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之下 - xp1024.com
《寰宇之下》


关于山海大陆

山海大陆居世界中心,天圆地方,四周都被海水包围。

昊天为天皇,颛顼大帝以不周山为天柱,定日月星辰于北纬,安大地山河于平川,力图永锁天道于人间。

昊天暗助共工与颛顼争帝,争帝不成逃至不周山,见昊天紧闭天门不开,共工乃怒触天柱而亡,遂有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由此颛顼锁天道事败。

水淹山海大陆,为救人间界,颛顼大帝命令重、黎两天神绝地天通,位于大陆中心的建木神树被连根拔起,神树被拔起的地方形成一个深坑,整个山海大陆四分五裂,西北无尽雪水统统流入这深坑,深不见底的建木神湖形成。

人族东移,占据整个东洲,东洲被人族划分为九州。妖族、羽人族,蛮族和兽族占领了南洲,巫之联盟成立后,开始扶持南蛮土著。夸父族盘踞北方苍茫草原,守护神魔之井。鲛人族以建木神湖为活动中心,经青江出南海,建立辉煌的鲛人帝国。

西洲,原山海大陆西方,古人族的居住地,天帝之下都,在第一次神魔大战后,轩辕天帝将整个西洲封印起来。

传说中古羽人族生活在东海之外的天空之城。

缥缈于数万万里之外的归墟,有五座随波漂流的神山,那是仙人的聚居地。

天界,远在九天之外,天神与仙统治的地方。

幽冥界,传说在北洲以北的地方,远古巨人族守护着幽冥大门。

关于炼炁师



塢硣

第一章 穹宇乱象

商助将八卦盘内盘乱成一片的指针拨归原位,屏住呼吸,他打算从头开始,再认认真真推演一次。

内盘上的指针转了几遍后,便又毫无规律地在晃个不停,这与前面几次推算的结果并无二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推演台上退了下来,慢慢走到灵王跟前,躬身行礼:

“吾王,臣能力有限,只能推算出祸乱即将出自北方。”

灵王忽地皱起了双眉,脸色随即变得不悦。

就在五天前,观天监的官员深夜观测天象,发现北方上空有几颗星星偏离了原来的路线,在天空上划出极不规则的轨迹。这名官员将此乱象记录下来,并于第二天早朝向灵王汇报此状,认为北方发生了较大的灾害。

时值战乱纷起,灾害不断,轩辕国百姓受难颇多,灵王对此非常重视,批示观天监继续跟进,一有异常必须马上通知建德宫。

汇报情况后的第二天,建德宫果然接到北方传来的快报,离国,肈国,崆国,林国等几个小国几乎同时发生雪灾,请求中央政府派军队前往救援,不仅如此,这几个小国竟然趁机向毫京申请金贝救援受灾百姓。

国库早就被前几任国王连兴土木工程,建造奢侈宫殿,挥霍一空。再之近些年天灾人祸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无人从事耕作,而诸多诸侯国更是断了朝贡之职,中央财政司又多拨款救灾,造成现在入不敷出的局面,连中央政府都只够勉强运转,哪还有钱物拨往北方。

灵王将自己关在裕和殿整整一个晚上。

此刻,观天监官员的心情并不比在建德宫心急如焚的国王陛下好多少。

北方上空冲破原有轨迹的星星越来越多,在夜空中乱七八糟的运行,有几颗差点还撞在一起。与此同时,朱雀星宿中的井宿八星之中竟然有一道火光冲天而起,耀眼的光芒燃烧了整个南方的夜空。

负责观测星象的几名官员越发胆颤心惊,这个可是轩辕国立国千年以来从来没有见过的乱象,又想到灵王破天荒的重视,他们不敢怠慢,急急赶出一份说明情况的奏疏,由太史大人董术樟携带,连夜赶入建德宫向灵王汇报。

董术樟此前走过无数遍建德宫,过往每一次进宫,都会打心里对这个恢弘**的宫殿升起比上一次多一分的惊叹。高高的台基,又长又宽的前台,白玉栏杆,蜿蜒曲折的走廊,还有**上那两个数十丈高的巨型石龙雕塑,节次鳞比的雄伟宫殿,披坚执锐的侍卫,无一不彰显着轩辕国乃九州之上最强大国家的磅礴气势。但是这一回,董术樟第一次觉得玄德宫太大了,大到仿佛怎么走都走不到终点。

尽管前面引路的寺人走得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但太史大人依然觉得太慢了,不时客气的让他快点。

董术樟刚到恭守殿,便被服侍灵王起居生活的寺人庆鸿拦在了殿前,直到天亮了才被告知灵王已经在德谷殿等着他。

太史大人在殿前站了一宿,黑色的官服,进贤冕上已经披上了不少白雪,待要跨出第一步时,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幸好旁边的年轻下属及时伸手扶住了他,并一路搀扶他到德谷殿。

庆鸿接过奏疏时,才看到董术樟双目通红,眼睛内布满血丝,脸色苍白,肩上还挂着若隐若现的雪花。太史大人今年不过四十岁,正是一生之中精神最旺盛之期,但因为心忧近些日子九州之上的星空乱象,平添了不少白发。

庆鸿冲董术樟露出了微笑,小声说了句:“太史大人辛苦了。”心里却在冷笑不已:呵呵,真是够有毅力的。他收起了笑容,转过身,将这份奏疏举到头上,恭恭敬敬递到灵王面前。

已经批阅了一个晚上奏疏的灵王此时亦疲倦不已,揉一揉太阳穴,打开奏疏,非常认真看了一遍,沙哑着声音问:“董卿对此乱象有何解释?”

“陛下,前天送来的雪灾消息印证了我们观天监观测到的乱象是对的,但就在昨夜,最新的观测结果表明北方将可能会有更大的灾难发生。”

“什么灾害?”

“恕观天监无能为力,只能看出这些,剩余的需要太卜去占测。”

灵王似乎早有所料,放下了奏疏,淡淡地问:“南方呢?那道冲天火光是什么?”

“这这”董术樟迟疑了几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说吧。”

“请陛下宽心,朱雀星宿之中出现的乱象,并不在我们轩辕国境内。”

“大夏国?”

董术樟摇头。

“南洲?”

“不确定,南方的星星又多又杂,星象运行得比北方的还要混乱,难以勘察。微臣担心南北两个方向出现的乱象会影响到东西两方,进而搅乱整个山海大陆上的星象,到时我们轩辕国也必然会受到牵连,被卷入其中。”

怎么会没有受到牵连,灵王感到愤懑极了。这才刚让向国帮忙平定南方几个想要造反的小国,轩辕国为此付出的代价可谓惨痛,邻近向国的英国就这么被纳入了向国的国土之中。每每想到此,灵王都觉得心在滴血。

而东边的唐国和姑射国这些天又不断在边界制造些小摩擦,似乎蠢蠢欲动。幸好西方的边境是建木湖,白茫茫的全是水,和其他国家有着天然的相隔,不然真的是危机四伏,但似乎传出了鲛人开始袭击湖边村庄的消息。

现在北方又出现了天灾

真是岂有此理。

一想到轩辕国现在身处内外困顿之势,整个国家飘摇风雨之中,却无人能够替他分忧一二,灵王就觉得来气,不由得狠狠拍了一下御书桌。

堂下的董术樟低下头,不敢看向灵王。

过了好一会儿,灵王才慢慢平缓下来,他看董术樟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董卿还有什么要禀告的?”

“臣担心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说清楚。”

“臣从天象观测所得,此次的雪灾恐非天灾。”

“那就是人祸了。”灵王突然冷笑起来,似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寡人倒想听听,究竟何人能有此能耐造出覆盖几个小国的大雪?”

“这这这”董术樟顿时语塞,他的确没有考虑过这点,不过他依然坚持述说自己的所见,“这只是我们根据星象推算出的结果,陛下。”

“董卿,莫要再胡言乱语。”灵王摆摆手,示意董术樟不要说话了。本来这几天国内的大事坏事接踵发生,已让灵王疲于应对,他不想再听到有人胡说八道扰他思绪。

董术樟还不想放弃,站前一步,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关乎轩辕国万年国运,不可轻视。如果这雪灾真是人祸所为,证明了北方的几个诸侯小国必有不可告人目的,或许是借申请赈灾之机偷袭我们,如此,我们务必要先发制人”

“行了,董卿一夜未睡,必然很累了。来人,送董卿回府休息。”灵王不想再讨论此事,让两名侍卫送董术樟出宫。

太史大人临走前长嗟一声,黯然离开建德宫。

灵王自然明白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只是轩辕国哪还有什么能力安内?朝廷官吏贪污无道,军队士兵老弱病残,真正的精锐不过十万,仅能戍守京畿。每回有诸侯国出现问题,都是拉上其他的国家出兵平乱,这当中所受的屈辱真是一言难尽。

他坐在龙椅上沉思许久,最终选择听从董术樟的建议,前往应天监让太卜商助推算到底北方出了何事。

离开龙椅后,灵王突然回过头对庆鸿说:“下次太史若求见,要第一时间向孤禀告。”

“诺,陛下。”庆鸿低下头,答。

到了应天监后,满怀期待而来的灵王却不曾想到商助给出这样的答案,他强忍住心里的怒火,冷冷问:

“太史说北方的祸乱非天灾,你推算的结果呢?”

“陛下,臣亦听闻北方几个小公国发生雪灾。但此时正值初冬,按照以往天气,绝无可能普降大雪。”

“言之有理。”灵王的脸色稍微变得平和,示意商助继续说下去。

“陛下还记得吗,落地山脉于开春时发生过一场大火,烧了足足一个月才被扑灭,整座山脉所有树木被烧毁精光,山上的猎户人家和山脚下的百姓不少葬身火海,为此陛下还下令将落地山脉附近的百姓迁移到城里居住。”

“孤对此事记忆深刻。”

“是的,陛下。这之后,落地山脉又连续下了一个月的大雨,火烧之后又是雨水的浸泡,再加之上早前几百年采矿冶炼,山腹早就被挖空,因以上种种恶劣之状不凑巧发生在一起,很多山峰因此而发生崩塌,整个落地山脉的高度被强行降了千尺。”

“这与雪灾何干?”

“陛下,以往从北方吹来的锡特利亚大风都是被落地山脉挡住了,今年没有这座高大山脉的阻挡,北风呼啸而过,气温骤降,大雪落个不停,雪灾就是这么发生的。”

灵王倚在黑色檀木椅上,右手按住扶手,脸色阴晴不定:

“这不就是天灾?”

商助低下头,想了想,最终上前一步:“非也,非天灾也。”

“理由呢。”

商助不语。

“有什么不妨直说,这里都是本王的心腹。”灵王明白商助心里的顾虑,环视了四周一圈。

随同而来的有姬正太子,司徒常进,和常年跟随他的庆鸿。

商助依然不语。

“还有什么让你顾虑的?”灵王盯着商助,声音变得低沉了许多。

天子不怒自威的压力让商助承受不了,他向灵王躬身行礼:“臣听闻消息,年初的那场火灾并非极致环境下的自燃也非人为放火,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来自非人族的操纵。”

ps:欢迎任何人来指点,交流。

写作是很寂寞很孤独的一件事,你们的阅读,是对我最好的支持,最大的肯定。

第二章 乱世将至

非人族,这个让人浮想联翩的词语让偌大的推算室立即陷入死寂一般的寂静之中。只有姬正的脸上布满了疑问,他很想向商助问个清楚,但看到其他人都神色凝重,亦不敢吭声。

“你确定吗?”灵王再一次问。

“臣亦只是听说,不敢确定。”商助说话的音量比刚才弱了些。

“会不会是黑巫师搞的鬼?”常进小声提醒,“好像那段时间玄铁军有看到黑巫师在北方各国边境出没。”

“黑巫师也是人族。”亲自做出否定的是灵王,常进不敢再言。

要说整个毫京,灵王说喜爱巫术第一,没有人敢说第二,为此他不顾祖训,在宫内秘密供养着一名神秘的巫师。但王宫又岂有秘密可言,世人皆知此事,只是俱不道破。

灵王亦知道这些,他确实有点心虚,不管有事没事还是去司天阁占个卜,算个卦,做做样子给世人看,想以此获得心安理得。

“不过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听说他们的操魔术非常厉害。”灵王摇摇头,又问商助,“你就只能推算出这些结果?”

“是的。”

“陛下,臣有一建议。”常进这时又站了出来。

“说。”

“连太卜都无法推算出的祸乱,肯定非同一般,我建议陛下考虑请巫之联盟的大巫师出马,理由如下”

“陛下,臣认为万万不可。”商助想不到常进竟然如此胆大,提出这么个荒诞的建议,急急打断他的话,“颛顼先帝自通天绝地后,明令禁止巫师参与国是,这次的祸乱关乎轩辕国的存亡,更不能将此等大事交托给这群神经兮兮的巫师。”

“商助太卜言之有理,但是如果您能够推算出祸乱来自何处,那又何须另请高明。”常进说话声音很轻,但却如同一个重重的铁锤锤在商助的嘴巴,让他哑口无言。

灵王看到常进还没说完,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一来,巫之联盟的占卜水平乃世间最高,没有什么是他们占卜不出来的,只要他们出马,什么妖魔鬼怪,统统现形,二来即使是黑巫师在捣鬼,白巫师天生是黑巫师的克星,要说这个世间还有人能制服黑巫师的,也只有白巫师了。”

“臣有不同意见。”商助这时说。

“说。”

“臣怀疑这个说法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目的就是有人通过这些非人族能理解的事物去掩饰”

“你说话前后矛盾了。”灵王打住了商助的说话,转而看向常进。

常进继续说道:“陛下,其实我们不必太过害怕白巫师的力量,自有巫之联盟的规则约束他们,我们只需要白巫师推演出祸乱之地即可,其余的自当是反叛者承受我们中央帝国百万玄铁军的愤怒之火。”

灵王转过脸问一直在旁静默不语的姬正:“太子的意思呢?”

姬正是灵王与长皇后所生的第一个儿子,今年二十五岁,聪慧却不懂变通,尤其与一向反对鬼神之事的儒生过从甚密,灵王不太喜欢他。

身穿黑衣的姬正向灵王拱手,说:“儿臣认为商助太卜说得在理,世间所有装神弄鬼之事俱由人伪装,此事如非天灾,那么便是有人故意假装鬼神之手去放火,导演出连连天灾,这些别有用心的人再愚弄一下当地流连失所、食不果腹的百姓,最终煽动他们反攻中央国家。”

“那你认为有必要请巫之联盟的人帮助我们推算出叛乱之地叛乱之人吗?”

“这个”

“直说无妨。”

“儿臣以为祖训不可违,颛顼先帝既已立下规矩,我们身为王族后裔应当遵守才是。”

“是吗?”灵王轻轻敲了敲脑袋,他十分厌倦太子这样的说辞。

“就儿臣观察所得,巫族善于装神弄鬼,常常以沟通天地为由,欺骗百姓君主,当不可信。”

“那你有什么建议?”

“儿臣以为父王可派人前往北方各公国了解情况,并做好随时出军剿灭叛乱军的准备。”

灵王本就不指望太子能给些有用的建议,呵呵一笑:“来不及了,若是派人前往,一来一回,不得个来月?哼,那岂不是等到他们将长剑指着我们的鼻子才觉得当初应该要请巫师帮助的。”

“可是祖宗之法不可违啊,父王。”

“那你说该怎么办?”灵王差点被姬正气疯了,一拍龙椅,霍的站了起来,待看到太子一脸惊恐状,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叹了口气,又缓缓坐下来。

姬正此时尚在龙威的余震当中害怕着,脑袋混乱,主意全无,最终选择了妥协,说:“儿臣认为父王说得对,司天阁可胜此任。”

灵王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太子,此事交由你全程负责,明天早朝,我要看到最新最精准的一次推算结果。此事若成,本王重重有赏,如若办不到后果自负。”

“诺。”

灵王站起来,整了整黑色九龙龙袍,站在台上,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他盯着姬正,神色渐渐变得严厉:“开国先祖轩辕天帝,掌管世间万物,号令天庭众神,战妖族,降魔族,驱鬼怪,一统九州,立下赫赫威名。汝在此大放厥词,说什么不信鬼神之言,岂不是亵渎了祖先的威名?”顿了顿,又说,“敬祖宗不敬鬼神?太傅教了二十多年就只教会你这些东西吗?哼!真是混账玩意。”说完,狠狠一拂袖,愤愤转身离去,庆鸿快步跟上去。

“那就辛苦太子殿下了。”灵王最后一句话里明显压着怒火,室内几人都听得出来,微微露出笑意的常进向姬正鞠躬行礼,慢慢退出推演室。

看着常进越来越远的背影,商助无奈摇头,任谁都知道常进的微笑里藏着什么心思:常进是三王子的人,而三王子想染指王位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商助看到姬正还呆呆愣在原地,他感激太子刚才出声相助,主动上前说:“商助愿意随同殿下前往司天阁。”

“多谢太卜。”姬正勉强挤出了笑容。

商助大概猜到姬正为何笑得如此苦涩,他也知道灵王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众所周知,灵王非常信任巫师,自己就经常学习巫术,不过灵王不敢公开违背颛顼先帝之训,只敢偷偷在若缺宫供养巫师,而外朝大臣因为想要巴结灵王亦开始跟习巫术,朝中兴起的巫风超过历代君王任政之时。但偏偏姬正自幼受到太傅教育,一点不信鬼神之事,更认为巫术乃神棍骗子之术。在太傅的多年熏陶下,甚至连神明之事也不相信,一向以天神后代自称的轩辕王族竟然出了这么个怪胎,难怪会惹得灵王如此不高兴。

谁不知道一千多年前创立轩辕国的轩辕大帝修炼成神登天的故事,还有颛顼先祖绝地通天的神迹,偏偏这些只会看书的书呆子就不相信。

不过也难怪他们,自从颛顼天帝去往西天后,拥有神族血脉的王族后人越来越少,而三百年前那一次惊天动地、震惊宇内的刺杀事件,竟把轩辕宫内所有王族成员杀了精光,轩辕王族的神族血脉差点因此断裂。也是这一次,轩辕国国运一再衰落,不复以前,而日益壮大的各诸侯国不再把轩辕国放在眼内,甚至常有僭越之举,不断挑战轩辕国的权威。

轩辕国振臂一呼,万国来朝的辉煌岁月从此成为了历史。

商助冲姬正笑了笑:“殿下客气了,壹鸣阁主是微臣的师叔,我们好久没有见过面了,微臣刚好藉此机会向他老人家问好。”

“那太好了。”姬正再次以感激的目光向商助道谢。

商助穿着黑色长袍,额头宽大,鼻子有点大,鼻翼往高翘,颧骨高高凸起,两边各留了一条常常的鬓角。

当下姬正与商助立即出发。

司天阁在望龙城的西边,离玄德宫有十里之遥,姬正命人驱车前往。

马车摇摇晃晃,姬正脸色很差,商助看他似是很忧虑,便问:“太子殿下,微臣有一事不解。”

“太卜请讲。”

“为何殿下不信鬼神之事?”

“萧远之老师教导,鬼神之事乃无稽之言,小者困扰百姓生活,大着可扰乱朝纲,令国家陷入慌乱。而百姓们生活在世,当踏实劳作,勤劳生产,努力生活,不该相信鬼神此等无中生有。”

“是吗?”

“太卜相信吗?”姬正听商助说话的语气之中似乎带有些嘲讽,便问。

“我吗?”商助哈哈一笑,“当然相信啦。”

“为何太卜如此笃信。”

“因为这的确是事实。”

“真的吗?”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人神妖魔俱生活在山海大陆,轩辕大帝升天之后,妖魔再度兴风作浪,扰乱山海大陆,残杀人类,颛顼大帝率领一批天神斩尽天下妖魔后,绝地天通,再无其他异类物种。此后妖族遁灭,魔族绝径,神族回天庭,唯作为天神的帮手羽人族鲛人族与夸父族留于山海大陆。不过那个年代实在太久远了,久远到很多人都不相信。”

“太卜是相信的?”姬正又问了一遍。

“自然。说起来,太卜一职亦是巫师演化而来,这当中的历史我没有理由不相信。”

街上百姓虽多,来来往往的好不拥挤,但因有侍卫在前面开路,马车走得非常快,两人没有聊多久,便听到侍卫报已到司天阁。

颛顼大帝绝地天通后,明令禁止巫师私自在民间活动,将一大群巫师驱往南洲,仅保留了少数巫师留在帝国之内,并建司天阁,将这些愿意听从帝国之命的巫师统统揽入司天阁。值得一提的是,司天阁虽对外宣称是民间组织,但却对王室负责,很多人调侃司天阁乃是国王的民间代言机构。

司天阁在成立之初不过一家小小的木屋,后历年不断修葺扩大,现在的规模已非常宏大,虽名阁却是个不小的建筑群,外墙装饰十分简朴,白墙黑瓦,正门的屋檐下挂着一个龟甲牌匾,上面刻着三个宏放雄伟的甲骨文字:司天阁。

姬正此前曾数次经过司天阁却始终没有踏入过阁内一步,下了马车,站在门口看过去。

这天天气阴沉沉的,黑白色的建筑群在灰色的天空下沉默不语,尤其显得肃穆。

平日司天阁有刚进门的小巫师守在门口,今日却不见有人守着,姬正和商助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很奇怪,两人又想到这几天的夜空乱象,心中俱升起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果然,商助站在大门喊了好几声太子殿下驾到,依然没有人前来迎驾,商助只好尴尬请姬正入内。

当绕过前堂,踏入正门后,两人发现整个司天阁此刻乱成一团,各人低着头匆匆忙忙走过,无暇顾及其他人,商助只好捉住一个慌乱走过的年轻巫师打听,才得知壹明阁主刚刚上吊自杀的消息。

上吊自杀?姬正和商助面面相觑,两人都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来的路上,姬正便好生犯难,不知该怎么开口请教壹鸣阁主,这下好了,现在什么都问不了了。

前台的一名巫师扫了一眼过来,刚好对上正厚、商助两人的眼睛。旁人惊慌成一片,只有他若无其事坐在堂中,他一身粗麻布大衣,腰上缠着一根苴垤(judie),膝上系着绞带,脚穿菅履(jianju),头戴冠冕缨。

“商助师兄,等你好久了。”励耘向商助打了声招呼。

商助认识励耘(性格慵懒),他是壹明阁主晚年才收的弟子,在众多弟子中排名最低,今年还不到二十八岁,却是被老阁主称赞的所教过徒弟之中最有天赋的巫师。

“励耘,师叔他怎么会?”到现在商助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头这几天一直好好的,能吃能喝,偶尔还能神棍一下,谁知道切。”励耘嘴里叼着一根木枝,懒懒散散地说。

“在哪里?我想去看他最后一面。”商助用衣袖拭了拭两行清泪。

“他的房间咯。”励耘突然掏出一个信封,扔到台上,“老头昨日留下的,说是看到太子之后便交给他。”说完,转身离开。

姬正喊住了他:“请问这是?”

“打开信便知。”

“那您现在要去哪里?”

“要去哪里?”

“是的。”

“天下之大,去哪里不行。”

“但总归有个去处吧。”

励耘看着姬正,不明他为何执意要这样问,想了想,好像明白过来了,道:“我想去哪里,哪里便是我的去处。”说完,大袖飘飘离去,他边走边放声高歌:“乱世将至,遍地哀鸿,念我大同者,恍若大梦,天命何归兮,四海飘蓬。”歌声渐灭,人亦消失不见。

姬正拿着那封信,呆呆站立在原地,听到励耘响彻司天阁的歌声,此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早几天经过街市时,有几个三岁孩童唱的儿歌:

山海移,天地合,夏雨雪,冬无日,沧海转桑田;

乾坤换,世界变,七族乱,人族衰,白云成苍狗。

乱世,真的要来了吗?

ps:这些是我想跟读者说的一些唠叨。

想来是没有多少人愿意看的了,不过还是说说吧,权当是自我安慰。

美国有《冰与火之歌》,或者换个名称大家印象会更深刻——《权力的游戏》,英国更是有《魔戒》、《纳里亚纪事》《哈利波特》等等著名的奇幻小说,这些都是植根于当地文化写出来的巨作,风靡全球。

**很多年轻人特别喜欢,然后就有人问了,**有没有这种类型的小说。

当然是有的。

我们**也有很多奇幻类的优秀作品,比如说九州系列,云荒系列,都是很好很优秀的作品,深受国内读者的喜爱,而上月仙逝的金庸先生所写的武侠小说,我归结为我们**特有的奇幻小说。

可惜,现在的人不爱看武侠小说了,原因有很多,以后有机会再说说我自己的看法吧。

身为一名没人会听他说话的无名之辈,就随心所欲一点吧。

第三章 殿堂之争

天清殿上,坐在龙椅上的灵王未待殿下众臣启奏,先开口说道:“昨日太子前去司天阁,意欲请壹明阁主占上一卜,协助解释星象乱象,为我轩辕国防患于未然。谁料太子去到司天阁时,他已上吊自杀,仅留下一书遗言。寡人始终无法参透这遗言当中的秘密,不知众爱卿可否为寡人解释一二。”

“当然当然,为大王排忧解难是我们的职责。”群臣满口答应。

灵王甚是满意,让庆鸿当众大声宣读:

“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环,周而复始。黑夜来临,人间坠落,双月当空,君临天下。”

“臣以为是无稽之谈,九州之上只有一个月亮,又怎么会有双月当空。”太傅萧远之第一个站出来提出质疑。

“陛下,臣不认同太傅所说,臣认为此乃大大吉兆。普天之下确实只有一个月亮,但是另外一个月亮指的是陛下恭德裕天,恩泽大地,如同天上的月亮般明亮,于黑夜之中给人间带来光明。”常进说道。

灵王连连点头,心里暗赞常进说的在理。

“壹明大祭司明明说的是两个月亮,而不是虚指。”萧远之重重哼了一下鼻子,常进这等奸佞小人,只懂一味谄媚逢迎,偏偏灵王又爱听信,有时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虚指?你的意思是圣上高德乃是假的,太傅大人,你胆子未免忒大了吧。”常进冷笑一声。

“臣从来没有说过此话,请陛下明鉴。”萧远之向灵王行礼道。

“寡人今天召集你们来,不是来听你们争吵的,是来让你们解读壹鸣先生留下的遗言。”这么一吵,肯定又是没完没了,灵王一挥手,让他们就此打住,转而对商助说:“太卜,你来说说。”

“陛下,臣以为壹明大祭司肯定有所指,只是臣下愚钝,暂时没能参透。”商助弱弱地回答。

“没能参透?”灵王顿时不悦,沉下脸色,“上次让你推算北方灾星,你说你无法推算出结果。这一次又是如此,无能至极,那你坐这太史之位又有何用。”

“陛下,并非臣无能,实在是天机不可泄露。”商助吓得立马跪拜下来,“臣突然想起来了,壹鸣大祭司自缢时面朝南方,臣以为他已为我们轩辕国指明了方向。”

“南方?”灵王感到疑惑:这个商助实在是个学识低下的混子,说话没有一句够水平的,现在明明是北方出了问题,怎么扯到南方去了。

“正是。南洲正是伏羲后人的居住地。”商助顿了顿,又道,“陛下知道壹鸣大祭司和臣同出一门,却不知我们的开山祖师是伏羲,历任门主皆是伏羲后人,我们都从他身上习得占卜演算之术。”

“还有这等事?”伏羲后人的来头实在太大了,灵王当下就表示出极大的兴趣,让商助站起来说话。

“是的,而且现任门主不是别人,正是桐柏国的国王伏据。”商助已站了起来,依然不敢抬头看灵王,“伏据师尊的能力远在我们之上,只要请他出山,定当能为陛下指明未来之路,挽救轩辕国于危难之中。”

“桐柏国?”灵王依稀记得听过这个名字。

灵王喜爱巫术,对巫术的历史颇有些研究。

九州之外的南洲,小国众多,大部分国家又以伏羲女娲后人自居,叫桐柏国的小国好像就有五六个,至于是否真是伏羲后人所创,难以分辨。但不论真假,由于深受巫之联盟的影响,这些小国上至国王下至小民,都酷爱研究巫术,这点很对灵王的胃口,当即问商助:“这位伏据小王可真是伏羲后人?”

“伏据师尊隐瞒得很好,外人一概不知他的身份,微臣当初入门时并不知情,也是有一次误打误撞,机缘巧合之下,听到他和壹鸣大祭司的对话,才得知他是伏羲后人。”

“那你为何当初不向我说明情况。”

“皆因那次他们看到我不经意路过而知道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让我发毒誓不得向外流传,不然五雷轰顶而死。现今到了轩辕国生死存亡之际,臣岂能任由国家沉沦不理,唯有不顾当年毒誓说出来。臣一片赤心向轩辕国,日月可昭,天地可鉴。”商助说话越来越激昂有力,整个天清殿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听到商助这番说辞后,灵王的脸色变好了许多,语气也不再那么冲:“伏羲大神与寡人先祖轩辕天帝相交甚好,伏据小王既为伏羲后人,而寡人身为轩辕天帝后人,双方理应好好交流,相互扶持,不要让这份交情失却于世才是。”

“臣愿意前往桐柏国,请伏据师伯前来轩辕国辅佐陛下。”商助道。

“当真?”灵王一扫平时的疲倦,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双眼露出精光,这是他近段时间以来听闻的最好的消息了。

“当然为真,臣纵有熊心豹胆,亦不敢欺骗大王。”

“甚好,甚好!”灵王一改刚才厌烦的态度,对商助赞不绝口。

“说起伏羲后人,臣听闻他们祖传有九天八卦盘,通过此推算盘推演,能够预测千年之内发生的大事。”常进此时站出来说道。

“果真有此等神物?”灵王越来越觉得有趣,这些都是巫师们平时不离身的讨生工具,大多巫师以此来占卜预测,越是神器预测得越准,他很明白当中的价值。

“商助太卜肯定知道的。”常进说。

“伏据师尊到来建德宫,当然会带着他的九天八卦盘。”商助对灵王道,心里却狠狠地说:这个常进真是可恶,哼,改天一定要跟他好好算账。

“事不宜迟,商助太卜于明天出发,可好?”灵王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恨不得商助马上就将伏据带到他身前,向伏据好好学习趋吉避凶之术。

“遵旨。”商助站出来,向灵王躬身行礼,“臣担心祖师爷不愿北上,故想陛下申请携带一千金贝,三千银贝以及其他稀世珍宝若干,以表圣上诚意。”

“自当如此,本王同意。哦,不,商助太卜,为表寡人诚意,汝当斋戒沐浴七日,待寡人祭天致谢后才可出发。”

“圣上,万万不可。”萧远之站出一步,向灵王举起神笏,神情甚是激荡,“近年天灾连连,百姓流窜滋扰,五行军又常年征战在外,再之那些远方诸侯国家只朝贡些许甚至干脆不朝贡,花费巨大,致国库日渐空虚,此时哪还能拿出如此大的钱财?”

“陛下,臣亦有不同意见。”站出来说话的是太保傅信。他穿着一袭黑色六图纹饰官服,头戴九旒冠冕,脸容严肃,他虽年老色衰,精力远不如以前,但仍然坚持每天上朝,参与朝政。

傅信经宣王,幽王,灵王三朝,乃三朝元老,又受前朝幽王临终之托辅佐灵王,位列三公之一,地位赫然,说话掷地有声,连灵王都惧怕三分,其他大臣看他说话,俱不敢再言。

“大王,撇去国库空虚不说,此去桐柏国,一路南下,须穿越阳、并、荆三州,奉、定、颖、向等诸侯国家,沿途暴民流动,诸侯二心,一定对这笔钱财虎视眈眈。离开九州,又要过青江天险,鲛人出没,封锁江道,着实危险。即使过了青江,还需路过几个南洲小国,这些当地土著民智未开,野蛮粗暴,必然会造重重危险。综上点点,臣以为携带众多财物上路,并不安全。”

“太保,您是杞人忧天了。现在众诸侯国一心拱卫中央国家,唯大王是从,他们又怎么会觊觎这些金银财宝呢?至于暴民,诸侯们已经派兵**,不成困扰,青江天险,请向国水师开路,不足为惧,南洲小国,民风虽悍,但听闻我轩辕国之名必然丢兵弃甲而逃。”常进说道。

“我杞人忧天?哈哈。”傅信仰天大笑,突然收住了笑声,死死盯着商助,又看向常进,身上自有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宵小之辈打的什么算盘。哼,不就是巧取名目敛取百姓之财。”

“太保,您别血口喷人,我等一心为圣上分忧,为百姓解难,又怎会贪图百姓之财,太保实乃污蔑臣下,请大王明察。”常进先是为自己辩解,再而对灵王躬身道。

“如果不拿出此等财物,又怎能显出陛下关爱人才之威,又怎能显示我轩辕国乃万国之首?”少师桐鱼春接着进谏道。

“陛下请三思,如今不比以往,各诸侯国之间暗涌流动,随时爆发战争。”持反对意见的是少保傅方,他是傅信的门生,也是傅信的侄儿。

“陛下,当务之急是要参透壹明阁主留下的信息,其余的事情都没有这件事重要。”司寇弃伯如是说道,可惜他的声音很小,被众说纷纭的吵杂声淹没在其中,根本传不到灵王的耳朵。

天清殿里群臣纷纷嚷起来,很明显分成了两个不同的阵容,一个是以太保,太傅为首的派别,坚决反对携带金贝南下,另外则是商助、常进等人持截然相反的态度,力争皇上同意,还有少数朝臣默不吭声,躲在一边,或是暗中观察或是看热闹或是漠不关心。

灵王看堂下吵成一片,揉了揉太阳穴,刚才想要会见伏据国王的豪情壮志瞬间消失了,他只觉得心力交瘁,无法制止这个局面。

突然之间,太宰姬元轻轻吭了一声。

姬元乃灵王的祖父辈,虽是旁系出身,但辈分极高,身份极尊,太师,太傅都是他的**辈,其他六卿五官更是他的孙辈,因此在朝中地位之高,丝毫不亚于傅信,而他的封地令国十分的强大,隐隐是众诸侯之间的实力最强者,他吭声后群臣都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姬元今年六十三岁了,鹰勾鼻,长下巴,如同两个钩子贴在了一起,双眼外放精光,说话中气十足:“太保公,您未免太过胆小了。我却刚好持相反意见,此次南下,我觉得更应该要通知众诸侯,犹如大王南下,展现中央帝国雄威,让那些诸侯国再次臣服于中央帝国之下。”

“陛下,万万不可”

“太公,本王觉得汝说得在理,就这样决定了。”灵王想不到姬元会支持自己,心情甚是激昂,站了起来,向天高举双手,“寡人决定亲自南巡,请伏羲后人出山辅佐寡人。”

“陛下,您您您”傅信怀疑自己听错了话,气急败坏之下,一口气换不过来,竟然就此气绝身亡。

四周的大臣赶紧围了上去,叫御医的,喊傅信名字的,七嘴八舌给急救意见的,更有人学起了巫师的招魂术,欲要将太保刚离身的灵魂招回来。

天清殿内顿时乱成一团,灵王知道自己惹了大祸,吩咐了一声厚葬太保后急急解散早朝,随即躲回若缺宫。

第四章 知其不可而为之

此后几天,灵王不敢再上朝,天天躲在裕和殿内,以太傅萧远之为首的群臣则时时刻刻围在裕和殿前,坚决反对灵王南下。

灵王不得已之下选择了妥协。

当灵王在恭守殿内当众宣布自己不南巡时,太傅很是欣慰,不住点头,追随他的臣子也在私下庆贺,没有辜负这几天的辛苦。

“孤王听闻北方雪灾甚大,大雪封山,百姓只能天天躲在家里,吃树皮喝雪水,苦不堪言,和几位大臣商议后,孤决定派二王子出使这几个国家,代孤王慰问众百姓。”灵王咳了咳,道。

殿下群臣听了,没有人提出异议。二王子姬瑄乃是庶出,**又是不得灵王恩宠的兰妃,在朝中根本没有大臣支持。

姬瑄站出一步领命。

灵王另外派遣了小司马王孙戒随行。

紧接着,灵王命庆鸿颁布了另外一项诏书:

“今天下大定,四海宾服,京畿稳定,诸侯和平相处,特派太子代替天子南巡,安抚南方诸侯。”

这是常进在裕和殿中给灵王的建议。

太子代替天子南巡,一来可以堵住朝中众臣反对之声,二来可在各诸侯国中展示天朝之威,令南方诸侯不敢轻举妄动,三来也是最重要的,太子表面上是南巡,实际上是到桐柏国请伏羲后人出山辅佐天子。

常进的提议十分诱人,特别是最后这点,无疑说到了灵王内心的最深处——据殿内那个神秘的巫师所言,伏羲后人不仅擅长推算,而且还懂得制作长生不老之药。

长生不老药,这是个多么诱人的名字。倘若真有此药,那将永远统治着九州,千秋万代,永无尽头。

可惜自从整个西洲被封印后,世间再无不死族,如今再听到有人会制作长生不老药,无论真假,灵王都要求一求。而另外一边,令成公姬元也赞成此举,这又给了灵王莫大的信心,决定于今日向群臣宣布。

“圣上,万万不可。臣以为太子宜留在宫内辅佐陛下处理朝政。”萧远之听闻诏书后,心下大惊,当即表示反对。

此时北方几个诸侯之间不时发生一点摩擦,随时会打起来,南方的几个诸侯国更是打得你来我往,甚是激烈,而京畿内政局不稳,三王子收买了众多大臣,她的**又是灵王最宠爱的令妃(令成公姬元的侄女),朝中实力逐渐扩大,太子的势力受到不少,在这个敏感时刻让太子代替天子南巡

萧远之嗅到的不是阴谋,而是阳谋的味道,任谁都知道这份诏书之中藏着的险恶。

“太傅,够了。在你的教导之下,太子都无知到何种地步了,差点连自家祖先都不认,徒然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你就不觉得自己失职的吗?你丢得起这个面子,可我们轩辕王室丢不起这面子。”灵王早已对萧远之看不顺眼,只不过以前太保傅良与他沆瀣一气,把持朝政,不敢多说,这时见他迫不及待跳了出来,自然要好好抓住机会好好教训他,“这次南行,让他这只井底之蛙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也好。”

“然轩辕国开国以来,并无太子代天子出巡之例,且南方诸侯局势之动荡甚至比北方还要厉害,太子此时南巡,无疑是送羊入虎口。”萧远之依然想说服灵王收回诏书。

“太傅,二王子同样代天子出巡,但却没有半点怨言,怎么到你就开始推脱了?”灵王的脸色更加不悦。

“圣上,这不一样啊,出巡南方的可是太子。”

“太子就怎样了?难道就不是孤王的儿子了吗?”

“不一样,太子乃国家之基础,未来之栋梁。”

“太傅,国家之基础不是孤王吗,什么时候变成太子了,难不成你默认太子现在坐在龙椅上,替孤王发号施令?”灵王突然沉下了脸色。

“微臣绝无此意。”萧远之大惊失色,慌忙跪下来。

“太傅,圣上,臣以为这样争执,倒不如问问太子的意思。”常进这时出来打圆场。

“儿臣领旨。”姬正拿着神笏,大踏步站出来,朗声道。

姬正的这个态度无疑出乎殿内群臣的意料,引得众大臣齐刷刷看向他,偌大的恭守殿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到。

姬正不去看别人的脸色如何震惊,持着神笏,昂首道:“儿臣认为南方诸侯之间暗涌流动,极不和平,需要朝廷派出大臣去安抚,对于此重责大任,太子当仁不让。”

“很好,这才是我朝太子,有胆色。”灵王甚是满意,不住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环视了殿内群臣一圈,最终目光放在太傅身上,“众卿家还有何事要奏?”

连太子本人都同意了,其他群臣再不敢吭声,只有萧远之一脸错愕看着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超过二十三年,曾经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优秀**,蓦然之间,太傅大人竟然有种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太子殿下的感觉。

大司徒郭震霖欲要站出来请示国王,目前国库空虚,根本没有那么多金银财宝,旁边的陶伯轻轻咳了一下,让郭震霖停了下来。

陶伯没有说话,藏在衣袖里的手指指向姬元,郭震霖当即不吭声。

退朝之后,太傅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和其他大臣寒暄几句,而是径直回府,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到门口守卫来报:“太子殿下到。”

萧远之命他将姬正带入正厅,看到姬正进来后,淡淡说了一句:“来了啊。”

“老师,我是专门赶来向您道谢的。”姬正向萧远之行礼后,便站到他下首。

萧远之看着他的得意门生。

姬正长身而立,面如冠玉,肌若光泽,盘黑发发髻,戴白玉琉璃冠冕,穿一袭绣黄纹的白色长袍,腰缠素色朱里鞶革,挂着白里透亮的琅玕玉佩组,脚上穿着蟒皮软底靴。

“什么意思?”萧远之看姬正没有再说下去,便问。

“多谢老师多年来的悉心栽培,**此生决不会忘老师的培养之恩。”姬正抱着纸扇,道。

萧远之听闻后不说话,拿着的茶杯放在空中良久,也没有喝下去,最后没有喝上一口茶,又将茶杯放回了茶托上。

“所以,非去南方不可?”

“是的。”

萧远之又问了一次,姬正还是如此坚定作答。

“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没有,但不得不去。”

“好,还记得老师跟你经常说过的那句话吗?”

“**时刻铭记在心。”

“再念一遍给老师听听。”

“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很好,去吧。”萧远之露出了一丝苦笑,他的**终于长大了。

姬正面对老师,跪拜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头,之后起身,头也不回离开了傅府。

萧远之的眼睛很尖,他分明看到了姬正转身离去时,几颗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第五章 授命仪式

太子代替天子南行的行程敲定之后,接下来的一切动作便快速而又有序地进行。

海纪三百五十二年十一月初八,这是商助通过占卜算出的出行的好日子。

出发之前,太子已斋戒沐浴七天(散斋四日,致斋三日)。相比之下,二王子的出行就简陋多了,灵王第二天就派他出使北方。

期间,太宗绍礼公代灵王拟了一份诏书颁布与南方众诸侯:

今姬正太子代天子南巡慰问各路诸侯,务必保证太子殿下一行,道路畅通,宿行无阻,百姓避舍,不得滋扰,各诸侯国国君,出兵护航,盛情款待,如若违反,中央帝国必严惩不贷。

为了显示中央帝国的威严,灵王特意命令五千玄金军随行。

这是灵王临时的决定,常进等人极力反对,理由是北方各诸侯对毫京虎视眈眈,一旦遣走了轩辕军中的精锐玄金军,谁来保护京畿?靠四方诸侯,可能吗?

灵王坚持一定要派兵随行,而群臣却极力劝阻,双方一直僵持不下,眼看恭守殿内气氛越来越微妙,随时会闹得不欢而散,商助这时站了出来打圆场:“陛下,可派出战无不胜的帝国水师南行,一样可以显示轩辕国声威。”

商助一提出这个建议,灵王当场表示同意。

常进不反对,只是疑惑地看着商助,不知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太卜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玄水军可是出了名的非同一般的弱,不过也好,反正都是装装样子,这些老弱病残总要比仪仗队好一些吧。

另外,据闻太子最近和商助走得很近,说不定就是商助在私底下说服太子答应代天子南巡。

常进不由得多看了商助一眼,看他笑呵呵,一副人畜无害之样,心里不禁冷笑一声。

这样,本来随同太子巡狩的精锐玄金军,摇身一变,变成了垫底的帝国水师玄水军。

出发之前,灵王亲率朝廷百官到祖庙为太子举行授命仪式。这是轩辕国极高的祭祀仪式,只比祭祀历代先祖帝王的最高等级低一级,可见灵王对于此事是多么的看重。

灵王穿龙袍,百官着朝服,将士披坚执锐,四面而立,旌旗猎猎,战车齐列,侍卫骁勇,牺牲玉帛陈列,人数之众多,阵势之浩大,仅次于当年灵王登基祭天,公示天下之场景。

商助占了一卦,乃师卦,此卦寓意行险而顺,心里嘀咕了几声,脸色却是大喜,对灵王说道:“陛下,卦象显示南行之旅顺风顺水,乃大吉卦,天佑轩辕国之兆。”

“甚好。”灵王对占卦结果非常满意,转过头对庆鸿说:“可以开始了。”

“焚香。”负责主持授命仪式的是离火,司天阁的新任阁主。

一大捆一大捆的朱香被扔入九龙青铜大鼎,不多久便有烟雾升起,扶摇直上。

邵礼公早已拟好祭文,灵王要做的只是大声念出来:

轩辕三十二世孙清,昭告轩辕天帝氏:

天元二十八年,岁次丙子,十月丁卯晦三十日,清昭告先祖轩辕天帝氏,君生上古,继天立极,作民主,神功圣德,垂法至今。然自孤登基以项,已有二十三岁,天下纷纭,群雄大乱,集众用武,轩辕王国内交外困,孤荷皇天后土眷,垂统保民,维护王朝于风雨飘摇之中,今特告先祖,太子正代孤巡狩,团结诸侯,百王相城,万世永赖。仰惟圣神,圣灵不昧,第以礼未终,弗克躬祀,敬钱文臣,恭陈牲帛,祗告天帝氏,惟帝歆格。尚飨!

灵王念罢祭文,对群臣说道:“孤王今日前来告祭轩辕先祖,今太子代替孤王南巡,团结各诸侯,让轩辕王朝流传万世,永存九州之上。”

朝中大臣又是一片阿谀奉承之声。

雄浑有力的鼓声有节奏响起来。

接下来便是命将授兵仪式,为了让玄水军听从太子的命令行事,灵王特意册封姬正太子为天问大元帅,统领玄水军。

“姬正太子。”灵王一扫平时的疲惫,展出了了一代君王应有的威严正态。

姬正自从懂事以来,跟随灵王参加过大大小小的祭祀不下五十场,或是在旁目睹或是亲自参与到祭祀当中,对不同的祭祀场景已是知悉通透,今日受君王帅位,自然也知道此时该做什么。

“儿臣在。”早已在堂下候命的姬正站出一步,向灵王跪拜。今天他穿了一身戎装,端的十分威风。

灵王抽出手中长剑,高举之,朗声道:“社稷之命在将军身,今国有求,愿请元帅而迎之。”

“社稷之命在末将身,今国有求,本帅愿迎之。”姬正跟读。

“从此上至天者,元帅制之。”

“从此上至天者,本帅制之。”

“从此下至渊者,元帅制之。”

“从此下至渊者,本帅制之。”

“元帅接轩辕剑,持剑者勇往直前,无往不利。”

“本帅受轩辕剑,立誓效命战场,死而后已。”

灵王将长剑于空中划了个八字,收剑入鞘,交到姬正手上。

轩辕国祖传轩辕剑乃神器,深藏于宫中,后人不能随便动用,即使是出征前的授命仪式,也只是用了一比一比例打做的仿制青铜剑,比之原剑当然不及千万分之一,但是装饰奢华至极,不比真的轩辕剑差,同时此剑亦有等同于轩辕剑的威严,持有王上赐剑者,一言一行俱**王上意思,违令者必斩。

“孙云大将军。”灵王又喊了一声。

“臣在。”在台下早有准备的孙云这时跪了下来。

兴许是肚腩太大了,孙云蹲了下来之后,微微调整了好几次才觉得舒服些。

旁边的群臣看了只想笑,如果不是孙云年轻时的战绩太过彪悍,谁也无法容忍这么个大腹便便的人继续留在军部。

“本王赠你四方青羊尊,愿你以此物赠予众诸侯,告知诸侯之间务必要和平相处,共同匡扶王室。”一名寺人托举着红色锦缎托盘走上来,上面放着一尊四方青羊尊,庆鸿恭恭敬敬交给灵王,灵王又将此尊转交给姬正。

如若在战时,将军出征,君王授予将军的信物乃是斧钺,但这次南巡是太子**天子出行,不仅增设了长剑的授权仪式,还加了**和平相处的四方青羊尊。

孙云接过四方青羊尊,高声道:“国不可从外治也,军不可从中御也,二心不可事君,疑志不可应敌。臣既受制于前矣,悉四方青羊尊和平之气,与诸侯结交,辅佐太子平安南行。臣还请无,愿君亦无垂一言之命于臣也,君若不许,臣不敢将,君若许之,臣辞而行。”

“本王许之。”

“臣遵圣言,去也。”

孙云言毕,向灵王和姬正行礼后退回军队中,下令部下从北门(凶门,意为愿肝脑涂地,战死沙场)出行。

“太子,此次南行,除了记得我们的约定,诚心邀请伏据国王北上外,还务必要向各诸侯展示出王室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灵王拍了拍姬正的肩膀,突然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五个字:“长生不老药。”

姬正还没有反应过来,灵王便催促他出发:“去吧。”说完,先带着朝廷百官返回建德宫。

第六章 任重道远

“太子殿下。”商助是这次南行队伍的幕僚,除了他之外,还有大司马孙云,牧李青以及几名更低级的官员。

“出发吧。”姬正看着灵王的伞盖车越走越远,始终没有回过头看,而多年来一直苦心教导自己的太傅今天称病告假,并没有到现场送别,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惆怅。

这是姬正第一次出远门,伫立在马车前,看着那巍峨的城墙,高大的宫殿,还有那些恢弘的建筑群,阳光照射下来,是那么的壮观,那么的美丽,但是光鲜的外表之下藏着多少肮脏和卑鄙,姬正不可而知,他只觉得朝廷之上暗涌流动,远不像表面那样平和。

在这座雄伟的城池生活了二十五年,姬正第一次有了不熟悉的感觉。

一路上,姬正甚少说话,大多数时间静静看着路上的景色,其他几位大臣落在他的行车之后。

从这些行车里面传来了阵阵女人的笑语声,还有酒杯交错的声音,骑马随行的李青皱了皱眉头。

这是孙云的爱好,喜欢行军时带着几名婢女,所谓上行下效,他的属下要么烂赌如命,要么沉溺酒水之中,整支军队都是乌烟瘴气的样子。如果在帝国的其他军队上,孙云肯定早已被革职,然而玄水军是轩辕国五行军中最烂的军队,将军的职位又没有油水可以捞,其他人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更别说举报了。

李青回过头看,苦笑不已,这所谓的五千玄水军,个个面黄肌瘦,毫无生气,军容不整,走路歪歪斜斜,扛着的旗子打落到地上,完全没有一副军人的样子,就连大路中间载金币珍宝的马都比他们要精神抖擞。

一旦发生了战争

李青根本不敢想象。

这哪是代天子出巡啊?这分明就是千里送人头啊。

还有,虽然很多人不知道,但是李青可了解到天子瞒着太傅等大臣让大司徒郭震霖凑够了一千金贝,五千银贝,其他珍宝无数,俱当做请伏羲后人出山的诚意。

不用想,这么一大笔钱,肯定已经被各路诸侯惦记了。

李青想不明白,太子非愚蠢之辈,难道看不出这次南巡无疑于送羊入虎口吗?南方的几个诸侯势力比北方的更强大,你带着这么多的财物来,各位君主肯定生怕错过了这么个大肆敛财的机会,绝对是个个争先恐后,好菜好酒招呼着,还生怕你不来呢。李青更看不懂的是太子为何要离开朝廷,这次的朝廷之争,实际上谁都能看得出来三王子躲在后面推波助澜,最终他成功了,不仅将二王子推上了北方,还将太子推出了朝廷的权力中心,太子这一来一回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路上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嘿嘿。

即使最终太子能安然无恙返回毫京,这当中朝廷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三王子会白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

无论怎么看,太子出走毫京都是下下策。

想了半天都没有想通,李青干脆策马走到姬正太子的行车旁,与之并行,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

“李青牧。”姬正正看得乏味,看到李青,刚好找他聊天解乏,“请问离奉国还有多远啊?”

奉国是离京畿最近的一个公国,第一代公爵奉成公乃是庄王的亲弟弟,传三代至穆公,论辈分,穆公乃太子**辈。

“殿下,这才刚出毫京,还远着呢。”李青怕太子过于担心,并没有说实话。事实上,带着这么多老弱病残上路,每天能走六十里已经很厉害了,如此,至少花上半个月才能出轩辕国国境。

姬正听商助提起过,李青是一名修行者,如果没有记错,他应是踏入了万物境,姬正不知道万物境到底有多厉害,但看这他负着一把长剑,人又长得高大英俊,自有一股英雄气概,想来必定是很厉害的。

这次听到他说话,意思是还需要很久才能到达,不由得有些泄气:“要这么久啊。”

“是的,殿下。”

“也只好这样了。”姬正叹了口气。

“殿下何不命孙云大将军加快行军速度?”李青反问。

“商助太卜说过,所有行程皆由孙云大将军安排,他说怎么走就怎么走。”

“这样啊?太卜呢?”李青环颈左右视之,不见商助在附近,心里稍微定了一些,这些装神弄鬼的卜人,真的能看穿人心,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窥到就不好玩了。

“不知道,应该在后面睡觉吧。”姬正探出窗外看了看后面,几辆马车摇摇晃晃跟在后面,他看到有一辆马车的车顶上挂着一个指针,便指着那辆马车说,“这辆就是太卜的马车,你要找他吗?”

“没有没有。”李青连口否认,“我们不要打扰太卜休息了。”

“嗯。”

李青又试探着问:“殿下为何要南下?”

“这是父王的意思,无论为臣为子都好,吾都应该竭尽全力去做。”姬正将目光收了回来,褐色的眼睛看着马车里的木板,身体随着车子一晃一晃有节奏地摇动。

“那为何不拒绝?哦,我的意思是,太子可据理力争,让三王子或四王子或者其他王子代天子出巡,而不是太子亲行。”

“可能是父王认为我太子的身份更能**王室吧。”

“那殿下的想法呢?”

“吾的想法?”

“是的。”

姬正看着远方蓝蓝的天空,似乎有一只大雁孤独地飞在天地之间,良久,他才说了一句:“任重道远,死而后已。”

第七章 鲛王泪珠

果真如李青所料,一行人拖拖拉拉,走了一天才到离毫京五十里远的大运城。由于这座城市仍在帝都的管辖范围之内,吃饭住宿暂时不是问题。

当天傍晚,众人吃完饭后,仿佛有一种天然的默契,各自散去,孙云跟他的几个婢女在房内云雨了一夜,李青和太卜两人倒是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喝酒到天亮才回房昏昏睡去,而姬正则在房内读书,读到很深夜才宽衣就寝。

如此几天,白天行走,夜晚游乐,一行人觉得快乐不过如此,直到离开京畿的第十二天,有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兵拦在官道上,说要通关令才放行,众人这才知道已经出了轩辕国,现在正站立在奉国的土地上。

进入奉国后,众人收敛了一些,不敢像在京畿那样疯狂,如此走了两天,才到奉国的京都三阳。三阳城的规模比毫京小很多,但是建筑风格差不多,白色城墙,黑色屋瓴,阴天下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重。

“来者可是太子?”奉国赵曦卿大夫奉命迎出城外。他脸容宽大,身高七尺,着一袭青色官服,戴七旒之冕。

奉穆公姬庚进毫京商议朝政或是参与祭祀祖庙时,经常带不同的官员随行,但每次都有赵曦,故姬正和他见过几次面。

“赵卿,您好。”在侍女的扶持下,姬正从马车上走下来。

“公上等你很久了,请。”赵曦向姬正做了个请的动作。

商助、孙云、李牧等人想要随后跟来,却被奉国的司马苏殷墟拦住了:“公上有命,除太子外一律不准进城。”

“什么?”李青听了,当场急了,“太子可是奉了王上的旨意到各诸侯间**,你们就是如此对待太子的吗?”

“没错啊,太子是奉了当今圣上之命造访我奉国,可这圣旨当中,除了太子,不包括在场诸位,委屈几位大人在城外等待。”

“你们这是公然抗旨。”李青性格暴躁,一听这话立即冲着苏殷墟大吼。苏殷墟的几名副将不甘示弱,将李青推了回去。

“退下。”姬正小声呵斥李青。

商助让孙云拉住李青,笑嘻嘻对赵曦说:“太子初次离开国境,水土不服,上吐下泻,需要人服侍,老夫就厚着脸皮跟去照顾太子。”

赵曦和苏殷墟互相看了眼,俱不言语,商助笑眯眯地说:“太子带了个宝贝献给公爵,商助怕丢了,就让老臣藏得深了点。”

“好吧,商助太卜也请进宫。”赵曦听闻后,对商助说。

“那我们呢?公爵也太抠了吧,请客只请太子,老商要不是因为要照顾太子,也肯定不能跟着去。”李青愤愤然。

“公上已另行安排你们的宴会,莫要嚷嚷。”苏殷墟同样是个暴脾气,对孙云不耐烦地说。

“哈哈哈,你们俩都别吵了,一起吃吃喝喝摸摸女人不爽么,非得要凑个不相干的热闹。”商助给孙云使了个眼色,后者哈哈一笑,拉住了李青,“等会儿我陪你好好喝,不醉不归。”

“敞开吃,不用给奉公省。”商助在后面加了一句。

姬庚比姬正大上三十岁,身材矮小,但自有一股威严,身边的侍卫和婢女对他唯唯诺诺,不敢抬头看他。

每隔三年一次的始祖庙祭祖活动,所有的姬姓诸侯国王都要到始祖庙,拜祭开国大帝轩辕天帝,因此姬正和奉穆公见过几次面,当时他还小,没有什么机会与奉穆公多说话,但看他眉宇之间有一股狠劲,不自觉会心生敬畏。

“小王参见奉公。”姬正恭恭敬敬向姬庚行礼。

“呵呵,坐吧。”姬庚却只是坐在主位上稍微欠身。

姬正不敢多言,坐上左边首位,商助则坐在右边末位。

宴会的规格非常高,几乎奉国的大臣都在现场,奉穆公一一为姬正介绍,姬正逐一记住了。

刚介绍完毕,商助便笑嘻嘻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恭敬递交给奉穆公:“此乃太子孝敬公上之物。”

“是何物?”奉穆公看着侍卫手上托举着这个包装十分漂亮的黑色木盒过来,便觉这份礼物非同一般。

“公上打开便知。”

奉穆公打开锦盒,一层淡淡光芒自盒中散发出来,让旁人不能直视,好一会儿,奉穆公才适应过来,拿起盒内鸽蛋般大小的珍珠,入手便感觉到温润如玉,此珠晶莹剔透,而光芒外放,绝对是一枚上好的珍珠。

“这个,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鲛泪珠?”奉穆公抚摸着下巴,问。

“公上真是见多识广。”商助收回双手,对姬庚说:“是,也不是。”

“何出此言?”

“这是鲛泪珠,但不是普通的鲛泪珠,而是进化之后的鲛人产下的鲛泪珠,名鲛王泪珠,全天下不过五颗,植入濒死之人的心脏处可令死人复活九年。奉君,起死回生并不是传说。”商助微笑看着奉穆公,果然如他所料,一向严肃的穆公听到这话后也会忍不住狂喜。

任何站在权势最高点的人都不可免俗地拥有这么个通病,对权势的贪恋,以及永远掌握着这种权势的强烈渴望。

“甚好甚好。”奉穆公爱不释手抚了抚这颗鲛泪珠,最后恋恋不舍放回木盒。

“敢问太卜从何得来此宝物,据我所知,王宫内可无您所说的鲛王泪珠?”赵曦见商助一来便献上宝珠,夺得奉穆公欢心,颇有喧宾夺主之势,当即心里觉得不痛快。

“轩辕国贵为天下共主,四方诸侯朝贡,拥有些神奇珍宝最正常不过了。”商助不想和赵曦发生冲突,说话时语气尽量平和些。

“王宫内藏有什么宝物,赵卿若是知道,日后去了毫京,恐怕王上都得提防着你了啊。”奉穆公的这个小玩笑,引得满堂哄笑。

和赵曦相处多年,岂会不了解他的心思,奉穆公此言,一来解了当时的窘迫之境,二来有敲打他的意思,不准其胡言乱语。

赵曦同样明白奉穆公的话中之意,虽不痛快,亦只能藏在心里,举起了青铜酒杯,向商助道:“那到时要请太卜占簿择吉日啦。”

堂上又是一阵哄笑声。

“哈哈,可不敢可不敢,择吉日喝酒倒是可以的。”商助亦向赵曦举起手中之杯。

“喝酒何须择日,现在尽情畅饮便是。”赵曦说完,一饮而尽。

如此一来,刚才的尴尬情景便被化解了,堂上的气氛比刚刚融洽了许多,奉穆公对待太子和商助的脸色好了许多。

宴会上,奉穆公显得很高兴,说话比平日多了许多,也不像以往那般咄咄逼人,不停劝人喝酒赋诗,又请歌姬在宴会上好好表演一轮精彩的舞曲,博得众人阵阵喝彩。

一曲完毕后,奉穆公留下了主舞,这是一名身材曼妙,正当美好年华的女子,脸如鹅蛋,妩媚而不失庄重,红纱裙内,肌肤如雪,白乳若隐若现,跳了一舞后,她脸不红气不喘,依然神定气闲,微笑看着奉穆公。

“太子殿下,觉得汀烟的表演如何?”奉穆公笑看姬正。

“回奉君,实在十分出色,惊为天人也。”姬正连忙道。

“不仅如此,汀烟的琴技也相当了得。”

“真的吗?”

“哈哈,汀烟,便奏一曲给太子听。”

“汀烟献丑了。”待奉穆公点头后,汀烟向他跪下行礼,又向四周鞠躬一圈,这才来到瑶琴前坐下来。

姬正平时亦爱好抚琴,只是平日就他自己一人在宫内弹奏,总觉得少了一名知己,现在听到奉穆公这么说,心下一热,便问:“不知汀烟姑娘要弹奏何曲?”

“殿下听了便知。”汀烟冲他微微一笑。

这微笑真是勾人,姬正只觉得对方美艳不可方物,低下头来,竟然不敢去看她。

她双手如行云流水般在琴弦上撩拨,琴声初听之时低回而绵密,有如一个妙龄女子向情郎呢喃细语,再之热烈奔放,宛如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在迎风翩翩起舞,在向她的情郎在展示最美的舞姿,后来又变得旖旎温柔,仿佛两个人在缠绵缱绻,风光无限,最后在一声清脆的叮咚声中,汀烟在空中划了个圈,曲终。

宴会上的君臣听得如痴如醉,待汀烟起身向奉穆公行礼时,满堂喝彩。

“殿下,如何?”奉穆公的眼里满是得意之色。

“绕梁三日,余音袅袅,吾甚向往之。”姬正看了看奉穆公,又看向汀烟,见她似乎也在偷看自己,脸容微微一热。

“如此甚好,那本公就将汀烟赠与太子。”

“奉公,万万不可。”

“为何?汀烟可是绝色美人,三阳城里多少公孙想求一睹芳容而未得,更别说迎娶回家。”

“不是此缘,汀烟姑娘千娇百媚,小王很是喜欢,只是此番南下,小王不知何时而归,恐怕要辜负奉公的一番美意了。”

“正好汀烟可以照顾殿下的起居生活。”

“路上颠沛流离,小王担心汀烟姑娘会跟着我吃苦。”

“我还以为是何事,汀烟出身贫苦人家,自小吃惯了苦。”

“多谢奉君厚爱,小王觉得此乃大事,须得回朝告知父王,下三媒六聘。”

“呵呵,又不是纳妃,没有必要搞得这么复杂。”

姬正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拒绝,但他心里是拒绝的,连说了好几次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是嫌汀烟出身低微,配不上你吗?”

“但是”

“太子还有何顾虑?”奉穆公的颜色渐渐变得冷霜。

商助这时站起来,先是劝奉穆公莫生气:“姬正太子怎会拒绝奉公的一番美意呢?”又对姬正使了使眼色,姬正这才服软,向奉穆公答谢。

宴会继续,姬正的身旁多了个斟酒服侍的女子,而她又是那么的漂亮动人,尤其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一股媚惑之感,姬正总有些不惯,酒过三巡便有七分醉意,再喝多两巡,便不省人事,但他始终恪守君子之礼,一直和汀烟保持距离,就是醉也只是醉倒在酒桌上。

商助伺机向奉穆公告退,奉穆公觉得再这样下去也没有多大意思,便散了宴会。

奉穆公留下了赵曦:“赵卿,你觉得建议太子离开毫京的幕后人会不会是商助?”

“就臣宴会上观察看来,太子对商助言听计从,应该是他。”赵曦道。

“你认为他是如何说服太子离开毫京的。”

奉穆公接到灵王颁发太子代天子巡狩的诏书后,特意和一群大臣讨论过这件事。

此事绝不像表面那样简单,太子为何答应南巡,当中充满了疑问,这些疑问的背后,就是朝中各方势力博弈的结果,而这些结果,很明显会影响到各诸侯日后的发展,所以各诸侯个个密切关注着朝廷之变。

离开毫京,虽然并不就意味着离开了权力中心,然而现实是三王子逐渐控制了朝廷重臣,背后又有令国的支持,南、北方都有几个小国支持他,而姬正太子除了太傅和几个跟随太傅的大臣外,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支持,唯一能够让天下信服的也就是嫡长子的身份了。

可这不一定管用,现任的灵王就不是嫡长子出身。

现在离开,不就是对外宣布自己放弃了继承王位的权利?

“公上,臣依然认为必须要查出商助的来历才能下结论。”赵曦曾经提过,寻找伏羲后人辅佐灵王,便是商助给出的建议,而商助分明说过他和伏羲后人的关系,赵曦觉得当中过于蹊跷。

“那可有结果?”

“没有,臣派人打探过南洲西大陆众国,当中只有一个叫桐柏国的小国家,根本就不是所谓的伏羲后人。”

“商助说假话了?”

“欺君乃杀头之罪,臣以为商助不敢说谎。还是得多等几天,等查探清楚方知晓。”说到这里,赵曦突然停下来,对奉穆公说:“我们的人在南洲查探时,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有蛮族在青江南岸活动。”

“只要他们遵守约定,不踏出南洲便没事,其他的就由姜不器去头疼吧。”

“是。”

“暂且不要管这些了,赵卿以为我们现在要表态支持太子吗?”

“公上,臣以为时机未到。”

“为何?”

“要锦上添花,更要雪中送炭。”

“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他最落魄的时候。”

“会有这个时候吗?”

“一定会有的。三王子可是希望太子一去不回,而太子这回南巡,我们奉国只是第一站。”

“既是如此,须要好好招呼太子了。”

“诺。”

“退下吧。”

“是。”赵曦且行礼且退,待到大殿门口转过身欲要离开时,眼睛往主位瞥了一眼,果然奉穆公坐在椅子上,贪婪地抚摸着那个鲛王泪珠的木盒。

第八章 奴隶市场

之后几天,奉穆公一改之前的冷落态度,派出大臣热情招待了姬正和一路跟随的几名官员,期间还命人带他参观了三阳城。

三阳城的建筑面积比不上毫京,人口也没有那么密集,建筑风格和毫京十分类似,宽敞整洁的大街,街道两边大多都是白墙黑瓦的房子,整体而言就是个缩小版的毫京,姬正觉得没有什么特别,不过这里却有毫京没有的场所——奴隶市场。

轩辕国自认实力天下第一,标榜的是人人平等,自然不允许奴隶的出现,轩辕国明文规定不允许奴役人族,更别提其他种族,而这些其他种族,一般都是指妖族和鲛人族。

然而以上条例在轩辕国以外的地方不存在。在各方诸侯霸主的眼里,人族是上天宠儿,而他们更是上天宠儿之中的天之骄子。人族之间,战败者当作为奴隶服从于战胜者,而人族之外的种族,鲛人族,羽人族,妖族,夸父族什么种族都好,更应是任由人族摆布的奴隶。

以上所提的种族当中,鲛人族被人族抓捕得最多。

幼年鲛人喜欢到浅海边玩,有经验的渔人会用一种闪光的虎须鱼吸引幼年鲛人的注意,将他们引入布置在礁石之中的陷阱之中,一举捕获。

在奴隶市场贩卖的鲛人多数是这种幼年鲛人。

更厉害的渔民,则是有组织的组成船队出海抓捕成年鲛人。人族拥有智慧和武器,即使是成年鲛人也不是对手,但他们毕竟见识过人类的厉害,遇见船队统统潜入海中,有时让渔民也无可奈何。

出海的渔民常常无功而返,能捕捉到的成年鲛人少之又少,这就显得成年鲛人更加弥足珍贵了。

成年鲛人身上的脂肪燃点低,燃烧时间超长,乃是贵族的最爱,传闻中颛顼大帝墓壁上挂着的万年油灯,里面的油就是成年鲛人身上的脂肪剔除做成的。

这是姬正站在一个幼年鲛人的面前,商助小声跟他解释的。

眼前的幼年鲛人,长长的干枯头发耷下来遮住了大部分的脸部,现在的气温非常低,他腰部以下的尾巴浸泡在水里,上半身却只穿着一件破烂的衣裳,双手冻得通红。脖子上挂了个圆锁,锁的另外一边是一根粗大的青铜圆柱。

旁边有一位贵族模样的人在吆喝买卖,看到姬正一行人走到他的肆栏,立即对走在最前的姬正低头哈腰,谄笑恭迎。

姬正长身玉立,衣着华丽,腰的右侧佩着一组通透的玉佩组,左侧佩着一把装饰华丽的长剑,身后又带着这么一大群随从,还有几名军人陪伴,一看便知是贵族。这些贩卖奴隶的商人最懂得察言观色,三阳城里有钱有势的贵族全都认识,就是没有见过姬正,料想他是从别国过来的王子公孙,心想:嘿嘿,又有肥羊可以宰了。

“这是刚刚从建木湖捉回来的,养在庭院之中正好。”他弯腰哈笑,笑得很职业。

“为何要贩卖他?”姬正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他只觉得这些买卖非常残忍。

“公子,这个您肯定知道的啊。幼时观赏,大了可以拿来做长明灯。”贩卖的商人突然凑了上来,却被李青一把粗鲁推开了:“有什么话在原地说。”

“好好好。”这个肥胖商人看到奉国的那些侍卫个个按剑待发,便知这个公子惹不起。

“太太冷了,给这个小鲛人送上一件衣服吧。”姬正本来想喊商助,忽然记起商助说过不能在外暴露他们的身份,灵机一动,换了另外一个说法。

汀烟刚想脱下自己的衣服,被李青笑着制止了:“你的衣服再脱就没多少件了,汀烟姑娘。”接着他解下自己的外套,扔到那幼年鲛人身上,不偏不倚,正好盖住了他的上半身。

“放了这个小鲛人吧。”姬正对这个贩摊老板说。

“可以,只要公子给钱”老板指了指挂在门口的大大招牌:自由买卖,公平公正。

姬正看向商助,见他微笑不语,便让李青给钱。

“多少?”

“一百个银贝。”

“嘿嘿,老板,你这么黑心,会折寿的,我怕你赚了钱没命花。”李青听了,抓狂不已:这一百个银贝可以买到一柄质地非常好的长剑啦,而一把可斩妖除魔的长剑对于提高修行者的作用不言而喻。

“这已经是市场价了,再低我们就要亏了。”老板哭丧着脸说。

李青心里忿忿不平:你就装吧,龟孙儿子,别让我单独碰上你。

姬正不知李青此时的心里活动有多么精彩,如今他只一心想要救下这个可怜的幼年鲛人,于是很直爽地对李青说:“付钱。”

“诺。”趁太子在观看鲛人,李青冲这比孙云还要胖的奸诈老板做了个打人的动作。

要不是之前太卜吩咐了,姬正太子爱怎样折腾就怎样折腾,李青才不会这么乖乖奉上银贝,就算是一定要给这贪财老板的钱,也要先把他揍得连妈妈都不认得才能出这口恶气。

有了钱,老板笑得更用心了,露出八个牙齿,这是标准的笑容:“多谢公子,多谢公子,祝公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财源滚滚来”

“收钱吧,哪来那么多废话。”李青狠狠瞪了一下这老板,他也不生气,胖胖的脸蛋快要笑成一个圆饼了,“公子住哪里,我帮你送到府上。”

“不用了,你把他放回建木湖就可以。”姬正摇摇头。

姬正说完,走到这个小鲛人身前,轻拍他的脑袋:“回去找妈妈吧,以后要小心点,不要再被抓到了。”

“公子,送回去的话,这一百个银贝不够啊。”老板还想多蒙混一点钱,却被当地的侍卫拿刀架在脖子上:“莫再啰嗦,额外的费用到抱毫宫去领。”

抱毫宫?这不是奉穆公的宫殿吗?这老板才明白过来,这位公子是国君的客人,得罪不起,不敢再乱说话,退到一边去,

“公子,还想看看其他吗?”商助这时问。

“去看看吧。”姬正想了一会儿,才说。

接下来,商助又带姬正逛了一圈奴隶市场,人族奴隶很多,其次是一些千奇百怪的小妖,被所在困妖笼内,奄奄一息,随时要死去。

姬正内心甚是不忍,又买了几个奴隶统统放了,大多是人族,有小孩有老头,也有两只小妖,当买到第十个的时候,李青低低说了声没钱啦。

“没钱了?”姬正愣了一下。

“还有一点点,再花下去我们连续吃饭都成问题。这里还有一大堆小妖没有赎身呢,公子你要一一买下来是不可能的。”

姬正长叹一声,对着眼前的这只小女孩说:“这是最后一只了。”

其他肆栏的奴隶贩卖商听闻市场来了个出手阔绰的公子,纷纷涌了过来,想将自己肆栏里的奴隶推销给姬正,奉国的军人好不容易才挤出一条路让姬正返回府上。

坐在马车上,姬正的心久久不能平复,特别是看到那些没有被赎身的奴隶,那可怜兮兮的眼神,是那么的无助,又是那么渴望得到救助,整颗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了,不停地挤压,非常不好受。

“这就是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商助看姬正沉默不语,悠然说道。

“嗯。我开始理解太卜所说的话了。”姬正道。

“所以我没有骗你吧。”

“小王从来没有怀疑过太卜。”

从奴隶市场出来后,姬正便改了行程,本欲在三阳城多待两天,第二天便向奉穆公辞别南下,奉穆公多次挽留未果,便赠了些珠宝给太子,临走前还派了一名官员,命他在路上协调。

一路畅通无阻,众人很快就到了定国。

定国也是姬姓诸侯,与轩辕国一脉相承,定宣公也没有多为难太子,好吃好喝招呼了几天,姬正便告辞继续南下。

众人一路南行,在通过其他诸侯国时,姬正遇到不少类似的阻碍,但都被商助一一巧妙化解过去。只是这么一来,原本带来欲要赠予伏据国王的金银财宝都被他花得差不多了。商助说得很明白,与其哭着被这些诸侯“打劫”,还要被百般刁难,倒不如痛痛快快送出去,起码可以舒舒服服而不是受罪。

金贝银贝都是用来疏通各诸侯官员和通关用的,而诸侯公者们大多喜爱奇珍异宝,幸好商助早有准备,要么伪造个类似鲛王泪珠的奇异珍宝,连哄带骗蒙混过去,要么老老实实交出些真正的珍宝,获得通关的权利,总之算是有惊无险顺利南下。

过了申国,踏入颖国的国境,众人便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众多军人上吐下泻,连姬正也差点中招,幸好汀烟机警,试出了给姬正的茶水里面有毒。

经此一祸后,众人越加小心,行动亦谨慎多了。

力扬殿上,颖幽公更是对姬正百般刁难,幸得商助在进城前给颖幽公的第一大臣廖峰林送了不少金银,最后是他帮忙说服颖幽公同意放行。

颖幽公放姬正一行人出城没多久便反悔了,他本想直接派出军队追杀太子,他的臣子们听言后,个个被吓得要死,赶紧拦住了他们这个近乎癫疯的国君:就算是疯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去追杀太子,这不是一心一意要惹来覆国吗?

颖幽公依然不放弃,其他臣子无奈之下给出了建议,让大司马颖复带着一部分军人伪装成山贼在路上拦击。结果这些兵马也不能拦住太子,双方发生了剧烈的交战,结果是以孙云的胜利结束。

在得知颖复惨败之后,这一次颖幽公不顾众臣极力劝阻,公然派出大军追杀姬正。

而上一战即使获得了胜利,姬正并没有觉得多高兴,趁对方还没有传消息回颖幽公,急急命令南下,在颖国大军追上来之时踏入向国的国境。

向国乃是南方众诸侯中实力最强劲的一个,年轻气盛的向候姜不器更是一代雄才大略之主,兵强马壮,将士用命,不是颖幽公所能惹得起的,奉命追杀的颍军不敢越雷池半步,唯有眼睁睁看着太子一行人在向军的掩护下越行越远。

第九章 扭转局势

姜不器十六岁继承向国,在一代名臣恭興的辅佐下,对内励精图治,奋发图强,稳定国内,扩大生产,整饬军队,对外响应轩辕王朝,带兵平定了附近的几个造反的小国家,并将其土地纳入囊中,完成了当年父亲向灵候的未竟功绩。

向国,就是这么一步步强大起来。

姜不器特意为太子设宴接风洗尘,宴请的名单上,几名随身军官商助,孙云,李青等赫然在列,汀烟也被一并邀请。

“瞧瞧,这就是向国,这就是向公,这就是霸气。这才是一个诸侯国应有的态度,路上那些让我们吃白饭的国君统统都应该惭愧得去跳青江。”李青扛着长剑,大大咧咧地说。

“今天是该铆劲足吃,不然吃完这一顿,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顿呢。”商助冲李青神秘一笑。

姜不器和姬正同年,但看上去要比姬正稳重许多。一头乌黑的头发束了起来,头上戴着金色九旒王冠,面容如画,剑眉如峰,双目如电,穿着一袭紫青色蟒蛇图案长衣,腰束白玉腰带,佩着一组青色的玉佩组,宛如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翩翩美少年。

这还是姬正第一次和姜不器见面,但看到他虽年轻,然而治功殿内的文武百官对他皆服服帖帖,心里敬佩不已。

“太子一路南下,辛苦了。寡人在这里敬太子一杯。”姜不器坐在主位上,举起酒器,遥敬太子。

轩辕王朝规定,太子造访其他诸侯国,用膳时理应坐在主位,诸侯更是要回避,但是这一路南下,太子吃到的苦比他二十多年以来加起来的都要多得多,这令他成长了许多,行事言语要比以往谨慎了许多。

考虑到向国强大的实力,现在又身处姜不器的地盘,还要向他借船渡过青江,姬正不敢坐在正北方向上的主位,推辞再三推掉了。

如履薄冰,战战赫赫,是他此时的心情。

姬正坐在了左下首,与他相对的是向国名臣恭興,商助坐在他的旁边,再就是孙云和李青。

每张宴桌上摆着高低错落的鼎器,里面盛满了琳琅满足的食物,膷獯膮、牛炙醢,豚醢、羊胾醢、鱼脍、腊肉、肠胃,芥酱、韭菹、昌本、菁菹、茆菹、糁,此谓七鼎六簋,乃诸侯所能享用的最高规格的宴会。

“不敢不敢。”姬正连忙举起三脚酒器,向姜不器回礼。

姜不器一饮而尽,待侍女斟满酒后,再举起酒器,对商助和另外两名大臣说:“各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请慢慢享用。”

轩辕国的几位臣子纷纷拿起酒器,遥敬姜不器:“谢谢向公的盛情款待。”

“本公特意请了我们最有名的乐师来为太子接风洗尘。”姜不器拍拍手,走出来一群身穿淡青色衣裳的歌姬,排在了宴池中央,面向向候。

李青数了数,这些歌姬排了九排,每排九人,正好八十一人,站了这么些人,偌大的治功殿竟然还显得有些空旷。

“哎哟,向候”李青刚想说歌姬人数不符合规格,已经僭越了天子的规格,就被旁边的商助笑嘻嘻打断了:“向公如此热情款待我们,商助甚是感激,敬姜公。”而一旁的孙云则伸手按住了李青,让他不要乱说话。

姜不器只是举起酒器,不喝,笑看姬正。

姬正低着头,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抓住衣裳。向候僭越礼乐之制,这是姬正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他自幼受过的教育都是不能循规蹈矩,莫说简单的礼乐,其他方面同样不能做处僭越之举。

国家礼法规定,天子九佾,诸侯六佾,卿大夫四佾,姜不器身为向国之主,当执行六佾,而此时则九佾舞于殿中,是对轩辕王朝礼制的挑战。

商助同样看向姬正,他也想看看姬正会如何应对,怀有和商助一样想法的还有向国的众多大臣,一时之间,姬正成为了治功殿的焦点。

姜不器僭越礼制,这是毫无疑问的,必须受到惩罚,但是现在受他庇护,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何况想要渡过青江,必须要得到姜不器的帮助,姬正内心十分挣扎,一方面是多年来的教导教会他必须尊礼,这种礼崩乐坏的行为必须得到制止,但是另外一方面又不能得罪姜不器。

思前想后,姬正站了起来,向姜不器行礼,道:“向公,九佾乃天子祭天之舞,您今天于殿上起舞,此乃越礼之举,万万不可。”

“那本公执意以九佾歌舞呢?”姜不器看着眼前的同龄人,看他神情紧张,局促不已,但神情自有一股正气,便哈哈大笑,“既然太子不喜欢,就改回六佾吧。”

一边的大司乐师雪听了,松了一口大气,急忙打手势,让排在最后的三佾舞女赶紧撤退。

其他的大臣本来怒目瞪着太子,当听到姜不器的话后,嘀咕了几句,脸色善和了许多。

“向公仁德高尚,是小王学习之楷模。”姬正举起手中的三足酒樽,一饮而尽,“多谢向公盛情款待。”

“这酒味道如何?”

“甘洌可口,甜中带辣,可谓独树一帜。”

“这是向国特有的酒,叫望公酒,在其他地方可喝不到。”姜不器微微一笑,道,“太子喜欢的话,以后本公可派人送去毫京。”

“多谢向公。”

“再来一杯。”

“好。”

“太子不妨欣赏我们的舞乐。”姜不器轻轻拍手,师雪便开始指挥乐队奏曲。

编钟一出,诸女长袖漫舞,如同一只只轻盈的蝴蝶在宴会池中上下翻飞,这些舞女编排有序,走位灵活,舞姿精美如画,虽是六十四人共舞,看着像是一人在翩然起舞,着实让人赏心悦目。

舞毕,歌伎们站立于舞池之中,编钟刚好发出最后一个长长的清亮音节,两者配合得恰到好处,众人大声喝起彩来。

姜不器挥挥衣袖,让这群歌伎散去,他看汀烟始终以侍女的身份站在姬正身后,为他倒酒,便笑着说:“太子,听说汀烟是奉公的大红人,精音律,擅舞曲,可否请她独舞,让我们开开眼界?”

姬正看了一眼商助,看他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汀烟,见也是微笑以对,于是回答:“便遂向公所愿。”刚刚他才鼓起勇气反对姜不器,此时若要再说不,三番四次落他的面子,恐怕是连治功殿的大门都出不去。

还在三阳城时,姬正便觉得汀烟整天穿着歌姬衣裳,太过夺人眼目,他不想引起旁人过多的注意,因而要求她穿回寻常装束,汀烟照做了,不过依然妩媚动人,一笑一颦,皆引人浮想联翩。

“向公,小女子有一不情之请。”汀烟走出到场地中央,向姜不器敛衽施礼。

“请说。”姜不器饶有兴趣看着桌下亭亭站立的汀烟,纵然他爱江山胜过美人,但是这么一位世人皆惊叹的美人就站在面前,任谁也无法抵住她的诱惑。

姜不器心想:这么美的女子落在姬正这废柴手上,真是暴殄天物了。

“请容许小女子就以此着装下场表演。”汀烟低下头,声音柔若细丝,却能清楚转入每个人的耳朵,众人竟然觉得这声音温柔动听。

“准。”姜不器哈哈大笑,示意汀烟抬起头来,“本公还没看过不穿舞服跳舞的歌伎,就让本公好好欣赏一番。”

“那请向公看好了。”汀烟毫不在意,脸上的淡淡微笑始终没有变过。

“且等一等,汀烟姑娘。”姜不器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急忙喊住了汀烟。

“向公还有何事?”

“正所谓嫁夫随夫,既然汀烟姑娘已出来献舞,姬正太子不应躲于一边观看,两人何不一人奏琴一人跳舞,让我们见识见识。”

姜不器此言一出,立时惹来满殿喝彩,众大臣纷纷起哄,让姬正起来抚琴。

“好,就如向公所愿。”姬正见没有办法推卸,站起来。

李青想拉住姬正,却被孙云伸手拦住了。

“那么,就抚一曲《凤求凰》吧。”姬正径直走到古琴前,看到这架古琴乃桐木所制,外表光亮,左窄右宽,形如芭蕉叶,应当是刚新制作出来的长琴,当下怔了一下。

姜不器看他呆呆立在琴前,注视着这把古琴,却不说话,古怪至极,便问:“可是这古琴有问题。”

“不是,这琴造型精美,所选之材都是上上品,可惜所造形状有点按图索骥之意,古人言因物赋形,根据桐木外形制出合适的古琴,这才会让古琴发出与之相应的优雅之声。另外,吾观此琴面光滑平整,应是漆灰新落,此乃新制之象,新琴虽音色清亮,然而缺了岁月的积淀,导致音色不够醇厚”

“太子殿下,本公只是让你伴奏一曲,哪来这么多废话。”姜不器刚刚还兴高采烈,听到姬正这番话后,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姬正这番话说得这么明显,岂不是在指桑骂槐,说他向国不如轩辕国,姜不器焉有听不出来之理。

姬正见姜不器突然脸露凶相,他只是据实而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当下立即愣住了,站在古琴前,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商助看姬正无助得像个小孩,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个乱摊子还是得自己来收拾。

他咳了一下,将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太子性子直愚,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恳请向公原谅。他就是想炫耀自己,绝不是向公所想的那个意思,他一向佩服向公雄才大略,心胸广阔,每每向小臣提起,都会很敬佩地说要向向公好好学习,做一个宽宏大量的人。”

“呵呵,人人皆道商助太卜能言善道,巧舌如簧,今日一会,果然如此。”姜不器悻悻然。

“都是他人之言,当不得真,所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这丝竹之乐,舞姿之欢,有甚好听,有甚好看,都是些让人沉沦的奇技淫巧,与其将时间浪费在风花雪月,倒不如谈些国事来得实际。”

“哦,莫非商助太卜也有兴致。”商助的这番话勾起了姜不器的欲望,他一改刚才的黑脸,呵呵笑了起来,让姬正和汀烟回到原位。

“向公,不要说兴致不兴致,都是为轩辕国效力,尽心尽力做到最好,对得起圣上所托了就是。”商助笑得像只老狐狸。

“是吗?”

商助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缎木盒子:“这个是太子殿下的一点微薄心意。”

“这个也是鲛王泪珠吗?”姜不器看了,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当然不是。”商助微微一笑,“这是太子费尽心思为向公谋取的大礼,应由太子亲自交予向公为好。”

要送什么礼物给哪个诸侯,平时都是商助和李青提前协商好了的,李青提供几种选择,商助从中挑一种,有时候商助亦会自己做决定。例如说送给奉穆公的鲛王泪珠,便是商助的意思,其他人完全被蒙在鼓里。但不得不说,商助送的礼物非常有针对性,奉穆公年纪大而身患恶疾,有起死回生之效的鲛王泪珠自然能够获得他的青睐。至于其他的国君,商助送的礼物大多很对他们的胃口,可以博取他们的欢心,这也是太子一行能够较为顺利南下的原因之一。

这次要送的对象是年轻而雄才大略的向公,诸人还是在为送什么礼物而头疼,甚至争吵得不可开交,商助则在旁笑而不语,李青见他如此胸有成竹,便问他是否已经有了计划。

“姜不器野心不小,企图雄霸天下,将轩辕王朝取而代之,一般的小礼物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商助道。

“你说的对,但是我们所带的小礼物都所剩无几了,更不要说厚礼。”李青觉得商助在说废话。

“太卜还有鲛王泪珠吗?”姬正这么一问,所有人都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鲛王泪珠算是最高贵的礼物,而这颗价值连城的鲛泪珠可是太卜自己拿出来的。

“没有了,这种珍贵的礼物还能量产的吗?真是笨蛋,这都想不到。”商助看他们盼望的神色一个比一个热切,但一个要比一个懒得动脑筋,心里狠狠地鄙视他们,“而且就算有,也对付不了姜不器的狼子野心。”

“那什么符合向公的欲望?”姬正接着问。

“权力。”商助道。

“这怎么是个礼物呢?除非是能够号令天下诸侯的九龙玉玺。”李青摆摆手,果然这厮说的就是废话。

“嘿嘿,九龙玉玺不是轩辕王族的传家宝吗?我们这里不就有一个轩辕王族的后人吗?”商助哂笑道。

被提到的人尴尬笑了笑。

“殿下肯定是拿不出九龙玉玺来的了,那该怎么办?”李青问。

“管他呢,有太卜在,何必操这些不该操的心。”孙云打了个呵欠,首先离开了,李青不甘人后,跟着溜了出去。

姬正耸耸肩,向商助行礼:“有劳太卜了。”说完,携着汀烟的手慢慢步出大堂。

现在姬正拿着商助从怀里掏出来的盒子,却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心里忐忑不已。

当寺人呈上这个锦盒时,姜不器瞟了一眼商助,看他微笑着轻拢长须,一副胸有成竹之样,再看看姬正,他的眼神十分坚定。

姜不器将目光收了回来,看着这个平平无奇的小盒子,很是疑惑,不知这小小锦盒里面到底藏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自信。

“向公请。”商助向姜不器做了个请的动作。

姜不器依言打开了,锦盒内除了一封信,什么都没有。

信封很小,在锦盒内就可以完全打开,姜不器就这么细细阅读起来。

众人见姜不器盯着盒子好一会儿,刚开始时脸色非常严肃,看到后来,渐渐露出笑容,面面相觑,皆不知这个其貌不扬的小木盒里究竟藏了什么神奇的宝物,竟然让向公如此惊喜。

姜不器快速合上小盒子,转而笑问姬正:“不知太子殿下打算在向天城逗留几天?”

姬正见姜不器态度突然来了个大转变,像变了个人似的,微微露出了笑容。

这锦盒内藏着什么乾坤暂时未可而知,但可以知道的是,神奇的商助太卜又一次凭借着他的礼物一举扭转局势。

第十章 弋不射栖

翌日清晨,天刚刚发亮,姜不器便派人来接姬正。

这是他们昨天在治功殿上的约定:第二天一起去城外狩猎。

城外的上林苑,是历代向国君主骑射游玩的去处,姜不器领着姬正在苑内逛了很久,亦未至尽头。

苑内山水咸备,林木繁盛,孕育禽兽鸟鱼,更有大象、白鹿等罕见物种,沿途各种观景台,或处于开阔之地,或隐约现于丛林之中。

“殿下觉得我这小苑子比得过京畿中的宜下苑吗?”姜不器骑着他的汗血宝马,脸色甚是得意。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开了,可是太阳仍然被厚厚的云层躲在九天之外,乳白色的雾水飘于空中,每个人的衣服上,头发上、脸上沾了不少雾水,湿哒哒的,冷冰冰的。

“小王曾多次随父王入宜下苑田猎,苑内物种丰富,地广林多,水流四通八达,本以为天下之大,能有此规模之大的林苑,绝无仅有。今日与姜君同游上林苑,才发觉宜下苑不过徒有虚名而已,比不上上林苑十分之一。”姬正说完这话,脸蛋有些发热,心里狠狠吐槽了一番自己:见鬼了,怎么和商助相处多了,没学到一点他的计谋本事,撒谎的本领却蹭蹭蹭往上涨,这会儿说起违背心意的话来竟然丝毫不觉得愧疚。

“自然,别的不说,就说那三足神龟,便是我们千辛万苦从妖精森林捉回来的,全天下只有上林苑才有。”姜不器扬起马鞭,指着前方。

姬正看过去,一只巨大如房子的乌龟静静卧在人造的沙滩上休息,脑袋和三只脚都缩入到枯褐宽大的龟壳之中。

“这只乌龟也太大了吧?”姬正从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龟,有些咂舌。

“一般一般,比不上归墟当中的那几只可撑天下的神龟。”姜不器哈哈笑道,他见姬正不接话,有些尴尬,向身后的侍卫要了一张弓,两筒弓箭:“殿下,就让我们比一比。”

“好的。”姬正向侍卫要了同样数量的弓箭。

前面就是一处小山坡,林木密布,姜不器先骑马冲了上去,他带来的侍卫不跟着冲入树林,只在树林之外警戒。这是他的习惯,打猎时喜欢独自一人一骑,每次只要一名随从远远跟在后面收捡他的战利品即可。

太阳这时才冲破层层云雾,开始洒下金色的阳光,给冷冷的寒潮天带来了一丝温度。

在林中走了一段时间,姬正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雾水湿透,他有点不习惯,直到太阳出来了后才开始觉得舒服些。

此时正值隆冬,南方虽不似北方般寒冷,但也冷得很,按理说在林中活动的鸟兽不应太多,可上林苑的飞禽走兽皆有人饲养,故鸟兽到处都是。

两人在林中逛了一大圈,姜不器便收获满满。他箭无虚发,每一支长箭射出去必有斩获,野兔,山鸡,獐子等走兽皆成为他的战利品。

相比之下,姬正就逊色多了,差不多射空了整个箭筒,才射中一只野兔,之后他骑马绕树林转了一圈,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姬正正暗自苦恼,想着自己就只有这么个小猎物会不会太差劲了,突然看到前面有一道白色的影子在远处闪动,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白狐狸在草丛中玩耍。

轩辕国太子当下暗喜:证明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慢慢下马,悄悄走过去。这些狐狸机警得很,姬正不敢走得太近,走到一棵大树后停了下来,他躲于树后瞄了瞄,那只狐狸似乎还没有发现有人靠近,还在那里大模大样吃着田鸡。

姬正屏住呼吸,缓缓抽出长箭,搭弓,瞄准,放射,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想到最后却射了个空。

原来那只狐狸早已发现有人盯着它,刚才只不过是在装模作样,戏弄这个人族,一看到有箭射过来,立即飞快奔跑而去,待走到安全距离时,又大模大样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眯眼看着姬正。

这只狐狸的一举一动均充满了嘲讽之意,姬正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幸好四下没有人,不然真是挂不住脸。他心里想这些小动物学起人来,这神态也太像了吧,那欠打的表情,简直比人还要可恨。

姬正心知肚明,自己这么想无非是找个借口安慰那郁闷的心情,真要挽回面子,还是得要射中这只狐狸,他连续射了三箭,箭箭落空,待再要弯弓搭箭时,取箭的手却落了空。

姬正回过头看,原来两支箭筒的长箭都被射完了。

那只狐狸站得远远的,两只大眼睛眯成一条线,嘲讽的神色更厉害了。

而就在这时,一支快如闪电的长箭从它的背后贯入,从前胸飞出,带出一堆鲜血,这只狐狸完全来不及反应,倒地身亡。

嗖,姬正此时才听到长箭划破长空的声音。

他向前方看去,姜不器骑在马上,还在做着搭弓射箭的动作,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

姜不器看姬正的马鞍旁只挂着一只灰色小野兔,神情有些沮丧,哈哈一笑,请他到林外喝酒。

两人来到一处观鸟台,此地视野开阔,前面有池沼,里面有几块岩石,几只猴子卧在岩石上,惬意地晒太阳。

“向公箭术十分高明,小王着实敬佩。”对于姜不器的箭术,姬正发自内心佩服,若不是姜不器最后一箭射死了这只狐狸,不知道还要被它戏弄到什么时候。

“呵呵,一般一般,远远比不上你们的老祖宗。须知弓箭便是他发明的,他那张轩辕弓更是了不起,近可射妖魔,远可射日月,相比之下,我这个箭法只是雕虫小技。”姜不器刚坐下,便向姬正说道,他见姬正不言,知他不喜欢这话,便改了口,“看来太子之前没有在野外打过猎啊。”

“向公真是厉害,一眼就看穿了小王的低劣水平。”姬正没有反驳,他的箭术向来不高明。

世人皆知,灵王的七个王子之中,二王子姬瑄的箭术最为厉害,太子的箭术最差。

“树林地形复杂,树木密布,杂草丛生,加之这些走兽狡猾异常,你没有经验,射不中猎物很正常,不必沮丧。”姜不器拿起酒杯,向姬正做了个请的动作。

“向公教育得是,小王这一路以来的感悟又深刻了许多。”姬正拿起青铜酒器,掩袖一饮而尽。

“哦,不知太子获得什么感悟?”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以前躲藏于皇宫之内,实在有如坐井观天,不知天下竟如此之大。”

“呵呵,是吗?那就请太子在向国多留几天,多看看外面的天下。”姜不器笑着说。

“这个,再说吧。”

“好。”姜不器拿着雕刻精美的青铜酒器,眼睛不经意往前看,看到有两只大鸟栖息在远方的大树上,心里技痒难耐,又向身旁的侍卫要弓箭,欲要射这两只大鸟下来。

姬正急忙喊了一声:“向公,请不要。”

“为何?”姜不器保持着射箭的姿势,不解地看着姬正。

“弋不射栖。”姬正认真看着姜不器。

“何解?”

“君子不乘危。”

姜不器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明白了。”他放下弓箭,随即招来两名侍卫,在他们耳边说了几句,这两人立即领命而去。

姬正以为姜不器被他说服了,暗自叹了口气,待看到这两个侍卫跑去那棵大树后,便知自己太天真了,他们猛地用身体去撞那粗大的树干,将那两只鸟惊得飞起来。

姜不器搭弓射箭,一箭将这两只大鸟射了下来,身后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呼声和热烈的掌声,而当这两名侍卫快跑回来时,手上各拎着一只大鸟,向公将这两只鸟赐予两人,他们大喜退下。

整个过程不过一杯酒下肚的时间,姬正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这两个侍卫捧着大鸟乐呵呵离去。

“你说得对,的确要如此,弋不射栖。”姜不器将弓箭递回给侍卫。

“向公说笑了。”姬正尴尬地冲姜不器笑了笑。

弋不射栖,姜不器的确是这么做的,他没有射栖息的那两只大鸟,但他派人去将这两只大鸟惊飞,再来射它们,这超出了姬正的认知。因为从没有人这么做过,而老师教导过的知识亦没能帮他做出分辨,他已经不知道姜不器的行为到底是对的还是不对的。

不久,便有婢女送来食物。

这些都是刚才姜不器所打的猎物,每一道菜都做得很精致,尤其是当中有一道烤梅花鹿肉,端上来时,香气四溢,肉身上泛着亮光,让姬正食指大动,再次谢过姜不器后,夹起一块肉细细品尝起来。

姜不器却不像姬正这么讲究,用手拿起一块后腿,大口嚼起来。

“这野外之物,醇香扑鼻,鲜嫩可口,的确比宫中的食物好吃多了。”姬正吃了一块肉,便赞不绝口。

“哈哈,喜欢便多吃些。”姜不器道,“本公已命人拿鹿茸去泡酒,送上几埕给太子殿下,算是本公送给太子和汀烟姑娘大婚的贺礼。”

姬正却没想到姜不器竟然会这么直白,想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向公好意,小王实在是无福消受。小王听说这鹿茸酒十分滋补,正好留给向公。”他生怕姜不器继续说下去会说出些更难堪之言,急忙说道:“这烤鹿肉外焦内嫩,一口咬下去,脆嫩可口,的确好吃。我得要多吃几口,才不辜负向公的辛苦。”

这番话虽然有转移话题之嫌,不过也是姬正的真心话,他打从心里觉得这肉的味道好极了,吃了一块还不够,又夹了一块,慢慢品尝起来。如此吃了三五块后,饱意涌上来,这才放下筷子。

姜不器将整个鹿腿吃掉了,才心满意足,他站起来,拿着鹿腿骨,对着天空激昂指点:“昔天下群雄逐鹿,轩辕天帝击败蚩尤蛮族,流放蛮族至莽荒之境,又驱逐神农氏至瘴气之地,独享九州之繁华,主宰七族之兴衰,振臂一呼,万国朝拜。轩辕王朝盛世延绵千年,真的是了不起啊。”姜不器越说越是激动,心情澎湃起伏,到最后举起双手,高呼起来。

姬正此时内心平静得很,他不像姜不器那般激动,也不明白姜不器为何要这么激动。身为天帝之后,他只感觉到轩辕王朝危机四伏,摇摇欲坠。朝中势力四分五裂,始终无法形成合力对抗外族,朝外各诸侯争相脱离控制,不仅如此,还想攻占毫京,将轩辕王朝拉下王座。

所谓的天下共主,不过是将倾大厦,于风雨之中飘摇,随时可能轰然倒塌。

姜不器看姬正默然不语,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太子任重道远啊。”

姬正心下一惊,他时刻牢记商助太卜的话,不能真情外露,连忙解释道:“轩辕王朝在父王出色的带领下,必可延续过往辉煌,另外我们姬家还得依仗向公等诸侯国君的鼎力支持。”

“呵呵,本公必定鼎力支持太子殿下。”

“多谢向公。”

“不过本公有一事始终弄不明白,令我寝食不安,不知太子殿下可否为我解惑。”

“向公言重了,小王知无不言。”

“太子为何南下?”

“代天子巡狩。”

“真是如此?”

“真是如此。”

“没有隐瞒?”

姬正想了想,才回答:“没有。”

姜不器点点头,若有所思,他看姬正不说话,呆呆看着天上那只独自在蓝天下展翅飞行的大雁,又问:“不知太子有没有听过大夏国的巫蛊之祸。”

“这个,小王略有耳闻。”姬正看向了姜不器,不知他为何要在此时提到这事。

“十八年前,大夏国当朝太子姜鸣豫遭奸人陷害,被满门抄斩。”姜不器见姬正在仔细聆听,便接着说下去,“与太子相交甚好的二王子姜堰也受到了牵连,被逼逃离大夏国,之后下落不明,直至今日仍不见影踪。听闻是在逃跑的过程中,其他王子暗中派出杀手,将他杀了。”

姜不器说得这么明显,姬正只觉得心惊胆战,他之前不愿意南下就是害怕这一点,若是在路上被三王子的人神不知鬼不觉杀了,抛尸荒野,或是剁成肉酱喂狗,真的是天下从此再无姬正了。

姜不器见姬正身体微微发抖,显然在极力控制内心的恐惧,笑了:“放心吧,只要太子殿下还在向国,天下无人敢动你半根毫毛。”

更新啦!

弋不射栖,其实准确来说是弋不射宿,这个典故出自《论语·述而》: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体现了圣人们的仁德之心,仁爱万物。请允许我这里断章取义一下,我认为这个和网开一面是一个道理的,都表现出人与自然和谐共处。

是不是觉得眼熟,我换一个词语,大家可能会觉得更眼熟。

可持续发展。

哈哈,是吧。

很多很多年前,古人便知道要爱护环境,保护生物,的确很了不起。

我在这里再跑题一下,许多人在学习其他文化时,会感叹于他们的文化是多么多么的好,殊不知我们的中华文化完全不输于其他文化,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中唯一一个历史没有中断的国家,我们应该为有这样源远流长的文化而自豪。

写在这里,不是为了凑字数,是想要让你们能更容易看到,日后要移开的话,再说吧。

谢谢你们捧场。

吃晚饭咯!!!

你们也不要饿着了。

第十一章 翻云覆雨

姬正和姜不器一起回城,陪同向国君主直到向天宫大门处,看着他入宫,才独自返回府邸。

商助,李青和孙云等将臣都在厅内聊天,坐在这里的都是人精了,看他始终一言不发,黑着脸步入大厅,大概猜到了些什么。

“太卜”姬正刚说两个字,便被商助笑着打断了话:“呵呵,太子请再忍耐一下,我觉得时机未到。”

“那时机什么时候才到?”

“该到的时候自会到。”

出了毫京,商助一直在旁协助姬正和众多诸侯处理好关系,每每遇上危机,商助都能风轻云淡般化解,此时在姬正的心目中,商助便是无所不能的神,说的话便是金科玉律,他从来不会怀疑。但是这一次姜不器实在是太过分了,时时刻刻在显摆和讽刺,还有威胁,向来自认为非常能忍耐的姬正实在受不了,忍不住向他们吐槽:“太卜,你不知道那向公有多过分。”

李青和孙云急忙拉住姬正,不要让他乱说话。

这里可是姜不器提供的府邸,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太子殿下这么说气话,岂不是等于在对方眼皮底下闹事。

姜不器看上去通情达理,内里却小气得很。

现在有求于人,李青和孙云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多生事端,若是惹得对方不乐意,不知道要被困在向天城多久呢。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李青上下抚着姬正的胸口,努力让他平静下来。

“太子殿下,您一大早便出去,现在才回来,想必这会儿已经累了,不如先回房休息,我让汀烟姑娘去照顾你。”商助呵呵笑道。

“太卜,我不是很累。”

“请太子殿下放松些,一有消息,我们马上通知您。”

“好吧。”姬正叹了口气,向三位大臣拜别,回房去休息。

进屋以后,姬正关了门,在房内来回踱步,内心那股狂躁之气始终无法平静下来。早上姜不器的那些举动真是没有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再想回昨天在宴会上僭越礼数的行为,还让他抚琴,想令他当众出丑,幸好商助及时化解了。

他越想越来气,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只恨自己软弱无力,无法挣脱如今这困境。

没过多久,汀烟便送来饭菜。

姬正只觉得心烦气躁,郁闷不已,吃什么都觉索然无味,扒了不到两口饭便吃不下了,于是自己奏乐,让汀烟跳舞。

心浮气躁之下,弹的乐曲声音时高时低,节奏忽快忽慢,极不和谐。

汀烟站在房中,没有摆动身体,而是笑看姬正:“殿下心绪不稳,还是让小女来抚琴吧。”她的声音甜甜的,软绵绵的,让旁人无法拒绝。

姬正闻言,抬头看,汀烟素衣淡妆,纤腰细手,肌肤凝雪,脸若仙子,眸如春水清波流盼,樱桃小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牵人心怀。

姬正仿佛着了妖术,呆呆推开伏羲琴,让出了位置。

汀烟跪坐下来,预备好架势,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一声清脆的琴声于房内响起。

这琴声宛如清脆的凤鸣,直击姬正的灵魂,让他那颗极其躁动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

叮咚叮咚,汀烟将琴音连成一曲,却是姬正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琴音舒缓而萎靡,让姬正连日以来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霎时间忘了自己在哪里,要做什么,一切烦恼也统统抛诸脑后。

高低错落的琴声最先犹如一个美人在他耳边喃喃自语,接着宛如有人在轻抚他的肌肤,使他全身放松,又像是有人在和他的灵魂在窃窃私语,姬正只觉得从未在世间听得如此悦耳之音,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愉悦在一阵一阵地冲击着他的灵魂,让他彻底放松下来,全身心投入到这种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快感当中。

当姬正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房内一片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在安静地燃烧。姬正发现自己满身赤裸,这才想起来和汀烟云雨了一个下午,之后昏昏睡去,想不到一睡起来天已经黑透了。

这时从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这在平时绝不允许有人深夜在大街上狂奔的,姬正正琢磨着发生了什么事,便听到有人敲房门:“太子殿下。”

“何事?”姬正听出了是汀烟的声音,内心先是一阵慌乱和害羞,接着又感觉到一阵欣慰:有她在,可真是让人安心。

“商助太卜命汀烟侍奉殿下起床。”汀烟的声音软糯糯的,有一种酥酥的感觉,能使人心醉。

“哦,好的。”姬正满口答应着,突然想到自己全身赤裸躺于床上,就这么去见人很不礼貌,急忙喊道:“请姐姐稍等片刻,待我穿好衣裳。”

“好的。”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寅时。”

姬正迅速穿上内衣,又披上衣服,这才让汀烟进屋。

汀烟端着一盆冒着腾腾热气的水入来。

“姐姐睡得好吗?”姬正觉得很不好意思,他不敢正眼去看汀烟,但又想起刚刚那番云雨,汀烟那曼妙的身段,那淋漓的香汗,那诱人的娇喘,都是那么让人回味无穷。

“汀烟睡得很好,谢殿下关心。”汀烟将热水盆放到架子上。

“姐姐,我想”姬正呆呆看着汀烟美妙无比的身姿,只觉世间再没有人比得上她这般性感妖娆,也没有人比她更懂自己。

尝过这人间最美好的滋味后,又岂是一时半刻可以忘记的,待看到汀烟后,又令姬正心痒难耐,想要再尝一次这种滋味。

“想什么呢?”汀烟拿起浸泡在热水的毛巾,拧干了水分,放到姬正的额头上,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别以为我不知道殿下的那点小心思。”

“姐姐同意了吗?”姬正欣喜若狂,但是刚说出口,便觉后悔。

萧远之老师多次教导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再三告诫,让我千万不要与女子太过亲密,怎么自己就是忍不住呢,我又怎能将老师的话抛诸脑后呢?

可夫子又言,食色性也,美食和美人,都是人生最基本最美好的追求,又岂能辜负?

汀烟不知姬正此时内心是多么的纠结,见他脸色有些高兴又有些委屈,奇怪极了,便道:“奉公既然将我赐予殿下,我便是殿下的人,只要殿下不抛弃我,此生此世我都会跟随殿下左右,殿下又何必猴急一时呢。”顿了顿,又道:“大男儿志在四方,不应沉溺于女色之中。日待后殿下重整轩辕王朝,再创盛世,汀烟与殿下日夜缠绵于宫闱之中又如何。”

“此话当真?”姬正本来很高兴,随即一想,又立即泄了气,“姐姐亦相信我能扶轩辕王朝于既倒?”

“自然相信,因为你是天帝的后裔。”汀烟冲姬正笑了笑,突然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太卜说必须得马上出发,不然可能会错过时机了。”

“错过什么时机?”姬正想到了刚才那阵密集的马蹄声,莫非与这事有关。

“殿下大概可以向太卜问个明白。”

“好吧。”

汀烟服侍姬正洗漱,更衣完毕之后,便端着水盆退出房门,姬正想和她多说两句话已来不及,只好整了整衣冠,下楼。

姬正来到府邸大堂,才发现只有商助一人在,李青和孙云皆不在场。

他想到与汀烟云雨之事,觉得颇难为情,脸蛋热热的,不知该怎么开口。

商助站在厅上,对姬正施礼,道:“殿下,就等你了。”

姬正咳了咳,让自己的精神能够集中一些,问:“太卜,您命汀烟姐姐深夜唤醒我,肯定是发生了大事。”

“应该是吧。”商助不言明,只是笑看向姬正。

“应该?”

“嗯,应该是好事。”

“那我们现在是要干什么?”姬正肚里的狐疑更重了。

“入宫。”

“去向天宫做甚?”

“上车再说。”

姬正回了声好。

商助早已命人准备好了马车,两人上了车,车夫扬起马鞭,青骢马不疾不徐往前走。

此时正是夜色最深时,城里的百姓还在酣睡,整条大街空荡荡的,十分寂静,只有这辆马车晃悠着奔向向天宫,哒哒的马蹄声传得特别远。

商助见姬正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知道自己再不揭开谜题都不行了,道:“向公素来勤勉,想必这时他已经在治功殿内处理朝政之事。而就在刚刚,太子殿下给他送了一份天大的礼物。臣以为此时向他提出借船渡青江,他绝无理由拒绝。”

“小**送了一份大礼给向公?”姬正听得糊里糊涂,不太明白商助的话。

“太子等会儿便知。”

“小王只担心向公不会同意我们的请求。”

“收纳了殿下的这份厚礼,向公再不同意,便是不识时务。向公自认是人中之龙,又常常自比轩辕天帝,肯定懂得君子之礼在于成人之美。”商助言之凿凿,一副胸有成竹之样。

“会同意吗?”姬正想起前天的接风宴上,姜不器收到所谓的大礼,神情马上变得大悦,对待他的态度也完全变了。

商助神秘一笑,不再言语,闭上双眼休息。

姬正看着闭目养神的商助,心里的疑惑只多不少。

自从离开毫京以后,太卜大人说话高深莫测,办事干脆利落,和在京城唯唯诺诺的形象截然不同,简直像换了个人。

神奇太卜,这是李青私下给商助起的外号,姬正以为这外号起得很好,精准体现了商助离京以来的表现,拥有未卜先知能力的商助就是这么神奇,每每能于颓势中发力,一举扭转局势。

这一回,相信商助太卜也不会令人失望。

正如商助所料,来到在向天宫大门前,他让守门的侍卫通报轩辕国太子殿下前来见向公,向公很快就派人出来迎接。

待他们二人来到治功殿,才发现不仅向公在,还有另外一名大臣徂丧。

前日宴会时,徂丧正好出巡司翠城,今日才刚回来,姬正见他身材矮小,眼睛小而亮,似乎能放光芒,额头窄鼻子小,脸蛋干瘦,留着黑色的八字须,颇有种贼眉鼠眼的感觉。

“太子殿下此时前来,可是有事相求。”徂丧一眼就认出了姬正,直接问。

姬正有些愣住了,在这之前,可从来没有哪位大臣在初次见面时就敢这么劈头盖脸问他话。

“太子殿下正是有求而来。”商助迅速地接过了话。

“今天寡人心情大好,有什么需求尽管说来。”姜不器心情大悦,美酒和美食此时正络绎不绝送到殿上,姜不器让两位贵客入座,徂丧坐在了他们的对面。

无论君臣,皆席地而坐。

“恭喜向公,将颖国国土纳入向国之中,向国此后必将更强大。”商助刚坐下,便向姜不器祝贺。

姬正听得一头雾水,不知商助所云。

姜不器仰天大笑,对商助说:“这是寡人应做的。颖国公不知好歹,竟然派军队追杀太子,如此明目张胆犯事,分明是践踏昔日对轩辕天帝许下的拱卫轩辕王朝的诺言,人人得以诛之。寡人身为轩辕王朝的受封诸侯,为了保护王室成员的安全,理应将颖公消灭于世上,至于颖国国土,寡人只是暂时替轩辕王朝代管而已。”

“什么?”姬正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君主,张大了嘴巴,久久合拢不上。

明明白天还和他在上林苑打猎来着,怎么他就派兵去消灭了颖国,他何时调兵遣将的,当中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而且消灭颖国,只用了一天,这也太夸张了吧?

姬正正自震惊之际,又听到商助说:“向公大义,商助再一次代太子殿下感谢向公。”说着给他打了个眼色,让他向姜不器道谢。

姬正懵懵懂懂之中照做了。

“呵呵,你们给寡人送了这么一份厚礼,所图必然不小。要我做什么,直说吧。”向公看姬正满脸疑惑状,立刻想到了,看来这个太子并不知道献给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姬正也是事后才知道那个小锦盒里装的礼物是什么。

商助告诉他,这个礼物不是什么金贝银贝,也不是什么奇珍异宝,是他以太子身份写下的一封信。

一封信?

就消灭了颖国?

确定这不是开玩笑嘛?

第十二章 针锋相对

“太子殿下,您没有听错,我们就是凭一封信消灭了颖国。”商助收起以往略有些散漫的态度,郑重其事对姬正道。

见姬正还不敢相信,商助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姜不器在众多诸侯之中能力最强,野心也最大,因此,对权势的渴望亦最大,此人心比天高,无论送什么宝物给他,于他看来,不过都是俗气之物,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送他一份土地作为礼物,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商助当然没有直接送出土地的权力,即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姬正太子,同样也没有这权力。

轩辕王朝的规章制度,只有轩辕君王才有权力分封土地给他的臣子。

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偏偏就是有那么个热心人士,迫不及待地送出自己的土地作为献礼,如此,商助岂有不笑纳之理?

这个古道热肠之人就是颖幽公。

颖幽公一心只想替三王子消灭太子,不理一千多年前轩辕天帝制订下来的规章,不顾世俗的约束和旁人的眼光,公然派出军队追杀太子,这惊世骇俗的失智举动无疑于自掘坟墓。

此时各个诸侯国还没有发展到日后不宣而战的疯狂程度,轩辕王朝虽日薄西山,但余威仍在,各诸侯国之间偶有小摩擦,亦是谈判多,作战少,几乎没人敢公开宣战,更遑论无缘无故侵略他国。

某一诸侯国若然贸然开战,即使对方是小国,也会引起其他诸侯的愤怒,一定会被群而攻之。

众怒难犯。

商助明白这个道理,他知道姜不器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更知道,姜不器一直对周边的国家虎视眈眈。

但是姜不器很有耐心,他一直在等,等一个好机会,一个不被人落实于口的机会,一个师出有名的机会。

聪明的商助很适时地送来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复仇的道路上,亲自为颖幽公铺上了掩盖坟墓的第一铲泥土。

献给姜不器的信是商助模仿太子的笔迹写的,向公不改一字,将之原原本本公诸于世:

小王奉天子之意,替天子往南巡狩,南方各诸侯理应恭敬接待,然颖国公举止无礼,毒害小王不成,后又派兵追杀,此乃逆天下大不韪之举,人神共愤之恶行,如若不加以惩戒,各个诸侯争相效仿,则太子不危矣?天子不危矣?轩辕王朝不危矣?天下不危矣?

如今小王受庇护于向国不器君主,向国素来维护轩辕王朝,听从轩辕国君之命,故小王准予向国国君给予亵渎王朝威势者必要一击,以儆效尤。

众诸侯更应团结一致,维护轩辕王朝万年国祚。

轩辕天帝第三十三世孙正宣曰

颖国虽是个小国,即使背后有几个大国,甚至是三王子撑腰,但急于开疆辟土的姜不器以为这就是太子本人的意思,所以当时根本没有作太多的考虑,宴会结束后,立即下令子凛大将军率战车千乘,步兵十万,骑兵一万,攻打颖国。

姬正在宴会后便回到行府,闭门不出,而商助等人又没跟他提起这事,所以他毫不知情。

子凛大将军不辱使命,集中向国大部分精锐,趁颖国没有反应过来,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天之内攻入颖国都城,攻破扬力殿,逼迫颖幽公挥剑自刎。此刻他正带着颖幽公的脑袋,星夜赶回向天城复命。

到了如今,姜不器看姬正一脸懵懂之状,才想到应该是商助瞒着姬正写了这个檄文,若真是如此,这个太卜的胆子真是够大的,这已经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是瞒天子以令诸侯,相比前一个,他的这个举动更是低劣卑鄙。

饶是姜不器这等雄心壮志的枭雄,一想到商助胆大包天,任意妄为,也忍不住脊背发凉。

商助不就是一个擅长忽悠的太卜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是此人深藏不露还是身后有高人指点?

姜不器看着商助,心里很是疑惑,此刻他倒想听听商助如此费尽心思帮他,所图为何。

商助看到姜不器盯着自己,哈哈一笑:“天子派太子南下,此行目的之一是出巡众国,视察万民,此外,天子另有秘密任务派于太子,太子殿下须得渡青江,入南洲。而要渡青江,少了向公的帮助可不行。”

“既是如此,天子只需给寡人密诏,命寡人协助太子便是,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姜不器不动声色问。

“向公,说了是秘密任务,当然是没有任何诏书为证的。如果发了密诏,这密诏又在路上被人劫走,岂不是暴露了天子的秘密?王上责怪下来,可是会人头落地,没有人敢马虎对待,太子亦不敢。”商助应付得极为周密,不给姜不器丝毫质疑的余地。

“是这样子的吗?”姜不器转而看向姬正。

“正是,父王吩咐下来,此事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姬正回答道。

“啧啧,听闻天子欲请伏羲后人出山辅助,却遭到萧远之太傅等大臣的坚决反对,最终不了了之,没想到还是没有放弃啊。”姜不器道。

“呵呵,向公果然绝顶聪明。”商助不冷不热地敷衍着姜不器。

“寡人心里仍有困惑。”

“向公请说。”

“南洲土著和蛮族把持南洲已久,请问你们打算如何通过,进入桐柏国?”

“商助愚昧无知,想听听向公的建议。”

“寡人岂敢妄给建议,只是听闻南洲土著和蛮族最近打得甚是厉害,特意提醒太子以及太卜要多加小心,免得卷入其中。”

“多谢向公好意。”

“呵呵,寡人也希望你们能够平安归来。”

“那借船一事呢?”

“没有问题,不过现在的船只分散在青江边上,想要集中起来,需要时间。”

“多久?”

“少则十天,多则一月。”

“向公,这时间太长了。”

“这是本公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是吗?但我听说向公的精锐水师就在宣凤渡上练习。其实不用劳烦向公动用精锐送我们渡江,只需借出船只,过江一事我们自己会处理。”

“看来太卜大人一早就惦记着公上的楼船了。”徂丧冷笑着说。

“岂敢?只是这军船停在江上也是停着,不如借我们一用,免得浪费了。”商助呵呵笑道。

“太子渡青江,去南洲,路上若有个闪失,圣上怪罪下来,我们向国可担待不起。”徂丧道。

商助看徂丧不同意,不跟他辩解,转而问姜不器:“向公的意思呢?”

“此事事关重大,寡人须想个万全之策。”姜不器笑着劝商助喝酒,“先喝酒,公事暂且放到一边,今天高兴,一定要喝尽兴,不醉不归。”

“嘿嘿,原来向公亦知道灭了颖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商助冷笑一声,又道:“不知向公假借太子之名,出兵攻打颖国一事若是被其他诸侯知道,不知还能不能高兴得起来?”

“你什么意思?”姜不器的脸色瞬息三变。

“没什么意思,定国素来和向国不和,如果被定君知道向国假借太子之名攻打颖国,那么他也有理由攻打你们向国了。”

“用何理由?”徂丧轻蔑一笑,问。

“向国用什么理由出兵颖国,定国亦可用同样的理由攻打你们向国。你们年初打的几个小国都是定国的附属,虽然定国未必会在意这几个小国是存是亡,但你们此举无疑扫尽了定国公的颜面。”

“那又如何?我向国二十万精锐,日夜戍守边境,枕戈待发,就怕那定国不敢攻打过来。”

“徂丧先生,向国实力究竟如何,你我皆心知肚明,不必吹嘘。”商助看向姜不器,见他不言语,呵呵笑道:“定国国土、人口数倍于向国,又是西边第一大国,国力强盛,强兵悍将无数,再之拥有轩辕王朝最厉害的水师,向国如何抵抗。在下敢言,倘若定国真要攻打向国,颖国今日之惨状,就是向国明日之境况。”顿了顿,最后加了一句:“向国历经艰辛才由一个弹丸之地发展成一方霸主,向公倘若成了亡国之君,如何向那些呕心沥血的先祖们交代。”

商助一番话将姜不器说得哑口无言,徂丧却说:“既然如此,那么你们也别想着离开治功殿。”

“哈哈,那就更好了,如果我们有个三长两短,王上不能得到他的东西,一怒之下命令天下诸侯围攻向国,到时向国真正彻底不存在了。”

“尔三番四次口出狂言,吾忍你久矣,来”徂丧刚想命令殿外的侍卫冲进来,却被姜不器轻声阻止了,“徂丧先生,不得无礼。”

“公上!”徂丧看姜不器脸色凝重,不怒自威,只得长叹一声,黯然不语。

姜不器沉声对商助说:“三天之后,太子和太卜自会看到有船在宣凤渡上陈列。”

“如此,谢过向公协助之恩。”商助向姜不器拜谢,一脸茫然的姬正亦跟着向他道谢,之后两人齐齐退出了治功殿。

“公上,为何如此轻易放走他们?”徂丧甚是不解。

“这个商助,很不简单。”姜不器想不到竟然还有人能够如此精准把握他的心理,看来以前收集到的情报都是错的,他看向徂丧,问:“先生有没有听过机谷。”

徂丧脸不改色,心平气和地回答:“没有听过。”

“听说机谷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组织,门下弟子遍布山海大陆,他们活跃在每个国家的上层,专门为君主出谋划策,是个很厉害的组织,你说这个商助是不是机谷的人。”

徂丧摇摇头:“臣下不知。以前只听闻商助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倒看不出来有多大的本事。”

“先生能够猜出太子要南渡,也是很厉害的。”姜不器听到了徂丧明显不服的语气,委婉捧了一下他。

“不过公上愿意协助太子渡过青江,着实是一招臭棋,臣担心公上日后后悔不已。”

“此话怎讲?”

“只要太子一渡青江,便是入江化龙,龙飞于天,无人能制。”

“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有,且不说太子能否请到所谓的伏羲后人出山匡扶轩辕王朝,就算请不来也没关系,怕就怕他和蛮族扯上关系。”

“蛮族?那不正好吗,蛮族遇上轩辕天帝的后人,终于可以一报当年的仇恨了。”

“只怕你所了解的只是伪造的历史,而不是真正的历史。”徂丧连连嗟叹。

“是吗?”姜不器不置可否,他对一千多年的历史是真是伪没有多大的兴趣,他只对扩充向国国土,让自己成为历史大书特书的君王有兴趣。

徂丧和姜不器相处接近两年,怎会不明这个君主的心思,但是他还不死心,执意谏言:“继续留住太子,是公上最好的选择”

“先生,此话莫要再提。寡人既然已经作了承诺,那么就要遵守,绝不能作言而无信之举,否则将来寡人无法于众多诸侯中立足。”

“那商助呢?”徂丧问。

“他怎么啦?”

“此人足智多谋,又擅言辞,若是公上揽为己用,那是最好的,如果不能,那也不能为他人所用。”

“不,此人多用旁门左道之术,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卑劣无耻,寡人不能招揽他。”他很了解这位才投奔自己两年的谋士,这人向来行事极端,寡恩薄情,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举动来都不会让人意外。

“那更要杀了他。”

“不。”姜不器一口否定了,他却没有说出心里的顾虑:此时世间大乱,正是收揽天下人心之际,若是落下个滥杀无辜的罪名,不利于他招揽人才,制霸寰宇。

“公上,请慎重考虑臣子的建议。”

姜不器连说了几个好字,他此时的心思却已不在商助和姬正身上,一想到向国疆土又进一步扩大了,心里的那份激动无法再掩藏,兴奋之色跃于脸上:“今日寡人十分高兴,决定宴请群臣,你帮我好好准备。”

徂丧苦笑不已,向姜不器行礼后自行退下。

第十三章 乌云笼罩

姜不器命守卫大开城门,让向天城内外百姓共庆这普天喜事。

这两天小雨不停,可是连绵阴雨天依然挡不住向国百姓的热情,他们纷纷走上街头,拿着小旗,结伴游行,入向天宫向他们的国君道喜。

心情大好的姜不器命人开放粮仓,给进宫的百姓每人发一斗米,以示与民同乐。

此外,姜不器在向天宫内大摆宴席,京城内所有大臣,无论职衔高低,悉数携带眷属出席。

姬正和他的臣子们也受到了邀请。

轩辕国太子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既震惊于向国的强大实力,又想起姜不器对自己多番羞辱和威胁,这时只想尽早离去,不想参加什么庆功宴,却被商助拉了去,说必须要跨过这一关才能成长,姬正推却不得,唯有硬着头皮前去祝贺。

流水宴席从治功殿摆到文武殿,酒水菜肴源源不断奉上,君臣乐也融融,敞开胸怀,痛饮狂吃,更有歌舞助兴。

那些奉承的臣子不惜动用一切关系,找来了全天下最好的鲛人女子舞团,于君主和众大臣面前曼妙舞动,赢得满堂喝彩。

姜不器在治功殿接见了他的功臣,论功行赏。

提拔子凛大将军为大司马,封为镇远侯,秩比三千石,赏司马府一座,金贝一万,银贝五万,奴隶三百,丫鬟小厮五十,提任旭昂副将为大将军,秩比八百石,另外赏金贝一千,银贝一万,奴隶一百,其他将领皆有奖赏。

殿内惊呼不断,羡慕嫉妒恨的表情现于不同的脸上。

孙云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我滴个乖乖,这向国公封赏的力度未免太大了吧,怪不得人人愿意为他卖命。

李青捅了捅孙云那粗如水桶的的腰,对他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说:“怎样,心动的话现在改投还来得及,听说他的飞凤军正缺少一个大将军。”

“你去吧。”孙云狠狠鄙视着孙云,看向姬正,他也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姜不器。

热爱本职工作的姜不器只在宴会上待了两个时辰便先告别而去。

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处理,这刚纳入囊中的国家,民心未定,需要他指派信赖的官员去治理。

尽管朝政非常繁忙,姜不器没有忘记他的承诺——调动军船送姬正太子渡青江。

经过三天的调遣,最终提供给太子的军船只有七艘,向国君主表示这已经是目前能够集结的军船的最多数了,如果还要更多军船,只能多等几天。

当李青将消息带回行府时,商助和孙云如释重负,这个数字在他们的接受范围之内。

当初灵王号称拨五千精锐给姬正,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孙云能够聚拢到的士兵只有四千出头,再加上沿路不断有逃兵,跟颖国一战又损失了至少一千战士,如今剩下来的战士不足两千。如果姜不器提供的是正常的楼船,每条楼船至少能载三百士兵,那这七条楼船足够了。

姜不器以送行的名义送姬正南下。

一路阴云密布,整个天被浓浓的乌云盖住,灰蒙蒙的一片,一如姬正此时的心情。

一行人花费了一天时间才到达宣凤渡。

宣凤渡位于青江江面最宽的地方,站在渡口上往两边看,蜿蜒的江岸不断往外延伸,而看向江面,烟波渺渺,穷尽目力也看不到对岸。

几只白鹭于江面上展翅飞翔,偶尔会有江豚在水中嬉戏,上下潜伏。

姬正第一次看见如此辽阔的江河,心里惊赞不已。此时日已中天,多日不见踪影的太阳终于钻出了厚厚的云层,白色的阳光洒于江面上,波涛如雪花般起伏,不断拍打着江岸,微微的江风吹来,顿时让人精神倍增。

青江全长两千里,源起建木湖,东入南海,呈西东走向,将山海大陆划为东洲和南洲,江水沿着北岸往东流,依次经过定国,向国、瑜国、大夏国和林国五个人族国家,南岸和建木湖靠着的是几个土著小国,再往东走,一条注入青江的雅布卢藏江将西洲分割成西大陆与中大陆。中大陆就是被蛮族七十二部落世代居住的地方,部落的尽头是三之河,这条连续急弯的河流,对岸则是东大陆,羽人国的天下。青江在羽人国领域流动九百里之后,江面突然急速收窄,从最宽的七十多里收窄到不过千丈,天气情况如果良好,羽人国与林国能够互相看得到对方的国土。收窄之后的青江突然往右拐去,最终流入南海,那里是鲛人的大本营所在。

青江孕育了两岸上千万人族、土著、蛮族、羽人族,鲛人族,被誉为山海大陆的摇篮。

七艘楼船在渡口一字排开,挂在船上的旌旗于风中猎猎作响,几名士兵执戈戍卫,气势如虹,每一艘楼船都高大如山,船体分三个楼层,宛如一栋可以独立活动于江河的高楼。

当孙云看到这七艘崭新如刚下水的楼船,心里不知怎地竟然泛起了一丝酸意:这个向国还是很厉害的嘛,竟然能够造出这么厉害的战船。

轩辕王朝号称战无不胜的水师,所拥有的楼船,也只有两层楼高。

三层楼船和两层楼船,两者的差距非常明显。

建造楼船时,每多加一个楼层,意味着船体吃水深度至少加一丈,船身至少再加五丈,船体当中的构造更是大大不同,划桨口排布,船尾舵的方位布置、床弩武器的安置等等亦不同,也就意味着向国的造船工艺至少比轩辕国领先一个时代。

孙云让副将赵岭安排部下登船,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随时准备开动,这支帝国水师在陆上行走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玄水军的军士踏上楼船的那一刻,欢呼雷动,更有多年服役于水上的老兵伏下来,亲吻甲板,泪洒现场。

于水师而言,军船是一种信仰,不在军船上行动的水师不能称之为水师。

孙云观察了四周的形势后,觉得不太妙,没有一艘船泛于青江上,江岸边亦没有渔民活动,宣凤渡以外的地方,静得可怕。

他拉住了李青,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嘱咐他要多加小心,后者缓缓点头,神色凝重。

“殿下,寡人就送到这里,祝顺利。”姜不器今日和姬正穿着差不多,面如冠玉,白衣如雪,头带七旒王冕,佩戴着一组青亮的玉组佩,腰上挂着一把来自大夏国的七尺长剑,端的是英俊神武。

姬正兀自在暗里嘀咕:真的这么容易就让他们离开吗?

他记得早上出门之前,商助为他占了一卦,说是吉象之中藏有险象,但又有惊无险,最后平安无事。

商助提醒他要多加小心,特别是姜不器。

“多谢。”姬正看着向国公微笑看着他,心里陡地升起了一分寒意,又想起了另外一件诡异的事情。

今天早上用早膳时,姬正发现自己面前的那碗翡翠白玉粥上突然显示出小心两个红字,这两个字稍纵即逝,姬正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看向年轻的向国公,正好他也微笑看着自己,那笑容就像现在这样不可捉摸。

心绪不宁的姬正于是问:“姜君,此去南洲,前路未知,可有忠告赠予小王。”

“八字赠你。”

“小王洗耳恭听。”

“但行前路,莫问前程。”

姬正口中跟着默念了一遍。

正在此时,一名军官骑马疾驰而来,未到姜不器前,便跳下马来往前冲了几步,最后刚好停在他身前,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一封信封:“公上,发自毫京的紧急情报。”

马上就要渡青江南去了,只要过了江,便可脱离姜不器,姬正暗自庆幸,谁料在这节骨眼上,竟然还有来自毫京的情报。

看那军官神情紧张,这情报自然不会是好情报,而这情报可是来自毫京,姬正的心一沉。

这么些年来,毫京一直处于政治高压状态下,几大势力形同水火,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

李青悄悄往前跨一步,和姬正贴得更紧了。

姜不器打开信,自上而下慢慢阅读,脸上的笑容渐渐浓了起来,这笑容一如他当时看到姬正太子赠送锦盒时,又诡异又神秘。

阅毕,他一边摇头一边缓缓抽出长剑,剑尖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姬正:“太子殿下,圣上刚刚昭告天下,说你与孙云叛将率领叛军和大量钱物南下,与南蛮土著勾结,意欲篡夺王位。公告曰,即日起废除太子职位,天下诸侯,见之即杀。”

第一更到,晚上还有一更。

不要错过哦。

第十四章 老谋深算

怎么会?姬正想抢过这封信,看看到底写了什么,上身刚动了一下,那把来自异国的长剑已然抵住他的胸口。

姬正相信,只要自己再敢动哪怕一下,这把剑的主人都会毫不犹豫发力,贯胸而入。

“对不起。”姜不器刚想送出长剑,早有准备的李青一剑格开对方的长剑,一手拉住姬正就往楼船上跑,边跑边大喊开船。

他的身法极快,只几个跳纵,便带着姬正落在了船上。他见商助和汀烟早已在甲板上等候,心里骂了一句我去,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算出今天会遇上危险,只顾自己逃命,也不和旁人说一声。

孙云南征北战多年,作战经验非常丰富,他早已命令军队中的低级干部在登船后立即控制住掌舵。

他知道此时情况危殆,不容拖延,急急下令开船,那些基层军官立即砍断缆线,胁迫船夫开船,有不愿意开船的,当场格杀。

只在短短一瞬间,玄水军便已控制了全部楼船,开始驶离渡口。

姜不器不慌不忙,搭弓射箭,瞄准了姬正。嗖的一声,长箭不偏不倚,正好穿过姬正的皇冠中间,看姬正随后被几位军官护在身后,冷笑一声,一挥手,渡口上突然射出数条巨大的铁锚,砰砰砰,勾住了姬正所在的指挥大船。

“向公,真的要赶尽杀绝吗?”商助沉声问。

“那要看看太卜还有什么厚礼送给寡人了,寡人对于太卜的上一份大礼一直念念不忘。”

“你想要什么?”姬正的脸色相当不悦,这人不仅言而无信,奸诈狡猾,还贪得无厌。

“废太子,我们向国一向穷得很,已经好些年没能发出军饷了。”

“明白。”姬正看向商助,见他点头,于是对姜不器喊道:“随同带来的金银财帛全部送与护卫有功的向国公。”

商助又一次应验了神奇太卜的外号,仿佛早有所料,在登船时,优先安排玄水军将士上船,之后是马匹和其他牲畜,最后才是天子赐予的那些金贝、银贝和奇珍异宝。而此时,这一箱箱的金银财宝横七竖八放在岸上,还没来得及抬上楼船。

“很好。”姜不器示意士兵拆了缆线,这些设计巧妙的缆线接扣,在码头解起来十分方便,很快就将这些缆线撤掉。

“谢向公不杀之恩,此情此恩,姬正永世难忘。”姬正想到这些天在向国所受到的屈辱对待,心里就来气,站在甲板上,远远对着姜不器抱拳行礼。

“前路崎岖,诸位一路走好。”姜不器自然听到了姬正这番带着怒气的话,他并不在意,收回长剑,目送这几搜楼船离开江岸,渐渐远去。

“公上,臣有一事不明。”向国另外一位大臣骊格问。

“说。”目前发生的事情都在预料之内,姜不器心情莫名的好。

“轩辕君王篡改祖宗之法,废除嫡长子太子之位,已然触犯轩辕国法制,亦不符轩辕国礼法,我们以扶正太子为由逼他让位岂不是更好?只要我们将姬正太子牢牢控制在手中,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天下岂不是我们的了。”

“你想到的别的诸侯不会想不到。我们向国的实力不及定国,奉国,令国,又远在九州的最南边,即使能够名正言顺北上,他们不会让我们到毫京的。而废太子现在就是烤火堆上的鹿肉,人人都看着,但人人都怕烫,不会轻易下手的。”顿了顿,姜不器接着说,“何况轩辕国现在的国君就不是嫡长子出身,你说的这些,通通不成立。”

骊格点点头,心中又有不解:“公上,那为何不趁机将他们全部消灭。今日您这般为难他,他肯定记在心里,倘若他朝有一天东山再起,岂不是对公上的一大威胁?”

“是啊,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旁边几个军官附和道。

“既然本公与废太子达成了交易,那便不能言而无信,至于他要寻仇,尽管来就是了。”姜不器看向青江,楼船离了江岸后,速度陡地加快,如一支贴着江面飞行的长箭,这时只有豆丁大小的影子在江上飘动,“何况孙云大治下的五千将士全都是骄兵悍将,真要开打,即使能全歼敌人,我们也会元气大伤,得不偿失。”

“未必吧,据臣下所知,玄水军水战战绩非常差,我们的飞凤军不见得会输给他。”

“呵呵,谁都知道玄水军是中央帝国唯一成建制的水师,常年**西海岸,论水上开战,天下无人能敌,这支军队在陆地上只是装死,到了水里自然又会活蹦乱跳。我也不知道那个昏庸的轩辕王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知道派这么支厉害的水师护送废太子。”

“既然如此,公上还这么大方借调所有的船只给废太子渡江。”

听到姜不器笑而不语,又看到身边的几个将军跟着一起笑,提问的人被弄得更糊涂了:“那就任由他们扬长而去啊?”

“自然不是,我们头疼不了,就由对岸的去头疼好了。”姜不器突然扬扬手,身后的一排弓箭手,同时开弓,仰天直射。

数百上千的长箭带着呼啸声腾空而起,最后于空中合成一声巨响,响彻整个天空。

“南洲多险恶,是生是死,看他自己造化了。”姜不器对着远去的船队,感慨一番,然后下令岸上的部队加强巡防,如若废太子船队靠近,一律射杀,不予投降。

“徂丧先生呢?”姜不器左顾右盼,想要询问徂丧对于这次的朝廷政变,有何见解。

虽然眼前这个局面,在当初姬正被逼南巡便已预料到,但是到了真正发生的这一刻,姜不器还是想找徂丧商讨一番,顺便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在那边。”一名大臣往渡口的另外一边指去,便看到徂丧正在指挥羽林军打开那些钱箱。

刚打开前面的两个钱箱,看到那些黄澄澄的金贝晃花了眼,羽林军的军人呼雀跃欢,后来再打开几个,便发现不对劲,钱箱上面只放着几个金贝,底下的全是石头,打开得越多,金贝就越少,石头就越多,后来啪啪打开最后的那些,竟然全都是石头,连金贝都没有。

“他**的熊,太子竟然还会骗人。”不止一个军人忍不住低声骂了出来,人人都以为这个意外之获能够让他们好好过个冬天,没想到

徂丧似早有所料,显得尤为平静。

姜不器率领群臣众将慢慢踱步过来,待看到身前这个乱七八糟的场景,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徂丧重重哼了一下鼻子,道:“公上,这个就是狡猾异常的商助太卜留给您的礼物。”

“哈哈哈,这个商助,真是有意思。”姜不器借着大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另外稍感慰藉的是,从这些遮掩之术侧面看出了太子此时的窘迫:这一路走来,废太子已经花光了所有的钱财,现在已是穷途末路,即使去了南洲,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我反而觉得此人老谋深算。”徂丧冷冷说道。

“此话何解?”

“公上,请问他为什么要将这些钱箱子放在最后?”

“难道他可以推测到今天发生之事?”

“至少他预测到了公上的行动。”

“倘若如此,这人真是可怕。”

“臣已多次苦柬公上,商助要么留为己用,要么杀之,决不能给其他人用。”徂丧越说越是气愤,他全心全意侍奉姜不器,但此人就是不听他的劝谏。

姜不器一边让徂丧消气一边不露痕迹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个。此次朝廷之变,太子被废,轩辕王却没有另立太子,这其中有何蹊跷?”

“这次必是三王子逼宫无疑,但他还没能完全控制住轩辕国君,国君没有立即立他为太子便是证据。不过三王子最擅权谋,逼迫国君让位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个世间不会太久。臣以为,公上须要向三王子表示祝贺了。”

徂丧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姜不器点点头。

“那废太子呢?”

“这个人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

“他过不了青江的。”

“为何?”

徂丧没有回答,而是向姜不器要了一口长剑,姜不器将腰上的那把昆吾长剑交给他:“先生要剑来作甚?”

“离开向国。”

“先生为何突然要走?”

“眼下轩辕王朝波诡云谲,形势瞬息万变,各诸侯定然作壁上观,不会轻举妄动。向国远离朝廷,公上正好不用理会朝政,专心发展。国内良田无数,民众殷富,沃野千里,地势形便,坐拥天府之利,而公上贤德,军民齐心,战车万乘,兵法规教,不出三年,必可北上,并诸侯,吞天下,称帝而治。徂丧已经完成当初来时对公上的承诺,是时候离开了。”

姜不器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不断点头:“先生莫要急,让寡人备宴欢送先生。”

“不用劳烦公上,老夫随心所欲惯了。”徂丧这次连自称都变了。

“那先生要去哪里?”

“信步所至,到哪是哪。”

徂丧也不和他的共事大臣告别,佩上姜不器赠予的昆吾长剑,踏步离去。

第十五章 江中遇袭

“太卜。”姬正的一颗心忐忑不安,按理说,他这个太子已经被废,再也不能统率任何大臣。

“太子是在担心那些金贝吗?”商助哈哈一笑,对姬正说道,“沿路经过各诸侯国,都需要打点上下,这笔钱物已经花得差不多了,留给向国公的不及原来的十分之一。”

“不是。”姬正知道商助是在安慰他,霎时间暖意涌上心头,“太卜、孙云大司马和李青牧你们仨依然留在我身边,小王甚感欣慰。”随即想到灵王竟然罢黜他的太子职位,还下令杀他,又觉心寒如冰。

姬正看这青江波涛起伏,不见他物,只有孤零零的几艘楼船扬帆行驶于江上,又想到前些天看到偌大的天空里,一只鸿雁在孤零零飞行,自己便如那只孤鸿那般孤独,当下心里充满惆怅:“父王一定是听信了令妃谗言,才会废除我太子职位,否则,他就算再怎么老糊涂,也不会篡改祖宗之法。”他却未曾想过灵王是否受到胁迫才会这么做。

“殿下,当初微臣便已算出一个月内,建德宫必定发生大乱,现在只不过是预言成真罢了。”商助微微叹了口气。

“太卜料事如神,小王十分佩服。”姬正打从心里感激商助,正是他一次次的未卜先知,一路趋利避害,才能领着众人走到现在。

“太子殿下,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军心不稳,我怕无法继续前行。”插话的是李青,他捧着长剑,做了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

这就是李青,仗着修行者的身份,不放过任何表现的机会。

姬正觉得李青说得对,但在那之前,他还得做些事。

他看着商助、孙云和李青,郑重其事问:“小王想先问一下三位大臣,如今小王被罢黜,地位不复从前,你们仍然真心想辅助小王吗?”

“殿下,如今我们同坐一船,理应同舟共济,齐心面对困难。”商助向姬正躬身行礼道,他却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正面回答姬正的问题。

“李青愿一生追随太子殿下。”李青持剑行礼。

“臣得到的命令是护送太子殿下到桐柏国,其他的一概不知,无论如何臣会竭力完成任务。”孙云说道。

“那之后呢?”

“护送殿下平安返朝在任务之内。”

“甚好。”孙云的这句话无疑让姬正吃了一颗定心丹。

“玄水军追随我多年,只听我一个人的命令,绝不会叛变,请殿下放心。”孙云看出了姬正的担心,特意跟他说。

“谢谢。三位大臣今日鼎力支持,小王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日后待小王回到毫京,重夺太子职位,绝对不会亏待三位大臣。”姬正向商助三人深深鞠了一躬。

常言道,树倒猢狲散,又有人曰,大难临头夫妻各自飞,在这危难时刻,这三位大臣没有舍弃离去,更没有倒戈相向,他由衷觉得感激。

“殿下言重了。”三位大臣同时道。

“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目标不变,渡过青江,抵达桐柏国,请伏据师尊出山。”商助道。

“太卜,南蛮小国众多,路上必遇坎坷,土著们又会巫术,我担心不会轻易遂愿。”姬正脸挂忧色。

“那我先为此行占上一卦。”商助正准备拿出蓍草,却听到有水兵来报:“大将军,太子殿下,船底在漏水。”

“漏水?哪条船?”孙云皱起了眉头,登船后,他一改平时荒诞不羁的作风,检查楼船,观察水况,指挥船队,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项工作,尽然展现了一名大将军应有的样子。

“七艘楼船都在漏水。”

“以最快的速度堵住漏水口。”孙云的脑海里满是姜不器的影子,就差阴谋两个字没有脱口而出。

“诺。”那水兵领命而去。

“我去看看。”副将赵岭跟着下了船舱。

“看来向公是想让我们埋葬在青江之中啊。”李青把剑扛到肩上,嘟起了嘴巴。

“只怕未必是姜不器的意思。”商助哂笑一声。

商助猜得没错,这事与姜不器无关,是徂丧的杰作。

徂丧瞒着姜不器,命人将船舱底部厚实的木板换成薄木板片,而且只用了少量的粘合剂去粘合,他算准了时间,楼船行驶到江中时,这些薄木板受到江水的冲击,必定会裂开,江水涌入,楼船下沉,姬正就会葬身鱼腹。

只可惜,玄水军的水兵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废物,甫一漏水便发现了问题。

“且先别管是”孙云刚想让太子一行进入船舱,又有手下来报:“将军大人,发现有水鬼在凿船。”

“哪条船?”孙云皱起了眉头,这才刚从虎口脱险,岂料马上又掉入狼窝。

“就是这条船。”传令官答道。

“派出水龙营,务必要速战速决。”

传令官应命而去。

刚刚姜不器没有派水师追上来,而是放了响箭,分明是告诉南岸土著,北岸要发起进攻了,现在敌人派了水鬼来凿船,明显达到了目的。

想明白了的孙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这个姜不器,真是表面君子,暗里小人。”

孙云看姬正手足无措,知道他此时已经完全慌了,便对他说:“殿下,南洲土著此举分明是不让我们靠近南岸,看来想要和平登陆是不太可能了。”

“那怎么办?”

“全速前进,武装登陆。”

孙云正想说出自己的计划,另外一名传令官来报:“报,大将军,水龙营下水后未见敌人,却遭到未知的打击,损伤惨重。”

“未知打击?说清楚。”他拽住了这传令官的领口,大声问,情况越是危急,孙云就越是觉得血脉贲张,越不能控制自己。

“对方身影很快,动作非常敏捷,不像是人类。”这军官熟知大司马的性格,不想被他打,故而说话像连珠炮弹一样,说得极快。

“是鲛人吗?”

“不是,是江豚。”

江豚?姬正却不知是什么。

李青小声给姬正解释:“江豚是一种专门游弋于江中的鱼类,鲛人以它们为食,但也有鲛人利用它们攻击人类船队——在吻部绑上利刃。此外,传闻有些蛮族的部落也会豢养江豚当作宠物。总之不论是哪种情况,都是敌人释放攻击意图的信号。”

“撤回水龙营。”孙云放开了那军官的领口,他回了一声诺,快步离去。

江豚在水里速度极快,寻常水兵跟不上它们的速度,对上了只会白白送死,水龙营乃是玄水军的精锐,孙云才不会傻到送自己的精锐去死。

“通知所有水兵,进入备战状态,桨手加速划桨,启航到最高速,全速过青江。”孙云拱手对姬正说,“殿下,现在甲板开阔,是敌人打击的重点,非常危险,请到船舱指挥作战。”

“战争之事吾不太通晓,就麻烦孙大将军带领我们顺利抵岸。日后,待我回国,必不忘将军大人之功。”姬正向孙云鞠躬道。

“殿下言重了。”孙云让李青护送姬正和汀烟入船舱,商助跟在后面。

这时又有传令官来报:“将军,江豚突然放弃攻击,主动离开船队。”

“知道了。”孙云没有时间去想水鬼和江豚为什么主动离开战场,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他们发动第二次攻击时登岸。

本来就有楼船漏水了,又先后经过水鬼凿船、江豚撞击,全部楼船无一幸免,船底统统穿了大窟窿,江水疯狂灌入船中。

各楼船船长指挥水兵往外舀水,又有船工在补船,船速顿时慢了下来,船队开始前后脱节,受损最少的船只冲在最前,其他船则远远落在后面,根本没有办法启到最高速。

无奈之下,孙云唯有让楼船减了速度,以修补漏水口,他顺势将船队由三个纵队排开改成一字形前行。一来可以迷惑对手,让对手看不出到底有多少己方人数,二来在登陆时可能会遭到未知打击,能够将损失减到最低。

孙云一直游走于建木湖和京畿之间,多数时间都在建木湖活动,常年面对那些攻击人类的鲛人,水战经验可谓十分丰富,也熟知各国家之间的水上战力。

九州众多国家之中,水上军事实力最强的当数大夏国。

大夏国位于赤江中下游,国内河流纵横,十分密集,河流流速平缓,平静开阔的江面最适合训练水师。水兵善泅能战,军官擅长指挥,乃是九州第一水师强国,其次才是同样与建木湖相邻的定国,再之后才是轩辕国。

至于青江的南岸,南洲土著和蛮族的水上实力,孙云知之甚少。

说也奇怪,向国世代镇守青江,却没有多少关于这方面的记录,不仅向国公府上没有,连地方县志也找不到相关的资料。

昨日孙云曾派遣手下去询问岸边的渔夫,却发现青江边上根本没有人住,离江边最近的人家也有两里路之远,那些昔日的渔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不断重复前任向国公于十几年前就将江边的渔民全部迁离江边,不仅如此,还下了条文不允许渔民出江打鱼,并派出飞凤军在江上巡逻,一旦发现有渔夫违反规定,立即抓入监牢。

至于江对岸的情况,无论怎么询问,这些渔民就是不开口。只要一提及此话题,他们便神色慌张,惊恐地看着周围,确定无人才稍微放松,再想要问多几句,这些渔夫已躲得远远的,要是在屋里的,干脆闭门不见。

“青江的对岸,到底是什么?”孙云手举望远镜眺望,镜头尽头处,只看到黑压压的一条线。

与此同时,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水师向孙云汇报一次最新的情况:

“离对岸还有十五里。”

“离对岸还有十里。”

“所有船只修复完毕。”

“全速前行。”

“准备抵达。”

第十六章 连番恶战

孙云收起望远镜,下令船队开始减速,将姜不器派来协助过江的官员招呼到身前,问:“渡口在哪里?”

“之前还在这里的,现在不见了。”那名来不及下船的向国倒霉官员往前一指,孙云只看到犬牙交错的江岸,哪里有什么渡口。

姬正、商助和李青走出船舱,和孙云一起在甲板上远远眺望着对岸,长长的江岸上空无一人,没有人声,没有鸟鸣,没有兽叫,只有浪潮拍打岸石的声音。

七艘楼船全部左倾四十五度,慢慢驶向江岸,谨慎起见,孙云又派出两艘爪船靠近岸边打探一番。

所有人看着这十名士兵一桨一桨慢慢划向岸边。靠岸后,六名水师利索爬上岸,沿着岸边搜寻了一番之后,向大部队发出无人的信号。

看到孙云下令船队靠岸,李青笑着对他说:“老哥,你太过谨慎了,我轩辕国乃天下霸主,想来那南蛮子早已被你五万水师的名号吓跑了。”

“李青,定国、向国和瑜国曾经多次联合进攻过南岸,依然没能征服南蛮小国,这当中肯定有大问题。我们于对手一无所知,还是谨慎些为好。”登了楼船,孙云的表现简直换了个人,不像平时那么粗鲁和大大咧咧,耐着性子向李青解释。

整个船队全部以指挥船为中心一字散开,各船的指挥人员皆先派出两什战士上岸,警戒到五十丈开外,留给船上主力快速登陆的空间。

这是孙云的作战习惯,这样可以防止军队登陆时遭到突然袭击,给军队带来重大损失。

赵岭身先士卒,站在了警戒线的最前方,他看到岸边的小树林之中似乎有人影在晃动,心下觉得疑惑,带了两名士兵走过去。

刚刚接近小树林,突然一个黑影从前方飞来,赵岭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带着呼啸声的黑影便从他的脖子上旋转而过,飞出不远后拐了个弯飞回去。

赵邻的脑袋这时才从脖子上脱离,倒在地上,在地上滚了几圈,脖子上的切口十分平整,血水不断往外喷,他手里的长剑此时才拔了一半出来,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软趴趴倒在地上。

“敌袭,敌袭”身后的两名士兵看到赵岭死状恐怖,却连对方的身影都看不到,吓得急急往回跑,边跑边大声喊。

还没跑出几步,另外的两道黑影便从后方极速赶来,斩获了两个脑袋后又旋转回去。

又有两具无头尸体伏到在地,成为了敌人的战绩之一。

登上陆地的水师大多听到了这两名同伴的警告,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又听到一阵阵虎豹的巨吼,紧接着从小树林里跳出七八只猛兽,它们的速度奇快无比,三几下便冲到玄水军中间,横冲直撞,瞬间将玄水军冲得七零八散。

这些异兽体格庞大,个头极高,背上还坐着上身赤裸头戴羽翎的野蛮人,他们居高临下,直接无视对手的刀枪盾牌,人人手持一把白色弯刀,不断砍杀玄水军水师,每次挥下兵器必定带起一颗血淋淋的脑袋。

如狼入羊群。

这种庞然大物既有虎的力量又有狮的敏捷,还兼有猎豹的速度,再看到鞍上的野蛮人一轮又一轮疯狂收割同僚的脑袋时,个个水师吓得屁滚尿流,连兵器都握不稳了,而小树林里还有野蛮人骑着异兽源源不断赶来。

到了这一刻,任谁神经再怎么大条都忍受不住,这些水师互相推搡着往后退,争相逃离这个人间修罗场。

带队的曲长拿刀砍掉了几个逃跑的士兵,正要怒吼部下稳住阵脚,一只异兽从三丈远的地方一跃过来,落在了那曲长身前。坐在异兽上的野蛮人丝毫没有理会对方感到不可思议的神色,手起刀落,一道白光闪过,那曲长顿时身首异处。

众多水师边战边退,争先恐后跳入江里,游回楼船,又有水师刚从下船,如此你碰我撞,拥挤成一片,践踏死伤无数。

孙云想不到这些蛮族战士的战力如此彪悍,明明对方仅有十来人,却击杀了大部分登岸的水师,急令船上的弓箭手射击这些蛮族,但这些异兽实在跑得太快了,弓箭手无法瞄准猎杀,射出的一片弓箭几乎全部落空,有些甚至误射己方士兵。

“派出水龙营去支援。”孙云冲传令官吼道。

商助看着这些蛮族人骑着异兽大杀四方,手下没有能挡一回合的士兵,这会儿听到孙云还要派兵上场,这与让他们白白送死有何区别,赶紧去劝他:“孙云,再不离岸,这些蛮族就要冲上船来了。”

“我不能丢下我的士兵不管。”孙云纵横九州水域三十多年,从来没有吃过如此败仗,焉能吞下这口郁闷之气,正要持剑率队反击,却看到姬正亦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大将军,我们一起并肩作战。”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孙云既敬佩姬正勇气可嘉,同时又觉得这人甚是愚蠢:你自己时时刻刻需要李青贴身保护,谈个屁的并肩作战。

“大将军,身为太子,不能看着部下为我送死而无动于衷。”姬正义正言辞,举起了长剑。

孙云无奈长叹一声,下令撤退,那些船夫和奴隶老早就想离岸逃命而去,这时得到了命令,个个使出了吃奶的劲,嘎嘎嘎,比以往更快的速度收起吊桥,使尽吃奶的力划桨脱离江岸。

孙云派出走舸接应那些跳入江里的水兵。

这些蛮族战士在砍掉所有还在江岸的士兵后,看着渐渐远去的船队,手臂挥刀,有节奏地大吼,嘴里叽里呱啦,尽说着九州人听不懂的蛮话,看他们那个兴奋劲,想必是十分满意此役战果。

“弓箭手准备,目标,岸上野蛮人。”刚离岸不远,孙云就给弓箭营下了指令。

船队刚靠岸,不明不白就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对方却丝毫无损,任谁也吞不下这口气。

孙云一心要找回场子,那些蛮族战士却十分不配合,命令异兽往后退,轻松躲开了箭雨。

他们见孙云如此嚣张,心下亦不爽,骑着异兽一路跟着船队。

孙云绝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非但没有找回场子,还惹得敌人尾随,这一下,船队想要靠岸都不可能了。

有时候,好消息只会单独来访,而坏消息接踵而来,令人防不胜防。

无论如何,南岸是无法登陆了的,孙云正想下令返回北岸,却见传令官慌慌张张来报:“报,水江豚又来偷袭船队了。”

“妈的,有完没完。”饶是孙云再好脾气也实在受不了了,留下孙三川陪着姬正,自己带着一众部属下水驱逐江豚。

孙三川看姬正似乎很担忧孙云,便安慰他说:“放心吧,将军大人水性非常好,连鲛人都无法匹敌,对付小小江豚不在话下。”

嗯。姬正点头。

他心里忧虑的可不止这些,南岸有野性残忍的南蛮子,北岸是变成敌人的向公,身处青江中间,又受到江豚的攻击。举目四看,江河白茫茫一片,一股强烈的孤独感突然涌上心头,只觉得天地之大,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可现在还不是感慨的时候,姬正收回了这飘远的思绪,虚心请教商助:“太卜,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太子殿下,我们杀回北岸,向姜不器要个公道。妈蛋的,关于对岸一点信息也不透露给我们,令我们损失如此惨重。”李青握紧了拳头。

“殿下的意思呢?”商助反问姬正。

“这野蛮人实在是野蛮,只管砍杀,我们又不会他们的语言,想要谈判都不行,小王认为回北岸和向公谈一谈,或许还有转弯的余地。”

“怕是不会如我们所愿。”商助轻轻摇头,姜不器刚才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肯定不会允许玄水军登岸补给的,狠一点的话,甚至都不准靠近江岸。

“那依太卜之言,我们该去哪里?”姬正愕然。

“现在南北两岸都无法靠近,我们唯有逆江而上,进入建木湖,于建木湖登陆桐柏国。”商助道。

“建木湖可是鲛人的地盘,我们贸然进入,会惹怒他们的。”

“有孙云将军在,问题不大。”

“太卜,我觉得此事先不急着做决定,待孙云将军回来后再共同商议。”姬正摇摇头,算是否决了这个建议。

一股股血水往上翻,水中的恶斗持续了好长时间,孙云才浑身湿透,从水里爬上来。

此时正是冬天,其他水师都冻得浑身发红,就孙云古铜色的皮肤没有啥变化,身边早有一名亲兵拿着毛巾帮他擦拭干头发和身体,另外一名亲兵捧上盔甲。

孙云将带着血水的甲胄全部剥了下来,脱得赤条条的,一边穿盔甲一边对姬正说:“殿下,这些江豚应该是大夏国而不是鲛人圈养的。”

姬正别过了脸,不去看他:“怎么会是大夏国?”他不明白,大夏国为何要攻击他们,双方可是没有什么过节。

“绑在它们吻部的短剑刻印着大夏国出品几个字。”孙云向众人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我估计大夏国得到了圣上的通知,要将您擒获,所以他们才会主动发起攻击。”

“他们不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的。”姬正隐隐觉得不对,大夏国国王姜鼎自命天高,又岂会听命于轩辕王朝?

“呵呵,那就更耐人寻味了。”孙云没有说出的话,在座的人大部分都听得懂。

向国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立场,再没有必要这么做,那剩下来还和青江接壤的几个国家,既然派出了江豚部队攻击玄水军,必然是不欢迎他们来的。

“那我们该往哪里走?”李青问。

“顺江而落肯定不行,北岸是瑜国,大夏国、林国的地盘,南岸现在全被蛮族侵占,再往下走就是羽人国,这些国家现在肯定不愿意收留我们。而青江尽头是南海,出了海口,茫茫一片大海,更无补给的可能,而我们的食物只能勉强支持一天。”

这还是孙云防患于未然,生怕南岸土著不让他们登陆,届时谈判或者抢滩登陆,都会耗上很多时间,特意命人多准备了些食物,不然谁会为了渡这几十里的青江而准备这么多的食物。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姬正迟疑道。

“意味着我们只能逆江行驶,西入建木湖,沿着湖岸进入桐柏国。”孙云的想法和商助的说法不谋而合。

“建木湖不是鲛人的聚集地吗?它们会让我们进入吗?”姬正还有些顾虑。

“贴着湖边走,这样既跟蛮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又不会打扰到鲛人。”孙云此时已经穿戴好甲胄,“总之先离开青江再说,留在这里多一刻,危险便多一分。”

孙云弃了那些船底穿了大窟窿的楼船,将所有水师和奴隶集中到还完好的四艘楼船上,有了更多奴隶加入划桨,行船的速度大大增加。

第十七章 成功登陆

姬正在指挥室内看着南洲空白一片的地图,担忧了大半天,没有等来传说中的鲛人,反而等来了楼船靠岸的消息。

靠岸了?姬正快步跑出指挥室。

孙云和商助等人站立在甲板上,正看着这个规模不算很大的渡口。

楼船且向西行且往左驶去,楼船的左边正是一片平整的江岸。那些木头做成的拒马枪,露出水面的长围栏,还有那些在渡**动的水师,一切的一切,都显示着这是个人族建造的渡口。此时正是日落,太阳的余晖洒在江面上,洒在这个港口上,金色的光芒让这个港口显得神圣了许多。

已经有士兵开始高声欢呼。

“升栅栏。”随着一声高亢嘹亮的喊声,渡口两边的栅栏缓缓升起,嘎吱嘎吱,开出了一个口子,刚好可以让孙云的楼船队伍鱼贯而入。

“太卜。”孙云不可思议地看着商助。

“我们现在到了黑水国的国境,黑水国和桐柏国世代友好,其实已经等于到了桐柏国。”商助冲孙云笑了笑。

“那我们继续逆江而行还是要登陆。”自从惨败于野蛮人后,孙云的脸上一直笼罩着黑云,这时难得露出了笑容。

“这两条路线都可以到达桐柏国,就由太子决定吧。”商助微微一笑。

“当然是”姬正正想说要走陆路,汀烟却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随即咳了咳,改口道,“还是继续走江道吧,战士们不用舟车劳顿,大家都轻松些。”

“哎呀,这样可就没有办法在路上好好玩耍了。”孙云做出了个遗憾的表情,话虽这么说,姬正的这个决定无疑是孙云所希望的,他的玄水军经过刚才的登陆战,伤亡损失很大,急需修整。

“你就装吧,如果可以的话,你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下船呢。”李青冲孙云吐了吐舌头。

被揭穿了心思的孙云没有不高兴,命令孙三川入港补给,整修楼船,让士兵们好好休息。

汀烟以身体不适为由留在了船上,姬正只好随商助、李青和孙云下船,与黑水国前来迎接的将军会面。

姬正日后才知道前来迎接的风浔将军是黑水国的大司马,这时他以为对方只是戍守边境的寻常将军。此人身高九尺,穿着一身浅红的甲胄,他没有戴头盔,露出一头短发,皮肤黝黑,大蒜鼻子,脖子上可以看到有纹身。

其他士兵和风浔将军的装束差不多,浅红色的布帛军衣,短发,裸露在外的皮肤皆看得到有纹身。

姬正心想:这南蛮之地果然与书中描述一样,人人俱断发纹身,短衣长裤,不像九州的百姓束发戴冠,宽袍大衣,不知他们是否也像书中说的那样,不火而食呢?

待风浔将军引姬正和他的几位臣子来到军营时,姬正发现不完全是书中所言的那样:他们也是将食物烧熟了再吃的。

这让他提起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姬正真怕生吃牛羊,他不敢想象这茹毛饮血的画面是怎样的。

风浔将军设立的接风洗尘的宴会很简单,宽敞的露天场地,中间烧起了熊熊篝火,四边团团摆好桌子,牛肉、羊炙、鱼块、雉、芥酱大盘大盘的菜源源不断端上来。

他们和九州的吃法亦不同,每个桌前坐着四人,几道菜往桌上一放,再倒入一个大盘里,搅拌了之后便随便吃,爱吃什么夹什么。

姬正从小受到的教导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不要求每餐必有鱼肉,只是尽量务求菜品尽量做得精致,如今这些肉菜糅杂在一起,看着就像猪槽里的食物,让人提不起食欲,姬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风浔将军以为姬正觉得不好吃,问:“姬正太子,这些菜肴是不是不合您胃口?”

“不是,我不太饿。”姬正礼貌性地动了一下筷子。

商助知道姬正此刻的心情有些崩溃,笑道:“殿下,这些菜肴虽样式不佳,看着黑不溜秋,却另有一番滋味,请尝一尝。”

孙云和李青一个军人出身,一个是修行者,对吃的要求不高,只觉得这么些大盘菜量大,很对他们的胃口,而且真吃起来感觉还不错,酸甜咸辣,什么味道都在里面,特别能够让人食欲大振。

两人俱向姬正表示好吃。

姬正明白入乡随俗的规矩,他冲风浔勉强挤出了笑容,强迫提起筷子,夹起了一块韭菹,放入口内。

这味道怪怪的,清爽甜脆,却又带着些许的辣味,刚咀嚼了时觉得味道有点冲,多嚼几下,便觉得味道还可以接受,腹中饥饿感被刺激到了,姬正又夹了几块其他菜,分别细尝,竟然觉得味道还不赖。不过那些还带着毛的蹄膀他无论如何是不敢吃的了。

旁人看姬正吃得津津有味,皆开怀大笑,举杯痛饮。

宴会上没有九州诸国那么美轮美奂的音乐,这些南洲土著尽情高歌,悠远的歌声传得远远的,伴奏的乐器也很简单,是当地的一种长鼓,节奏轻快而不急促,不慌也不乱,军人即是舞者,穿得很少,纵然现在是冬天,也是光着脚丫在冷彻的土地上放肆舞蹈。

“那些野蛮人到底什么来历,如此厉害。”孙云对被蛮族战士击败依然耿耿于怀,就这么稀里糊涂折损了几百水师,孙云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呵呵,你们不了解蛮族战士,面对他们毫无还手之力,那是正常的,要知道,我们常年对付他们,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风浔听闻商助说起了他们登陆江岸时遇到蛮族偷袭的事,对玄水军被打得丢盔弃甲一点都不意外。

以一敌百,这不是吹嘘,而是蛮族战士真实战力的体现。

三百多年前,一向热衷于内斗的蛮族单方面撕毁了当年定下的三大陆和平共处条约,开始对外发动战争。蛮族兵分两路,一路越过三之河,东打羽人国,一路西进,攻击西大陆。他们跨着从妖精森林获得的异兽越过雅布卢藏江,赤裸着上身,高举兵器冲入西大陆,在各个小国之间随意出入。他们的坐骑快如闪电,他们的兵器锋利无比,他们的力量与敏捷并全,在他们面前,没有能够抵挡一回合之将,夯土造成的城墙如白纸般薄弱,一撕就碎。

这些真正的野蛮人不会侵占某个国家,每次都是抢夺了一番物资便走,行事作风有如强盗。

西大陆众多国家这才意识到蛮族是多么的恐怖,与他们相邻的国家不堪其骚扰,军人无力抵抗,百姓争相逃亡,不断往南陆中心迁徙,留下的大多是跑不动的老头或是残废之人,雅布卢藏江西岸边上的几个小国家已经名存实亡,剩下来的大国对于这些土地暂时没有多少兴趣,又囿于巫之联盟的干涉,他们干脆集中兵力,一边加强边境的戍卫一边建造更坚固的城池去防御这群野蛮人。

姬正一行人初次登陆的地方此前是凌龙国的边境,被蛮族“借住”已久,他们不事生产,靠打劫过往的商船为生。如果九州上的国家派军渡江攻打,他们也会迎上去,绝不允许对岸的军队踏上江岸一步。

孙云等人听了,个个震惊不已,想不到这野蛮人的单兵作战能力如此强大,看来白天这一战输得不冤。

“如今西大陆情况如何?”商助有好些年没有回南洲了,不太清楚这边的状况。

“打不动了。”风浔苦笑着说,“蛮族时不时来犯,巫之联盟又多次发声,让每个国家都尽量保持克制,停止战争,共抗蛮族。”

千百年来,南洲西大陆众多小国之间的斗争从来没有停止过,刚开始只是小规模的冲突,后来慢慢发展到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联合战争,原本数目众多的国家,弱小的国家不断被兼并,强大的国家一路侵吞,最多时达到五十个国家的西大陆,如今只有七个国家屹立不倒。

商助在私下告诉姬正,这些所谓的国家,其实只相当于九州一众诸侯国里的子国和男国,即一个小小的城市,人口不过几万,有些国家甚至还不够某些诸侯公国的一个县大。不过这些所谓强国兼并侵吞其他小国后,百姓数量蹭蹭蹭上升,像桐柏国现在就有四十多万人口,黑龙国的人口大概也是这么数目。

如果照此情形发展下去,如果这九个国家之间互相开战,到最后必定会由一个强国统一起来,西大陆最终会诞生一个超级强国,那时,便可以和蛮族掰掰手腕。

可惜横蛮的野蛮人似乎早有预料,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然后呢?”商助接着问。

“然后就是如今这样,各国在边境上加强巡逻,防御蛮族。只怕”

“怕什么?”

“只怕有些国家不安分守己,首先撕破脸皮开战,其他那些没有防备的国家就遭殃了。”

“不会吧,巫之联盟的话敢不听从,不怕被灭国的吗?”商助嘿嘿一笑。

“哈哈,我也是瞎说的。”风浔不想再多言,和商助举杯相饮。

姬正心里还有些疑问,只是当着风浔的面不好提出来,他发现商助对于南洲似乎很熟悉,等到宴会结束,一回到船上,便立即问太卜大人:

“为何九州众国只在东洲上互相攻打,却不去打南洲,难道就因为是蛮族太过蛮横强大吗?”

第十八章 艰难曲折

商助知道孙云常年在建木湖和毫京之间来往,不太熟悉南洲,他自己又不太愿意说,刚好南下途中听过李青吹过好几次牛,说对山海大陆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于是踢了踢李青的小腿,让他好好在太子殿下面前表现一回。

李青咳了咳,清清喉咙,成功吸引到众人的注意后,得意地笑了:“蛮族其实分南蛮和北蛮,两蛮一样的彪悍善战,北蛮远在北洲的大草原生活,落地山脉和长城挡住了他们,令他们无法进入九州,而我们现在身处南洲,可能要面对的是南蛮,就暂且略过北蛮不说。”

轩辕国是九州实力最强大的国家,立国千年之久,当然不可能没有攻打过南洲,然而为何始终没有办法攻打下来,李青通过浏览史书,再结合自己多年的军旅生活,总结出了三个原因。

其一,九州之上的国家都是在近三百年先后掌握了冶炼铁器的技术,更锋利更具有韧性的铁制兵器开始取代青铜兵器,成为战场上的一大杀器,这才堪堪能抵御蛮族的锋利兵器,往前数百年乃一千多年,攻打蛮族与送死无疑;

其二,南洲和东洲之间隔着青江,两岸平均相隔七十多里,最宽处相隔一百多里,九州的造船工艺还没到可以安然渡过险恶的青江的地步,江里还有江豚、鱼人甚至鲛人在虎视眈眈,渡不了江,到不了南洲,攻打一词无从说起;

其三,南洲分东、中、西三块陆地,处处环境险恶。西大陆瘴气弥漫,非土著不能适应,中大陆处处是水乡,无法进行农活,养活不了太多的人,东大陆高山林立,怪石嶙峋,只有羽人族才会偏爱这些奇山险峰,一句说来,南洲不适合九州人族生活,打下来没有多大意义。

还有,李青最后补充了一点,这三个大陆都是与妖精森林相邻,别人不清楚妖精森林就算了,被那些从妖精森林里逃跑出来的妖精害惨了的九州人能够不清楚吗?

至于南洲为何没有反攻九州,李青认为理由很简单。

羽人国抱着他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并在自己的国度自娱自乐,国度以外的事一概不理,你们外人随便玩,只要别来惹我就行,如若不是这些年南蛮太过蛮横,惹毛了他们,甚至都差点让世人忘了他们还是原来这般厉害。蛮族智商低下而懒惰,能烧杀抢掠救就不占领地方,他们又喜欢内斗,就别提侵占他国这事。西大陆的土著倒是想攻打九州,去他们向往的天堂生活,可惜那里小国寡民,又相互不和,无法拿捏成统一的战力,贸然攻打九州,只怕死得更惨。

李青的这席话令姬正茅塞顿开,频频点头,心想,自己以前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真如管中窥豹,盲人摸象,学识真是浅薄狭窄。

姬正当晚与汀烟一番鱼水之欢后,汀烟躺在他的胸膛说:“殿下应像今晚这样,多向几位大臣学习,这样继承王位后才可以有一番作为,让轩辕国千秋万代,一直延续下去。”

“吾亦有此想法,向孙云大司马学习领兵作战,向李青牧学习辨别时势,向商助太卜学习观天占卜,运筹帷幄。”姬正在汀烟裸露的后背画圈,她的肌肤嫩滑如豆腐,姬正很喜欢抚摸,“姐姐,姬正有一事不明白。”

“说吧。”

“自从奉国公将姐姐赐予姬正后,您便时时督促姬正要勤于学习,不要贪图女色,他朝登上王位后,以复兴轩辕国为己任。姐姐是不是得了奉国公之命?”

“殿下觉得呢?”汀烟笑着看向姬正,脸色红潮刚退未退,眼里眉毛,无不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妩媚。

姬正只觉得世间这一刻最为幸福,忍不住又亲了一口汀烟的小嘴,汀烟移开了姬正到处乱摸的手,道:“殿下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不是,我是觉得姐姐天上派下来的仙女,特意来拯救我的。”姬正顺着汀烟的嘴巴往下吻去。

汀烟嘤的一声叫了出来,这叫声销魂极了,姬正觉得体内的洪荒之力全部被唤醒,猛地将汀烟翻转过来,压在身上,一气贯入

黑水国水军在前带领,玄水军的行军速度大大加快,第二天便到了黑水国与毛民国的边境。毛民国和桐柏国一向不睦,如果进入毛民国所管辖的江岸,那肯定又会引起一番恶战,无奈之下,孙云只得弃船登岸,在黑水国军队的护送下,往南陆深处进发。

临出发前,风浔告知孙云,他的军队如果全部开拨桐柏国,将会是个极大的负担,因为黑水国可以提供的军粮远远不够。无奈之下,孙云唯有从军中选了一百名最优秀的士兵作为侍卫保护太子,孙三川则留在楼船上,统率余下的水师。

这次在黑水国国境行走,却不如在九州那般轻易。

九州多平地,沿路南下都可驾驶马车,坐在马车上的姬正不觉得有多辛苦。而这里全是小山,虽然不高,但是山多且密,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大路,只能绕着小路蜿蜿蜒蜒前行,这些都是平时的猎人走出来的路,又小又崎岖,非常难走。

风浔告诉姬正,他来的正是时候,如果在暑天时来西大陆,不说瘴气日毒什么的,光是蚊虫蛇鼠都可以让他们够呛。

越是深入,众人便发现越多妖族出没,幸好风浔请了巫师在前开路,驱走这些小妖,不然的话,众人早就轰然逃离。

姬正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巫师的厉害,这些脸上抹着奇怪颜色、穿着长袍的家伙,在前方杂耍跳舞,口中念念有词,就能将那些妖族击退。

汀烟不仅舞技了得,更是武技了得,多次救姬正于险境之中。这让李青、孙云等人大为惊叹,大大称赞起奉公为人好,赠送汀烟姑娘给太子真是太对了。

而商助则若有所思,细细思考起来。

“哈哈,太子殿下,这会儿总该相信世间有怪力乱神了吧。”李青看到姬正被一只树妖伸出的须根绊倒在地,一刀砍断了它的须根,溅出绿色的液汁,又恶心又难闻。

姬正冲李青尴尬笑了笑,想想以前的发言,觉得自己真如坐井观天的青蛙那么愚蠢。

“为何这里会有妖族?”姬正问风浔。

风浔笑着回答:“殿下不要以为妖族只在妖精森林生活,他们无处不在。只不过我们西大陆的子民多少都懂一些巫术,又有巫之联盟坐镇,这些妖族多数只敢在偏僻之处生活,不敢靠近乡村城镇。”

如此在路上艰难行走了五天,一行人才终于到达桐柏国的国境,风浔将军将他们交给派车马前来迎接的伏琻将军后,带着自己的军队离开。

进入黑水国国境后,商助便向伏据国王写信言明情况,伏据国王才派伏琻将军来迎。

伏琻将军是位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一路没有怎么说话,他和商助明显是旧识,两人见面时寒暄了一下。

桐柏国的国土又要比黑水国好上许多,虽有山丘,但不如黑水国那般密集,两山之间多为峡谷,峡谷之中又有小镇,这些小镇之间修了大路,姬正得以坐上马车在路上行走。

沿路不时看到有难民从各个地方涌入桐柏国,姬正心想,这些应该就是被蛮族压迫逃命的百姓,原来他们是要去桐柏国,看来桐柏国在西大陆百姓心中地位甚高。

走了大约有三个时辰,众人便看到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桐柏国的百姓叫这条河为安河。这条发源自祖龙山、在桐柏国蜿蜒流过、最终流入建木湖的河流,养育了桐柏国百分之八十的百姓,桐柏国的京城盘古城也是坐落在这条河上。

伏琻将军率领众人改道沿安河北上,河两岸平地处,建满了密密麻麻的房子,街上行人接踵而至,河上排满了木船竹排。在离开九州几天后,众人终于又一次感受到了城市的热闹气氛。

“离盘古城还有二百多里,现在是未时,天黑之前,估计我们还可以走一百多里,看来要明天才能到了。”商助对姬正说。

姬正点点头,他看出窗外,不少孩童光着身体在江上游泳,有些顽皮的孩童爬上竹排,像个冬瓜般咚的一声跳下水。南洲的天气与九州截然不同,九州此时已经天寒地冻,人人穿上毛衣在家里烧炭取暖,这边还只是感觉刚入秋,黄昏凌晨时稍微有些凉意,其余时间炎热如夏天。

当天傍晚,伏琻将军领着众人在离盘古城五十里远的宣城住了下来。两国的士兵大部分留在了城外安营扎寨,只有少数的亲兵被允许进城。

走在路上,姬正便发觉了,这边的房子和九州的有很大区别,临街的墙体很高且没有窗户,青砖结构,前门低矮,屋檐很低,主楼较为高大,屋檐也比较高。

“这是当地的建筑特色,叫一颗印,殿下如果有兴趣,可找时间进去看看。”商助道。

“吾正有此想法。”姬正道。

城里的百姓看到这么一束发长袍,着装打扮奇特的异乡人走入来,亦觉得很好奇,纷纷驻足观看,有些小孩子还在最后面跟着跑。

伏琻让当地城主安排了一个行府供给姬正太子和他的大臣,安顿了之后,便又马不停蹄领他们去满月楼吃饭。

姬正已渐渐适应了这边大杂烩式的菜肴,正吃着鸡肉,突然想起了老师的教导:五味令人口爽,现如今自己竟吃得津津有味,真是罪过。

汀烟坐在姬正旁边,静静吃菜,突然打了个冷颤,看向远方的街道。

一高一矮两个少年慢慢踱步而来,他们赤着脚在路上走,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

“姐姐,怎么啦?”姬正问。他顺着汀烟看的方向看去,这两少年,年长的那个盘起长发,用麻布包扎住那个髻,料想不是西陆人,莫名对他们起了好感。

“殿下,没什么。”汀烟将目光收回来。

“来人,赐这俩少年饭菜。”姬正明白汀烟出自贫寒之地,最是看不得别人遭罪,命人将饭菜送给路上的两个少年。

看到汀烟和姬正如此奇怪的举动,另外那些人也将目光看向了这俩少年,看他两人长相普通,衣着寒酸,不明白姬正这么做的用意。

乞丐哪里都有,为何单独给这俩少年。

“殿下该不会看不出来他们是来碰瓷的吧?”李青小声嘀咕着。

“碰瓷?什么意思?”孙云不解。

“没事,我就是觉得殿下太好骗了。”李青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细若蚊叫。

孙云耸了耸肩,夹了块牛肉,塞入嘴里,吧唧吧唧,又吃了起来。

商助看着这俩少年,又看看汀烟,似乎明白了什么。

其余军官见没有什么好看的,便又低下头各吃各的。没有吃多久,便听到那边店小二竟然和那两个少年争吵了起来,争吵声很大,时不时传入众人的耳朵,不过由于离得有点远,听不清楚他们在争吵什么。

伏琻派了两名侍卫前去调解,未久便有一人回来报,争吵起因是这两个少年想要当面谢谢赠送饭菜给他们的贵人,店小二不让。刚开始双方的态度都很好,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吵起来了。

伏琻淡淡地回了句知道了,接着交待侍卫不要让这俩少年打扰姬正太子用餐。

第一章 准备入城

“太卜,明日便能见到伏据国王了。”

回到府上,姬正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一坐下来,屁股还没有坐热,便兴奋得跳起来,在大厅里来回走几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咧开嘴,笑得像个傻子,见没人理会他,又自顾自坐了下来,在椅子上傻乐。

如此来来回回好几遍。

几位大臣颇为理解姬正此刻的心情。

一路南下,历经千辛万苦,奔波劳碌了一个多月,与众诸侯国君臣斗智斗勇,与蛮族激战,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太子殿下,明日该如何应对,我们已经模拟了很多次,到时见机应答即是。”商助抚了抚他的短须,不慌不忙道。

他却不像孙云和李青那么激动,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内。

“太卜说的正是。”稍微平复了心情的姬正向商助、孙云和李青躬身拜谢,对这三位一路追随的大臣,他衷心表示感激,“如果不是三位大臣,小王绝无可能到达桐柏国,感激之心难以言语,日后但教小王登基,绝不会亏待三位。”

“殿下言重了,我们追随殿下,是因殿下宅心仁厚,正直不阿,我们坚信殿下一定可以挽救轩辕国于水火之中。”孙云向姬正拱手行礼。

“我们就不打扰殿下了,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好好表现。”商助站了起来,最先提出告辞。

“好好表现。”李青对姬正挤眉弄眼,搞得他不好意思,他总觉得李青话里另有含义。

当晚,姬正与汀烟又在床上翻云覆雨一番,他觉得自己是的确要好好表现。

不知怎么地,汀烟亦很兴奋,使出了浑身解数取悦姬正,让轩辕国太子欲罢不能。而姬正更是激动,想到明天过后,便可以离开这个野蛮之地,回到毫京,想到这一路以来所受到的困苦,恨不得将这一路上的不满和委屈全部发泄到汀烟身上,两人一直在床上嬉弄到快要天亮,俱觉筋疲力尽,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模模糊糊中,姬正听到有人叫太子殿下,以为是汀烟叫他,伸手往旁边一搂,却搂了空。

姬正瞬间清醒了过来,看过去,大床的另一端空空如也,哪还有汀烟的身影?

他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努力去想汀烟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名侍女是商助派过来的,姬正记得她,好像是在定国时被人追杀时,自己救了她,她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愿意跟随左右服侍他起居。没记错的话,这个侍女叫吻颜。

吻颜恭敬向姬正道:“太卜让我侍奉太子殿下起床。”

“汀烟姐姐呢?”姬正早已习惯了汀烟来做这些活,换了别个侍女,真的有些不习惯。

“正是汀烟姐姐不在,太卜才让我来的。”吻颜说话声音非常轻柔。

“哦。”

有时候汀烟比较早起,姬正是知道的,失望之下,唯有让吻颜服侍他梳洗。

待姬正梳洗完毕,前往大堂,三位大臣都在,唯独不见汀烟,心里陡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急急问商助:“太卜,汀烟姐姐呢?”

“有事暂时离开了,她让我转告殿下,一定要想办法说服伏据国王,请他出山辅佐您,这样您才有与三王子抗衡的资本。”商助不动声色观察着姬正,看他精神饱满,行事说话似乎比平时更有力度,不像房事过度的样子,皱起了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姬正不能理解,马上就要进盘古城了,汀烟怎么会选择离开呢。

“好像没有说。”

“好吧。”

商助看姬正似乎很失望,向他进谏道:“太子殿下,请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丝毫不能分心。”

“太卜教训得正是。”姬正的心一惊,怎能忘了此等大事。

众人吃过早点便出发。

这里的主食是土豆、洋芋,稻黍反而变成稀有之物,又是水煮的多,煮出来的味道寡淡,孙云和李青吃得不是很爽快,噎了几口噎不下,就放下了碗筷。

姬正此刻满脑子都在想汀烟为什么不辞而别,哪有什么心思吃饭,吃了几口土豆块,便觉肚饱。

待上了马车,商助见姬正依然一副神不守舍之样,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惊愕地问:“太卜,有什么事?”

“马上就要见伏据师尊了,在想什么呢。”商助语气深长地问。

“没有,没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汀烟姑娘为何无故离开,连道别都不说一句。”

“太卜,人人都道戏子寡情,最会逢场作戏,老师曾教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劝我时时警惕女子。可汀烟姐姐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她多次劝说我上进,肩负起复兴轩辕国的使命,汀烟姐姐是真心待我的。”

“殿下,不过就是一名歌伎,何须心心念念?汀烟姑娘走了,再找另外一名歌伎便是。”

姬正连续说了两次不是这样的,随即又自言自语起来:“古诗有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不应该因汀烟姐姐的暂时离开而一蹶不振,这样她会瞧不起我的,可又有诗曰,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怕就怕汀烟姐姐真是瞧不起我这般软弱,不求上进,因而负气出走。哎,姬正啊姬正,这回真的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商助听他一直在碎碎念,像是魔怔了一般,心里狠狠鄙视着他:果然书呆子就是书呆子,烂泥扶不上墙。本来想随他去吧,反正自己已经完成了承诺,将人带到桐柏国,但又想到一路南下,总算是同舟共济一回,没有真情也有感情,不忍看他因为一个女子沦陷下去,便欺骗他道:“汀烟姑娘只是暂时有事离开,她办完事自会回来与殿下会合,殿下又何须操心?”

“真的?”姬正喜出望外。

姬正不怨恨商助拖了这么久才说出来,反而对太卜心存感激,在他快要绝望之时,商助的这番话无疑又给了他天大的希望,他此时只觉身体充满了力量,恨不得后背长出一双翅膀,像羽人族那般飞到伏据国王面前,向他探讨复兴大计,请他出山匡扶轩辕王室。

三山环抱青天外,

一江滂流古城边。

这是某一名流浪诗人在浪迹盘古城后留下的诗句,不知怎么的,就传了出去,并被刻于城外的高大石碑上,供外人参看。

日未中天,一行人沿着安河前行,还没到盘古城,便见一座高大的山峰如平地拔起,犹如在天上俯瞰众生的众神,没走多久,安河突然转了个九十度的直角弯,另外两座高峰现了出来,三座相连的高山呈凹字形,山脚下安河安安静静流过。

山水之间有一处非常宽广的平坦地方,桐柏国的祖先伏羲后人就是在这里选址建城,背靠晚霞、晚晴、晚月三山,前临安河,依靠这天险,成为了西大陆人心目中最难攻破的都城,另外因为盘古城从山上看下来,像一个圆饼,所以又号称永不坠落的***。

随着车轮不断往前转动,盘古城的轮廓渐渐开始变得清晰。

这座规模不小的城池,四面是黑色的厚城墙,城里的建筑前低后高,即使远在城门外也能看到那座在城池后面的高大宫殿,南临安河,东、西、北皆靠山,背山面水,依山傍水,城在山水之间,既利于防守,亦利于进攻。

五条浮桥搭于安河之上,穿过浮桥,便是西城墙,开五门,对应五座浮桥。伏琻领着姬正走中间的宣武门,一条宽阔的主街道贯穿东西,尽头便是承天宫,姬正这次南下的最终目的地。

姬正挑开窗帘往外看,两边的房子,青砖红瓦,不太高,多为两层。街道之间有很多小河穿过,引入了安河的活水,在盘古城错综复杂,一来可作为城壕防御敌人,二来使城池在山水之间、阴阳之间、动静之间达到平衡。

主街道能容四车并驰,摊贩在辅道上售卖当地的饰物,很多都是集中未曾见过的,这其中最多的又是各式各样的面具,青铜制作而成的,木制的,甚至布制的,稀奇古怪,应有尽有,还有一些怪异的物品姬正看不懂是什么,不过已满足他的好奇心。

一路走过,摊贩大声吆喝,行人熙熙攘攘,大多在面具摊前驻足,和商贩讨价还价,若碰到合适的,交了钱财拿着面具,欢心离去。这里虽比不上九州各大城市那么热闹,但已是进入南洲以来最为喧哗的城市。

“太卜,外面游人如织,个个戴着面具逛街,莫非我们遇上了这里的盛日?”姬正好奇地问。

“过几天这里便是西大陆最隆重的节日,傩戏,届时巫之联盟会派人来表演,民众自然欢天喜地。”商助道。

“原来如此,真是热闹。”

“对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商助随口应付着,他的心思此时已不在姬正身上。

第二章 伏据国王

马车一路晃悠着前行,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已从宣武门走到承天宫。

大路两边的喧闹声渐渐消了下来,到后来马车也慢了下来,最终停驻不前,姬正猜想是已经到了承天宫。

果不其然,坐在马车里,姬正听到伏琻将军沉稳的声音说:“到了。”

姬正等人先后下了马车,穿着赤色披风的伏琻将军亦跳下马,走在最前面,魁梧的身材于阳光下显得特别高大。

站在门外看,承天宫的规模远远比不上玄德宫,宫殿主体是红墙绿瓦,形状是南北走向的矩形,大门有数名衣着鲜艳的守卫持戟守护,墙体高大,两边转弯处各有一个箭楼。

进门后,姬正发现宫殿右边庙宇林立,那些穿着长袍大衣的巫师在其中或盘膝运功,或是在低声吟唱,有些年轻的巫师会偷偷瞄向这群衣着奇异,留着长发的东洲人。左边是火红色的宫殿,装修很朴素,没有雕龙画凤,没有鲜艳夺目的图案,兴许是南洲多雨,地基抬得很高,从宫门走到前殿有三百九十九级阶级,阶级两侧是一个宽大的广场,此时正有一群侍卫在广场上操练。

出于军人的天性,李青和孙云对这些侍卫尤为关注,看他们举动奇怪,举着长长的木头在来回跑动,不知在训练什么。

两人都没敢问商助,在私底下小声讨论。

自从进入南洲后,商助总是一副心事重重之样,这与他平时运筹帷幄之中的自如神态相去甚远,两位将军皆以为他在为如何请师尊出山而头疼,都很有默契地尽量不去打扰他。

“轩辕国姬正太子到。”凤鸾殿殿门前有一名脸蛋黝黑的侍卫朗声道。

孙云和李青看到殿前只是站了两名侍卫,互相对视了一眼,此时心里的想法相差无几。

山海大陆之中实力最强大的轩辕王朝派出太子亲临,而无论实力还是地位都极度低下的桐柏国国王至少率领满朝文武出城二十里迎接才是,结果现在一行人千里迢迢来到他的宫殿,却还是受到如此冷清对待,这个伏据国王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正如他们所想的那样,一行人人进入大殿,没有看到朝廷百官,只有一个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坐在中间的王位上,另有两名臣子站在殿上,在他们的身后站着数名侍卫。

伏据国王脸型虽瘦削,脸色却极为红润,鼻梁很高,双眼炯炯有神,天庭饱满,看上去一副很精明的样子,和其他臣民不一样,他留着长发,没有盘髻,简单束缚在脑后,穿着一身大红衣裳,正面缝着凤凰图案。

“姬正拜见伏据国王。”姬正恭恭敬敬朝坐在王椅上的伏据鞠躬行礼,他不像孙云和李青有这么多想法,在他心里,只要伏据国王在就行,他的臣子在不在差别不大。

孙云和李青不情不愿跟随行礼。

“呵呵呵呵,客气了客气了,快快请起。”伏据笑呵呵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里仅代表父王以及小王的一点小心意。”姬正站起来,命人送上他早已精心准备好的礼物。

这些礼物都是商助暗中藏好,沿路都没有给诸侯国要去,才能保存到现在,到了今日,再无遮藏地必要,自然要一口气全部拿出来:

伏羲古琴一个,和田白玉龙凤纹牙璋两个,鸡骨苍玉环四枚,琅玕玉佩组八件,南海三足鏊龟甲十六片其他还有一些稀奇珍宝,悉数奉上。

“姬正太子,来就来嘛,还要携带如此厚礼,真是叫人为难。”看着这一堆闪闪发光的玉器和宝物,伏据显得很苦恼,脸上的表情为难极了,真不知道是收好还是不收好。

“伏据国王多年来苦心经营桐柏国,令桐柏国国运蒸蒸日上,这是殿下应得的。”姬正早就听商助说过,伏据性如小孩,喜怒难辨,旁人很难揣摩出他的心思,看他表情确实为难,便又说,“这是父王赠予于您的礼物,吾只是个运输工而已。”

伏据听到应得的三个字,立即笑逐颜开:“你这么说,这个礼物我不收都不好意思了。”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何况你还得运回去,那多辛苦啊。”

“正是。”姬正哑然失笑,如果不是商助多次跟他提过醒,无论如何是不能将眼前这个略微做作的中年男子与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伏羲后人身份联系在一起的。

“既然如此,我就替你父王先保管,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来问我要回去。”伏据这么一说,大殿两旁的几个侍卫立刻走过去,接过这些礼物。

“你们不远万里而来,路上历尽艰辛,辛苦啦。”收到大礼后,伏据笑得更开心了。

“呵呵,我们一点都不辛苦。可你们连个迎接的人影都没有,实在是欺人太甚。”这寒酸到极点的场面和李青进入南洲西大陆以来关于桐柏国迎接的浩大场面的想象截然相反,当场就把他气炸了。

“李青牧,请不要乱说话。”姬正小声喝住李青,转而急忙对伏据道歉,“他只是开个玩笑,还请伏据国王不要责怪。”

伏据的耳朵挺灵的,双方隔得虽远,依然能够听出李青说话时抱怨的语气,道:“呵呵,的确是我们失礼了。桐柏国地方小,朝廷官职本就没有几人,现在又是大中午的,官员早就回去休息啦,这样吧,改天我再好好给太子办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我们得知的消息是姬正已被废除太子职位,人人见而诛之,我们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派伏琻将军远到边境迎接,这样还算欺人太甚吗?”说话的人叫伏信,是桐柏国的太宰,他年约五十,脸如黑炭,束发戴冠,举止投足间自有一种威严。

李青向来自诩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对着这么一位身材高大的黑炭人,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出强大的威压,竟然被震慑住了,支支吾吾大半天就是吭不出一点声来。

李青可是极度要面子的人,孙云何时见过他吃了瘪不迅速找回场子的?不动手至少动动嘴巴将面子要回来,像现在这般静悄悄躲于人后真是少见,低声问他:“这人什么来历?”

“修行者,至少三体境界。”李青小声说。

孙云点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李青作为姬正随行人员之中唯一一名修行者,经常在他人面前说自己已经进入万物境界,是多么多么厉害,砍死个战士就跟砍瓜切菜一般轻松简单,可如今在这三体修行者面前噤若寒蝉,连屁也不敢放一个,想来必是吹牛逼的。

孙云虽不修炼,亦知道修行者共分六个境界,由低至高分别是万物、天地、三体、阴阳、归一和虚无境界。

修行者每个境界之间的鸿沟如天地之别,三体境界可是比万物境界高了两层,要是出手,捏死万物境界的修炼者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难怪李青秒变王八,将脑袋脖子缩了回去。

“伏信,千万不要这么说,来者都是客,不能怠慢,不能怠慢。”伏据朝伏信摆摆手,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商助,对于这个昔日门生,伏据显得很热情,不断向他嘘寒问暖,如此一来,反而将姬正一行晾在了一边。

直到姬正重重咳了一声,才成功吸引回他的注意力,伏据打了个哈哈:“我都忘了轩辕王国太子在,真是失礼。”

“不失礼,商助太卜多次在小王等面前夸奖伏据国王,身为伏羲后人,是世间少有奇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得伏据者得天下,故派吾率领众臣迎接阁下北上中原,辅助父王稳定王室,令诸侯聚合,万民归心,重振轩辕王朝。”

“啧啧,商助你每次都把我吹得这么玄乎,难怪世人会误解我。”

“师尊尽得祖师爷传授,本领高强,我所说的还不足以形容师尊真实能力的十分之一。”商助连忙解释说道。

“哈哈,你看,商助又在吹嘘了,本王都觉得万分害羞,真是对不住了。”伏据笑着对姬正说。

“姬正素闻伏据国王谦逊有礼,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哟呵,你这么一大顶帽子给我戴起来,我会骄傲的,使不得使不得。”虽是这么说,伏据并没有一副谦让的样子,而是向姬正哈哈笑道,“你们既然远道而来,饱受风霜,倒不如先好好休息一番,什么事都等养足了精神再说,也让我们这个弹丸之地好好筹备欢迎大会。姬正太子觉得如何?”

姬正向商助看了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于是向坐在王座上的桐柏国国君作揖:“小王听凭伏据国王安排。”

“好好好,这里肯定比不上九州那么繁华,却也算是另有一番滋味,太子殿下留下来,慢慢欣赏。”

“好的,谢伏据国王。”人在屋檐下,又有求于人,姬正虽然很想立刻接伏据北上,可只能默默接受伏据的安排。

伏琻将军当即带领姬正和他的部下去往府邸,商助亦欲跟着去,伏据却轻咳了一声。

商助听到后,停下了脚步,脸色凝重,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了个笑容,这才转过身去。

第三章 身不由己

“伏据师叔留下师侄,是另外有话要询问吗?”商助努力保持着笑容。

要说机谷里,商助还有忌惮的人,那就非伏据莫属了,此人表面嘻嘻哈哈,看似老不正经,心里的想法却如建木湖那么深不可测,旁人是怎么也猜测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的。

“没有吧,只是想问一下壹鸣师弟临终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伏据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太阳穴。

“师侄赶往司天阁时,壹鸣师叔已经自缢身亡,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商助心里一沉,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伏据还真以为壹鸣老师的死有蹊跷。

伏据捂住额头:“真让人痛心。想不到三十年前的那次相聚,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请师叔节哀。”

“唉,我还好啦,只是他欠我的那五十金贝,这辈子都要不回来了。”伏据长长叹了口气,见商助半张开嘴巴又不说话,觉得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两声,问,“他为何这么想不开?”

“学生亦想不明白,在这之前可是没有半点预兆。”商助皱着眉头,他说的是实话,他的确不知道壹鸣师伯会上吊自杀,如果知道的话,他就能阻止这个悲剧发生了。

“没有吗?”

“没有。”

“你猜会不会是他得罪了你们轩辕国的什么王子,被杀了然后还伪装成自杀的假象。”

“不太像,壹鸣师叔向来很低调,除了偶尔为王上占卜,基本不出司天阁,又不与各大势力有来往,结不了仇家的。”

“机谷呢?”

“机谷?师叔怀疑是其他门生?”

“没有吧,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据我所知,壹鸣师叔和其他的门主来往甚少,应该没有结怨。”

“没有吗?”

“我是这么猜测的。”

“算了,这就是命。”伏据摇摇头,虽对这个师弟的死颇感到可惜,却既然已经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又问商助:“你明知会惹来杀身之祸,却又为何执意带姬正来这里?”

“是壹鸣师叔的安排。”

“啧啧,这个壹鸣,生前便是个惹事精,想不到死了之后还不安分,送个天大的麻烦给我,真是居心叵测啊。”伏据揉了揉太阳穴,一脸无辜地看着商助。

这是长辈之间的恩怨,商助不敢接话,只是低着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壹鸣师叔身亡前一天交给我的,让我亲自交给您,说只要您看完信封里的内容便知为何了。”

信封封口的那道火漆完好无缺,很明显没有人打开过,伏据接了过来,向商助道了声谢谢。

“是机谷的意思吗?”

“这学生就不清楚了。”商助觉得局促不安,如果伏据继续问下去,万一应对不好那就糟糕了,这个伏据像极了笑面虎,表面笑嘻嘻,装作毫不在意,实则心里什么都一清二楚,于是对他说:“师叔,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离开了。”

“好。”

商助向伏据作揖拜别,转过身刚走了两步,突然伏据喊了一句:“等一下。”

这一喊出其不意,将商助的心吓得一颤,以为被他看穿了什么,眼神闪烁,勉强镇定下来,才又敢转过身来。

“将姬正太子送的这些东西都转送到牡牝堂吧。”伏据看着商助,又看着那些大礼,最后捂住自己的眼睛,强忍着不去看这些闪闪发光的玉器,“哎哟,好可惜,我怎么觉得那张古琴那么好看呢,真是便宜巫乾了。”

听到这话,商助这才松了口气,露出微笑:“伏据师叔既然如此喜爱伏羲古琴,为何还要送人?”

“算了,这个只是赝品,拿去糊弄一下巫乾,让他乐得屁颠屁颠,白高兴一场挺好的。”伏据说完,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兴奋,捧腹大笑起来。

商助当即明白过来了。

这张伏羲古琴是灵王珍藏多年的宝物,灵王一直视为珍宝,却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赝品,可伏据贵为伏羲后人,又怎会不认识老祖宗所做的琴呢?

商助亦跟着微笑,待伏据笑完了才说:“谨遵师尊之命。”

“去吧,记得不要让他们知道。”伏据向商助拂一拂衣袖,想到巫乾发现被自己捉弄时那又气又恨的样子,又忍不住仰天大笑。

商助再次向伏据行礼,退出凤鸾殿。

离开承天宫后,商助并没有立刻返回太子的行府,而是在街上假装随意逛了几圈,确定没有人跟踪后,转了个弯,拐入一个胡同,又转入另一条小巷,如此左拐右转,在街上兜兜转转,再次走到大街上时已经换了一个模样。

他此时将头发束起来,换了一副老头的人面脸皮,又戴上假胡须,头上顶着一个草帽,又将身上那件大衣翻转过来穿,原先黑色的衣服变成了浅灰色,咋一看之下,没有人能够认得出他来。

商助跟随着人潮慢慢前行,走入天街中最大的摘星楼,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堂,准备要上楼时,被两名红衣男子拦了下来。

商助掀开上衣,腰间露出一个银牌,两人看到了这银牌后,默默退到一边。

走上到二楼,没有食客在谈天说地,没有店小二的吆喝,商助瞬间感觉清净了许多,只有临街处有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俊美男子在自斟自酌,几名红衣男子四散站在远处警戒。

“你们走得太慢了。”那人瞟了一眼商助,便说。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不像一般男子那么粗犷,举手投足间的动作也有一点像女孩子。

商助沉着脸,慢慢走过去,道:“伏姤王子,我们能够活着到来已算幸运。”他说这话时声音很低,明显压着一丝愤懑地情绪。

“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伏姤倒了一杯酒,示意商助坐下来。

商助没有动,还是笔直站着,他不想多说废话,直接问伏姤:“呵呵,三王子,我依照约定将姬正太子带来了,那么您也应该遵守约定放人了。”

“那只老狐狸没有怀疑吗?”

“我把壹鸣师叔拉了出来,他不信我总不至于不信壹鸣师叔。”

“亏你想得出来。”

商助对伏姤的话充耳不闻,而是再用更重的语气问:“那么,是否可以放人了?”

“待我验明正身后你自会看到你想看的人。”

“三王子,这跟我们当初的约定不相符。”商助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别欺人太甚。”

“那又如何?”

“你就不怕我将此事说给门主?”

“尽管去说,看看门主是责怪我还是嘲笑你。”

这个结果与自己想象得根本不一样,饶是商助平时修养再好,这时也忍不住了,嘭,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愤然离去。

“慢着。”伏姤轻蔑一笑,似是在嘲笑商助得天真。

“还有什么事?”商助强忍住心里得那股怒气,强迫自己停下脚步。

“伏据跟你说了什么?”伏姤不疾不徐地问。

“他让我将姬正太子送给他的礼物转送到牡牝堂。”商助飞快地回答。

“呵呵,这只老狐狸,隐藏得够深得,真是一点痕迹都不露阿。”

商助见伏姤不再问话,想来是在揣摩伏据的做法,狠狠握紧了拳头,转身快步下楼。

伏姤缓缓将目光转向街道,见气急败坏的商助在街上撞翻两个衣着破烂的少年后离去,被那两个少年追着上去要个说法时,嘴角微微往上翘。

第四章 魔踪迷影

那个高个少年眼看着一直追不上商助,就要被他甩开了,急忙大喊一声:“哎呀,我说大爷,您咋走得那么快呢?我追了几条街都追不上你,您老人家可真是身轻如燕,老当益壮。”

他的声音清亮爽脆,传得非常远,那个老头听到后果然停了下来,黄泉自信一笑,携着弟弟的小手,快步冲过去。

伏姤出尔反尔,这让商助的心情非常不好,认为自己被耍了,现在又被两个小孩子追着喋喋不休,就觉得更加烦躁,停了下来,转过身去,黑着脸问:“什么事?”

“您撞翻了我的弟弟,就想这么一走了之?”高个少年才不管对方脸色如何,翘着双手,大大咧咧提出了质问。

“不就是要”商助根本不屑和这些小乞丐纠缠,本来想向他们扔俩铜贝了事,待看清他们的模样时,有些惊讶,这俩少年不是谁,正是前天黄昏时分汀烟赠送饭菜的两个少年。

商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汀烟对他们的态度明显很不一样,这让他不得不对两人另眼相看,说话顿时客气了许多:“两位小兄弟是从外地来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那个年约六岁的小孩仰着脑袋,一脸稚气地反问商助,“我们刚到盘古城。”

“我听你们的口音一点都不像我们这边的人,便猜测是这样,没想到我猜对了。”商助装扮成的老人,瞬间换了个表情,慈祥的笑容跃于脸上。

“哇,老爷爷您很厉害耶。”那个小男孩双手合起来,一脸崇拜地看着眼前的老爷爷。

“哪里哪里,刚刚我走得太急了,撞到了两位小兄弟,是我不对,还请你们原谅。”商助非常爽快,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佩,脸上的褶皱像绽开了的橘子皮,“这个就算我给你们的补偿,如何?”

“哇,很漂亮啊。”那小男孩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去,放在嫩嫩的手上,翻来覆去把玩了几遍,不时发出惊叹声。

“黄小莲,老头是怎么教导你的?”年纪稍大的那个少年看到弟弟如此不懂事,脸色立即变得十分不悦。

“哦。”被唤作黄小莲的小男孩仰起头,真诚毫不做作地看着商助,“爷爷说了,得到别人的礼物要真心道谢。”

高个男孩这才笑逐颜开,似乎非常满意自己这样对弟弟的教育。

“呵呵,不用客气。两位小兄弟初来乍到,有什么事情要老夫帮忙的尽管开声。”商助见那个高个少年不过十八岁,而那个小孩就更小了,两人皆是一副少年无知之样,却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再联想到汀烟之前的奇特举动,有心和他们结交,所以言语中特别客气。

“不用了,我们在这里逗留片刻便走。”高个少年挠着脖子,眼睛随意地看着四周。

“这样啊,那就很可惜了。”

“嗯嗯。”

商助见那少年对他毫不在意,根本没有搭话的打算,觉得有些尴尬,咳了咳,问:“请问两位小兄弟高姓大名?”

“我不姓大也不姓名,我叫黄泉,这个是我弟弟,叫黄莲。”

“很高兴认识你哦,老爷爷,您对我们这么热心,我也得要好好报答您,就邀请您到我”黄泉生怕黄莲说出什么话来,赶紧向商助告别,抱着这个口不择言的弟弟跑得远远的。

商助看着这俩兄弟说走就走,瞬息间走得无影无踪,如同疾风一般,当场愣住了:普通少年可没有这等厉害的身法。

这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这俩兄弟绝不简单。

同样不简单的还有那个早已把姬正迷得鬼迷心窍的叫汀烟的歌姬,竟然一下子就察觉到这兄弟俩的特别之处。

商助心下在思索汀烟到底是何来历,直到这俩兄弟完全淹没在人潮当中不见身影,自己才走开了。

黄泉将商助赠予的玉镯换了当地的金贝,竟然是一笔不菲的钱财,高兴得不得了。两人先是买了船票,坐船环城游览了一圈,沿路有想吃的,一并买了带到船上,自己吃一些,分旁人一些。

这么一逛便逛到了日落,两人兴高采烈走入摘星楼,将酒楼里所有带肉的菜点了一遍,大吃狂吃,直到将餐桌上的酒菜一扫而光,才心满意足撑着腰仰着脸,一步一步走出大街,看到有人露宿街头,于是将剩余的钱财全部送给他们,才总算是花光了这笔意外之财。

“哥哥,我不行了,要歇一歇啦。”刚走了没几步,黄小莲就仰起稚嫩的脸蛋对黄泉说。

“好啊,那你先睡一觉,等今天晚上办完事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黄泉边说着话边打了个哈欠:吃足喝饱之后,困意就来袭,真是扫兴。

“好啊好啊。”黄莲满口答应着,双眼合拢,立刻就睡着了。

黄泉背起黄莲,慢慢走在渐渐热闹起来的大街。

已是黄昏,夕阳洒下来,将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龙象殿(凤鸾飞去仙巢在,龙象潜来讲席空)内,穿着一袭红色衣裳的碧落站在伏据下首,旁边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

“查到了什么?”伏据举着个白子,犹豫不定,不知该放哪里,此时白子的阵地几乎全部沦陷,只有右上方的去位尚有缺口,但黑子下一步只要封住七三路,这盘棋白子必输,他似乎很懊恼,“怎么越要自救越是被困呢?”

“先生,可在入位攻击黑子。”高个男子小声提示。

“是的是的,如此一来,白子攻其守处,黑子须进入守势,这一步真是妙,满盘皆活,巫山,你对弈的水平比巫乾高多了。”伏据落子于去位,瞧来瞧去,还是觉得只有这一步才能扭转乾坤,一举扫除颓势,转守为攻,甚是欢喜。

“先生谬赞,我的棋力不及师傅的十分之一。”

“年轻人就不要谦虚啦,这样显得不够真诚。”

“是,先生,但我确实比不上师傅。”巫山恭恭敬敬地说。

幸好伏据早已习惯巫山这副模样,没再说什么,将棋子放回到坛里,坐下来,倒了杯从大夏国采购回来的龙井绿茶,分三口喝下去。

看伏据不再下棋了,碧落才回他的话:“父王,我们去了朱雀镇,并没有查到和魔族有关的线索。”

早在几天前,朱雀镇派人来报,说有数户农民离奇死亡,这个本是小事,可报告上说有人推断是魔族所为,请国王陛下派出巫师去驱魔。伏据国王对此事相当看重,刚好巫山又带人来参加这三年一度的傩戏,离开戏还有几天时间,伏据就请他去朱雀镇走一趟,碧落对此事非常感兴趣,自告奋勇跟着去。

“这么说来,不是魔族所为了?”伏据悠哉游哉地反问。

“目前还不能下结论,但是这一家人死状恐怖,脸色惨白,双眼瞳孔放大数倍,像是受惊过度。而且这家农户离其他农民住得较远,有人听到惨叫声,赶到现场之后,凶手已经跑掉了。凶手选择在晚上行凶,儿臣想即便不是魔族,也只会是蛮族做的好事。”

“不,这两个不能等同视之。如果是魔族,那问题可就大了。”直到这时,伏据才将平时的儿戏态度丢到一边,神色凝重,想了想,摇摇头,又问巫山,“你的看法呢?”

“我暂时还不能确定。”巫山头一次看到伏据这么认真,那就表示这个事情非常严重了,至少,有一些他暂时还不知道的信息,他预计伏据不会讲出来,便说,“我用巫术在死者的身上搜索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魔气。”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伏据沉吟一番,道,“你们且不要放松,继续追查,如果真是魔族在作祟,一定要将他擒住,不能让他为祸人间。”

巫山和碧落同声说是。

巫山跟着说:“我已留了两名小师弟在朱砂镇,一有情况,立即报来。”

“很好。”伏据觉得自己没有看错巫山,这个年轻人性格稳重,做事谨慎,非常值得信赖,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出来:“哦,对了,姬正太子今天到了。”

碧落一路马不停蹄从朱雀镇回到承天宫,所以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伏据亲口说出来,非常震惊:“他果真来了?”就在出发前往朱雀镇前,她还和伏据国王打赌呢,说姬正不会来,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来了。

“是啊,真是让人头疼。”伏据不住摇头,这个姬正从东洲跑过来,对于南洲的影响非常大,说不定还会让南洲暂时稳定了下来的局势发生惊天之变,这是他从九天八卦阵法当中推测出来的结果。

“这人是不是傻的,单凭别人的一面之词,便千里迢迢而来,他的王位不要了?”碧落觉得这个姬正太子真是好笑,简直没有脑子,别人说做什么就做什么,任凭摆布,一点独立的想法都没有,这和南洲最蠢的野猪有什么区别。

“是一根筋,碧落,你快点帮我想个办法打发走他。”伏据苦笑着说。

“父王,你现在赶他走,不等于害了他的命吗?”

“瞧你这话说的,你父王我平生未害一人,这次也不会破例啊。”伏据冲碧落眨眨眼。

“哼,那你还要赶人家”碧落正说着话,却听到巫山突然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伸手指了指屋顶,示意有人在偷听。

第五章 密室秘语

碧落以极小的幅度点头。

两人往左和往右同时跨出一步,暗中运炁,脚上用力,高高跃起,中间没有停顿,一下就跃上将近十丈高的屋顶,本来完好的屋顶顿时被冲出个大窟窿,哗啦哗啦,一大片琉璃瓦落在地上。

两人跃到屋脊上,四处察看,黑夜之中,一片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更不要说人了。

碧落知道巫山的探知术天下无双,绝不会出错,他说了屋顶有人那就真的是有人,但是现在却鬼影都没有一个,真是诡异得很。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镜看到了疑惑和尴尬,两人都不说话,施展身法,静静落回地面。

伏据早已一路从座椅下跑了下来,此时正抱着那些破碎的琉璃瓦痛哭:这些精致美丽而数量稀少的金刚琉璃瓦可是当年从奇肱国那里打劫回来的,如今奇肱国早已被封印,绝对是摔一块少一块啊,换了谁会不心痛?

这都多少回了!

碧落和巫山自知闯了祸,趁伏据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人以回去洗澡洗去身上的腥臭味为借口快快溜走了。

殿外的守卫这时才慌慌张张赶来,一看到国王陛下在捧着他心爱的金刚琉璃瓦在低声啜泣,又想到刚刚公主殿下像闯了祸的孩子飞奔而出,便知道怎么回事了,个个装作没看见,互相推搡着退出大殿。

刚出大殿,巫山便对碧落说:“屋顶上肯定有人在偷听,而且,是两个人。”

“我相信大师兄,他们能在瞬息间逃得无影无踪,只能说实力远远在我们之上。”碧落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每年都会去百谷峰向巫乾学习,算是巫乾的挂名弟子,因此会像巫山的师弟们那样称呼他。

“嗯。”巫山低头沉思,他在想桐柏国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两个厉害的角色,他们鬼鬼祟祟潜入承天宫又有何目的。

“要不,我们再去查探一番?”突然多了两个来路不明的人,碧落同样觉得心神不安,可伏据好像对这事非常不上心,光顾着为他的金刚琉璃瓦哭泣去了。

“好。”

“他们是修行者吗?”

“不像,我只听闻到他们非常微弱的呼吸,感觉不到他们身上的元炁在流动。”

“会不会也像你一样?”

“不,他们身上亦没有神力。”

“大师兄,你认为他们是魔族吗?”碧落小声问。在她的认知当中,只有魔族才有这等瞬移的本事,那些很厉害的妖或许亦可以,不过都被困在妖精森林出不来。

“不是。”巫山再一次摇头。

“不是魔也不是妖,神已经龟缩到天上,千年未现身,仙则云游四海,逍遥快活,鲛人族基本不在陆地生活,难道是羽人族?”碧落迟疑着说。

“一般的羽人族飞得再快,也会留下痕迹。”巫山否定了这个可能。

“如果是王族呢?羽人族的王族可是有神的血脉,厉害得很。”

“不,真是羽人族王族在偷窥,我亦能感觉到他们的神力。”

“那只剩下唯一一个可能了。”碧落说话时声音低了许多,看看周围,确定没有外人后,才说:“也只有他们才会倏忽出现,倏忽消失。”

巫山知道碧落指的是鬼族,可盘古城之中布有九天神火阵,一切不带人族血脉的种族闯入,会触动阵眼,瞬间能被发现。

“不确定,我们先去问问师兄。”巫山说完,率先走向王宫里的朴庙。

碧落快步跟上去。

朴庙里的巫师通常每天于庙里念咒语向天祈福,祈求风调雨顺,他们不擅长作战,却有与天地沟通之能。

巫山的想法是如果有人闯入承天宫,必定会引起天地之气的波动,他们或许能够察觉。

结果,那些巫师跟他们说王宫内时时刻刻有人在走动,天地之气波动很大,分辨不了哪些人是刺客哪些人是侍卫。

巫山看上去没有很失望,谢过他们后,两人在承天宫内逛了大半个时辰,依然没有一点发现,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看来这两个小贼机警得很,今晚是不会再出现的了。

“大师兄,奔波一天,我有些困了。”碧落看起来有些沮丧,对巫山说。

“好,我先走了。”巫山不是啰嗦之人,干脆利落向碧落道别后,大袖飘飘离去。

碧落回到寝宫,斥退了侍女和守卫,回到床上,翻动机关,床板嗖地一下翻了个转,碧落瞬间落入密室当中,床板又恢复如常。

这个机关设计得甚是精妙,运作之时不会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顺着密室入口往前走,每隔三丈便会有左右两个路口,当中只有一个路口是正确的,即使外人能够探知机关所在,贸然进入,若是不懂得分辨线路,等待他的将会是无情的机关陷阱。

碧落已然走了很多回,闭着眼睛都能走过去,她左穿右转,很快就来到天机室。

天机室内藏着可占算天下大事的九天八卦盘,是整个桐柏国最核心的地方,只有带着伏羲大神血脉的后人才能进入。此时大门紧锁,旁边有个凹下去的掌印,碧落举起白皙的手掌,完美嵌进去,大门缓缓打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伏据早已在天机室里等着,手里拿着一个牛皮信奉,摸着下巴的胡子,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父王。”碧落向伏据作揖。

“嗯,你先看壹鸣师叔的这封信。”伏据一改白天的浮夸,像是换了个人,说话行事俱沉稳了许多。

“商助师兄带回来的?”

“嗯。”

“壹鸣师叔还好吗?”

“他死了。”

“死了?”

“写完这封信后的第二天便自缢身亡。”

碧落哦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伏据看碧落盯着信封封口上那道完好的火漆,知道她的心思,道:“这信没有被打开过,商助应该不知道当中的内容。”

“不是非得打开信才能看得到信封里面的内容。”碧落将信封拿到水池前,拿出一瓶白色小瓶,打开瓶塞,往水池里倒落一些红色粉末。碧落拿来一根圆木,将水搅拌几圈,待粉末彻底融化后再把这封信放入水中,顷刻便拿出来。

碧落走到油灯前,举起这封信,在摇曳的火光下,厚实的牛皮信封竟然变透明,信封里的字遇水也不化,不过信纸已被折叠起来,这些字层层叠叠,没法看清到底写的是什么。

“幸好壹鸣师弟将信纸折叠了起来。”伏据长长舒了一口气,壹鸣向来做事谨慎,他是知道的。

“这封信到底写了什么,父王竟担心会外泄。”碧落紧蹙秀眉。

“打开看便知。”

信的内容很长,前面所述的是壹明向伏据表示思念之情,到了最后,才提到重点:

三百年前,轩辕天帝后人一夜间尽皆暴毙身亡,天下震惊,世人皆以为轩辕天帝血脉就此中断,然吾偶然发现太子姬正竟有轩辕天帝血脉,真是奇哉怪也。吾不知真假,特命商助将其带回盘古城,伏据师兄可作鉴定。

信写至此,再无下文。

碧落将信纸置于墙边的火树银花上,慢慢烧了起来,之后掏出一瓶十分厉害的腐蚀散,将牛皮信封融化成一滩水。

“父王,我觉得这封信的内容很奇怪。”

“说来听听。”伏据素来知道自己的女儿喜欢推断,有时候想法很天马行空,不过大多数都能推断出个前因后果,而且很多时候都能推测正确。

“如果壹鸣师叔说的是真的,只要捎一句话来,让儿臣代替父王北上,对这姓太子验一验便知真伪,这比如此大费周章请姬正太子南下容易多了。以壹鸣师叔的聪明才智,不会想不到这点。”

“这是他亲笔写的信,毫无疑问。不过联想到他第二天便自缢身亡,这当中便耐人寻味了。”壹鸣的死可能会牵扯出背后很多事,伏据才会这么上心,毕竟他是机谷的人,而且身份并不低。

“我不认为壹鸣师叔是自尽的。”

“我也这么认为。可惜我们在司天阁没有线人,不然能知个一二。”

“商助师兄没有说明当时的情况吗?”

“他应该知道些情况,可是他不肯细说。”

碧落咬住了下唇,思考了一番,才问:“父王,这会不会是机谷在捣乱?”

伏羲沉默。

机谷虽为先祖伏羲大神所创,然而现在却为外人把持,伏羲一脉已被排出权力中心,很多机密消息他们无从得知。

“我一直留意他们,要说他们对九州没有半点野心是不可能的,否则就不会在毫京另设九州分门。”伏羲坐了下来,又道,“你壹鸣师叔名义上是跟我同为景门,甚至商助都是,但底下有没有受神门的控制,这很难说得清楚,毕竟机谷最擅长干的就是这事。”

“互相攻讦。”

“对。所以商助应该有苦衷。”伏据微微叹气。

碧落点点头,道:“父王,其实当初您知道此事,最好的办法是不让姬正太子南下,无论是在毫京还是途中,您都应寻机留下他。”

“我试过了,不过没有成功。”伏据看着碧落,她说的这些又怎会没想到呢,“为此我占了许多回卦,每一次的卦象都表明姬正太子南下乃是天意,冥冥中已有注定,谁也无法违逆。”

“莫非姬正太子真是轩辕天帝的后裔?”

“还需验明正身。”

“必须加快步伐了,不然恐怕机谷会抢在我们面前。”

“那也需安排得神不知鬼不觉才行。”

“我相信父王。”

“唉,如果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难道还有其他变故?魔族?”

“就怕是这样。”

“魔族不是被封于神魔之井,永世不得翻生吗?”碧落又想到了前几天在朱雀镇发生的那一家五口的惨死命案,证据不支持,可直觉告诉她,这就是魔族所为。

伏据连连苦笑,瘦削却红润的脸皮像晒干了的橘皮一样皱成一团:“当年魔族至尊和他的得力手下被轩辕天帝封印在神魔之井,有些小魔当年逃跑掉了,经历千年,这些小魔头可是变得相当厉害。”

“所以又开始出来祸害人间?”

“嗯。魔族惧怕轩辕天帝后人,因为他们身上的血脉可以重启轩辕剑,再封魔族于神魔之井,所以在魔族至尊冲破神魔之井之前,那些飘荡于山海大陆的魔族必须要想方设法除了轩辕天帝后人,永绝后患。”

“不对,如果真是魔族在从中作祟,他们只需杀掉姬正即可,无论真假,这样一来,就是一劳永逸,不需要费尽心思搞这么多事情。”

“你的猜测很有道理,我亦想不明白他们又为何迟迟不动手。要么就是他们知道这个所谓的天帝后裔是假的,要么就是获知了一些我们暂时还不知道的线索,留着他另有用处。其实现在想得天花乱坠也没什么用,我们能做的只有保护好他,待验明他的身份后再另作打算。”

“是,儿臣会派人暗中保护他。”

“好。这两天我一直在占卦,但没有一次成功过,我原本以为是姬正太子的到来乱了我的卦象。”伏羲说着说着,突然露出喜愁参半的笑容。

“难道不是吗?”除了天帝后裔,碧落实在想不到天地间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够扰乱伏羲先祖所创的九天八卦盘。

“不是。”

“是那两个小贼吗?”

“哪两个小贼?”

“趴在凤鸾殿偷听的两个小贼啊。”

“不是他们。”伏据摇头,他没有向碧落说明白,只是再三吩咐她这几天千万要小心,然后让她先离开天机室。

第六章 巫师威严

姬正正和商助等人在大堂里揣摩伏据国王的态度,探讨他会离开桐柏国北上的可能性,守门侍卫忽然来报:“太子殿下,巫之联盟巫山求见。”

巫之联盟?巫山?

除了商助,其余几人明显没有想过他会主动找上门来,都愣住了:怎么这个巫山来得如此突然?

“有请。”姬正的内心很复杂,他对这些巫师无感,然而巫之联盟在南洲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他必须表现得极为重视。

进入南洲以来,巫之联盟就像无形的季风一般,即使看不见,却能让人感觉到无处不在,无论去到哪都有人提及。

西陆人对这个在九州人看来神秘又古怪的组织心存敬仰,只要一说到和他们相关的事情,举止就变得十分激动,连说话声音都要比平日高上许多。

姬正曾经私底下问过黑水国的军人,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崇敬巫之联盟,毕竟在九州,巫师是人人喊打的角色。

当姬正提到巫师这个词语时,这名军人说话已经语无伦次,掩面而泣,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是多么的激动,最后还是另外一名相对冷静的士兵讲出了他们的答案。

每年春天的西大陆,一种叫万寿木的植物都会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只需一夜之间,便可以从一颗种子长大成参天大树,由于这需要很大的养分,那些土壤里的营养瞬间会被吸干,然后再无多余的养分足够支撑它们继续生长,它们很快就会干枯,枯萎,倒塌。

从种子发芽到变成烂泥的一部分,仅仅只是两天的时间。

而这个季节的南洲特别多雨。一下雨,这些万寿木的残骸就会迅速腐烂,融入土地会生出一种奇怪的烟气,这便是瘴气。

而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从南海吹来的海风如期而至,弥漫于峡谷中的瘴气顺着风四散飘开,瘴气最鼎盛时,甚至能够覆盖整个西大陆,几天几夜散不去,宛如“仙境”。

瘴气本身没毒,却可令身体不适,吸得多了,会让人精神萎靡不振,长此以往,会使得人们寿命大减。

西大陆瘴气横生,本就不太适合人族生活,成人身壮力健,又常常煲药草喝,这才可以抵住这些恶毒的瘴气,可是刚出生的婴儿哪有抵抗力?缺了抵抗力,幽冥大帝的使者就会接踵而来,收割着一轮又一轮的婴儿性命。

这个问题烦恼了土人千百年,最初土人尝试过将这些万寿木砍掉,从而彻底摆脱瘴气的危害,然而万寿木往往生长于深山峡谷之中,无人能够接近,想要从根本上铲除是不可能的,而且它的种子很怪异,只要一落到地上,就会自动钻入土里,没有人能挖掘出来。

土人的另外一个解决办法就是尽量不让孩子在春天出生,只要待过了这段时间,瘴气自动散去,婴儿的存活率自会大大提高。但这终究不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即使是两岁内的孩童,抵抗力偏弱,也很大可能会被瘴气夺去生命。

在那段特定的艰难时光,后继无人是土人永远挥之不去的伤痛。

是巫之联盟解决了这个永久性难题。

每年开春,这个深受西大陆人爱戴的组织都会派出大规模的巫师团队,祭出大型巫术驱除瘴气。

如果没有巫之联盟,在西大陆出生的婴儿至少死亡过半,更无多少能够存活下来。

巫之联盟,无须多言,只要在人前提到这个字眼,总会有人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泪洒现场。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巫之联盟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生于山海大陆最强帝国的王宫之内,自打一出生便有无数侍女守护的姬正不太明白南洲土著这种感恩戴德的心情,但是他们都这么说,无疑巫之联盟是极好的,而且能够驱散瘴气,足以证明这个组织的实力非常强大。

姬正问过商助,巫之联盟的巫师到底都是何等人物,竟然有如此神通,可以驱赶天地之间的瘴气?

商助当时露出神秘一笑,只说了一句让姬正记忆犹新的话:巫之联盟的这群巫师,根本就不是人。

姬正不明商助所言之意,待要问清楚一点,商助却始终避而不谈,只是反复唠叨了一句:如果殿下有幸去百谷峰,或许就能见识到他们的厉害。

他又想不明白了,既然这些巫师那么厉害,为何当初颛顼天帝绝地通天后执意将他们赶出九州?

或许,能够在这个名叫巫山的巫师身上找到答案,姬正心想。

巫山是巫之联盟现任盟主巫乾的大弟子,同辈中的翘楚,精通各种巫术,更是一名归一境界的修行者。以二十八岁之龄入归一境界,巫山是巫之联盟成立以来,最年轻的归一境界巫师,被誉为天才中的天才,南洲的人们对这名年轻的巫师从来不吝赞美之词,认为任何华丽的词语放在他身上都不会有一丝违和,有些狂热的粉丝甚至公开称他为风之子,只因他来去自如的身法和当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

巫山,年轻一辈中巫师中实力排第一,而且是拉开第二名很长很长距离的那种。

待巫山走入行府大堂时,众人立刻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压力袭来。

孙云身长九尺,在九州之上算高个子了,而披着玄黑氅裘大衣的巫山比孙云还要高上一头,和那天在青江岸边交战过的蛮族差不多高矮,身材却不像他们那般壮硕,高而坚实,给人的压迫感很强。

然而给人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他的那双眼睛,寻常的西大陆人,眼眸黑中带红,而巫山的这双眼珠,中间发绿,中间是黑色的,最外面一层又变成了赤褐色,怪异至极,旁人看了一眼绝不会忘记。

李青微微倾斜身子,悄悄在孙云耳边说了一句:“感觉不到对方的境界。”完了又加了一句:“深不可测。”说完,又悄悄将身体立了回去。

孙云看向李青,后者紧紧闭住了嘴巴,像个石雕般一动不动站着。

巫山径直走到姬正身前,道:“回去吧,这里不属于你。”

姬正见对方一来便这么直白,连寒暄话都不多说一句,当场被镇住了,这与他平时在深宫之中遇到的施压截然不同,这是一种不容质疑的口吻。

好在姬正在毫京生活多年,又是王室成员,跟众多诸侯打过交道,并不是毫无见识之人,顷刻间稳住了心绪,蹙紧剑眉,说:“请了伏据国王北上,我们自然会回去。”

“他不会跟你走的。”巫山淡淡道。

“为什么?”

“如果你是桐柏国的国王,你愿意吗?有一个人不远万里来请你出山,放弃自己的国家,抛下自己的子民,去挽救他人的国家。”

“我我”姬正本来想说我愿意的,但是一直张大了嘴巴,这几字始终说不出口,转而道,“可我不能就这样无功而返,请不到伏据国王出山,我如何向父王复命。”

“你太子的职位已经被废,回毫京只会让你丧命。”

“即使是死,吾也要死在毫京。”

商助看姬正用力握住拳头,咳了一下,对巫山道:“大巫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巫山看向商助,向他抱拳道:“见过商助先生。”

“我们认识?”商助愕然。

“谁人不识机谷神机妙算”巫山还没有讲完,便被商助哈哈一声打断了,“记起来了,记起来了,我们的确见过面,你老师还好吗?”

“多谢先生挂念,他老人家很好。老师说了,如果能见到您,一定要请您到牡牝堂相聚。”

“一定一定。”

连商助都招架不住,大堂内再无一人敢吭声,巫山凌厉的目光扫到哪里,那里的人就齐刷刷低下头,不敢看他。

巫山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姬正的身上,道:“如果你没有地方可去,可来牡牝堂。”说完,头也不回离开行府。

待巫山完全消失于众人的视线之内,堂内的人才如释重负,谁也没有想到,仅仅是站在堂内说话,这个大巫师就能给人如此严重的压迫感。

姬正看着巫山高大的身影渐渐远去,始终不明白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不过他留意到对方迎风而起的玄黑氅裘大衣,后背上显示的好像是外八卦内太极的图案,他才记起来,今天站在凤鸾殿上的另外一位老者,穿的也是这么一件长袍。

第七章 国王宴会

翌日上午,伏据国王特意设宴宴请了远道而来的姬正太子,一路相随的几名臣子赫然在邀请名单之列。

待姬正一行人踏入凤鸾殿,才发现巫山已坐在殿内,和他相邻而坐的是一个穿着红色纱裙的女子,她看上去不苟言笑,见到姬正后只是远远跟他点头,随即又和巫山小声聊天。

伏据见状,哈哈一笑,对姬正道:“小女碧落。”接着咳了咳,碧落这才站起来,对姬正敛衽行礼:“碧落见过姬正太子。”

碧落今年二十五了,常年在外的历练让她显得和深宫里长大的公主非常不一样,行为落落大方,一袭红裙似血,美目流盼,脸上不施粉黛,神态自若,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凡尘女子少有的灵气,有若天仙下凡。

姬正本想称赞碧落两句,但见巫山在一旁,脸色冷峻,记得听人提起过风之子有意追求碧落,他不敢在巫山面前过于放肆,于是改口道:“姬正拜见碧落公主。”

“这两位巫师,年长的叫巫真,是巫之联盟泽堂堂主,另外这位年轻巫师是巫山,巫之联盟年轻一代的翘楚。”伏据笑呵呵给姬正几人介绍。

巫真是昨日在凤鸾殿见过面的了,姬正等人都清楚记得。巫山就不说了,昨晚短暂出现的场景实在让人记忆犹新,想忘记都不可能。姬正恭敬向巫真行礼,待到巫山时,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有那么一丝尴尬还带着一点畏惧:“巫山大巫师,我们又见面了。”

伏据和碧落都注意到了姬正神情有变,两人相视一眼,皆猜到了个大概,姬正必然和巫山见过面,待听到他的话后,果然印证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巫山沉默不语,向姬正拱手回礼。

“有礼有礼,大家都有礼,来,请入座。”伏据最烦这些繁文缛节,招手让姬正几人入席。

姬正坐在了他的左首下方,再下去依次是伏信、伏琻和商助,对面首座是昨日殿上那位老巫师,叫巫真,接着是巫山,最后是碧落。

李青和孙云另外赐座。

宴会的规格如何,有无丝竹之乐,有无美酒斟酌,有无歌伎助兴,此时在姬正看来已不重要,所以无论这宴会有多热闹,姬正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时时刻刻瞄着伏据,期待他接下来的讲话,可惜伏据始终不谈国事,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不断劝宾客进酒。

酒已过三巡,伏据问:“姬正太子,可习惯南洲的天气?”

终于要入正题了吗?姬正的精神为之一振,回答说:“现在已经是隆冬时节,九州早已大雪满地,这里还只是炎热天气,湿气又重,不似九州般干爽,有些不太习惯。”

“如果留下来住一段时间,恐怕就适应了。”

姬正看了一眼巫山,看他自斟自酌,依然面不改色,便道:“只怕未必适应得了。”

“姬正太子这么说,是要回去了吗?”

“伏据国王您误会了,在您没有答应之前,我们是不会离开的。”

“是吗,那我必须向姬正太子阐明一下我的立场。”

“您答应出山了?”

“不是。”伏据哑然失笑,这个姬正太子看似性格优柔寡断,实际内心倔强,看来也是那种不达目的决不放弃的人,着实有趣,“西大陆现时虽风平浪静平静,但各国之间暗涌流动,说不定哪天就开战了,且蛮族时不时偷袭我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扰我桐柏国百姓,我身为一国之君,不能弃之不顾。”

伏据的说辞,姬正和商助等人早已料到,也有了相应的应对说法,当即朗声道:“小王亦知伏据国王政事繁忙,难以长时间离开,那么可否请您去九州游玩一圈?”

“哈哈,我亦听闻你祖上某位国君曾驾八骏龙骑游尽山海大陆,一时传为佳话,可惜我政事缠身,无法像他那么潇洒。抱歉,我还是不能离开南洲。”

“请伏据国王不要拒绝我的好意。”姬正还是不死心。

“不不不,姬正太子不要再说了,这就是我的态度。”

“好吧,但请伏据国王慎重考虑,我们诚意拳拳。”姬正见伏据的态度十分坚决,显然短时间内不会改变主意,只好作罢,心想只要留在盘古城,总还是要有机会说服对方的。

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但仍然不放弃。

姬正一直牢记萧远之老师的教诲,并将他的训话作为自己的处事准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在外人看来这个可能是傻子般的行为,但是于姬正自己看来,不过是坚持老师的教导和心内的那份信念。

伏据打了个哈哈,再也没有表明自己的心思,反而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姬正太子真是来对了,明天就是腊月初八,是我们桐柏国一年以来最热闹的日子。”

“小王这两天不断在城内穿梭,看到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上车水马龙,百姓欢呼雀跃,便觉热闹非常,比起毫京有过之而无不及。”见伏据不愿意提这事,姬正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免得扫了他的兴致。

“姬正太子说笑了,毫京那是山海大陆第一大城市,我们盘古城只是荒夷之地,可比不上。”碧落冷冷地说。

姬正被呛到说不出话来,场面顿时变得十分尴尬。

“不知这腊八节可有什么精彩的节目?”孙云大声问,及时化解了这个尴尬的场面。

“明日早上我们会举行三年一度的驱鬼仪式,你们会看到由巫山领衔的精彩表演,之后会上街游行,一路敲锣打鼓,百姓随同,可祈求辟邪赶灾,晚上就是重头戏了——最热闹的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姬正小声跟着念了一遍。

“哈哈,名字吓唬人,其实一点都不吓人,还很好玩,就是一堆人戴着画得很丑的面具在街上走来走去,像小孩子捉迷藏一样,找到另外一个相同的面具,就算胜利,会有丰厚奖品喔。”

“什么奖品?”

“绝对是你料想不到的大奖。”

“小王听闻这百鬼夜行可促使青年情侣走在一起。”

“是的,这就是我所说的丰厚奖品,关系到每个人的终身幸福。怎样,可有兴致?”

伏据这么一说,姬正马上想起来了:“自然,昨日吾坐车经过时,看到街上商贩卖面具,原来是为了这个节日。”

“正是正是,既然姬正太子兴致浓厚,何不参加一次,算是体验我西大陆小国独有的风俗。”

“小王愿意。”

“甚好。”伏据高兴得一拍椅靠,随即又向姬正等人宣告了一个劲爆的消息:“月影公主明日便到,到时你们可好好交流一番。”

“大夏国的二公主?”姬正却想不到竟然会在盘古城遇到死敌大夏国的公主,愣了一会儿才问,“怎么她也来了?”

孙云、李青等其余臣子亦有些惊愕,不明她为何要来桐柏国。

“想不到吧?”伏据呵呵笑道,其实他觉得姬正有点大惊小怪了,大夏国与南洲素来交好,经常派使者出使南洲各土著小国,姬正身为轩辕国太子,岂有不知之理,“我邀请她来参加我们的腊八节,顺便好好观看我们巫之联盟的精彩演出。”

碧落此时站了起来,对伏据道:“父王,月影妹妹向臣儿传话,说她们在路上遇到鲛人偷袭,可能明日赶不到了。”

“如此啊,他们没事吧。”伏据轻轻捋了捋长须,神色非常轻松。

“没事,区区鲛人,奈不了他们何。只是这么一来,路上便耽搁了些时间,不能准时到来。”

“那就好。碧落,这里是你的地盘,你先带领姬正太子逛逛天街,好好领略我桐柏国的风情,我老了,就不参与你们年轻人的游戏。唉,每年都战火连天,百姓对这个节日还是这么喜爱,真是很不容易啊。”

“是,父王。”碧落不冷不热地回答。她瞄了一眼姬正,觉得此人举止大方,应对得体,懂礼仪,知进退,颇有几分君子之姿,决不像个固执之人,想不通他为何这么执着,一定要请伏据北上。

宴会结束后,碧落带着姬正在街上逛了一圈,她说话不多,姬正的好奇心又略重,问的问题多数由她的侍女代为回答。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街上卖面具的小摊最多,不出五步,必有个面具摊档老板在向众人热情地推销他们的面具。个个都说自己贩卖的面具制作精良,造型精美,姬正初看时的确觉得很惊艳,龙脸,凤脸,各种鬼神妖兽的造型,栩栩如生,有的极其夸张,有的恐怖惨状,有的惟妙惟肖让人眼花缭乱,待看得多了,感觉这些面具的样子其实也都差不多。

众人刚逛到青尢街,姬正突然看到了前天那两个乞丐少年在一个小摊前卖鬼脸面具,不知怎么地,从他们身上想到了汀烟,心下高兴,冲他们喊了一句:“两位小兄弟好。”

“这位大哥,您是要买面具吗?”黄泉不认识姬正,以为他也是来买面具的,立即挂上了圣洁的笑容,像极了那些热心推荐自己产品的老板,“我这里的面具,什么款式都有,每一个都独一无二,保证您一定可以和心上人配对成功。”

姬正呵呵一笑,原来他们还不认识自己,于是对黄泉说:“小兄弟,昨天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第八章 忽悠大王

“是吗?”黄泉挠挠头,他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出呢。

“前天黄昏,一饭之缘。”姬正站前一步,悄悄在黄泉耳边说。

“哦,是你啊,但我听那店小二说是一个漂亮姐姐赠饭给我们的?”经姬正这么提醒,黄泉好像记起来了,绕着姬正走了一圈,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华丽的男子,嘴里不停发出啧啧的声音。

“那是我喜欢的女子。”一提起汀烟,姬正就显得十分腼腆,原来白皙的脸蛋竟然透出了一丝红晕。

“那真是要好好感谢了。”黄泉没有看到这一幕,他早已转过身,认真在摊上翻了许久,最后找了只狸猫形状的木头面具,递给姬正,“送你,报你赠饭之恩。”

姬正正欲拒绝,黄泉不待他说话,硬塞到他手里,然后往前望,看到一个红衣女子站在大街中央冷冷盯着他们,后面跟着一票侍卫,就问:“是这位姐姐吗?”

“不是。”姬正急忙否认。

“不是最好,看她脸相凶巴巴的,谁要了谁倒霉。哥,你没要绝对是明智的选择,我真是为你高兴。”黄泉说着话,向姬正竖起了大拇指,又见姬正看着自己手里面具,脸上的神情好生为难,当下蹙紧剑眉,道:“哥,难道你还想要多一个?这个可不行,再要只能买了,我们都是小本生意,送一个得要多卖好几十个才能挣回来。这样吧,我给你打个折扣,嗯,五折怎样?”

“五折是多少?”这里好像没有姬正喜欢的面具,他不太想买,但又不好拒绝对方的一片真诚心意,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九十九个银贝。”

姬正刚想说这些面具很一般,没有什么特别啊,听到对方这么开口后,手一个颤抖,身子一歪,差点将人家的面具摊砸倒了。

“这么贵的吗?”姬正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换作以前,还没毫京之时,姬正可能不知道这九十九个银贝的概念是什么,可这一路以来,和外面的百姓接触多了,姬正知道这钱够一个普通家庭一个月的开支了。

“哥,瞧您说这话,您看您穿得这么好看,在前面开路的那个冷酷姐姐更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手不阔绰点哪能显示出您的身价。”

姬正苦笑着对黄泉说:“那位是你们的碧落公主。”

黄泉对所谓桐柏国公主的头衔一点都不感兴趣,哦了一下,很敷衍地对碧落抱个拳,随即将姬正搂到了小摊后面。

碧落看这俩少年的装束打扮不太像是南洲人,言行古古怪怪,又操着一口流利的九州大陆话,不由得多留了一点心眼,不过她不打算阻止,她想看看姬正会怎么应对,干脆翘起双手在旁冷眼观看。

“别看要价贵,但是物超所值哦,哥,只要你买一个面具,我包你肯定你心爱的那个女子戴的面具跟你的一模一样。”黄泉将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有人能听得到。

“可以吗?”姬正在盘古城内住了两天,时不时听人说起百鬼夜行的事迹,这边听一点,那边听一些,差不多等于听完了整个节日的流程。

百鬼夜行起源于哪一年,如今已没有人说得清楚。最初是南洲常常闹鬼,巫师利用巫术驱鬼后,南大陆土人个个兴高采烈,于是戴上那些怪异的面具,将自己打扮成鬼怪之状,走上街头庆祝巫师的胜利。

这些活动一年年延续下来,渐渐演化成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每年腊八,桐柏国全国各地的人都会赶来盘古城,参加这个一年一度的节日,人们会带来家乡的工艺品,特色食物来到帝都贩卖,此外,还会有一大波适婚男女来参加这个意义非凡的大聚会。

传说之中,未婚青年戴上面具,然后在街上随意徘徊,只要遇到另外一个戴着和自己一样面具的人,一段天注定的姻缘就这么促成了,通过百鬼夜行活动找来的另一半,因为是天意所在,双方父母不得反对。

百鬼夜行表面上是民间活动,可实际上是桐柏国朝廷在背后不遗余力推波助澜,利用这么个好机会将全国的适婚男女集中在一起,尽可能配对成功,让他们成婚后生育更多儿女,桐柏国的人口因此才渐渐多了起来。

因为有官府在掌控,摊贩很难获得贩卖面具的资格,必须去地官司徒府衙申请,待同意后才能去指定的面具店铺进货,而且官衙规定了男商贩只能卖面具给男的,女子们则只能去女商贩摊里买。

国王每年都会有完成指标派发下来,司徒府衙巴不得每个青年男女都能配对成功,好完成任务,因而不管哪种面具,都是一对对的。

为了生育出更好的下一代,司徒府衙对于购买戴面具的人群有严格的要求。男的有四不发,即十六岁以下,已婚不发,残疾不发,四十岁以上鳏寡者不发,女的则是十三岁以下不发,另外四十以上,失去生育能力的亦不发。

至于那些从外地来的男女,在早些天进城时登记时,不符合条件的早已被淘汰,被拒于城外。

盘古城的男女坐拥地利,不用遵守这些规矩,不过为了避免麻烦,到了这天晚上,不符合条件的人不能戴面具上街,不然只能在家里呆着。有官府在监督,又因盘古城民风淳朴,千百年来倒是没有出什么难堪之事。

因此能够在街上买面具的年轻人,其实是符合条件的适婚人士,至于要买何种面具,其实亦有门道,当中可操控的地方多了去,最明显的是每种面具的标价都不一致,贵者贱者,就是这么被区分开来。

黄泉转过头瞧了一圈周围,看到碧落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假装看不见她,让姬正蹲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哥,你得答应我不说出去。”

“好,我答应你。”姬正看黄泉神神秘秘,不知在故弄什么玄虚。

“我这个面具是自己私下做的,做的时候都是成双成对的,我现在只卖你一个,到了晚上,我请个小姑娘摆卖,您让您那个喜欢的女子来买,到时我只卖她一个,这不就配对成功了吗?”

“你这不是知法犯法吗?会被官府抓去的。”

“笨,晚上我换了个人卖,官府怎么会找得到我?”

“这就是你打包票的地方?”

“当然。只要九十九个银贝,包你往后余生都有人在旁服侍,贵吗?一点都不贵。要不是因为你昨天赠我饭菜,看在这个情分上,我才给你打折,不然就像其他人两百银贝,少一个都不行。”

“若是别人都效仿你,你还能卖这么贵吗?”姬正觉得这个少年说得有一丝道理,已然心动,但普通小贩卖一个面具只要十银贝,他直接卖两百银贝,这价格实在是高得太离谱。

“他们都是本地人,有官府盯着,不敢这么操作的。”

“可是桐柏国公主就在这里呢。”

“这样啊。”黄泉挠挠头,这是明知故犯,的确是个大问题,“哥,这样吧,瞧你长得这么英俊潇洒,再给你个折扣,折上折,四十九银贝,如何?只要四十九银贝,买不了上当,买不了吃亏,再不行我们也没办法了。”

“真的能找到自己的另外一半吗?”姬正被说得颇为心动。

“如果你挑的那个,恰巧被另外一个人挑了去,那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意思?”

“我这些鸳鸯面具,只能保证可以配对,但是不保证一定配对成功。”

“所以呢?”

“你将这些面具全部买了去,我可保证百分之百的配对成功率。”

“全部买了去?”姬正怀疑自己听错了,再问了一遍,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呆呆看着对方,这个长得还算英俊的小兄弟未免太会做生意了吧。

“当然,这样,不论你喜欢的女子要买哪一个,你都可以相应拿出对应的面具,这不就是那句什么偶什么成来着。”

“佳偶天成。”

“对对对,佳偶天成,读书人就是读书人,文化知识真是好,出口成章。”

“小兄弟,怎么我才觉得你是读书人呢,太会忽悠人了。”

“不不不,我很真诚的,不忽悠人,费了这么多口水都是为了让你们得到幸福。”

“可你卖这么贵?”

“这可是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区区几百金贝,贵吗?看你鞍前马后侍卫簇拥,要是拿不出这些个钱来,不太对得起你的身份啊。”黄泉轻轻敲了一下姬正的脑袋,“我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商贩,为了促成这一段美好的姻缘,晚上你喜欢的女子来买的时候,我不收她钱,而且,我只卖她一人,这下行了吧。哥,这等于折上折又买一送一,吐血大甩卖,您再不愿意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黄泉说话时,特意在说到你喜欢的女子时加重了声量。

姬正的神色黯淡了下来,看着地面:“她离开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明晚就会见到了。”黄泉轻轻捶了一下姬正的肩膀,让他高兴点。

“真的吗?”这句话无疑戳中了姬正的内心,眼里露出了亮光。

“在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时刻,您生命的另外一半怎么可能会缺席呢?不可能的。”黄泉说话时的眼神比姬正的还要坚定得多。

“真的吗?”姬正又重复了一遍,黄泉言之凿凿,这让他瞬间点燃了心里所有的希望,“真的可以与我喜欢的女子相遇吗?”

“骗你的是小狗。”黄泉见姬正似乎不太相信,决定再给他多一点信心,又问:“你有没有听过那句话?”

“什么话?”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姬正小声跟着念了一遍。

“正是,难道你忘了吗,世间所有的重逢,都是不期而遇。”

“我怎么听说的是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一个道理。哥,我口水都说干了,你就给我个痛快,一句话,到底买还是不买。”黄泉边说着边将右手搭到姬正的肩上,“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别说我不提醒你哦。”

姬正的侍卫看黄泉老是动手动脚的,正想上来给他个警告,至少要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李青伸手阻止了,既然姬正没有表现出厌恶的样子,他也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好,我买了。”姬正生怕黄泉说的是真的,这么一来他就无法与汀烟姐姐再续良缘了。

“爽快,黄小莲,送客。”黄泉霍地站起来,两只眼笑成了月牙状,两排牙齿白得亮花眼。

“是的,哥哥。”黄莲将这个摊子咕噜咕噜推到碧落身前。

李青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怎么姬正和这个少年躲在角落里叽里呱啦一会儿,就买下了这些脸谱呢,而且还是全部都买下来,整整一个小推车,待听到价格后,更是下巴惊得掉在了地上。

“九百九十个金贝,谢谢。”黄莲仰起稚嫩的脸蛋,向碧落伸出嫩嫩的小肉手。

“不不不,这些金贝我来给。”姬正看见了,快步抢过去,挡在了碧落的身前。

碧落一把推开姬正,快步走到黄泉身前,脸色寒冷得像是结了一层冰霜:“在我的地盘讹诈,来人,带走。”

“别,哥,您快点说说话,咱们是你情我愿的交易,绝对不是什么讹诈。”黄泉想不到碧落这么凶悍,赶紧让姬正帮他澄清事实。

“碧落公主,算了,我付他钱。”姬正觉得这钱花得很值,他相信黄泉不会骗他。

碧落看姬正非常认真,不像开玩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黄泉,这两人真是好笑极了,一个真傻一个装傻,她觉得以姬正一根筋得性格,再quantities他也是没用,于是淡淡说:“没有问题,不过您是我们的贵客,这钱说什么都不能让你出,少年,等一会儿去太师府领钱。”

“公主,您这样做,岂不是弄得全城皆知?我的生意怎么还做得下去?”黄泉的脸色当即变得像苦瓜一般。

“怎样,还想讹诈我桐柏国百姓不成?”碧落扬了扬秀眉。

“算了,这生意我们不做了。”黄泉哼了一声,欲要拿回小推车。

“不不不,小兄弟,我这就付钱给你。”姬正急忙上前阻止他,从身上拿出个灵王赐予的琅玕玉佩,刚想说这个产自西洲昆仑山的玉佩可不止九百九十九个金贝,就被黄泉一把抢了过去,放在阳光下仔细端详:“不错,这玉晶莹通透,色泽亮丽,温润顺滑,是块好玉。成交了。”之后他飞快将玉佩收了起来,向姬正露出灿烂如花的笑容:“哥,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在得到了意外之获后,黄泉的态度明显比之前的更好,连说话都客气了许多。

“哦,我叫姬正,你们呢?”

“黄泉,这是我弟弟黄莲。”黄泉说着将黄莲推了出来,“黄小莲,快点谢过姬正哥哥。”

黄莲跟着读,稚嫩的童声快速飞过:“谢谢姬正哥哥。”

“明晚,不见不散。”黄泉说着,冲姬正眨了眨眼,然后拉着黄莲迅速离去,瞬间消失在人群之中。

“真当我们桐柏国都是傻子。”碧落一挥纤纤玉手,两名侍卫追了上去。

“碧落公主。”姬正喊了一声,他觉得这么做不太好,怎么说他和黄泉兄弟都是自由买卖,不是被强迫的。

“我不会为难他们的。”碧落回过头冲姬正自信一笑,走在了前面。

第九章 前因后果

“父王,我和姬正太子相处了一个下午,发现他身上毫无神力,我认为壹鸣师叔搞错了,他不是轩辕天帝的后人。”碧落站在龙象殿中央,皱起秀眉,对伏据说,“更诡异的是他身上有妖的气息。”

“是那个叫汀烟的女子。”伏据又坐在围棋桌前,独自对弈,此次他正举着黑棋,棋盘上黑子对白子形成包围之势,只需再两三步就能获取胜利,他此刻正想着如何一举击退白棋,不让它们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你们都是巫师了,总不会连这些都看不出来吧?”

“我们自然知道这些,但有人故意没看出来。”碧落难得撅起小嘴,向伏据撒娇。和伏据单独相处,是她感觉最放松的时刻,因为不用刻意保持冷峻,不用去伪装掩饰,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

“你是说商助?”伏据举着黑棋犹豫,一时不知该往哪里下。

“商助师兄和父王同为机谷门生,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个汀烟是狐妖?”

“这不奇怪。商助跟我同是景门门生,我对他还算了解,他不是修行者,主修占卜算卦之术,擅长谋略,如果那只狐妖道行很深,他看不出来很正常。”

“就算不能直接发现,接触了那么久,总也能察觉出一丝蛛丝马迹吧?他可是从机谷出来的人。”说到机谷两个字时,碧落特意加强了语气。本来身为伏羲后人,可直接进入机谷,可伏据没有这么安排,反而将她送到了机谷的死对头巫之联盟,故而碧落对机谷认识不深。

“你说得也对,凡是能被机谷派出外面执行任务的人,必然拥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商助身为其中的佼佼者,不会不察觉到当中的异常。”

“所以说这个人有问题嘛,一路任由这只狐妖蛊惑引诱姬正太子,不管不顾,而这个废太子更是被迷得神魂颠倒,至今仍未醒悟过来,这不刚又在天街上闹了个人人皆知的大笑话。”

“呵呵,闹了个什么大笑话?”伏据一听到这些,比谁都要高兴,满脸期待看着碧落。

当下碧落将姬正和黄泉买卖面具的事情说了出来,说着说着,一想到了那个油嘴滑舌的黄泉,心里就来气,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年,连对她行个礼都不乐意,根本就没将她这个桐柏国公主放在眼内,不仅如此,还将轩辕国太子点得团团转,真是可恶。还有,而这个愚蠢的太子未免也太配合了吧,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尽听信人家的谗言,还傻乎乎奉上弥足珍贵的碧玉,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呢。

“哟呵,听你这么说,这个小兄弟真是伶牙俐齿,拥有三寸不烂之舌,我们桐柏国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年轻俊才?”

“我可是很认真的,父王。”碧落看到伏据不仅不重视这事,还故意开她的玩笑,心里不高兴了,一跺脚,嗔道。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开玩笑的。可我觉得姬正太子性子单纯善良,不是愚笨之人,他选择相信那位小兄弟,自然是他感受到了对方的真诚。”

“才不是呢,他就是傻。”说到这里,对那俩少年心生恨意的碧落咬牙切齿,“我一定要查出这两个小贼的来历。哼,要是敢来盘古城闹事,他们可就打错算盘了。”

“呵呵,每个人自有自己的姻缘造化,姬正太子的命运如何,这是他每一步选择之后的结果,你操这心有何用?”

“我才没有呢。”

“那你又这么气愤?”

“没有啊,姬正是生是死才不关我的事。”碧落还想为自己辩解,伏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还在否认?哦,如果不是因为姬正,肯定就是那个叫黄泉的小兄弟。”

碧落不理会伏据的调侃,径直说:“我听他们说话时谈到什么一饭之恩,就觉得当中肯定有古怪,于是我找人去打探他们的来历。”

“结果呢?”

“这俩少年从外地来,前天刚好在路上遇上了姬正太子一行人,汀烟给他们送了一些饭菜,才有了后面这些故事。”

“所以这就是他们的因缘啊。”

“不,父王,我的意思是那个汀烟如此区别对待这俩兄弟,肯定有特别原因。”碧落稍一沉吟,似乎明白了过来,“莫非她是知道他们的来历。”

“你既然对他们如此感兴趣,不如找人去侦查一番,说不定真如你所料,他们大有来头。”

碧落看伏据还在调侃着她,忍不住有些生气:“父王,我这也是为了保住我们的声誉,要是姬正在盘古城出了事,肯定被天下人嘲笑,说我们伏羲后人无能,连个人都保护不了。”

“你担心得太多了啦。”碧落的母亲在生碧落时难产而死,伏据亲自将女儿一手带大,对她的性格可谓了如指掌。

这个女儿思维敏捷,一颗心玲珑剔透,任何事想得面面俱到,几乎不会有遗漏,所以她办事,伏据很放心,不过这也有不好的一面,就是有时候会想得太多了,反而给自己增添了烦恼。

“总之任何有意接近姬正的人在我看来都是怀有歹意,我绝不能让他们得逞。”碧落想起姬正在街上那些荒唐的行为,又觉得可笑至极,“现在轩辕国的废太子现在脑里只有那只狐妖,跟着两个小骗子胡闹了一整天,其他的一概不理,这可不是一国太子应有的表现。”

“陷入情爱之中的年轻人往往容易犯糊涂,在经历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后,短时间难以走出来,这不都很正常嘛?”伏据认真看着碧落,看她还很生气,就说,“当年井舍掉落山崖之时,你不也疯了似的要去找他吗?”

“那不同,井舍哥哥是为了救我。”

“一样,每个人在情芽萌动时付出的都是真心。”

伏据说得对,碧落一时反驳不了。

“父王知道你一直都忘不了井舍,可他唉,人活在世,始终是要往前走的。”伏据见女儿神色变得低落,便跟她开玩笑说:“巫山待你很好啊,人人都觉得你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父王,我都说了很多遍了,我对大师兄没有感觉。”碧落对伏据娇嗔道,“您如果再开女儿玩笑,女儿不高兴了。”

“好好好,不开玩笑。”顿了顿,伏据的皱皮脸上又扬起了不易察觉的笑容,“那党枢呢,人家可是对你一片痴心,天下少有。”

“父王,我待党枢亦如兄长,您真的不要再拿我们开玩笑了。”碧落真是要被伏据逗得又气又好笑,此刻很想生气,却又生气不起来。

伏据放下了棋子,脸上笑容不减:“说回正题,如果连巫山你都看不上眼,我就真不知道谁能合你心意了。关键啊,其他男人肯定治不住你,我觉得你的婚事悬了。”

“我不嫁,以后就陪在爹爹身旁。”

“不行不行,我们伏羲一脉在你身上断了可怎么行,我若是去了幽冥世界,怎么有脸去见伏羲老祖。”

“父王!”

“好,这回真不说了。”伏据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慢慢变得严肃起来,“如果我们不能验明姬正太子的身份,那么只能将他送去百谷峰了。”

“百谷峰?”

“嗯,交由巫之联盟去验明,无论真伪,必有结果。”

“听闻他讨厌巫师,我觉得他不会去的。”

“跟他言明事实,未必不肯去。”伏据顿了顿,又道,“如果他真的不肯去百谷峰,就送他回九州吧。”

“如果他都不愿意呢?”

“你陪他北上。”

“我?”

伏据点点头:“你跟他说明我们的立场,然后让他自己决定北回东洲还是南去百谷峰。另外他想长留盘古城不是不可以,但这是对他最不利的决定。”伏据没有向碧落解释这么说的理由,交待完毕之后让她先离开龙象殿。

第十章 念念不忘

夜幕降临。

姬正吃完晚饭,正想回房休息,有守卫来报:“下午在街上碰到的那俩少年前来求见太子殿下。”

“快快有请。”姬正喜出望外,赶紧让守卫带他们进来。

刚刚吃饭的时候,姬正还在担心这俩兄弟会不会被碧落公主抓回去,要是被抓住了,那可就惨了,看碧落公主那个凶恶样子,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被抓住,还前来行府与他见面。

自从进入盘古城以来,商助很少在行府里露脸,今天宴会结束后也没有回来,其他人都以为他和老朋友叙旧去了。孙云吃完饭后,和他的小妾们回房间风流快活,此刻只有李青还留在大堂,这时听说那两个少年来了,比姬正还要激动,一拍桌子,差点将茶水震出了茶杯。

踏入万物境界的修行者李青恶狠狠地想:这次肯定要让他们连本带利吐出来,妈的,不吃点苦头都不知道我们是惹不得的。

“原来你是轩辕国的太子。”黄泉一进入屋,便绕着姬正转了几圈,见他穿着打扮贵气十足,右腰佩着一组十分漂亮的玉佩组,记得下午时左腰还佩了一把十分华丽的长剑,此时却解了下来。

“大胆,见到太子不下跪,实在无礼。”怒火攻心的李青冲黄泉喝道。

“不不不,黄泉兄弟是方外之人,不懂世俗规矩很正常。”出了毫京,除了汀烟姐姐外,没有一个人会如此真诚待他,姬正心里特别感动,况且他还给了个和汀烟姐姐会面的机会,这是个天大的恩情,今生今世都难以报答。

“太子殿下。”李青看到姬正被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的愚蠢样子,真是又可气又可笑。

“李青牧,您先下去吧,我要和黄泉兄弟要好好聊天。”姬正不理会李青。

“太子殿下,这俩小孩是骗子”李青越发焦急了。

“李青牧,千万不要这么说人家,你先退下吧。”姬正又冲李青说了一遍,这次说话的语气比方才重了许多。

李青无奈,只好带着侍卫离开大堂,临走前狠狠瞪了一眼黄泉兄弟。

“哥哥,这个人好凶哦。”黄莲道。

“没有没有,我是觉得他饿了,我们饿了又吃不上饭的话,也是这么脸蛋抽筋的。”黄泉蹲下来,耐心跟黄莲解释。

姬正哪有听不出黄泉话中之意,立即转头吩咐厨房准备饭菜。

“可以肉多一些青菜少一些。”一听闻有吃的,黄泉笑得像个人畜无害的孩子,毫不客气地说:“可以弄多几个菜,放心,我们很能吃的,绝对不会浪费一颗米饭。”

厨房的效率很高,两刻钟后,就做好了满满一桌的菜品,几十个菜摆满了整张桌子。正如黄泉所要求的,这些菜里面有一大半是肉——那些厨师为了不被碧落公主责骂接待客人不周,几乎掏空了厨房里的存货。

“哇,姬正哥哥对我们真好,我太崇拜您了。”黄莲看着这琳琅满目的菜式,尤其那么多色香味俱全的肉,眼睛都在发光。

黄泉用力嗅了嗅鼻子,这些香喷喷的肉香钻入鼻内,通达全身,不要说食指大动,感觉身体的每个部位包括毛孔都在往外扩张,笑着对姬正说:“我们不客气啦。”说完,就先抓起一只鸡腿大大咬了一口,撕下满嘴的肉。

黄小莲不甘示弱,将桌前那只猪头抢到自己身前,就这么干啃起来。

姬正多次让黄泉和黄莲慢慢吃,谁料这兄弟俩像饿鬼投胎般,左手一个鸡腿,右手一只鸭翅,不断交叉往嘴里塞,嘴巴晃动了几下,再吐出来就只有一根不带一点肉丝的骨头,两人手速飞快,双手在桌上掠过,如同残影一样,过后只剩一个吃得清光的碟子,这么一来,不用一炷香时间,两个少年竟然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如风卷残云般消灭干净。

一旁的侍女看得瞠目结舌。

这么多的膳食起码够十个人吃了,但就是被这么两个小孩子吃完了,而且人家吃得干干净净,几十个圆碟方碟,连一滴菜汁都不剩,油亮油亮的,连洗都不用洗了。

就这个吃法和食量,他们还是人来吗?

黄泉吃完最后一个猪肘子吐出了根粗大的骨头后,打了个嗝,才心满意足躺了下来,一直摸着并没有变化的肚子说不行了不行了。

“黄泉兄弟,碧落公主没有为难你吧?”姬正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很惊讶,不过后来很快适应过来了,反而觉得这样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没有啊,她怎么啦?”黄泉边大大咧咧说话边用牙签剔牙缝,肉太多了,塞牙。

“你们走了之后,她派出两个侍卫去追你。”

“没有吧,我没看到有人跟踪我们啊。”

姬正心想这桐柏国的侍卫也太差了,连两个少年都跟不上,虽是这么想,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番话:“那就好,我好担心你们被抓了好,会被吊起来打。”

“放心,他们抓不到我们的。”黄泉说这话时,俊俏的脸上充满了自信。

“那两位小兄弟来找我何事。”姬正试探着问,“和汀烟姐姐有关吗?”

“哦,差点忘了。”黄泉一拍脑袋,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莫非自己的猜测是真的,汀烟姐姐愿意提前来看他了?姬正越加觉得激动,用力握紧了黄泉的手臂,手心开始往外沁出汗水:“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黄泉愕然,不明姬正说的是什么。

“汀烟姐姐要来见我?”

“是关于她的事,不过不是她要来见你。”

听到这话后,姬正本来有些失望,可马上想到还能听到有关汀烟姐姐的事,当下又变得高兴起来:“那是什么事?”

“你写下对你的心上人最想说的一句话,放入面具之中,这样,就能与你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相遇了。”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黄泉对姬正眨眨眼。

“太好了,谢谢你,黄泉兄弟。”姬正满心欢喜,这可是入盘古城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他心里又一次感慨:果然那天汀烟姐姐送饭给他们吃是有道理的,人家今天就投桃报李来了,马上就要帮他找到汀烟姐姐。

“不谢不谢。永远要相信,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黄泉将手搭在姬正的肩膀上,后者很不习惯,略微挣扎了一下,发现摆脱不了,只好就让他这么搭着。

“好好想想,到底要说对她什么。”

“想要说的太多了,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唉,生离死别竟然是这么凄惨,难怪人家说相顾无言,唯眼泪千行,我这才知道这当中的滋味。”

黄泉不管姬正在絮叨什么,对他说:“一句话就够了,多了就不灵。”

“好好好,没问题,我一定好好想想。多谢你,黄泉兄弟。”姬正的眼眶开始湿润起来。

想不到远在千里之外的盘古城,竟然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么热心操劳他的终生大事,如果不是真实发生在自己眼前,姬正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真是让人感动。

“哈哈,我收了钱,当然要办事的啊。”黄泉看着姬正眼眶红红的,随时会哭出来,他不懂这些情爱,只是觉得一个大男孩动不动就哭,好像不太够男子气概,挠挠头,“如果你的爱人写的也是同一句话,我必须得说一声恭喜了,上天注定你们要在一起,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太好了。”

“这就叫心心相印。”黄泉说着,站了起来,“该办的事办完了,该吃的也吃完了,是时候说拜拜了。”

“黄泉兄弟,这么快就要走了?”姬正非常舍不得,难得结识了这么个知心朋友,谁料刚相聚就要分开,这少年看上去不过刚成年,脸上稚气尚未完全脱掉,又待人以诚,因而姬正对他信任有加。

“是啊,继续赖在这里,我觉得会被你的手下打死的。”黄泉笑着和姬正说。

“好,那我送你们出去。”姬正明白黄泉的意思,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不好勉强让他们继续留下来。

“多谢。”黄泉携了黄莲的手,慢慢走出去。

“你们应该不是桐柏国人吧。”姬正边在前面领路边问。

“不是。”黄泉回答得很干脆。

“那是何方人士?”

“我们是从云山来的。”

“两位小兄弟是巫师吗?”姬正知道云山在百谷峰内,而百谷峰是巫之联盟的老巢,当他听到黄泉这么回答时,愣了一下,想不到这俩少年竟然会是巫师,不过他们为什么不穿巫之联盟那统一的长袍呢?

“当然。”

“那你们也是出自巫之联盟?”姬正有些失望。

“不是不是,姬正兄弟,你要知道,巫师不一定都是出自巫之联盟的。”

“嗯,听人说过,有些巫师是独自修行,无门无派。”

“是的,你这么好奇,是不是也想当巫师吗?”

姬正尴尬笑了:“应该不会吧,总觉得这些很玄乎,我不太理解。”

“有机会给你展示一下,你会发现自己爱上当巫师的。”

“但愿吧。”

几人且走且聊,很快就走出到大门。

“你们明天也会参加百鬼夜行的吧?”姬正对黄泉俩兄弟恋恋不忘,很奇怪,别的陌生人要是这么和他套近乎,他一定会小心戒备的,可他们却没有刻意接近的感觉,姬正感受不到他们有任何恶意,觉得他们所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非常真诚。

“这么热闹,当然会去的啊。”黄莲仰起头,认真地回答。

几人正说这话,嘀嗒嘀嗒,大街上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众人循声望去,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到了行府门前停下来,侍女掀开车帘,搀扶那个身穿大红衣裳的女孩下了马车,不是别人,正是桐柏国公主。

“黄小莲,我们先走吧。”黄泉看到碧落,心里觉得不妙,当即向姬正告辞。

“姬正哥哥再见。”黄莲向姬正摆摆小手。

“怎么见到我就要跑,耗子见了猫吗?”碧落冷冷看着黄泉,越看越觉得这个少年贼眉鼠眼,不是什么好人。

“喝足吃饱拍拍屁股走人,是我们一向的作风,对不起,让你失望了。”黄泉冲碧落做了个鬼脸,然后拉着黄莲就跑,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十一章 碧落来意

这个少年,感觉有点眼熟,会不会以前见过面?碧落一直将目光放在黄泉的背影上,直到姬正连续喊了三声,才反应过来,自知失礼了,低声回了句:“姬正太子。”

“碧落公主,请进。”碧落公主于深夜突然造访,绝不是无的放矢,所以姬正打算邀请她入行府详聊。

“好。”碧落将目光收了回来,边走边问,“他们又来作甚?”

姬正猜想碧落不喜欢这兄弟俩,故而说道:“他们路过这里,刚好被我看到了,想请他们入府一叙。”

“哦,他们叫什么名字?”碧落随口问了一句,她心里却在想宫里的侍卫实在太不中用了,连两个小孩都能跟丢。

“哥哥叫黄泉,弟弟叫黄莲。”姬正转了个弯,到了庭院,两旁种满了盘古城处处可见的桃树桃树已经开始落叶,再过不久,等叶子落得差不多,长出花苞,就又能看到桃花了。

“这名字真是奇怪。”碧落摇摇头,想不懂有人会起这样的名字。这个名字与幽冥世界联系在一起,常人听了只觉得这人命格天生卑贱,要么就是短命鬼,可不是什么好名字。

姬正有心要调和碧落和黄泉紧张的关系,于是说:“这正巧和公主的名字连在了一起,莫非真是上天之意?”

“什么意思?”

“不知公主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诗?”姬正看碧落不说话,看着他,笑了,站到桃树前,昏暗灯光下,那几片枯黄的桃叶离开枝桠后,随着微风在半空中飘荡,悄无声息落在地上。

他心里突然伤感起来:唉,古人常常自嘲身如柳絮随风飘,以此言明自己身处无奈的处境,现在眼前虽没有柳絮,可桃花也一样的,自己此刻就如这飘于风中的落叶,不知落去哪里,竟然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事,真是自找烦恼。

“什么诗句?”碧落问。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不要将我和他相提并论,这人油腔滑调,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碧落不知姬正此时正自怜身世,心想既然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干脆向他言明算了,“这俩小骗子来路不明,太子殿下最好和他们保持距离。”

“多谢公主提醒。”姬正知道碧落不喜欢黄泉俩兄弟,认为她说的话是在针对他们俩,笑了笑,继续前行,到了大堂后,叫人奉茶伺候。

碧落不啰嗦,一坐下来就直奔主题,道出自己的来意:“姬正太子此行的目的,是想请我父王北上毫京,化解轩辕国的危难,甚至再一统东洲。这里容我再认真重述一遍,我父王肩负保卫桐柏国职责,绝无离开盘古城的可能。”

碧落说话的语气很笃定,不给姬正任何商量的余地,后者非常失望,哦了一下,就此沉默不语。

碧落早已预料到姬正会难以接受,但一定要跟他说清楚桐柏国的立场,不要留给他任何幻想的机会,这样才是对他最好的:“另外,我想邀请姬正太子前往巫之联盟,不知您意下如何?”

“去巫之联盟?”姬正蓦然想起巫山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如果最后没有地方可去,那么可以去巫之联盟找他,便道,“巫山先生昨天邀请过我了。”

“你答应了吗?”碧落这时才想到白天初见面时,姬正对着巫山时的表情,那时就想到巫山早先一步跟他会面了,却想不到是向他发出了邀请。。

“没有,请不到伏据国王出山,我是不会走的。”姬正露出了略微无奈的神色。

“难道你就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且不说南洲局势不稳,几个国家之间随时开战,蛮族时不时前来侵犯,我们无法保证你的安全。况且东洲也不和平,轩辕国日薄西山,众诸侯国之间暗涌流动,你晚一天回东洲,就多一分被动。如果三王子篡夺王位成功,到时你不仅仅是废太子,只怕就连踏入一步东洲就会受到无情追杀。”

姬正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反而是仔仔细细思索过才不敢贸然回九州。他现在仅有三位名义上的大臣辅助,再就是还算忠诚的两千玄水军,其余什么都没有了,各诸侯国国君摇摆不定,一直在观望,根本没有诸侯站出来明确说支持他,拿什么去跟三王子争夺王位。

代天子巡狩,收拢人心,争取诸侯的支持,过青江入南洲,进入桐柏国,请伏据国王出山,拜为军师,先登王位,再谋天下。

当初商助谋划的一连串宏伟蓝图,一个都完成不了,不仅如此,还搭上了自己大好的前程,丢了太子职位不说,如今寄人篱下,事事受他人擎制,处处不得自由,甚至连个可以倾诉心事的人都没有,这可是他这二十余年都没试过的生活。

姬正连连苦笑。

碧落看姬正不说话,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便说:“如果由我代父北上,不知殿下能否接受。”

姬正觉得很意外:“公主要北上?”

“这是我父王的意思。”

姬正知道碧落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一身占卦预测本事尽得伏据国王真传,另外她还是巫之联盟盟主的挂名弟子,实力要比一般巫师厉害得多。从承天宫回来行府的路上,李青告诉姬正,这名桐柏国公主也是一名修行者,而且至少是三体以上的境界。

而她今年才二十五岁,比自己还要小一岁,那个被李青形容为深不可测的巫山,更是不到三十岁,姬正就想不明白了,大家年纪相仿,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他猛地摇头:“小王当然愿意,不过就怕回到毫京无法向我父王交差。”

碧落不知道姬正此时想的是自己有多差劲,见他只是一味在否定自己的建议,不由得蹙紧双眉:“姬正太子,眼下你还是多为自己想想吧,能够活着回到毫京,才有拒绝别人的权利。”

姬正知道碧落说得对,连姜不器收到诏书后都能立即翻脸,兵戎相向,真是要再踏入九州一步,恐怕还没靠岸就被射死了,沉吟片刻,才说:“碧落公主,等商助太卜回来后,我们好好商量,然后才回你,行吗?”

“你既是一国太子,凡事当有自己的主张,何须事事听取他人意见。”碧落只觉得荒谬,这个姬正明明年纪不小了,还像个小孩子般,毫无主见,做什么事都要别人帮他拿主意。

“公主说的是。”姬正猛然想起汀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让他学着独立,不去依靠别人,心想:我怎么可以将汀烟姐姐的话当耳边风呢,当下对碧落说:“容我仔细考虑。”

“好。”碧落不再打扰姬正,拿起茶杯,细细品尝起桐柏国独有的晚山桃花茶。

待喝完第三杯后,碧落见姬正仍然犹豫不决,干脆直说出自己的建议:“如果不敢回九州,那就去巫之联盟吧。”顿了顿,又道,“相信你的人生会因此而改变。”

“不,我要回九州。”姬正不想去什么巫之联盟,他想既然颛顼祖先驱逐巫师出九州,自然因为这些巫师是坏人,来到西大陆后,这里的人处处敬仰巫师,他接触的那些巫师也是很好的,但仍然无法改变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如此,后天出发。”碧落说完,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么快?”这大大出乎姬正的意料,张大了嘴巴合拢不上来,就此定格了很长的时间。

“殿下还有事要办吗?”

“没有,只是觉得公主雷厉风行,行动果决,我应该好好像你学习才是。”姬正是这么回答,不过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他想明晚就是百鬼夜行,只要汀烟姐姐能够赶回来,后天出发其实也可以。

碧落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书呆子,正色向姬正说:“既然你答应回东洲,我们会派出精锐护你北上。”

“多谢碧落公主,多谢伏据国王。”姬正站了起来,向碧落深深作揖。

“不必说这些客套话。”

“这是小王的真心话。”

碧落嘤了一下,向姬正辞别。

姬正不敢挽留,立时送她出府。

马车早已准备好了,碧落正要抬腿上车时,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对姬正说:“姬正太子和汀烟的事,我们略有耳闻。殿下,要听一听来自异邦朋友的忠告吗?”

“小王洗耳恭听。”

“忘了她吧,你们不适合。”

姬正想不到碧落竟如此直接,说出的话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插入他的胸口,令他疼痛万分,却又喊不出来。

“还有,千万不要相信那两个小骗子说的任何话,这两天我一定会将他们揪出来,给予他们应有的惩戒。”碧落说完,头也不回上了马车。

车夫挥动马鞭,来自万兽森林的骏马嘶鸣一声,牵着马车快速离去。

姬正立在原地,久久不愿回府,此刻他的脑海闪过汀烟无数次呼唤他的画面,最终还是那句忘了吧如同冰刺一般重重击中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不过来。

恍惚中,姬正似乎看到了汀烟在夜空中对他微笑,心里激荡,想去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刚跨出走一步,两眼一黑,晕厥了过去。

第十二章 驱鬼仪式

巫山戴着一个超大的木制面具,这面具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四只用金箔做成的眼睛,泛着刺眼的光芒。天气炎热,他依然披着一件厚厚的黑色熊皮,下面围着虎皮做成的裙子,右手持着方天长戈,左手紧握方形铁盾。

站在他身后的是十二只同样由人扮成的异兽,只只面具狰狞,体态丑陋,有长着翅膀的遗蛇,有一只脚的夔,有比老虎还要凶恶的梼杌

后面还有一群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头戴红色帕巾,脸上画着各种鬼脸谱,身穿黑罗衫,手上拿着大摇鼓,身子站得直直的。

“哥哥,那个鬼王好威风喔。”黄莲仰起脸对黄泉轻声说。

“是吧。”脸上画得乱七八糟的黄泉心不在焉,目光死死盯着广场上的一众王室成员,黄莲到底在说什么,他没注意听。

天刚刚亮,黄泉和黄莲便醒了,两人出了破庙,在溪边粗粗洗了把脸便入城。在快要走到城门时,却发现城墙上贴满了通缉令(后来月影看到此通缉令上的肖像图,以为黄泉是大夏国太子),密密麻麻,不出三步必有一张相同的通缉告示。

通缉令上那画着的通缉犯不是别人,正是黄泉俩兄弟,吓得两人赶紧抓了一把黄泥在脸上胡乱画了一通,黄泉又放下了头发,这才没有让人人认出来。

为了避免入城门时被士兵盘问,黄泉特意绕到僻静处,趁没有人发现时跃过城墙入城。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黄泉在那个时候最想知道的事情。

在黄泉连续问了几人后,终于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碧落公主昨晚命御林军贴出告示,声明这两个少年贩卖假面具,企图不轨,混乱秩序,滋扰百姓,已犯下滔天大罪,故发通缉令通缉,举报者赏金两百金贝。

“哼,别让我们再相遇。”躲于人群之中远远看着桐柏国的王室成员,黄泉此时一心要找到碧落,好好出口恶气,所以黄莲到底说了什么,他没注意听。

这时后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出现了一顿骚乱,身后有几个人挤压了过来,黄莲急忙抱住黄泉才不至于被挤倒。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乞丐少年被挤到了黄泉的右手边,后者看他快要跌倒,好心想要拉住他,刚碰到他的手,更疯狂的人潮蜂拥而来,一个贴着一个,黄泉和那乞丐顿时动弹不得,只能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幸好这个窘境没有持续多久,人群很快就散开,黄泉刚想向那少年问候一声:“老弟,你没事吧?”话还没有说出口,那少年已扭头走掉了。

“姬正太子姬正太子。”那边却响起了阵阵雷鸣般的欢呼,黄泉这才知道是姬正的出现引发了这一场小小的骚乱。

黄泉站直了身体,用双手环出一个圈,将黄莲圈在内,眼睛还在四处瞄,却发现那个乞丐很艰难才能挤掉一个人,但又很快被推回到黄连身边。

黄泉看他心有不甘的样子,当下便对他说:“老弟,既来之则安之,这人山人海的,到处都是人,你怎么挤得出去?来了就好好观看盛典呗。”

黄莲听到了哥哥的话后,从下面探出个脑袋来往上看。一个披头散发,脸色黄黄的年轻人抱着双手,眼睛也在瞟向这边,待发现黄莲也在看着他后,立即仰头看天。

“是啊,黄兄弟说得对。”站在他右边的陈二狗,此时正像只兔子般一跳一跳,越过重重人头观望远方,“传闻碧落公主拥有倾城倾国之颜,今日一睹,果然名不虚传。”

“怎么我看不出来?”黄泉对此深表怀疑,桐柏国王室成员和轩辕国太子及其随从的几位大臣全都站在天坛之上,隔着偌大一个广场,远远看过去,这些人可是比鸭子大不了多少,陈二狗怎么可能看得清公主的样貌呢。

“那是你眼神不好。”

“哼,她那凶巴巴的样子,一看就不漂亮。”黄泉重重哼了一下。

“怎么,你见过公主?”陈二狗很好奇地看了一眼黄泉。

“没有。”黄泉一口否认了,“若是见到她,非狠狠揍她一顿不可,见一次打一次。”

“你看,那个穿着红衣裳的漂亮女子就是碧落公主!”陈二狗不理黄泉在嘀咕什么,拼命挤开另外一个中年汉子,指着站在国王旁边的那个身形苗条的女孩对黄泉说。

“反正我是看不清。”

“你该去看看眼科大夫了。”

“有点出息好不好?”黄泉对陈二狗表现出来的色狼模样嗤之以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陈二狗嘻嘻笑道。

“别老是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白日梦,你们趁早洗洗睡吧。”旁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树狠狠地鄙视了身边这几个蓬头垢脸的乡下小子:乡巴子就是乡巴子,毫无见识可言。

“传闻姬正太子跋山涉水,不远万里而来,是为了向伏据国王求婚。”陈二狗兴奋地向那人说。

“当然不是了,谁都知道青睐我们碧落公主的是大夏国的二王子掌(党)枢,姬正太子还是往后稍稍吧。”那老头嫌弃地鄙视了一眼陈二狗。

“那你就错了,轩辕国是九州中土众多国家之中实力最强大的国家,人家太子看上我们碧落公主,才是看得起我们桐柏国好吗?”

“大夏国丝毫不比轩辕国弱,我说你这乡下小子,真是坎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那么难”陈二狗冲那老头嚷了嚷,欲要使出拳头,被对方瞪了一下却又马上变得老实了,低着头挽着双手嘀咕个不停。

旁人看到这几人一直在闹腾,朝他们嚷了两句,示意他们安静点。

“驱鬼仪式马上要开始了,别说话。”

天坛正中有一只青铜大鼎,半人高,六耳九足,每一个耳上都雕刻着伏羲和女娲缠绕一起的图像,九只铜足分别雕刻着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负屓、螭吻九龙形象。

青铜大鼎前面摆着三只早已宰杀好的猪、牛、羊,此外还有酒、各种水果和五谷等祭祀品。

“时辰到,请伏据国王主持驱鬼仪式。”少保离峰是这次大典的司仪,这时站前一步,对着整个广场朗声道。

皇宫内的百姓早已得到命令,进行祭祀之时不得交头接耳,因而听到这话后都停止说话,静静看着天坛上一众皇室成员和文武百官,尤其认真看着身穿紫色皇袍的国王陛下。

伏据国王对身旁的姬正稍微欠身表示歉意,后者则向前者躬身:“伏据国王太过客气了,小王与几位大臣能够受邀出席观看驱鬼仪式,已是三生有幸。”

姬正长身玉立,温润尔雅,佩戴着一组青色玉佩,那柄装饰豪华的轩辕剑更是惹人注目,不少王府的年轻女子偷偷注视着他。

孙云冲李青捅了捅手肘,脸上露出一丝揶揄的笑意,意思是说你不是嫌弃人家招呼不到的吗?现在人家邀请你参加如此隆重的驱鬼仪式,没话可说了吧。

李青不以为意,轻轻嗯了一下,算是作出了回应。

“哈哈,姬正太子,不用这么拘谨的。”伏据对姬正说完,便大踏步向前,对台下的百姓说:“今轩辕国国王派遣太子参观我们的驱鬼仪式,乃我们桐柏国举国之喜,大家鼓掌欢迎。”

桐柏国的百姓很配合地用力拍掌,络绎不绝的掌声响彻承天宫。

姬正站了出来,冲百姓挥手致谢。

待掌声渐渐停了之后,伏据大声说:“借着百姓今天都在的好日子,我宣布,今年赋税由三十抽一变成四十抽一,维持三年不变。”

“国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些百姓只是来凑个热闹,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之喜,一个个扯开嗓子大喊大叫,让盘龙城彻底陷入了疯狂之中。

待众人的狂热稍微降低了一点,伏据又站前一步,刚刚稍微平静下来的百姓又一次躁动了起来,如此再三,众多百姓才安静了下来。

伏据冲女丑点点头,负责礼乐的大巫师巫真这时大声喊:“祭天仪式,正式开始。”

“鸣太和钟。”离峰看到伏据的动作后,赶紧吩咐一边的乐工行动。

广场西侧的乐队敲起了一人多高的铜钟,咚咚咚巨大的声响严肃回响在皇宫之内,敲打编钟的乐手连续敲了十二下才停下来。

“奏始平之章。”负责礼乐的官员轻声下令。

于轻柔的编磬声中,伏据国王在铜鼎前跪下来,旁边的侍卫将点好的紫檀香双手递于他,桐柏国国王手持紫檀香,向天地四方依次跪拜之后,站起来,将紫檀香放入鼎内。

伏据国王依照同样的仪式向天地敬酒,最后倒洒酒水于天坛之上,完成这些步骤,他才转过身,看向驱鬼方阵,又看向那群认真观看他一举一动,显然热切想听到国王陛下发言的百姓,始终保持着严肃表情的他才露出了欢心的笑容,开始朗声宣读早已写好的敬文:

“颛顼大帝绝地通天后,天威式微,妖魔再次肆虐人间,桐柏国亦深受其害。开国先帝伏名殿下为维护桐柏国和平,特命数位将军率军分赴各地,斩妖杀魔,历经数年奋战,终清除国中祸害。为绝后患,寡人今请九黎巫氏举行送鬼傩祭,请十二神兽追击凶神恶煞于野外,驱除妖魔鬼怪于人间,并将其封于冥海地狱,令其永世不得翻生。

“望桐柏国万世流传,如此,乃吾等王族之幸,亦吾国万民之福。”

广场上所有百姓同时朝伏据国王跪拜。

“伏据殿下英明万岁。”

“众民快快请起,吾受众民爱戴,是吾之福气。”伏据国王伸手示意众百姓站起来。

“哇,这规模这气势,似乎更胜我们轩辕王国啊。”李青一路观看整套流程下来,心里又泛起了酸味。

“李青牧,祭祀还在进行中,莫要吵了人家。”姬正皱起了眉头,他倒不觉得这场祭祀仪式有何问题,桐柏国不隶属任何一个国家,自当有权利根据自己的国力来定祭祀礼乐。

这时天文官报已日过中天,伏据国王向身旁的大祭司女丑示意:驱鬼仪式可以开始了。

女丑走到天坛中央,恭恭敬敬向西天跪拜,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嗯,是说一种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语言,如此念了半盏茶时间,突然睁开双眼,朗声道:“请方相氏。”

“请方相氏。”三名传令官口口相传。

扮演方相氏的巫山听闻后,往前踏出猛而有力的一大步。

女丑继续发出指示:“请十二神兽。”

“请十二神兽。”传口谕者如是说。

十二个扮演神兽的壮汉大喝一声,同时有力地踏前一步。

“侲子出列。”

“侲子出列。”

“驱鬼仪式开始。”随着女丑的一声令下,澎湃的鼓点密密麻麻响起来,方相氏和十二恶兽随着鼓点围着中央广场起舞,一百二十名侲子唱起欢送歌。

众人围着中央的火堆又唱又跳,三巡之后,方相氏带头走出宫门,十二神兽紧跟其后,最后是由官宦子弟筛选出来的一百二十名侲子。一早得到命令护送驱鬼方阵的骑兵不敢怠慢,紧跟在方阵后面。

其他人一窝蜂追着祭祀的人员游街,黄泉和黄莲没有跟过去,而是顺着人潮慢慢走出宫。黄泉想得很明白,他们兄弟两人被全城通缉,与其在街上乱逛导致被捕,倒不如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到了晚上,一旦戴上面具没人认得出来,那时才是复仇的好时机。

待走到城门时,黄莲突然伸手指了一下左前方:“看,是那个小乞丐哥哥。”

黄泉看过去,刚碰到自己那乞丐少年,也在看着自己,他好像发觉黄泉发现了他,转身离去,很快就淹没在人群之中。

黄泉哦了一下,继续慢悠悠往前走。

“哥哥,我们现在去哪里?”黄连问。

“找个地方睡觉,等百鬼夜行开始了再出来玩。”

“好咧,我好困哦。”黄莲说着打了个呵欠。

两人一路出城,又回到城外的破庙睡觉。

姬正在驱鬼仪式结束后便坐立不安,只盼夜色早点降临,好能早些看到汀烟姐姐,旁人看他如坐针毡,以为他不舒服,不少人来问他怎么了,姬正都推说无事。

碧落看他这样,摇摇头,走开了。

姬正直觉这一天是他人生当中最漫长的一天,好不容易才盼到天色暗淡下来,焦灼了大半天的心才放了下来,看到夕阳开始沉没后,便迫不及待向伏据国王说明情况,要去参加百鬼夜行的欢宴活动。

“需要守卫吗?”伏据似乎知道些什么,笑问姬正。

姬正摇头:“盘古城民风淳朴,百姓安分守己,应该不需要吧。”

“殿下,这可不行。”李青听完,立即跳出来说。

“这样吧,我让碧落、巫山和你们同游,你们都是年轻人,肯定能玩得来。”伏据笑着对姬正说。

“是,父王。”碧落回答说道。

“多谢伏据国王。”姬正向伏据鞠躬。

没有人对伏据国王的安排有异议,在南洲,不要说碧落,光是巫山的名头放出来,就能吓跑不少歹人,何况这里是盘古城,伏羲后人的地盘,至今还没有人敢在这里撒野。

李青耸耸肩,长叹了一口气,孙云捅了捅他的手肘,笑着说:“这不刚好吗,可以回去喝酒了。”

“殿下,我们先回去。”李青向姬正躬身行礼。

“好,明天就要返程了,不要喝得太醉。”姬正向身后的两位臣子小声交待了一句。

“诺。”

商助亦拜别而去。

第十三章 百鬼夜行

出了城门,姬正便径直奔向昨天摆卖面具的地方,碧落微微皱起秀眉:这个书呆子真是够固执的,旁人怎么劝都不听。

姬正走在最前面,快步奔到那小摊,见有一个三十多的妇人已收拾利索,正要准备离去,急忙喊了一句:“姐姐,请先别走。”

“你一个大男子来我摊位干啥。”这女子看姬正直直奔过来,快要撞到她身上,急忙大喊。

姬正这才想到自己实在无礼,赶紧收脚,不料脚上踩到了一块香蕉皮,失去重心,当即滑倒在地。他哎哟的一声叫了出来,这一摔可把他痛死了,倒吸了几口凉气,他生怕这妇人就此离去,顾不上疼痛,赶紧爬起来,问:“姐姐,请问你这里的面具都卖出去了吗?”

“卖出去了啊。”那女子看姬正如此紧张,感到不解,他一个大男人跑到女子摊位询问面具买卖事宜,这不明显是顶风作案吗?不过这男子身穿锦衣,面容英俊,身后又跟着一堆侍卫,不是官家子弟就是富家子弟,如果是这样,那倒也不奇怪了。

“都卖出去啦?”

“嗯。”

“不是送出去的?”

“好像可以这么说。”

“此话怎讲?”

“是有一个小兄弟将我所有的面具都买了下来,然后叫我来到这里,送出去给有缘的女子。”这名头戴帕巾的妇人眼睛往上看,在极力回忆当时的情况,“这小兄弟长得高高的,黄肤色黄的,有点英俊,出手挺阔绰的。”

听她这么描述,姬正确定是黄泉无疑,心里火热火热的,黄泉兄弟真是没骗人,急忙问:“送给谁了?有没有一个下巴尖尖、两眼弯弯、樱桃小嘴的女子?”

“公子,瞧你怎么说的,我们南洲的女子哪个不是下巴尖尖,两眼弯弯,樱桃小嘴,再说了,即使是,我也不能跟你说啊。”这摊主说完,给姬正甩了个大白眼,然后离去了。

“黄泉兄弟没有说谎,汀烟姐姐真来拿面具了,我要去找汀烟姐姐。”姬正激动极了,顾不上拍去身上的泥土,跌跌撞撞跑到街上。

“我去看看。”巫山不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姬正像失心疯一般,担心他会出事,跟了上去。

碧落轻蔑一笑,不疾不徐跟在后面。

街上灯火通明,商贩大声吆喝,行人摩肩擦踵,适龄男女都戴上了面具,这才提醒了姬正,连忙戴上昨天从一百多个面具里面选出来的狐狸形状面具,双眼左右张望,开始在街上寻找另外一个跟他戴一模一样面具的女子。

“哥哥,你戴的面具为什么是黑色的?”黄莲抬头,看黄泉戴着一个纯黑色的面具,这个面具不做半点装饰,前面只露出眼睛鼻子,却又跟脸蛋很贴合,好像天生就是和脸皮连在一起的。

“我喜欢啊。”黄泉摆弄着黑皮面具,尽量让它和脸部更贴切些。

“可是我觉得你戴得面具,全盘古城都找不到另外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

“为什么?”

“太简单啦,什么装饰都没有。”

“要弄那么花里胡哨干嘛!?”

“这样就不漂亮啊。”

“那又如何?”

“不漂亮就没人喜欢了。”

“肤浅!我问你,如果有姑娘喜欢我,那她是喜欢我本人呢还是喜欢我的面具呢?”

“我听人说过,喜欢一个人,要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黄小莲,你没事不要听这些鸡汤话,否则会害你一辈子的。这个世界,终究是丑的人多,美的人少。”黄泉对黄莲的话嗤之以鼻。

“哼,就算你说得对,可是你穿着黑衣服,又戴着黑色面具,往黑暗中一站,没有人认得出你来啊。”黄莲说着掏出了他买到的面具。

“黄小莲,你这么说,证明我的目的达到了,我就是要人认不出来。”黄泉看黄莲开始戴他的红色娃娃面具,总有一种戴不太稳的感觉,于是也弄了弄自己的面具,一边弄一边忍不住吐槽:“黄小莲,今晚晚会的主题是百鬼夜行,你这个面具一点都不像鬼,太不符合主题了。”

黄莲戴的面具胖嘟嘟的,一眼看过去,非常喜庆,有如过年时在门上挂的年娃娃,笑容可掬,红色的脸颊高高凸起,显得尤其胖。

“哪有啊,鬼不一定就非得张牙舞爪,丑陋不堪的,即使要做鬼,我也要做一只好看的鬼。”

“好看是好看,但我觉得没有一个小女孩会戴跟你一样的面具,你这个是过年时候才会戴的。”

“没有就没有啦,我还小,不着急找老婆,倒是哥哥你老大不小了,要注意一下了。老大说,正常来说,你这个年纪早已娶妻生子,孩子都应该上学了。”

“我去,老大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话?我怎么不知道的。”黄泉惊得差点滑落了面具。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我戴好啦。”黄莲将脸转过来,红红白白又胖嘟嘟的面具,在灯光的映衬下特别可爱。

“那就出发吧。”黄泉帮黄莲整了整有些歪了的面具,顿时顺眼多了。

“我们去哪?”黄莲满心期待。

“那个姐姐不是说了吗,不期而遇才是最好的。所以,就甭管去哪里了,只要在路上,终会遇到跟你一样的人。”

“好咧,走吧。”黄莲一蹦一跳走在了前面,黄泉同样觉得心情激昂,嗷呜叫了一声,快步追上去。

今晚的天街热闹极了,家家户户的门头挂上了灯笼,河边站满了放许愿灯的人,时不时会有五彩焰火升空绽放,引得众人欢呼雷动,大街两边,面具,小吃,字画,古玩什么都有得卖,小贩吆喝声络绎不绝,街上有人表演喷火,蒙眼扔飞镖,还有人举着火龙在街上玩耍,博得阵阵掌声。没有戴面具的大人喝着小酒聊天,小孩拿着糖果在街上追逐,戴着面具的青年男女漫不经心又小心翼翼在街上寻觅与自己相配的另一对。

“哥哥,我们要不要去找姬正哥哥?”黄莲回过头,看着黄泉,清澈的眼神写满了期待。

“干嘛要找他?”黄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看他能不能碰见汀烟姐姐啊。”

“缘分天注定,有缘的话他们自会再相遇。”

“真希望他们能够再相遇。”

“不管了,反正我们算是报答了一饭之恩,至于日后会如何发展,是他们俩的姻缘造化,旁人干涉不了。”

“嗯嗯,我想吃糖葫芦。”黄莲看到旁边就有人拿着插满糖葫芦的棍子在兜卖,四周围满了小孩。

“来三串。”黄泉将黄莲放到肩上,任他拿了两串,抛给小贩一个银贝后走开了,自己拿了一串放入嘴里,咬下一个山楂果,“这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的确好吃。”

“好吃。”黄莲咬着两个山楂果,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我就叫你不要戴这个年娃娃吧,你看,找不到你的另一半了吧。”黄泉左顾右盼,仔细瞧了好一会儿,看到没有一个小孩戴的面具跟黄莲的一样,果断放弃了。

“你戴的无脸面具也没有人跟你的一样啊,哼,我都觉得这个是你自己做的,不是买的。”

“怎么会,我买的时候你明明在场好吗,黄小莲,你小小年纪不要学人当老赖。”

黄泉携着弟弟的小手在街上闲逛了许久,漫无目的走过了几条街,看到很多些人先后找到了和自己戴的面具一模一样的异性伴侣,欢天喜地离去了。

看得多了,黄泉不由得撅起了嘴巴,听说只要找到另外一半后,那些成双成对的情侣能够参加的活动可多了:可以继续在街上逛,也可以去河边放许愿灯,还可以一起去城外数星星数月亮。嗯,好像最多人喜欢第三个活动,而且第一、第二个活动后,那些才结合不久的恋人也会参加第三个活动,这搞得黄泉心痒痒的,很想体会一番数星星数月亮是什么滋味,竟让人人都喜欢。

两人一路走一路吃,跟着拥挤的人潮慢慢涌动,黄莲的身子太矮了,才不到黄泉的腰部,几乎什么都看不到,黄泉干脆将他举起来,骑在自己的脖上,这样他几乎可以看到全部的街景,看到哪里有好玩的,就指挥黄泉走过去。

“哥哥,那里有个摊子围了很多人。”黄莲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兴奋得大喊。

“好勒,这就去。”黄泉慢悠悠走过去,黄莲连续催促了好几次,他还是保持这样的龟速度。

摊子前面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一圈又一圈,借着黄亮的灯光,黄泉看到灯笼下的幌子写着一笔定姻缘五个大字。

黄泉不太明白这五个字有何意思,拧眉思索,旁边的一个胖大叔人看他戴着个朴素无华的面具,突然笑了:“兄弟,你来这里就对了,这里太适合你了,这个摊子就是为你这样的人开的。”

“什么意思啊?”

“你的面具这么简单,一看就知道没有女孩子会挑选的啦。那些碰不到和自己戴的面具相同的异性,而又不放弃,想要找到另一半的人,可以通过写东西来定双方的姻缘。”

“写什么?”

“随便,你喜欢的话,画乌龟画鸟兽又或是写诗都可以。只要有另外一个人跟你的作品是一模一样的即可。”

“这不等于作弊吗,哪里是一笔定姻缘?”

“兄弟明白人,很多平时得不到对方父母同意的爱人,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城外数星星月亮的,等生米煮成熟饭时,父母再不同意都不行。”

“我去,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其实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很多为人父母也知道,有些就是过来人。真要走到这步,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这并非一件易事,必须经过很多考验才能到达终点,提笔写出约定好的字画。”

“要通过什么考验啊?”黄莲似乎对这些十分感兴趣。

“一共三层考验,上刀山、下火海,万蛇噬心。”

“我屮艸芔茻,玩得这么狠啊。”

“所以啊,能通过这三道关卡考验的都是真心相爱的情侣,只要从通关屋里出来的情侣,没有人再会阻碍他们。”

“哥哥,你要不要去试试。”

“人家需要经过重重考验才到终点的,我又没有爱人,为什么非得遭这个罪。”

“哟,是姬正哥哥。”黄莲眼尖,一下就看到了正在走来的姬正,他的所有面具黄泉和黄莲都很熟悉,自然扫一眼就能够认出来。后面那么高大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巫山,这人站在街上,有如鹤立鸡群,在普遍矮小的南洲人前尤其明显,戴着脸谱没什么用。他是巫山,那么另外一个女孩子自然便是碧落了。

“我们先撤了。”这几人的出现引起不小的骚动,黄泉趁机躲入人群中。

“他要进去了。”黄莲看着姬正排队进屋,最终不见了。

“此情不关风和月,人间自是有情痴。”黄泉吹了个口哨,慢慢走远了,黄莲回过头看,巫山和碧落就站在街上,似乎看向这边,赶紧别过脸去。

第十四章 暗中观察

两人一路慢慢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古城门口。

这会儿已经开始有百姓出城门回家,路上亦有不少刚刚配对成功的情侣手挽手,兴高采烈出门去。

黄泉觉得逛这街实在无趣,正想着要不要出城去看人家数星星数月亮,突然听到黄莲大喊:“是早上那个乞丐哥哥。”

黄泉抬头一看,走出城门的那个身影果然很像今天早上被人潮挤过来相撞的那个乞丐。他戴着个黑色的面具,又是在黑夜当中,黄泉瞧不清他的脸容,不过黄莲既然说是他那就是他了——这小子从不会认错人。

“哥哥,他戴着跟你一样的面具喔。”黄莲惊呼了出来。

“看到了。”黄泉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黄泉看他走得飞快,像是急着出城,于是跟着加快了步伐,才刚走出几步,就看到那个低着头急匆匆走路的乞丐撞上了一个高大男子,瘦弱的身躯瞬间被撞反弹倒在地上。

“小子,走路不带眼睛,找死啊。”那个人长得魁梧高大,满脸横肉,留了一部大胡渣子,看上去凶神恶煞。

这少年乞丐明显不想惹麻烦,又看到有城门守卫注意到这边了,连续跟对方说了几声对不起后,又低下头快步离去。

那个魁梧大汉重重哼了一下,用力挥挥那粗壮的手臂,像是向那些观看热闹的人展示他的肌肉,看到有人背过身不敢去看他,这才耀武扬威离去。

“兄弟,你的手绢掉了。”黄泉看到那少年乞丐怀里掉落的手绢,快步走过去捡起来,正想要还给他时,却已不见他的踪影。

怎么这兄弟跑得比兔子还快,黄泉小声嘀咕。

“哥哥,这手绢还有香味呢。”黄莲抽了抽鼻翼。

“别胡说,人家可是男的嗯,是挺香的,看不出来,这兄弟品味挺特别的。”黄泉将白色的手绢打开,这手绢手感粗糙,应该是用麻布制成的,四周绣了几朵飘落的桃花,中间歪歪斜斜缝着四行字,当下便道:“这小兄弟脸蛋俊俏,写出来的字却一言难尽,果然应了那句话。”

“什么话。”

“人不可貌相。”

“写的不好看吗?”黄莲吵着要看,黄泉将这手绢递给了他,前者在火把的光芒下仔细看了又看,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说,“哥哥,这字跟你写有点像。”

“胡说八道,我写出来的字连家里老头都赞不绝口,说如行云流水,飘若惊鸿,矫若游龙,是世间第一书法家,哪像这手帕上面的那么丑。”

“我没骗你,爷爷是这么说过的。”黄莲顿了顿,才又加了一句,“但那是他在喝醉酒之后说的。”

“哼,小屁孩什么都不懂,把手绢还我。”

“这上面写什么啊?我怎么认不出来。”

“你才多少岁,就能认字。”

“那到底写了什么嘛。”

“小孩子就是好奇心重。”虽是这么说,黄泉却将这四行字念了出来,“三月桃花,四月欢笑,两人一马,明日故乡。”

“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懂,这文绉绉的,一看就不是我的风格,所以以后你不要说这字像我写的,我是坚决不会承认的。”黄泉一边说着一边将这手绢折叠好,放入怀里。

城门上,伏姤在独自斟酌,旁边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在瞧着盘古城里的百姓来来往往,心里始终疑惑难解:

“门主,为何不在今晚动手,今晚全城百姓都齐聚盘古城,伏据那只老狐狸派出了大部分的禁军维持秩序,现在宫内必然守卫空虚,正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呵呵,厚土,人家还就是等着你钻进这老鼠笼呢。而且,巫山在呢。”伏姤替自己倒了一杯酒。酒这个饮物真是奇怪,有时候众人狂欢喝到烂醉如泥,有时候一人独酌小抿几口,都是一样的令人身心舒畅。

“门主的意思是他们已经识破我们的计划?”厚土觉得伏姤未必会忌惮巫山,但巫山的背后可是巫之联盟,连机谷都要避让三分。

“伏据号称算无遗策,绝非浪得虚名,我们的一举一动,很多时候,他都清楚得很。”

“我们打入承天宫的内应,搜集到的消息也绝不会少啊。”

“这就是这只老狐狸狡猾的地方,不动声色,有时还故意演戏,给一些假线索迷惑我们。”

“门主言之有理,如果不是非常幸运,我们都不知道他会命人假扮碧落公主到处活动。真真假假的,不知图什么。”

“这么做,无非是碧落身上藏着一些我们目前还不知道的秘密。”伏姤举起了手中的琉璃翡翠杯,晃了几圈,高速旋转的酒水在酒杯中形成了个小小的漩涡,未久,他停止了晃动,看着这些逐渐慢下来的漩涡,“虽然我大概能猜得出来,不过还是得到确认最好。”

厚土点点头,伏姤聪明伶俐却天生多疑,还继承了伏羲家族向来的严谨,他是知道的。

伏姤慢慢饮完杯中的酒,看向城门,正好看到一个粗壮男子和一个身材瘦弱的乞丐少年相撞在一起,当即笑了:“你看,这么快就有一只耗子出动啦。”

“要派人盯紧她吗?”厚土问。

“不需要,只要将文文放到她身上,她就跑不了。”伏姤看了一眼厚土,见他有些不理解,便解释道:“如果真是她,以她的机警,一下子就能发现有人随尾跟踪,我们无须做这些画蛇添足的事。”

“是,多谢门主答疑,厚土受益匪浅。”厚土向伏姤行礼,弯腰之时看到有一个高个男子扛着一个小男孩往城门方向悠哉悠哉走去,凝住了神色:“这两个少年,有点眼熟。”

“怎么啦?”

“我觉得他们像是被公主通缉的两个骗子,一大一小,刚好对得上。不过现在已是夜晚,他们又戴着面具,属下瞧不清楚,因此不敢确定。”

伏姤听闻过此事,听说是有人骗了姬正太子两百金贝,又将他耍得团团转,碧落公主着实看不下去了,于是发出通缉令全城通缉这两个骗子。他现在没有心思去管这些琐碎小事,此刻他更同情姬正,如果到头来发现全都是骗局,不知这个常常将恢复轩辕王朝昔日国运为己任的废太子会不会因此而崩溃。

他忽然觉得这样会很有趣,如果由自己亲口说出来,说不定会更有趣,不过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姬正呢?”

“巫山和碧落公主一直跟着,我们找不到机会动手。”

“那就是说时机未到,既然如此,先不要动手了,等他们离开桐柏国再说。”

“少主,如果不是那只千年老妖一直守护着他,我们早已得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这就叫傻人有傻福,我们都没有。”伏姤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她倒是很机警,知道这里常年有巫之联盟的人坐镇,早就躲得远远的。”

“巫之联盟亦很奇怪,竟然没有主动出击炼化了这只妖。”

“你是不了解这群巫师,才会这么说。世间的妖,只要不作恶,不祸害人间,他们便不理不管,但是如果有哪一只妖触碰了这条准则,无论理由是什么,哪怕是第一次,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出手。这么说,这只妖目前还是保持着理性的。”

“原来是这样。”

伏姤扶住下巴,陷入了沉思,问厚土:“还没能查到她的来历吗?”

“查不到。据奉国的探子来报,她是以秀女的身份被选入宫中,奉国公一直对她钟爱有加,兴许是商助送了能够起死回生的鲛王泪珠,激动之下将她送给了废太子,听闻事后奉君亦后悔不已。”

“商助这些年在毫京,倒是收刮了不少好东西。”伏姤冷冷哼了一下,“他人呢?”

“应该独自在酒馆里喝酒。”

“给他传话,如果想要他的女儿完好归来,就不要再失手了。”

“是。不过属下仍有一事不明白,为何门主一直不和姬正太子见面,当初可是您在谷主面前力争让他来南洲的。”

“以后日日都会见着,现在就见面,会腻得更快一点。”伏姤将酒器中的酒一喝而光,厚土知道他要起身行动了,只是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便问:“门主,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赶得及的话,可以救下那只耗子。不管是真是假,就这么白白死掉了有些可惜。”伏姤嗖的一声站了起来,正准备离开,却听到有亲兵疾步跑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伏姤渐渐露出了笑意,道:“这么晚才来,算了,就当是送给伏据老头的礼物。”

厚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想问个究竟,伏姤便大踏步走出了城楼,厚土趁机小声问了一句那个亲兵,那人哈哈一笑,小声道:“蛮族偷偷潜了进来,此时离桐柏国不过二十里路,顷刻便到。”

厚土听了,赶紧追上去,向伏姤道喜。

第十五章 蛮人入侵

姬正的白衣沾满了血液,曲褶裙的下摆被烧焦了一部分,脑袋上黑一片灰一片。

这些血是他爬刀山之时不小心划到手臂和小腿上流下来的,过火海时烧了他一部分的长裤,长长的黑发也被烧了不少,冲过火炭堆时,那些碳灰扬尘而起,又熏黑了他的脸蛋。到了最后那关万蛇穿心时,他看到五颜六色的蛇在池子里乱爬,毛骨悚然,全身都在冒冷汗,但为了最后那点虚无缥缈的希望,硬着头皮,闭上眼睛,咬着牙一口气冲了过去。

其实这些所谓的毒蛇并非真的毒蛇。

在池子里乱爬的是一种叫蛛嵘的生物,长得很像蛇,有牙无毒,不喜攻击人,但是在遇到攻击时会虚张声势,追咬对方以求自保。

在姬正发了疯似的冲过“蛇池”时,那些蛛嵘受到惊吓,大部分逃到角落去了,小部分咬住了姬正的手脚,也有一些蛛嵘攻击他的胸口和后背。两只尖长的獠牙狠狠地咬住他的肉,痛彻入骨,可是姬正没有发出任何惨叫,闷吭一声,死死咬住下巴,将下唇都咬破了,闭着眼睛,硬生生冲了过去。

姬正只觉得条条小蛇往自己的身上钻,“毒牙”咬过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噬心般的痛感猛地涌来,在用尽全力跳上蛇池后,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竟然昏了过去。

待他悠悠醒来后,发现自己待在一个房间里,四周墙壁空空如也,只有一盏油灯挂在门边,昏暗的灯光下,一个曼妙的身影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汀烟姐姐?”姬正激动之下,喊了出来,但也由于用力过猛,身体有如被火烧了一般,只是稍微动了那么一下,就感觉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他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殿下。”听到惨叫后,汀烟转过身来,本想伸手扶住姬正,突然想到黄泉此前多次含有警告意味的叮嘱,手在半空之中急急划了个半圆,又收了回去,神色随即变得黯然,“我这次回来,是向殿下告别的。”

汀烟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无疑于在大晴天响了个霹雳,让姬正的心一个颤抖,惊呆了:“怎么会?”

在这之前,姬正憧憬了很多遍两人再相遇时的境况,那一定会很美。

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过人间无数。

他想过两人会相视而笑,就像初相识时那般美好,他想过两人会抱着一起痛哭,为这来之不易的相聚,他想过两人会手挽手走下去,以后再也不会分开。

他想过很多很多,可完全没想过会是这么个结局,那个朝思暮想的女孩,在再次见面时,竟会狠下心来对他说告别。

“我不能待在这里太久,否则会被发现的。”看到姬正被打击得一蹶不振,汀烟心疼极了,努力让自己笑出来,让他振作一点,可是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想,都控制不住脸上的鸡肉,怎么做也做不到,只得凄厉一笑。

“发现了又如何,你跟我回毫京,定然无人敢伤你。”姬正急得快要哭出来,满脸期待看着汀烟,期待她会答应。

“你猜到了?”汀烟却不回答,反而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猜到了什么。”姬正不明白汀烟说的是什么,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艰难才能与她相见,一定不能再让她不告而别了。

这次绝不让她跑掉了。

激动之下,姬正往前踏了一步,欲要去牵汀烟的手。

“没有。”汀烟自知要斩断情丝,绝不能再与姬正再藕断丝连,那只会害了他,猛然退后两步,拉开了与姬正的距离,刚好看到桌子上放着姬正写的那副字画,拿了起来,仔细端看,又是高兴又是难过,“殿下对我说的话,与我想跟你说的话一样,我很欢喜。”

“对啊,这就证明了我们的缘分是天注定的,而且你看,我愿意为了你历经重重难关。”姬正以为汀烟改变了主意,更加欢喜了。

“我看到了,殿下对我付出的一片真心。”汀烟看到姬正满身伤痕,连头发都被火烧焦了,又是怜爱又是欣慰,“能够得到殿下真心相爱,汀烟觉得不枉这趟旅程。”

“那你在犹豫什么,跟我回毫京啊。”姬正说着,伸手要拉住汀烟的手,稍微动了一下,便觉全身有如钻心般疼痛,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殿下,很疼吧?”汀烟躲了过去,脸上写满了抱歉,“对不起,我不能。我这次回来,是要给殿下几句忠告。能够看到殿下对我付出全部的爱,已让我感动万分,我不敢再奢求什么。”

“什么忠告啊?没有你在身边,我总觉得不踏实。”姬正始终不明汀烟为何要躲着他。

“时间紧迫,我不能跟你多说了。”汀烟畏惧巫之联盟的人,现在盘古城到处都是巫师,尤其是巫山就在附近,分分钟可能会冲进来,在这里每多停留一刻就多一根危险,“黄泉小兄弟是值得信赖的,此其一。”

“自然,若不是他指点,我还不能看到你,日后我定当好好感谢他。”姬正欣然同意了汀烟的话,他能感觉到黄泉是真心真意对他好。

汀烟微微一笑,看姬正说这话,宛如个小孩子一般:“黄泉小兄弟无欲无求,自由便是他最大的快乐。”

“那么我封个最大的国土给他,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殿下看来还不知道他的来历。”汀烟摇头。

“他不肯说。”

“日后,或许他会说吧,总之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黄泉小兄弟都是可信的。”

“好的,知道了。”

“殿下,您千万不要回毫京,此其二。”

“我不回去,汀烟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不,殿下,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切莫为了我陷入其中。”

“什么事?”

“跟你的先祖一样,拯救苍生。”

姬正长叹一声,摊开了两手,脸色非常沮丧:“可我现在只是个废太子,纵然我有这般心意,亦无法做到。”

“所以,你要去巫之联盟”汀烟正说着话,突然察觉到身边的异样,身形疾速往右一闪,堪堪躲过了对方的攻击。

巫山高大的身影这才现出来,他站在姬正面前,像小山一样的身材完全挡住了后者的视线。

“阁下,真的要赶尽杀绝吗?”汀烟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汝深入人世,迷惑太子,已然触犯了巫之联盟的规矩。”巫山淡淡道。

“巫山大巫师,你要对汀烟姐姐做什么?”姬正不解。

“除妖灭魔,乃我巫族天职。”

“汀烟姐姐既不是妖,又不是魔,你干嘛要除掉她?”

“你自己看。”巫山这边说着话,突然向汀烟施展出束缚术。

汀烟没想到对方说动手就动手,这束缚术又是瞬发,正想要逃跑,却被对方强大的炁体推到了墙角,巨大的压迫力让她喘不过气来,重压之下,她的脸部变得狰狞不已,一条白色的尾巴逐渐现了出来。

“你是九尾狐,来自涂山?”巫山嗯了一下,说出话来时,已经将心里将疑问的语气变成了肯定的语气。

姬正看到此情此景,一时接受不来,再次昏了过去。

汀烟想要奔过去看看,巫山却加快了炁体的运行,将她禁锢得更牢固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阵阵异兽的吼叫声,接着尘烟四起,轰隆几声,这个小屋子被撞开了三面墙,巫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危急之下,抱着姬正躲开了砸下来的墙体。

汀烟趁机逃脱了禁锢,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巫山看到街上有数十头高大的异兽在疯狂攻击,蛮族正挥着长刀到处砍杀,不少百姓来不及逃命,被砍杀于街上,其余百姓纷纷扔下手上的东西,一边哭爹喊妈一边拔腿逃跑。

“蛮族突袭。”碧落这时跳到了巫山的身边,神色凝重,“父王已经派出御林军去阻挡他们。”

“先保护百姓。”巫山将姬正交给了随行而来的其他巫师。

“他怎么啦?”碧落不了解屋内地情况,看到姬正晕厥不醒,以为他被蛮族伤了。

“那只狐妖露出原形后,他被吓晕了。”

“哼,她还敢来?真是胆大包天,莫非她以为巫师天则是摆设来着。”

“先别说这些了。”巫山于人群之中找到了巫沦,吩咐下去:“让猎妖小队跟我去攻击蛮人,其余小队疏散百姓。”

“呵。”巫沦领命而去。

很快就有七名身材壮硕的巫师集结到巫山身边,巫山边冲向前边道:“找出蛮人首领,我要跟他交涉。”

“呵。”这几名巫师应答道,还没有冲出几步,便听到蛮人呼啦咋啦,高声呼喊,接着看到他们骑着异兽如同风一般跑出城外,很快没入夜色中。

巫山回过头看,承天宫的方向红光大作,将整个桐柏国的上空映得亮如白昼,看这架势,应该是伏据国王启动了九天神火阵。果然,有几只跑得慢的异兽,被突如其来的红光击中,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一样,一阵火光大闪后,连同蛮人一起被炼化。

黄泉正要准备出城,突然远方传来巨大的吼声,如惊雷平地起,一阵又一阵,不绝于耳。

随着吼声的接近,只见上百只将近一丈高地异兽一路毁坏城墙而来,不断拍坏屋梁房顶,有的异兽高高跃起,跳过城墙,落地时将游街的百姓撕扯成几截,一口吞落肚内。

“快逃啊,是蛮族。”

“国王陛下快来救我们。”

“不好,是蛮族。”

盘古城的百姓瞬间被践踏一地,死伤无数,不少百姓哭爹叫娘,四处乱跑,这一瞬间,盘古城犹如变成了冥界地狱。

“哥哥,我们要不要帮伏据老爷爷啊?”黄莲被黄泉托在肩上,跟随着人流往外逃跑。

“伏据国王比你哥厉害多了,哥哥上去只会拖后腿。”黄泉一边以敏捷的身手躲开周围几人的推搡,一边不慌不忙地回黄莲的话。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先出城再作打算。”黄泉根本没有回头,他奔跑的速度可比那些普通百姓快多了,很快就奔到了城郭,“老头说了只要完成任务,去哪都行,嘿嘿,这下我自由了。”说完连续几个跳跃,跳上了女墙,如影似风般疾走,身上虽然背了一个人,但却毫不费劲。

有一只异兽冲到了黄泉的身边,黄泉猛然加速,轻巧躲了过去。

那个蛮人愣了一下,显然想不到竟然还有人族可以躲开他座下异兽的攻击,回过头去看,黑暗之中哪还有人影。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正想继续前行,却听到族人呼叫撤退,急忙勒紧缰绳,让异兽掉了个方向,和其他蛮族同伴会合。

这些蛮人骑着异兽如同一股钢铁洪流向城外泄去,让盘古城的百姓短时间内经历了宛如掉入冥界的灾难。

第十六章 魔宗侠影

黄泉展开身法,背着黄莲飞奔离去,两人很快就超过了许多慌张出逃的百姓,在刚刚钻入城外的小树林时,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两兄弟往前看,密林中一名穿着黑色斗篷的高大男子正在挥刀砍杀几名手无寸铁的乡下百姓,而地上则横七竖八躺着将近十具尸首分离的尸体。幸存下来的几个老百姓个个吓得脸色苍白,跪在地上求饶,这当中有个瘦弱的身影站立在那高大男子身前,显得格外刺眼。

“是那位小乞丐哥哥,我们要不要帮他?”黄莲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少年乞丐,见他面临危险,心中的正义感如同烈火熊熊燃烧起来。

“不着急,先把欢欢召唤过来。”黄泉嘿嘿一笑,心中早已有了逃跑的主意——只要欢欢这只天下飞得最快的坐骑在,他的心定得很。

“好咧。”黄莲很是兴奋,掏出了个短笛,猛地吹起来,诡异的是,这个看上去很漂亮的白色骨笛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黄泉见和对方离得太远,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他心里又着实好奇,于是抱起黄连,悄悄走了过去,倾耳聆听这俩人到底在说什么。

“住手。”那瘦弱少年猛地抽出了一把通身碧绿的剑,直指那位黑衣人。

“好的,碧落公主。”那人似乎很听话,转过身来,他带着一面像饕餮青铜面具,两眼通红,冒着腾腾的杀气,说话语气却很平静。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这瘦弱少年说道。

“人人都知道碧落公主的寒碧剑剑不离身,你说你不是碧落公主又是谁?”

“我不是她。”

“不承认就不承认吧,那请说一下,补天石到底藏在哪里。”

“我不知道。”

“嘿嘿。”这个饕餮面具男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的那把鬼头大刀高高举起,一道寒光闪过,那个离他最近的老妪已是尸首分离。

这瘦弱少年看着没有脑袋的尸体软趴趴摔落在地上,脖子断处还在哗啦哗啦往外冒血,气愤难当。却又自知打不过对方,只能别过脸不去看这些,她咬着下唇,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气:“我不知道。”

“哥哥,这乞丐小哥戴的面具跟你的一样呢。”黄连轻轻摇着黄泉的手臂,那少年乞丐转过脸时,刚好被两人看到了他脸上戴着的黑色面具。

“知道了。”黄泉心下奇怪,怎么这戴着青铜鬼脸谱的高大男子会说这小乞丐是碧落公主呢,明明那碧落公主身材很高挑的啊,而眼前这个是小不点,又瘦又矮,一阵风就可以吹跑了。

那面具男并不在意对方给出的答案:“嘿嘿,其实你说不说都无所谓。我只要用魂识搜索你的灵魂,所有的一切无所遁形。”

“那你干嘛一开始不这样做?”这少年乞丐紧皱眉头。

“这样少了很多乐趣,不是吗?”

“你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嘿嘿,你说得对,我本就是魔。”

“你是魔?”这瘦弱少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是,你怎么知道补天石的?”

“人人俱说碧落公主聪明伶俐,原以为只是夸张说辞,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那面具男昂然道,“别想套话,也别想逃。如果你乖乖拿出补天石,或许我会考虑留你一条全尸。”

那人正说着话,突然身影一动,那少年乞丐还没能反应过来,脸上的面具就被摘了下来,他将这个黑色的无脸面具扔到一边,看着对方惊诧恐惧的样子,阴鸷冷笑:“想不到堂堂的伏羲后人竟然还会假扮起乞丐来,真是羞煞祖先英明。”

这乞丐被揭开了面具,脸色铁青,对方身影如鬼似魅,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就连对方的身影都看不清。

“哥哥,我们要不要去救”一个稚嫩的声音灌木丛里响起来,马上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洪亮的呵责声:“小声点,如果被发现了我们俩都得死翘翘。”

“可是爷爷教我们路见不平一定要拔刀相助。”

“老头也说过事不关己高高挂哇,好痛。”

那饕餮面具男和瘦弱少年同时愣了一下,两人明显都想不到竟然有人躲在旁边,就在离他们不到两丈远的草丛里。

一个戴着年娃娃脸谱的幼童倒吸着冷气,摸着脑袋跳出草丛。

“黄小莲,不要跑出去。”黄泉想拉住他,却没能拉得住,只好跟着站起来,对还站在场中的那两个人赔笑说:“我们只是路过,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边说边拉着黄莲慢慢后退。

饕餮青铜面具男咦了一下,他颇觉得意外:这两个小孩什么时候躲在这里偷听,他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

瘦弱少年猛的几个纵跳,跳到黄泉和黄莲身前,伸出双臂,挡住对方,道:“我说过我不知道补天石在哪里,你何必多伤人命。”

“迟了,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得死。”饕餮青铜面具男说完,轻轻一跃,跃到3人身前,鬼头大刀指向的是正是年纪最小的黄莲。

这可把黄泉、黄莲两兄弟吓坏了——寻常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能跳到五丈开外的地方。

两人同时大喊一声:“鬼啊。”转过身撒腿就跑。

“黄小莲,我就说他不是碧落那小气鬼的啦,你不信,非得要出来看看。”黄泉边逃边大声说。

“这下知道啦。”黄莲跑得比黄泉还要快,“但这个小乞丐哥哥也是好人啊。”

“有什么用,好人又不会跑得快一点。”

“可是他帮我们挡住了这个丑丑的男人啦。”

“那真是要谢谢他啦,如果去了冥界,我会让冥界那群家伙对他温柔一些的。”两人边逃边大喊大叫。

那少年使出碧绿长剑欲要挡开黑衣人的大刀,却见对方刀锋一转,泛着寒光的刀尖劈向了他的胸口。他急忙挥剑回挡,噔,刀尖正好砍中了剑面。饕餮青铜面具男没等他反应过来,欺身来到他的身前,左掌狠狠劈向他的小腹,狞笑着说:“去冥界和你的青梅竹马团聚吧。”

那少年乞丐知道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但没想到这还不是他真正的实力,面对对方如鬼似魅的身法,纵然他有心想躲开也已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个人冲出来拉住他的手臂,那人的身法并不比饕餮青铜面具男慢多少,拉住了少年乞丐就往前跑。

前来救援的显然还有另外一个人,正是他搏命式的攻击才让饕餮青铜面具男没有办法继续进攻,不过他的实力明显不如对手,即使选择招招拼命的打法,也被对方轻松化解,身上很快就多了几道刀伤。

“煜浪,快点带否喜离开这里。”那人猛地一顿抢攻,逼得黑衣人挥刀自卫,然后回过头来对另外一个人说,“快,我就要撑不下去了。”

那人分心之下,被黑衣人一刀砍断了左腿,立时支撑不住,坐立在地。

啊的一声惨叫了出来。

“否喜,我们走。”被唤作煜浪的侍卫见状,毫不迟疑拉起那少年往丛林里奔去。

“我绝不会丢”

“但我不能让榔榆白白丢掉性命,得罪了,否喜。”煜浪突然抱起否喜全力奔跑,速度顿时快上了许多,没多久便赶上了之前逃跑的两个少年。

“怎么又是你个扫把星?”黄泉看到了这乞丐,瘪了瘪嘴巴。

“哥哥,不能这么对小乞丐哥哥”黄莲说着话,没有留意到地面凸起的地方,一脚踢到石头,踉跄几步,差点摔下来,幸好黄泉及时拉住了他。

“哼,就是因为他才让我们这么倒霉。”黄泉根本没有回头看,牵着弟弟的手只管往前跑。

“否喜,我们的行踪不能让人知道,要杀了他们灭口。”煜浪正想要伸刀砍向黄泉两兄弟,被他出言阻止了,“不知者不罪,甩开他们即可,反而是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是。”

“刚刚是不是蛮族突袭了盘古城?”否喜问。

“陛下启用了九天神火阵将他们击退了。”

煜浪正说着话,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两人身后传来,煜浪和否喜同时神色一紧,前者向后者说道:“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没有走两步,就听到了黄泉略带惊慌故作镇定的声音:“喂喂喂,你千万不要杀我,我老大可是很厉害的,杀了我他会找你算账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大哥,不劳烦您大驾,我们自己来”

随着嚓嚓两声,黄泉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两人急忙往后看,黑衣人正提着血淋淋的大刀站立,那一高一矮两兄弟躺在血泊之中,以黑衣人精湛的刀法和心狠手辣,料是凶多吉少。

“他追过来了。”否喜发现饕餮青铜面具男的双脚似乎动了,心中一个咯噔,一颗心跳得极快,快要冲出胸膛了。

“看来我只能送您到这了。”煜浪突然用力将否喜往前一推,反身冲向那个饕餮面具男。

“不。”否喜欲要拉住这名忠心耿耿的侍卫,伸出的手却落了空。

就在这时,一匹白色的骏马从远处飞驰而来。否喜大喜,这无疑让她看到了一丝逃生的机会,提剑跑向它。这只天马张开了双翅,想要躲开否喜,否喜却以更快的速度闪开到一边,跳上天马,弯下腰在它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就让天马完全听从了她的话,转了个方向,奔出几步,展开翅膀,飞上了天空。

只听得煜浪大吼一声“大地之怒”,接着一阵土地翻滚,以煜浪为中心向四周,那些土地不断迅速崩塌,天马的前肢差点踏空,幸好在最后关头,它的后脚踩住了一块大岩石,借助这力量一跃而起,振翅飞上天。

“哈哈,我的公主,快点躲起来吧,不要让我那么快找到你。”

听到那个恶魔的声音后,否喜低下头看,饕餮面具男已经将煜浪打落在地,接着把他一脚踢上半空,在他落下时挥出血红色的大刀,煜浪顿时身首异处,从脖子处喷射而出的血水哗啦啦洒在半空之中。

否喜突然觉得很恶心,胸口闷浊,干呕起来。

第十七章 真真假假

一直吹着凉爽的夜风,吹了很久很久,这才让否喜稍微觉得舒服些。

她骑着天马往东南方向飞去,此时已不见了那群蛮族战士,不知是跑远了还是躲起来了,心想:这些异兽真是跑得飞快,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沿途还能看到不少逃跑的百姓,当中不乏那些看星星看月亮看到一半的情侣,衣衫不整,慌慌张张,或携手共逃,或各自逃亡。

否喜示意天马降低高度,看看能否发现那些蛮族。

这只展翅飞翔的白色骏马贴着树林顶峰飞行,这可把那些百姓吓坏了,以为又遇到了蛮人,吓得四散躲开。

否喜见状,唯有又让天马飞得高一些,再令它飞去离盘古城五十里之遥的清风山,这是当初跟青龙部约定会合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当中出了些状况,否喜骑天马飞过来,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许多。当天马降落在清风山山顶时,四周空无一人,只听虫鸣,那里有个两重檐八角凉亭,否喜牵马走了过去。

亭上的牌匾赫然是听风亭三个字。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约一个时辰,否喜步入亭中,盘腿,闭目休息。

未久,她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沸腾的人声,以为是约定好的人来了,睁开了双眼。

然而眼前的这群人并不是约好的那些人,大概有十来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个火把,这些人高矮肥瘦,看上去或凶相毕露或颓废不已或温和无害,尽管衣着打扮不全都一样,身上的衣裳却亦多亦少有些紫色的元素。

带头的那人约三十多岁,瘦高瘦高的,脸色赤黑,短发,脸上纹着一只朱雀图案,和很多蛮人不同,他的鼻子高高的,直直的,鼻尖像是钩子一般往回勾,双眼如针,似乎能够看透人心,他穿着紫色的衣裳,披着同为紫色的披风,脚上是一双造型夸张的地行龙软靴。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伏姤。

否喜的脸色沉了下来,不由自主握紧了剑把:“你们是?”

“呵呵,进屋再说。”伏姤反客为主,先走进了木屋,队伍的最后面闪出几名端着酒菜的姑娘,摆放到石桌上,之后低着头迅速退下。

伏姤坐了下来,并邀请否喜一并坐下:“碧落,奔波了一整天,还没吃过东西吧,吾已命人准备好酒菜。”

“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否喜冷冷地回答。

伏姤哈哈一笑,突然伸手去揭否喜的面具,他出手极快,又趁对方不备,否喜待发现时已来不及避让,戴着的面具就这么被摘了下来。

火把焰火的照耀下,否喜的样貌和碧落公主的样貌十分相似,尤其是眉宇间那股英气,简直一模一样。

伏姤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他很满意自己的杰作:“身材可以缩小,但是样貌缩不了。”

“看来什么都瞒不了你。”否喜暗地运功,将身材恢复成平常的样子,原本瘦矮的身体慢慢变大,双腿和身体长高,最后稳定了下来,火光之下,看得一清二楚,不是碧落是谁。

“这下可以坐下来吃饭了吧。”伏姤的笑容越加浓密。

“谢过三哥。”碧落毫不客气,坐了下里。

伏姤是碧落的堂哥,他的父亲伏义和伏据国王同一个爷爷,关系不算亲密也不算生疏。

石桌上的酒菜满满一桌,四荤四素,群鱼追月,白扒通天翅,清蒸蟹粉狮子头,白玉花蛤汤,瑞雪火山,糖醋荷藕,红嘴绿莺歌,三鲜羹,还有一碟马蹄桂花糕,都是碧落平日最喜欢吃的菜。

伏姤抱起石桌上的那坛酒,一掌拍开泥封,顿时酒香四溢,随着夜风飘得远远的:“这是大夏国最顶级的酿酒大师先微子所酿的米酒,清冽甘甜,最是可口。”他说着,先帮碧落倒了一杯,又倒了一杯给自己。

碧落盘腿而坐,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伏姤帮她倒酒。

“你多心了,酒菜里没毒。”伏姤以为碧落担心的是这个。

“我想先听你的解释。”

伏姤继续倒酒,米黄色的酒水哗啦啦落下酒杯,像一道小小的瀑布:“让我们再捋一捋,看看事情是不是这样发展的。”

伏姤放下了酒坛,看碧落凝神细听,笑了。

“王叔很厉害,首先是让商助指引姬正太子南下,再将他推出来,用来充当诱饵,天帝后裔的身份着实太瞩目太耀眼了,只要传出去就能吸引到所有势力的目光,而你可以趁机带着补天石,悄无声息离开桐柏国。”

“可惜父王怎么算也算不到你们竟然会背叛国家,勾结魔族。”

“我们是被王叔诬陷的。”

“我父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补天石。”

“所以呢?”

“他需要有个人去泄露补天石就在桐柏国的消息。”

“你越说越离谱了。”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顿了顿,伏姤又说道,“至于他要这么做的原因,我们还在调查。”

“其实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盘古城藏有补天石的传闻并不真实。”

“原来我也这么认为的,不过我得到的消息是王叔让你借保护姬正太子北上为掩饰,实际上是携带补天石北上神魔之井,利用补天石将松动的封印重新加固。”

“看来王宫内有不少你们的眼线。”

“彼此彼此,王叔也不放心他的侄儿呢。”

对于这些问题,碧落不想过多追究:“那你怎么知道我假扮成乞丐,趁乱出城的?”

“你又露馅了。”伏姤露出得意的笑容。

目前为止,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果然,运筹帷幄的感觉就是好。

“什么意思?”

“若真是碧落妹妹,她绝不会提这愚蠢问题,你出局了。”

碧落看着伏姤,只觉莫名其妙。

“既然我能获知你们护送补天石北上的消息,能不知道你们互相模仿,假扮成对方活动吗?”

“所以呢?”

“所以你是冒牌货。”

碧落看着伏姤,轻蔑地笑了:“三哥,你应该知道我父王的外号。”

“算无遗策。”伏姤的笑容依旧不减,他总是喜欢看小老鼠被装入笼子之后做的无谓挣扎,越是挣扎得厉害他就越看得津津有味。

“既然知道,那你应当明白了他为什么只暗中派了一个小队护我出城了吧。”碧落继续说道。

“你只是个鱼饵?”

“当然,那天我们在聊这件事时父王就已察觉有人在偷听,当下将计就计,制订了这个计划,引诱你们露出尾巴。”碧落淡淡地说。

伏姤盯着碧落看了很久,见她始终正襟危坐,脸色不动如山,自己心中开始动摇,试探着问:“你的意思呢?”

“放了我,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碧落一字一顿地说。

“嘿嘿,差一点就被你骗过去了。”伏姤大笑数声,不断摇头,“虽然装得很像,但你绝不是碧落公主,果然如此,有趣有趣。”

碧落看着伏姤,不语。

“看来还是得要我亲自说出来。”伏姤看碧落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笑得更得意,“按我宫中线人来报,伏据让碧落公主北上绝非假事,为了躲开众多耳目,从昨日起,参加祭天仪式的碧落公主就是由宫女假扮的,这还不算,这只老狐狸又让你假扮成她,独自出宫。你选择了南行,而真正的碧落公主,将混入巫山的队伍中,与假公主,姬正太子一起北上。”

伏姤看碧落默不作声,眼神闪烁,又得意笑了:“王叔很聪明,他知道王宫内有奸细,故意布这么一出,目的就是引我现身。他本来是要成功了的,可是蛮族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为了对付突如其来的蛮族,他启动了九天神火阵,这需要耗费他很多元神,也就意味着他现在无法赶至清风山。”

“是你放蛮族入境的吗?”碧落问。

“呵呵,还想套我话啊。”伏姤饶有兴致看着这个假公主,平心而论,这个冒牌货表演得几乎毫无破绽,已经很厉害了,不过,始终还是逃不过自己犀利的双眼,“既然谜底揭开了,好像留着你也没有什么用。”

“不,不可能,不是的,这只是你的猜测,我就是碧落,王兄,你杀了我会被父王问责的。”碧落越听越是觉得心惊胆战,紧紧握着双拳,身子兀自在颤抖个不停。

“还要做负隅抵抗?好吧,就让我来揭开你的真面目。”伏姤兴奋得就像个解开谜题的学生,大跨两步,不顾碧落的反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下她的假面皮,果然,在人皮面具以下,又是一副完全不一样的样貌。

第十八章 出人意料

“伏姤王爷,求你不要杀我。”否喜看到自己的身份被拆穿,吓得搜搜发抖,跪在地上慌慌张张向伏姤叩首哀求,“一切都是国王的安排,我只是奉命行事,什么都不知道。”

“你到底是谁?”伏姤看她样貌倒是和碧落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眉宇间的英气,非常神似,心里暗想伏据挺有一套的,不仅能够照着碧落公主的模样去挑人,还能将人训练得似模似样,如果不是自己观察入微,还真的被这个小妮子骗了。

“贱婢叫否喜,是公主的贴身侍婢,自小就被伏据殿下选入宫里,国王殿下特意命我模仿公主的言行举止,等我模仿得有几分神韵时,他便让我假扮成公主在宫里活动,到了后来,有时会让作为公主的替身出席某些场合,有时会让我以丫鬟的身份服侍公主。”否喜根本不敢抬头,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难怪我一点都收集不到你的资料。”伏姤恍然大悟,“这只老狐狸果然厉害,真真假假让人难分。”

“国王陛下甚少让我外出,又再三要求我要守密,所以对这件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国王陛下和碧落公主外应该就没有人知道了。”

“是吗?但是你让游戏结束得这么快,一点都不好玩。”伏姤拿出一块玉佩,对着油灯吹了吹,解开这个谜题,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他开始觉得有些无趣,又问,“那只老狐狸让你假扮成公主出城,还有没有特别的任务?”

“没有”

“死到临头”

“不不不,我说我说。”听到伏姤的话,否喜越发惊慌,口齿打颤,“国王陛下让我让我去羽人族请救兵,说是桐柏国危在旦夕,不是被外魔蛮族攻破就是被内贼篡夺,请他们看在先祖的份上出兵救援。”

“这个老奸巨猾。”伏姤将玉佩收回来,狠狠骂了一声。

否喜伏在地上,不敢回应。

就在这时,之前一直在清风亭外警戒的厚土前来汇报:“少主,发现榔榆率领青龙部上山,预计一盏茶时间后到。”

“知道了,你带着泽莲他们上前迎接,就说我在清风山小酌,偶遇公主,听公主说蛮族在追杀她,故在此地保护。”伏姤向厚土吩咐道。

“是。”厚土领命而去。

“这也是那老头的安排?”

“婢女不知。”

“不管你知不知道,这证明了他还不知道我已经识破你的身份,也罢,既然如此,我来个将计就计,要让他知道,论耍手段,我一点都不比他差。”伏姤看否喜始终不敢抬头,伸手扶她起来,看她浑身发颤,有如见了猎人的小鹿般害怕,心中更是得意,“等一下榔榆来了,你还是假扮回公主,我会将你送到他手上,然后由他护送你去羽人族,完成你的任务。”

“真的?”否喜喜出望外,本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捡回一条命。

“当然是真的。”伏姤看着否喜诚惶诚恐之样,微微一笑“不过嘛,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什么任务?”否喜还没笑出来,心里又开始凉凉的,这个任务怕是要用命才能完成了。

“不用紧张,这个任务很简单,只要你愿意,轻易就能完成了。”

“请问是什么任务?”否喜不敢抬起头,声音亦很虚弱。

“你到了万崖山,见到羽晃后,在向他请求派兵救援桐柏国时,择机偷袭羽人族皇室成员,能够成功将羽皇杀死最好,不能杀死也要将他弄成重伤。无论如何,就是要嫁祸于伏据老头,只要能挑起羽人国与桐柏国的争端的祸乱,算你完成任务。”

“我我不敢。”否喜听到伏姤的计划后,越发心惊胆战,这是要引起两国战争的事,给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去做。

“不敢?我杀你比捏死只蚂蚁还简单。”伏姤忽然露出狰狞的笑容。

“可是我真的”否喜还想争辩,至少不去做这个任务。

“什么!”伏姤突然厉声打断她的话,这吓得那婢女浑身发抖,脸无血色,“我我去。”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跪下来问伏姤,“可是我们实力不够,要不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放心,我会安排好内应的。”看到那婢女还在害怕,伏姤把她扶起来,温柔地对她说:“只要你完成任务,黄金、侍婢自然少不了,另外我会娶你为妻,荣华富贵绝不少你,兴许一高兴,我还会立你为后,到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痛快。”

“是是的。”那婢女别过脸去,不敢看伏琻。

“伪装回去吧,就当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伏琻拍了拍否喜的肩膀,安慰她,“我相信既然一向英姿飒爽的碧落公主能够选你当她的替身,自然是因为你模仿得她够像。”伏姤没有再说下去,言下之意却已很明显了,等一下如果装得不像,露出什么马脚,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否喜重新戴上了人皮面具,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瞬间就恢复成了碧落公主的样貌,不仅如此,连气势也一点不输于她。

“不愧跟随公主多年,一时之间连我都认不出来,更不要说外人了,非常好。”伏姤绕着否喜打量一圈,不由得啧啧称奇,这个假冒的宫女无论神态举止甚至言行都和真正的碧落公主几乎一模一样,让人难以分辨。

“伏姤王子”否喜刚想说,就被伏姤猛地盯了过来,她赶紧咳了咳,淡淡地叫了他一声王兄。

伏姤甚是满意,不住点头。

未久,厚土和青龙部大将军榔榆脚前脚后进来,伏姤起身迎接,碧落也站了起来。

“见过公主和三王子。”榔榆一进来就向两人跪拜。此人身高八尺,脸型方正,左脸纹着一个龙首,内里穿着青色的布帛长衣,外面套着红色的甲胄,手捧青色羽翎的头盔。

“快快请起。”伏姤站前一步,扶榔榆起来,“榔榆将军路上奔波许久,辛苦了。厚土,将带来的酒都送给青龙军战士。”

“是。”厚土领命,正想离去,却被榔榆谢绝了:“对不起,三王子,您的好意臣下心领了,可我们现在在外执行公务,不方便喝酒。”

“那好吧,小王不让榔榆将军为难了。”

“谢三王子。”榔榆向伏姤行礼。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伏姤向榔榆回礼,“我在担心国王陛下,既然蛮族偷袭了碧落,恐怕也会派出部下攻击王宫。”

“什么,蛮族竟然攻击盘龙城?”榔榆的脸色很是难看。

“就是刚刚的事情,榔榆将军不知道吗?”伏姤看榔榆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便明白他真的不知情。

“没有,我们在巡逻塔西林边境时发现有蛮族偷偷潜入国境的痕迹,带了一部分战士一路追踪而来,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公主殿下和三王子。”榔榆的脸色难看极了,一路来他都在想应该怎么向伏据国王汇报此事,结果路上碰到了厚土,说他们碰上了公主,公主还被蛮族攻击,谁都知道公主乃是国王的心头之爱,当下火急火燎赶来护驾。

“他们怎么会这么快赶到?”榔榆惊讶极了,不过想想对方骑的是可都是快如闪电的异兽啊,瞬间就释疑了。

“既然公主无碍,末将请求立刻赶回盘古城保护国王陛下。”榔榆向碧落请示。

伏姤向榔榆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想凭伏琻将军的能力,还有巫之联盟的众多巫师,再加上玄龟部和朱雀部坐镇,不难将蛮族击退。”

榔榆点点头,伏姤说的的确是事实,蛮族曾经数次偷袭盘古城,但是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蛮族已经被击退了,你们不用急着赶回去。”碧落此时淡淡道。

“公主是否另有吩咐?”榔榆听出了碧落的话外音。

“嗯,我想去将这群蛮族赶出桐柏国,需要你们的协助。”

“臣愿为公主肝脑涂地。”

“很好。”碧落满意地点点头,“你们一路奔波,辛苦了。榔榆将军,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清晨启程。”

碧落知道榔榆早年随父王征战多年,救过国王很多次,在父王心中地位甚高,故而亦很尊敬他,无论何时说话都客客气气的。

“是的,公主,我们就守在外面,有事尽管吩咐。”榔榆没有问碧落要去哪里,所办何事,这也是他能够深得伏据国**赖的原因,知道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

榔榆先向碧落行礼,又向伏姤拱手,这才退出清风亭。

“我想我也该离开了,这一屋子的酒菜就留给你,千万不要浪费。”伏姤的嘴角微微上扬,他越来越喜欢这种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

“您要去哪里?”否喜的心一个咯噔,明知道不该问的却还是脱口而出。

“当然是让真正的公主殿下从这个世间消失,这样一来,你这个假冒的公主可以将假冒两字去掉了。”伏姤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其实没有什么灰尘,只不过他觉得这样做会显得比较帅气。

否喜咬住下唇不说话,伏姤重新露出了笑容,经过她身旁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在她耳边悄声说:“我刚刚在你身上下了蛊虫。”看到碧落又是惊讶又是害怕的神情,伏姤阴阴笑了,转过身,边走边说:“你刚才没有仗着救援反水,表现得很好,初试的结果我很满意。不过呢,如果你不想死,最好乖乖照我的话去做”他没有转过脸回去看否喜,反正弱者遇到困境,所表现出来的害怕大同小异,毫无新意,“一个月后来找我,我会给你解药,当然,如果你提前完成任务,欢迎来找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清风亭。

随即屋外传来短暂的交谈声,好像是榔榆跟伏姤说天黑了,外面不安全,为什么不待到天亮再离去,伏姤则很有礼貌地推辞,说突然有急事要离去,再三托付榔榆一定要保护好公主,之后是一连串马鸣声刺破漆黑的夜,马蹄声渐去渐远,最终耳不可闻,剩下一帮将士在低声议论他为何会出现在清风山,又为何急匆匆离去。

否喜重新坐了下来,背对着青龙部,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变成了否喜的模样,她却还没住手,又撕下了一张人脸面皮,重新露出了碧落的样貌。这还没有停,她拿出一瓶化骨药水,滴了几滴药水到这两张人脸面皮,嗤的一声,这两张人脸面皮先是穿了个洞,后来这洞快速扩大,不断消融,最后这两张人脸面皮很快就被销毁干净。

第十九章 阴魂不散

碧落走出清风亭,命人请来榔榆。

青龙部的统领流星赶月般走来,向碧落跪下,扣胸行礼:“公主殿下,找末将何事?”

“大将军不必多礼。”碧落伸出双手,请榔榆起来,问他:“榔榆大将军,父王待你如何?”

“国王陛下对末将十分器重,信任有嘉,臣下非常感激。”

“我再问你,父王视我如何?”

“国王陛下视公主殿下为接班人,多次在公开场合说过以后必由公主殿下继承王位。”

“既然如此,你能否接受我的调遣,青龙部能否听我命令行事?”

“青龙部誓死效忠王室,忠于国王陛下,忠于公主殿下。”榔榆弯腰扣胸,朗声表明决意。

“那么,请大将军配合我的行动。”碧落掏出伏据国王赐予的炽凤令,见此令有如见国王本人,所有人都必须听从持令人的命令。

“谨遵公主圣谕。”榔榆单膝跪地,神情肃穆。

碧落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自己一个女子之流,虽然挂着公主的名号,亦经常出入各大军部,和那些大将军熟稔得很,但是熟归熟,命令他们行军战斗却是另外一回事,想要将自己的意图得到彻底贯彻,必须要取得大将军的全力支持,所以她才会一开始就问榔榆那些问题,为的就是确定自己的威信到底如何。

榔榆明白碧落公主的意思,所以亦愿意配合她。其实他认为公主殿下想多了,桐柏国四大军部绝对服从王室,更准确来说是国王陛下,而伏据国王不止一次在军部会议上公开表示碧落和他有一样的军队指挥权,没有人敢不听她的命令,更何况她还持有炽凤令。

“很好,传我口谕,一个时辰后出”碧落正说着话,突然黑暗处的天马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引得其他战马也跟着嘶鸣,有些战马挣脱了绑住树头的缰绳,开始在原地兜圈乱跑。

众人不由得向马群看去,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渐渐现了出来,接着是两双,四双无数双绿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就如同夜空中繁多的星星。

“该死,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野狼?”副将梧桐最先反应过来,“难怪伏姤这混蛋跑得比谁都快。”

榔榆听到骚乱后,快步奔出了清风亭。

“梧桐,你带第一小队去赶走野狼,闽莨,你带上几人去保护马匹,其余所有,散在八角亭四周,保护公主。”榔榆已经在战场上征战多年,自然明白这个时候该做些什么,一连串的指令吩咐下来,得到下属迅速而有效的执行。

榔榆正要回清风亭向碧落汇报,刚转过身,就发现碧落站在亭子正中央,脸色很难看,一个带着饕餮面具的男子坐在石椅子上,看到榔榆进来,热情地向他打了声招呼。

“公主”榔榆震惊对方竟然能够悄无声息潜入亭内,又看对方戴着一个饕餮状的恐怖青铜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心想这下糟了。

“你先出去。”碧落知道对面这人杀人不眨眼,她不想手下白白为他牺牲,所以让榔榆退下。

“属下不能丢下公主不管。”榔榆的态度也很坚决,“我去召集士兵,一定能护公主安全。”

“放心吧,他暂时还不会杀我的。”碧落冲榔榆笑了笑,“榔榆叔父,如果你像相信父王殿下那样相信我,就请您听我的话。”

“如果我是你,我就很听话出去了,那些野狼,哦,不,应该是魔狼很不好惹啊。”黑衣蒙面人的话音刚落,就听闻外面传来士兵凄厉的叫声。

“什么,魔狼?”榔榆一听,额头上的汗水汨汨渗了出来,他只觉口干舌燥,浑身发热。

虽然都是狼,野狼和魔狼的战力可不仅仅是字面上的一字之差,魔狼可是魔族,战斗力比野狼不知高了多少倍。

“我让所有的兄弟都聚到八角亭外,一来保护公主,二来可同抗魔狼。”榔榆管不上碧落是否同意,冲屋外喊了一声,收到命令的士兵互相掩护着退后。

事已至此,碧落只得命令榔榆一定要听从她的命令行事,不得违抗。

说也奇怪,那些魔狼没有跟着冲进来,只是在清风亭外三丈远的地方来回走动,密切关注着亭内的人类,时不时嗥叫几声。

“将军大人”梧桐刚想问他的上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转身的一瞬间就看到了坐在一边的饕餮面具男,不仅是梧桐,其他侍卫也看到了,哗啦哗啦,雪亮的洗月弯刀齐刷刷抽出来,刀尖全部转对向他。

“保护公主是第一要务,还有,没有公主的命令,谁也不能出手。”榔榆沉着声音给士兵下令。

众军听到命令后齐声应是。

“我这次来只是想问几个问题。”饕餮面具男看到碧落很紧张,无声笑了,“如果我想杀他们早就动手了。”

“那不妨请你驱走魔狼,我也让我的侍卫退去,我们再好好交谈一番。”碧落看到这个饕餮面具,脑海中自然浮现那些百姓身首异处,血水抛洒大地的画面,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胸口闷浊想吐。

碧落轻轻调整了呼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作为伏羲和女娲的后人,她觉得自己有必要保护本国子民的安全。

“不用这么麻烦,我问几个问题就走。你如实相告,那么你们都是安全的,如果你胆敢说谎,一个问题杀你两人,这个交易很公平是吧。”饕餮面具男说着,掂了掂手上的鬼头大刀。

“呵呵,你果真相信我的话?”碧落很是怀疑。

“选择权在我手上。”饕餮面具男以一种不可质疑的口吻说话,“如果你愿意不顾手下性命,大可说谎试试。”

“那如果我不知道,可以选择放弃吗。”碧落冷冷看着对方,顿了顿,加了一句:“如果我胡乱编造个地方让你去找,于你也不好。”

“多谢你为我着想,但是如果你什么都推说不知道,那我岂不是亏了,再说我还没享受够杀人的乐趣呢。”

碧落思考再三,觉得对方提出的这个要求似乎可以接受,这是减少伤亡的最好办法,于是道:“那你问吧。”

“你知道补天石的下落吗?”

“知道。”

“哟,果然是聪明人,知道不能一直隐瞒下去。”饕餮面具男显然很满意听到这样的答案,继续问:“在哪里?”

“在天行府上”碧落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两声凄惨的叫声,最边上的两名战士全身冒出血水,软趴趴摔落在地。

饕餮面具男的鬼头大刀快如闪电,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就有人倒下来了。

士兵开始慌乱起来。

“公主,士可杀不可辱,我们可咽不下这口气。一拥而上,大不了就是一刀一个痛快,也好过这样被白白杀死的好。”几个年轻的士兵按捺不住,想冲过去和对方同归于尽,被几个伍长死死抱住,梧桐走过去一人给了一巴掌:“都他妈的自作主张,没听到老大说了一切听公主指示行动吗,滚回去。”

“你是什么意思,我并没有说谎。”碧落皱起了眉头。

“有没有说谎你心中清楚。”饕餮面具男嘿嘿了两声,看着挂在鬼头大刀刀身上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感觉有趣极了,嘿嘿笑出来,“这样杀人,倒是别具一格。”

“我到底有没有说谎,你搜我神识便可知道得一清二楚。”碧落此时压力很大,青龙部所有人的性命都系在她身上,她的每一个指令,每一个动作,都决定着这群军人的生死,丝毫大意不得。

“如果是白天,我真的会这么做,不过呢,我来的时候碰到了伏姤。”

“果然是他。”碧落早已料到如此。

其他的侍卫却不知情,纷纷炸了。

“什么,是这个小子告密?”

“竟敢勾结外人,这小子死定了。”

“早就知道伏浪一家都不是好人,回去让国王抄他家,送他们去当奴隶。”

“才当奴隶,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呢。”

碧落的思绪却不在这里,这个饕餮面具男敢在众人面前说这件事,要么就不怕天下人知道,要么就是打算将这里所有人杀了灭口,按照他的做法,后者可能性大多了。

该怎么自保以及保护好手下呢,碧落的脑海中早已转了好几转,想出了好几个办法但是都被她自己推翻了。

碧落自己本就是三体境界的修行者,亦跟很多修行者打过交道,其中不乏阴阳境界这样的顶级高手,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比得上这神秘的饕餮面具男,杀人从来不用第二刀。他的身法诡异极了,倏忽而至倏忽消失,碧落甚至怀疑他是魔族而非人族,但是魔族做事向来张扬,不屑于遮遮掩掩,而且他身上没有半点魔气,又让她不得不否定了这个想法。

碧落又再思索了一会儿,仍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看来,真的要一起上,争取以数量上的优势打赢对手,只是如果对方让魔狼参战,那就更困难了。

可碧落又觉得那些士兵说得对,士可杀不可辱,越往后拖越是不利,一拥而上的话,起码还有一线生机,不至于全军覆没,大不了双方拼个你死我活了,如果有一两人侥幸逃出去,向父王禀告三叔勾结魔族企图造反这事,也算是死得其所。

青龙部的将士皆不知道他们的公主在短短的瞬间,脑海中已飘过了几个想法,打定主意后,碧落倒是镇定了许多,饕餮面具男这时又问:“补天石到底在哪里。”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愿意相信,而我没有办法看我的属下白白送死,多说无益,一战决生死吧。”碧落说着,斜斜抽出了涵碧剑。

青龙部军人见碧落想要先出手,心下热热的,对于他们来说,宁愿战死当场也不要这样受尽侮辱而死。榔榆大手一挥,梧桐带着几名高大的侍卫围了过去,将公主簇拥在中心,连剑都无法挥舞。

“公主,情况急转直下,请原谅下属擅作主张。心,尾,箕三曲,跟我一起攻击对方,角,亢曲去攻击魔狼,为公主开路,氐,房两曲护送公主离开。”榔榆快速下达指令,“听我指挥,开始攻击。”说着,第一个持剑杀向饕餮面具男,被点到名的士兵,扯着脖子大吼,挥刀齐上,剩余的士兵不顾碧落的反对,裹挟着她冲出清风亭。

一看到有人冲出来,那些魔狼怒睁血眼,冲着众人怒吼,试图让这些不听话的人族滚回去。

氐,房分别有俩伍弓箭手,这时弯弓搭箭,连续不断射完一整壶的长箭,逼得魔狼左闪右避,其余士兵则在箭雨的掩护下冲向魔狼,在快要冲到魔狼前突然滑到在地,挥动巨剑砍魔狼的四脚,更有大胆者直接用剑刺向它们的脖子。

魔狼的个头比普通的野狼还要大上几倍,动作敏捷却完全不输于野狼,三五个士兵勉强能和一只魔狼打平,而军中精锐可凭借手中锋利的兵器一对一不处下风。

青龙部的军人无疑就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训练有素,个人战斗力出色,而又配合默契,刚开始时看到多如繁星的魔狼,确实被吓了一跳,后来经过远射试探后,发现它们的实力不过如此,对着这些存心来送战功的魔狼,战士们毫不客气,弓箭一轮一轮地收割,近战战士不断砍杀掉它们。

被毫不留情砍杀,纵使是不知疼痛为何物的魔狼也抵抗不住心里的惊慌,当中最为高大的那只魔狼忽然朝着月光长嗥一声,剩余的数十只魔狼同时目露惊慌,卷着尾巴落荒而逃,瞬间跑没影。

攻击魔狼的众士兵还以为又来了更加厉害的妖兽,个个手持长剑,严阵以待,角曲的战士已经冲到了马匹前,不明白它们为什么会突然撤退。

碧落回过头看,那饕餮面具男亦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有士兵举起了火把,她看到了天马旁边有个黑色的人影,马上警惕起来,冲着他低喝:“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那里。”

第一章 装疯卖傻

“我只是想牵回我的宠物,不用这么夸张吧。”一个略带无辜的腔调于黑夜中响起。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碧落正疑惑着,身边几个士兵拿着火把围了上去。

一高一低两个少年就站在天马旁边,两人看到有士兵靠近,同时高举双手。

年纪小的那个男孩子认真地看着这些士兵,一脸无辜:“我们没有偷马。”

果然是他们!

震惊在这一刻占满了碧落的脸容。

怎么会?

当时他们明明已经躺在血泊当中了,以饕餮面具男的心狠手辣和精湛的刀法,绝无任何生还的可能。

“先放开他们吧。”碧落慢慢走了上去,围着黄泉和黄莲,左瞧瞧右看看,就像打量着一件不可思议地的物品。果然这俩少年就是不一样,碧落看他们之前在和姬正打交道,还以为是在捉弄他呢,实情却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公主,你没事吧?”榔榆从清风亭赶过来,看到这里突然出现两名少年,心里觉得奇怪。

“那个饕餮面具男已经走了吗?”碧落问。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离开了。”榔榆看着黄泉和黄莲,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在深夜里出现在清风山上,而且还是在没有惊动一名青龙部将士情况之下。

“你们俩不是被杀死了吗?”碧落决定将心里的疑惑说出来。

“我屮艸芔茻,将我们当骗子一样在全城通缉就算了,现在还当我们是死人?不仅小气,还乱给别人定生死。”黄泉一听到碧落的话,马上炸毛了,恨不得连口水都喷干净。

旁边的几位士兵立即露出不满的神色,有人伸手推了推他,让他老实些:“对我们公主客气点,否则剜下你的舌头。”

有公主在场,他们做的和说的都不敢太过分。

“公主就了不起啊,把你当死人,换做是你,你能吞得下这口气吗?”被那些披着甲胄的战士吓一吓,黄泉明显怂了很多,身体往后退了几步,语气也没有那么咄咄逼人。

“可我明明看到你们倒在血泊之中,就算你们命大,没有死,也必然深受重伤吧,看你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可不像呢。”碧落哂笑了一下。

“你一定不知道我云山小天才的厉害了,我就那么轻轻念个咒语,使起偷天换日之法,瞬间就将我们两兄弟和附近两具尸体调换了,就轻轻松松捡回一条命了。”黄泉越说越是得意,哈哈大笑起来,笑毕,突然恶狠狠地冲碧落说:“不过我发现我们召唤过来的宠物,竟然被你骑了去,当然不肯啦,就马上追过来要回去了。”

“哦,这么厉害的巫术我可没听过。”

“当然,这是我巫族不传之术,不要说外人,一般学巫之人都不晓得有这个秘技。”

“是吗?你当场演示给我看,我就信了。”碧落挽起了双手,饶有兴趣看着黄泉,不知怎么地,有这个吵吵嚷嚷的同龄人在,她的心情会放松许多,她开始觉得没有那么讨厌对方了。况且,这俩兄弟为人应该还不错,早上她假扮成乞丐在观看驱鬼仪式时被人推搡,黄泉好心伸手去扶她,再想到刚才自己被那饕餮面具男相逼时,黄小莲还跳出来帮她,这种与生俱来的正义感可不是能表演出来的。

至少在这一刻,这俩兄弟在碧落心中的印象有了明显的变化。

“好的。”黄泉满口答应着,伸出手指,神气地指着碧落,“只要我一施巫术,我们俩就会互换位置,各位,千万不要眨眼。”

黄泉闭上眼睛,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黄,鬼怪莫挡,遮天蔽日,赐我力量。偷天换日,移形换影,走。”

念毕,黄泉露出满意的笑容,一边慢慢张开眼睛一边说:“不要太崇拜哥,哥只是个传说”

“崇拜个屮艸芔茻,你自己看有没有换地方。”旁边的那名士兵冲黄泉狂喷口水,你他妈的纯粹是在浪费时间浪费我们捧场的热诚之心。

黄泉猛然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当下尴尬地摸了摸头:“对不起,失误了,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不管其他人反不反对,闭上眼睛,又开始结印施法:“偷天换日,移形换影。”

这一次他很快就张开了眼睛,却发现根本没有动过,自己也傻了眼:“怎么会这样?”

黄莲在旁边急得跳起来,很卖力地向碧落解释:“我哥哥真的可以做到的,碧落姐姐,你要相信我们啊。”

“好,这个我信了,但是你能解释一下你是怎么在短时间内从斜阳坡赶到五十里外的清风山吗,在没有马匹的帮助下。”碧落已料到这少年在装疯卖傻,能够在那饕餮面具男刀下活过命来,绝不是一般人物。

“哦,这个难不倒我。”黄泉哈哈大笑数声,“我早就料到你会有此问,所以我特意准备了噔噔噔,各位看官,神行符。”黄泉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快速掏出两张符咒画成的符,“只要这么轻轻一贴,两只脚就能生风,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不在话下。各位,千万不要眨眼,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接下来请观赏”黄泉将符贴贴到两只小腿,兴奋得哟呵一声大叫起来。

然而万人期待的脚下生风并没有出现,黄泉轻轻发力,就直直蹦了起来,刚好碰到旁边那棵相思粗大树的横干,遇到阻拦后又被弹了下来,然而那道符又令得他往上弹,结果又撞到了那树干。

咚咚咚,他就保持着那样子,在大地和树干之间直上直下,来来回回跳跃,只看得旁人眼花缭乱。

“我屮艸芔茻,这是飞升符,他奶奶的熊,我贴错了,黄莲,快点帮我撕开这符。”

“是的,哥哥。”

“不要向我走来啊,我会踩到你的。”黄泉正在半空,看到黄莲傻呆呆走到他的下面,仰着头看着他,吓得他大喊。

“这俩傻兄弟。”碧落心里觉得好笑,轻轻一纵,一脚将黄泉踢上半空,待对方重重摔在地上时拍拍衣裳说了声不谢。

“我再问一遍,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才觉得奇怪呢,你明明是”黄泉正说着话,突然发现说出来的话像是被吃掉了一样,说了好几次都没有声音出来。

“我们回屋里说吧。”碧落说着,先走回了清风小屋,黄泉不情不愿跟了过去,黄莲则跑得飞快,屁颠屁颠跟在碧落的屁股后面。

“我就是碧落。”刚进屋,碧落便施了个寂静之术,屋外的人听不到屋里说话的任何声音。

黄泉说了好几次话,还是没有声音,碧落看了,淡淡地一挥手,解除了这个沉默之术:“有什么话就说吧。”

“其实我想说,你到底是谁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兄弟俩只想要回我们的宠物,远走高飞。”

碧落看他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嘴里还在碎碎念,便道:“你说天马是你的,拿出证据来。”

“废话,你看我们能够找到它就知道了。”黄泉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骑着它飞得那么远,如果它不是我们的宠物,我们怎么可能找得到它。”

碧落料想黄泉不会说出实话,果然一听就是如此,不过他说的倒是有点道理,沉吟片刻,道:“我暂且相信你说得都是实话。”

“那你还不放我们走?是想要揭穿你的身份吗?”

“你们可以走,但是这只天马要留给我。”

黄泉刚想抗议,黄莲却高兴得跳起来,对他哥哥说:“那就送给碧落姐姐好了。”

“真的吗?”碧落愣住了,她没想过黄莲会这么干脆就做出决定,不过想了想,很快释然了:反正这天马又不是他们家的,随便送出去不心疼。

“真的啊。”黄莲仰起充满稚气的脸蛋,认真看着碧落,“不过姐姐你要好好照顾欢欢哦,欢欢超厉害的,老大说了,欢欢若是心情好了,可是会进化的。”

“是嘛?”碧落不想冷落黄莲的一片热诚,但又不太相信他们,只好不咸不淡应对着,她看黄泉在一旁低头不语,似乎对这事不怎么上心,便问:“你弟弟说送这天马给我,你答应吗?”

“这是他的权利,他爱送谁就送谁。”黄泉大大咧咧地说,对碧落的怀疑不以为意,“反正他就这好色德性,看到漂亮的女孩就送东西,见一个送一个,恨不得将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全送出去。”

这俩少年,吹起牛皮来,都不带打草稿的,偏偏说起来又是一套一套的,这搞得碧落有点头大,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最后冲着黄莲那么清澈明亮的眼神,真诚的语气,还是相信了:“那真是要谢谢黄莲小弟弟了。”

“不用谢我啦,碧落姐姐喜欢就好。”黄莲咧开嘴,笑得很开心,碧落看到他的牙崩了一个口子。

“谢他干嘛。”黄泉搭一口说,“这家伙前不久才送了只独角兽给一个美丽的小姐姐,大方得很。”(送给了鲛人,女三的妹妹)

“真的吗?”碧落越来越觉得好笑。

“真的啊。”黄莲的表情却很严肃,非常认真向碧落解释:“那个姐姐说她过不了江,我就让独角兽送她过江。她说不要,就算送她过江,等一下她没有了独角兽,还不是回不来,倒不如不过江。”

“所以,你就将独角兽送给她了?”听到这里,碧落终于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人傻钱多,被骗了还要帮人数钱吗?

这两个小贼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笨死了,不过好像也可爱死了。

“是啊。”黄莲一个劲地点头。

“黄小莲家大业大,送几头独角兽根本不是事,所以麻烦你别这么大惊小怪了好吗?”

碧落怎么觉得越听越玄乎呢,这黄泉两兄弟真是一个比一个更能吹牛,不去说相声真是可惜了,当场哂笑几声:“神兽是你家养的,说送人就送人。”

“总之老大家里还有很多很多,全送出去一点问题都没有。”黄泉看碧落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摇摇头,“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欢欢是全兽苑那么多神兽之中最厉害的,是黄小莲最喜欢的宠物。”

“对啊,碧落姐姐,欢欢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你们还真会吹牛。”碧落看向黄泉,后者正在挠后背,道:“黄莲送给你了,你就听他的话,好好照顾这宠物就好了,嘿嘿,这宠物脾气怪得很,以后有你好受的了。”

“既然如此,我相信你们,不过也请你们要相信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碧落不能在这兄弟俩身上耽搁太多时间,“我是真的碧落公主,发布通缉令通缉你们的是我,在驱鬼仪式上碰到你们的也是我。”

“嘴是你自己的,你爱怎么说都可以。”黄泉这么说,无疑是还不承认。

“信不信随你。”碧落不在乎,不过想要堵住他的嘴巴,似乎难了点,她想了想,道,“今日在王宫参与驱鬼仪式的是我的侍女。平日她就经常假扮成我到处走动,所以不会轻易被认出来是假的。”

“哎哟,我去,真刺激。”虽是这么说,黄泉却早已一副早知如此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回你们总相信了吧?”碧落费尽口舌跟他们解释,只是想让他们相信她就是真的碧落公主,然后相信她说的话,这关系到以后一系列的行动能不能成功,所以她才会如此有耐心。

“我相信啊。”黄莲跳起来说。

“你哥哥不相信呢。”

“哥哥”黄莲转而看向黄泉,后者立刻挂上了圣洁的笑容,“黄小莲相信,哥哥就相信。”

“既然如此,请你们出去之后不要到处张扬,可以做得到吗?”碧落觉得自己就好像跟小孩作约定一样,有点欺负人了,不过她很快就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平复了心情,这两少年,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八,一个更小,应该还不到七岁,的确是小孩子。

“做得到。”黄莲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和碧落击掌为约。

黄泉却翘起了双手,道:“不说就不说,整那么多东西干嘛。”

碧落收回手掌,此刻她的心情颇为高兴,任由黄泉随便发的小性子:“这里的饭菜就留给你们吃啦。”说着,解除了巫术,走出清风亭。

巫师两三三事

关于巫师两三事

属性划分

白巫师和黑巫师

等级划分,三级

由低到高

学徒,巫师,大巫师

职能划分,七级

由高到低

斋瓦领袖

戛董萨祭地鬼

大董萨祭风鬼、雷鬼

董萨祭山鬼、水鬼

西旱专门为死者送行,亦称送行者

迷推人鬼之间的中介

强仲董萨的助手,负责管理祭品的摆放和分祭品

另外必须要提一下

上古时期巫师的七大职业

捉妖、猎兽、驱鬼、操魔、弑神、戮仙、永生

后面四大职业被列为禁忌,那些坚持修炼的人被称为黑巫师,与之对应的是白巫师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