一点,与某个人惊人的相似。其实,千玥最看不得女人这副模样,从前流连花间,从不乏温言柔情,可看见那红红的眼眶,心里就烦躁得出奇,连话都是硬硬的,“行了,别摆出一副哭丧脸。”

花琪不理他,眼里蓄着泪花,悠悠在眼里打转。

千玥一脸‘凶神恶煞’,也看着她,“你敢将眼泪掉下来,我,我就……”

就怎样?这人整天将她关在这里里头也不让出去,这下还不让她有情绪了?心中觉得不服,花琪赌气一般,也盯着他看。

本来千玥就知道这丫头的眼睛长得很好看,如今眸底闪着微光,红红的眼眶像极了三月里的嫣红的桃花瓣,可怜又可爱。粉嘟嘟的模样,野山上扑通的红果子,特别是那眼里闪着微微的水光,那般晶莹剔透,让人真恨不得狠狠咬上一口。

本来他们所在的地方就偏僻,在荒山野林中的一处,青山碧水间总是不尽的宁静。如今两人中间,静静流淌着山水间娴静清爽的气息,四目相对,不知是谁的心轻轻地被触动了一下,让冰凉的空气漫上了一丝温软。

“死丫头。”看着她,最后是千玥低低笑出一声。

花琪喜,原本以为是自己斗赢了,心中正有些许的开心得意,不到一刻,面上那点小小的窃喜戛然而止。嘴边夹着一丝清笑,他愀然俯下身子,停在她耳边,那唇离她耳朵仅仅隔着一层薄纱的距离。

窗外斜斜照进来的日光,停在柏木窗扇上,给单调的青木晕上了散散的颜色。

敢哭,爷就亲你。

花琪面上愣愣的,抬眼看,隔着淡淡的光却只见他一脸笑得妖魅,俊逸的面庞那笑可比外头烈光耀眼。谁说不是?反正这会儿花琪是感觉自己被灼伤了,脸上烫得难受。

这嘴巴轻飘飘的男人……

可不等花琪再开口说他两句轻浮,他就已经走了出去,到门框处回头看她,嘴角挂着一丝和悦舒心的笑,看去很愉快,也有些得意。

“我的话,记住了。”

脸上含着笑,便再走了出去,英挺的身姿消逝最终渐渐在怔然的眼中散去。

*坐在红漆的八仙椅子上,手中把玩着木竹制成的筒子,一会儿又翻翻案上的书卷,反反复复,却乐此不彼。也不知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面上时不时有些笑意,自然这外人看来是莫名其妙的,不过也不难推断出,这人心情好得很。

恰时,门外冷雨匆匆进来。

“禀千玥少爷,得到消息,王爷将于今晚赶来。”

循声看去前面的冷雨,千玥这会儿才恢复正经来,应了一声冷雨算是回了冷雨带回来的话。轻轻放下手中的竹筒子,再问,“沈敬统如今怎么样?”

“已大好,梅姑娘将沈将军治好。”冷雨一五一十回答。

千玥似乎早有预料,梅雪衣医术了得,若是她答应救的人,多半能活。只是提起梅雪衣,当下心中难免稍稍觉得惭愧,遇上他那么个千年祸害,也算是她倒了霉。沈敬统是条好汉,也是英勇之士,在围场上浴血奋战的模样犹如还在眼前。

或许是沈敬统厮杀决绝的模样是让他想起了一人,所以才不费余力地请梅雪衣尽力救他一命。实际他也不为别的,除了心中存着一份敬佩之意外,还考虑着别的。如今老狐狸操大刀横扫朝廷各势力,沈相出乎意料地被软禁起来,留下沈敬统一命,待到他回到乐陵,再留意沈府动静或许能从中得到更多的情报。

“改天,我得去谢谢雪衣。”千玥淡淡叹下一口气,突然说起这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听见这一句话,冷雨瞧着千玥怔忪的神色,自己猜出了个大概,便在心里嗤笑一番,只是面上沉沉不露声色,让人看不出一丝异样来。

可千玥到底是跟这群人厮混那么长时间,特别这冷雨,平时处得时间最多,不比面冷性情也冷的冷风,这小子肚子憋着的鬼心思,他清楚得很。

千玥瞥了一眼,直直道,“你小子有话就说。”

“我猜着,千玥少爷,是想着梅姑娘。”对着千玥,冷雨说话也坦率。本来这两人平时的关系也不错,说话也不像对霍策天一般拘谨。

冷雨再看去千玥时,唉唉叹气,也不知是惋惜暗示着什么,“千玥少爷,跟你纠缠不清的女子,最惨烈的,当属梅姑娘。多好的姑娘,偏偏眼神不好。”

就知道这小子没藏什么好心思,这话句句带刺儿的,千玥瞧了冷雨一眼便哼了一声,没有再接话。只是随后想起什么,终于又郑重开口了。

“世间女子都没啥眼神,你看,晋国那么多女人钟情霍策天,这女人眼神能好到哪里去?”

“……”

悄悄捎去千玥一眼,冷雨暗暗嘀咕,这背地里道王爷的不是,若是被他那刁钻黑心主子听了去,不得治死他。

第四十三章,一箭双雕

第四十三章

目前,千玥与冷雨以及霍策天身边得力的暗卫强将都聚在这个名叫御虹山庄的地方,此地处于处偏僻,远离京城喧闹之地,眼下对于他们来说,是极佳的隐身之所。

这里是霍策天早年特地命人建造的山庄,先前只觉得是供人闲情游玩的地方,如今看来,不尽然如此。自山庄建造完成后,霍策天便命人封锁住了整个山庄,将山庄挂名以莫须有的富商之名,不让外人进去,自然也不见得里头有人出来。

虽说没人知道这里实际暗地里是策王私宅,久之无人经往却也多出了些隐秘的色彩。

由于地方偏僻加上常年封锁,光是知道这地方的人是甚至甚少,也更是没有什么人进出来往,偶然深山樵夫老农路途经过却也是过而不入,如此偏僻山野荒地也引不起人注意。

如今他们一行人暂且隐于此处,里外接应之时刚好掩人耳目。

果然如冷雨所说,霍策天和若沫如期而至与千玥一行人会合,只是他们到了御虹山庄时已经是深夜。不比身强体健的霍策天,这些天沈若沫身子越发虚弱,经一天的奔波劳累身子更是不堪,才到了山庄便让人伺候着了。

最后霍策天还是放心不下,亲自将她送到屋里安顿好,眼看着她喝下汤药,才肯离开。

夜已深,房里渗着山野间的浓雾重露的空气,隔着幽幽烛光,让这气氛显得稍稍沉重。

“嗬,那么些天不见露脸,冷雨不来通报,我还以为你就死在荒山老林了。”站到窗边的那一盆万年青,千玥手指悠悠哉哉玩儿着那叶子,漫不经心的模样。

哪怕氛围再沉重的场子,千玥也有法子不让他自个儿心随境动,特别与霍策天这座万年冰山一起,这一特性尤为明显。

瞥了窗边那一眼,霍策天哼一声,手里握着的木竹筒子只怕是一个忍不住就毫不留情地给他砸了过去,这小子要是调遣几个人过来帮衬着他至于遭那么多罪么?这次他身临的处境如此险恶,有一半原因得怪这没心肺的臭小子!

不过,眼下他也不打算跟千玥磨叽,千玥的脾性他算是摸透彻的了,除了没心没肺还特别烦人,如今没缺胳膊没瘸腿回来了,他懒得跟他计较。

不再跟千玥磨旁的事,来口便直接问正事。“你少来跟本王废话,如今乐陵是怎么个情况?还有,那老皇帝有何动作?都报上来。”

“乱成一团,听说朝中的那几个前朝老臣都被撤了职,更有一些被流放远塞不毛之地。”说着,千玥佯似轻叹了一口气,随后便渐渐停下了玩着叶子的手,“那老狐狸是要一次将朝廷异己势力清理干净,下手是狠,一点都不讲情面。”

霍策天只是冷冷哼出一声,“难得布好棋局,废棋自然是留不得的。”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冰冷的语气愈加冰寒,“况且,那群只会贪得虚荣的老东西,本就留不得。”

千玥抬眼,看了一眼面容冷凝的霍策天,不置一词。霍策天的话是没错的,如今朝上那几个所谓的两朝元老多半是前朝苟且偷生留下来的败类,背弃君臣之道换得后生安荣富贵之人,本就是该死的。

老皇帝容不下他们,霍策天更是容不下。

“对了,还有一事。”看去霍策天,千玥是想起来了沈家的事,“奇怪得很,沈家似乎被老皇帝软禁起来。”

精亮的眸光微微一斜,不带一点儿情绪,霍策天面色只是沉冷的,沉下脸不开口说一句话。片刻,抬眼看去千玥,大量着他一番佯似提醒一般,再慢慢道,“你就该料到,沈家早晚得是这样的下场。”

“当年老狐狸是如何夺得皇位,其中最清楚的莫过于沈敬纪。你说,老狐狸这样阴险小人,怎么可能会放过他?重用沈家无非是为了酬谢当年识务之举,时过十多年也该是到头了。如今派遣沈敬统缉拿本王,也算得是物尽其用了。”

“这盘棋下得是不错,一箭双雕。”沉沉说完一句话,此时霍策天眸光阴戾。脸上明明是阴冷凝重的神情,偏生,他唇角又冷冷勾起,“本王,如今是天下大逆不道之人。”

语气里是蚀骨的嘲讽。

“是这个理儿。”对着霍策天,千玥亦是冷冷一笑,笑得诡谲阴狠,“既然他都给了你这罪名,不尽其用,倒是会辜负人家一番苦心。”

既然已经身上背上了逆反的罪名,那就没什么好顾及的了。造反只是一个糊弄世人的名堂,一场恶战却已经是一开始就已注定的事。

造反多么讨人唾弃的一词,如今在他看来竟是如此合情合理。与千玥对看一眼,霍策天终得勾唇一笑,眉目间尽是气吞山河的气魄。

“起兵,造反!”

挺直的背脊如高崖峭壁上风雨不倒的苍松,眸光直直望去前方,恰似俯瞰万里山河的壮阔情怀。

等了十多年,终于是要开始了。失去的,势必要原原本本夺回来。

*床榻边,握着若沫的手,花琪一张小脸哭得不成样子。

因为身子实在虚弱得很,靠在床榻边沿上,根本就动不得。静静地看着花琪,最后是若沫没得法子,才抽出手轻轻捏了花琪的脸蛋,“还哭,这不没事了么?傻丫头。”

“自打王妃你去了围场之后便再没了消息,如今外头的风声传得那么大,你说花琪能不担心么?”花琪说话时是满脸的委屈,说起了担心便又想到花秀心中更是难受,看着若沫再说话时,那声音霎时小得可怜,“王妃你是回来了,可花秀姐姐不知道怎么样了?”

听见这话时,若沫显然一愣,慌忙抓住花琪的手,先前的淡然冷静一扫而光,“花秀没和你一块来?”自打在这里看见了花琪,她就以为花秀和花琪是一块的。

猝然被问到花秀的下落,花琪眼泪更是止不住往下流,声音没能说出口,便只能僵硬地摇头。

“花琪没见着花秀姐姐了。”

若沫怔然,当下对着花琪也说不出一句话,她知道如今花秀没和她们一块意味着什么,王府被抄查,如果花秀尚在王府中,那必定是免不了苦难。

花琪看着若沫泛白的面色便又觉得自己是犯傻了,她们王妃身子骨那么虚弱,她还尽说些让王妃担忧思虑的混账话,可不是再苦了王妃么?念及左右利害,便忙收住眼泪,花琪轻轻拍了若沫的手,生硬地安抚着。

“王妃就先别所想了,花秀姐姐吉人天相,如今…如今没消息指不准就是好消息呢。”花琪不大会安慰人,但依然能听得出来,她安抚人的语气却是十分诚恳的。

但是若沫听着这话,并不能减去心中的担忧分毫。患难时,花琪花秀两人都是与她一道,如今她脱险时却不能保全她们,心中自是万分愧疚难当的。

安静的屋里,山间冰凉的空气透入身体,隐隐发寒。

窗边的灯台微微照下,可以看见若沫的脸色并不好,原本就是病怏怏的煞白,如今是阴沉沉的更是令人担心。沉默片刻,握紧花琪的手,最后终于轻轻叹出一声。

“总归是我的错,始终都没能看好你们。”

清冽的嗓音有些沙哑,听得人心疼。看见若沫黯淡灰白的脸色,当中的惭愧之色旁人又怎么看不出来?如今看在眼里,花琪只是觉得心疼,为人仆为人婢,真正是将它们放在心上的,就只有她们的王妃了。

花琪嘴上说不了精深厚重的话来,如今对着若沫也只能是尽力想法子舒缓两人之间紧绷阴沉的气息。轻轻拍了若沫的手背,终于再扬起一抹舒心的笑。

“王妃你就别忧心过度了,说不定花秀姐姐好着呢。”笑着说完之后,对着脸色甚差的若沫,想起一事,花琪便再而说道,“其实,花琪离开王府前一天便没再见着花秀姐姐了。”

没见着,就有可能不在王府上。

果然是直到花琪说了这话后,才看见若沫青白的脸上稍稍来了些精神。就是在花琪说完后那似乎是看见了一丝希望,若沫眸光微微涌动,抑制住情绪到最后只管是讷讷问着花琪,“果真?”

对着若沫,花琪不住地点头,“是了是了花秀姐姐指不定就出了王府,王妃就莫要忧思过度了,这姑且算得是个好消息。”

说完全放心那都是骗人的,实际心底还是没底的。但离开王府前一日,花琪也确实是没见过花秀。浅浅笑过后,花琪便眸眼低垂,安静盯着自己的手指,如今这样心里有个念想总比现在空悲伤要好。

深夜的空气十分凉,到了沉默不语的两人之间生出了一分凝重出来。其实花琪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懂呢?如今空想却也是无用的。头轻轻靠在床沿边儿上,望着窗外如墨的夜色,若沫终浅浅叹出一句话,“但愿花秀如今平安无事。”

((⊙o⊙)花秀去哪了呢?)

第四十四章,有功之臣

第四十四章

黑夜笼罩的皇宫,琉璃瓦上黑压压的一片,夜深人静时四壁孤寂迎面而来不透一丝声响,寝宫一处恰时传来深井滴水细微的声响,清晰在耳却又不胜冰寒。

在皇宫偏角一隅,在凝重的夜色中,一道英挺的人影隐隐可见。皓白长衣如月华盈动,对着墙角那阴暗处,如刻的眉目间永远存着不犯人难那清贵的儒雅。

“此来几番周折,路上多有照应不周之处,姑娘身子可有大碍?”听着分明是带着歉意的话,可平和的语气却如四月清风,就连同面上那丝清笑都是平易近人的淡然。

墙角处的黑影完全掩饰住了女子的身影,清丽的面容隔着朦胧的光线只能看出一个大概轮廓出来,只道女子的相貌是好的。抬眼看着霍煜天,那双清亮的眸子微微闪着微光,夹在当中的不知是感激,还是别的。

只是她并不大敢看着他太久,随后便再低下头,语气尽其的维诺卑微。“多谢太子关怀,托太子洪福,这一趟进宫来,民女一身并无病痛。”

虽说这一趟她是蒙住头脸被人送进宫里,但知道此来实属他无奈之举,光想着命她前来的人是他,心中便再无任何一点的埋怨和顾忌。

霍煜天面上依旧是平和清淡的,对这女子依然是浅浅笑着,丝毫没有端他太子身份的架子,月白锦缎长衣的末梢勾住一旁的花枝也不去摆弄,随意中带着善意的温和。

也许他性本平和,也许就是因为他这样的随和,女子才觉得难受,明明权重位高的太子,待人却如此平近。

让他失了身份,也让旁人失了分寸,就如她。

“不知太子有何吩咐?”再说话时,女子低下头不再去看他,只是被夜色掩下的脸看不清的,是自己无尽的悲伤。

清俊的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微弱的光线照在脸上,也看不出一点别样的情绪来。

说来,自己是有求于他人,在人前,何谈命令之说?他面上挂着一丝笑,霍煜天走进一步,伸出手要将跪在地上的女子牵起,可是他的手才要碰到女子却被她极快极慌地挡掉了,反应这样强烈让女子自己都不禁惊了惊。

自己在做什么?

女子愣愣抬眼看他,微亮的眸子映出他面上微微惊愕的神情,心底翻涌着就乱成一团。就如她凌乱的声音,慌慌的没有分寸。

“民女,民女鲁莽无礼,请太子降罪。”

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落寞地晃了晃,只是他长指抽回的孤独总是悠然自在的,不着一丝狼狈的痕迹。

“无妨。”霍煜天自然地收起自己面上的惊讶之色,唇角漾起笑,又是一贯的温和淡雅。“倒是我的粗鄙之举没顾着你,惊着你了。”

哪里是他粗鄙?分明是自己过于惊乍,看着他,女子只管拼命摇头。

看见那样无辜无措的神情,觉得熟悉又好笑,他想起来,从前她犯了什么错就是这幅模样,与女子隔着两步遥,霍煜天终于轻轻笑出了一声。清浅的笑容融进夜色中,勾出如清月温和一般的模样,像月牙儿钩勾住人的心。

“我记得,从前你就是唤我裕公子的,如今一口一句的太子,是生分了。”

是啊,从前眼里偷得他不经意的笑容,都会开心得许久。曾经多傻,如今一样。女子黯淡下来的眸光掩饰住不尽的温柔,心中早就笃定了心意,倘若是公子所想,她必定倾尽全力为他办好。

无畏艰辛,无畏险恶,无畏心痛。

深秋的夜是清冷的,偌大的皇宫中隐在沉沉的夜色中,寝殿门前檐下那黯淡昏黄的宫灯没有起到一丝温暖人心的作用,远远看去,若隐若现浮在整座皇宫中里就越发让人觉得阴沉冰冷。

“民女必定尽其所能,请太子宽心。”听完霍煜天一番打算后,女子面色只是稍稍有些凝重,却也并无丝毫的异议。

“多谢了。”再看去眼前那高高的宫城,霍煜天目光愈发深沉,顿了一刻,对着薄凉的空气嘴角有一丝浅浅的笑,稍稍偏过头看去女子,便又再轻轻道出一句。

“素姑娘。”

清淡的语气出口那样顺其自然。

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女子是猛然一愣,满脸的错愕愣愣看他,也忘了该回什么话。

素姑娘,是他给她起的名字。她还记得的,在那茫茫雪地中,一席雪貂白衣迎风而来,背对着茫茫的白雪那清笑的面容是俊不可言。

单薄的衣服任凭着寒风撕扯,正如素色冷淡的她丝毫无感,直到那沉厚的雪貂皮衣披在身上时才略略感到一丝这冰天雪地的尘世间的暖意。

其实那时心中应该是感激的,只是那时候的她并不懂得表达,而对着一直不开口说话的她,他最后只是清笑道她,素色如腊月之梅。

素,就叫素。

“民女遵命。”

一句话说完之后,随即女子便直直转身而走。微微闪烁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前方,坚定的脚步踩着高墙折下的黑影走着,那纤细干练的身姿极快地消逝在夜的尽头。

在他面前,她,总是傻得义无反顾。

皇帝召见太子时,夜已经很深了,也不知是商议什么要紧的事,等太子到正殿时,这殿上的宫人们都被遣了下去,就连门外守卫的近身侍卫都被退了下去。

太子环顾四周自然能悟到几分不寻常来,拧着眉头,向高座上的皇帝躬下身行了礼,“深夜父皇唤儿臣来,不知所为何事?”

空静的殿中只有散散微弱的灯光,抬眼看去高座上,根本就看不真切那人的脸,只是一身祥龙黄袍那精致的金丝线闪在昏暗的光线下,尤为显眼。

“围场镇压逆贼的御林军,全军覆没。”阴沉在空荡的殿中响起,听进人耳里,总是觉得有几分诡异肃然。

这事太子自然是知道的,若不然他就不会私下去寻沈敬统的下落。他父皇的脾性他算是了解的,特地跟他提起此事,必定是有什么计划要暗中施行,或好或坏。

“父皇有何打算?”

说话时,那清俊的面容上不起一丝波澜,一身皓月洁白的衣襟傲然挺立,从骨子里透出淡然于世之感,好似如此清贵之人本就是不该沾晦暗之事。

皇帝稍稍看去底下的太子,看得那清贵面容上那淡漠世事的纵然到了心底总觉得不自在。那似乎是一个反面照,将他这个贪恋权术之人极力挣扎的狼狈模样照得一览无遗,常道其子随父,他们父子却不然。

自然的,内心这点想法,旁人是无法从他冷峻的面上看出来分毫。

沉默,太子亦然。

等皇帝再转眼看去盖上明黄布的桌案上,面上的神情才稍稍变了,伸手到那叠成金字状的圣旨布卷处,轻轻地去取了一卷出来,那动作是极慢的。

“朕当年即位之事,太子尚还记得多少?”悠悠问起,皇帝也不抬头,只是一手拿着笔,一手伏在案上按住那卷轴。

突地说起陈年旧事,自是别有一番深意的,虽说当年之事被封尘已久,但多少还记得一些,清晰或是模糊,于他而言,总归是不好的记忆。

京都祸乱,从而使得天下易主。太子抬眼看了一眼高座上,却也没有接话。

底下并无回应,而皇帝也不甚在意,手上拿着便在那卷上一笔一划写着字,眼睛始终是盯着着卷上那字上的浓墨一点点在暗黄的宣纸上渗透下去知道完全干涸凝固。

颇有一番情致地瞧了瞧自己拟好一行的字,觉得满意便又俯下身来继续写着,一笔笔写着的时候,又再淡淡将方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当年,逆贼来犯京都,朕率兵前来救驾,十万兵马到城下就候在城外,当时情形险峻非常,若非沈相在最后一刻下令开了城门,朕的兵马也到不了皇宫。”话音刚落,最后一字终于完成,皇帝双手缓缓拿起那笔墨未干的卷轴,一丝阴翳的笑意不觉间浮于面上。

“简言之,朕的皇位得来,多半得归功于沈相。”双手捧着一卷拟好的圣旨,皇帝转而看去底下的太子,语气阴沉,“如此忠君功臣,如若不得皇恩福泽,岂非让世人道朕薄待了有功之臣?”

忠君功臣受皇恩福泽那必是自然,只是倘若一朝君王将臣下的功德宣之于口,那隐隐间便是成了罪名。两旁的八角灯架上那昏暗的灯光依旧是黯淡,惨惨的光线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浮上一丝淡薄和无情来。

太子忖度着父皇话里的那隐含的弦外之音,心中早已是能猜得几分厉害相关。暗暗灯光下映出如刻面容上的凝重之色,两道浓眉是拧得紧紧的,可到最后竟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其实,不是他不情愿说,而是就算了他说了,也无济于事。

圣意已决,任凭谁都撼动不得分毫。

“明日,太子你亲自到沈相府上宣读圣旨,以示皇恩浩荡。”

第四十五章,绝望之时

第四十五章

圣旨到手中沉甸甸的似乎要折断人的手臂,金线缝制的绣龙凸起的线条粗粝地磨着手,麻麻的竟也感觉到疼痛来。

“太子心生疑惑?”皇帝微微眯起眼,直直盯着底下许久站立在原地的太子。

“儿臣不敢。”

看着底下的太子许久,自己也不说话这都沉默了,空敞的殿中一片死寂。两旁灯架上的烛火一闪一闪跳跃着,照下缠在雕龙石柱旁布帘妖魅阴冷的影子。

两人相对无言,也不知是否因为这寒夜凉气袭人,在心中生出些许荒凉来。沉默无语中,最后反而是皇帝自己悠悠说起毫不相干的事情来,仰头看着金碧辉煌的殿内,绕像是叹了一口长气。

“当上晋国的君主,朕是花费了多少心血在上头。”头顶辉煌璀璨的壁画在夜色中依然是以往不变的轮廓,换朝换代都是如此,不曾变过。

皇帝转而盯着石柱上的蜿蜒攀上的雕龙,目光淙淙间尽是吞噬天下的狠绝。

“为晋国君王,除了相当的权势之外,不可少的,还有三样。玉玺,君王的雕龙玉佩,储君的祥云玉佩。”

“如今,朕始终是缺了一样。”果然说到缺了一样时,目光转而变得尤为狠厉。雕龙玉佩本该是君王所有,最讽刺的是,当了十余年的皇帝,他连雕龙玉佩长的是什么模样都丝毫不知晓。

如此深沉的语气若是听不出来一点愤恨的意味的话,那便是不能够站在这里了。太子从来都知道父皇自即位以来,最在意的除了策王之外,那便是那枚玉佩了。

只是淡然如他,此刻自然是面色无惧,太子躬身,皓白长衣微微折起几道清浅的褶皱,整洁衣冠处处透着他清儒的气质。

“父皇如今已坐稳江山,其余的大可不必再过于在意,如今父皇手中掌有护国玉玺,便足以定天下。”

话音落下,如石落水中闷闷沉下。

皇帝冷冷看去底下一眼,便不再将话说下去。话虽如此,但没有彰显君王之权的玉佩在身,他怎么会轻易善罢甘休?可恨这些年他暗中派遣那么多爪牙查寻玉佩的下落,都是一无所获。

而如今再提及此事,有心之人也能瞧出个大概来,将沈家软禁起来,其中的一个目的,还是为了玉佩的事,当年沈敬纪最得景帝信任,难保在危难之际是将玉佩交给了沈敬纪。

只是据暗中搜查的人来报,玉佩并不在沈家,倒是让他意外的。只不过推测被推翻那倒也无妨,既然玉佩不再沈家,那么现下一刻,于他而言,沈家就完全没有了一丁点用处。

“夜深了,下去吧。”

低下脸,太子看着地上光滑冰冷的大理石,眸中泛着烛光折下地上晕上那微微的亮光。

“是,儿臣告退。”

*夜色入深,木竹房里透着山里头雾气,舒缓地萦绕在身上,难得的清静舒适。虽说夜深来困,但是此刻若沫却怎么也不能入眠,细问心中所想为何事?实际自己也说不清。

“怎么了?”察觉到身旁的人儿稍稍动了动,霍策天便手轻轻拍上若沫的后背,语气也甚是温柔。偏头看了一眼窗边的灯架,再而对着她,“是不是烛光太亮?”

若沫摇摇头。

既然两人都没睡去,她也省得小心翼翼担心着吵醒他了,就索性自己转过身来,换了个姿势对着霍策天也舒坦一些。尽管她动作是极轻的,但仍然听见木竹吱呀的响声。

这夜宁静得像一面静止的湖水,尤其是在山间雅居里,人心底的这种别样的清闲情致尤为明显。

而眼下她也只是将自己的脑袋埋得低低的,轻轻抵在他胸膛处,软柔的寝衣拂在脸颊倒让人觉得怪痒的。难得有人主动投怀送抱,霍策天也乐得其所,顺手就将手搭在她身上,将整个人圈住。

夜,安静得很。

“我,可不可以回去一趟?”沉默良久了之后,若沫终于是开口了,说话时还不忘抬起头来看了霍策天一眼。其实,这件事自己藏在心中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始终不晓得怎么开口。

“不可以。”冷硬的语气不容人拒绝。深邃的双眸里看不出他任何情绪来,非恼非怨,沉默过后只是手将若沫搂得更紧一些,动作倒像是安抚。

“京都不大太平,你若这时候回去,不得是将脖子伸出去给人家砍么?”霍策天将话说得很粗暴简快,却全是道理。如今他的身份是逆贼,如若这个风声紧要的时候再回去,怕是再要深陷囹圄境地。

其实,这些她怎么会不懂得?只是心中挂念不肯消停片刻才问了出口。早知他不会答应,自己却仍不肯作罢,种种无非是心系京中父母要紧罢了。

被他一句否决了之后,若沫便不再说话了。

霍策天不见她说话,稍稍将头低了低,鼻端抵在柔软的长发间,不经意浅浅吸了一口气,“怎么?跟本王闹脾气?”

“没有。”

蠢女人,说句谎话都不会。霍策天轻轻笑起,只是笑着并没有声音。再而将手扶上了她后脑勺,任凭丝丝长发在指尖缓缓而落,他很喜欢这样丝滑软柔的触感,反反复复,抓了一把又一把。

其实,长发从手心滑落时,心中莫名地会升起一股无以名状的失落。长发像流沙,转瞬逝于掌心,到头来,什么都握不住。

“沈若沫,知道本王与你们沈家有什么过节么?”那么沉重的话,经他嘴里轻忽的语气说出,就如同一根游丝悬住铁锤摇摇欲坠,那感觉是可怖的。

不知道霍策天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更不知道为何在此时对着她说。

心中猛然一颤。

话开了头,便想要一探究竟。若沫徒然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眸子直直看着他,薄唇细抿,一张小脸是紧绷的,可见她是多么在意这件事。从前只道沈家与策王结怨,其中缘由她却是丝毫不知晓,父亲不说她也就不再过问。如今突地由霍策天自己说起,心中难免是惊诧万分的。

光看着她惊愕的神情便知道了这女人是一概不知了的,伸手再将她脑袋扣紧,贴在自己胸膛处不让她看着自己。

随后眼睛定定地望着眼前轻纱窗幔,霍策天唇角勾起一笑,俊逸面容蒙上一层寒霜,阴沉得要滴出水来,“看来,沈相是从来没跟后辈提起过啊。”

这话听起来是刻意了。若沫抬头想看他,却被他扣得更紧,动弹不得。额头抵在他衣领处,绕上鼻端的,他身上挚热的气息携着淡淡的檀木香气,不是十分浓郁却有着迷乱人心的幽谧。

抵在胸膛处,听得见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你知道么?如今皇位当属本王的。”低沉的声音响起,就像潭洞岩壁蜿蜒而下的水珠,愀然落下,荡起一圈圈涟漪。

“你……”若沫心下暗吃一惊,眼睛睁得大大的,想挪动着身子却依然是被钳得死死的。最后还是不得不安分下来,继续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听起来他口中清淡的语气,她心中却觉得异常沉重。

“当年,皇城被困,远在千里之外的军队不得及时归来护主,而逆贼被挡在城门外面随时准备肆虐整座京都,当时情况何其危急紧迫,目所能及之处,哀声一片。其实,最凄厉处,莫过于熊熊烈火包围的皇宫,除了火烧木梁声音,其余的,什么都听不见。”

往事再提,血泪之事摊开说出口像愈合的伤疤裂开来总是血肉模糊的。霍策天定定望着眼中微微晃动的轻纱,深邃的眸中恍若死寂的湖水,不起波澜却望不尽当中的沉痛惆怅。

可偏偏他又扯出一丝笑来,看似麻木实际却又阴冷。

“那时候本王大约是十五六岁,练得一身好功夫,在汹汹毒火面前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多可笑。”轻飘飘的一声笑,冷得让人发颤。尤其是在冷峻如冰雕的面容上,那点笑只觉得是恐怖。

若沫低低地听着,心底却隐隐开始疼痛起来,她能想象到羽翼未满的少年面对着巨大的灾祸面前,是何等的无措彷徨。

人只道策王为人冷血残暴,可谁又关心过他成了这副摸样之前,是受尽怎样的灾难?心情是沉重的,若沫将手小心地抓住他身上的寝衣,紧紧地拽住,直到软绵的锦衣起了几道深深的褶皱,如她额上紧皱的眉头,展不开。

“你知道,当时本王最绝望的是什么?”

若沫依旧是将自己的脸往他身上贴紧,不说话,不知为什么,也不敢说话。

“本王浸在父皇寝宫后院的浅水井中,失了魂一般仰头天,漫天飞舞的火星,一看就是整整一夜。眼看着眼前偌大的寝宫活生生被吞噬殆尽,本王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儿声响。”

霍策天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稍稍将自己的脸往若沫头顶蹭了蹭,说话时恍若有些失神。

“泡了一整夜的井水,身上竟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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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惹人怜爱

第四十六章

“可以了,别说了……”若沫脑袋还是抵在他胸膛处不曾抬起,只是再听着他说,不知为何是自己心里堵得慌。

偏偏夜色那样沉,闷闷沉沉,都让人透不过气来。

霍策天果然是没再说了,只是将扣在她后脑上的手松了松,好让她抬得起头来。

可才一看她的脸,他脸色便黑了下来,倘若方才是三月阴霾的天,那么现在就是六月雷雨天。

好端端,怎么哭起来了?

红红的眼圈像熟透的葡萄,惹人怜,更惹心疼。他说他的话,怎么就惹到她了?看着她,霍策天真是憋满了满肚子闷气没地儿撒窝在心里燥得很,一只大手胡乱地往小脸上擦眼泪,嘴里语气不甚和善,“沈若沫,你就不能让本王得片刻安宁是不是?”

“从前在王府遭罪都不见哭得那么委屈,依本王看,你就是故意要气死本王的!”

本来是心中郁结而潸然泪下,如今被他咬牙切齿的一句话倒弄得自己谛笑皆非了。说是擦眼泪,实际手心那一层硬茧嗑得她脸上发痒,险些要笑出声儿来。

没瞧见她脸上的动作,霍策天这厢脸色还是沉沉的,俊脸拉得老长,看哪都是欠着他的。

这人脸色不大好,若沫自然是不敢太放肆。眼睛瞧了瞧他衣领处沾上了些许泪水,心生歉意,稍稍抬眼看他没留意,便将手抬起轻轻地往上头划了划。

这都渗进衣服里头了,小爪子划两下还能有个什么用?

看她做贼心虚的模样,霍策天本想嘲笑一番,后来再仔细想想又觉得懒得计较了,权当看不见了。

毕竟,面色淡如秋水的女人这样小女儿家的模样在他跟前还是少见的。悄悄看在眼睛,倒不至于惊动了她。

适时,山间夜风吹来,垂在床前的轻纱轻轻拂动,飘进人眼里浮上一点安宁的光影。

这样安然靠在霍策天胸怀,可以这样的心无杂念,这若沫从前是没有想过的,恰似长青满满,岁月静好,厮磨到老。霍策天待她,确实与以往相较,是截然不同的。

兴许,就是真心真意。

“可不可以,原谅我父亲?”

话似有千斤重,若沫隐隐含在嘴里许久才终于从口讷讷而出。清脆的声音,如夜莺一般婉转。

若沫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说出这句话是否合适,徒然求起情来,她也真算得是大胆了。

从方才他的一番话里摸清出个大概,虽不是十分清楚却不至于丝毫不知。当年之事,必定与父亲脱不了干系。自然的,她也知道霍策天如今的决绝冷硬全因那心中积攒着的愤恨,只是如今事关父母兄长,她还是要为之思量。

明知道,他会恼。

夜风依旧缓缓吹进,眼前的薄纱床幔依然悠悠摆动,飘摇着却又似凝固了一般并不带一丝声响。靠在他胸口处,听得见的,是他沉稳有序的心跳声,感觉到的是自己稍稍凌乱的心绪。

他不说话,就没人能摸清他的心思,哪怕是一朝侥幸猜着了那也无济于事,当值他沉郁之际,人是吱不出声的。

窗下木竹台上玉梨香炉子的冒出袅袅青烟,蜿蜒在肃色的夜幕中,勾出一抹深夜无依的冷寂,若有似无地撩拨着房子里空沉的沉默。

“夜深了,睡吧。”

没有回话,淡淡的语气饶是冷静得如昼夜冷雨那般清冽。霍策天面色淡淡,似曾从未听见过她那句话一般,伸手将落至腰处的被子拉上来,再严严实实地给她盖上,自然娴熟。

绵软的被褥搁在颈脖处,被面上那丝凉意蹿到心底亦是冷了一片。再想抬眼看他时,恰巧灯芯燃尽霎时一层如稠夜色铺下来挡住了清晰的视线。

偏偏头,隐隐只见一双清亮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烁着点点光色,如孤月独行的夜空中零散的星,冷清却璀璨。

他在想着什么?

无言,无息,漫漫长夜悄无声息地在两人之间一点点流逝。

彼时,山庄屋檐下的另一处却不尽然沉寂,窗前的灯架上的灯芯还有半指长,安静地燃完透在这肃静夜色中的最后一抹温软。

“你到底过不过来?”

千钥面色犹似染上愠怒,死死盯着屏风末端处闪闪索索的人影,说话语气不甚冷硬。

花琪一手抵在屏风上头指尖来回转悠着,也不知是正好侧面迎着烛火的缘故,隐隐看见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像极了熟透的山果子。难得眼神儿稍稍撇去屏风里头一眼,又急急收回。

小丫头,怕得跟什么似的。

说来这事也不能怪花琪,人家小姑娘韶韶年华正是最妙之初,打出生到如今的十七个年头里,伺候的陪玩的哪个不是女儿家?如今冷不丁得叫她与一男人夜处一室,叫她何以自处?

原本自己好好地待在那偏小竹房里什么事都没有,好容易盼着王妃平安归来,眼下主仆两人正好彻夜长谈些女儿家夜话什么的也快活。谁知这话还没开始谈呢,冷不丁地进来一个王爷,二话不说硬生生便将她给撵了出去。

可怜她弱小女子只在夜里独自徘徊,百般无奈正准备去后院杂房将就过夜来着,谁知好巧不巧就撞上了同样寂寂夜行的某个闲人……

深夜的风到底是凉得紧,飕飕灌进淡薄的衣服里,冷得直叫人打冷战。可怜她花琪还是一身淡薄素衣呢,夜风钻进身体里,可别提多冷了。

“我,我还是出去长椅上睡得了。”跟男人共处一室已经够骇俗的了,还让她跟他同床共枕……还是饶了她吧。

脚步往外跨出去不过三步远,骤然止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千钥已经挡在了她前面,高俊挺拔的身影严严实实盖住她的视线,前边的路在他身躯下不留一点缝隙。

明知道她羞赧难当,这千钥就偏偏直勾勾盯着人家看,也不是疾恶凶狠,倒像是小孩撕破脸嚷嚷着绝交一样在赌气。嘿,这死丫头怎么就越说越跑啊?怕他吃了她不成?

眸光微微斜下,伸出一根手指,及其不痛快地指了指花琪手里抱着的毯子,“这玩意哪里来的?还有,我什么时候让你出去了?”

花琪将脑袋埋得低低的,也不敢抬头看他,抱着毯子的手悠悠地在毯子的细毛上打转,许久才将心中的顾虑呐呐说了出口。

“公子,房子里就只有一张床……”

废话!当然只有一张床!有幸跟他这么个风流才俊一堂,这死丫头还不乐意了?眼睛斜斜看下她,看得那小脸上满满的委屈,啧啧,当真是可怜。

还敢委屈!多少女人还盼不来了!

越想越觉得上火,千玥满腔热火憋在心里隐隐不出,闷气股在胸腔停顿许久才化为一句气急败坏的话来。

“进去!”闷头闷脸将花琪手上的毯子夺了过去。

说完,便跨开步子往外走。

“老子睡在外面。”

手上的重量被抽空,空荡荡飘在上头的只有冰凉的空气。他转身走开,而花琪只得愣愣地看着,黑圆的眸子目送着渐行渐远的背影。

千玥是真的走了,胳肢窝那夹着一张毛毯。走到长椅前,脸色沉沉发黑,十分不高兴的模样,也不知是那长椅腿怎么就碍着他眼了,闷不吭声对着椅腿就要踢上两脚。

长椅正处在窗下,浓浓夜色倾斜而下不经意间将什么朦朦胧胧倒进心底,糊糊地搅在一起,根本就化不开。

他脑子确实是有毛病吧?怎么就看上一个死丫头了?

罢了罢了,不想了,兴许真是脑子被哪头不识好歹的骡子给踢了一脚变不好使了。千钥闷闷脸,躺在硬邦邦的竹椅上伸手捋了捋盖在身上的毛毯,硬硬地翻个身,竹椅下吱吱呀呀地翁出好大一声响。

是他太高,还是毯子太短了?乍一看这竹椅黑黑的一坨,总觉得有些滑稽。

“你,你还是进来吧。”花琪手小心地扶着屏风,眸光低低,缓缓地才露出半片脸,低眉微言间是鼓足了勇气。

千玥一愣,随后便又再眼睛闭上,懒懒道,“行了,省得明儿四处逢人说我轻薄了你。”十足流氓地痞的语气,他还说得十分在理儿了。

“不会,不会……”花琪慌不迭摇摇头。

歹说人家也是救命恩人,她哪那么没心没肺啊?再往下说了,若不是他,自己这会儿不知还在哪儿游荡呢,如今霸占了人家房间不说还让人家睡在冷硬的长椅,就是造孽了。

“公子,你进来吧。”态度很是坚定。

彼时脸正对着窗外,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片刻英俊的脸庞上缓缓漾开,染上眉眼末梢大有一种奸计得逞的窃喜。

“不反悔?”

“嗯。”

“不会半夜将我赶出来?”

“不会。”

夜里宛转流动的空气依旧是冰凉的,只是在一问一答间悄悄染上一丝清浅的温情。

谁料到,少女拳拳之心,就这样被一个恬不知耻的大骗子一点点的连哄带骗地给夺去了。等她后知后觉时,才发现匪人犹在彼岸笑得灿烂。

自然,这些后话,眼下花琪是不知道的了。

第四十七章,脸红可疑

第四十七章

清晨的明媚的晨光折进山间,穿透薄薄的一层雾气,散出浅浅的暖意来,似乎要将这一夜的阴寒通通驱散走。

木竹山房顶一缕缕炊烟升起,拨开空中冷凝的水雾漾出布衣尘俗的乐安闲逸,散落在山间,处处尽显世间本该有的平淡无澜。

“花琪,你昨晚在哪过夜?”若沫擀着面,说着这手上的动作就不禁停了下来。说起了昨夜之事总是她愧疚难当的,再切切斜着眸光看去一旁的花琪,清秀出尘的面容上此刻是满满的歉意。

这不说还好,若沫这才问起,花琪整张脸就毫不夸张地红得像水烧开的锅底,不用伸手去碰,光看着就烫人。

“没没……就去了后院的杂房里。”花琪急急低下头,水灵的眼睛里那眼神闪闪烁烁,话也说不好,吞吞吐吐的引人在意。明明是若沫满怀歉意委声问起,如今来看,倒像是她自己干了什么亏心事一般,生怕被人发现。

特别是这张脸,红得可疑。

这副不寻常的模样又不得不让若沫生疑了,看小丫头左右闪烁的小眼神,十分可疑。眼中带着一丝近乎透彻万事的狐疑,若沫将脸凑过来,仔细地将花琪瞧了瞧,上下左右,就差没将人看出个洞来。

“王妃,水,水烧开了。”

锅里沸水咕咚咕咚响着,冒着腾腾热烟淙淙冲出矮矮的方窗,急匆匆呼啸而去犹似不让人真切一般。这火烧得过旺,这水沸腾不少都给撒了出来,若沫急忙忙掀开锅盖,一股猛烈的热气汹汹涌出。

若沫一手提着锅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那热气腾腾的锅里,看见里头的水没烧干,才终于呼一口气,只管后惊一般冲花琪惶惶道。

“好在没烧干了,可吓坏我了。”

露出一排贝齿,花琪也跟着笑。心下紧绷的弦才松缓了些,若王妃再问下去,她就没法答下去了。细想昨晚孤室一宿,也没旁人揶揄,倒是自个儿脸儿腾然涨红。

多臊人,她就不该那骗子进来。

书房,并无恢宏的装饰,房中尽是简陋的摆设,书架上稀疏摆着几本蓝皮书,两旁摆着三两把竹木椅子,原本房间就不是很宽敞这样一看倒也丝毫不觉得拥挤寒碜,所谓简单又不失其雅致。

“昨儿捡到宝了?”霍策天坐在上桌的椅上,一身墨兰锦缎长衣散散地晕上倾洒而进的日光,身姿健俊而英挺。面无异色却如寒冰初始绽开,侧脸渡上一层微光,一张脸如此精致俊美,几乎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此刻眸光不冷不淡漂去旁坐隐隐含笑的千玥,只是觉得诡异。

凭着直觉,通常,这小子现出这副嘴脸时,就没什么好事。

微微挑起长眉,看去座上的霍策天一眼,千玥煞有其事颔首,“宝没捡到,倒捡回一兔子。”昨晚死死拽住花琪睡觉,看如今这奸计得逞的模样,那分明就是故意的。

这不,今儿早上,花琪跳起来指着鼻子里问他,亏他还能装出一副清纯无害的模样,可别提多无辜了。

无耻啊。

霍策天扬眉,语气微扬,“兔子?”

没错,好欺负好骗的兔子。脑中猛地想着今儿早上那张恼羞成怒的脸,俊秀如刻的脸上那抹笑意更深了,眉目间不尽是欢愉。

霍策天面无表情撇去一眼便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唇边勾起满不在意的笑。臭小子,乐成这样,准是干尽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没搭理,就留千玥自顾自在边儿上乐呵呵。

“行了,收起你那阴森森的笑脸。”最后还是霍策天看不下去了,便开口打断了某人不可追及的恶趣味回味。眸光稍斜,冷淡的语气一如往常,一句话精短不带一点情绪,“笑得本王瘆得慌,赶紧的,说正事。”

“本王没这个闲工夫在这陪你犯傻。”

什么叫犯傻?这话说得千玥心底不痛快了,端去上座一眼,语气甚是不乐意,“嘿,我笑怎么就招惹你了?”

霍策天悠然撇去一眼,也懒得接话。

看看万年冷冰山闷不吭声,随后倒是千玥自个儿觉得没趣儿了。罢了,懒得霍策天这没趣儿的人计较,费精力。

千玥低低嘀咕一声,翻起一节衣袖,隐隐现出衣袖口里嫣红芍药花式的暗纹。顺手拿起旁桌上静置的茶盏,送到嘴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浅浅抿了一口。随后,便优哉游哉说起了正事。

“都打点好了,这边的事都安顿好了,趁着京都军纪整顿混乱之际防备稍稍松缓,我们得尽快到南疆去。”

霍策天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再问,“南疆那边兵马筹备得如何?”

“差不多。”

一到南疆就是霍策天的天下,到时候筹谋计策共尽大事,也不成什么问题。不像如今,人还在皇帝的势力控制的地盘上,别说起不了什么大动静,就是性命安全都无法确保。

对他们来说,没回到南疆之前,在这里多呆一刻都是危险的。

也没立即说话,霍策天懒懒地将眸光投去自己的前方,清淡的目光也看不清眸底盛着的暗涌。

只见清晨温澜的日光中散散漂浮着些许摇摆不定的尘埃,当中几颗,松松依附在笔墨架上悬着的那三两支毛笔上头,无处可依又无丝毫的退路。

盯着那笔架上的毛笔许久,缓缓收回目光,霍策天再而开口了,“乐陵里面,是怎么个情况?”说话时歪着头抚了抚自己的衣袖口子,也不看千玥。

分明是徒然问起,却又似漫不经心。

“似乎是不大太平,朝廷各官各职大换血,另外沈相府上到现在还是被软禁起来,不过这倒也奇怪,如今却又不见传来一点动静。”悠悠道出,千玥作苦想模样。

没动静?霍策天勾起一抹冷笑,淡淡吐出一句,“怕是快了。”

千玥缓缓抬眼看霍策天,半晌也没说话,再提起了茶盏送到嘴边,轻轻吹了一口气,那缕白烟便飘散在空气中,一会儿便消散了。

“你只管放心干,手底下的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第四十八章,不许过问

第四十八章

片刻,陷入沉默。浮在房中的空气,有着山间独有的清新当中却又不免隐隐渗着低沉的冷凝,恍若蒙在两人脸上是久久散不去的阴霾,就要低落出水滴来。

“南疆都准备好了?”如这话的语气,此时霍策天脸色还是沉沉的,眉目间尽是欲将大业的肃然之色。

千玥懒懒地将背靠在椅子上,缓缓道,“安心吧,先前冷风就在那里着手打理了,如今回去需要再理的只是细末。”

霍策天斜斜看去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本王怎么记得是叫你管的事?”

听见霍策天一句冷嘲热讽的话,这千玥立刻就来火了,恨恨瞪去座上一眼,“妈的,霍策天还有脸再给小爷唧唧歪歪!老子是因为就谁的小命才抽不开身?”

要不是因为霍策天,他老早就到南疆逍遥快活去了,还闷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作甚?当他是闲得慌,要在这荒山野岭修身养性还是怎么?

若有所思,霍策天稍稍皱起了眉头,听着千玥的话,好似在费力回想。看看,霍策天就是这么个没良心的人,救了他还想撇得干干净净。

只不过到这会儿了,千玥也懒得再跟着没心肺的人计较了,白了一眼便自己闷闷喝上一口热茶来了。

“是了,在围场我放了沈敬统。”不知心里突然是想着什么了,喉咙咽下一口茶后,千玥就徒然说起这件事来。

这听起来倒是稀奇的。可霍策天听完后也只是稍稍抬起下颚,淡淡开口问,“原因。”清淡的语气倒也不像是惊诧,似乎也没有要责怪的意思。

“老子乐意。”

撒气一般说出口,只不过千玥对霍策天说起这事没丝毫不在意,在霍策天身边打滚周转那么多年,私自放人这点权力他千玥还是有的。

霍策天视线仍是淡淡地注视着千玥,浅浅勾起一笑有些意味不明。千玥也没在意霍策天的脸色,反正人都放了,霍策天还能把他怎么着?

随后自己稍稍歪着头,眼睛怔怔望着柏木窗,自顾自叹息,最后悠悠道出口,“铮铮好汉,就这么死了,可惜。”

虽说自古战场刀剑无情,可归到将士身上终是会存着几分仁德的。自然,千玥这样的浴血挺过风雨的人手里夺去的性命无数,也谈不上什么宽厚仁德。

只是当时在沙场上见得沈敬统用尽全力挥刀弄枪,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隐约看见了曾经刀光剑影过活的自己……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罢了。

难得从千玥嘴里说出这样的话,觉得新奇,留在心中思量一番霍策天也就没再问了。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线,深切如幽潭的眸子里也看不出来那里面暗藏着的是怎样的情绪。

兴许是想起了以往为保性命狼狈不堪的自己,心中徒然沉下来,不透一点儿空隙。

终于都不再说话了,房里依旧是安静得出奇。

“什么时候动身?”

背靠着竹椅,窗外的日光洒在俊逸的脸上却也映不出一丝明朗来,再说话时,霍策天终得稍稍抬眼,眸光定定凝结在前方。

“如无意外,大概后天。”

千玥说完,随后再顺手拿起茶盏,吹吹气再浅饮了一口,十分的气定神闲。也不抬眼,一口热茶饮下便幽幽道,“再说,沈敬纪那边你到底打算如何?”

霍策天顺势再看去千玥,没有立即作声,沉默片刻,冷眸直下,深深吸了口气才吐出一句话,“静观其变。”

随后,唇角微微扬起,再慢慢道来,“只是照如今看来,还轮不上本王动手。”

千玥同是勾唇一笑,“那倒也是,老狐狸阴险狡诈,此来怕是要彻底除了沈家。”轻飘的语气带着几分笃定,明明阴狠的话听起来却那么风轻云淡。

只是随后再想到了什么,眉头稍皱,面上略有几分难色看去霍策天,语气稍稍停顿,“只是,嫂子……”

霍策天投掷去千玥一眼,深邃眸子里蕴着些许阴沉,就好似冬日湖面萧然沉下的薄冰,沉冷却又有些伤感。

“本王说了必定会保住她。”

听见霍策天一句后,千玥便不再说话。霍策天的意思他懂得,与沈家结下的恩怨早晚是得作了个了结,先前对沈若沫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倒也还好说,如今两人感情稍稍才有些眉目,再谈及前代恩怨之事来,总难免是棘手的。

面色还是阴沉的,微微眯起双眸,霍策天再道,“本王一早就说过,沈敬纪犯下的大错必是要偿还的,哪怕如今沈若沫留在本王身边也不可改变分毫的。”

声音愈加沉,“沈家,早晚得灭了。”

哐镗——碗碟应声而碎,伴随着里头的汤水,通通急促地倒在这清晨中声响清晰得很。

猛然听见门外的声音,最先是霍策天反应过来,眸光一斜刹那犹如寒潭阴冷。千玥徒然放下杯盏,定定望去门外。

“谁!”

不等门外那头回应,霍策天便离开了座位,冷着一张脸满是肃色,跨开步子径直往门外走去。只当他走到门外时,看见愣愣坐在那一滩污秽之中脸色煞白的若沫时,瞳孔不觉间缩紧。

可他到底是镇静自若的人,处如何动荡混乱的境地都不至于惶然失措。

而霍策天也只是在看见她惶惶然的脸色那一瞬神色紧了紧,随后极快镇静下来。紧接着边又紧皱着眉头,脸上还是十分生气的,伸手直直拉起瘫坐在地上若沫。

“都叫了你休息还堂堂跑出来,怎么就那么不听话?”

安分地由霍策天拉起,只是若沫脸上仍是煞白的。本来身子虚弱气色就不好,如今犹似受了惊吓,整个人看起来更是失了精魂一般,目光飘忽,摇摇欲坠。

没注意此时她的脸色,霍策天还在为她拍去身上的灰尘,裙裾和衣袖子沾上了少许汤汁,黏黏稠稠的越擦越脏。霍策天也没干过这样的细活,大手一抹袖口处就是一滩淡黄。

没有性子再擦,正当他准备将人带走时,却听见了她切切诺诺的声音。

“你,你说的是真的?”若沫讷讷看去他,由于脸色过于惨白此刻看去显得有些僵硬。

霍策天一顿,眸光略略沉下来。果不其然,方才他与千玥的对话,是让她听见了。

“是不是?”饶是有些不大相信一般,若沫看着他,再问。

两人流转的空气稍稍凝重。霍策天缓缓挺直身板,精亮的眸子看下她,只见那绝美的脸庞沿着日光看依旧十分夺人心弦的,只是这会儿看在若沫眼里总是迷离疏远的。

霍策天原本是要直截了当回答了她,可看得那紧张忧虑的小脸,终是觉得心疼了。扬起一抹笑,轻轻搂过她,并不去回答,一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脑,似作安抚。

若沫依然是脸色怔忪,愣愣地任由他抱在怀里,萦绕在鼻端是再熟悉不过的气味,这气息似乎饶是有了让人安神的力量,若沫栽在里头也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若沫不说话,直到他悠悠的声音响起。

“记着,本王不希望你涉及其中,今后不许再问了。”听起来像是安抚,却又更像是警告。

不让她知道,看来听见那便是真的了。若沫两道柳眉蹙得紧紧,心中满是干涩难受,事关父母兄长,岂能过而不管不闻?

若沫轻轻挣开他的怀抱,直直望去他,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模样,此时说话也不拐弯子,“是不是,父亲在乐陵发生了什么事?”声音很是轻柔,但听起来却不是绵软柔弱的。

“沈若沫。”霍策天看着她就浅浅地喊了一声,语气稍沉是在提醒她不要再问去了。

可若沫是多么倔强的一个人,一旦是真正兜在心底的事要深究了,任凭谁都阻止不了。她也就没管他的提醒,也看着他,说话的语气依然不改。

“到底是不是?”

她这副执拗的模样,显然让霍策天微微生起了些恼意。寻常有人胆敢在他面前那般不识好歹,早就身首异处哪能这样说话?可他最后还是什么都忍下了,他还记得这女人可是怀着身孕了,再受不得什么刺激。

目光柔柔,抬手轻轻捋了捋她耳旁的一缕长发,只是柔声开口道。

“听话,回去。”

“你说。”不肯动,若沫仍是直直盯着他看。

精利的眸子微微眯起,那狭狭的眸光中略有几分危险的气息。这女人果真是要让他动怒的,如今他都这样哄了还是不肯听。凭那黑眸中微微透着的那精锐的暗光,可见若沫是快踩着他隐忍的底线了。可不等他开口,便又再听见了她声色俱厉的质问。

“你说,是不是要对父亲他们下手?”若沫固执地仰起头,黑亮的眸子里渐渐泛红,眼眶里头闪烁着微光,却偏偏要与他对视。

实际,如今若沫的脸色极差,此刻看去那染上小脸的,犹似委屈却更多的是悲切。

“沈若沫!”

第四十九章,终容不下

第四十九章

一声冷喝出声,回荡在回廊檐下也起了几分冷凝的肃色。

“哟哟,我当这是谁呢,原是嫂子侯在外头,大早上的要使唤嫂子,这可使不得。”千玥脸上挂着笑,将僵持不下的两人看在眼里,这会儿踩着步子出来倒也不显得慌乱,好似方才什么都不曾听见一般。

也亏得他一声,才使得这沉冷的气氛缓了缓。斜眼看见从屋里悠悠走出来的千玥,霍策天这脸上的神色才稍稍好了些。再对着满目肃然的若沫,饶似轻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揽过她的肩膀。

“是了,大清早的天凉,进去吧。”

虽霍策天有意避开不谈,但搪塞的话落到若沫身上显然是不大愿意的,话已然听进耳里,如何能过而不问?

好在千玥是个好眼神儿,瞟了一眼两人神色便晓得当下两人是大抵怎么个情况。他们相持不下,他是头疼啊,他跟霍策天说话,偏偏就让最不该听见的人给听了去。

“嫂子有话不妨过会儿再问,你看,这身衣服是得换了……”盯着若沫,千玥有意说得很含蓄。

自己一身衣裳脏了,若沫是早已经没了感觉,原本也没怎么在意的。但经千玥这么一说,倒是才注意到了。不等她再回神看自己身上,便先听见在走廊后面花琪的叫唤。

“王妃!”花琪一边唤着一边跑来,到跟前忙不迭给人行了礼,扫视众人脸上微妙的神情过后,自觉有些怪异却又不再过问,只是再拉着若沫小声道,“王妃,可是忘了厨房还有没完的事儿?”

本来若沫就有些心神恍然,花琪徒然到来,脑子似乎更是乱了。花琪自然不是会察言观色的人,压根就没注意若沫有何不妥,见她不做声以为是想起这事了呢。转而看见若沫衣袖处的泥泞,惊呼起来。

“天!这是怎么了?”抓起沾了汤汁的袖口子。

千玥瞄准了时机,接过花琪的话头开口便急忙催促道,“是了,王妃衣服脏了,你赶紧下去伺候王妃换上。”

看千玥那一脸的严肃,倒真像是十分了不得的事。一手扶着若沫,花琪只管愣愣点着头。而一旁的若沫原本就不大好的脸色如今似乎是失血得更加厉害,清白得让人忧心。

霍策天自然是将若沫整个人是原原本本就看在眼里的,那小脸上的出乎常人的青白自然是逃不出他眼睛的。瞧她,兴许是受了惊吓。脸上神色冷峻,但心里总归是心疼的。

“好好看着王妃,下去吧。”

霍策天都开口了,花琪自然是唯命是从。闭口不说话,自己扶着若沫,便渐渐退下去了。

“你看,我就说了,这事儿你就得多琢磨琢磨。不然,这往后你与嫂子就没法儿好好处了。”千玥目送着走廊上两道纤细的身影,轻轻叹道。“这到底是真性情的女子,你,也不能太狠了。”

“本王说了,无论事变如何,势必会保住她。”语气坚定而且冷硬得不容人置喙。

“得了得了,我说的不是这事。”千玥不耐烦般摆了摆手,再瞟了一眼霍策天,看了看前面远去的人儿,随后再压低着嗓子道,“沈家的事,嫂子的事,你费些心思。”将心思两字咬得重一些,末了特地拍了拍霍策天胸口处。

于如今的霍策天而言,与沈家结下的羁绊早已不是恩怨仇恨这么简单,沈若沫横在其中,一朝狠心横刀斩断恩怨同时,伤了一身血的,只会是她。虽如今嘴上说的是不该初衷分毫,但到了真正危急时刻霍策天总是要顾忌着几分。

这个道理,千玥明白,而霍策天自己心底也知道。

目光随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落入眼底是她却也是纷扬交织的情绪。没有回话,只见得此时霍策天的脸色一如往常一般沉冷,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也让人看不清他神情。

“本王自有定夺。”

千玥耸耸肩,便不再说话了。

到了偏房一处,花琪便小心翼翼地若沫扶到里屋的长椅上坐着,褪去鞋子,褪去长衣。只是很奇怪,若沫由始至终都不曾开口说一句话。不光是现在不说,就连刚刚走回来的时候都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花琪蹲在若沫跟前,忧心地看着一眼却又半天不敢问一句话。心里暗暗自责自己没眼色,若不是见王妃这般她都不晓得方才是怎么个情况呢。

若沫轻轻歪着头,面容失了红润的血色,病恹恹的。那长椅对着窗口,窗外斜斜洒进的日光铺在洁白的衣襟上,给垂下的长发染上了一层柔光,更显得出尘飘渺。

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因为她坐的姿势,那洁白色的绵绸里衣的边角处稍稍起了几层浅浅的褶皱。头轻轻歪着,伸出手轻轻地将那起皱处抚平,指尖所经之处平淡无痕。此刻,她的心好似这洁白的衣裳,被抹平得不着一丝痕迹。

她早就该想到的,霍策天,最后还是没办法对她的家人释去介怀。

恩怨不断,仇恨不止。哪怕霍策天如今是愿意接纳了她,对沈家的成见却也不曾改变分毫。如此的结论是浅而易见的,只是人知晓了结果之后心情该当如何呢?

难过,悲哀,怕都是有的。

外头的日光从柏木窗里照进,依稀可以看见那浮在空中的尘埃,静默容不下一丝旁外的喧嚣。

“花琪。”终于,最后还是出声了。

若沫缓缓地看去花琪,只是这会儿,听见她开口说话的力气都那么弱。

花琪在衣橱里翻腾着,正巧听见若沫的叫唤便面露喜色地转过脸来,随便抽出一件长衣挂在手臂上,走向长椅。

“王妃,怎么了?”花琪依旧是蹲在若沫跟前。

此时纵使是迎着阳光,若沫脸色连同那双眸自看去依然是毫无光泽的。心中真实苦闷,就好似铁环连锁一般牵扯到身体上,都有些难受。

又或是,刚才坐落地下,不经意间伤了身。

“我想出去走走。”

没有说别的话,若沫偏偏头,看去窗外,正好日光刺入眼里轻微生疼,让她不由得眯起了眼。

难得再开口了,花琪自然是点头答应的。给若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便再扶着她出去了。今儿的天气是出奇的好,碧空万里无云,清风拂面夹着淡淡的山林土气却又带着深秋浓浓的清爽,漫步其中自然多少都能够让人身心舒然的。

若沫也不怎么说话,只是这么一路沉默安静地走着,而花琪也是识趣地在旁边陪着并不多说什么。虽说脑子不大灵光,但随了若沫这么些年,她还算得是知晓若沫脾性的,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打扰。

花琪在旁边跟着,一直都不做声,只是这两两不说话,走着走着两人就走了好远一段路。

“王妃,咱们似乎是走远了。”不得已,花琪跟上,再到跟前小声提醒道。

原本她们没被人拦下走出了山庄已经是十分‘随意’的了,如今还不知不觉走了那么远。虽说散步算不得什么要紧的大事,但眼下她们始终是身临险境,事事自然是要警惕些的。

听见了花琪的话,若沫才稍稍回头,放眼看去远处稍稍有些模糊的山庄,视线朦胧看得她是感觉有些失真了。

昨夜帷帐私语恍若犹在耳际,丝丝切切流入心底,像河岸流逝的沙子,所有流空走了只剩下满满的失落。

只是在深秋原本就是失落的季节,就连这两旁粗干弯曲的栾树耐不住这寂寥的秋气,纷纷飘落下来,厚叠叠地铺了一地的落寞。

“花琪,你说来年这栾树的蒴果会飘散到哪里去?”轻轻退开一小步,一双素白绣花鞋四处都是栾树散落的蒴果。鞋子悠悠晃着,划出一小片扇形的空地出来,声音幽幽,“又或者是,它们能到哪儿去?”

抬头能看见有的悬在树梢上,更多的还依附在那败落的叶子上,时刻随风牵动着,孤苦无依。

“自然是到远处去。”花琪如实回答。不知道若沫怎么突然问起这话,只是凭着自己所知一一说出一番理儿来,“这种子一旦离了树,多数是随风带走了去别的地方生根发芽,极少数是能在大树周遭附近扎根的。籽散得开,树才长得茂。”

是啊,籽散得开,树才长得茂若沫轻扯出一丝浅浅的笑,犹似释然,犹似苦涩。

对着若沫,花琪是担心的,这会儿又是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什么贴心窝的漂亮话花琪是不会说的,直来直往才是她本色。“王妃,今儿你是有什么烦心事不成?”

没有立即回话,随后若沫只是稍稍叹了一口气,悠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随着日光看去,单薄的背影却意外地让人感觉出几分原与之不相对的悲哀凛然。

最后收住了脚步,定定站在原地上,良久才问出一句话来。

“若是王爷始终容不下父亲,我当如何?”

(作者这个蠢萌已回归,欢迎前来调戏~)

第五十章,真实花秀

第五十章

秋风拂面.席卷起地上的枯叶沙沙作响.声音听似清亮.实际听到失意人心里却是无比沉重.

半晌.花琪也沒能接上话.

如此沉重的话出口听者多数是茫茫无措的.心思不细的花琪更是如此.内心里是折腾了许久也说不上什么劝慰的话來.只是忧着神色看了几眼若沫.

谁知.恰时眼角余光瞥见凶险一幕.

“王妃.小心.”话音刚落.花琪整个人便向若沫冲了过來.

若沫根本就沒反应过來.只等花琪整个人扑向她时.愕然间才恍若瞧见了从身旁飞逝而过的凛冽寒光.若非花琪及时拉开.只怕那刀剑是要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身体里.

抬眸看去.只见肃立眼前的那黑衣女子单手提着长剑.步步逼近.

事发实在突然.若沫怎么都沒有想到自己随意散步都能惹來大祸.身体狠狠跌落地上荡起一层尘土.隔着沙土看去.犹可见那人横在眉目间的蓬蓬杀气.

“王妃.”对着那人.花琪惶惶转过脸來.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不知是担忧还是害怕.到底是害怕.花琪哪真正见过杀手呢.而若沫紧紧握着花琪.两道长眉紧蹙.这人身形很是熟悉……她认得.

围场挟持她的那人.

这人到底是谁.为何三番四次要置她于死地.围场混乱之际未曾得逞.如今还锲而不舍一路跟随到这里來.当中只怕是不简单.然而当下.却早已容不得若沫思考太多.如今她性命堪忧.

眼看那长剑闪烁的寒光愈发逼近.若沫抓紧了花琪的手.正要撕扯嗓子叫唤出声时.却先听见了刀剑相交清朗的声音.不知何时.眼下已经出现了又一个黑衣人.此刻正与欲将行刺之人刀剑相博.

花琪还沒从惊慌中回过神來.一张吓白了的小脸紧紧绷着.失了血色.相较之下.若沫就显得冷静得多了.紧紧抓住花琪的手.黑亮的双眸是无比的镇静决然.

“快去.找王爷.”

花琪愣愣起身.再回头.“可是……”

“快点.”若沫用力狠狠斥出一声.此时是面色俱厉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脸上那恍若死灰一般的脸色.忍着腹中强烈的剧痛.那一手紧紧拽着衣襟.十分痛苦.

花琪稍稍有些震慑住了.讷讷应一声.等完全跨开了步子才真正感觉到当下危急形势真实感.再忙不迭向山庄跑去.

“來人.來人.有刺客.”

躁动声终于在静谧的山庄窜窜响起.只当听见刺客一词飘进木椅之上那人耳里之时.让这原本就空寂冷清的书房更添上了一层蚀骨的阴冷.

千玥这会儿还在翘首等人來报时.偏偏头向门外看去时.却先见眼前一道身影疾速夺门而出.如此之快.让他都不禁愣了愣.

等他赶來之时.那里早已是空无一人.空寥寥的黄泥路上.空留满地残落的枯叶.霍策天沉冷的脸色从始至终都沒化开來.也不曾说过一句话.但周身而发冷肃的气息足以让所有人胆战惊惧.

他们惊惧是应当的.原本这离山庄虽说不近.但说远也并不远.若是此地发生事端.只若他们能够细心留意一些照理说事能够注意到的.

如今王爷尚未怪罪下來.原也因为事先王爷发下话來不得打扰王妃.才由得王妃出了山庄门口.他们疏于留心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谁知道就趁着这当口子了.歹人就钻了空子.

话虽如此.只不过如今这人是不见了.任何理由说來也是牵强的.眼下他们也只能暗下祈祷他们王妃能平安无事.

霍策天此时脸上仍是犹如千年不化寒冰.凛厉的目光狠狠扫视过周遭稍稍凌乱的场地.眸光流动间无一不是蕴含着汹涌的盛怒.目光到一处时.最后微微蹲下身來.伸手拂开那叠厚重凸起的落叶.

零散的枯叶逐渐被拂去.地面上哪粗粝的黄泥渐渐显露了出來.只见那地面上清浅地勾画出一个‘京’字.笔画凌乱而急促.字体散开几乎快不成样子.可见当时是她混乱之际慌忙留下的线索.

那么丑的字.也就只有她能写得出來了.

只当看见那地上歪歪扭扭的字时.霍策天脸色才稍稍松缓了些.只是在人眼里依旧是阴冷冰寒的.尤其是那深眸中的寒光.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來人.备马.”

“是.王爷.”

马车在黄泥路上快速策行.一路上马蹄不停歇.突如其來似乎是惊扰了着山间的静谧而全然不顾.

若沫背靠在马车的角落处.不知是否因为腹痛引起.惨白的脸色完全失去了色泽.就连嘴唇都是青白无血的.纵然如此.但此时对着面前这个蒙面黑衣人时.神色始始终是十分戒备.

虽说此人是从刀下救下了她沒错.但光凭着如今她身在车内而不是山庄就足以警示她.对此人亦万不可掉以轻心.

戒备固然必要.可眼下她似乎是沒有什么力气支撑自己维持那份肃然冷静.马车每颠簸一下.她腹痛就越发厉害.宛如利刀剐割.

似乎黑衣人是注意到若沫越來难看的脸色.那张小脸上满是隐忍苦痛的冷汗.到底还是觉得于心不忍.终于手从怀里抽出一方手绢.放在手里看了看像是思虑着什么.最后才讷讷将自己身子向若沫挪去.

手中的手帕才想要到若沫额头上.却被若沫快手按住了手.对此黑衣人显然是吃惊的.是想不到若沫还能有这样的反应.明明很是虚弱了.却还有力气抓住别人的手.

然而若沫根本就沒在意那人眼中的惊愕.只是极力肃着声色问道.“你是谁.”随后便再盯着自己抓住的手腕.

这样细.分明是女子的手腕大小.

马车一摇一晃.两人四目相对的视线却不曾从对方身上转移开过.不看那惨白孱弱的脸色.光看着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可见她那一如往常一般决然.

谁也不说话.这狭小的空间里流动的空气落入人身上总是感觉有些怪异的.即便是在如此险恶之境中.犹是可见那明亮的眸子闪着微光.不屈不挠.

就这样相互不说话.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最后.还是黑衣人轻轻扯唇扬起了一抹谁都不能察觉的笑.

她们王妃就是这样的.

“王妃.你应该认得我.”

轻声说着话.一边抬手解开那蒙在脸上的布衣.片刻.那紧紧裹在面上的黑布渐渐褪去.只等那黑布完全脱落.那一张尤好的面容赫然出现眼前时.若沫眼中除了惊愕还是惊愕.

“花秀.”疑问的语气好似还是大不相信一般.

可是她看到的确实是花秀真真切切错不了.小半月不曾相见.朝夕相处之人面容无比熟悉.若沫脸上还是茫然.直勾勾盯着花秀看满是惊讶.最后还是花秀微微垂下了眼眸.稍稍避开了直单炽热的视线.

花秀低下头.声音也低低的.也不知是因为自己强行带走了王妃觉得抱歉.还是因为暴露了自己真本事.先前隐瞒了若沫觉得愧疚还是怎么.此时她的姿态是极其谦卑的.低拿着手绢的手轻轻在若沫脸上擦拭.动作仍是十分的娴熟.

“王妃.路途奔波.还请忍耐一下.”

眉目低垂.谦卑柔和之态.与方才持剑冷绝的模样相较.实在出入太大.若沫由得花秀给她擦脸.眼睛还是看着她的.可不管怎么瞧.都是总归是她所知道的花秀本人.

唯一有出入的.就是如今看那细致的眉目.多出了一分有过于寻常时候的成熟.想到此处.心中徒然一动.从前就觉得花秀与花琪不一样.除了觉得她懂事识大体之外.还隐约寻得些神秘的痕迹.

一介女子.藏着一身真本事委身在自己身边服侍那么多年.先不说多年交情多深.但也不至于两两不相知.如今亲眼见得这样干练飒爽的花秀.满溢心头的更多的是心疼.

隐瞒这么些年.岂不辛苦.

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猜忌揣测.若沫只是轻轻握住花秀的手.缓缓放在手心握住.感觉到手心一层薄茧.生出一层硬茧除了操劳苦力活之外.还是因为常年习武摆弄刀剑得來的罢.奈何.这些她是从來不曾知晓.

“对不起.”一声道歉的话.花秀说得很轻.

也不知是因为这事道歉.还是自己隐瞒了那么久道歉.一句语气轻轻的话里头包含了她太多需要传达的感情.

“是我该谢谢你.”若沫轻笑.

花秀一愣.见得若沫满目真诚.便会心一笑.日久知心.如今似乎有些话是不用道出明了的.

再看着淡然相笑的花秀.若沫还是皱着眉头的.对这样懂事的花秀.是心疼.

只是再环顾马车内四周时.心中疑惑难免再而升起.

如今.花秀是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若沫抿抿唇.过了许久.才轻轻问出口.

“花秀.到底怎么回事.”

第五十一章,了一无牵挂

第五十一章

深知花秀不会危及她性命,但此般带走她,想必当中是另有一番用意。目光始终放在花秀身上,眼中可见那清肃认真的模样,只怕是不寻常。

“还有,花秀你,到底是什么人?”试探中又不免小心翼翼。

花秀一愣,随后极快低下头来,并不打算回答若沫这话。再抬眸看着若沫时,嘴角挂着一抹淡笑,“小姐说什么话呢,花秀从来都是小姐您身边服侍的丫头。”

这般轻俏的语气一如往昔,从前在相府欢笑檐下的点点滴滴恍若历历在目,眼前花秀也确实是以往的花秀。心中缓缓触 到什么柔软的一团,霎时任何挣扎喧嚣的声音无影无踪。

“是啊。”背靠着马车壁上,犹似叹出一口气一般,意味深长。

花秀看着,又再伸手再往若沫脸上拂拭去冷汗,随后只是用平淡几乎自然地回答道,“王妃不需担心,此来花秀将带王妃到安全之地。”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告示若沫已经不能再深入往下问了。既然花秀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若沫浅浅应了一声便再无了后话。

她相信花秀。

等到人来报时,千玥才算是大致了解了情况。王妃被人掳走,王爷快马追击。用以更简单的话来说,霍策天这一走,就是留下了烂摊子要他收拾。

原本明儿就准备出发,如今这人都不见了,叫他作何安排?

“千玥少爷,如今该如何?”一暗卫跪在地上请示千玥下一步计划该怎么走。

突然弄出这么一出,实际弄得千玥也心烦得很,没有答话只是闷闷坐在上座,拉长了脸,很是不悦。心里正百般骂叨着霍策天没心肺,就这么走人了,叫他怎么办?

“霍策天临走前说了什么?”

暗卫抬头看一眼千玥,摇摇头,“王爷什么都没说。”说完后,想起什么,又再说道,“对了,王爷要属下捎一句话给千玥少爷您。”

千玥这才稍稍移去目光,“什么话?”

“通知冷风。”暗卫语气不改,只是原原本本将霍策天策马临行前说的话道上来。

而听见话时,千玥只是发愣。许久不说话,倒弄得这暗卫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般,自然也是不敢说一句话,等着千玥的后话。

寂静的书房里空气霎时阴沉得厉害,说阴沉倒不如说是凝重,正如千玥此时犹如蒙霜的严肃非常的脸色,房中流转的空气,十分压抑。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久久沉默的千玥终于开口说话了。

“通告下去,告诉底下的人,不走了。”

听见这话,暗卫显然是一惊,急忙问道,“千玥少爷,这是为何?”所有准备功夫都做足了,如今突地说不走了,关键时刻这样的决定是会扰乱人心,算来总是不大妥当的。

“吃饱了撑的!”语气恨恨,没好气。

暗卫愣愣,自然不明所以。

瞟了那暗卫一眼,鼻子里哼出一声大约是对霍策天不满的。千玥身体一个用力,后背狠狠靠在椅背上,随后再将话慢慢补上来。“是你家王爷的意思,这仗要提前了。”

此时暗卫面上还是愣愣的,半晌过后,终于铜头了了千玥话里的意思。随即漫上脸的慌张,声音随之凌乱,“千玥少爷,这……这事靠谱吗?”

千玥们闷闷地将头一扭,他倒也想问,这事靠不靠谱?不过这话既然从他嘴里说了出来,那自然是有道理的。霍策天那王八蛋临走前留下这么句话给他,多半也是这么个意思。

“准备着吧。”千玥终于是摆摆手,这事算是确定了。只是这事到底也是极其严肃的大事,向来轻浮的千玥如今面上神色难得万分郑重,看去那跪在地上的暗卫,“从今往后,诸事得万分谨慎。”

话这样说了,就意味着这非比寻常。

“是!”

彼时,乐陵沈相府邸。老爷子坐在正厅上座,脸色阴冷这样一声不吭坐着已有大半个时辰,无奈下沈夫人只好遣退了屋里的所有下人,自己在一旁陪着。

雕刻着花式的红木方桌上,一卷醒目的明黄圣旨搁在上头,金线绣龙可窥其浩荡隆恩。谁说不是呢?今儿太子亲自到来,宣读圣旨赞功表彰,可不是显赫非凡?

“夫人,老夫心大有不详之兆。”老爷子将手伸到桌上,手指摸了摸绢布上粗粝的金线,随后又再重重叹息道,“自古来皇恩难承。”

这话沈夫人听得也难受,她家老爷为朝廷尽心尽力,何等的忠心不二,在这么些年里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奈何不论臣下如何表忠,可对其心生了芥蒂的君主来说,都是无济于事的。

心里为老爷子难过,嘴里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沈夫人手轻轻扶上老爷子肩头。

“好在,统儿没事。”沈夫人悠悠道出口,犹似松下一口气。

前不久放出去的信号过了段时间,再辗转收到统儿报回来的信,可是让二老喜极而泣,虽说消息真假尚未分晓,但凭着信中信物来看,总归是错不了的。儿女相安无事,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总算是轻松了些。

心中暗暗叹出一声,随即转头看去门外,看见外头日光正好,温和的光线斜照在院子里,倒是让木架下失了生气的枯藤多出了几分别致的韵味来。

沈夫人只是这样看着看着,像是要看尽了庭院悠然逝去的朝夕时光,最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便是嘴角轻轻扬起,清淡的语气散在沉重压抑的气氛当中,似乎如今他们并无什么要紧的事情一般。

“老爷子,咱出去走走吧。”语气平静几乎是看破世事的默然。

老爷子原是没什么心情,正抬头看沈夫人时却瞧见了沈夫人淡然出奇的笑容,犹如淡漠世事。

“这样好的日头,今后怕是没有了。”

老爷子微微怔住,眼底将沈夫人淡然的笑意收住同时心下生出一份默契,随后自己又再轻轻笑出声来。

“是啊,走吧。”莫名的,这话里说出一份怆然来。

铺在院子中的石阶上头依然留有大大小小的坑洼,人走在上头甚至还能感觉到石头凸起的磕碰。可任凭它再磕脚,都在这院中安然度过了几十年的光景。

其实换句更为亲切一点的话说,是他们一家人在这粗粝的石子上,走走停停,也走了十多年。从一双儿女光着脚丫子到现在双双踏出家门,另觅天地,这满院子的石阶无不是见证啊。

儿女承欢膝下,数数欢颜十几年,其实对这世间还有什么不能够割舍的呢?

看去缠绕在木架不肯脱落而去的枯藤,沈夫人目光温温,浅浅问道,“老爷,今年的葡萄长得可好?”

老爷子转过头来,微微眯起眼来也看去那木架,应了一声,目光渐渐悠扬起来。

“今年长得最好。”

“可不是,我瞧着这木架子这么些年,就今年结出来的果子像个样子。若不然,我都想着叫人移走了它。”说起了这株‘难伺候’的葡萄,心里难免来气。

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宝贝,这么精心地养着偏偏它就不争气,长出来的果子又小又涩,要不是老爷拦着,估计这会儿也就看不见了这株葡萄。

老爷子只是笑笑,并不说话。而沈夫人说完之后,心里却是泛上了酸涩,小声道,“可惜了,统儿和若儿没看见。”

那么轻的一声叹息,听进老爷子心里却是不尽苦涩。叹出一声,轻轻拍了拍夫人的手背似是稍作安抚,老爷子呐呐挽起夫人的手,一步步往前走着。

没了人走动的院子安静得出奇,偌大的府邸恍若只剩下了他们俩孤老寡人,蹒跚在院中,冷清又是落寞。

坐在木架下的木椅上,老爷子将夫人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反反复复轻拍着。像是低声呢喃诉说着两人流逝远去的匆匆岁月,无声犹似有声。

“夫人,这么多年来,苦了你了。”

“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话作甚。”沈夫人嘴上轻骂着,实际洋溢在心中的欣悦早已随眼角褶起的那几道纹浮了上来。

老爷子也只是笑,手依然是在夫人的手背上轻轻拍着。人生漫漫岁月里,挽手走过所有惊涛骇浪,最后留下的只剩两人此时眼中熟悉的面庞。

“夫人,你害怕吗?”

老爷子声音沙沙哑哑的听来有些飘渺,而听见这话的沈夫人竟也只是轻慢得摇头。要说怕的,就是怕当初没选这人,怕没有他们这一双可爱的儿女。

“孩子们都好好的,如今你还在我跟前,我啥都不怕。”

胸腔里闷闷鼓足了一股暖流,微微生疼,可老爷子抿抿嘴唇却是什么都没说口。只是自己的手里紧紧握着夫人的手,不住地拍着,像极抚摸着历经桑田岁月的璞玉。

十年前,一双儿女欢笑膝下,他们无可奈何,苟且偷生。

十年后,一双儿女羽翼丰盈,他们便了无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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