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大官人 - xp1024.com
《寒门大官人》


第一章 这狗娘养的青春

没有人在乎你从哪里来,也没有人在乎你来做什么。

如果有选择的话范铭绝对不会选择来到这个时代,他愿意呆在自己那狭小的‘狗窝’中尽情的耗费那狗娘养的青春。

然而命运往往不会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当你反抗不了的时候就只有躺下来默默接受这一切。

微弱的光线中范铭睁开了眼睛,眼前略微泛黄的斑驳黄泥墙壁上显现出一条又一条的巨大裂缝,屋顶是茅草做的,身上盖的是一床近乎发黑的被褥。

在这间充满着浓烈腐臭味道的茅草屋中,一阵微风吹来,那用两根枯柴撑起的纸糊窗户边飘来一阵清新的泥土香味,在记忆中他还是在小时候在外婆家的田地里才能够闻到的味道。

按照概率学来说,他还没有想过人可以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去。

也不敢相信这就是他现在所处的环境,他不由一阵苦笑,这又是哪般情形,不就是抢了外资投资商的一单生意嘛,至于这么狠吗。

一阵困意袭来他再次睡了过去。

……

不知道过了过久,范铭感觉到身体上有阵阵凉意,仿佛是有人在为自己擦拭身体。

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天色已经是到了深夜了,努力想睁开嘴巴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异常的干涸,发不出半点的声音。

黑暗中,帮他擦拭身体的那只手渐渐的向下滑去。

从他的胸脯一直往下,擦拭得非常的细致。

就在他以为那只手会落在他的私密部位时,却发现那只手在接近他中心部位的位置时稍稍停顿了一下,绕了过去滑向大腿以下。

范铭心中隐隐掠过一丝失落感,因为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这双手是一双女人的手,非常的柔和,而且他还闻到了一种只有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味。

窗外传来一阵老妇的咳嗽声,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房间中再次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

一天一夜,范铭终于认清楚了这是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躺在这略微潮湿的土炕上,回想着这二十多年来的一点一滴,就像电影画面一般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他发现过去的生活对于这一刻来说,好像变得格外的遥远,仿佛就在梦中。

他的童年生活和数万万普通的人一样,都是这种带着浓烈的时代特征的童年。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有一个当官的父亲和一个曾经当官的爷爷,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他也由此就耳濡目睹了所谓的官场之道,也目睹了许多和他家有着直接或者间接关系的大小官吏的浮浮沉沉。

在这特殊的环境中范铭‘顺利’的到达了青春期,并且按照长辈的要求学习了超过他年龄的一些知识,包括国学、历史、书法、哲学等等,甚至还有厚黑学。

然而伴随着青春期的成长,他内心的叛逆心理却是不断的滋长了起来,越是所谓的世家范铭心中就越是抵触。

这一切让他万分的反感,这一切他一直都深深的隐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直到高考填志愿的那一天,心底的压抑终于释放了出来,在这一个全民皆理的年代,他自我的选择了数量经济学专业,并且选了一个离家遥远的北方冰城作为自己学府,想要远远的逃离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

通知书下来的那一刻,面对着祖父和父亲那凝重的眼神,以及母亲关切而又不解的询问他默默不语,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扑面而来的训斥,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等待他的只是父亲那略显弯曲的背影。

拒绝了母亲的相送,只身踏上火车,独自一人背着一大包行礼到达了这个陌生的城市,他就暗自下定决心要自立,他要向父亲证明自己已经是一个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男人。

见惯了人世间冷暖的范铭深深的能够感悟到这个世界的残酷,好在并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那种人,从充满幻想的学生到一个市场区域经理这其中经过了多么艰辛的一个过程,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四年的大学生活,在别人躺在那柔弱的草坪上享受那和煦阳光时,他就已经背着一个牛仔包四处分发传单了,在别人在卿卿我我之时,他已经和客户在推杯换盏了。

从一片瓦白的愣头青,在社会上打磨成一块还算平整的花岗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转变。

就在他自以为能够达到能够‘实现自我’的标准之时,恍然间他发现自己突然间找不到了方向,在沉醉于于灯红酒绿之中,将压抑在心中很多年的疯狂释放了出来,取乐、酗酒、滥交,将自己麻醉在一片虚幻的世界当中。

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人活着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天是范铭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奋斗的整整二十四年,他收到了一个六年都很少拨打过的号码,是家里打来的,他的心没由来的一颤。

接起了电话,爷爷病故了,临行前一直不停的念着他的名字,迟迟不肯闭眼。

回想起老爷子那充满智慧的眼神,范铭眼睛湿润了,恍然间醒悟了过来……

抛下一切回到了家中,见到了母亲头上的那一头花白头发,虽然父亲那不再挺拔身躯依然倔强的耸立着,但他再次的迷茫了,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六年时间没有回家,为的就是和家中斗气么?

“回来吧,你长大了!”

这是父亲见到他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简简单单的话让他这七尺男儿眼中热泪盈眶,砰的一声跪在了在了父亲的身前,眼泪忍不住哗哗的流了下来。

父母在,不远游!这时候他突然想起这句中华民族古训来,一时他突然间醒悟了过来,原来这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是虚幻的,唯一能够长存的只有是真情,是啊,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就在范铭开始试着把目光转向到这世间存在美好事物上来的时候,老天仿佛不会允许一个凡人能够感悟到生命真谛,不会允许有人能够挑战他的真谛独享,天灾降临,一场大火吞噬了一切,他的灵魂上升到了那浩瀚的星空当中,再然后却是到了这个不知名的身体当中。

“去他那狗娘养的青春!”在挥别了心中那唯一的残念之后,范铭再次陷入了沉睡。

第二章 活着就是一种生活

一阵略带着糠味的热气扑鼻而来,范铭渐渐的醒了过来。

感觉到嘴角有点热热/烫烫的,他心中涌过一丝特殊的感动,他知道这是这个新家中的人来给他喂食了。

借着从窗户中射来的光线,范铭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满面皱纹的农家老妇,身上衣裳也不知缝缝补补了多少遍,补丁一个叠着一个。

老妇的右手手在空中摸索了两下之后终于摸到了范铭的脸,在摸到他脸的那一刻老妇的脸露出了发自心底的笑容,眼睛‘望着’他的方向,喃喃细语,“儿啊,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啊!”

口中的稠状液体仿佛是地瓜与糙麦的的混合物,有些许的甜味,又有些许的苦涩,范铭默默的咀嚼着口中的食物,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生怕打乱了这宁静的气氛。

“五郎,要是你也再醒不过来了,为娘就陪你一起去见见那阎罗帝君,问问他为什么要对我们范家如此的狠心!”

说着说着,老妇的眼中就流出了眼泪,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在他的脸上抚摸着,硌得他皮肤都有点发疼。

但范铭却没有动,他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如果现在告诉这个可怜的老妇他的唯一的儿子已经换了人,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范铭发现这农妇虽然视线是落在他的身上,但却没有任何的晃动,他的心一阵发酸,原来这个是他娘亲的老妇人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默默的喂着,默默的吞咽,老妇人一边眼中渗着泪水,一边脸上带着微笑,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大概半个小时。

随着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老妇恍然醒悟了过来,草草的抹了一把眼泪,起身摸索着朝屋外走去。

“娘,你又哭了!”外面传来一阵温软而又轻缓的声音。

借着那微弱的光线范铭撇了一眼门帘的方向,缝隙中出现了一道纤弱的身影,范铭感觉到自己的心一阵猛跳,这个新进来的妇人装扮的少女像极了自己的初恋情人小倩。

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平息心中的翻腾,狠狠的揪住自己心中欲望的尾巴,在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人现在已经是自己的姐姐或者嫂子了。

那温软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夫说你的眼睛还有复明的希望,再哭可就治不好了。”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老妇人颤巍巍的手在空中摆了摆,用她那疲惫的声音问道:“今天织好的绢都交上去了么?”

“交上去了,明儿个去领镇上月钱,东家心好,多算了咱们五文钱,总共二八十九百文,咱买个几斗粮食,剩下的再买点盐,再给五郎抓点药,也可以过一段时日了。”那个长得像小倩的少妇软声细语的缓缓说道。

“这一年也多亏了有你,不然的话还不知道怎么才好哦!”说到这里老妇人哽咽了一下,摸索着抓过少妇的手,轻轻的叹了一声。

“娘,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少妇柔声说道。

“婉儿,我们范家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而且四郎也...”老妇人口中喃喃的细语着,任凭着眼泪在自己的脸颊上缓缓的刷落,这样的场景让任何人都要为之触动,更不用说身在其中的范铭了。

“娘,快别说了,我现在也是范家的人,等五郎能够干活了,再想办法筹足了钱把爹爹给赎出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少妇那柔和的声音就像一股清泉流过心间。

老妇人终于停止了哭泣,抹了抹眼泪摸索着站了起来,“我去弄点水给五郎喝!”

“娘,我来吧!”

少妇一把接过老妇人手中的粗瓷碗,舀了半碗清水,掀开那茅草做的门帘,走进里屋而来。

范铭一时心跳加速了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对熟悉的陌生人,他的脑中还在做着激烈的搏斗。

“咦!”少妇的惊呼声让老妇人顿时紧张了起来,急忙摸索着踏进屋来,差点绊了一跤,少妇赶忙迎上来扶住老人,道:“别摔着了,娘,五郎没事,只是脸色仿佛比昨日红润了不少呢!”

“真的吗?”老妇人脸色一喜,一双粗糙的手颤巍巍的在范铭脸上不断的摩挲着,口中细细的呢喃着什么。

“娘,明儿个给五郎抓一只老母鸡来炖汤补一补吧,兴许五郎就会马上好起来了。”范铭通过微微睁开眼睛的细缝中,看到那极似小倩的嫂子脸上明显带着苦涩,他知道这是要用这家穷苦人家口粮来换的,心中顿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动。

“那怕是不成,这可是咱今后的口粮?”老妇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落寞和无奈。

“不省事的,娘,这段时日景气好,我再去求东家再多拨点活给我,这两天再熬夜多纺两尺绢,就可以多赚几文钱,下个月节省点还能够勉强熬过去,等五郎好起来咱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小倩’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范铭明显的能够感觉到她的声音中充满着疲惫。

听到这里范铭的心也随之彻底颤动了起来,他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躺在这么破旧的环境当中,也明白了自己就是这个多灾多难的穷苦家庭的支柱。

他被这种人间最纯朴的人间真情所感动了,如果在不醒来的话那简直就是一种罪恶。

“呃...嗷!”范铭努力的发出声来,却发现喉咙仿佛被什么卡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有说话的原因,从头到尾只发出了一声声的干嚎。

“五郎,五郎你怎么了!”哐当一声少妇手中的粗瓷碗,掉到了地上,老妇人也随之紧张的了起来,那只粗糙的手不断的婆娑着范铭的脸颊,眼中泪水又止不住的涌了出来,关切之情显露无遗。

“五郎,你醒了!”少妇明显的感觉到了范铭的状况是朝好的一方面发展,眼中同样的含着泪,热切的盯着他,惊喜得模样让范铭的心中暖乎乎的。

看着眼前的两个‘亲人’,范铭眼睛同样的有点发酸,吞了吞口水,适应了下身体状况,“我醒过来了,你...你们不要再为我担心了。”

那个‘娘’字在口中转了又转,始终没有说出口来,为了显示自己是真的‘醒’过来,范铭强忍着全身的无力撑坐了起来。

“好,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也许是这段时间压抑地太久,儿子终于省人事这件事让她仿佛突然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号啕大哭了起来。

站在边上的少妇此时眼中也渗满了泪水,紧紧的咬住下唇,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但那柔弱的肩膀却忍不住的抽搐了起来。

纵是自诩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范铭见到这种情形也忍不住心理堵得慌,强支着身体下了床。

少妇赶忙跑过来用她那柔弱的手过来扶住了范铭的颤乎乎的身体,他这才发现他此刻还只不过是一个正在第二次发育当中的少年,他的个头也刚刚和身旁的嫂子平头,估计也就在十四、五岁左右。

在两人的搀扶下,走出这间斑驳而又阴暗的茅草屋,来到凹凸不平的场院外,范铭不由的一声苦笑,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原始的农耕村落,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一眼望去这个村落还算比较大,起码到处炊烟袅袅。

对着天空,范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道:“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第三章 无奈的现状

既然已经接受了事实,范铭就没有再呆在床上,每天开始身体的恢复训练,由于很久时间没有下床,再加上营养跟不上,范铭的身体弱的像根稻草,甚至被风一刮就左右摇摆。

不过好像这具身体的底子还不错,再加上鸡汤的滋补,大约过了半个月的时间范铭就可以行走自如了。

也借着这段时间他也搞清楚了自己所处的朝代和地理环境,在这纯朴的山村中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反而是这具身体的盲眼母亲仿佛知道不少,现在正是处在大宋熙宁元年,东京王相公正得官家的赏识。

明白这点让范铭放心了不少,因为他有幸来到了这个科技、文化、经济呈井喷式的年代,也就是说他来到了这个最具活力的一个盛世。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京东西路应天府楚丘县下辖的一个村庄,按照后世的说法应该是京东西省、应天市、楚丘县、清河乡清河村,应天府是今天的河南商丘,但在这个时代属于河北一带,京东西路也就相当于今天的半个河北省。

再到他转生的这个家庭,却是有几分神秘的味道,从老妇人的絮絮叨叨之中范铭听出不少的东西,他们三人搬来清河村也不过一年左右的时间,这是他们范家荒弃许久的祖地,原本家中也是个殷实小户,家中除了过早夭折二哥之外,他还有两个已经嫁人的姐姐和一个哥哥,也算得上是人丁兴旺。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袭来,父亲被卷入一场官场倾轧之中。

就是在这两年前的短时间之内发生了许多的变故,他的父亲入狱,而四哥暴毙,原本一个殷实的家庭瞬间破败了下来,至于具体的原因他没敢仔细去追问,相信该说的自然会说出来。

他当下要面对这个羸弱家庭的残酷现状,尽管他的身体还只有十五岁不到。

听老妇人说原本被抄家之时凭借嫂嫂从娘家带来的嫁妆维持了一段生活,还勉勉强强的过得去,但由于他的突然发病,一下将家中剩下不多的家产全部典卖完,一下变得窘迫了起来。

穷困,极度的穷困,家中有一台简陋的老式织布机,是租镇上织造东家的,没有佃田,也没有劳力,这是用来维持这个家的唯一手段,家中唯一的收入就是嫂嫂去镇上的织造场帮佣和盲眼的老妇人在家纺线赚取一些工钱。

范铭偷偷的盘查了整个房屋中的‘家产’,唯一值钱的恐怕就算那口铁锅了,另外还存有糙麦、黍子一石,大概也就是一百斤多点,没有多少油水这也只是够三口人一个多月的口粮,也就是说现实的状况是家中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维持下去。

弄清楚现状之后范铭生出了一股浓烈的危机感,范铭在心中盘算了几天,该如何来将这个破败到极致的家庭拯救出来。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看能不能找点生意来做,这毕竟是他的老本行,在印象中宋朝的这个时代商品经济已经非常的发达,甚至超过了唐朝鼎盛时期的数倍余,但一想又随之摇头,没有本钱,再加上不熟悉情况和交通不便,这一切都是空话。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弄明白了这一切之后,范铭打算先熟悉下周围的环境,盲眼的老妇人道:“娘,我想去县城,顺便瞧瞧有没啥活!”这么多天下来,虽然叫娘还有点不习惯,但已经勉强能够顺畅的说出口了。

第二天一早,在老妇人泛着欣慰的笑容中范铭踏上了去县城的道路,临行前老妇人摸索着从床底抠出一只玉镯子和二十文铜钱塞到了他的手中,范铭心中掠过一丝感动,他知道这已经是这个家中的全部家当了。

清河村离县城不算太远,翻过两座山大概二十里的路程,当然,他也没有计划做什么,只是想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了解下这个时代的具体民生,这样才能够迅速的融入现在的社会当中。

二十里的距离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不到一上午的时间范铭就来到了所谓的县城当中,谈不上失望,但一丝丝的不忿还是有的,这个应天府下属畿县远没有想象当中的繁华,但总体还算有个县城的模样,各行各业仿佛都很齐全,街道上也是人来人往。

范铭衡量了下自身,心中不断划算这自己到底该从哪里开始起步,任何一个事业起步都非常的重要,有时候人的起步就决定了这个人一生的命运。

然而,他发现自己严重的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他的年龄。

十四岁多的年纪虽然已经不算小了,但对于应征一些好职位的话却是一个致命的缺陷,虽然勉强会写毛笔字,但账房、文书这种专业性非常强的职位是轮不到他来染指的。

能够适应他的职业只能是学徒、跑堂之类的职位了,但仔细考量了一下学徒和跑堂的工作状况和收入,范铭立即否认了这种想法,与其赚这么少的钱在这里耗费时间,还不如去买苦力,反倒钱多点,还可以补贴一下家中环境。

在城门口的面摊上,范铭花三文钱要了一碗削面,揉了揉发酸了膝盖,滋溜溜的喝着热汤将一碗面下了肚,他以前就从来没发现一碗清汤面能够这么好吃。

吃完之后又在城内徘徊了一阵,确定了没有再发现什么机会的他失望透顶的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在社会上打磨了这么久的他从来就不会相信什么事情是可以随便得来的,只有先踏踏实实的把自己的底子打好,才能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从而有所建树。

望了望天色倒是还早,沿途上范铭反倒不像早上那么的急了,沿途一路打量,倒也见识了不少那个时代没有的植物和动物,还有一些风土人情,这倒让他看出一些弯弯道道的来。

他发现这个时代的由于交通的不发达,所谓的商品经济完全就是围绕着衣食住行这四个大的方面来进行。

而行的这方面却是最薄弱的一个环节,如果将来有了一些资本,开一家运输行倒是一本万利的行当,但眼下这些都只是一个想法而已,要实行起来的话难度应该不下于造一枚火箭,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实在是太多。

一路不紧不慢的往前赶着,在快要接近家中的时候,范铭特意绕道去清河乡所转了转,他意外的发现这个小镇还颇有几分繁华的味道。

在靠近乡所周围有几个小型的陶瓷作坊,还几个织造作坊,虽然他不能够到里面真的去看到什么,但他还是远远的看到了一些做工时的情形,想来他的那个小嫂子也是在这里其中的一个作坊中做活。

在不远处他还看到了一个村学,里面传来抑扬顿挫的读书时,让范铭心中不由的一动。大宋正是一个文人崛起的时代,没有学问在这个时代是寸步难行,这个学问当然指的是孔孟黄老之道,这恰恰是自己的薄弱之处,而村学就是自己必经的一道桥梁,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来这里的作坊做工,顺便听听课,长点学问。

第四章 曹府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站在村学门前的那棵大树下,听着内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范铭仿佛进入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新境界。

浮躁的心在这一刻也随之平静了下来,嗤然一笑,这些似熟而生的文言文在这一刻看来却是那么的亲切,但真正的要自己应用起来还是力有不逮。

或许应该要重新将这五经四书好好的回炉一遍了。

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是不是真的像史料上记载的一样,商人的地位普遍得到了提升和承认,如果比想象中的低的话那就要重新的考虑将来的路。

一声清脆的钟响,范铭蓦然抬头,发现天色已经是接近暮色。

一路想着心事,迎着天边那血红的残阳迈开步子往自家的那两间茅草房走去,拐过几条泥泞的黄泥道,范铭终于远远的看到了笼罩在暮色中的那间简陋茅草屋。

走近一点,范铭蓦然发现在那间破落的茅草屋前矗立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倚在门前的柴垛旁不时的倾斜着耳朵,仿佛在努力的接收着什么,那道身影在那落寞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凄凉,风中摇曳着。

范铭顿时停住了脚步,内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深深触动了一下,霎时间被这充满温情的画面所感动,心中也不由的浮现起“倚门盼儿归”的场景来。

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亲情的浓烈,这一刻他突然间明悟了,这种母亲对儿子的深情是人世间不论在什么年代都存在的至情。

“娘,我回来了!”范铭这一刻是发自内心的叫了出来,没有一丝的生涩和勉强。

“儿啊,走累了吧,我估摸着天色暗了,你也应该回来了,就准备好了茶饭,这不,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你就到了。”在听到范铭声音的那一刻秦氏脸上的皱纹就像花一样瞬间的绽放了开来,眉目间充满着慈爱与欢喜。

那发自心底的关切和欣慰让草木都为之动情,秦氏一边念叨,一边用那布满青筋的手在他的身上上下打探了一遍,生怕大病初愈的范铭再遭到了什么意外。

“嗯!”范铭应了一声就随着范秦氏进了屋子,屋中没有灯,他知道这是为了节省。

范铭就在外屋门口的大灶旁舀了点热水,狠狠的擦了把身子,洗去一身的尘华,顿时轻松了不少,蓦然间范铭突然发现这个屋子里少了点什么东西,问道:“娘,嫂嫂哪儿去了,还在织造作坊么!”

“你不是才刚好么,加上我的眼睛也越来越塌了,新妇(儿媳)寻思着多揽点活,好给家里多添点生计!”范秦氏本来充满笑容的脸上一时间再次凝固了下去,对于这个儿媳她心中一直存在着愧疚。

范铭眼眉动了动,心中掠过一丝担忧,咬了咬牙在麻布衣服上擦干了手中的水渍,“娘,我去接嫂嫂回来,天快夜了,怕是路上她一个人不安生。”

“去吧。”范秦氏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在范铭走出几步之后又仿佛突然想到什么,朝外面喊道:“五郎,把柴垛边上的那把柴刀带上!”

“嗯!”走出几步远的范铭回过来点了点头,抄起放在柴垛旁边的柴刀,插在裤腰带上大步往乡所的方向奔去。

由于来回走了几遍,路程对于范铭来说已经非常的熟悉,寻着老路一直到了乡所,他记得嫂嫂说过他的织造作坊是在清河旁的那个曹大户家,但具体位置却是没有搞清楚,不过想来一个乡所屁大的地方应该也不会太难找。

果不其然,在靠西边的位置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斗大的杨红灯笼,上面写着诺大的一个曹字,没有迟疑,直奔曹府的大门方向而去。

来到曹府的大门前,范铭被下了一跳,蓦然发现曹府非常的大气,两尊一人高的石虎盘卧大门两旁,气势比之县衙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想而知这家肯定是有权有势的背景人家。

他还没有想到在清河乡这个小地方能够出现这样一个大户人家,也不由地在门前呆立了片刻。

老远处,曹府的老门房老福头就盯上了范铭这条单支的身影,直到凑到眼前才发现是个刚长出毛的小家伙,上下打量了一番,蓦然一惊,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你是范家那个病秧小子!”

惊悚半晌之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命真硬,这都让你活过来了。”

老福头脸上的表情变化被范铭看在眼中,显然他对这个死而复生的他相对来说还是算友善,本身应该也是一个纯朴之人,善意对着他笑了笑,“我是来寻我家嫂嫂的,我娘让我来寻她,她是在这里做工么。”

老福头点了点头,“说起来范张氏还真是贤良淑德,你们一家三口搬到清河我是看在眼里的,老的老,少的少,瞎的瞎,病的病,全靠她一个人支撑着,要不是她低声下气的求我们大管家,我看你们家早就死光了,你小子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今后可要挑起家中的担子来了。”

范铭心中掠过一丝感动,心想这个时代的女人真是伟大,能够为夫家如此的呕心沥血,这要搁在新世纪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诚恳的点了点头,“我今后不会在让我娘和嫂嫂受苦的。”

“唉!”老福头叹了一声气,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窝棚,“去吧,范张氏是在给我家老爷做工,就在那里!”

顺着老福头的指引,范铭来到了紧靠着曹府的一处大型梁木架构的堂屋前。

顺着缝隙处他看到了这间窝棚的全貌,这间超长的大堂屋中摆放了数十架大型的纺纱机和数十台稍小的织布机,有其中几台还在唧唧的运转着。

他的心中再次被震惊了一把,这简直就是后世的精密车间翻版啊,想不到在一个这么偏僻的乡下竟然会出现如此先进的生产管理方法。

门口守卫着两个家丁,杵着两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二手水火棍,上面的漆大部分已经斑驳了,但气势倒是非常的足。

见范铭的到来,两人也不答话,只是冷冷的望着他,想来楚丘县还没有人胆子大到敢打曹府织造厂的主意,也因此没有把这他给放在眼里。

第五章 小嫂子

在缝隙中看到嫂嫂张氏婉儿那熟悉的背影之后,范铭反倒是不急了,坐在正对织造车间不远处的一个树墩上远远的眺望着大门口,静静的等待着嫂嫂出来。

对于这个长得像小倩的嫂嫂他心中始终存在着一个疙瘩,他无法面对这个年岁只不过比他大了三四岁的嫂嫂,半个月来他始终没有主动和她说过话,但心中却忍不住有种冲动要保护她。

估摸着时间约莫过了一袋烟的功夫,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范铭心中一喜就要迎上去,但转念一想又停了下来。

不知道怎么的他心中始终存在着一种抗拒感,不敢直接面对她,他怕自己会忍不住。

天色还有些许的亮光,能够让他很清楚的看到她每一个动作的细节,在对着一人行礼之后手中攥着一把丝线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身形越走越远,转过一个弯步入一条小径之后,张婉儿的消没在视线之中。

范铭这才醒悟了过来,快步的跟上前去。

转过弯的那一刻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因为前方这条直道上已经没有了张婉儿的踪影,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浮起。

这条路直接通向家中,其他再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走,人怎么会突然间消失了?

一直以来他的第六感就非常的灵敏,尤其是对于一些突发事件,小心的抽出了插在背后的柴刀,小心的在四处搜寻了起来。

果然在小路旁一户人家的柴垛后,范铭隐隐的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踮着脚步小声的凑了上去。

“小娘子,今天你可是要从了我,我可忍了很多天了!”一个轻佻而又尖刻的声音从柴垛后响起,范铭一惊,小心的蹲了下来,静听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官人请再宽限两天,奴家一定将钱还上!”这声柔弱的声音让范铭心中一沉,是嫂嫂,范铭当即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心中在盘算该这么解决当下的危机。

“再宽限,宽限到什么时候?”那尖刻的声音声量再提高了几分。

那人的话仿佛击中了张婉儿的痛处,用那柔弱的声音诺诺回答道:“只需再过几天,领了月钱就可以了!”

“嗟嗟!”那人干笑了两声,那笑容中充满了调戏的味道,“小娘子,其实,那几个钱我根本就不在乎,只要你从了我,今后兴许我还可以给你花用哩!”

在两人对话的当儿,范铭已经从悄悄的退到了三百米远的小路上。

倒不是他怂了,而是他思量再三,决定还是光明正大把那人给吓跑,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现在对村里的情况不熟悉,如果冒然来硬的话,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过,就算打得过,也会埋下祸根。

“嫂嫂,你在哪儿吗?”隔着老远,范铭就喊了起来,在这夜幕即下的当儿显得格外的刺耳。

听到范铭声音的这一刻张婉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面对着这恶狼般的眼睛,心中的胆气顿时壮了起来,一把闪过那人的威逼势力范围,高声答应道:“五郎,是你么?”

那人一时被范铭的声音吓了一愣神,再加上心存不轨,一时没阻止住面前的这个小娘子,再想制止的时候发现已经晚了。

也只好跟着踏了出来,看清楚范铭之后,打了个哈哈,“范五郎啊,身子可都好透彻了?”

范铭前行了两步,将张婉儿一把挡在身后,仔细打量了面前这个长的跟猴子一样精瘦的人,顿时放下心来,原来是胡三。

他听范秦氏提起过,此人是个混子,有个娘舅是清河乡的耆长(相当于一个乡的长老兼派出所所长),这个胡三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大坏事,也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在乡里经常干些偷鸡摸狗和诱骗小媳妇的勾当。

强忍着心中的怒气笑了笑,“差不多好透彻了,这还得多亏乡亲们的照顾,我来接我嫂子回去,我娘还等着呢,回见吧!”

说完也没再看胡三一眼就迈步朝家的方向走去,张婉儿踏着碎步小跑着紧紧的跟了上去,望着范铭手上提的柴刀胡三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眼中充满了不甘的神色。

在脱离了胡三的视线范围之后,范铭的脚步渐渐的放慢了下来,将手中紧握的柴刀重新插到了腰带上,“借了他多少?”

张婉儿低着头咬了咬嘴唇,细声的回答,“五百文。”

范铭没有再说话,默默的继续往前走去,然而心中已经是打定了主意要开始担起这个家中的胆子来,不能让把重担都压在一个小女子的身上了,“以后早点回,赚钱的事我来。”

“嗯!”张婉儿小心的看了一眼范铭的背影,小叔子自从醒来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以前和她颇为亲近的小叔子再没有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给她的感觉却是越发的沉稳了起来。

这难道就是一个汉子成人的标志么?

想到这里,她的心渐渐的迷茫了起来,一个不小心之下脚下一绊,向前踉跄摔去。

就在以为要摔倒在地之时,一双不强壮但有力的手接住了她,抬头一看却是小叔,那慌乱的心更是一阵乱跳,赶忙挣扎着从范铭的怀中站了起来。

范铭的心此时也是一阵波荡,‘小倩’那俏丽的脸庞近在眼前,触手之处柔腻的感觉让他的手微微发颤,气氛顿时变得尴尬了起来,在夜幕下显得格外的沉寂,这是怎么了?

“走吧,夜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默默的往前走着,将这无言的默契一直带到了家中,直到看到白发苍苍的范秦氏在门口守望的景象之时范铭才缓过神来,“娘,我们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范秦氏就和千千万万的慈母一样,在儿子平安归来的那一刻都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母性的光辉,拉着范铭的手,“快进来擦把脸,娘已经活好了面,咱今儿下面吃!”

内屋没有油灯,只有大灶中腾腾的柴火照亮了这个不大的房间,范秦氏给儿子舀好了热水,一边询问,张婉儿则赶忙上前将案板的面团削皮做成面片准备下锅,一家人保持着一种和乐的气氛。

范铭明显的感觉到他对于这个家中与刚醒来的那一刻有着明显的不同,虽然还是一样的破旧,但当中多了一种希望的力量。

第六章 做工的打算

就着一种他不认识的野酸菜,范铭呼噜噜的一下就将一大粗瓷碗面下了肚。

也许的饿得狠了,这碗下去竟然就跟没吃一样,范秦氏听着儿子吃的痛快,脸上也笑开了花,从锅里再捞了大大的一碗白面皮到儿子的碗里,“慢点吃,还有!”

一边吃得高兴,范铭突然一抬头,注意到范秦氏和张婉儿的碗里只有轻飘飘的几片面片,其他多是清汤寡水,心中不由一颤,暗骂自己自私,看案板上还有不少的面片没有下,他放下手中的碗,将案板上的面片全部倒在了锅里。

范秦氏听着响动,知道儿子在做什么,以为儿子还不够,眼皮动了动随之又宽慰的笑了,只要儿子的身子骨能够强壮,一点粮食又算得了什么。

趁着滚热的水过了过,捞起锅中的面片一半倒在了范秦氏的碗中,范秦氏被范铭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点手足无措,“娘……娘吃不下,你身体刚好,要多吃点才是。”说着说着就要将晚了的面重新拨到范铭的碗里来。

“娘!”范铭将范秦氏摁坐下来,“吃吧,您要好好保住身体,您要是不好好保住身体我今后孝顺谁去啊!”

范铭又将锅里剩下的面片全部舀到了张婉儿的碗里,让她也是一阵惊慌,低着头不敢看他一眼,范秦氏对儿子的表现即是高兴又是心疼,这面下了锅又不能收起来,“唉,这可真是……”

吃完后,张婉儿去收拾碗筷,范秦氏拉着范铭的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儿子,轻声的问着今天一天的见闻。

范铭一边给灶中添了把柴火,一边故作轻松的说着一些有趣的事情,其中夹杂了一些他夸大的一些笑料,这让范秦氏听得不时会心的笑出声来,他望了一眼张婉儿那纤瘦的背影,低声道:“娘,我明天去乡所的陶瓷作坊做工!”

眼下家中最缺少的就是钱,这个小嫂子背着家借的钱要尽快还上,不然迟早是个祸害,他也不会允许一个女人用柔弱的肩膀来承担这个家庭的重担,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去做工了。

张婉儿一听范铭要去做工,手上的活顿时慢了下来,也在静静的等待着范秦氏的回答。

“你才好,身子骨还不硬朗,过段时日吧!”范秦氏虽然知道眼下家里的窘迫状态,但还是担心儿子的身体。

“不,我明天就去!”范铭那还没变声完全的声音中充满了坚毅。

……

天蒙蒙亮,睡在外屋的范铭就听见了里屋传来的起床的声音,瞅了瞅外面还是黑黝黝的一片天,范铭轻叹了一口气爬了起来。

穿好衣服,舀了一瓢冷水泼到了脸上,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过来,范秦氏同张婉儿也一同出得屋来,看到范秦氏摸摸索索行动不方便范铭心中又是一酸。

赶忙上前扶住范秦氏,“娘,今后您就多歇息着,不用起这么早,您这眼睛只有多歇息还有复明的希望。”

“不省事的,都瞎了一年多了,娘也不是完全看不见,只是些许有些模糊而已!”范秦氏嘴上说着不碍事,但心里还是希望眼睛能够完全恢复,她还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好起来,好给家里多做点活计,将来还要给儿子娶房媳妇,还有他爹……,这就像一座大山重重的压在她的心上。

林长帆知道老妇人这眼睛估计是很难有完全恢复的机会了,白内障在新时代或许就是一种小手术而已,但在这个时代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治疗。

范秦氏欣慰的‘看’着儿子,如今家里总算是有个顶梁柱了,再过些日子在佃几亩田,先给儿子娶一房媳妇,自己这辈子也算是对得起范家的列祖列宗了。

又回头‘望’了正起火做饭的张婉儿一眼,心中轻声的叹了口气,过些时日等日子好了就给她安排户好人家吧。

范铭也没有再说什么,见灶上的柴火不够了,默默的到院子的外面拿起了柴刀,拿起一根粗大的木墩子,狠狠地劈了下去,仿佛有仇一般,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从这一刻起他就要担起男人的责任来。

劈柴不但是项力气活,更是项技术活。

没有经验,范铭只得是一下接一下机械的重复着劈砍动作,然而木料上传来的反震和摩擦让范铭手上的皮不一会就被磨破了,而且腰上传来一阵剧烈的酸痛,这是以前长期在办公室和酒桌上渡过的人是无法体验的。

“差不多了,够用两天的了!”一声轻柔而又关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将陷入自我发狠境地中的范铭拉了回来,“饭弄好了,擦把汗来吃吧。”

听到张婉儿的声音,范铭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柴刀,直了直腰,顿时眼前一阵发黑,这是缺乏营养和锻炼的直接反应。

回过神来范铭第一眼就看到了张婉儿那关切的眼神,勉强的笑了笑,看着张婉儿放心的转过身去之后背过身来在两只手掌上狠狠的吐了把口水,手上破皮的地方感觉上顿时就没那么的疼了。

早饭吃得很简单,是一种他叫不出名字的薯类植物,糠巴巴的有些粘口,味道也不怎么好,但为了免去两人的担忧,范铭也装作若无其事的硬塞了两碗下去,这也更加刺激了他要改善这个家庭环境的欲望。

吃完饭,范铭嘱咐范秦氏不要过操劳之后,就在张婉儿的陪同下来到了乡所瓷窑工坊上。

通过张婉儿的介绍他才知道清河乡几乎所有的作坊都是归曹府所有,而且最让他感到震惊的是曹府的主人是常住应天府,几乎很少出现在清河乡,偶尔只有三姨太会过来查查帐,平常只有两个管家代替他们管理清河乡的工坊。

而大管家也是清河十里的里正之首,可想而知曹府的权势已经到达了一个令人仰望的地步。

这个季节正是春耕的季节,正是工坊要人的时候,虽然范铭的身子还顶不上一个成年劳力,但多少也能干点,范铭就连大管家也是清河的户长(相当于乡长,主纳赋)的面都没见到就被领到了其中的一个瓷窑之中。

在这里做工的除了几个应天府来的大师傅,就都是一些乡里乡亲的庄稼汉子,见了范铭也没有太过惊奇。

他们这一家子的情况乡里基本上都知道,能够送来瓷窑里做活也算是一项正经行当。

每个瓷窑都有一个监工,很不凑巧的是他分到的这个瓷窑的监工恰恰是昨晚碰到的那个赖子胡三,用一种阴鸷的眼神看了范铭一眼,“范五,新进的人可是没资格跟师傅的,你就先去打泥浆吧!”

“诶!”范铭答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话,他知道这时候是多说多错,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埋头苦干。

第七章 故天将降大任

打泥浆同样是个力气活,这也本来是成年汉子的活计。

原也不会安排范铭去做这个,但胡三心中总有个疙瘩,一想起范家小寡妇他心中就有种莫名的冲动,而范五仿佛就是搁在他前面的一道泥巴墙。

打泥浆的过程其实还包括其中的两个部分,有挖采瓷石瓷土,再将采集到的瓷石瓷土利用巨碾和巨石锤在石臼内把原料舂细,再加水活泥成浆,范铭第一接触的就是挖瓷土。

他再一次发了狠,以他这么多年社会磨砺告诉自己只有对自己发狠,才有资格对别人发狠。

锄头一下一下的往地上锄去,新春的太阳还不算太毒,然而身上的汗却下雨一样趟了下来,他索性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再次踏进泥里去,露出了纤瘦的身材。

直了直腰,腰上的酸痛感越发的强烈,范铭这才知道什么是劳动人民,跟这里的活计比起来,早晨的劈柴简直就是小孩子的活动。

望了望不远处胡三那带着阴狠的眼神,他的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一股气,朝地上狠狠的吐了把口水,紧了紧手中的锄头,朝地上的泥坑再次挖去。

当他再次直起腰来的那一刻,他明显的听到身上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骨头响,腰上的肌肉一缩,就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怼了一下,痛得他差点哼了出来,一看手上,早晨磨破皮的地方已经渗出了鲜血,和泥浆混在一起,成了一个特别的浆色。

“嘿哟!”范铭从肚子里发出一声低喝,将慢慢的一担瓷石瓷土挑了起来,晃悠悠的走到了椿石的巨碾旁,在放下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腰仿佛都快要断了一般。

旁边有老工匠好心的说道:“娃,悠着点,不急于一时,熬坏了身子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再次望了望不远处正盯着这个方向的胡三,范铭摇了摇头,将瓷石瓷土倒入巨碾之后,再次拿起了锄头,向地上一次又一次的狠狠挥去。

倒了中午放饭的时候,范铭这才弯着腰走到了一旁的坡地上躺了下来,全身顿时一阵痉挛,差点没抽过去。

“呵……喝……”嘴里不住的吸着凉气,身体不住的颤抖着,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双手更是在不停的发颤,连握都握不起来,更别说去吃饭了!

……

午饭是老工匠让小学徒送来的,一碗稀的,一个麦馍馍,范铭勉强将一碗稀的倒了下去,麦馍馍却是连咬的力气都不敢浪费。

到了下午开工的时候,他又重新站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只是想到小学徒眼神中钦佩神色他又重新发狠了起来,虽然再没有上午的生猛,但这一天完成的量也远远超过了一个成年汉子。

这一天结了二十文工钱,这只是一个小工的一天工钱,然而范铭却没有说什么,他的目光从来就没有停留在这里,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这一天他回到家的时候,张婉儿已经到了家中,范铭心中总算宽慰了一下,用冷水冲了一把身子,就倒在了床上,等范秦氏弄好饭去叫他之时,发现儿子已经鼾声大响了。

第二天一大早,范铭依旧挺着全身酸痛的身子上了瓷窑。

面对着劳累得变了形的儿子,范秦氏虽然很是心疼,但这个家总得有人能够挑起担子来,而五郎是家中唯一的男人。

依旧是繁重而又机械的打浆生涯,有经验的老陶工告诉他,不管多累,哪怕背上是一座山,腰也一定要直,这样身子里的气才会顺,身子骨才不会跨,如果没有从下面传来的一股气支撑着,就算是一头牛不出两个月也会变成一条狗,直不起腰来。

听了老陶工的话,范铭咬着牙将那感觉到快要折断了腰再次的挺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将肩上的担子送到了目的地。

再凭借一人之力推动那几乎和自己同样高度的巨大石碾一步步的往前行进,那巨碾和地上的碎石摩擦发出的尖锐声音,就仿佛有什么割着自己心头的肉,一下一下的。

日复一日,做活的日子是枯燥而又劳累的,过得几乎也是面朝陶土背朝天的生活,范铭唯一的乐趣就是趁中午放饭的当儿在村学前那棵大槐树下躺上一会,听着村学里传来的那带着稚气的朗朗读书声,仿佛回到了当初在爷爷的监督下学习国学和书法的情景,要是能够回到当初,这该是多么美妙的情形啊!

虽然苦点,但让范铭感到十分的充实,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这段时间过得非常的顺利,也许是由于当下正是春耕时期缺少人手,或许是曹府的管制严格,至少胡三这段时间没有公然挑刺,也没有在暗中使什么绊子,相反的倒是在一个月后大管家给他加了‘薪水’,由原来的每天二十文上升到了每天三十文。

最让他惊奇的是曹府的管理非常的严格和‘现代化’,有原始的流水化分工作业,也有制定技术标准,比如说沙粉的精细程度,入窑出窑的时间限度,火候的标准等等。

当然,至于施釉那一道工序是不会制定标准的,这是关系到瓷器为上品和下品的关键步骤,也是掌握在老工匠手中的关键技术,就算东家要制定标准,那些应天府的大匠也不会同意。

另外一个就是福利制度,为曹府做工的这些工匠们不但月钱从来没有苛欠过,逢年过节还有利事。

最让让范铭感到满意的是曹府的午食完全管饱,这让他为家中省了不少的粮食,那仿佛无底洞一般的肚子也只有在中午的时候才能够尽兴,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能吃。

听说那些大匠还由曹府提供宅子,允许携带一名家眷,这样人性化的制度就算是在现代也是很少见,也不知道是曹府的哪个能人有着这么‘超前’的观念。

要是有机会的话,他还真想找这个人好好聊一聊生意上的事情。

不过他知道这只是一种奢望,谁会在意一个家破人残的家庭出身的小工的看法……

第八章 成人的标志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上的太阳也越来越烈了起来,时间也过得飞快。

随着春耕的几近结束,家中人丁过剩的农户来窑上做工的也渐渐的多了起来,然而范铭的活却一点也没少下来。

终于,在扎扎实实的忙了三个月之后,瓷窑终于歇工了,是应天府来人收货的时间,也顺便给大工匠们歇歇身子骨,外村的小工也能回家帮帮活计。

经过三个月的连续高强度劳作,范铭的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个头蹭蹭的往上窜了一个手掌的高度,就连带着身上的肌肉也一条条的鼓了起来。

尤其是腰上和手臂上,只要稍微一用力,就整个凸现了出来,再加上那双黑亮的眼睛,在夜里都能够发得出光来,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精瘦,但远处望去范铭整个人就像只蓄势待发的野豹子,那黝黑的皮肤下充满了爆发力。

这一天,是发工钱的日子。

将沉甸甸的一贯钱在手中掂了掂,范铭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么高强度的劳作两个月竟然挺了过来,接下来春耕也差不多结束了,来瓷窑的人估计也多了起来,活应该也不会这么紧凑,是时候开始考虑今后的计划了。

当然,他并没有发癔症到梦想突然间走狗屎运救了皇帝,然后顺理成章的变成了王爷,再去享受地主统治阶级腐朽而又奢靡的上流生活。

这三个月的时间让他明白什么是实实在在的活着。

他现在也已经基本上融入了现在的环境当之中,习惯了有一个半盲的老母亲和一个有着特殊情感的嫂嫂,他现在的目标就是让这个家不再挨饿受冻,再进一步就是从那个破旧的茅草屋中搬出去,置办几套新衣服,让一家人不再为衣食住行发愁。

如果说现在有什么奢望的话,就是能够让家人过上一种稍微体面一点的生活,这是他作为一个儿子和一个男人的责任。

“麻婶,地里的活都忙完了啊?”

“忙完了,小五子,过春就十六了吧,要不要婶子给你说房媳妇啊!”

“呵呵,还早哩!”

范铭光着膀子随性的走在村间邻户之中,随性的和村中邻里之间打着招呼,这些天来也倒相熟了许多,加上他长相比起乡下的糙汉子来说算得上十分清秀,很讨婆婆妈妈的欢喜,与邻户之间倒也处得其乐融融。

不远处的小溪旁传来一阵云雀般的嬉笑声,却是一堆大姑娘小媳妇在相互泼水戏弄,而眼睛的方向都是自己的这个方向。

“这么俊的后生崽啊,这十里八乡怕是也挑不出来,春妮,你有机会咯!”

走过之后,身后又飘来一阵嬉笑声,范铭不禁摇了摇,心中不由的一阵自嘲,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么受欢迎了。

不过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乡亲们看自己的眼光明显的不同了,如果说以前还把他当成小毛孩的话,现在则把他当成了一个能挑大梁的汉子了。

当然,他并没有在抗拒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在同龄小伙的眼中都流露着的是羡慕和嫉妒,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的眼中则透着一股子挑逗的味道。

盛宋承袭唐风,风气颇为大胆,只要他愿意的话说不定现在就可以找个姑娘来个花前月下什么的。

但目前他的头脑中还没有呆在这个朴实的乡村中一辈子的想法,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

手摸了摸怀中的一贯钱,在把欠胡三的五百文还掉之后,这是他也是这个家所有的家当,但能干些什么呢,范铭摇了摇头。

“娘,我回来了!”

“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范秦氏虽然眼睛看不太见,但心里亮堂得很,这些天儿子的成长和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自从当家的被刺配大名府之后,她心里就像是塌了天一样,要不是记挂着五郎,惦记着给范家传宗接代,她早就不想活了。

好在老天还算长眼,让五郎活了过来,而且一下子就长成了大人,她的心也就渐渐踏实了下来。

“娘,这是今天领的这个月的工钱,您收着。”当范铭把整整的一贯钱交到范秦氏的手中时,范秦氏的手激动得都有点发颤,这两年的变故击垮了这一大家子,到现在终于五郎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了。

“娘,你怎么哭了。”

“没事,娘眼睛里进沙子了。”范秦氏摸索着抓住范铭的手,往里面拉,“进去洗洗,娘给你留了两个鸡蛋。”

“娘,我中午吃饱了,留着你跟嫂子吃吧。”

“我们两个妇道人家又不使力气,吃那么多干什么,你要吃饱吃好,才有力气干活。”

……

……

拗不过老妇人,林长帆只能把两个鸡蛋给吃了,看着家里有些阴暗晦涩,甚至还有些发霉的味道,趁着没事,范铭把屋子的里里外外用泥浆刷了一边,又掀开房顶让那阳光射了进来,整个屋子瞬间变得敞亮了起来。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就是自由的味道。

满意的点了点头,范铭拿起一块汗巾走到了屋外的水槽边准备擦拭汗渍,五六月的天说热也不是太热,但他的身上已经浑身被汗给润湿了,清凉的河水一冲,顿时一阵清凉,范铭一时兴起顺手脱了身上的短衫褂子,露出了一身油亮的腱子肉痛快的洗了起来。

正巧此时张婉儿踏出屋来,一眼就看到了赤着身子的范铭,顿时俏脸一红转过身去,却有忍不住回头偷偷了瞟了几眼。

虽说以前还给小叔擦拭过身子,但那时候却毕竟还是个孩子,谁能想到三四个月的时间竟然生生的从一个黄毛小子长成了刚劲汉子,看着范铭身上虬扎的肌肉和修长刚健的身子,张婉儿莫名的红了脸。

“新妇,婉儿!”屋外传来一声叫唤,张婉儿顿时清醒了过来,不由的轻啐了一口,在胡思乱想着什么呢。

“来了!”张婉儿这些日子也在家中帮衬着,在范铭能够担负起家中的生计之后她也就没有再去织造厂去做工,只是在织造厂中领了材线在家中织纺,同时照料着几亩菜地,倒也把整个家操持得井井有条。

第九章 机会来了

“娘,你叫我?”张婉儿将手中的活放下,范秦氏正在院子中的织机旁绞着纱。

“去乡所张屠户家割点肉,杀只老母鸡,再去沽几两酒,今儿是五郎的生辰,这两个月苦了他了,给他补补。”眼见着日日一天比一天的扎实了起来,儿子如今也有个汉子的模样了,范秦氏脸上时刻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前几日她还蓦然发现这半盲的左眼仿佛开了一条缝,模模糊糊的能够看清楚一些光亮的物什,这让她心中越发的敞亮.

“嗯!”张婉儿应了声,拿着钱出了屋。

此时范铭已经穿好了衣裳,然而在和范铭对上眼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脸上又红了,见范铭仿似没瞧见一般的转过了身子,又不免心中胡思乱想了起来,“若是他刚才瞧见了我的样儿可真羞人,若是他不是自己的小叔子该多好啊。”

想着想着心中又不由的生出一股莫名的遗憾来……

望着眼前那摇曳的身体而又丰隆的臀部,范铭表面上没什么,但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刚才张婉儿脸上浮现那桃花一般的绯红他在其实早已经看到了眼中,只不过心中的那层束缚让他只能装作视而不见,轻叹了一声索性将手中的汗巾往竹竿上一挂,“娘,我出去走走!”

“早去早回!”范秦氏在后面喊道。

“哎。”

随性的走在乡间小道上,从小溪边吹来一阵凉爽的清风,村里的屁娃娃在相互追逐打闹着,范铭恍然隔世,这是多久了。

这么的悠闲的时日不正是以前做梦都梦不到的么,要是生活能够无忧无虑该多好啊!

在慌神之间他蓦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村学的那个四方院子前,里面传来那熟悉的带着韵律的朗诵声声声入耳,“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这段他倒是非常的熟悉,是儒家的入门典籍、四书之首《大学》。

前段时间由于一门心思的在作坊做工一时把要重温科考书籍的事给忘了,是不是该把走科考之路提上日程了呢,按照印象中宋朝对文人的重视程度,如果有功名在身的话就算不做官却也是一个大大的方便。

范铭摇了摇头,读书肯定是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眼下家中的窘迫远没有这个条件。

范铭在脑中思量着到底那种方式更加适合于他在这个时代过上更好的生活,想了一想又不禁摇头嗤然一笑,眼下连温饱的问题都还没有解决,就去想这些问题不亚于痴人说梦。

还是实际一点,先把自己身家搞上去,以他的底子如果再专心的读两年书,一步步考上去的话,未必不能登科及第。

说起来这个神秘的曹府值得好好的研究一下,从来没有见过曹府中人的出现,平常只是大管家和二管家在料理清河乡的诸项产业,要是能够攀上这根线,说不定入手也就要容易得多。

他也曾经问过其他人,只是知道曹家世代为此地的豪门,而且是在太祖立国之时的开国功臣,一代代的传下来至今还在朝廷有很大的影响力,只不过曹家有祖训,无论如何也不能舍弃祖地,因此也就留着着一大家子产业在清河,让清河的百姓也能够沾点光,也算是造福了一方百姓。

在曹府的附近转了转,发现今天的曹府和以往有点不同,好像干净了一些,门口进出的人也多了不少,而且大管家即曹户长也亲自站到了门前,难道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

“范五,别傻愣着,过来搭把手。”四个庄汉抬着一方磨盘大的奇石正要进入大门,隐隐有下坠的趋势。

见范铭在边上晃悠,站在一旁的曹户长眼尖一眼就看见了他,这三个月范铭都是一个劲的埋头干活,曹户长也来巡视了几回,这个扎实的厮儿(小伙子)给他留下的印象非常深,虽然一般的庄稼汉子也有股子蛮力,但范铭总有种读书人的气质,卓尔超群。

“哎,好嘞!”范铭答应了一声,挽起袖子跟上前去,用肩顶住了那晃晃悠悠的奇石下落的趋势。

“嘿……哟!”借着号子声响,五人齐齐发力,一把跨上了阶梯,进入了大门。

“来,放这中间!”跟随着大管家的脚步,将那块巨大怪石放到了内院的庭院当中后,退了出来,这也让范铭粗略的将曹府打量了一遍,虽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却也是几进几出的大宅院,厚实的夯土墙,瓦当、滴水、板瓦、筒瓦,用料都是精挑细选,不是一般人可以用得起的。

“户长,这几天是有啥喜事啊?”范铭小心的问道。

“过几天,三娘子要来审账,家里得招呼得清醒些!”曹户长随意的答道,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神色,随即又望了一眼范铭道:“如今家中还算安稳了吧!”

“托曹叔的福,如今家中吃穿不愁了。”

“嗯,好好干,再过些时日给你拜个师傅,学学手艺,做点清闲的活!”曹户长拍了拍范铭的肩膀。

范铭口上赶忙答谢,心中却是在盘算着怎么来利用这一得之不易的信息。

曹户长摆了摆手转过身去仿佛在思量着什么,口中喃喃自语道:“这个木老汉,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奔丧,要是三夫人临时催货,交不出来这可不好办了。”

范铭顿时眼中一亮,他前几日就听说有个老匠师要回家奔丧,没想到是真的,他也趁着没事的时候也细心的观摩过这些匠师的成画过程,也就是在坯胎成型后,据不同形状不同地域不同人物的审美需要进行装饰绘纹,方法多种多样,如刻、划、印、绘画、雕塑等,他自小就有国画底子,一些简单的还是自信应该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范铭立即跨前一步,“曹叔,我可以试试!”

“你学过画?”曹户长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范铭一遍,他是个外来户,对于范铭一家三口搬来清河之前的状况他还真没仔细询问过。

范铭笑了笑,“幼时进过学,也学过些许的画,只是许久不曾触笔倒有些手生。”

第十章 毛遂自荐

“看不出你还是读书人出身!”曹户长有些惊讶。

也难怪他的反应,自太祖定下崇文抑武国策以来,读书人的地位日渐提升,到了如今这个年代则成了身份和地位的另外一种标志,而且如今朝廷中有半数的官员都出自寒门,就像当初的范文正公一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一朝及第飞黄腾达了,他看范铭的眼光顿时也有了一些变化。

“仅足自娱,不甚精通。”范铭微笑颔首答道。

曹户长眼珠转了转,仿佛突然间想到什么,点了点头,一挥手道:“随我来!”

说罢领着范铭进了二门,来到东厢的一间书房中,旁边的木架子整齐的排列着一排排的各类典籍,估计起码不下百本,他用手摸了摸书架,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想必也是许久没有动用过了。

再仔细一瞧封面,分明是一些启蒙类的典籍,《千字文》、《论语》、《诗经》等赫然在列。

这让范铭的心莫名的跳了两下,读书这个词在他的心目中已经非常遥远,然而眼前繁体字在这一刻看来却是有种想哭的冲动。

对于他来说一些释注、经义之类平常难以见到的‘巨著’倒不是他现时所需,反而是这一些基础类的典籍正符合他眼下的需求,这里的书籍刚好就是他所需要的。

曹户长走向其中的一个角落,从中取出一副文房四宝,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小五,来作一幅画来让我瞅瞅,看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

范铭点了点头,心中却是颇有些忐忑,国画虽说有扎实的功底,但毕竟是小时候的时候,大学到出社会足足荒废了六年,心中不由自嘲的一笑,或许现在连毛笔都握不稳了。

研好墨,铺好宣纸,将笔尖上的羊毫捻了捻,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是一幅苍松出云图,记得这是他启蒙之后的第一幅临摹作品,也是耗费他时间最多的一幅画,足足花了一年的功夫,这也是爷爷对他要求最为严格的一年,一回想起这熟悉的情景范铭就忍不住心中涌起一股浓烈的情感。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提腕悬空轻轻的落了下去。

在笔尖落到纸上的那一刻,范铭的手些微的有些颤抖,久远的生疏感让他有点把握不到笔尖的力道和着力的方向,以至于笔锋有些走样。

稍稍停顿了一下,偷偷瞟了一眼曹户长,见他并没有什么异样,顿时心中稍定,索性放开胆子,渐渐的那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他的手上,一时间泼墨挥毫,进退有据,顷刻之间一幅苍松出云图跃然于纸,好在这幅画结构颇为简单,最主要的是注重神韵,因此看起来还颇为生动。

“好,好,好!”待范铭将含着的一口水喷洒在空中的之时,身旁响起了曹户长的一声赞叹。

“我虽不是太懂画,但也见过不少,此画间动静相宜,上下之间顾盼生霞,已颇有一番神韵,没有十年的功底是画不出来的,不过此画怕是不好用到瓷艺上来啊。”曹户长轻声的叹了口气,语气中无比叹息。

范铭明白曹户长的意思,泼墨画的意境只能在宣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但在瓷器上需要得却只是工笔画,这两者之间原理是相通的,只不过着重点不同,对他来说这倒也不是问题。

“曹叔无需过虑。前些时日我也曾和窑上的大师傅请教过,只是简单的成画倒是不成问题。”

“果真?”

范铭微笑着点了点头。

曹户长这时看范铭愈发顺眼了,上下打量了范铭一番,“明儿个你就到窑上上工吧,工钱的话……”

顿了顿接着道:“先按八十文一日算,如何?”

范铭顿时心中一阵抑制不住激动,也许是苦抑太久的缘故,虽说八十文并不算一个很高的薪水,但对于一个连续几个月生活在困苦当中的他来说可谓救难的营生了,当下行礼道:“多谢曹叔,曹叔的恩情范五永世铭记在心。”

曹户长满怀深意的笑了笑,“不过,我跟你丑话说在前头,过些时日三娘子要审账,要是她不满意,你这活也就干到头了,要知道这个缺有不少人在盯着,陈二都说了好些遍了。”

范铭皱了皱眉头,在揣摩着曹户长话中隐藏的含义,曹户长口中的陈二就是耆长陈粟良,他是土生土长的清河乡地头蛇,他早有耳闻户长和耆长不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其事,而画匠可算是一个肥厚的工缺,除了应天府来的几位大师傅,整个清河乡也只有十几个画匠,能够胜任初级画匠的学徒却是不少,怎么能让人不眼红,这次他把自己推到这个位置上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如何,可是没有把握?”

“不是,只是怕误了曹叔的事!”范铭蓦然的一阵心虚,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曹户长发现他的异状。

“无妨,无妨,有我在他不能把你如何,你只要做好本分就行了。”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范铭躬身一礼。

“恭敬不如从命!这倒是个新鲜话儿,好好干,今后有啥困难就跟我说。”曹户长拍了拍肩膀,转身欲走。

范铭转了眼眸,“曹叔,我有一请求!”

曹户长转头撇了一眼,“说!”

“我想来此间看书!”范铭指了指一旁的书架。

曹户长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片刻,笑容又再次浮现了出来,道:“无妨,无妨,你今后来找门房老福头,借回家看吧,此间的书本也是资助村学之用,这些时日倒是忘了这茬了。”

离开曹府,带着脑中的思绪,恍惚之间范铭回到了家中,随手撩起汗巾来到水槽旁擦去一身的汗水。

天色却已接近黄昏,他的脑中还处在找到新工作的兴奋之中,80文一天,这可比之前的工钱高了将近三倍,这一个月下来就是三贯,这存上一年就可以造几间青砖大瓦房了,这幸福来得有些突然啊!

不过先前曹户长提到的陈二让他心中蒙上了一丝阴影,这陈粟良正好是胡三的娘舅,要是胡三借机找事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第十一章 范家往事

正在揣摩着曹户长话中隐藏的含义,曹户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如何,可是没有把握?”

范铭蓦然的一阵心虚,忙道:“不是,只是怕误了曹叔的事!”

曹户长拍了拍范铭的肩膀,“无妨,无妨,有我在他不能把你如何,你只要做好本分就行了。”

想了想,范铭躬身一礼,“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曹户长呵呵一笑,“恭敬不如从命!这倒是个新鲜话儿,好好干,今后有啥困难就跟我说。”

范铭转了眼眸,“曹叔,我有一请求!”

曹户长转头撇了一眼,“说!”

“我想来此间看书!”范铭指了指一旁的书架。

曹户长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片刻,笑容又再次浮现了出来,道:“无妨,无妨,你今后来找门房老福头,借回家看吧,此间的书本也是资助村学之用,这些时日倒是忘了这茬了。”

离开曹府,带着脑中的思绪,恍惚之间范铭回到了家中,随手撩起汗巾来到水槽旁擦去一身的汗水。

天色却已接近黄昏,他的脑中还处在找到新工作的兴奋之中,80文一天,这可比之前的工钱高了将近三倍,这一个月下来就是三贯,这存上一年就可以造几间青砖大瓦房了,这幸福来得有些突然啊!

不过先前曹户长提到的陈二让他心中蒙上了一丝阴影,这陈粟良正好是胡三的娘舅,要是胡三借机找事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此时在屋中有一双眼睛正痴痴的盯着他,不是别人,却是张婉儿。

此时张婉儿正倚着门辕想着心事,这三个月以来小叔身上越来越有汉子特有的味道,而且相貌越来越像自家夫君,不,比夫君还有俊朗,也壮实得许多,要是……可是……

唉!

千思万想的最终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张婉儿见范铭背后只是胡乱的突鲁了一下,还有很多的汗渍,不由嫣然一笑,走,“五郎,我给你擦擦后背!”

北宋承唐风,女子作风都颇为大胆,也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但风俗之下也怕流言蜚语,张婉儿细细的擦拭着范铭后背的每一寸位置,仿佛怎么也擦不干净,感受到范铭火一般的身体的同时,她的手都在微微的发颤。

“嫂子,差不多了!”面对着张婉儿所表露出来的情感,就是傻子也能够感受得到,然而范铭却是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哦!”张婉儿蓦然醒了过来,一时觉得自己的脸发烫得厉害,忙别过脸走进屋去。

范铭没有追随进去,进去之后除了尴尬还能有什么,倒不如在外面呆会儿。

坐在院中的树桩上,望着那漫天的红霞,范铭心有所感,站起身来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去,往复三次,心中的一股抑郁之气瞬间消散无余。

他的目标可不是困在这小小的山村里,怎么会被这种小障碍给绊住脚步!

念头一想通透,范铭心中也舒畅不少,屋子内传来一阵浓烈肉香味,走进屋中,看见灶台上还有鸡肉和蛋,他顿时感到迷惑了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平时节俭的范秦氏怎么会煮肉吃,三月不知肉味,一时间他的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一听到这声音范秦氏这些日子那紧锁的眉头也渐渐的舒展了开来,虽然身上的衣衫依旧朴素,但看上去倒有点大户人家的老太太的气态了,宽慰得说道:“五郎,再等等就好了。”

“娘,今儿是什么日子,是姐夫要来么?”在他身子好起来之后,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两个嫁到县城中的姐姐,看这么大阵仗还以为是那个姐姐要来。

“今儿是你的生辰,你都忘了啊?”

“生日!”范铭苦笑着摇了摇头,如今也算是成年了么?

北宋依唐律,十五就算成年,要是叫虚岁的话他也就十六了,然而这一天来的仿佛是那么的不合时宜,本想将自己已经‘升’任匠师的事情说给范秦氏听,但一想这事还不知是福是祸也就忍了下来,“娘,过些时日咱搬到应天府去好不?”

“好好的,为啥要搬到应天府去,是不是又出啥事了?”范秦氏脸色顿时就变了,去年家中的巨变让她的神经变得十分的敏感。

“没啥事,就随口说说!”范铭尴尬的笑了笑,见范秦氏紧张的模样他想要去应天府闯一闯的想法却是不敢提起。

香气的越来越浓烈,渐渐的盈溢了整个屋中,趁着这当儿,范铭将房顶重新用茅草铺盖了一遍,上面还加了抛光的树皮,让这间破败的屋子看起来整个焕然一新。

在吃饭的当儿,细细的嚼着口中充满香气的鸡肉,范铭的心思却飞到了外面,望着院子外的那棵枣树上落着的一窝雏鸟,蓦然问道:“娘,咱家是因为啥弄成这样,我爹又是为啥会被刺配大名府的?”

范秦氏低声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出了她不愿想起的一些事情,原来范家祖上也颇有恩荫,范铭祖父还是楚丘县的县尉,也算的上是一方地头蛇,几年前的某一天一个外乡人到家中找老范商议共同贩运茶砖的事之后,整个天仿佛一瞬间就塌下来了一般。

从范秦氏的话中的信息,范铭隐约的感到这是一个阴谋,她的话语片段中有两点信息让范铭十分起疑,堂堂一个县尉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被扳倒,第二点是那个外乡人操的是大名府口音。

他知道运茶在这个时代是一个暴利行业,可与盐务相比,以他在社会上这么多年的经历来看,一般高级的骗子都会选取一个利润足够能打动人心的生意,再一个这刚好是知县大人上任的时间,这更有理由说明这是一个阴谋。

一个在地方经营这么久的地头蛇不可能会毫无还手之力的就被压扁在地,老范病亡,范铭他爹刺配大名府、家产充公,再没翻身的机会。

“娘,我四哥当初是怎么过去的?”一问出口范铭顿时就后悔了。

果然不一片刻范秦氏眼中的泪水就跟着流了出来,紧接着张婉儿也跟着抽泣了起来,显得楚楚可怜,屋中陷入了一片哀思当中。

在范秦氏哽咽的叙述当中,范铭愈发肯定这是一场典型的官场倾轧,而且手段非常凶狠,自己的病和四哥的暴毙明显的是中了一种慢性毒药,到了一定的时期就会发作。

虽然没有直接置人于死地,却无异于断了自己范家的根,还好老天仁慈,让‘他’活了过来,如果不出他所料的话,刺配到大名府估计也是安排好的,想到这里范铭不由得替这没见过面的爹爹担心了起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

但眼下这种状况他什么也做不了,也只能祈求老天能够保佑了。

第十二章 进学之路

趁着下午得空的当儿,范铭又去了一趟村学,打算拜访一下村学中唯一的教谕龚老夫子。

这个时代读书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没有字典也没有百度,方圆百里之内都不见得能遇见一个读书人,虽然他从小就学习国文,但毕竟不是把文言体当作自己的习惯思维方式,自学起来肯定不会那么的顺畅,如果有个老师的话无异于可以少走一大段的弯路。

村学并非官学,但清河乡还算个富庶之地,村学由乡里资养,也因此为清河乡培养了不少识字的人才。

按照习俗一般都要准备好四封礼数,虽然在乡农中没这么严格,但起码的意思是要到的。

怀揣着从范秦氏手中接过那充满温情的二百文钱,范铭到张屠户家割了两条近十斤重的肉案,再弄了一袋红枣和一盒点心。路上遇见不少的村人都在用看热闹似的打量着范铭这一幅大张旗鼓的样子,“小五,你这是干啥去呢?提亲啊?那家的姑娘?”

“呵呵,是去拜师呢?”

“拜师?户长答应你学匠工手艺了?”

“是啊!”这时候的拜师礼要礼数很多,要先请中人向师父说合,再择吉日设宴。写拜师贴,行拜师礼。

拜师礼为三、六数,意为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学徒期间不付工资,师傅管吃、住及制冬夏衣各一套,反倒是读书人拜师倒没有这么严格,范铭也没有过多的解释,答应了两声继续往前迈步走去。

“这后生崽出息咯,今后做得了窑上的大师傅也就不愁吃穿了。”

身后传来的这些感叹声让范铭不禁有些莞尔,又回想起那个时代人心的浮躁,相比起来纯朴的农家人更值得人们的尊敬。

这一刻正是散学的时候,学生都回家去了,村学的院落中显得空落落的,这反倒让范铭的心突然之间又变得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就像回到高考临考前的那一刻,激动的同时又有点心怯。

临到快进入村学的院门之前时,仔细的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自身的装扮,确认没有什么失礼之处之后,才买开脚步跨了进去,这个时代最重视的就是尊师重道,他不想一开始就给夫子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然而当他把四封礼数整齐的摆在龚老夫子的书案的时,那种紧张的心情瞬间又消失了。

龚老夫子是那种典型的中国文人,苍白显得有些虚弱的肤色,然而那并不挺拔的身躯中隐隐有种不可见的傲气,读书人的傲气。

将自己的意思跟老夫子说了一声之后,龚老夫子抬眼看着范铭,淡淡的问道:“你今年年岁几何?”

“十五,虚数十六。”范铭这一刻表现得十分的拘谨,对于这种老一辈的读书人他是十分的尊敬,就像当初对待自己的祖辈和父辈一般。

“十六?”龚老夫子凝眉摇了摇头,十六岁的村娃子已经过了最佳的学习时间,就算是现在开始学也不会有多大的成就了,但见范铭那双黑亮的眼眸和身上隐约的有种平常农家娃儿没有的精气神,不由又接着问道,“以前可曾发过蒙?”

“发过,少时顽劣,都记不得许多了!”范铭当然不敢说自己如何如何精通,一但龚老夫子要认真考校,即便是会也会落下狂妄的名声,对于读书人来说,谦虚是必备的一项礼节。

“为何要读书?”龚老夫子微微点了点头,心中颇为惋惜,这孩子的言辞温文有度,进退有节,应该是有个很好的底子,但却白白的荒废了这么多年。

“自小家中就有训谕,我父曾言‘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时至今日,方知其中深意,向学之心勃然萌发。”范铭深深的一躬到底。

龚老夫子并没有正面回答范铭,度了两步走到窗前,缓缓道:“此句出自《礼记·中庸》博学篇,学之为人之初本,学方知问,问方明思,思始辩行,是为一生德行之鼎铭,许多人究其一生也不能够做到,你小小年纪就能够说知其深意,也不怕人笑话。”

范铭心中一沉,原想拍马屁却不想拍到马腿上来!

眼睛偷偷的望了龚老夫子的一眼,从他侧脸上并没有看到恼怒的痕迹,知道龚老夫子这是在敲打他,忙道:“小生愿受夫子教诲,还请夫子收录则之。”

龚老夫子点了点头,“大道之行,始于足下,今后你要勤于勉,何愁不能达济天下。”

这句话范铭倒是熟悉,原句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出自《孟子·尽心上》,意思是不得志时就洁身自好修养个人品德,得志时就使天下都能这样,显然龚老夫子也和众多儒家圣贤一般,内主修心、外在修德,回想起自己的父亲和祖辈,虽然融合了新时代的一些思想,但骨子里何尝又不是渗透了儒家的思想呢。

“你可知院中为何独种青竹?”

“不知!”后世又许许多多咏竹的文章诗篇,如果硬要掰的话范铭也能道出个,范铭虽然心中已有答案,但他不敢说出来,他知道自己的思维方式和这个时代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

“有骨有节,群生而独树,可谓之君子也。”

范铭心生感叹,自古中国的文人就只有两种,一种就如文天祥一般,身躯内存着浩然正气,桀骜不屈,另外一种就像是随风摇摆的狗尾巴草,趋炎附势之辈,所谓‘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读书人明理,知道人性、心、修养等微言大义,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为什么还有如此差的口碑?

往往就是这类变了味的读书人给整个华夏民族抹黑,而龚老夫子则是前一种铁骨铮铮传统儒家文人。

又联想起爷爷和父亲身上一些行为和作风,一些官场往事、野趣的回味却是另外一种滋味,要是将来用这些手段来整人的话相比也挺有趣的,想着想着范铭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了起来。

“为何发笑?”龚老夫子的声音瞬间严厉了起来。

范铭蓦然间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走神了,夫子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着他,不由一阵心虚,突然间看到龚老夫子对襟长衫的领口边由于过于磨损而有些绷开的迹象,心中一动,道:“方才我刚想到一个坊间趣事,所以失礼了,还请夫子见谅。”

“哦,坊间趣事,说来听听。”龚老夫子仿佛突然之间来精神,眼睛陡然间亮了起来。

第十三章 书中自有千钟粟

范铭微微一笑,道:“一个读书人让其仆从拿了其身围尺寸去一家布庄做长衫儒袍,然而那裁缝首先就问主人家年岁,下人不解,就问为什么裁衣要问年岁,答曰:年少成名则胸襟气开阔,而年长成名则背脊弯曲,气胸稍窄,此为量体裁衣也。”

“哈哈……”龚老夫子恍然大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此裁者亦不可谓为一妙人啊!”

范铭为自己的灵机一动暗暗庆幸,见龚老夫子心情大好,趁势向前一步,一躬到底,“先生,不如就收了小子如何?”

“收了,收了!”龚老夫子摆了摆手,“你家境不好,还要做工,加上年岁已大,不必与他人同学,从明日起就在家中温习,有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我会定时检查功课,不得偷懒。”

读书一事需要的是一天分,二则需要勤勉,这两样在龚老夫子看来范铭都没有,家中困顿的贫家子弟一般很少能够坚持下去,因此也就随手给了他两本手抄的《幼学文》和《千字文》,让他背诵并抄写一遍回来,以考证他的功底,但时间并未限制,只说完全背熟之后再来交作业。

这两本书都是属于启蒙读物,但文辞都十分优美,字数也不算太多,他估计背诵下来的话也不会超过二天的时间,但如果完全明白其中辞句的典故的话却是只能回来再请教龚夫子了。

在龚老夫子交代完一些劝诫训勉之后,范铭这才谢过从村学出来,如今虽然也总算是迈进了读书人的行列,按照后世的话说这才是万里长征走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日子还是得勤勤恳恳的做工立业。

走在路上,范铭突然回想起方才龚老夫子偶尔提及的一个信息来,夫子说新皇上位以来,新党得势,朝中大变法度,他这才记起今年刚好是轰轰烈烈的熙宁变法的开始,接下来不但经济、政治上,就连科举取士上都面临着改革。

印象中王安石曾认为“欲一道德则修学校,欲修学校则贡举法不可不变”,隧改革贡举法,废明经、存进士,专以进士一科取士,熙宁三年,进士殿试罢诗、赋、论三题而改试时务策。

看来这还真是来对了时候,如果真的靠诗、赋、论的话就算给他十年的时间也不一定能比得过在这个环境下长大的读书人,但如果单考时务策论的话,这他倒是有些优势。

用剩下的钱去镇上唯一的杂货店中买了文房四宝,就要往家的方向走去,突然间想起什么来,又转身回到曹府的方向走去。

这次他是想去找一本字帖来临摹,读书人除了学问要好,字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评判标准,而这也恰恰是他的弱项,如果能够找一套时下比较流行字帖就最好了。

一直以来他就认为汉字只有通过毛笔写出来才能有真正的神韵,虽然他的字和后世的那些只会打键盘的那些所谓读书人来比还算可以,但跟这个这个时代真正的读书人来比却是差得太远。

北宋四大书家“苏、黄、米、蔡”,在宋代乃至整个书法史上都可以称得上是顶尖。

而且后世的标准字体宋体就是在这个时代形成的,在这个时代如果没有一手好字的话也是绝对混不开的。

门房老福头认得范铭,昨天同户长一同来过,也知道要来书房借书的事,于是拿了钥匙领着他来到了书房中,交代他一些规矩之后就关上门退了出去。

目送老福头走出书房,范铭立即将视线落到了满满当当的书架上,双手背在身后,仔细的扫着书架上的书,皱眉摇了摇头,书架上的书太多是释注之类的‘高级’读物,现在已经有了《幼学文》和《千字文》,贪多嚼不烂,而且也不见得不适合他。

突然间在书架最上方的一个角落中,范铭看到了一本不起眼的字集,然而那封面上的字让他有点欣喜若狂,竟然是《自书诗帖》!

蔡襄的《自书诗帖》正是北宋四大书家“苏、黄、米、蔡”中的蔡,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书法大家。蔡襄书法承继晋唐风格,而且稍加创新,蔡襄虽然不是一个开宗立派的大师,也是整个承上启下的一个关键人物,最主要的是蔡襄已经过世,他的笔帖已然成了绝笔,也不知道这本笔帖是不是真的蔡襄的真迹。

将这本笔帖小心的藏入怀中,欣喜之余范铭接着扫了扫书架,确定没有再适合他的书之后就走出了书房,眼下万事齐备,只欠认真读书了。

想象着将来金榜题名时,体验体验这人生三大幸事中的头名,一朝成名天下知的那种畅快感觉,范铭又不禁的隐隐期待起将来的科考来,这是后世那个虚华的社会绝对体会不到的。

回到家中,正好赶上范秦氏二人在做饭,做得是麦麸豆羹,端着粗瓷碗,范铭心里怎么也不是个滋味,这在后世是用作家畜的饲料,但他也知道如今家中光景不好,眼见着日子稍微的缓过来一点,小家小户的要节俭着过日子,以备不时之需。

加上今天他拜师一天就用去二百文钱,这以后的日子还是紧着点来,他也打定主意,以后读书的同时还是要帮家中多做点农活,起码要让家中不愁吃不愁穿才行。

这样想着他的心中也坦然了不少,胡乱的吃完饭,范铭迫不及待的进到房中,翻开《幼学文》,那熟悉而又飘逸的毛笔字映入眼帘,龚老夫子手书的字体有着他独特的味道,字如其人,长峻而又高亮。

《幼学文》相对于《千字文》来说还比较接近白话,类似七言绝句,都是用平序的语言所表述出来,读起来没有丝毫的阻力。

诗中云:“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有女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读到这句时范铭不禁摇头一笑,这其中公开鼓励从小就为“金榜题名”而奋斗的方式倒不失为一种有趣的方式。

细细的体味其中的滋味,许久没有体会到的那种读书的快感陡然间溢满心间,“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这种学和仕之间的必然联系范铭突然之间仿佛通透了不少,或许这就是人生最大的一项乐趣吧。

第十四章 胚画匠工

这是一个忧郁的时代,忧郁的让拥有江山和美女的人,都感觉不到快乐的时代。

大部分人在某个行业做的太久了,都会感到累,紧张,倦怠,就连当个皇帝也不列外。

李煜本来没有皇帝的性格,可是他的哥哥太子李弘冀却爱争斗,在朝廷和大臣斗,在家里和一群女人及叔伯斗,斗来斗去把自己的小命斗没了。李煜捡了个漏,当上了皇帝。该灭的都灭了,该收拾的也都收拾了,李家王朝稳步的走向璀璨的星光大道。哪知这个李煜,不当皇帝的时候觉得自己辛苦,当上了皇帝还觉得自己辛苦,渐渐地对工作就不够勤奋了,对来汇报工作的大臣也不搭理,选择了逃避。最催悲的是,当宋军兵临城下时,李煜还说我爱你,与你无关。

这个时代也是能人的时代。剩人?对不起,注定以后你不会吉利。

曾经轻歌曼舞,花红柳绿,全部过去了,那么遥远,仿佛是前世。

当年,大周后卧病,小周后来宫中照顾姐姐。谁知道竟与姐夫李煜一见倾心。

不久,姐姐病重去世了。两年后,她被正式册立为皇后。

婚后,李煜对小周后非常宠爱。李煜让人在百花之中做亭子,用红罗做帷幕,精雕细琢,华丽非常,但十分小巧,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夫妻俩时常在红罗小亭里歌唱酣饮,李煜亲执檀板,小周氏宛转歌喉,明月风清,良辰美景,赏心悦事,真是象天生的神仙,逍遥自在,纵情恩爱。

只是,欢乐的时光转瞬即逝。烟雨江南美如画,如意郎君紧相随,她是幸福的,这幸福亦是如此短暂。大军压境,她的美梦也醒了。

人世间,如此多的不得已都会落下个身不由己。他只是个潇洒文人,只是个风流才子,他不想要什么“诗家幸”,也不在乎“国家幸”,他只想和心爱的女人做一对神仙眷侣。小红吹箫我低唱,偏偏要被命运送上皇帝之位。最后就落到国破家亡的下场。

赵匡胤统一了南唐,南朝旧臣齐齐聚在了李煜“违命侯”的府上。这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这是以前的皇帝,唯一能让人肃然起敬的说法是:一代词宗李煜的42岁的生日。国破山河在,人还是那些人,只不过是再也没有文官主和,武官主打的场面了,再也没有群臣互相参奏争斗的情形了,再也没有当年大宴群臣的心情了。大家都在强颜欢笑。李煜如何不知,他长叹一声,填下《望江南》一词。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当初,何等春风得意,豪爽潇洒。如今,万事皆休,欲语泪流。

过了一会,李煜又写了那首流传千古的惊世之作《虞美人》。也是他今生的绝笔。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愁”竟然像那春江水,无穷无尽。如今的“春花秋月”的美好只能让人触目惊心,不竟要追问它们“何时能了”?

老臣们看到此处不禁纷纷落泪,满屋皆是哽咽之声。不知道当年迫害林仁肇的臣子是否也在忏悔。

李煜归降后,饮食起居都在严密的监视之下。这如此经典的一幕,自然很快就有人报告给了赵光义。

赵光义一听,龙颜大怒,也不想再犹豫了,立即命人去给李煜赐了御酒一杯,酒里面加了牵机毒药。这个处罚一步到位,判处死刑。

其实,李煜当皇帝时都没能力与大宋抗衡。更何况此时,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阶下囚。竟然还是不被赵光义所容,他唠唠叨叨填词作赋新仇旧恨,对亡国不满固然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是美艳的小周后,她是横在李煜和赵光义中间的女人,无形之中,加剧了赵光义的妒火与仇恨。

李煜归降后,仅仅过了九个月相对平静的生活,又生巨变。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忽然驾崩,年仅50岁。赵匡胤的弟弟赵光义即位,就是太宗。一个急匆匆死了,一个急匆匆取而代之,留给历史的是一个千古之谜。李煜和小周后的生活也就随之发生巨变。

宋朝有一个很奇怪的风俗,每逢节假日和纪念日,有封号的官员太太都要进宫参拜一下皇族成员。这年的正月十五,按规矩,小周后要随朝廷命妇进宫拜贺。

就是那晚,赵光义对小周后一见之下,惊为天人。最后居然舔着老脸,强行留下了小周后。陪伴当今圣上,或许很多女人会神往不已,小周后却只以为是耻辱。

据当时的宫廷画师讲述,小周后拼命反抗,誓死不从,差点把赵光义舌头咬掉。赵光义被咬得满口流血,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叫来四五个宫女死死按住了小周后,终于得逞。

赵光义这情商太过差劲,都当了皇帝了,美女该经历不少了,还干这种强盗的勾当。而且从来不以此为耻。

这下子赵光义弄的名声大噪,强幸小周后,这一幕成为历代不少画师的创作素材,连明代江南第一才子唐寅也画过《赵光义强幸小周后》周后的夜不归宿,让李煜心急如焚,可怜他四处探听消息,终究没有打听出个所以然。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拖下去,小周后还被囚在宫里。

直到半月之后,一乘轿子把形容憔悴的小周后抬了回来。她头也不抬,径自跑进卧室,扑在床上放声大哭。

李煜早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可是看到这一幕,还是心神俱碎,呆若木鸡。

元人冯海粟曾为此事写道,“江南剩得李花开,也被君王强折来”。亡国之后,李煜受尽了各种屈辱,本来他己经麻木了。他曾经拥有万里江山,如今,只剩下这个女人了。他的心再次被撕碎。曾经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如今竟然连心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这之间的落差如何承受。

或许,金陵城破之时,他就该随着南唐一起死去。他下不了决心,可是,苟活给他带来的,只有千百倍的痛苦和屈辱。无所作为的人,在国势衰微的时候,他会给自己带来屈辱。无所作为的人,在国势苍盛的时候,他会给全国人带来痛苦。

就这样忍受,直到今天,他被迫饮下了毒酒。一切,都将结束。

泪下如雨的两个人抱着一起,“让我再看看你的脸。”他伸出手,触到了爱人的桃花面,今生今世,最后一次。

一代词宗,就这样不甘心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他不死,我们还可以读到多少的“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多少的“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小周后披麻戴孝走在送葬队伍里,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那个最爱她的人,已经走了。她的灵魂已随他远去,只留下一个憔悴美丽的躯壳,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汴梁街头。

为了心爱的丈夫,赵光义带给她的屈辱,她咬牙承受了下来,只有丈夫还在,还能和他在一起,哪怕背后的以泪洗面。

古时的战争,最让男人疯狂心动的战利品,该是那倾国倾城的美女吧。

新人旧爱易手,她们大多都难忘旧情,如“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的息夫人,“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时怜”的冯小怜,“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的花蕊夫人,虽然难舍往日恩情,这些柔弱的女子还是锦衣玉食,和新欢开张过日子。

小周后不同,她对李煜的爱情早已超越生死。送走丈夫以后,她就开始绝食了。赵光义把她抬进宫中,只是,世间没有什么办法,挡得住一个女子追爱赴死的决心。花容月貌的小周后就这样香销玉殒。年仅28岁。

她的心从未曾被玷污,冰清玉洁。

一百多年后,我们再次看到这一幕。只是主角早被历史的巨手给易了位。

北宋初年,赵光义容不下那个亡国的俘虏李后主,尽管他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容不下才华横溢的一代词宗,尽管宋朝那么重文轻武,热爱才子。

谁承想,这个报应竟落到了他的后世子孙赵佶身上。还要,如此的变本加厉。

宋徽宗赵佶,是“诗、书、画、印”的全才,工笔画的创始人。他创造出独树一帜的“瘦金体”,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

这一切,多么象那才情过人的李煜呀。偏偏他也是个诸事皆能,唯独不会当皇帝的风雅才子。

金兵南下,赵佶亦是国破家亡,娇妻爱妾宝贝女儿全被金人掳去,受尽百般蹂躏,如当初赵光义无耻的蹂躏李后主的妻子小周后。

赵佶和儿子都成了金人的俘虏,曾经的繁华汴京就这样渐行渐远,万里帝王家也只能梦中相见了。到了金国,他们父子百般的忍辱负重,还是被折磨而死。

曾经强大的北宋王朝灭亡。

那天,看到《人间正道是沧桑》里面这句话,“宋徽宗就像是李煜的翻版。”真是越想越是,不由的惊惧不已。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让人感慨世界是圆的,永远报应不爽。

第十五章 多了个徒弟

“瓷活讲究独、绝、新、奇。”

站在工坊中间的赵都坊开始了一天做工前的警训,赵坊都虽然不需要做工,但却要负责一个窑的出产质量,看起来很轻松,其实不然,听其他匠师说坊都弄不好受罚得比一般工匠还要重。

“所谓青如天、面如玉、蝉翼纹、晨星稀、芝麻钉、釉裹足,这些都是我坊下的工艺要准,谁要是做不得,就趁早给我回家刨地去。”

赵坊都在训斥的同时眼睛有意无意的瞟了瞟范铭的方向,这些都被他看在眼中,他知道赵坊都这是在借集训之名来警告他这个新人要安分点,也不知道这赵都坊是不是和陈耆长有什么关系,但眼下这些也不是他能够考虑的。

他现在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踏踏实实干好自己份內的事,多存点本钱,为将来从商做准备,有可能的话就顺便博个功名。

“好了,开工了。”这下赵坊都倒是十分干脆,撂下这句话后头独自钻进了窑里。

范铭估摸着应该是在查看烧好瓷的成色。

在赵都坊一声令下之后,瓷窑上的气氛顿时活络开来了,不时响起的号子声唱得人心里暖暖的。

也难怪,这个时代没有人心的浮躁,有的只是那纯朴的生活态度,能够吃饱穿暖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相对于其他乡农来说,瓷窑上干活的在十里八乡都算是撑的上门面的人了。

范铭正准备开工,看见开始引他进来的那个小厮还站在一旁,就道:“你去干活吧,我这儿都差不多了!”

小厮恭敬的行了个礼,“师傅,都坊让我以后就跟您了,您有什么要做的就尽管吩咐!”

范铭点了点头,知道这是窑上的规矩,每个匠师都要带个徒弟,顺便帮工,他虽然不是师傅,但也不能例外,仔细的打量了面前的小厮,那张稍显青涩的脸上还满是泥垢,一看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心中不由生出一种怜惜的感触,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三墩子。”

“几岁了?”

“十三了。”

“以后就跟着我吧,做事机灵点,少说多做……可怜的孩子!”最后的那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中感叹不已,在说这些话的同时他已经丝毫忘记了自己也仅仅才成年而已。

“嗯,我省得的,我娘教过我!”三屯认真的点了点头,那乌黑的眼珠中透着坚毅,范铭在心中叹息了一声,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出来讨生活,比起后世那些生在金窝窝里的孩子却是懂事不少,或许人类的进步也是一种倒退。

胚画是个技术活,也是个精细活,头一次上手范铭还不免有些生疏。

有几次力道没控制好把未干的胚胎直接挑破,看得在一旁帮工的小厮三墩子都心惊肉跳的。

幸好胚画是最基础的轮廓画艺,还有返工的机会,加上三屯这小子也挺机灵,悄悄的将胚泥重新送回到了瓷坯作坊销毁。

当然,这一切都是背着赵都坊做的。

好在范铭从小做事就非常的有耐性,扎扎实实的做事,熟能生巧,加上范铭肚子里也不是没有货,经过一番磨合,倒也渐渐的顺手了起来,虽然比不上那些老匠师的速度,一天下来倒也画好了四个小型瓷胚。

终于等到收工的那一刻,范铭才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先前还以为做匠师会比较轻松,没想到比做力工的压力更大,工作量也不见得少到哪儿去,如果说做力工耗费的是体力,那做匠师耗费的就是精力了。

在招呼三墩子回家之后,他就迫不及待的绕着山路回到了家中,他心中惦记的是放在家中的文房四宝,许久不曾读书,一但重新拿起就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冲动,或许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一但认定一件事他就会停不下来。

家中范秦氏依旧是做好了晚饭等待着他的归来,就像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只有在儿子大口吃饭的时候她就会感到十分的满足。

而在张婉儿的身上范铭有感觉到了另外一种不同味道的关切,这却是他怎么也不敢去想的。

在温馨的气氛中吃完了晚饭,范铭又开始了他的课业,先在心中默默的背诵了一遍《幼学文》,自我感觉已经全部铭记在心之后,又翻开了《千字文》。

相对于《幼学文》来说,千字文虽然都是由总共二百五十个隔句押韵的四字短句构成,整篇文章一字都不重复,但却更为深奥,每一句都有其出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随着文本的下览,范铭的脑袋不由自主的跟随着摇晃起来,一时又感觉不对,不由嗤然一笑,难怪印象中老一辈的文人读书的时候总是摇头晃脑的,看来这古文要摇晃着朗诵才够味啊。

不知不觉中,时间一下又到了夜晚子时,范秦氏与张婉儿已经睡下了,范铭合上了书本,打算再练一会字就睡觉,读书的事情毕竟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靠的是时间的积累。

第二天一早,范铭照常来到窑上上工,见到三墩子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在工坊中等他了,他心中又感觉沉重了起来,随着工匠这行的规矩,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后要负责这个小家伙的生计。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是一阵苦笑,现在连自身的温饱问题都还没解决,还要管带别人的将来,这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了。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今天做起胚画来他也就不会那么的生疏了,加上他本身的底子也还在,工笔画的重点就在于结构,在画的同时他还偷偷细心研究其他匠师的笔法,结合现代的一些画法,渐渐的开始有了一些感觉,画出来的胚画自我感觉明显的上了一个档次。

当他正沉寂于找到胚画技巧的乐趣之中时,三墩子小声的在耳边说道:“师傅,户长正朝咱们这边来了。”

第十六章 丫鬟香雪

当他正沉寂于找到胚画技巧的乐趣之中时,三墩子小声的在耳边说道:“师傅,户长正朝咱们这边来了。”

范铭蓦然抬头,发现曹户长那稍显虚浮的身子正出现在二十米处的地方,赶忙站了起来,“户长,您来了?”

“范五啊,来这里还习惯吧?”曹户长满脸堆着笑容,仿佛是有了什么喜事。

“托户长的福,还挺顺手的。”范铭不知道曹户长想干什么,也只能小心的答应着。

顺手拿起地上做好的一个胚器,曹户长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手艺不错,我的眼光从来就没有没看错过人,好好干,不要弱我清河瓷窑的名头。”

拍了拍他的肩膀,曹户长甩手又走了开去,让他一阵纳闷,搞不清曹户长这番是特地来看他,还是只是路过而已,晃了晃脑袋干脆不去想它,当下还是安安分分的做自己为好。

接下来的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曹户长来看过的他缘故,坊都和其他的匠师们对他的态度明显的友善了起来,甚至偶尔还有老匠师会指点他一两下,就这样范铭白天做工,晚上读书写字,日子似乎过得越来越滋润了起来

这一天放工之后,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昨晚在读书的时候还有些许字认不得。

隐约记得曹府的书房中有本《说文解字》,借回去查查字倒是挺方便的,望了望天色,还不算太晚,于是又转道去了曹府。

当下不一会儿的功夫,范铭就到了曹府的大门前,门房的老福头表现的倒是热情,和前些日子的冷言冷语有着极大的转变,见范铭来到,高声招呼,“范匠师,来了啊!”

范铭暗自感叹人情冷暖,“福伯,我来找本书,现在方便么?”

老福头望了望左右,仿佛生怕给什么人听见,小声道:“今儿你可小心点,拿了书就赶快走,别让人撞见。”

范铭一时感到十分奇怪,打量了自身上下也没发觉什么不对的地方,问道:“怎么了,今儿是出啥事了么?”

“没啥事,你别问了。”老福头摆了摆手,催促他进去,临到最后还叮咛道:“记住,快拿快回!”

“省得了!”范铭点了点头,返身进了书房,迅速的寻找起自己想要的那本《说文解字》来,却不想一时之间却有找不到,他以为是自己由于心急而疏忽了,又重新找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那本书的踪影,难道是记错了?

他在头脑中仔细的回忆了一遍,确定前天确实看到过这本书,难道是别人拿走了?

不对啊,这个书房除了自己应该不会有人会进来,清河乡会读书的数来数去也不过就几个人而已,其他人是不可能会到这个书房中来。

正当他放弃准备离开,外面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是朝书房的方向而来,想起刚才老福头神神叨叨的模样,范铭一时间有点慌了神,站在门边出也不是进也不是。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了,随之而起的是一声惊呼,映入眼帘的一个清秀的丫头,头上梳着代表处子之身的朝天双髻,也许是被站在门内的范铭给吓惨了,那丫头踏进来的一只脚又缩了回去,一时间回得太急,被门槛绊了一下,眼瞅着就要向后倒了下去。

范铭条件发射性的把手伸了过去,又反射性的一把将那丫头给拉了回来,顿时抱了个满怀。

一手扶着她的胳膊,另外一手紧紧的搂着她的腰,仔细一瞧这丫头的脸已是满脸绯红,眉宇间隐隐的透出那诱人的风情,一时鬼迷心窍,忍不住在那柔嫩的腰肢上捏了两把,那滑腻腻的感觉能掐得出水来,“可别摔着了。”

这丫头一时回过神来,赶忙从范铭的怀中推开,却不想一时间仿佛失了力气,没有推动,不由嗔怒了起来,“作死啊,快放开!”

范铭讪讪的放开怀中的这丫头,有些失落,这几个月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不仅将他的身体重新塑造了一遍,同时也把他心中的那把薪火也储存了起来,再加上家中张婉儿那份尴尬的关系,越积越多,今天却是被这小丫头激活了。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书房?”

面对小丫头那张嗔怒的小脸,范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中还在想着那柔弱腰肢上的滑腻感觉,“我我我是来借书的。”

“噗嗤”望着范铭窘迫的模样,小丫头的气一时间全消了,反而吃吃的笑了起来。

趁着这丫头笑的时间,范铭上下的打量了她一番,上身穿窄袖短衣,下身穿长裙,本来通常应该会在上衣外面再穿一件对襟的长袖小褙子,然而现在这当儿三伏天刚过,天气正热得紧,青衫裙紧紧的贴在身上,那青涩而又带着青春活力的身形毕露无遗,那股风情将他的那颗心又撩了起来。

“你是村学教谕?先前的龚老夫子回应天府了?”这丫头扑闪扑闪的眨了眨眼睛,盯着他的脸,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毛病来。

“我是龚老夫子的学生!”范铭被这丫头盯得有点犯怵,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什么来头,这间书房中的书本就是用来资助村学之用,谅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算了,看你是个读书人,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可别躲着吓人了。”又想到刚才他那只不老实的手,脸又不由的一热,眼见着范铭要走,那丫头抿了抿嘴唇,终究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站住,你叫啥名字?”

“我叫范五!”范铭欠了欠身子准备告辞,蓦然发现这香雪儿手上拿的正是他要找的《说文》,便道:“那书能借我吗?”

香雪儿正偷眼打量着范铭,平常间跟着夫人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清河乡也来过不知多少遍,早就不是那种见了男人就脸红的内宅人了,今天是怎么了,虽说这乡里间的后生伙少有能生的这么俊的,且高高大大的身子结实,但心里却忍不住的砰砰直跳,而且身上那股子男人的气味仿佛有种无形的吸引力。

“那书我想借回去看看。”

直到范铭叫了第二遍,香雪儿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又是一热,慌慌忙忙的把书望他手上一塞,又立即别过脸去,“拿去拿去吧!”

“那我先走了!”范铭一时搞不懂这丫头到底想干什么,也不好直接问,只能憋在心里,出去的时候再问问老福头就明白了。

“记得早些还回来!”临出二进门的时候香雪儿有在背后喊了一声,范铭也只得闷声答应。

第十七章 训诫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这天是他要到龚老夫子那里受训诫的日子,也是顺便向龚老夫子请教一些深奥辞句的日子,为此他特地跟坊都请了一下午的假。

村学虽是简便,但规矩不可废,范铭他虽没有正式的拜入龚老夫子的门下,但好歹也是递过封礼的。

眼瞅着秋分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村子里的田地也呈现出绿葱葱的一片,乡所周围的几座瓷窑和织造厂看上去也愈发的红火了起来,范铭预感的大事并没有发生,这些日子他又趁着傍晚放工的当儿去过曹府一两趟,还书借书。

到了村学的门前,正好几个夹着书布包的娃娃正从里面出来,一个个提拉着脑袋,捂着手心,一看就知道是受了惩戒出来的。

范铭心中暗忖自己这么大人了,等下龚老夫子不会也拿戒尺来对付自己吧。

见了夫子,行过礼,龚老夫子也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领着范铭来到了书房中,对于这个这个学生龚老夫子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但也颇为惋惜,毕竟已经过了读书的年纪,再过两年也要到娶妻生子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大的出息,只是见其求学心切才勉强收了这个学生。

“那两本书都看完了么?”

“都背下了。”

“嗯!”龚老夫子的脸上稍稍的有了点暖色,半个月的时间背下一本启蒙书也算不得什么难度,“可都理会了其中释义?”

“千字文中基本上理会了,只是幼学文中还些不知甚解。”

“哦!”龚老夫子脸上的肌肉动了动,有些惊讶,也有些不信,千字文相对于幼学文来说,难度其实还要大一些,一般能够完全理会千字文中的含义,也就相当于完成了最基础的课业,范铭的话让他有些不解,甚至有些恼怒,认为他在说谎。

霎时间龚老夫子的神态变得严厉了起来,“读圣贤书,以一个‘信’字为立身之本,你且先将千字文背诵一遍!”

“是,夫子!”范铭清了清嗓子,丝毫没有一丝的惧色。

开玩笑,后世他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就算是他单独面对大型全球集团企业‘三堂会审’时都没有怵过,更何况现在只是背个书而已。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范铭语声朗朗,顺畅的将千字文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背诵了一遍,并且字正腔圆,平仄有序,还颇有一番门阀士子的味道,看龚老夫子的脸色也有青慢慢的转变到了正常的红润。

“嗯,词韵俱佳,且平仄有序,不错,不错!”龚老夫子颔首轻赞了几句,“你说千字文其中释义你已全部理会,那我来问你,遐迩一体,率宾归王是何意?”

范铭沉吟道:“遐乃远,迩为近。天下一统,万民同心是为“遐迩一体“;“率宾“同于“率滨“,即是四海之内,连起来的意思即是:普天之下,远近统一,四海的百姓都拥护、归附于王道圣道之统率。”

见范铭说得半点不差,龚老夫子未予置评,“那你可知率宾归王其出处?”

“若我没猜错的话,当是出自诗经·小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倒不是范铭有多少能耐,是老夫子问的这句实在是太熟悉了,在高中的时候政治老师就经常那这句来批判封建社会的落后性。

龚老夫子皱了皱眉头,对范铭的进步依旧有所不信,接着闻道:“那你再说说矩步引领、俯仰廊庙又是何意?”

“这说的是为人当心胸坦荡,行事当昂首矩步,以宽阔的心态来应对朝廷委以之重任。”范铭侃侃而谈,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大学的时候社团中激昂风发时的情景。

随着范铭的应答如流,龚老夫子开始时那一丝不苟的审视动作开始有些稍稍放松,那微眯的眼睛也愈发的明亮起来,站起身来从上到下重新的打量了他一番,问道:“这些都不曾给你讲解过,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在曹府上做工,幸得曹户长开恩,让我到书府借书,这些都是我向曹府的账房先生处请教而来的。”范铭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其他的书上查到,这些发蒙的书本就没什么难度,但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嚣张。

龚老夫子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比之刚才,此时他看范铭的眼色中已是多了几分欣喜,肯用功,资质不差,且能够不耻下问,这样的学生符合他的标准,这一刻对范铭的兴趣瞬间提高了起来,“你方才说幼学文还有些不解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范铭心中悄然一笑,这本是他用来逗老夫子一乐的,想不到夫子还认真了,正了正神色,道:“书中有云: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有女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念完范铭顿了顿,龚老夫子不知其意,点了点头,问道:“如何?”

“小子不解的是,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女颜如玉,为何我等还要去奋发上进,不如整日读书罢了!”

“哈哈哈……”龚老夫子忍不住一阵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指着范铭道:“你这小子,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枉费我还以为已知其中全部深意,不想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该罚,该罚!”

看得出来龚老夫子心情大好,范铭也在乐得在一旁笑颜相陪。

龚老夫子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古籍,道:“这样,此本《与元九书》你且拿去,此为香山居士所著经记,罚你抄写一遍,且补译心得整篇!”

“啊!”范铭有点意外,《与元九书》他倒是知道,这是白居易所著的一篇著名杂记,里面从诗歌为引,记述了许多的自己对诗歌看法,进而抒发了一些对思想政治的看法,用词极为犀利,讽刺的笔一直指向皇帝,虽说有宋一朝政治极为开明,言论也颇为自由,也不知道龚老夫子单单要他抄写这本书不知道是不是有意。

第十八章 传说中的桃花运

“有何异议?”

“先生,我怕我看不懂!”

“无妨,无妨!”龚老夫子摆了摆手,“此书你能领悟多少就是多少,你有慧根,但缺根本,此书可让你明白为何读书,另外此书亦是法帖,可让你练习书法之用,世人独知白居易诗名,书法反不为人重,香山居士的字端庄大气,适合新学之人临摹,你可细心揣摩。”

“多谢夫子!”范铭深深的鞠了一躬。

他心中始终存在一份感激,这是出于对一个伟大职业的尊敬,或许是读书的太过容易,在那个时代他从来没有对老师如此尊敬过,而也只有在这个环境下他才真正的明白‘读圣贤书’和‘有教无类’的真正含义。

龚老夫子再给他讲解了一遍千字文中难懂之处和典故之后,天色已经是接近黄昏了,想起还在等他的还书的香雪儿,范铭也就不再耽搁,起身告辞。

赶到曹府大院的时候,天空中的亮光几乎完全消没了,曹府大院也开始点起了灯笼,让他意外的是今儿老福头竟然不在,换了个年轻的小厮在看门,而且面生的紧,林长帆犹豫着是不是要上前打招呼,那小厮却开口道:“别在这里晃荡,也不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范铭上前道:“小哥,我进去还书的。”

小厮显然完全没有把范铭放在眼里,头微微一扬,“这里也是你随便能进的么?”

正当陷入尴尬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碎碎的脚步声,一个俏丽的人影从外面走了过来,也巧了正好是那天见过的丫鬟香雪儿,手里提了些东西,这似乎是在外面采买了回来。

小厮在看到香雪儿之后瞬间变得低头顺耳了起来,规矩的站在一旁,叫了一声,“香雪姐。”

香雪儿扫了一眼这情形,便问道:“怎么回事?”

范铭没有说话,小厮开口道:“这小子想要闯进来,我没应允。”

香雪儿点了点头,“这是村学龚老夫子的学生,进来抄书的,以后他进来借书不要拦他。”

小厮偷偷的看了范铭一眼,赶忙点头,“是。”

“范五,进去吧!”香雪儿一边扭着小腰往里走,一边热情的朝他招了招手。

“哦。”懵懵懂懂的随着香雪儿的脚步进了侧门。

一边往里走,范铭一边把视线停留在了香雪儿背臀上,也不是是出汗还是水弄湿了,香雪儿身上穿着的薄衫有些贴身,能够很明显的看出了她背臀之间的轮廓,不得不说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养得好,发育得也好,比平常的乡下丫头要显形多了,而且还水灵得很。

走了一小段路,香雪儿似乎感觉到了背后范铭那灼热的目光,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回眸看了他一眼,眼眉中竟然是流露出一丝嗔意。

范铭顿时心思一荡,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的竟然充满着风情,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专门培养出来的。

看着范铭,香雪皱着秀美,鼓着小嘴叉着腰,有些生气的说道:“范五,你这眼睛往哪儿瞧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的什么心思,读书的人怎么也和那些野汉子一样,小心我叫人打你啊。”

范铭先是愣了愣,随即又微微一笑,对付这种小丫头他可没什么怵的,“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这说明你的心思一直在我的身上。”

“啐,想得美。”香雪儿的美目在范铭的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原先看你是个读书人,以为挺规矩的,想不到这么油嘴滑舌。”

范铭呵呵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这也不算油嘴滑舌,况且规矩也要看对谁的,对夫子对长辈是要规矩守礼,但若是对朋友同龄红颜也都时时刻刻都板着脸,那岂不是让别人以为你这人十分没趣,再想得恶毒一点人家还以为你对他心怀不轨呢。”

香雪儿侧着头想了想,“这话倒是新鲜,那你的意思把我看做红颜?”

范铭微微一怔,又点了点头,“若是香雪姑娘不介意的话,当然是求之不得。”

香雪儿用大眼睛给了他一个白眼,也没说话转身就走了,只不过在转过身的那一刹那脸上微微的有些泛红,纤手紧紧的抓住了袖子。

刚才范铭说者无意,但却在香雪儿这个听者的心中却引起了一阵波澜。

或许在外面的人看来,她香雪儿身为三夫人的贴身丫鬟,地位甚至都在管事之上,但但别人的眼里她始终都只是个下等人丫鬟而已,和她套近乎的要不就是趋炎附势之辈,要不就是贪图她的美色,而今天这个乡下小子竟然说把她当红颜。

还从来没有人会用这种词来形容自己,这让她的心瞬间有些乱了,平常泼辣的她甚至都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看起来挺顺眼的小厮儿。

香雪的反应倒是让范铭有点意外,似乎没有生气,但却又不理他,似乎和那个年代的女孩反应有点不同。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有点明白了,这小丫头是被自己给扎心了。

做做工,读读书,调戏调戏丫鬟,似乎这样的乡村生活也不错啊,似乎小时候在外婆家的时候才能这么惬意的放肆着!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书房中,范铭这才想起自己这是来还书的,将那本《说文》从包袱中拿了出来,递给香雪,道:“你那天是要这本吧,多谢了。”

香雪点了点头,显得心不在焉的样子,随口道:“放哪儿把,我想要的时候来拿。”

范铭也没有想太多,把书放回了书架上,一边另外寻找自己想要看的书,准备借回去慢慢的看,气氛不禁有些沉寂,蓦然间,香雪突然开口道:“三夫人今天回来了。”

“三夫人回来了?”范铭皱了皱眉头,三夫人他当然知道,曹府家大业大,平常生意上的是都交给了这个三夫人管理,可以说三夫人才是他们头上的大老板,没有三夫人的同意就连曹户长和陈耆长也别想做在这个位置上,但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抓了抓脑袋,愣头愣脑的问道:“然后呢?”

香雪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嗯,府里账房缺人,你要想学做账的话,我可以帮忙。”

范铭顿时愣了,心想这丫头也太单纯了一点吧,刚才只不过逗了她一下就这么送上门来给自己换工作,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桃花运?

第十九章 用嫂子换亲

想了想,范铭还是觉得消受不起美人恩,要说去账房学徒肯定要比窑上做工要轻松,或许过个几年就可以接替成为账房先生,看香雪儿对自己也有点意思,将来存点钱和她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但这似乎并不是自己所规划的道路。

朝香雪微微一礼,“多谢香雪姑娘的好意,我还是先在窑上做一阵吧。”

“你……不识好人心,哼!”香雪儿眼神复杂的看了范铭一眼,咬了咬嘴唇一跺脚转身就走了出去。

范铭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冷落了香雪儿的一番好意也不知道做得的对不对,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自己要走的路,或者说是在逃避,他不愿意在本就已经沉重的负担上再添加一份重量。

回到家中,拿出书本却怎么样集中不了精神,气恼之下拿出藏在床铺底下的《太平广记》。

《太平广记》成书于宋太平兴国年间,也就是赵匡义当政时编制,相当于是一本神鬼异志,主要是一些野史小说及释藏﹑道经等和以小说家为主的杂著。

这书在这个时代非常流行,几乎每个读书人家中都会有一两本手抄本,本来他是准备平时在没事的拿出来休闲一下,但一想到刚才的选择就有些心乱,人生往往就是走在十字路口,选择都格外的重要,但或许等过去几十年回过头来看也不知道当时选择是不是正确。

为了压下心中的烦躁,也只能暂时拿这本书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了。

“儿啊,娘跟你商量点事!”在屋外忙完家什的范秦氏摸索着走了进来,这些日子她的眼睛光亮了不少,虽然还有些模模糊糊的,但起码走路不用在杵着棍子了。

“娘,啥事,你说。”范铭放下手中的书本,看着面前这位慈祥的母亲。

范秦氏移到炕上,挨着范铭并脚坐了下来,还没说眼眶又红了起来,“这些日子我老梦到你爹爹,梦到他啊挨饿受冻,哭喊着要回乡,让我揪心啊!”

“娘,做梦的事当不得真的,再说了大青山的那个老神仙不是说了吗,这梦得反着解,爹爹说不定现在正往家的路上赶呢!”

“真的啊?”范秦氏虽然是不信,但好话毕竟暖人心,她脸上的悲切眼见着消散了不少。

范铭认真的点了点头,想起今天拒绝香雪儿的事心中却是不由叹了口气,如果答应她去应天府的话说不定真有一番际遇能够攀上权贵,或许能够赎出刺配的爹爹也不一定。

“那娘再跟你商量个事!”范秦氏停止了抽泣,望着范铭道:“如今咱的日子也勉强过得去,你也快满十六了,娘怕是日子也没多长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到你爹爹一面,娘就寻思着给你找房媳妇,把咱老范家的根给传下去,将来就算你爹爹回不来了也好给他有个交代。”

此时张婉儿收拾好了菜地了的活计回来,提着一篮子的菜叶子进来,在门口之时正好听到范秦氏的话语,一时间那颗心不由得怦怦直跳,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娘,你这说啥呢,我还小!”

“还小,人家同龄的娃都下地了。”

一听范铭的话,倒在门辕上的张婉儿顿时又‘清醒’了过来,小心收拾手脚避免发出声音,静静的‘偷听’着娘俩的对话。

范铭耐着性子对范秦氏说道:“娘,我现在正在读书,加上爹爹现在生死未卜,我怎么能在这时候娶媳妇!”

“乱讲,你娶媳妇和读书有啥关系,再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家虽说没啥家当,但总也是个正经人家不是!”说到这里范秦氏顿了顿,降低了音量说道:“大不了到时候把你嫂嫂过继一户好人家,换钱给你做聘礼!”

范秦氏话音刚落,张婉儿就如中了晴天霹雳一般,瞬时间失了魂,手中的菜篮子掉落在地,菜叶子也散落开来。

无力的靠在了门辕上,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小叔要娶媳妇了!自己要被改嫁了!想着想着眼中的泪水就不由自主的趟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小叔那健硕的身子,小叔每天认真读书的样子浮现在眼前。

比起以前,这种日子已经很好了,哪怕就是远远的望着,她的心就十分的充实,可现在……

……

“不行,用女人换女人,我情愿不要!”屋内传来范铭大声的回应,印象中小叔还从来没有这么大嗓门的说过话,然而听到这句话张婉儿的心中微微的一松。

“五郎,你这是咋了?”范秦氏被范铭突然间的异常给吓到了,自打儿子挑起家中的担子来的那天起,他大小事都是跟儿子商量着来,就算护着他嫂子也不该发这么大火的啊。

“娘,是我不对!”范铭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了,握住了范秦氏那干瘪的手,道:“我是想再等两年,等咱家再宽裕点,我现在不做力工了,现在做画匠,每天能有七、八十文呢!”范铭一直没有把‘升职’的事情告诉家里,今天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让范秦氏高兴高兴,顺便引开她的注意力。

“七八十文!”范秦氏一时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给冲呆了。

一时间范秦氏将要范铭娶媳妇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一天七、八十文,这一个月得多少钱啊,这样算起来要是再省点,存个一年就可以置一亩地了。

就连倚在门外的张婉儿也高兴了起来,刚才心中的那股惆怅也消散无遗,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整了整衣裙,确定没有异常之后走了进去,“娘,五郎,咱今儿晚上吃点啥?”

“今儿有喜事,咱晚上下面,屋里还有两个鸡蛋,都下了!”

趁着婆婆高兴的当儿张婉儿偷眼望范铭那边瞟去,却不想范铭也望自己这边看来,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对撞了一下,又赶紧缩了回去,各自装作若无其事,心中却是小鹿乱撞,耳后根也不由自主的有些发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叔子眼神竟然变得这么有侵略性了。

第二十章 画出幺蛾子了

范铭此时心跳也比平常加速两倍,尴尬之余又有点小刺激。

就像当初他在办公室和一个有妇之夫搞暗昧时的情形相似,越是在公开的场合就越是刺激,越是约束就越是想去尝试。

但张婉儿却不同于那种情况,这是他不敢去尝试的一个禁区。

不过事情总要有个结果,对于一个寡妇的命运无非就是改嫁或者孤寡老死,改嫁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人家,听范秦氏说张婉儿娘家还是个书香门第,如果随便的把这个柔柔弱弱的清秀女子改嫁给一个市井之徒,这两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画面,孤寡老死更不用说,那简直就是人间的最大酷刑。

吃完晚饭,在没心思看书,带着这深深的这沉重的思虑上了炕。

这天晚上却是怎么也睡不安稳,在炕上滚来滚去,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个膀子又酸又痛,精神也不济,整个身上都不舒服。

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得不照常来到窑上上工,这个时代可没有请病假一说,就是死也要给死在窑上,刚一坐下,三墩子就凑了过来,小声的在耳边吹风道:“师傅,今儿陈耆长到咱工坊来了两趟,急匆匆的又走了,不知道盯上谁了。”

范铭眉头一凝,心中很久没有放下的那块疙瘩再次提了起来。

但随之一想,这曹府三夫人一回来,这陈耆长勤快点是正常的,就算要给他找什么麻烦也用不着等到三夫人来的时候才找,心中悬着的心稍稍的安定了不少,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这不关咱的活计,咱只要把活做好就行了。”

“嗯,听师傅的!”

范铭笑了笑,这段时间对三墩子挺照顾,总有事没事也教他认认字,这小子跟自己倒是熟络了不少,加上三墩子平常也猴精猴精的,在这坊间也倒不惹人讨厌。

“范五,你过来。”坊都铁青着脸出现在工坊的门口,范铭眉头一凝,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看看,这批瓷器的胚画可是你做的?”坊都指着一批烧好的瓷器问道。

范铭望了坊都一眼,低头仔细的逐个看了一遍,上面的画风格明显区别于这个时代的稳重沉厚,正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笔,其中还有几个还画上了西洋油画风格的女人,确认了这确实是自己画的之后,点头道:“坊都,这是我画的!”

“这批瓷活砸了!”坊都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愈发的黑了起来,“这是砸在咱家的工坊,这事得有人担起责事来!”

范铭心中一沉,知道不该来的还是终于来了,瓷活砸了的意思就是买家对这批的瓷活不满意,拒绝收货,但这坊都为什么会单单把自己叫过来了呢?

脑中思绪急转,一般瓷活的工序有十几道工序,坊都大张旗鼓的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训自己,明摆着就是要把责任归在他的身上,但是这不明不白的坊都自己绝不会这么手狠,毕竟自己也算是曹户长的人,难道是陈耆长?

就在他脑中胡思乱想的当儿,坊都已经将整个工坊的工匠集合了起来。

赵坊都指着前面的一堆瓷活道:“坊间的规矩,咱匠户不出师不上工,你没跟过师傅,如今却上了工,当初我就不想让你进咱家的工坊,是碍在户长的面子,如今这批瓷活砸了,那责任就得你来担。”

范铭没有暴躁也没有惊慌失措,冷静的问道:“坊都,我问问这批瓷活到底是砸在哪儿了?”

他自信自己在胚画上已经没有太大的问题,只不过其中有几个瓷活上他结合了一些现代工笔画的技巧,饰绘过的这几个瓷坯与其他画匠有着迥然不同的风格,摆在一堆成品的胚画中显得格外突出。

“你还问我是砸在哪儿了!”坊都重重的哼了一声,一双小眼睛下的白胡子一颤一颤,指着地上的这批瓷胚怒骂道:“你自个瞅瞅,这几个胚画是正经的胚画么,这是仕女么,我看是勾栏坊里的小姐。”

“哈哈……”坊都的话刚一出口周围的匠师齐齐忍不住仰天大笑了起来,一时间笑声将窑上的力工都赶来看热闹。

范铭脸颊一热,大概知道这问题出在哪里了,他在画仕女图的时候只是按照后世思维将线条突出了一点,人物画法则采用了刚硬一点的线条,而其他的花鸟鱼虫则用夸张性的手法稍稍的改动了一下,使其变得更为活波和生动。

在画其他的但这对严谨、讲究工整对仗的匠人来说却是一种离经叛道的行为,但这绝对不是这批瓷活买卖搞砸的原因,这其中肯定有些什么不知道的东西。

赵坊都也不敢范铭什么反应,袖子一甩,道:“范五,这我可保不了你了,今次是三夫人亲自追究的事情,就算是户长也帮不到你,你这几天就不用上工了,回去等着处置吧!”

在一众匠人的注视下,范铭拾起自己唯一的一条平时用来擦汗的汗巾子走出了工坊,临走出十几米米远的距离,他蓦然的又听到一阵杂乱的叫嚷声,转头一看,心中顿时一酸,原来却是三墩子也被赶了出来。

转过身来,将三墩子从泥泞的地上拉了起来,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师傅,咱们这是做错什么了?”三墩子仰起头望着范铭,那黑亮的眼眸中充满了不解。

范铭装作没事的说道:“没啥,就让咱歇几天,过几天咱再回来上工。”

“真的?”三墩子认真的问道。

“师傅什么时候骗过你!”范铭心中在努力想要笑,但这一团乱麻又怎么能笑的出来,用力的摸了摸的三墩子的的头,“先回家去帮你娘干几天活,到时候上工我去叫你。”

“那师傅你要记得来叫!”三墩子站起身来,一遛小跑着消失在视线中。

三墩子那双期待的眼睛在范铭的心中久久不能消去,他不由的一阵苦笑,看来这次是在骗人偏己了。

望了望天色,还没到午晌,但却又不能回家,这时候回家范秦氏还指不定又要担心了起来,漫无目的的走着,路过曹府,他正寻思着是不是要去找找曹户长,曹府的灶头婆子林婶正从后门出来洗菜,顺嘴提起曹户长正在去别村收佃租去了他也只能压下了胸中的那股冲动往家中走去,这事只有等明天再说了。

第二十一章 主动和被动

回到家中的那一刻他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平常的时候杨秦氏不是在外面忙活着鸡就是忙活织线,今天却是坐在炕上满脸的愁容一声不吭。

而张婉儿也同时陪坐在身旁,见范铭进来也只是稍稍的动了动身子,依旧没有说话。

“娘,出啥事了吗?”范铭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范秦氏依旧愁容满面,陪在一旁的张婉儿小声说道:“今天早上我去织造坊,坊都说往后让咱家不要再去领活了。”

范铭眉头凝结了起来,这陈耆长是要赶尽杀绝啊!

“五郎,你说说,咱家是遭了什么罪了,好不容易安稳了下来,这……这又出了妖蛾子了!”范秦氏满脸的不忿,突然又醒悟了过来,问道:“五郎,你这时候咋回来了?”

“这两天窑上事不多,放几天工!”范铭强撑着笑了笑,这个时候也只能将自己被停工的事情隐瞒了下来,省的家中更为担心,“娘,放心吧,这家里还有我呢,织造厂不让接活就不结活,咱在家一样做其他的活计。”

翻开了书本,看着那充满韵味的方块字,他那颗浮躁的心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开始思考起整个事情背后隐藏的一些东西和解决之道来。

想了一下午的时间,虽然没有能够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也总算被他想出一些东西来,这事情的根本解决之道其实不完全在曹户长和陈耆长的身上,而还是在于那几个画风特异的瓷胚上。

虽然这几幅画和主流的瓷活有很大的区别,但这并不代表所有的人都不会喜欢,只要有人喜欢,就意味着所有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地不存在了。

想通了这点,范铭的心情一下子便开阔了起来,一个跳步站了起来,对着空气打了两拳,先前的抑郁感一扫而空。

他想到的第一个方法是直接去找香雪儿。

这是他想到的一种最稳妥的方法,也是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香雪是那个三夫人的贴身丫环,而且经常随三夫人在应天府出走,也就相当于总裁助理,只要让她在应天府交货的时候,给商家推推,免费商家试着摆出一个样品去卖一卖,应该不会有什么难度,对于赵坊都的说法他是不信的,这批瓷器被人退货绝对不会是他的主要原因。

在后世这种方式叫做预销售,产品就叫做概念产品。

但缺点就是施行的时间太长,等香雪儿回到应天府,再等市场反馈,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自己的这个脆弱家庭是绝对承受不了的。

不过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香雪会不会帮他这个忙,虽然他看得出这小丫头对自己又那么点意思,但却没有经过任何的考验,任何没有经过考验的情感都是镜花水月,搞不好还得反噬自身。

而且他一个大男人落到这个地步,才主动去求一个丫头帮忙,实在是拉不下面子。

想了半天范铭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能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一个丫头的身上,现在窑上还没有说到底怎么处置他,也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万一事情败露了,只会激起更大的反击。

这事情要真是陈耆长在背后要弄他的话,即便再蹦跶也没什么卵用,有些事情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得好。

只要家人都没病没灾的,大不了到时候去佃几亩地种,也总还能在清河乡呆下去,但目前却还不是他动弹的时候,毕竟他的目标是在外面的广阔世界,倒不如趁着这几天有空,好好的将学习上的事情补一补,这些天倒是落下不少的功课。

……

“羔裘逍遥,狐裘以朝。岂不尔思?劳心忉忉。羔裘翱翔,狐裘在堂。岂不尔思?我心忧伤。羔裘如膏,日出有曜。岂不尔思?中心是悼。”在村学,龚老夫子的书房中,范铭正认真的朗诵着诗经,这倒不是龚老夫子给他的课业,只是他在读书的间歇用来调节之用。

这两天曹府却是格外的热闹,三夫人的到来让曹府整个上下都动员了起来。

不但里外几乎都全部的翻新了一遍,就连村里都带动了起来,据几个坊里的工匠说这几天三夫人还给每个工匠都发了利是,就连帮工的山汉都有,村里人人都像过年一样。

但确实唯独没有人来找过他,也没人来宣布怎么处置他,香雪儿和曹户长也完全消失不见,仿佛把他完全忘了一般。

倒是胡三在村里头再次得瑟了起来,几次特意的在范铭的面前路过,嘴里嚷嚷着这次他要做保正了,让所有的乡户都对他尊敬点,当然没人理他,这个二混子要不是有陈耆长的关系,早就揍他个兔崽子。

反正没事,这两天范铭睡了来到这个时代一来的第一个懒觉,每天早晨夹着用两本布包的书径直来到了村学中,在龚老夫子这儿静心的读书、练字。

还别说,平常都是一个人在家中自学,效果肯定比不上有专业的老师指导,另外他的字体从先前的硬笔书法体成功的转入到毛笔体来了,在龚老夫子这里两天的效果比得上自己在家中一个礼拜。

“书之道,在勤!学之道,在德!儒家之道,再于中庸两字!”

范铭恭敬的端坐在位置上,静静的听着龚老夫子的授课,跟过去这几个月累得跟牛一样的生活经历来说,这几天的生活可算是神仙一般了,但是如果读书如果不认真的话也是起不到什么效果的,这也让他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功夫深,先把铁杵磨成针,读书这事情就和做工一样。

龚老夫子停顿了下望了一眼范铭,也没问他这两天怎么这么勤快,“将论语的雍也篇好好的理会些,明日我再来问你!”

“是,夫子!”

在龚老夫子家待到黄昏时分,范铭交了今天的课业,起身开始往家中走去,脑中还在不断地回忆着今天背诵的内容,在经过山道的一个转弯隐秘之处,一个人影将他拦了下来,吓了他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香雪儿,香雪的脸上明显的带着一抹浓厚的哀怨的味道,看得他的心里都是一颤,“你……你怎么在这儿?”

香雪嘴巴微微翘起,“出了这么大的事,为啥不来找我!”

第二十二章 原来是斗争的牺牲品

范铭微微一怔,又故作镇定的笑道:“青天白日的,能出什么大事。”

香雪嘴巴微微翘起,“还死撑着,你在窑上的事都传遍乡所了。”

范铭呵呵笑道:“忙了几个月,窑上要给我放几天工,我正好歇息几天。”

看范铭这惫怠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道真是好心当驴肝肺了,轻哼了一声,一跺脚转身就走,想了想又回头道:“这次你闯的祸也是实在是大了点,要说夫人要将你送官处置也是应该的,要是几百几千钱的夫人倒还不会说啥,但这几万贯的生意,夫人今次是真生气了!”

范铭一听觉得有点不对劲,“不对啊,我闯啥祸了,不就是画了几个波斯仕女胚画么?”

香雪也愣了愣,“不是啊,这批货总共近万贯的生意,货主说这批货胚画不行,给退了回来,但咱们运回来又不划算,就全给砸了!”

“砸了?”范铭顿时愣住了。

“这事三夫人已经知道了,不过对你似乎也没什么怨气,怎么处置你关键还在户长和陈耆长两人的意思,他们两人不和,你知道的吧?”说完,香雪气腾腾的转身就走了,留下范铭脑海中思绪翻腾。

曹户长和陈耆长两人不和他早就有所耳闻,不过香雪特意留下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一时间范铭有些想不明白,不知不觉中一路回到了家中,见范秦氏正在锄着地里的草,忙一把上去接过锄头,“娘,今后地里的活我来做就行了,您多歇着点!”

范秦氏看着儿子眉眼间满是慈爱与欢喜,手上一边拿着旧毛巾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口中边絮絮叨叨个不停:“日头都落山了,这活也差不多干完了,今儿上工累了吧,咱回去弄饭去!”

跟着范秦氏回到家中,张婉儿欣喜的给他递了碗水上来,顺手结果他肩膀上的汗巾子,拿去外面晾着,顺便去地里择点菜叶子回来,见张婉儿走到外面去了,范秦氏小声的对范铭说道:“今儿个,胡家来提亲了。”

“胡家?那个胡家?”

“就是村东口的胡家!”

“你说那个二混子胡三?”范铭差点惊得从床上蹦了起来。

“小声点!”范秦氏轻轻的打了范铭的胳膊一下,“这事婉儿还不知道,媒婆来的那会儿她正好在河边洗衣裳!”

“不行,这坚决不行!”范铭用力的摇了摇头,“那二混子什么德行大伙都知道,让嫂嫂嫁给胡三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么?”

“人家是愿意明媒正娶,一个寡妇能有这份修行还能求别的什么!”范秦氏心中总是在为儿子想着,有个寡妇在家里这怎么也会惹人闲话。

“娘,这事迟些再说吧,等将来咱日子好点,再给嫂嫂找户好人家,怎么说也是咱范家出去的人,也总得风风光光的不是!”范铭耐心的劝导着,在他的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就依你,只是那胡家可怎么回复的好?”范秦氏想起那胡家的二混子,心中还是有点发怵,自己这孤儿寡母的要是那二混子来耍泼,那可怎么办得好。

“不怕,他不敢乱来!”范铭安慰着范秦氏的同时,心里也有点不安稳。

收拾了心情,依旧带着笑颜的将范秦氏哄进了里屋歇着,而自己却对着天边的落日开始发呆了起来,心里在不断的计算着今天一天的得失,本来一直没有再和胡三再有所交集,想不到这杂碎还是贼心不死。

难怪这几天坏事一件接一件,根子原来在这儿!

根子找到了,思路也就顺着打开了,他算是曹户长提拔起来的人,而胡三本来就对他憋着坏,只要在他娘舅陈耆长耳朵后面一怂恿,那么收拾自己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这从那天早上陈耆长来过坊间两趟就可以确定了。

但或者也可能是曹户长早就设计好的圈套,让他来顶缸?

前段时间曹户长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已经弄砸了买卖,就要找个替罪羊,正巧他‘自投罗网’,而陈耆长也正好借这件事要将曹户长弄下去,而自己就成了他们互相利用和攻伐的棋子,“看来这曹户长也不是个善茬啊!”

回想起刚才香雪说的话,范铭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不然自己也不会突然间踩了狗屎一般就能够坐到匠师这个位置来,而就无缘无故的就因为几个瓷器就坏了一笔近万贯的生意!

这两种原因似乎都有可能,但到底是谁要害自己?

仔细又想了半天,范铭似乎恍然明白过来,自己已经卷入了两虎相斗的一个漩涡之中,曹户长同陈耆长之间这种原始的权力斗争,而他则成为了曹户长手中的一颗棋子。

不过自己还有机会!

曹户长和陈耆长两人的最大弱点就是上面的那个人,就是曹户长和香雪口中的三夫人,只要把握到了这一点,两虎相争,说不定自己可以逃脱出来,但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看机会做点什么。

他想到的方法还是要先通过香雪儿,把楚曹户长以及陈耆长的祖宗十八代都弄清楚,从他们的性格、习性方面着手,以毒攻毒。

直接将曹户长或者陈耆长两人中的其中一人弄翻,自己的事情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这样比较起来,相对于陈耆长这个地头蛇来说反倒是曹户长容易下手,如果能够知道这一年间曹户长的账务往来,这应该也没有太大的难度,现在没人知道他和香雪儿的关系,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只是他刚刚才拒绝了香雪,要是她不愿帮自己呢?

一时间范铭顿时又有些后悔了起来,后悔刚才对香雪这么冷漠。

不过世界上最难买的就是后悔药,范铭他也不是那种做事情没有原则和计划的生瓜蛋子,既然已经做了就不会后悔,更何况事情还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还就不信了,就凭他一个堂堂穿越者还斗不过两个乡下土鳖。

第二十三章 出事了

接下来的几天,范铭的生活过的异常的安静了起来。

没有人找他麻烦,窑上也没有叫他回去,就这样把他凉着,范铭也丝毫没有在意,每天读读书,帮家里翻翻菜地,偶尔去曹府借书还书,倒也过的清闲。

值得一提的是,他借书还书的时候都‘很不巧’的遇到香雪儿也来还书。

范铭很老实的保持非礼勿视的礼貌,不过香雪儿这丫头却成心搅和他,每次他要借什么书,那香雪儿就抢先拿走,在后世欢场纵横了这么久的他,他又怎么能不明白这点小女儿家的心思。

就是恨他那天好心帮忙自己没有搭理她罢了。

这种介于青涩和将要绽放的年纪最是有叛逆,你越是不理她,她就越是想要捉弄你,或许并没有其他的心思,但有时候弄着弄着就玩出火了。

很多时候,范铭心里总是被这丫头勾得心痒痒的。

原本也想干脆就吃了她算了,然而仔细一想又泄气了,倒不是说担心搞不定这小丫头,只是奈何人穷志短,家中是这等光景他也没有心思弄这个,再加上眼下这境地要赚钱还要读书实在没多少时间,要是在以前他早撩拨上去了。

两人都保持着一种默契,只是有些许眼神的交流,没有其他的动作,甚至也没有交谈,

不过借着和门房老福头聊天的功夫,他套了不少有关香雪这丫头的信息,得知这丫头是三娘子身边的最得意的一个贴身丫头,三娘子经常派她来清河乡收账目什么的,平常里外的管事还都挺给她面子的。

最主要的是香雪儿还特地跟老福头打听了一些自己的事情,这也就是说这丫头对自己还是挺关心的,只不过碍于面子没有再主动找上来而已。

范铭心里蠢蠢欲动,又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人那还真是贱!

“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箸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端而言,蠕而动,一可以为法则。”龚老夫子那带着韵律的声调在这不大的书房中回荡着,然而范铭的心思却在不远处的曹府中,蓦然之间范铭发现那沧桑的声音已经停了很久了。

“范铭,今日就到这里吧。”龚老夫子轻叹了一口气,对这个学生的资质从漠不关心到怀疑疑惑再到欣赏。

他经过了一个轮回,如今已是将他看作自己下半身的寄托所在,为师者之根本不就是为了有一两个出众的弟子么,这个范铭让他看到了这一生的希望。

“老师,您累了么?”范铭一时错愕,丝毫没有反省自己的走神。

龚老夫子摆了摆手,“罢了,你今日有心思,读书一事非勤不可,非喜不可,你且默写《道德经》一遍!”

“是,老师!”范铭起身恭敬的对着夫子行了一礼。

龚老夫子这点是他非常喜欢的,不拘泥于常性,兼容并蓄,并不强求范铭学习一家之言,只要是他认为可以修身、修心的都可以吸收一二,黄老、佛之道中就有很多的东西被他拿来作为教案,以至大儒董仲舒当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亦被他批为荒谬之举。

“不好了,不好了!”正当范铭准备研磨开始默写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村学中的伴学兼伙头林大脚猛地推开,口中大口的喘着粗气,显然是奔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龚老夫子脸色一沉,“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林大脚大口的咽了一口口水,喘着气道:“夫子,实在是范五家情况紧急,才失了礼数。”又转向范铭道:“你赶快回去看看吧,你那小嫂子就要被人家抢亲了。”

“啥!”范铭一下跳了起来,身子已经往外冲去,身后的林大脚追着他的后面说道:“只是听说村东口的胡家,带了媒婆、彩礼、喜乐锣鼓已经涌到你家去了,已经闹起来了,你娘都被拽到地里了。”

“谢了,改天当面道谢!”话音未落,范铭已经是冲到了院子中。

“范铭!”龚老夫子那稍显沧桑的声音响起,“切记,勿与人为恶!”

“记得了,老师!”范铭转过身来恭敬的行了一礼,转身狂奔而去。

范铭一边跑,一边暗自责备自己太过大意了,明知道胡三是个二混子,也知道这小子一直就都在打张婉儿的注意,早就应该直接跟这二混子直接说明白要他死了这条心得好,但他也没有会想到这个胡三这么大的胆,敢这么明着来抢亲。

也难怪这二混子会一直盯着不放,只怪张婉儿长得水嫩,平日里也总是细声细气的,对胡三的骚扰敢怒不敢言。

不过事情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出在陈耆长的身上,自打上次范铭用柴刀吓唬了他一番之后倒是没有再来骚扰的迹象,这次这个自己被接二连三的变故之后,他还以为胡三会至少先过来威胁一下,却没想到他会直接来硬的。

失算了!

狂奔的时候,路上已经看到不少的村人往自家的方向赶去,乡下一般没什么热闹,逢接亲嫁女的就是一个好日子,就会一同去涌到这家去凑热闹。

村人一看到狂奔中的范铭,就知道有好戏看,一同呼啸着追逐着范铭的步子涌去,远远望去倒是形成了一道壮丽的风景,这一来把整个村的人都惊动了,就连各家中的老太爷、老太太都忍不住杵着拐杖颤巍巍的跑出自家的大门来看这‘盛况’,在这同时也有人去通报给了曹府。

顾不上其他人的反应,范铭完全是胸中憋着一股劲,转到自家的那个山坳里,远远的望到那小小的院子中早就被人给围满了,锣鼓喜乐正一个劲的在鼓捣着,燥得他一阵耳鸣。

耳边隐隐的传来一些婶婶婆婆的对话声。

“要说这张氏长得还真有模有样,但就算这胡三是个二混子,也得传宗接代不是,一个寡妇嫁给他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是咯,她一个小嫂子和小叔子住在一个屋里,也不拍人家说闲话。”

“,早点嫁了对范家那小子也可以早点娶媳妇不是。”

……

……

一边想着一边扒开人群,一帮村人本来还膈应这是谁扒开自己,一看是范铭顿时又兴奋了起来,有几个甚至嚷了起来,“快让开,范家小子回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第二十四章 老虎不发威

这一刻,范铭难得的又冷静了下来。

仔细分析了下‘敌我’的形势,这次来强娶胡三完全是仗着自己范家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胡家在本地也是个大宗族,单家中兄弟就四个,加上这有陈耆长这个娘舅在上面罩着,来硬的肯定是弄不过他们,但不来硬的也是肯定弄不过他们,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张婉儿被他们抢走?

随着人群的退避,范铭不一片刻就冲到了自家的房门前,一眼就看到胡家四兄弟团团的围住院门口,而自己的老娘范秦氏则用身体死死的堵着门口,又哭又闹。

一看到这种情形范铭一下急红了眼,脑中一股热血上涌,再也不管什么陈耆长的事,从柴垛里抽出一根腕儿粗的木棍,直接往那四兄弟冲了过去。

周围的村人看到这种情形都不由的抽了口凉气,暗道这范家小子不是疯了吧,这棍子下去就算是不死人也得残一个,最主要的是这一个人冲上去也就最多能伤一个,其他三个还不得整死你。

其实范铭这下冲上去也不是真的冲昏了头脑,他在大学的时候也参加过不少的群殴,对于这种单挑多的事情他经历过很多,这种情况下就是要借助人多混乱的环境一击制敌,换句话说他只有一次机会。

“啊!”身后的惊呼声终于响起,与之同时的是木棍与后颈的沉闷撞击声。

没等‘观众’的惊魂落定,撞击声在再次响起,砰砰砰三下,胡家的三个兄弟就像个面口袋一样瘫软在地上,只剩下一个瘦弱的胡三傻傻的呆站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范铭嘴角露出了一抹‘邪恶’的笑容,比起几个月前,现在的身体强壮得太多,已经能够熟练的掌握到出棍的频率和方位,只剩下一个如今已是比自己矮了一头的胡三再没什么威胁了。

“死人了!”在突然变沉寂了半晌之后,尖叫声如同爆了的轮胎一样放肆的响了起来,有藏在其中的孩子甚至被吓哭了,就连堵在门口的范秦氏也被眼前的情形吓呆了,赶忙上前抓住范铭,“儿,你杀人了?”

张婉儿这时也跑了出来,一看到地上的情形也不由的吓呆了,瞬间过后又不由失心的瘫软在地,大哭了起来,“五郎,你怎么这么傻啊,不值当啊!”

经过这一闹,本来有些蠢蠢欲动的胡家人反而是有些不敢动弹了。

“娘,放心吧,他们没死!”范铭咧着嘴笑了笑,那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没死?”范秦氏和张婉儿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还是范秦氏大胆的往地上的胡二鼻口一探,确定了还或者,胸中的那个气这才吐了出来,也没有再问儿子为啥知道他们还没死,因为这时候已经有人将陈耆长叫来了,这盗贼词讼之事正是他负责。

陈嗣良见到地上躺着的胡家三兄弟的那一刻,脸色立即就铁青了下来,在清河乡还从来没有敢博他面子的人,这范家小子前番抢了自己早就预定好的画匠的差事,这番更是直接弄翻了三个外甥,不过看起来那外甥的腿还动弹了两下,知道没出人命,转向范铭阴狠的说道:“范五,出息了啊,一下弄了三条人命!”

范铭眼神如刀一般,抬头一挑眉道:“耆长,你来的正好,这次你可要主持下公道!”

“哼!你倒有公道了!”陈嗣良那狭长的细眼中隐隐透着一抹阴狠的神色,猛地喝道:“要我主持公道,你还拿着棍子做甚,想作反么?”

范铭大方的将手中木棍往往地上一丢,将范秦氏和张婉儿护在身后,“我这只是自卫,难不成别人来打我,我就要任人打么?”

“哼,我似乎只看到你打别人,没看到别人打你啊!”陈嗣良捻了捻嘴角边的一撮细长胡须,冷冷的望了范铭一眼。

“哦,这么说方才陈耆长一直都在啊?”

“你……我是听人说的!”陈嗣良一时语结,随即马上反应了过来,脑门上顿时浮现出一层虚汗,暗想这范家小子自打病好以来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旁的农人也同时惊叹不已,这范家小子自打跟村学中拜了学之后连牙嘴也变得这么利了,竟然让耆长也不怵了,改明儿也得自家那屁娃娃去拜村学去。

范铭也不跟他啰嗦,“耆长,我到这里之前,我娘被胡家的四兄弟都拖在地上了,那是不是欺我范家无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胡家都欺到我家门口来了,我就不许自卫下?”

见陈嗣良的脸色变得愈发的黑青了起来,范铭也不想将情况闹得更僵下去,俯下身一只手往胡二的脖子凑了过去……

陈嗣良以为这范铭至这胡二于死地,顿时慌了神,哆嗦着叫了起来,“范五,你想干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范铭一笑,在胡二的人中狠的掐了一下,胡二一时悠悠的醒了过来,发愣了半天才感觉到后颈处的剧烈疼痛,嗷嗷的嚎叫了起来,陈嗣良见到胡二叫了出来这才吐出了憋在胸口的那股闷气,随即脸色一正,对范铭道:“虽然没有出人命,但将此三人用粗棍敲倒在地,这可是事实?”

范铭扫视了左右,眼见着乡里的土弓手(相当于联防队)渐渐的围了过来,看事态是要将他一举拿下,眼珠一转当下便有了主意。

突然上前猛跨一步,隐隐的将陈嗣良与身后的几个土弓手隔开,一只手牢牢的扣住了陈嗣良的手腕,“陈叔,有些话别人听不明白,咱到屋里好好聊聊!”

一边说范铭一边将陈嗣良往屋里引了进去。

陈嗣良一脸的愠怒,然而范铭的手就像个铁钳一般牢牢的铐住了他的手,怎么也挣脱不了,心中惊疑不定,这范家小子什么时候变得力气这么大了!

身体却是不由自主的给他带着往屋内了,张婉儿这时倒是机灵得将门栓了起来,朝外面喊了一声,“耆长与我小叔谈私密,吩咐你们在外面等着,千万别进来啊!”

这么一喊外面的那些土弓手和胡家的人倒真的不敢往里冲了,只是将这院子团团的围了起来,生怕他逃走。

第二十五章 闹剧一场

“陈叔,今天这事我是做得有些莽撞了!”进屋之后范铭随即态度一变,让陈嗣良有点反应不过来,接着说道:“其实咱们还是一条路上的,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陈嗣良眉头皱了皱,“范五,不要以为你说几句客套话就想把我唬弄住,该怎么办,咱们还得按照大宋例律来,你今次犯的刑律,几十杖是逃不过去的。”

“你看你……陈叔,我话还没说完呢!”范铭望了望门外,故作神秘的凑近陈嗣良说道:“陈叔和曹户长不对付么,我能帮忙搞垮他!”

陈嗣良一听到曹户长这三个字,不由警觉了起来,下意识的望了望身后,确定没人靠近之后,正了正神色板着脸说道:“你胡说什么,这要是传到曹户长的耳里,少不得再给你加几十板子!”

范铭心中一笑,从陈嗣良的表情上他就看得出来他已经动心了,但是不是拿得出真正有分量的东西出来才能够打动他,继续说道:“陈叔,你说这曹户长最怕什么?”

“怕什么?”陈嗣良左眼眉跳了跳,显然被这个话题所吸引住了,故作不以为然的说道:“户长还能怕什么,当然是知县大人!”

范铭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陈叔你这话就是哄其他的农人的,要是陈叔你真的这么认为的话,那见识也未免太过浅薄了点,难怪这么多年你都是被他压得死死的。”

陈嗣良眉毛一瞪,“范五,别以为你把我掳进来我就怕你了啊。”

见陈嗣良真的要翻脸了范铭也不好再挑激他,接着小声的凑到陈嗣良的耳边说道:“陈叔,我倒有个法子能把这曹户长给弄下去。”

陈嗣良脸色阴晴不定的在范铭的脸上打量了一遍,疑神疑鬼的轻哼了一声,“你一个小屁娃的能有什么办法!”

见陈嗣良上钩了,范铭心里一喜,开口道:“嘿,陈叔,你可别小瞧人,我是真有办法。”

陈嗣良的眼神微微的开始变得认真了起来,问道:“把他弄下去对你有啥好处?”

范铭嘿嘿一笑,“没啥好处,这不就跟陈叔你商量了么。”

陈嗣良顿时板起了脸,“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你要是不把话说明白了,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别以为这几十板子能少得了。”

看到陈嗣良这个反应,范铭就知道鱼儿是彻底上钩了,顿了顿收起笑容道:“陈叔,你说这曹户长为啥连你的面子都要驳了,偏偏要拉扯我一个没依没靠的人上位当匠师,要说是赏识我的才华,连我自己都不信。”

陈嗣良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范铭沉吟少许,又接着道:“事出反常必有其因,我猜是他自己出了漏子了。”

听到这里,陈嗣良微微一惊,又摸着稀疏的胡子沉思了起来,蓦然抬头道:“你是说这批货是他自己弄出的差错?”

范铭微笑不语,他心中想的是如何将陈嗣良引入这滩浑水之中,倒不是真的指望能够搞垮曹户长,突然想到什么,又有意无意的说道:“说不定还不指这点事情呢。”

陈嗣良皱了皱眉头,又摇了摇头道:“此事仅凭猜测,无凭无据的绝不能动其分毫。”

见陈嗣良坚决的神色范铭也不想再说什么,扳倒曹户长的想法也只是在酝酿中,具体这么做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完全想清楚,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眼前的危机度过去,“陈叔,不如这样,今天咱说的话就当从来没有说过,陈叔你也就当从来没有听过,事情全部由我来做,与你没有关系,等到你上任户长的那一天你再请我吃酒,如何?”

陈嗣良转了转那不大的眼珠,寻思着这笔买卖对他来说没有丝毫的损失,至于这不成器的外甥胡三,要不是看在他那死去的亲姐姐的份上早就懒得理他。

一时之间心思便活络了起来,脸上变得亲切了起来,“范大侄子,你说这事我本不应该管,你的事我都看在眼里,心里总不落忍,怎么说都是咱清河乡的人,他一个外人凭啥这么霸道,是不是!”

见陈嗣良借竿子上树的爬了上来,范铭也乐得奉承,两人之间的气氛瞬时间变得融洽了起来。

陈嗣良眼眉之间带着一抹难得的笑意,言辞宽厚,憬然一幅长辈的样子,范铭也顺势把他拉到了炕上,两人面对面坐着聊起了家常。

“曹户长最怕的是谁,是应天府的那位曹官人!”范铭故作神秘的望天上指了指,“要是曹家不点头,就算是他有天大的能耐也做不到咱清河乡的户长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陈叔?”

陈嗣良点了点头,凝眉道:“可……是上面的那位我们也不能得罪,毕竟是咱清河乡光耀宗族的大人物。”

“我没说得罪上面的那位!”范铭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瞥了他一眼,“相反的咱要投靠曹府,让曹户长在曹府的信任消失,而陈叔你再取代曹户长的位置,这不就行了么?”

陈嗣良再次凝了凝眉头,“就算是将他弄下去了,曹府还是会换上别人,为啥会换我?”

“要是曹户长犯的事是在您的手上查出来的呢,而且现在咱们清河乡能管住局面的除了陈叔你还能有谁,就算是另外来了人该怎么办还不是陈叔你一句话的事?”范铭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有意无意的指着什么。

“你是说……”陈嗣良差点惊呼了起来,但耆长的身份让他很快的恢复了原态,正了正神色道:“这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你可别乱来!”

“陈叔,这种事情全部由我来做,与你没有关系的,你就等着做把户长、耆长兼任一身吧,今天的一切你都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范铭脸上促狭一笑,陈嗣良随即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突然之间外面的动静又大了起来,仿佛是有人上房了,范铭不由哑然,胡家这帮人还终于是想出办法来了。

陈嗣良脸上也有点挂不住,站起身来对范铭说道:“范家侄子,今天就说到这里吧,再不出去外面就要闹翻天了。”

“那今天这事……”

陈嗣良摆了摆手,“这邻里间的事,扯皮打架每年总得有个几件,只要没死人这算个啥,今天的事也就过去了。”

范铭装作不好意思的为难道:“这胡家毕竟是您的亲戚,您可不好交代,要不我出去让他们打两拳,再赔点汤药钱给他们吧……”

“交代啥?”陈嗣良眼睛一瞪,显露出耆长的气派,“这几个兔崽子还敢不听我的?我就扇他们。”

“陈叔,我是怕今后胡三还来打我家嫂嫂的主意!”范铭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心虚的望了外屋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提起或者看到张婉儿的时候他总有种想逃的感觉,难道就仅仅因为她长得像小倩?

“放心吧,我这回去就从山里给他找个壮实点的媳妇,好好管束管束他,要再敢乱来,我打断他的腿!”陈嗣良此时颇有种一言九鼎的气概,这让范铭心中不由踏实了不少。

临出门前,陈嗣良颇有深意的回头望了一眼张婉儿,拍了拍范铭的肩膀,“范五,我看的出来你不是这坑巴巴的农人命,这心思精明得跟衙门里的经年老吏一样,前途不可限量啊,将来发达了可别忘了咱们清河乡啊。”

第二十六章 生活的原动力

眼见着陈嗣良安然无恙的出来,外面的喧闹终于安静了下来,胡家的那四个兄弟顿时围了上来,胡三更是叫嚷了起来,“小舅,小舅,你没事吧,那兔崽子没把你怎么样吧,看我们来扒了他的皮!”

“滚一边去,丢人现眼的东西!”陈嗣良一脚将胡三踹到一边,挥了挥手,板着脸吼道,“散了,都散了!”

“舅,就这样放过这小子了?”胡二满头的雾水,还对刚才自己被范铭闷头闷脑的一棍子打的憋闷不已。

“不这样还能咋样!”陈嗣良的脸色顿时又黑了起来,跟的近的人都知道耆长这一黑脸就代表着是真的恼火了,果然,陈嗣良的骂声再次响了起来,“一个个没用的东西,娶媳妇抢到人家小嫂子来了,你不嫌害臊我还嫌丢人。”

站在门口的范铭这时咧开嘴笑了起来,那洁白的牙齿晃得有点扎眼,围在四周围的乡里农人们看到这戏剧性的一幕都有点发愣。

这就完了?

范家小子打了耆长家的外甥竟然就这样不追究了?

农人们看范铭的眼光中顿时也有点不同了起来,心中也同时在嘀咕着范家这回怕是烧了高香了,竟然出了个狠人。

天色也渐渐的昏暗了起来,围观的村人也都渐渐的散了个干净,范铭一看这一片狼藉的场面不由的摇了摇头,这还真是给别人演了一场好戏。

见范秦氏正摸索着在地上拾起被掀下来的盖房顶盖,范铭上去一把接了过来,“娘,这都让我来吧,您去屋里拾掇拾掇就行了!”

范秦氏放下手中的物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五郎,你说这是招谁惹谁了,咱本本分分的做人还都有人欺负到咱家里头来了,想当年你爹爹在的时候何曾是这般光景。”

范秦氏在心底一直就对张婉儿有着一股没由来的责怨,自打她进范家门以后,范家就莫名其妙的破败了下来,让人怎么也能够牵扯到她的身上去,甚至怀疑她是扫把星托世的,可她偏生又是这么的温婉贤惠,让人却恼不起来。

张婉儿此时正打扫着院中胡家留下来一番杂乱,听到范秦氏的念叨声,不由心中一阵酸楚,低低的说道:“娘,这都怨我,要不是我也不会生出这番事来。”

范铭一看这老娘又要钻牛角尖了,赶忙岔开话题道:“娘,这次是胡家那个二混子不是东西,我和他老早就有过节,今次他是冲我来呢。”

范秦氏一见儿子说话了,也不好再说下去,只是抽出一根笤帚一边拍打着他身上的灰尘,一边担心道:“五郎,我这心里老觉得有点不对劲,今天这事我还是晕乎乎的,你今天在里屋到底跟耆长说啥了,他凭啥就这样带着那一大家子走了?”

范铭笑了笑,“没说啥,我就说范家孤儿寡母的可怜,耆长心好就放过咱了。”

“胡扯,”范秦氏听着儿子的宽心话,一边佯怒道:“娘虽然是个半瞎,脑袋还清醒,这胡三分明就是看上婉儿了,上次他不是就来提亲了么?陈耆长这当舅的能不给自己的外甥做回主?”

范铭笑了笑也没有再过多解释,只是默默的将茅草屋顶铺拾好,对于这个破败的家他的感情却是越来越深了,习惯了有一个絮叨的老娘和另外一个不知道什么关系的女人,但只要有这样的一个小小地方安身,他就能够感受到家的温暖,或许人生有这些也就该满足了吧。

“娘,我窑上的活丢了!”范铭这一刻仿佛又有许多的话要讲,但只讲出了这句,虽然这个时候有点不合时宜。

范秦氏一楞,随即又反应了过来,“丢了就丢了,咱大不了去佃几亩地,总也饿不死,上次你给那一贯钱还存着呢!”

范铭心中涌过一阵暖流,回想那个时代,成功这个字眼仿佛来的那么的容易,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在键盘上敲打几下,但从这里他能够感受到泱泱中华大地上一个最卑微的家庭中的温暖挚情。

这或许也是人的一种惰性,他刚来的时候也想过来到这个盛世总得轰轰烈烈的干点什么出来。

但这破败到了极致的家庭又让的感受了另外一种人生的感悟,就是生存的奋斗,仔细想想在那个时代这么优越的环境中他从来没有承担过这么大的压力。

三口人活下去的压力,也许是范秦氏这个贫苦农妇的伟大母爱感染了他,也许是张婉儿和小倩相似的面孔以及温婉贤淑的性格感染了,但这一切仿佛都不是理由,或许只因为他是个男人。

这天晚上,范秦氏特地的还打了两个鸡蛋,摊了几个饼子吃。

范铭知道这是老娘在给他撑气,范铭暗下决心,要加快步伐了,在不经意间,他已经真正的融入了这个环境、这个家庭之中。

即便是今天发生了这么一遭子事,他依旧没有忘记龚老夫子交代下来的功课,今天罚抄《道德经》还没开始就被这档子事给耽误了,虽然是事出有因,但也要坚持完成课业,这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习惯,也是对龚老夫子的尊重。

笔墨研磨完毕,范铭悬腕落了下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起笔势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所谓起笔势在整个书写的过程中占了一个很大的比重,就像练武之中丹田中的一口气,它决定了整段或者整篇文字的精气神,所谓铁画银钩就是这种势的体现。

憋着一口气书写完整整五千言,范铭这才吐出了胸口的那股浊气。

吹干墨迹,拿起来和龚老夫子的原本对照了一下,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还稍显滞涩,但比起一个月前来说已经是有了非常大的改变,这毕竟是需要年月的积累和长时间的练习。

望了望窗外,已经是月上枝头,估摸着已经到了子时了,想了想明天还要去做点什么,范铭在外面洗刷了一番之后就睡下了。

第二十七章 倒贴的香雪

第二天一早,范铭早早的就醒了,却没有起床。

只是躺在床上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昨天虽然把陈嗣良给糊弄了过去,但却并不代表这件事就这样了了,要是再找不到破局的办法他们这一家三口只能走上被迫离乡凄惨道路。

想了半天,范铭最终咬了咬牙从床上爬了起来,或许只有这一条路了。

快速的穿起衣服,到灶房混乱洗了把脸,印象中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牙刷,叫“刷牙子”,但在乡下却没这么多讲究的,基本上用水漱一下口就了不起了。

有讲究的还会用柳条沾着盐磨一下牙垢。

今天范铭特地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一些,吃了点东西之后就拿着布包书往村学的方向走去。

在路过曹府的时候,范铭脚步停顿了一下,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突然一个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到了他面前,眼神中充满了幽怨。

范铭顿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两人在僵持了一会儿之后,香雪先绷不住了,大眼睛瞪了他一眼,道:“跟我进来,呆子!”

猛然被她拉了一下之后蓦然回过神来,暗忖这香雪儿今天这么这么主动了,那天不是已经和她“翻脸”了么。

一时也搞不太明白,跟着香雪进了书房,香雪儿在门口小心望了望左右把门掩了起来,范铭心中一颤,暗忖这丫头今天不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得荷尔蒙超标了吧,问道:“咋了,今天府里好像有点不一样啊?”

香雪没有答他的话,转过身来看着他,问道:“昨天的事我都听说了,都到这个境地了,为啥还不来找我?”

范铭愣了愣,下意识的问道:“找你干啥。”

香雪儿给了他一个白眼,咬了咬嘴唇,诺诺道:“我……我可以去求三夫人的。”

“求三夫人?”范铭眼睛亮了亮。

“嗯,我去求三夫人,把你弄到应天府去,先跟账房先生做几年学徒,然后我们再……”

“我们……?”

见范铭不说话,香雪儿忍不住气闷的跺了跺脚,恨恨咬了咬嘴唇,伸出那白嫩的手指头在他的粗黑胳膊上拧了了一下,疼得他差点没叫出来,“死人,我都这么不要脸了,你怎么还不明白,真是个呆子!”

看到香雪的表情,范铭心中一暖,知道这丫头对自己是真动了心了。

也不知道这副身子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魅力,记得在那个时代也是在功成名就之后男人的魅力才逐步的显现出来的,如今自己是一穷二白的,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看中自己的哪儿了,一想起张婉儿,他不由又叹了口气。

犹豫了一下,范铭尴尬的挤出一丝笑容,道:“昨天的事我已经解决了,没事了。”

香雪儿以为范铭还是不愿意领她的情,顿时急了,“你还不明白人家的心思么,就算是你怕惹不起,咱们也可以躲得起啊,只要我跟三夫人求情,让你去账房学徒,他们就不敢在惹你,到时候就可以去应天府,何必窝在这个乡窝子里,你就这么不想出人头地么?”

去应天府?

范铭的心中翻起了波澜,是啊,去应天府不就是他早就计划好了的么,去应天府重新开始,或许确实一个不错的选择,但老娘和小嫂子怎么办?

“你到底要不要去?”见范铭木头一般的站在哪儿,香雪儿急得只跺脚。

“我不去!”

“你!”看见他这个样子,香雪儿气的直跺脚,眼神愈发的哀怨了起来,“你就是死也不愿我帮你么?”

“我是怕连累了你。”范铭望了香雪一眼随即闪避着她那灼热的视线。

香雪儿悄然的靠近了两步,视线也渐渐的柔和了起来,“我不怕,只要你点头,我就去求夫人!”

范铭摇了摇头,“这不好!”

他的心中掠过一种莫名的感动,在这个时代,人情远不像那个年代一样冷漠。

仅仅只是接触过几次,香雪这丫头就能够主动帮忙,在那个年代他是不信的,而在这个时代他相信香雪是真心的,人和人之间都是那么的纯粹,包括感情。

想了想,范铭又开口对香雪道:“香雪,你真的要帮我么?”

香雪儿认真的点了点头,“当然!”

组织了一下思路,范铭缓缓开口道:“那你去帮我弄清楚这批货的货主是谁,还有这批货到底是运到哪儿了,曹户长前段日子是不是出去了什么事情,是不是缺钱什么的!”

香雪儿有些不理解,“你要知道这些做啥,我直接去求夫人怕不还好些,平时夫人挺得意我的,只要我一求她,保准还你个清白!”

范铭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样治标不治本,要是夫人一但回应天府了,这今后还不是得受户长的记恨?”

香雪儿仿佛明白了一点些,点了点头,“明天我一个远房表弟要跟大车回应天府,我让他去打听打听。”

“嗯,顺便让他带上几个我画的瓷胚,有机会的话就送出去。”

“嗯,张知道了,我这先回去了,要是让别人看见还指不定又要嚼舌根了!”香雪儿临走的当儿还有点不舍,再回望了一眼,“别担心,我会求夫人的!”

望着香雪儿那丰润摇曳的身形不断远去,范铭心中的那块疙瘩总算是放了下来。

事实上转念一想,从长远的眼光看来眼前的这个坎其实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对于他来说做匠师和做力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且自己并不是曹家的奴婢,而是有正当户籍的良家人生,就算曹户长要将自己送官也找不到一条律令来给他定罪。

收拾了心情,依旧带着笑颜的回到家中,见范秦氏正在锄着地里的草,忙一把上去接过锄头,“娘,今后地里的活我来做就行了,您多歇着点!”

范秦氏看着儿子眉眼间满是慈爱与欢喜,手上一边拿着旧鸡毛掸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口中边絮絮叨叨个不停:“日头都落山了,这活也差不多干完了,今儿上工累了吧,咱回去弄茶饭去!”

第二十八章 转机来了

从见过香雪之后,就这样过了两天。

在第三天的时候,曹府终于有了动静,就在范铭要去村学的路上,曹府的一个小厮把他给拦了下来,说是三夫人要见他。

范铭有点兴奋之余又有些惊讶,想不到香雪这丫头说话还挺有数的。

随着那小厮进了曹府的二进门,出来迎接他的却出乎意料的不是香雪,而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丫头,看上去年纪倒是和香雪一般,脸蛋倒是比香雪还要生的娇艳些,只是身形上没有香雪丰隆,而且香雪胜在可爱,在这里范铭忍不住将眼前的这丫头和香雪比较了一番。

“看甚?”这丫头见范铭在打量自己,不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要不是香雪姐姐的照应,我就叫人挖了你那对眼珠子。”

被这丫头一骂,范铭倒是生气不起来,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心理都是非常的奇怪,这点他还专门做过研究,若是骂你,那就说明不是真的讨厌你,“这位姐姐,夫人找我来是啥事啊?”

“什么姐姐,我叫香草。”香草故作愠怒的瞥了范铭一眼,“便宜你了,也不知道你给香雪姐下了什么迷药了,这两天一个劲的在夫人的面前说你的好话,把你说的天上少有,地下全无的,连夫人想都忍不住想要见见你了。”

范铭听了半天也没听个重点来,难道不是因为瓷窑上的事?

当下没有再问,只是默默的跟着香草走着。

香草在前面走着,一边念叨着这府中的规矩,警告他呆会见到夫人的时候要规矩点,这些范铭听在耳中,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香草的臀部,如今虽是入秋了,但正是打秋老虎的时候,天气还是燥热的很,香草身上的衣裳也轻薄得很,上身倒是一个窄袖短衣,下身轻纱裙,只是那裙子薄得透得出光来,那小巧而完美的臀形就在他的眼前晃动着……

他已经随着香草进了曹府的后院了,“你在这儿等着,别乱动,我先去通报一声。”

范铭点了点头,望了一眼这一脸高傲的香草,心中却是在思量着这三夫人找自己来到底是什么事,如果是要处罚自己的话只需要一句话就行,也没必要把自己叫来亲自对峙,正当他恍神之际,吱呀一声门响,是香草出来了,“跟我进来吧,记得规矩点,不然香雪姐姐都保不了你。”

进了后院,一片沁人的花香扑鼻而来,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女儿家的体香味,景色也布置得颇为细致,那天他抬进府的那块奇石也赫然摆在庭院的中间,显得格外的雅致。

到底是女人家的闺房,平日里总和些庄稼汉子打交道,范铭这一刻觉得自己有点乡巴佬的味道了。

进了正堂,从照壁后转出一个高贵的妇人家,香雪也紧紧的跟随在这妇人的身后,范铭也不知道这三夫人叫他来到底是为了啥事,偷偷的瞥了一眼香雪,正巧迎上香雪的视线,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了一下,随即又心虚的闪避开来,脸颊浮现一抹绯红。

这一切都被香草看在眼中,然而再看范铭的眼神间却颇有些哀怨。

“你就是范铭?”

看到这妇人的这一刻范铭有种惊艳的感觉,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传说中的三夫人竟然如此年轻,大概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

先前在他的印象中这三夫人起码也应该是一个四五十岁的悍妇才对。

眼前的三夫人穿的是一般常服,长裙、霞帔,外面加了一件对襟的长袖小褙子,领口和前襟,都绣上漂亮的花边,显得十分的精致和贵气,但眼眉间流露的那股勾人风情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范铭点了点头,行了个读书人的楫礼,“是,夫人!”

“这孩子,倒是有模有样的!”三夫人上下的打量了范铭一番,这两天香雪总在耳边吹风,说村里出了个好苗子,能读能写能算,要是现在好好培养,将来是个独当一面的角色,头一眼看起来倒像那么回事。

“你进过学?”

“些许读过些书,识得几个字!”

“嗯,不错!”三夫人越看越是喜欢,这后生仔相貌俊俏、身子结实,又知礼数,应答也得当,怎么看也不像村里的农人,反倒和应天府书院的士子有些相似,忍不住又是多看了两眼,轻声感叹道:“把你放到窑上跟工匠着实有些委屈了。”

范铭心中一暖,知道香雪还是忍不住跟三夫人求情了,“夫人,是我手艺不精,弄砸了那批买卖,我无地自容!”

三夫人纤手在空中摆了摆,“买卖上的事也不是你一个人能败了的,这些我明白,我倒是看过你画的瓷胚,虽说有些不合时风,倒还颇有些唐韵,也不至于败了买卖,这其中肯定有别的原因。”

范铭一听,心中顿时生出一番感激之情,暗想这三夫人到底是大老板,生意上的事颇为捻熟,比起曹户长、陈耆长那些只知道在一个乡村里争权夺势的井底之蛙可强上不止一个档次,“夫人谅解之恩,我范铭永世铭记在心!”

“嗯!”三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家中还有谁?”

“还有老娘和一个嫂嫂!”

见他矜持的模样,三夫人眼眸一闪,生出调笑之心,道:“听说你那小嫂子倒是水嫩得紧,你可还把持得住?”

范铭一楞,抬头和三夫人看了个对眼,一时发现这三夫人眉宇间顾盼生霞也是风骚得紧,难怪带出的两个丫环也是如此,不由脱口而出的说道:“夫人说笑了,要说水嫩怎比得上夫人的十之一二!”

说出这句话来范铭自己都吓了一跳,站在三夫人身后的香雪和香草两人齐齐的瞪了他一眼,但可以明显的感觉得香雪是幽怨,而香草是警告。

反倒是三夫人却是笑开了花,眼波流动得愈发的浓了,“范铭,除了读书识字,你都会些啥啊,可会算学?”

第二十九章 考较

范铭知道这是在考量他,沉思了片刻,“读书作画勉强可行,算科也学过些许,买卖上的事倒也懂得不少!”

依照他后世那几年的商场博弈的经验,说行家也未尝不可,但初一见面也不好太过夸耀,以免给人留下太过浮躁的印象。

“哦!”三夫人一听到买卖顿时来了兴趣,眼眉间的流波顿时也收敛了不少,“那我来考校考校你,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一人得三个,小僧三人分一个,大小和尚各几位?”

范铭心中了然,这是一道典型的初中假设代入题,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要算出来可谓是难度很大,但如果用代入的话就容易了很多,对香草道:“可让借支笔?”

三夫人点了点头,香雪赶忙从后面拿来了笔,关切的望了范铭一眼,心中忐忑不安,她在夫人的面前将他夸得有些过分,要是这番他算不出来虽说夫人不至于责罚自己,但往后的话也就不会那么好说了。

范铭那起笔,沾了沾茶杯里的水,在桌子上画了几下,不一片刻,即放下笔道:“夫人,我算出来了。”

“哦,多少?”

“大僧二十五,小僧七十五!”

三夫人这下更为惊奇了,范铭说出的答案丝毫不差,难道就在桌子上画了几个奇怪的符号就能算出这应天府里的账房都不能算出的题?“快说说,你是如何算出来的?”

沉思片刻,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用现代的假设算法解释出来三夫人可能一时之间也理解不了,一时之间愣在当场,不知道说什么好。

“罢了,罢了,不说就不说了,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我也不是成心要偷学,你也不必为难!”三夫人挥了挥手,眼眉间又恢复了那种撩人的风情,“范铭,来给我做几天的‘主簿’如何,我还得在清河乡呆上十天半个月的,这几日正闲得慌,有个人解闷倒也好?”

一对上三夫人那双水冉冉的丹凤眼范铭的心又是一颤,心道这三夫人还真是个红颜祸水,就这简简单单的一瞥之间就充满着勾人的风情,一般人还真抵挡不住。

难怪这么年纪轻轻的就能掌控这么一大份产业!

以前听说有人就是这种天生的狐媚之相,他还一直不以为然,今天他终于信了。

微微一躬身,“能为夫人做事,自然是我的荣幸!”

“这孩子倒是会说话,明儿个你就来吧,顺便给我讲讲书里的事,我在应天府听了一回三国,挺有趣的!”三夫人有意无意的朝范铭这边瞟了两眼,眼中依旧带着那浓烈的春情。

虽然不是在针对他,范铭被这三夫人勾得心中一阵心痒痒,却又有点心虚,经验告诉他这种女人最好不要招惹,惹上容易要脱身可就麻烦了,至于狠了狠心道:“夫人,我还是想去窑上做工!”

三夫人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的娇艳,“做工有什么出息,你可不能糟蹋了这身的学问,可是为了钱的事?”

范铭想了想,随即又点了点头,虽然拒绝,但也不能拒绝得太过。

“这样,明天你过来吧,工钱就按窑上的大师傅算,你就给我把事做好了,到时候省不得应天府也要人的!”三夫人那眼波在范铭的身上来回的扫荡着,看得范铭一直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跟了三夫人,还怕没你的好处!”香草在一旁忍不住出声了,只是那言语中充满着一股醋酸的味道。

见范铭顿在一旁没有动弹,香雪急忙的朝他使了几个眼色,生怕夫人一生气就什么都没了,范铭心中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夫人,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三夫人脸上带着那妩媚的笑容。

“说书之余,我得花半天的时间读书!”

“就依你,正好这书房也空着,你就在这儿读了!”

范铭一阵苦笑,这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了。

从曹府出来,范铭脑袋直犯晕,这一天的情形仿佛是将他直接从地狱提到了天堂,从担心下一刻吃饭的问题到现在被人包场,这个角色让他有点适应不过来。

他不知道这是该感到高兴还是感到悲哀,要是被这么个富婆包养那他还真会考虑一下。

难怪后世这么多人乐意当小白脸,这滋味还……真他娘的不爽!

沿着山道没有回家,范铭直接去了村学,被这三夫人一撩拨,他读书的心思也没了,满脑子老晃荡着那三夫人流波荡漾的丹凤眼,倒不如到龚老夫子那儿受受戒训,不得不承认三夫人是个非常有味道的女人,浑身散发这一种勾人的味道。

第二天一早,他就直接去了曹府,虽说这给人抄书讲书不是什么体面的活,毕竟这也是一份赚钱的行当,当下家中也全靠自己支撑着,能有一份收入总是好的,更何况这工钱算是很高了。

今天是‘上工’的第一天,总不能迟到了,他还特地把压在床铺底下的《太平广记》带了过来。

到曹府的时候,门房的小厮也认得他,直接把他领到了二进门头,再由一个小丫鬟领到内院,“小先生,您先在书房中歇息一会,我去通报夫人!”

范铭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也不是个滋味,听着这小丫头叫自己先生,却总有种卖身的味道。

等了好一小会儿,却没有人来叫他,就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范铭起先有些奇怪,随即一想这也很正常,大户人家的夫人总有个赖床还有个梳妆打扮的时间。

索性在书架上翻开一本《尔雅》看了起来,这最早的一部释问专著,成书与西汉初年,也是世界上第一部成体系的词典,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养成了喜欢翻字典的习惯,当中不但有丰富的词汇训释,也夹杂了不少的典故,看起来倒是趣味十足。

正在他看得津津有味之际,突然感觉身后有一个人在缓缓靠近,步履却是刻意的控制得很轻盈,紧随着一阵女儿家的体香飘来。

范铭以为是香雪这丫头想来逗他,一直以来虽然都和香雪有着小暧昧,但正真表露却不曾有,没想到这丫头这下变得这么大胆,心中逗趣之心一起,当下装作毫不知情,听声音算准了来人的步伐,猛地转过身来,大手一环一把揽了过去,一声轻呼,一具丰润的身体倒在了他的怀中。

然而当他看清楚怀里人的面貌的时候,差点吓了个惊魂……

第三十章 说书的行当

范铭正想叫香雪,然而看清楚脸庞的那一刻却让他差点将怀中的那具滚烫的身子丢了出去,躺在他怀中的是三夫人。

只见三夫人那双丹凤眼中满是水一般的流波,双颊一抹淡淡的绯红,那动人的风情就算是见惯了风月了范铭也不由心猛跳了跳,“夫人,我……我不知道是你!”

三夫人那张满是流波的凤眼横了范铭一下,嗔怒道:“你还想抱我多久!”

“哦……啊!”范铭梦醒一般跳了起来,将三夫人扶了起来,有随即触电一般的闪开,站在一旁窘迫得两颊发红,心中却在感受着刚才手上传来的滑腻感。

“还去把衣衫整理下,香雪、香草两个丫头在后面,让他们看得少不得让你吃些瓜落。”三夫人又横了范铭一眼,然而他能够感觉得出来三夫人眼中没有丝毫的一点责备。

赶忙将身上这唯一的一件直掇长衫腹下皱起的部位抹平,确定再没什么遗漏,这才转过身来,“夫人,我失礼了。”

三夫人也不答话,只是凝着眉头,仿佛在思量着什么,蓦然间又如春风一般‘苏醒’了过来,笑了笑,“你今天可得好好给我说说这书里的事,把我逗乐了,我就不计较这事了。”

范铭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只要夫人乐意听,我就把我知道的多说点。”

书房中有客座,待三夫人坐下之后,范铭便从《太平广记》中挑了一篇唐代传奇《莺莺传》。

说书在宋时很流行,比得上后世的相声,尤其是在大城市里,基本上有瓦舍的地方就有说书人的存在。

本来他打算讲一些现代的笑话之类的,但一想这可能会适得其反,反而一些唐代传奇倒是可能比较符合这个女人口味,再加上时代相近,不会了什么隔阂。

范铭自认口才还可以,在后世的时候经常在外面和别人打交代,辞言倒是丰富,加上表情到位,三夫人听得倒是入神了,就连香雪和香草两个丫头进来都没有察觉,范铭也没有因为她们的进来而有所停顿,随着他声情并茂的描述,三夫人脸上的表情也随之跌宕起伏,看得的心中一阵好笑。

直到故事讲完,三夫人这才悠悠的吐了口气,“这崔莺莺还真是妄为大家闺秀,不知廉耻,竟然不听父母之命私会儒生,活该被弃,那红娘更是贱婢,不知为主谏言,反而……”

三夫人似憎似笑的责骂之时有意无意的往范铭以及身后两个丫头的身上瞟了瞟。

范铭此时的心中却是一阵摇头,虽说唐风开放,但也总是在传统文化思想的束缚之下,“我倒觉得这崔莺莺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反倒是那张生不是个爷们,要是有个这么好的女子等着我,我说什么也要娶回家去。”

范铭的话让三夫人和香雪的眼睛同时一亮,三夫人开始看他的意思实则试探他对这些‘离经叛道’行为的态度,但殊不知这对千年后新思维的范铭来说什么都不是。

“这倒是个新鲜话,不过要是让夫子听到了还不得训斥你一顿。”三夫人故作嗔怒的扫了范铭一眼,那眼中的水雾却是越发的浓了起来。

而站在一旁的香草正好看到眼里,脸色却是越发的不自然了起来,想到夫人平日的种种却又是叹了口气。

夫人样样都好,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段有身段,商贾世家出身,精于算计,但唯一就是不能生育,才得了老夫人的不喜,老爷也因此疏远了她。

听人说是个白虎,白虎主杀,适合征伐四方,所以才把她派到外面四处经营家族产业。

不过三夫人还当真有几分能耐,硬是将下面的买卖管理得井井有条,老爷索性将家中的买卖全数交给了三夫人,没了约束,三夫人也从此索性就毫无顾忌了起来。

她对自家夫人的心思和手段都了解的很,一般的人她都看不上,一但看上了就非得找来戏玩一番,这次又不知道会玩出什么新花样来了。

“若是这世上的男子都有情有义,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悲惨的事了。”范铭有感而发的言论,让香雪看得都有点痴了,三夫人一直保持的媚笑也再难以保持,现出了难得一见的纯真的思索状。

“夫人,咱今天还得去结算上半年清河的账目呢,时候不早了,许账房怕是等急了。”香草这丫头‘不合时宜’的打断了这‘温馨’的气氛,将正在沉思的两女齐齐惊醒了过来。

三夫人瞬间又恢复到那精明强干的模样,狠狠的瞪了香草一眼,又转向范铭道:“范铭不是学得一手好算术么,一起跟来出出点子。”

范铭心中一动,想不到惦记着什么就来什么,这些明账中虽然不一定能够看到许多看不到的东西,但至少能够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虽然不是成心的要将曹户长弄下去,但能够抓住曹户长的一些把柄总是有备无患的,微微一躬,对三夫人道:“敢不从命!”

“那就走吧!”三夫人浅浅一笑,手中的香手绢在空中一划,稍稍的掠过他的鼻头,仿佛直接掠进他的心里。

范铭也不知道这三夫人是不是真的故意在挑逗他,但那眉宇之间的一抹风情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他曾经听一个纵横欢场的老手说过这样面相的女人一般都是外媚内芮。

意思是看起来非常的风骚柔媚,但其实内心却十分的矜持和把握尺度,千万不能用强,只能装笨,等她玩过火要退回的时候就会突然发现已经晚了,说是这样说,但范铭也不会真的去尝试,因为他现在能够掌握的只有他自己。

转过几道走廊,出了二门,范铭随着三夫人来到了外厢的一间房里。

曹府的许账房正坐在椅子上显得有些焦燥,见三夫人一到,随即站了起来,递上来一叠厚厚的账目,“夫人,这些都清算好了,这半年的盈支都在这儿!”

“嗯!”三夫人坐到了当中的椅子上,接过许账房手中的账目,细细的翻了起来。

第三十一章 这账目有问题

范铭在一旁偷偷的打量着许账房的反应。

一般来说,曹户长如果要搞鬼的话就肯定要在账目上做手脚,要在账目上做手脚那就必须要串通好账房,这个许账房也绝对不会这么的干净。

果不其然,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的流逝,也随着三夫人看得越来越慢,许账房的脸上有些许的不自然起来,额头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眼睛却是在遛遛的打转,仿佛在打着什么主意。

“范铭,你来看看这一册!”三夫人蓦的招了招手,将手中其中一册的账目递了过来。

范铭接过来一看,心中一定,三夫人给他的正是他以前做工的那个窑的产出账目,对于他来说可谓再熟悉不过,也为三夫人的知人善用暗自点头,看来这三夫人能够作为这么大产业的实际掌舵人着实有几分实际的能耐。

忍不住抬头望了三夫人一眼。

蓦然发现三夫人认真查账的样子十分的吸引人,那眉宇间的媚态全然无踪影,代替的是一种坚毅、冷静,他心中的那根弦不由的动了动,他很欣赏这种事业女强人。

许久没有这种心动的感觉了,难道是第二青春期到了?

范铭讪笑着摇了摇头。

“如何,可有何差错!”

许账房平时很少出府,很少接触这些力工庄汉,所以不认识范铭,倒以为范铭是三夫人从应天府带来的账房,见范铭摇头,以为他看出了其中的什么漏洞,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哦,没有,只是这半年的瓷窑的产量仿佛比往年少上不少,所以有些奇怪!”事实上范铭从自己做工手中经过的瓷胚来算,足足比账目的上面足足多了三分之一,但他没有直接点出来,因为手工产量这东西毕竟有很大的可虚构性。

许账房沉了沉声道:“今年开春雨水较多,打泥浆颇为不易,因此倒是少了些!”

三夫人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再翻了翻接下来的几页之后,又把账目盖了起来,挥了挥手,“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有些头昏,怕是受凉了!”

“夫人,那我们去内院歇着吧!”香草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个房间,或者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范铭这个夺走了他好姐姐香雪的心,现在又要‘勾引’夫人魂的男人。

三夫人点了点头,“嗯,许账房,账目明日再看吧!”

“是,夫人!”许账房身体微微一躬,送三夫人出门,临转身之时范铭蓦然瞥见许账房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这让他越发断定这曹户长同许账房已经勾通了起来,但从光从明账上来看不可能完全查出曹户长真正的举动,或许许账房心中的还有一笔暗账。

看着范铭跟着进了二进门,香草眉头一皱,对三夫人道:“夫人,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先用了午膳吧,范五郎或许也急着回家呢。”

三夫人一直在思量着方才账目中的事情,被香草一说随即反应了过来,摆了摆手道:“今天就在这儿用吧,有些事要和范铭商量商量,范铭,你看如何?”

范铭见三夫人目光诚挚,知道这个女强人也应当从刚才的账目中看出了一点什么,点了点头,“夫人邀应,范铭如何敢不从!”

“香草,去,吩咐下面,多弄几个酒菜,送到书房来!”三夫人那眉宇之间的媚态却是又渐渐的浮现了起来。

“是!”香草转过身来狠狠的瞪了范铭一眼,嘟着嘴朝灶房去了。

范铭暗自摇了摇头,也不知道那里招惹这丫头了,一点也不像香雪,虽然泼辣了点,但却知道分寸,想到这里又不由的偷偷朝香雪望了一眼,正巧这小丫头也偷偷在望着自己,当下两人相视一笑,绽放出淡淡的情意。

回到书房中,三夫人不等落座,就开口问道,“范铭,听香雪说你在窑上做的时间也不短,那你说说方才这账目是不是真的一无所差!”

范铭凝眉沉思了片刻,“所记颇有差距。”

“哦!”三夫人一听,眼中的光仿佛都亮了起来,“快说说,所差几何!”

“十之三四!”范铭沉吟道:“我这半年都在窑上做工,对窑上的出产颇为熟悉,应该不会错!”

听到这里三夫人沉默了下去,那张媚艳的脸变得有点刚硬了起来,范铭倒是喜欢看她认真时候的样子,饶有兴趣的盯着三夫人的脸仔细的打量了起来,让他感到惊奇的是从这张脸上他看不出三夫人准确的年龄,似乎是三十岁左右,再一看却又像二十多岁,看那睫毛下的璀璨明珠又似是十几岁的处子。

三夫人仿佛也感应到了范铭在看她,抬头正好迎上范铭那炙热的眼光,心里上没由来的被触了一下,又赶紧闪避了开来,一阵羞怒。

心道这小子撞了邪了么?

自从她被赶出曹府之后,见过多少人和风浪,从来也没有人敢对她这样大胆过,这毛都没长齐了小厮竟然敢这样赤裸裸的看她,比那些几十岁的男人还要有灼热,他就不怕死么?难道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他的命运么?

范铭丝毫没有在意三夫人的反应,只是看她有些不自然之后便把目光收了回来。

不一会,香草就带着灶头婆子将用午膳端了了上来,自然是分餐而食,这个时候虽然已经合餐已经成为潮流,但只是针对身份地位相同的人而言,三夫人能赏他一顿饭吃已经算是很瞧得起他。

食不言寝不语,各人的心中都怀着心事,一顿精致的菜宴却是吃了个没滋没味。

一顿饭就这样过去了,但个中的滋味只有范铭三人才能体会,范铭知道自己要是下午还待在曹府的话,又不知会生出什么妖蛾子来,索性就向三夫人告辞。

三夫人仿佛心里也有心事,并没有留他,只是嘱咐了他一句让他明日再来,便挥手让他离开。

范铭能够感觉得出来,这三夫人心中似乎在心思紊乱,想的绝不止是账目的事情,不过看三夫人的意思就知道自己已经没事了,起码是不用担心再被追责,接下来的日子就可以专心读书了……

第三十二章 不速之客

从曹府出来之后,范铭又径直去了村学,这两天家里出了事之后他就没有去龚老夫子那里受过教,今天事情有了转机他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到村学的时候,正好龚老夫子刚用完午膳,和往常一样,没事的时候龚老夫子都喜欢坐在村学院子里的大树下看书,范铭走过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轻声喊道:“夫子。”

或许是因为范铭一直以来还算有礼节的缘故,见范铭的到来龚老夫子显得很是高兴,“范铭,来了。”

范铭点了点头,“嗯,夫子安康。”

龚老夫子招了招手,指了指旁边树墩做成的凳子,“来,坐下。”

范铭依言坐下。

龚老夫子缓缓开口道:“前日的事我听说了,你做的不错,能以和谈解决,是最好不过的事,若是那胡家再找你的麻烦,我就出面来帮你解决,相信他们还是要给老夫这个薄面的!”

“老师!”范铭恭敬的行了一礼,夫子能够为这种事情帮自己出面,足以说明了他的心中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是他的学生,虽然也不用他真的帮忙,这份情也让他有点感动。

“范铭,这么些时日你也学了不少的经义,我问你,学而优则仕,何解?”

范铭有点不解,老夫子把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这一整句拆开来让他解分明有训诫的意思,“老师,不外乎说的就是学以致仕!”

“非也,学问源自于万物、人群,学至深处,看似无以为进,实则陷于入桎梏矣,有解乎?”龚老夫子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范铭看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则仕矣,佛家有言出世入世,此为相通之举,佛家讲究修轮回,儒家讲究修身治国平天下。”

“老师,我明白了,我知道今后要走的路了。”范铭认真的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自己也在考虑以后的道路,这个问题确实有必要将仕途的问题提上日程了,总不能老待在这山村里,或者背着个小白脸打工仔的身份晋升高级家丁什么的,这可不是他的理想。

“嗯,明白了就好!”龚老夫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这个弟子他很是满意,在发过蒙之后又断了这么久,竟然还能够跟上课业的节奏,资质不算特别突出,但却十分快速能够理会其中的深意,尤其是策论一项,往往有些天马行空的见解,这将来省试殿试中可占很大的优势。

尤其是这几年新皇有意改革科举,意欲取消诗赋、帖经、墨义,专以经义、论、策取士,或许……要是在自己的手上能出一个进士,那他的这一生也就知足了。

“只是科考之路漫长,我怕有负老师的期望!”范铭心有戚戚,科举对他来说当前还只是想象中的一张画饼,虽然自唐以来门阀逐渐落寞,寒门取仕大兴,但科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必须要有殷实家底的支撑,有足够背景的势力支持,而这两样他都没有。

想了想家中的老母和嫂嫂,还有那远在大名府不知死活的老爹,他不由的叹了口气,难不成这穿越也是要看人品的么!

龚老夫子知道范铭是因为环境困苦而丧气,沉吟道:“读书之道不可惘亦不可殆,当初范文正公于醴泉寺寄读,每日只食一锅粥,晨夕之间.便就读讽诵,成就不朽功名,你可自知?”

范铭忙躬身回道:“老师,我不怕吃苦,只是家中尚有老母,怕不能俸其善终,心中备受煎熬。”

龚老夫子点了点头,已示对范铭孝心的认可,“此事确为人之伦德,如此,你更要严于律己,不得将学业放下,来日方长!”

范铭又是一礼,“谨遵老师之言!”

在村学中将龚老夫子布置的课业《易官义》通读了一遍之后,天色已经是到了傍晚,范铭也就径直踏上了回家的道路,一路上他还在回想着上午在曹府中那些许的触动和遗憾。

……

等他回到家的时候,范铭蓦然发现一个人站在了他家的院子门口,还不住的踱着步,仿佛是在专门等他。

范铭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陈嗣良。

心中微微咯噔了一下,再盘算着这个不速之客的来意,一边放缓了脚步往家中走去,而此刻陈嗣良却早已经看到了他的身影,却一声不吭,等着范铭走到跟前,才道:“范五郎,回来了,去村学了吧?”

对于陈嗣良,范铭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对于一般的农人来说他高高在上,但在范铭眼里却又是土包子一个,但却又不得不把他当一头蒜,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陈叔,你咋来了,有事啊?”

陈嗣良点了点头,“嗯,走,屋里说话。”

“哎。”屋里没人,范铭知道自家老娘和嫂子估计是去后面的地里忙活去了,撩起帘子给陈嗣良进来,“陈叔,你先请。”

陈嗣良也不客气,直接大步迈了进去,屋里子虽然破旧,但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没有凳子,陈嗣良直接坐到了炕上,看范铭准备倒水,忙道:“范五郎,别忙活了,我不喝,你过来坐下,咱们聊聊。”

范铭应了声也坐了过来,等着陈嗣良开口。

陈嗣良却也不急不忙的从口袋里拿了一片不知道什么叶子在嘴里嚼了起来,这才开口道:“五郎啊,你今天去曹府见着三夫人了?”

范铭心思稍稍顿了一下,点头道:“嗯,见着了。”

陈嗣良的小眼睛在范铭的脸上打量了一下,又问道:“三夫人见着你,你都干啥了?”

范铭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又很快消散不见,道:“也没干啥,就给三夫人说了一段书,后来……”

说到这里范铭故意的停顿了一下,观察陈嗣良的表情,又缓缓道:“后来徐账房又过来递交账目,三夫人就让我看了看。”

“什么,让你看账目了?”陈嗣良猛地从炕上站了起来,脸上变得阴晴不定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再添一把火

看到陈嗣良这么大的反应,范铭脸上的笑容更加多了一些,他已经猜到了这老家伙的来意,无非是看到他真的进了曹府,还得了三夫人的赏识,那颗“上进”的心又活泛起来了而已。

故意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点了点头,“是啊,三夫人想看看我的算学功底,就让我看了看。”

说完这句话,陈嗣良反倒是沉默了下来,捋了捋胡须眼珠微微一转,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范铭微微一笑,接着展开了心理攻势,道:“陈叔,现在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陈嗣良微微点了点头,虽然他还有些不相信,但却也不得不承认范家这小子确实有点名堂,竟然还真的见到了三夫人不说,而且还好像挺受待见的,难道就是因为这小子长得清秀了一些?

大宋立国之后取仕有以貌取人之说,这长得好看还真是他娘的有用啊!

想了想,陈嗣良忍不住问道:“曹户长不是对你有提拔之恩么,你为啥就这么想弄他?”

听到他问这个问题,范铭顿时心中一乐,知道这老家伙是真的动什么心思了,嘿然一笑,道:“陈叔,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要是前些天说曹户长对我有提拔之恩这话我绝对认同,但他这明显是要替罪羊的,要不是三夫人开明,他差点害我被去送官,我还能感激他,我不就是个棒槌了!”

他现在打的就是一个信息不对称的时间差,就算是耆长也不可能想见到三夫人就随时能见到的。

话说到这儿,陈嗣良的心里也就释然了。

前段日子他也在奇怪曹户长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将范家小子提作匠师,后来就紧接着出了买卖砸了的事件,再来就是要将范家小子送官的事,这都是曹户长一手操办的,他很清楚。

这时陈嗣良望着范铭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起来,“你那天说有法子把他给弄下去,到底是啥法子你说说看!”

陈嗣良心想反正这屋里也没别人听见,到时候我不承认谁又能知道。

范铭也没有再啰嗦,稍稍的凑近了一点,放低了声音的说道:“今天三夫人已经起疑了,曹户长此前已经砸了一笔买卖,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这笔买卖中他肯定是从中吃了不少,只要我们再让他砸一次,而这个事正好又被您抓到,您说……”

他心中想的是如何将陈嗣良引入这滩浑水之中,倒不是真的为了要搞垮曹户长,虽说曹户长拿他来作替罪羊心中有点气恼,但总归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把这个曹户长给放在眼里,相反的倒是间接的促成了他跟香雪接触的机会。

但是这一步他却非走不可,因为他若是不踏出这一步就没法在清河乡立足,别看现在他好像得了三夫人的赏识,但三夫人是迟早要离开的,一旦离开也就等于他失去了所有的根基,要知道这年头科考是需要乡里举荐的身家清白之人。

或许曹户长不会找他麻烦,但他赌不起,这关系到他的未来。

为了将来,曹户长必须弄倒!

陈嗣良这一刻再次沉默了下来,盘算着事情的得失,“你的意思是再添一把火?”

范铭心里一乐,心想到底是把这句话给勾出来了,微微点了点头,“没错,依照现在的情形,三夫人虽然有所起疑,但却还定不了他的罪,咱们就要添一把柴火。”

陈嗣良心中一动,道:“如何添一把柴火?”

范铭嘿嘿一笑,“陈叔,我就不相信这么些年你就没抓过他一点小辫子,现在也别藏着掖着了吧。”

陈嗣良迟疑了一下,抬头在范铭的脸上打量了一眼,在没有看出半点异样,这才缓缓开口道:“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

看他还在犹豫,范铭激道:“陈叔,别只不过了,现在可是最好的机会,你就想看着一个外乡人生生的骑在你头上一辈子,你就想像乌龟一样被人压在屁股底下,不是我说你,陈叔,你也太怂了!”

被这一番话激的站了起来,猛地一拍桌子,“你个兔崽子,骂谁缩头乌龟呢。”

范铭又是嘿嘿一笑,忙站起来把陈嗣良拉坐下,“陈叔,别生气,我这不是替你打抱不平么,现在可真是好机会,要错过说不定就没下次了。”

陈嗣良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那你说到底怎么做?”

范铭微微一笑,凑近了陈嗣良的耳旁,压低了声音道:“陈叔,你可以找几个人去曹府喊冤嘛!”

陈嗣良眉头微微一皱,不解的问道:“喊冤?喊什么冤?”

范铭翻了个白眼,耐心的解释道:“陈叔,我就不信曹户长在咱们清河乡就没做一点什么龌龊事,你就把这些苦主给找出来嘛!”

陈嗣良神色肃然的摇了摇头,道:“曹户长这人做事很谨慎,一般都没有留下什么手尾,就算是这些苦主肯出来喊冤,估计也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而且要是我要是真的这么做的话,那就是真的撕破脸皮了。”

范铭稍稍停顿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言辞,不急不缓的说道:“陈叔,以我的观察现在三夫人已经对曹户长心生不满了,只不过缺少一个收拾他的理由而已,既然这样我们就给她一个理由就是了。”

听到这里,陈嗣良的眼睛亮了亮,“你是说咱们给他个欲加之罪!”

范铭适时的拍了个马屁,伸出大拇指,“陈叔,您真有学问,我就是这个意思,随便喊什么冤,就算是子虚乌有的也无不可,只要把声势给闹起来就行。”

陈嗣良难得的露出一丝赧然,“臭小子,笑话我是不,陈叔我虽然不算读书人,但好歹也发过蒙的。”

范铭呵呵一笑,“陈叔,别犹豫了,动手吧。”

陈嗣良微微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行,今天就说到这儿,刚才说的话可不能传到别人的耳里,不然我饶不了你。”

范铭笑着点了点头,“法不传六耳,我知道的。”

陈嗣良点了点头,转身直接走了,看着陈嗣良离去的背影,范铭蓦然想起鲁迅先生的这是个吃人的社会,要是他不想被人吃的话,那么就只有吃人了……

渐渐地,他的眼神渐渐的坚定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三夫人的霸道姿态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天,清河乡格外的宁静,发生得最大的事就是村口的三婶家生了的大胖小子。

范铭的心渐渐的有些不平静了起来。

要是再这样下去,或许事情就这样黄了,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事情终于有了新的进展,这一刻范铭正好在曹府给三夫人说书,只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还伴随着女人凄惨的哭闹声。

三夫人本来这两天就有些情绪不高,眉宇之间总有着淡淡的凝重,听到这个吵闹声之后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些许有些不悦道:“香雪,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

香雪微微躬身,“是,夫人。”

正要出去,外面响起了“噔噔”的急促脚步声,转瞬间一个小厮跑到了门外,气喘吁吁的喊道:“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三夫人脸上沉了下来,呵斥道:“慌什么,出什么事了,说清楚。”

小厮用力的咽了一口唾沫,强行让自己安定了下来,这才开口道:“夫人,外面来了好些个喊冤的,说是要告曹户长欺男霸女,鱼肉乡里,要是夫人您不给他们做主,他们就要撞死在咱们府门前的石狮子上。”

听到这句话,坐在一旁的范铭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又浮现出一抹微笑,看来自己的合纵离横之计成功了,陈嗣良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听完小厮的话,三夫人那明媚的丹凤眼蓦然间亮了亮,脸上的表情些微有些诧异,“他们是要告曹户长?”

小厮点了点头,“嗯,他们都是明言指曹户长,有血书为鉴。”

三夫人沉默了下来,喃喃自语道:“他们怎么又为什么会跟我喊冤的,我这儿又不是衙门!”

这个问题没人回答,却听到外面的嘈杂声愈发的大了起来,似乎都已经延伸到了府里,三夫人眉头皱得愈发的紧了,抬头对小厮道:“去把二管家叫过来,看看外面又出什么事了。”

小厮“噔噔噔噔”的又快速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微胖的中年人跑了进来,满头的汗水,连长衫都湿透了,范铭认识这个就是曹府的二管家付申。

付申跑到门口停住,不停的抹着额头的汗,忍着身体的大热拱了拱手,“夫人,您叫我。”

三夫人脸色有些冷,“外面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乱了。”

付申喘了一口气,小心的回答道:“夫人,外面那些刁民越来越不像话,还想冲进府里来,我刚才让仆役出去把人给驱散、赶走。”

听到这句话,三夫人猛地一拍茶几,站了起来,瞪着付申怒斥道:“混账,谁让你怎么做的?”

被三夫人突然骂了个狗血喷头,付申顿时愣住了,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平常有刁民过来冲撞府门,不打断腿就是仁慈了,他让人把他们赶走这有什么错的?

看他还在发愣,三夫人冷着脸肃然道:“还不赶紧去叫他们住手,另外把喊冤的百姓都好生安抚下,让他们在前厅等候。”

二管家付申的脑子显然还没有转过弯来,但在三夫人的威压之下,一声也不敢坑,躬了躬身,“是,夫人,我马上去安排。”

看着付申诚惶诚恐离开,三夫人的脸上表情很冷,然而那不住闪动的眼眸却显示了她此刻正在思索着什么,喃喃自语道:“这事情发生得有些蹊跷,是谁这么知晓我的心意,主动推波助澜给我递了一把刀子,难道是陈嗣良?”

想到这里,三夫人忍不住摇了摇头。

范铭的视线停留在三夫人的脸庞上一直没有离开,前些天他就觉得三夫人这个女人很有魅力,尤其是在强势训斥人的时候,他不由联想到盛唐时期的那个女皇来。

或许女权主义在这个时代也开始萌芽了吧!

想到了这里,范铭忍不住笑了,毕竟认真的女人最美,他很欣赏这种类型的女人,尤其是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虽然他的笑容很快的就收敛了起来,但却还是被三夫人敏感的觉察道了,不由想起那天这家伙看自己的眼神来,不禁又是一阵羞怒,原本就有些压下去的愤怒瞬间又被挑了起来,盯着范铭道:“范铭,你笑什么,是在笑我无能么?”

范铭想不到这女人说翻脸就翻脸,忙站起身来,“不敢,夫人错怪我了。”

三夫人轻哼了一声,“那你说说为何发笑,要是说不出来个一二三的话我就让人给你几十板子,治你不敬之罪。”

范铭微微吸了一口气,看三夫人的脸色他知道这女人不是在开玩笑的,当下眼珠急转,顿了几秒钟这才开口道:“我在笑外面的那些农人实在是蠢,竟然会到曹府来喊冤,他们不知道曹户长是曹府的大管家么,这不等于是茅坑里点灯……”

三夫人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盯着范铭道:“你的意思是我会包庇自己人?”

范铭心中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是真的能够把事情往想要的方向引导,就算是挨个几十板子也值得了,当下点了点头,“官官相护,自古人之常情。”

三夫人被这番话一激,气到脸色微微涨红,蓦然间用力的一甩袖子,一副冷傲的姿态看着范铭道:“好好,既然你这样说,我今天就偏要公审,让你看看曹府在清河乡到底是鱼肉乡里还是维护民生。”

说完,三夫人蓦然转身对外面喊道:“去,告诉付申,召集乡老,我今天倒要看看学学知县大人,为民做主一回。”

听到这里,范铭终于忍不住再次笑了出来,真心诚意的躬身行了一礼,“夫人可谓女中豪杰,小生替清河乡的百姓谢过夫人了,真心敬佩!”

三夫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脸上表情微微动容,看着范铭道:“原来你是故意的!”

范铭笑着点了点头,“能激得夫人挺身而出为民做主,即便是挨上几十板子,我也心甘情愿了。”

三夫人脸上微微一松,但一想到刚才让自己愤怒的一刻,三夫人顿时又轻轻一哼,“你这几十板子暂且先记下了,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第三十五章 制衡手段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乡所都被惊动了,乡老们都纷纷从家里被请到了曹府,不过和范铭想象的不一样,他们这些“闲杂人等”完全没有旁观的资格。

在外面干等着也没意思,再加上范铭没有看热闹的心思,直接收拾东西回家了。

直到下午的时候,正当范铭在家中练着字的时候,院子的外面远远的就传来一声叫唤,“范铭在家吗。”

范铭真觉得奇怪,平常村邻都是叫他小五,要不就是范五,就算是进了学之后都不曾有人叫过他名字,今天有是谁发了痴了,探头一看却是耆长陈嗣良,范秦氏顿时也慌了神,也不知道这耆长是来是不是算那天的账,有点发急,也不敢出去迎接。

远远的看着陈嗣良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担心的问道:“五郎,是不是找咱算账来了。”

范铭淡然一笑,道:“娘,是有好事来了。”

“好事?”范秦氏直犯嘀咕,前几天刚落了陈耆长的面子,这才几天,就能给自家报好事来?

嘴上这样说着,毕竟也是曾经见过世面的大户人家,范秦氏还是端着笑脸迎了出去,“耆长,您真是稀客啊!”

陈耆长红光满面的对这范秦氏道:“今儿个可是个喜庆日子,我都要来沾沾你家的贵气。”

“瞧你说的,我家这破落地还能有贵气,快屋里请。”范秦氏一边将耆长往里面引,一边朝里屋喊着范铭。

乡里人家,一般也不是太讲究,但范秦氏总觉得这脸面上的事总得给儿子撑起来,将家中唯一的一团麻布蒲团拿了出来,请耆长好生坐到了炕上,见儿子还磨磨蹭蹭的没有出来,不由嗔怪道:“这孩子,自打进了学,这性子也变得缓了起来。”

陈嗣良哈哈一笑,“那是当然的,读书人嘛,总得有个讲究,可不能跟泥腿子一样,坑坑巴巴的,尿性来了跟个牛犊子一样,那可就失了脸面了。”

“耆长可不敢这么夸他,他才读了几天书啊,就成了读书人了。”范秦氏虽然心里听得挺受用,嘴上还是要谦虚下,要说这个儿子小时候倒不爱读书,这家中大变了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要是家中还如以前一般该多少了,这孩子也不要吃这么多苦了。

范铭收拾好笔墨从里屋出来,一见到陈嗣良那稍显黝黑的脸膛上止不住露出的笑容,不由淡然一笑,心中也就明白了个大概,“耆长,这会可是来请我吃酒?”

范秦氏盛了碗水放倒陈嗣良的面前,嗔怪着笑骂,“没大没小的,有这样和陈耆长说话的吗!”

“呵呵,不碍事,这次来还真是要请你吃酒呢!”陈嗣良满面的红光,望了望一旁的范秦氏欲言又止。

“你们聊,你们聊,我去看看婉儿菜地里的活忙完了没!”范秦氏也知道这男人间的事不好掺和,边说着边退了出去,轻轻的掩上了房门。

“啥事啊,陈叔!”见范秦氏掩上门之后,范铭将目光转向陈嗣良。

“你小子果然是好脑子啊!”陈嗣良忍不住兴奋的拍了一把他的肩膀,“你那天说的,今天全中了。”

“哦,啥全中了啊,陈叔!”范铭装作毫不知情。

“还跟你叔装呢!”陈嗣良十分热络的将屁股挪进了一点,满脸掩不住的红光,道:“今天你是没看见,我告诉你,今天曹户长脸铁青得跟山上的青石壁似的,照得人清,哈哈哈!”

说到这里陈嗣良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很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范铭顿时来了兴致,问道:“刚才三夫人说是要公审,到底有没有把他那些事情给抖落出来?”

陈嗣良微笑不语,在故意装神秘了几秒钟之后最终还是绷不住的嘿嘿一笑,“哪有那么容易的,不过喊冤的那些乡民都被劝回去了。”

看这家伙的表情,范铭就知道他没说实话,淡淡一笑,道:“陈叔你可不实诚,咱们可是一体的啊!”

陈嗣良点了点头,“对对,咱们是一体的,嘿嘿,告诉你,三夫人今天发了雷霆之怒,吓得曹户长差点跪在了地上,你说事情会怎么样?”

“那陈叔你呢,得了啥好处了。”范铭笑盈盈的望着陈嗣良。

陈嗣良脸色沉了一沉,摇了摇头道:“暂时还不知晓,夫人意欲接下来几天重整诸项产业。”

说到这里陈嗣良顿了顿,吸了口气,“这就是我搞不懂的地方,夫人虽说狠狠的责骂了曹户长,但却不将他撸下来,大侄子,你给我说说这是为啥!”

听着陈嗣良亲热叫自己大侄子范铭身上不由得起了一点鸡皮疙瘩,有些不适应,想想前些日子还是从来不被人看在眼里的破落户,这才几天就成了大侄子了,不适应归不适应,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范铭笑了了笑,回答道:“这叫制衡,往后三夫人再也不会让一个人掌这么大的权了。”

“制衡!”陈嗣良在口中念了几遍这个词,终究还是挠了挠脑袋,脸上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这到底到底啥意思?”

范铭在心中摇了摇头,这陈嗣良虽然算是个十里八乡的场面人,但比起应天府来的三夫人到底还是少点见识,改制分权这种‘高深’的企业管理理论如果要解释出来也不是陈嗣良当前能够接受得了的,“意思就是往后再没有如今的曹户长了,陈叔,你就放心吧,往后清河乡就你说的算。”

“真的?”陈嗣良虽然是心中高兴,但终究有些将信将疑,“你是说我要做上曹户长的位置?”

“那倒不是!”范铭又顿了顿,卖了个关子,“位置可能不会变,那管的事可能要分到你这儿来,也就是头衔不会变,职权变了变!”

“这算是个什么弄法!”陈嗣良咂摸咂摸着嘴,脸上止不住的笑容时而放大时而收敛,显然心情十分复杂。

“陈叔,您就放心吧,到时候别望了请我吃酒就行了。”范铭突然有点理解起陈嗣良的失态来,这个时代是以土地本位的思想,虽然也受到了一些商品经济的冲击,但总体还是如此,都是怀着一种对上位者的诚惶诚恐,他一个大老爷们之所以将三夫人一个女人放在眼里其实也是由于惧怕曹府的权势,以至于一但在权位这种事情上就失去了自我的判断能力。

第三十六章 擢拔

陈嗣良嘿嘿一笑,挪着屁股再往范铭的方向靠近了一点,放低了声量道:“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对三夫人心思猜得这么准的,可是使了什么手段了?”

范铭嘿嘿的笑了两声,“陈叔你可别乱说,这事可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我只是给夫人当了两天的说书的。”

“好好好,跟你无关,这小子!”比起前几日的敌视,今天的陈嗣良显得格外的亲热,指了指范铭,“要说还是这读书人脑子里的东西多,做起事狠事来一道一道的,那你告诉我,三夫人是不是挺赏识你的?”

范铭瞥了一眼陈嗣良那稍显黝黑的脸,“这……可不好说!”

“算了,算了,我不问了。”陈嗣良摆了摆手,但显然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你说,要是能早知道你小子能的话,咱还至于受那曹户长的憋屈这么久么,哈哈!”

“陈叔,往后在清河乡你可得帮着我点,我家一个老娘跟小嫂子,万一那天我出了远门,家中少不得被人家欺负!”

“那是当然,往后你就是我的亲侄子,谁要敢跟你家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咦……”陈嗣良的胸脯拍得砰砰作响,蓦然又发觉不对,追问道:“你要出远门,干啥去?”

范铭沉吟了少许,开口道:“我打算参加科考!”

陈嗣良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下,又忍不住在范铭的脸上打量了一番,渐渐的又露出了笑容,忍不住在范铭的肩膀上用力的一拍,“好小子,想不到还有这个志气。”

范铭知道陈嗣良这个表情的意思,也就是在嘲笑他自不量力,向他这种一无背景二无实力的乡下穷小子,要读书有成可谓是难于上青天,不过要是真的能登科及第却又是一件荣耀乡里的事情,所以才又快速的变成了笑容。

只听陈嗣良又哈哈笑道:“咱们乡在太宗的时候几乎就要出了一个进士,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没考上,要是你能过,这可就光耀了咱们清河的门脸了。”

范铭笑了笑也没有答话,现在要是说什么反倒是徒增笑话。

在相互说了些村中的杂事,陈嗣良见天色不早也就起身告辞了,临走倒是留下话,说要给范铭家送两条子的腌肉和一坛酒过来,这让范铭对陈耆长的印象有了一些转变。

天色渐渐地黑了,整个清河乡都开始变得安静了下来,到处虫飞蛙鸣声一片。

伴随着这些蛙声,范铭在月光下看书练字,心如这大宋的星空一般,辽阔而又宁静,也只有在此时此地他才能感受到读书一种多么奢侈的活动。

……

第二天,当他照常来到曹府给三夫人说书的时候,却在书房被香雪给拦住了。

这丫头脸上一脸的兴奋,掩都掩不住。

看到范铭过来,站在书房门口用力的朝他招了招手,“呆子,快过来。”

范铭心中微微一暖,笑着朝她走了过去,“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夫人赏了你钱了?”

香雪给了他一个白眼,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盯着这边,这才转过身看着他道:“这两天夫人忙得很,没空听你说书,你这两天就可以好好歇两天了。”

这是范铭意料之中的事,也没有太感到惊讶,“就这事?”

看他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香雪忍不住哼了一声,“怎么,这事就不能叫你了么?”

范铭嘿嘿一笑,忍不住调笑道:“丫头,是不是想我了?”

香雪俏脸微红,轻轻的“啐”了一口,道:“谁想你了,人家只是闲的无聊,找你说说话罢了,你要不乐意的话我就走了。”

范铭忙上前拉住了她,“别,跟你说着玩儿呢,说说昨天的事呗,我都不知道里面啥情况。”

香雪儿嘻嘻一笑,“我跟你说,昨天的场面才叫一个惊心动魄呢,那一帮乡老端坐在下,曹户长和那帮乡民当面对质,三夫人高坐在上,独断乾纲,那威风真是让我看得心旷神怡!”

看着这丫头胡乱用词,范铭不禁莞尔,“你是听书听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说包黑子呢。”

“包黑子是什么?”香雪儿歪了歪头,见范铭无言以对也没太在意,又叽叽喳喳的说起了昨天的事情,“你知道吗,夫人昨天好威风,和那帮乡民对质,原本曹户长一概不认的,结果夫人拿出账本点了三处,反问了曹户长两句,他就吓得差点跪了下来,这其中还有你的功劳呢,我把你让我调查的事情告诉了夫人。”

说完,香雪儿微微的挺了挺初具规模的胸脯,高傲的扬起了小脑袋,似乎在对范铭说来夸我呀!

范铭心中微微一凛,心道原来如此,看来三夫人还真个女强人,从只言片语之中就能够抓到重点,借乡民喊冤这件事施行了雷霆之势,果然是好手段。

看到香雪儿还在僵着的表情,范铭不禁莞尔一笑,道:“嗯嗯,香雪真厉害。”

听到范铭的夸奖,香雪儿顿时再也绷不住,吃吃的笑了出来,“我跟你说,今天夫人夸你了呢。”

范铭一奇,“哦,夸我什么了?”

“夫人夸你心思灵巧,为人身有正气,窝在这个乡村里实在是可惜了。”一提起夸范铭的事,香雪儿脸上都泛着光,仿佛与有荣焉,刚才她就是一直为着这个事在兴奋,“而且夫人还说了,等这个事忙完就要擢拔你呢。”

范铭微微一愣,“擢拔我?擢拔我干啥?”

看范铭呆头呆脑的样子,香雪儿忍不住抬起手在范铭的手上掐了一下,“擢拔啥都好,反正是好事呗,还能让你再去窑上做苦力不成。”

这下范铭反倒是有点犹豫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三夫人心里怎么想的,但说真的要不是生活所迫他是真不愿意和曹府有什么牵连,他现在打定了主意是要读书出人头地,人家家大业大的要是一旦纠缠过甚,到时候想要摆脱说不定就难了。

不过这时候想太多也没用,自从窑上下工之后,他还没赚过钱,是时候要另外找一份工作了!

看到范铭在发愣,香雪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拉了拉他的袖子,“今儿高兴,要不要喝点酒,我去厨下给你弄点猪头肉去。”

范铭愣了愣,下意识道:“这怎么行,被人看见了可不好。”

香雪儿嘻嘻一笑,“夫人今天出去了,府里的人没人到书房来,放心吧,就算是被人看见了也不敢说什么的,她们怕我去夫人那里说他们的坏话,嘻嘻!”

范铭迟疑了一下,终于是点了点头!

第三十七章 清河乡的剧变

在书房中稍微等了一会儿,就看到香雪儿提着一个食盒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看了看外面没人这才关上了门。

从食盒里把酒盏和两荤两素、两个凉菜,放在了小几上,巧笑怡然的抬头招呼道:“快过来,今天厨下还有些剩菜,便宜你了。”

林长帆顿时也有些馋了,穿越到这个世界好几个月了,他还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曹府的食物显然要比他自家做的要精致多了,一时间食欲大振,直接用手捻起一颗毛豆塞到嘴里,“嗯,好吃。”

香雪轻轻的打了他的手一下,“用筷子,读书人可不能跟那些泥腿子一样没一点礼数。”

范铭嘿嘿一笑,听话的拿起了筷子。

香雪儿嬉然一笑,脸上露出了一个可爱的酒窝,看上去清新可人,拿出一个小瓷杯,给范铭倒上,放到他的面前,道:“喝吧。”

范铭也没有客气,接过酒杯一口直接倒进了嘴里,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他在后世也算是酒场高手,白的、红的、黄的什么类型都喝过,但这大宋的酒却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有点酸舔,有点黏口,还很浑浊,显然不是什么好酒。

香雪儿用手支着下巴,看着范铭喝酒,似乎在期待什么有趣的事情,看到范铭的表情之后,便问道:“怎么了,不好喝吗?”

范铭舔了舔嘴唇,实话实说道:“嗯,不好喝。”

香雪儿的神情有些黯然,很快又恢复了明艳,“嗯,这酒是乡里自酿的,下次我让人去应天府给你带好酒。”

范铭微微一笑,“没事,我就随便说说,你怎么不喝啊?”

香雪儿连忙摇头,“我喝不来的,喝一点就脸红,让夫人发现了就会骂我了。”

范铭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自己忽略了点什么,蓦然间脑中灵光一闪,他这才想起大宋这个年代似乎还没有蒸馏酒这个技术,难怪刚才喝的就是浑浊,还带点酸味,先前还以为是黄酒,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这么一想范铭顿时有些激动了起来,因为这个技术其实并不是那么难,他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尝试做出来。

不过仔细一想之后,他又冷静了下来,虽然不知道各地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凭借对大宋历史的印象,他知道大宋是实行各项商品专卖制度的,也就是说做生意也有门槛,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

更何况的是他现在要什么没什么,就算是高度白酒能够酿出来也不一定会被大宋的百姓所接受,就算老百姓接受,也不一定有渠道能卖得出去。

只能从长计议了。

慢慢的,范铭把这个心思又收回到了心底。

见范铭不说话,香雪儿以为他介意了,扁了扁嘴,“好啦,那就陪你喝一杯了。”

看着丫头一副小受气包的样子,范铭不禁莞尔一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我又没怪你,你是自己嘴馋了吧。”

被范铭捏脸,香雪瞬间脸红了。

别看平常大大咧咧的在外人面前从不胆怯,但却还是第一次被人摸到自己的脸,尤其是被一个男子,香雪儿还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小心肝差点要从嘴里跳了出来,看着范铭嗔道:“你作死呢,怎敢如此放肆,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看着丫头水汪汪的眼睛范铭就知道她动情了,当下暗自自责自己在玩火。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到底在矜持什么,又没什么道德约束,为什么要拒绝人家,男欢女爱不是很正常么,况且香雪还是那么的真心为自己,当下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说没人敢来么,现在又怕了啊?”

被范铭一激,香雪顿时挺了挺胸脯,“谁怕了,喝就喝,就算夫人来了我也不拍。”

……

……

一直在曹府待到中午时分,范铭这才酒足饭饱的离开,经过这一顿酒的功夫,他和香雪两人之间的关系瞬间拉近了很多,要不是在曹府实在不方便,看香雪这丫头的态度,就算是他想要上下其手都不会拒绝。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和香雪卿卿我我的时候,清河乡已经发生了剧变。

三夫人出府,曹府的在清河乡的各项产业中动静犹如雷霆一般,听特意跑过来的三墩说,窑上新设置好几个职管,二管家付申直接管采办了,而曹户长虽然没被撤办,但却只府中监管工匠们做活。

一系列的人事变动让清河村整个轰动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范铭也特地去了一趟陈耆长的家里,打听了个真切,清河乡的诸项产业中无论是织造厂还是陶瓷作坊,都同时进行了大刀阔斧的调整,革除了好几个原先的老人,又重新任命了几个相对新鲜的主管。

三夫人这女人的手段还当真如雷霆一般,接连的免了几个应天府的老人,从行伍当中提了几个老实工匠专门负责监管.

又调整了好几个职位,从原来的坊都账房、采办中分出了几个不同的类别,职责到人。

这让范铭对三夫人的印象更加深刻和佩服了起来。

然而最大的赢家是竟然是陈耆长,尽管范铭已经有力心理准备还是不免有些吃惊,然而这对清河乡的影响之大是让他有点预料不到的,这简直等于是把清河乡的天都重新翻了一遍。

这女人果然够狠,够果断!

听完三墩的描述,范铭微微一笑,这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临到最后,三墩问他什么时候回到窑上去继续做工,这让范铭有些左右为难,虽说回到工坊做工能够有一份还算稳定的收入,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最主要的是不知道这三夫人到底会怎么样安置他,他心中倒是隐隐的有所期盼,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像当初高考的那个年纪。

摸了摸三墩的头,“好好去窑上学工,师傅可能不会再去窑坊了,今后要是有什么难处或者不想在窑上做了再来找师傅。”

三墩半知半懂的点了点头,“哦,等我长大一些再来给师傅帮忙。”

第三十八章 晋升先生阶层了

在歇了三天之后,范铭终于又见到了三夫人。

大权在握,收拾了清河乡的沆瀣一气之后,三夫人显得春分得意,见到范铭之后脸上的笑容都显得灿烂了很多,连带着还给了范铭些许赏钱。

依旧和往常一样,这天范铭依旧在书房中给三夫人说书,不过今天却没有照着书念,而是脱稿说了一段白蛇传的故事,恰好这白蛇传的故事的背景就是在这个朝代,三夫人直听得眼波流转,软语哀惜!

直到范铭停了声音,半天才回过神来,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眼色复杂的看着范铭,“范铭,你说这世上真有这么痴情的女子么?,不对,是白蛇么!”

范铭点了点头,“应该有的吧。”

似乎没有听到范铭的回答,三夫人自顾说道:“你说这白娘子这么大的本领,却为啥要被一个凡间小牧童给拘泥住呢。”

范铭想了想,又回答道:“或许这就是她心中的一道执念吧,人若是活着没有什么执念的话,这辈子也就跟行尸走肉的没什么差别了。”

“执念么。”三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莫名的落寞了许多。

书房中瞬间沉寂了下来,连站在她身后的香雪连大气也不敢喘,她知道每当夫人这个情形的时候都是情绪最不好的时候,可千万不能触她的眉头。

足足沉默了十几秒钟,三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悠悠的吐了一口气,喃喃自语了一句什么,范铭只微微的听到了“自怜”两个字。

似乎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对,三夫人赶紧驱散了心中那微微起伏的波动,恢复了那招牌式的浅笑,“范铭,时辰尚早,跟你说说闲话再走,上次你说你在买卖上的是也懂,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吧!”

范铭微微点头,“夫人请问!”

顿了顿,三夫人稍稍酝酿了一会儿,问道:“比如你现在是一家店的掌柜,我若是给你一笔钱,你是扩张总铺的好,还是开分铺的好!”

范铭凝眉,知道这三夫人是在对他管理机制的考量,这么些天他也基本上熟悉了曹府的管理体制,也就相当于多层地域性的联合管理机制,而清河乡的产业也就相当于一个分公司,曹户长则相当于一个区域经理。

原则上这种管理机制是先进的,但这其中缺少了一个重要的环节,那就是财务和流通的独立性,财务上也缺少会计和出纳的独立性。

这也就给曹户长的一定的空子,在分公司当了一段时间副经理的他对这些可谓熟门熟道,当时他也曾趁着分公司创立初期的不完善从中捞了不少油水。

“这要依情况而定,总铺若是若是客满为患,当以总铺为先,然分铺亦是扩张之必然,且在同等钱本的条件下,起分铺的效果肯定是要大于扩张总铺,也可以起到直接抢占市场份额的作用。”范铭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词来代替现代用词,也不知道这三夫人能不能听得明白。

范铭自觉有些太过于张扬了,这些东西只不过是最基础不过的商业经营知识,但是在这一千年前的大宋却显得有些惊世骇俗。

想了想又赶紧补了一句,“我少时曾随家中一位表叔经营四方,这些道理倒大部分是从他那儿学来的。”

“嗯,不错!”三夫人若有所思,“那我再问你,分铺以大掌柜人选有两人,一个是忠心耿耿的老家人,一个是从别家商铺挖角过来的行家里手,此二人选任谁?”

范铭笑了笑,也干脆不再拐弯抹角,“夫人想问的其实只有一个问题,就是如何管理当下诸项产业,事实上这只要解决两个问题就行了。”

“哪两个问题。”三夫人的眼睛微微一亮。

“其一,分权责,部门细化,诸如原料采购、生产、销售、运输、财账,其中财账又可分为会计与出纳,如此一来,各项责任到人,不必担心欺上瞒下之举的发生,其二,收权限,财会、运输总铺统一管理。”

范铭的这一番新鲜词语让三夫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口中喃喃的念叨着刚才范铭口中所说出的专业词语。

半晌之后又蓦然抬起头来,眼中隐隐波动着涟漪,却是带着浓浓的情意,是欣赏之中带着的爱慕,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若你是他便有多好……”

三夫人这句喃喃声虽然很小声,但靠的近的香雪却是听了个真切,心中顿时犹如打翻了一个五味瓶,更是心惊胆颤的,悔不该当初将范铭推介过来,原先还只是想给夫人说书解解闷,也不知道夫人现在心里的心思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此时范铭却是另外一种感受,见到三夫人频皱眉头,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一阵怜惜,一个女人要支撑着这一大家子着实不容易。

想想后世那些所谓的女强人在累了同时还可以去喝酒、去血拼、包二爷等等数不清的解压方式,而她却只能独自一个人承受这莫名的压力,最多也只能找些年轻俊俏的小厮占占口头上的便宜,比如自己,若是她真要再玩火,或许自己真的抵挡不住,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是一阵苦笑。

三夫人沉思半刻,消化了范铭所说的内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倒是轻看了范先生了,在这里给我说书倒真是有些委屈了!”

范铭心中微微一阵激动,知道香雪那天的是说的印证了,三夫人要擢拔他!

事实上范铭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一切都来源于他和那个妇人之间若有若无的那种关系,以及一些超脱这个年代的管理理论,这就算是解释出来也未必能够说服得人。

范铭微笑着不说话,等待着三夫人的下言。

果然,三夫人在些微打量了他一下之后,便问道:“范铭,你可愿意到曹府来做个账房先生?”

范铭微微一躬身,“谢夫人赏识!”

范铭微微吸了一口气,心里很是清楚这一步对他的意义,这代表着他正式由泥腿子向文化人的转变,这代表着他真正意义上的脱产了,也代表着他半只脚踏入了万恶的封建统治阶层!

第三十九章 离别

范铭要去曹府当账房先生的事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乡所,范铭瞬间就成了清河乡的“名人”。

行走在乡所之间,在路过中心大槐树的时候,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都纷纷跟范铭打招呼,“范五啊,今后成了先生了,可不能忘了泽被乡梓啊!”

范铭呵呵一笑,“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能不让你们泽被就算不错了。”

不远处传来善意的大笑,然而大家看范铭的眼神却变得充满了敬意,毕竟这可是曹府的账房先生啊!

也是能和户长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平起平坐的人物,还能见到三夫人,这地位,这荣耀,这待遇,可算是光宗耀祖了,除了耆长,这十里八乡的谁不仰仗曹府活着,多少都沾了一点好处,能进曹府做事就是在乡里之间脸上有光的事,更何况是去做账房先生!

要知道曹府的其他账房先生可都是应天府调过来的。

而本乡出的账房,范铭这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一旁的农人在小声的议论着,这范家真是烧了高香了,记得他们一家刚搬来的时候那个惨,谁也不会想到这家人能有今天,想起前些天范家这小子一人一棍子轮到胡家兄弟四个,他们不由的在心里都啧啧称赞,到底是龙生龙凤生凤,到底是范家的种,一个个都是个人物!

回想起来,就算是落魄了他那个爹也是个人中之凤啊!

没有管别人怎么想,范铭还是自己过着自己的生活,虽然得了三夫人的赏识,把他提做账房,但他知道自己的未来并不在这里,这里只是他人生旅途的一个台阶而已。

接下来的几天范铭没有去曹府,三夫人让人来通知他歇息几天,等账房的事理清楚了再正式上任。

范铭知道三夫人这是要清除旧的障碍,才能放心的任用新人。

这倒是遂了他的意,可以静下心来好好的温几天书,还特地的买了点节礼给龚老夫子送去,这段日子没少麻烦夫子,夫子也对他真如亲出子弟一般,这让他心中很是感激,这个时代最重师道,随着相处的越来越久,他愈发觉得龚老夫子的学识和气度不似一般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窝在这个小山村里。

终于到了去曹府应职的日子,范铭特地花了大价钱弄了一身粗布长衫,精神抖擞的到了曹府。

让他意外的是竟然是许账房接待的他,算是的半个领导。

不过或许是因为当初他“揭发”的关系,许账房对他相当的客气,手把手的把一些账目和要做的事给他讲清楚,完全没有一点欺瞒和阻滞的意思,这让范铭的入职一行非常的顺利。

一上午的时间飞快就过去了,到了中午的时候,当他准备回家的时候,却被香雪拦住了。

靠近一看却发现香雪的脸上满是泪痕,他的心顿时就像被春水冲刷一般软了下来,走过去柔声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这和风煦暖的话语说完,香雪儿的眼中的泪水却是像断了线一般的趟了下来,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香雪一把扑到了范铭的怀中,泪水瞬间将范铭的胸前打湿了。

范铭的身子僵了一下,香雪儿那丰满柔软的两团软肉紧紧的贴着他的胸口,让他一时间气血上涌,但却又不明白这丫头受了什么委屈,怀中柔软的身子抽泣不止,范铭一下醒悟了过来,一双大手环拥住了香雪,将他的身子贴的毫无一丝的缝隙,“什么事这么委屈,不是有我么。”

一边说范铭一边**着香雪那柔顺的长发。

“我……夫人要回去了!”香雪抽泣着说着。

“傻丫头,回去就回去呗,总是要回去的。”范铭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可是……”香雪将他那张布满泪水的脸从范铭的怀中抬了起来,“夫人回去我也要跟着回去了,这一去我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你了。”

“是么!”范铭沉默无语,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香雪的主动和热情,就算是个铁人也会感动,更何况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大小伙子。

“我不想离开,我想和你在一起,这些天是我这辈子最欢快的日子。”香雪一边用范铭的胸前布衫擦着眼泪,一边嘟起了小嘴,“一想到这一回去就可能很久都见不到面,我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一般,我知道这次回去,怕自己会忍不住每天都要念你的名字。”

范铭一阵哑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香雪对自己用情这么深,而且还来的那么的强烈,似乎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而自己以前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呆子,你快说话啊!”香雪从范铭的怀中脱了出来,用那小拳头用力的捶着他的胸脯。

“说什么?”范铭此时头脑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沌。

“出个主意啊,你平时不是鬼点子最多了么,快想办法把夫人留下,不然……不然我也再见不到你了。”香雪的眼中终于再次的涌出了泪水,此刻她的心中也是在煎熬着,即不想离开夫人,却又想要和范铭多点时间在一起。

范铭摇了摇头,“随她去把,我们和她终究是云泥之差,人家就像是金窝里的凤凰,而咱们就是山里的云雀,赶明去求求夫人,让你留下来多待几天,以后我也肯定要去应天府的,到时候就能在一起了。”

“这可是真心话?”香雪仰起那张略带着婴儿肥的纯真稚脸盯着范铭的眼睛,仿佛要把他融进去。

范铭认真的点了点头,“真心话!”

香雪破涕为笑,像开花一般,还挂满着泪痕的看起来格外的滑稽,范铭忍不住笑了起来,香雪嗔怒的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用手绢收拾起脸上的容妆。

范铭扳住香雪的肩膀,硬生生的将她的脸转向自己,盯着她的眼睛说道:“香雪,我会用功读书的,我已经答应夫子,要踏上科考大道了,待我进榜之日我便把你从三夫人手上赎过来,这样我们才能长长久久的。”

香雪被范铭眼中那炙热的情感所感染,一把扑到他的怀中,拥得紧紧的,低声说道:“我等你!”

第四十章 天凉好个冬

三夫人最终还是走了,而且是不留一丝痕迹的走了,就连香雪也没有再见到一面。

不得不说女人的第六感实在是敏锐得可怕,那妇人仿佛也觉察到了香雪和他之间的暧昧,任凭香雪找什么理由要留下来,三夫人硬是一口回绝,香雪也为此痛哭了一个晚上,这些事情门房老福头都看了个真切。

为此范铭有几天的时间都久久平静不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香雪那张认真而又仿似纯真的脸,他的心仿佛就被什么东西牵起了一般。

但他知道自己的道路,今后可能香雪在见不到面,但却忍不下心来拒绝她。

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那种无情的负心男人。

这些对于范铭来说影响倒不是最大的,最大的一件事是他收入上的问题,本来给三夫人做狗头军师只是临时性的,现在这妇人一走,他的收入倒是又涨了。

每天一百文,而且没有工作时限的限制。

职位是同许账房一同统计账目,双人双账,而且工钱同许账房相同,只是许账房还有年底分红。

家中的生活来源有了着落,范铭的日子变得空前的舒适了起来,安心的在曹府做账,半天的时间到村学跟龚老夫子开始学习经义的部分。

印象中北宋这个时段的新旧两党争执的非常厉害,以至于延伸到了科考之上,也就是诗赋与经义策论之争.

诗赋上的才能对于他这个现代思维的大学生来说可谓难度不小,索性将功夫全部集中到经义上来,龚老夫子也认识到了范铭本身的不足,也赞同了范铭的这种学习偏向。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这个时候天气比后世要冷得快,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临近秋末,天空中却已经飘起了大雪。

范铭在课业上也渐渐的渡过了最郁闷的基础期,开始进入到进阶阶段经义释注的学习,由此,范铭也正式开始了科考苦读之路,最主要的是这些时日倒也将香雪的事渐渐淡忘了下来,或许说是隐藏了起来。

读书一事靠的是苦功,所谓寒窗苦读不为过也。

想想后世读书小学六年,中学六年,大学四年,整整十六年的苦读,也还只是个识字的社会剩余劳动力,也不知道是一种进步还是讽刺。

范铭的毛笔字也有不少的进步,相对后世那种只是以毛笔字为艺术的环境,这个时代更多的是把毛笔字作为工具,龚老夫子也不知道多少次用戒尺打过他那支那笔的手,来纠正他那看起来非常随意的姿势,他有时也有点腹诽,老夫子还真把他当一般的童子对待,戒尺落下来是毫不留情。

这年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的早,外面的天就刮起了那刺骨的寒风,中间还夹杂着那细细绵绵的雪粉,楚丘县这个地方地靠燕幽,说起来到很少遇到这种早雪的天气。

从村学中出来,刚一拉开房门,范铭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那刺骨的寒风沿着他那单薄秋衣的领口飕飕的往里面钻。

“老师,你快进去吧,把门关严实点,别让里面的暖气给跑出来了。”范铭回头招呼了一声,用包书的布皮围到了脖子上,同时将耳朵也塞到了里面,顿时觉得暖了不少。

本来范铭是想给自己来缝制一套羊皮的袄子,但算了算价钱整个弄下来起码要四五百文花费,虽说现在每天有一百文的收入,但他还是打算将这些钱存下来,先不说将来科考要花费,以后他出去之后总得给家中老娘和嫂嫂留下一点生活的支出,置办几亩的田地是绝对有必要的。

初冬的雪粉还没有多到落地成雪的程度,大部分都形成了冰渣,落在树上道旁形成了一道道奇特的景色。

整个山道都变得滑泞了起来,然而有些的冰渣却有时十分的雅致,这让范铭一时童心大起,用脚在四周围将那冰花一朵朵的踢散,在空中绽放开来,就像放烟花一般,异常的绚烂。

在书房的窗户旁远远的看着范铭远去的龚老夫子,这时不由的抚须一笑。

想想当初刚刚收入这个学生的时候还是开春之时,当时这学生还是一幅细白的孩童模样,转眼间就长成了一个修长的儒生了,再想想自己已经在这村学中已经呆了二年了,或许这也是自己在清河乡呆的最后一年了吧。

些许的伤感稍纵即逝,目光再次投到这个学生的身上时,龚老夫子的精神又振奋了起来。

他教的学生不算太多,但也不会太少,其中资质好的也有不少,但却没有一个像范铭这样的‘特别’,这个孩子的身上有着一股别人没有的韧劲,踏踏实实的那股子勉力让他这个老师都有点自叹弗如。

最主要的是这个学生在学习上从来不会取巧,是一就是一,说抄诵五千字经义注释,决不会减却修饰其中的半点。

老学究都知道这对于体会各方名家的注释见解有着意想不到的好处,先前让他担心的“伤仲永”情况的发生,如今也可以安稳的放下心来。

想到这里,龚老夫子心中浮现起一抹欣慰,但随之暗淡了下来,过了冬或许就是要和这个熟悉的山村告别的时候,到时候又要何时才能再见到这个学生,怕不是要等到这金榜题名时了吧。

范铭一不小心踢中了一棵歪脖子杨树,惊起树上的一窝老鸦,扑棱扑棱的只叫唤,连带着上面的窝都摇晃着仿佛要掉了下来。

自觉作孽,赶忙收了手,将脖子上的麻布收紧,这一活动,虽然是身子热了不少,但这风吹的还是硌得人生疼。

加紧了步子,不一会就望见了自家那新补的泥墙,这些日子趁着手上宽裕了点,范铭请了几个泥瓦工,将自家那破陋的屋子重新翻修了一遍,同时在旁边另外起了一间书房,好方便看书,这样一来这也总算有个家的样子了。

一推开屋门,顿时一阵热气笼罩了过来,同时伴随着一股子浓烈的香气,“娘,这是煮啥呢,这么香。”

“腊八粥。”范秦氏脸上挂着笑容,上前用小扫帚扫着范铭身上的雪水,如今这家是越来越安稳,家也有家样了,要是以前五郎病的时候怎么想到会有如今的模样。

“今儿还不是吃腊八粥的时候啊!”范铭呵呵笑着,也没表现出很大的不解,每隔一段时日总要改善下生活不是。

“今儿是你爹爹的生辰,他平日里最喜欢吃腊八粥了。”说到这里范秦氏的表情有落寞了下去,一想到那远在大名府不知死活的他爹,范秦氏心中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第四十一章 收了你嫂嫂吧

范铭见范秦氏又沉寂在沉思,赶忙岔开话题,问道:“嫂嫂哪儿去了?”

“去乡所上缴织绢去了。”

“哦!”范铭一时又没了言语,这似乎是一个容易陷入尴尬的话题。

范秦氏见他没有答话,自顾着没由来的问道:“五郎,你说婉儿咋样?”

“嗯!”范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道:“很好啊,温婉贤淑,可谓难得的好女人。”

范秦氏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让范铭看在眼里,“娘,你到底要说啥,跟我还有啥不好说的。”

“干脆……干脆你就收了婉儿得了。”范秦氏干脆说了出来。

“什么!”范铭犹如被晴天霹雳劈中了一般。

看见范铭的反应,范秦氏嗔怪的扇了他一下,“咋呼啥,生怕人听不到是不,我问过了,只要给婉儿改个身份,就没啥问题,犯不上律法。”

“可这……”范铭一时无言,这仿佛就像一时有人通知拉登去当美国总统一样,有点无所适从。

“唉,婉儿这孩子也真可怜,嫁到咱们家,就连圆房都没有四郎就过去了。”范秦氏语气中充满着怜惜。

“什么?嫂嫂和四哥没有……?”范铭再一次被震惊了,这一天难道是愚人节么。

范秦氏点了点头,回忆道:“当初你四哥成亲的那段时日,不是刚好身体拉肚子么,病还没好就让你爹叫到外面收账去了,再后来也就发生了这档子事。”

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起来,要是能够回到当初的情形该多好啊。”

“这……”范铭有点反应不过来,说实话他在心里也有点想要承担起这个责任来,这么久一来的共同生活,他早已经把张婉儿看作了自己的亲人。

一个寡妇,也不管是年轻或者说还是不是处子,要说如果改嫁在这乡里也绝对不会好到哪儿去,但突然之间要自己来娶她还真有点难以接受,“娘,让我再想想吧!”

范秦氏点了点头,“我先前也问过婉儿,她说要他改嫁宁愿死,这孩子刚烈,看上去挺顺从,但骨子里硬着呢,她心里装着你哩,娘活了这么大岁数,这点是看得通透的。”

“娘,这事也总得想个万全的法,总不能给乡邻落下话根。”

“行,那就再等等,等明年开春,兴许你爹爹也就回来了。”范秦氏的眼中一片空白,显然是陷入了莫种沉思当中。

范铭心中也一阵凄然,对于那没见过面的老爹还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即希望他回来,又不希望他回来。

依照大宋律法,刺配没有具体的年限,一般都是终生配役,不过偶尔有特殊,就是等到天下大赦,表现好的配军可以酌情减刑释放。

等到张婉儿回到家中,气氛顿时又尴尬了起来,范铭的眼前总晃荡着婉儿平常那稍显纤瘦而又疲倦的身影,而婉儿仿佛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那黑亮的眼睛接着法的不断在他的身上扫来扫去。

晚上的饭也吃了个没滋没味,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吃完饭范铭也借着看书的理由跑到书房中去了。

如今有了个书房倒是方便许多,不用再进进出出的闹得尴尬。

第二天一早,范铭依旧是照常来到曹府做账,许账房热络的跟他打着招呼,这么些日子以来他也和范铭混熟了不少。

开始的时候知道范铭是从泥腿子里面混出来的心里还有点不屑,但日子一常,却发现这人可不一般,算法上尤其古怪,而且根本上不需要用算盘,只是在纸上画画就能够得出正确答数。

他也曾经偷偷的将他用过的稿纸‘拿’来看过,上去却是一大堆的鬼画符。

难不成是上古传下来的神法?或者说是鬼谷子这一脉的?

“今年的寒冬来的可真早啊!”范铭带着一身的风雪从外面进来,把手对着嘴哈着热气。

“可不是么,要说还是咱们学算科活该,要是和他们进士科的一般,如果一朝金榜题名,也就不用受这份罪了,对了,许账房是在哪儿学的算法,仿佛和我们有些许区别。”今天许账房是实在有点忍不住了,碍于面子,许账房也不好直接问他,这毕竟是人家的吃饭的家伙,各行有各行的规矩。

“呵呵,我可不是正经读学出来的,我这是家传的,我家祖上也是买卖人家,有这一套算法,传了下来。”范铭随意打着哈哈,这时候就算他说是那个学院出来的也得有人信才是。

“原来是祖上传下来的啊!”许账房恍然大悟,解了一块心病。

“听口音许账房仿似不是本地人生,家是哪儿啊?”范铭一边翻着账本,一边随意的问道。

“大名府!”许账房轻轻的叹了口气,“今年过年怕是要赶回去晚了。”

许账房随意一说,范铭的心中却是打了个突突,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刺激了一下,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么。

老娘一直在挂念那刺配到大名府老爹的情况,自己没有能力去大名府去探察,而对许账房这个大名府本地人氏来说却没有太大的困难,就算是只要报个平安也是好的。

却也不知道这许账房的为人到底如何,“许账房,大名府也算个数一数二的大地方,为啥跑到这旮旯的地方来做账房?”

“唉!”许账房叹了口气,“要不说无奈呢,我家世代从商,父亲规定家中嫡子每人都必须在外游历五年,方能回家,我是老幺,今年是第四年,本来是随三夫人在应天府做事,去年被调到着地方来受罪。”

范铭仔细的打量了许账房一番,这才发现这许账房的年岁也并不大,最多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只不过面相长得老成了点,先前还没有察觉。

想了半天,范铭还是决定开口了,“许兄,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啥事,你说,不用客气!”许账房放下手中的算珠,抬头望着范铭。

“我父……”范铭顿了顿,还是有些许犹豫,他不知道一般人对家中有刺配之人的看法,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父亲刺配大名府将近两年了,如今却是生死不明,我想托许兄帮我打探下我爹爹的情况,如果有可能的话帮我送些银钱与吃穿用度送他,范铭将不甚感激!”

范铭一躬到底行了一个大礼,一半是请求,一半是借机偷看许账房的表情。

第四十二章 打探老爹的消息

许账房一把跨上前,将范铭扶了起来,“举手之劳,何需行此大礼。”

“实为父亲之事,心中戚戚,不敢怠慢,还望许兄多担待些。”让他意外的是许账房表情没有丝毫的感到惊奇,看来自己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许账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问道:“范账房可知你父亲是发配在哪个牢城?”

“这……”范铭摇了摇头,对于这个爹爹的情况他还真没有仔细问过,范秦氏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得太多场面上的事情,再加上家中剧变,也没有个拿主意的人。

许账房仿佛也知道这其中的名堂,摆了摆手道:“罢了,我家在大名府有个亲戚在衙门当差役,到时候托他去打听一下,你将你父亲的名号、年岁、样貌说与我听罢!”

范铭顿时又哑了言了,不要说相貌特征,就算是名号与年岁他都完全一点都不知,这都要回去问范秦氏才行,于是道:“许兄,要不然我回去之后画一幅画像,将我爹爹的名号、生辰写在纸上,你带回大名府这样就好寻多了。”

“甚好,甚好!”许账房也不疑有他。

定好了这件事,范铭顿时心中安定不少,这也算是对这个破败家庭做出的一份贡献,能够为这朴实的老母亲找回生命中希望的另外一个部分,或许在范秦氏的心中再一次见到他男人就是她生命中最后的一个愿望。

当下中午的时候,范铭就返回家中,问清了他那老爹的情况,他那老爹名叫范宜山,年岁也才四十出头,正当壮年,在看看如今看起来倒像五十多岁的范秦氏,范铭的心不由得一阵发酸。

再通过范秦氏的描述,范铭把范山宜的相貌画了出来,凭着这么些年练就的画工,倒是画了个六、七分像,看得范秦氏老泪纵横,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家男人。

范秦氏用颤抖着的手从炕底抠出一个布包来,塞到了范铭的手中,“儿啊,这是咱家这些时日你存下一贯钱,拿去给你爹爹买东西,出门少不得打点,当初你们兄弟俩病,连送都没送他,要是当初我能送送他该多好啊!”

说着说着范秦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放心吧,娘,吉人自有天相,我不也活过来了么,爹爹肯定也会没事的。”范铭安慰着她,心中却是没底,这个时代的坐牢可不像后世,完全没有生命保障可言。

他印象中,发配的途中是有牢子押送,一但上下没有打点好,就好受尽折磨,有时候就死在途中,这死了也便死了,每年死在发配途中的人不知凡几,兴许这爹爹不存在了也不一定。

而且大名府地靠辽国,战事不时发生,契丹鞑子也不时的下中原来打秋风,一个不小心命也就没了。

即便是运气好,能够顺利的呆在牢城服役,但其间各种情况的发生也是不可预计的。

当然,这些都是范秦氏这样的一个朴实的妇人所不了解的,范铭也只能是闷在心里,这一切也只有等许账房来年从大名府回来的时候才能知道了,当下他能够做的只能是等待,还有将这个家维持下去。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许账房也要等到过年前才能回去。

一时也急不来,范铭继续过着平淡而又素雅的过着读书生活,这段时日他的经义进步不少,已经开始研读《五经正义》。

五经自唐朝起就成为了儒家科考的必修教材,是官方教材,为经学义疏的结集,五经经官方颁定后,便成为士子习经和科举考试的统一标准。自唐代至宋初,明经取士,以此为准。士子诵习儒经及应试,必须严格以五经的义理为依据,不得另立新论,直到近些年才有所放松。

当然,五经包含的内容是极其庞杂的。

龚老夫子也只是让他去陈摄精,并没有真的让他完全按照正义上的来理解,他认为如此强迫性的一统,其结果是不可避免地窒息了学术空气,反而阻碍了经学的发展。

这一天,正当他在书房中大声朗读之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夹带着风雪的身影‘滚’了进来,范铭定睛一看进来的却是陈嗣良,不由笑道:“陈叔,这么冷的天,你这是在外面打秋风呢。”

“你这小子,没心没肺的。”陈嗣良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子,一边笑骂着。

“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陈叔,我这里可没什么好东西招呼你啊!”自打上次三夫人婉容整顿了清河乡之后,他和陈嗣良的关系是越来越亲近了,或许同是农村出身的缘故,范铭发现他和这种相对来说比较纯朴的人打交道还轻松一些,起码不用事事都动心思防着对方。

“还不是为了你。”陈嗣良毫不客气的端起书桌上的一杯热茶倒进了嘴里,半晌吐出了一口白气,“舒坦!”

范铭微微一笑,也不介意,搬来一张凳子,靠在土火塘边。

清河乡虽说还算富裕,但能够用得起炭火炉的人毕竟还是少,也就在屋子里用土砖架了个塘火灶,倒也方便省事,还可以怄火,只要不敞开房门,一屋子都是暖气,睡到天亮都不会熄,“来,陈叔,坐这儿。”

陈嗣良撩起身上的羊皮围脖的大棉袄子,腾地坐了下来,没由来的感叹道,“唉,还是你们读书人好啊!”

范铭有点莫名其妙,问道:“陈叔,到底啥事啊!”

陈嗣良将手伸到火塘的上面来回的晃荡了两下,等到手上以及身上的寒气渐渐驱散了,这才抬起头来望了范铭一眼,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的多了起来,“你小子要走大运罗!”

范铭笑了笑,“这山沟沟里,有啥大运能够,最多踩一脚牛屎罢了。”

“你不信?”陈嗣良咂摸着嘴,“新任的知县老爷一到楚丘县,就要兴学,到下面各乡的村学中甄选学子入县学,每月还有例钱,听说还能进县衙为吏,你说你是不是走了大运了。”

第四十三章 新任知县的甄试

“真的?”范铭一听这消息,心思顿时不由的活泛开来了。

这可是飞出乡村绝好机会啊,也是他等了许久的,以前推辞了直接去应天府的机会,不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机会么!

只要进了县学,才能够科考的资格,才能有升入州学的机会,也就相当于有了一个解试名额,想到这里范铭忍不住的兴奋了起来。

但随即一想,目前也只是说甄选,凭自己的这点家境肯定是竞争不过其他的家境殷实的子弟,不由叹了口气,“陈叔,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恐怕怎么也轮不到我的资格。”

“扯,有我帮你,怎么会没资格。”陈嗣良大大咧咧的应了声。

从递上拾起火钳子夹起里面冒烟的湿柴,丢了出来用脚踩熄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范铭那感动的表情。

说实话范铭自己也没能想到这陈嗣良会是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从来到清河乡开始,他的印象中陈嗣良就是一个暴躁而又自私的乡下土地头蛇,从来就是会欺凌弱下。

但从这些日子的接触以来,他注意到陈嗣良从来就没有欺凌过乡里任何一户老实巴交的农户,虽说他手段狠辣,但几乎都是用在了一些泼皮和外乡人的身上,反而是曹户长虽然应天府来的斯文人家,那背后捅人的功夫让范铭至今记忆犹新。

或许陈嗣良这种人才是清河乡真正的守护神吧。

“陈叔!”范铭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时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看你,都多大的汉子了……”陈嗣良嘴上责骂着,那稍显黝黑的脸上却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要说你是咱村里如今唯一我看得上的读书人,我问过龚老夫子,他说你是清河唯一一个有望踏入汴京的人,这可不光是你个人的事,这可是关系到咱乡里脸面。”

范铭笑了笑,知道这是陈嗣良再给自己找台阶,“陈叔,我要再说什么就显得我虚伪了,有陈叔的这句话,我就是脱了一层皮也要甄试上去。”

“这才对嘛!”陈嗣良开怀一笑。

对于范铭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脑子好使,天资也好,最主要的是做事扎实,要不是自己没女儿,还真想招他为婿。

范铭也不知道陈嗣良的心思,接着问道,“陈叔,这甄试到底要考啥,啥时候靠,我也好准备准备。”

“大概是明年一开春的时候,至于考啥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陈嗣良摸了那黑脸上的胡茬子,“这是你们读书人的说道,要说还得去问龚老夫子,不过我估摸着龚老夫子也不一定知道,听人说这甄试主要是看这新任知县大人的喜好。”

范铭一时傻了眼,这叫个什么说法,不过幸好,是要到明年才甄试,还有留了不少的时间去了解,清河离楚丘县城也不是太远,一来一回到也费不了多大的功夫。

“这事我让人去打听打听,你婶子的娘家有个表亲在县衙当差,兴许知道些。”

“那就麻烦陈叔了。”范铭站起身来对着陈嗣良恭敬了行了一个长辈礼,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给这个时代的一个人行礼。

“你这是干啥……”陈嗣良立即站了起来,一把将范铭搀住,脸上却颇为动容,“你这孩子。”

正说着话,书房的门再次的被推开了,进来的却是范秦氏,范秦氏的头脸上却挂满了雪子,仿似已经站在门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范铭一下就迎了上去,“娘,你这是上哪儿去了。”

范秦氏摆了摆手,扫了扫头上的雪子,对站在一旁的陈嗣良道:“方才你们说着话,我在外边也没敢进来打搅,却也是听了个真切,陈家他叔,我范家将来如果能有出头之日,我定要天天烧香,供奉你的牌匾。”

“娘,你说啥呢!”范铭被范秦氏的一阵胡言乱语弄的哭笑不得。

陈嗣良也没有丝毫的发怒,只是轻声的说道:“老嫂子,这没啥,范铭我是真心喜欢,把他当自家人,要不是我没女儿,就恨不得将这小子招做郎婿。”

范秦氏沉吟片刻,蓦然间眼睛中的光彩亮了亮,道:“他叔,我倒有个法子,可以两全其美。”

“啥法子,老嫂子,你说。”

“你不是没有女儿么,我寻思着把我家婉儿认做您的干女儿,你看如何?”范秦氏心想这可真是老天帮忙了,难得的一次机会,婉儿认了陈耆长做干爹,这样一来名正言顺了,儿子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将婉儿娶回来,三全其美。

陈嗣良望了望范秦氏,又再范铭的脸上停顿了一下,看得范铭一阵发懵,老娘这是什么意思?

但看她这么高兴的样子,又不好明着阻止,或者说一个男人的责任感他现在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也只得是先默认了下来,走一步算一步吧。

停顿了半晌的时间,陈嗣良终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好罢,我答应了,从今天起婉儿就要住到我家去,直到你通过甄试为止。”

范铭和范秦氏同时愣了一楞,但随即有明白过来陈嗣良的意思,对陈嗣良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放心吧,陈叔,我一定好好温书,拿下这个县学的名额。”

“好,现在可终于像个汉子了。”陈嗣良用力的拍了拍范铭那逐渐厚实起来的肩膀,兴奋的说道:“到时候你通过甄试的那一天,我给你摆流水席,让全村都跟着乐和乐和。”

“我去叫婉儿来认干爹。”范秦氏解决了困在心中的一件大事,脸上的笑容完全绽放了开来,就连褶皱仿似都抚平了一般,让范铭看得又是一阵摇头,但同时又十分开心,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范秦氏像这样真正的高兴过。

“干爹!”婉儿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或许是由于范秦氏跟他说了些什么的缘故,张婉儿的脸始终是红红的,始终不敢抬头看范铭一眼。

第四十四章 不舍

“好好好!”看到婉儿乖巧的模样,陈嗣良也一时开怀,上前一把将婉儿扶了起来,“今后就这么说定了,待来日摆了香案,请了中人,也就正式是我陈嗣良的女儿了,范铭,你今后可要好好的待我家女儿,不然我可不饶了你。”

陈嗣良一语双关,纵是范铭也有点吃不消,更不用说此时脸红的像樱桃一般的张婉儿了。

“罢了,我先回去准备准备,女儿家的闺房也得弄别致点!”又转身对范铭道:“你这些时日可得专心读书,可别误了大事。”

“我省得的,叔!”范铭将陈嗣良一直送到了院子的门口。

这一晚上,他也没有再读书,心思老是在想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沉稳。

他的心中虽然也不是在排斥着什么,或者说甚至是有少许的期待,然而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却不时的跑了进来,就是香雪这丫头,谈不上什么刻苦铭心,但起码的动心是有的,他现在主体上还是现代人的思维,玩可以,但滥情却不会,要是自己真的按照老娘设想的走下去,将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带着沉沉的思绪睡了过去了,许久没有做梦的竟然做梦了,而且这梦非常旖旎。

在梦中张婉儿、香雪两女在怡静的田园中你追我逐,相互嬉戏着,而他则成了一方巨贾,躺在那软和的锦榻上享受着下人的服侍,好不快活。

然而在他进入到闺房正要拥着酥香软玉身子入睡的时候却发现换了个人,仔细一看却是三夫人,顿时把他给吓醒了!

蓦然发现枕头已经被自己的口水流湿了枕头一大块。

躺在床上,范铭重重的喘着粗气,回想着梦中的情景,一时间有些恍然,梦中三夫人那娇媚而又充满女人魅力的身段让他年轻的身子现在还持续的反应着,不禁在问自己这是怎么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意淫?

用力的晃了晃脑袋,把剩下的旖念驱出脑海,这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事情也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重新入睡,一觉就到了天亮。

吃过早饭,陈嗣良就派人来到了家中,将婉儿接了过去。

范铭一时也有点不舍,毕竟是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时间,虽然是这样,他还是维持了平时的模样,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只是在张婉儿回眸的那一瞬间范铭还是忍不住张了张嘴喊了出来。

只不过声音只是在他的喉咙里打转,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日子还是要一样的过,能够这样安排,对婉儿对范铭来说都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这等于给了双方的一个缓冲的时间,也让他有了一个思考的余地。

这天和往常一样,一早范铭到了曹府,一进门他就感觉到了有点不对,人常说女人的第六感很灵,有时候男人的直觉更为可怕,但具体那些不同,他也说不上来,刚好许账房也进来,不由问道:“今日府中可是有什么事?”

许账房偏了偏头,“没什么事啊,怎么?”

“呵呵,没事!”范铭笑着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的感觉有些过敏了,把视线重新转到账目上来。

清河乡各项产业的账目本也不是太复杂,只不过在抄写上费点功夫,不一个时辰的时间,一天的账目也就抄完了,抬头望了望一旁还在拿着算盘在不断拨弄的许账房,心中不由淡然一笑,有很多次他想教他一些简单实用的公式算法,但又不想引起他的诧异,也就一直拖了下来。

“许账房,我去外面转转!”

“哦,好!”许账房低着头应了一声,等他出门之后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一个怪异的笑意。

出了门,范铭在曹府信步往后花园走去,不得不说曹府的规制是非常的齐备,不但有专门的花匠养花,竟然还有个假山和水榭凉亭,看起来非常的恬静悠然。

平常没人来这里,范铭也算是蹭个高端享受。

正要往里走的时候,突然间不远处有个人影跑了过来,冲他喊道:“小范先生,小范先生,慢走。”

范铭转过身一看,却发现是府里的门房老福头,转过身微笑道:“福伯,你叫我范五郎就行了,叫什么小范先生,怪寒碜人的。”

看着眼前穿着长衫文质彬彬的范铭,老福头心里不甚唏嘘,几个月前这小子还是一副瘦小的扁豆模样,还是个破落户家的病秧小子,想不到转眼之间却长得这么高大,而且还成了府里的账房先生,这简直让人看不懂。

尤其是想到他手里的东西,老福头这么大年纪都有点嫉妒起这小子来,也不知道哪儿学来的手段,竟然把夫人最宠爱的丫鬟给勾搭上了。

不知道老福头在想什么,范铭笑着问道:“福伯,喊我有事啊?”

“啊……哦!”老福头瞬间清醒了过来,打了个哈哈,道:“方才府里的车马师傅从应天府回来了,有一封信是香雪姑娘给你的,我怕有什么急事,所以就立马给你送过来了。”

听到是香雪的信,范铭顿时眼睛一亮,忙道:“真的吗,快给我。”

老福头的脸上露出一了一丝暧昧的笑意,“嘿嘿,莫急,小老头怎么敢晃点你。”

看到老福头的表情,范铭顿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难怪刚才许账房看她的眼神也有些怪,原来这是他们都知道了,不过这种事情往往也瞒不住,这种大户人家里有什么八卦的话基本上一个人知道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接过老福头手中的信,上面一行娟秀的字迹写道:“范五郎亲启。”

范铭微微动容,心中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打开就看,忙跟老福头点了点头,“福伯,多谢了。”

老福头瞅了一眼信,眼神在范铭的脸上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似乎想要看出一点八卦来,言语带着些怪味的说道:“小范先生可攀上高枝了,今后前途无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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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及时雨香雪

进了书房中,四下无人,范铭这才将信拆了,拿出来细细品尝了起来。

“见字如晤,与君一别已然三月,奴每日不在念想君之容颜,日日夜夜,时时刻刻……”

字如其人,前面第一页都是香雪这丫头说的一些私密体己话,不足为外人道,范铭却是看得心中波澜起伏,就仿佛看到了香雪在自己的面前一般,回想起香雪那俏皮的神情,他忍不住有些想她了。

微微一笑,继续翻看着信件第二页,却大多是写三夫人的事。

不用看也知道大多是女儿家的一些牢骚和抱怨,比如过得怎么不开心了,孤单、寂寞之类的。

让范铭感兴趣的是香雪在在离行间透露出三夫人和曹府之间的八卦倒是很感兴趣,比如说府里老夫人不让三夫人住进府里,说是怕白虎煞冲撞到了曹家的福气,三夫人为此气的三天没吃下饭。

老爷倒是来看过一次,不过只是和三夫人说了几句话,还全部是生意上的事,就回去了。

只是这几句话,范铭就能够把三夫人现在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原来在清河乡一言九鼎,能让乡村耆老都胆颤心惊的人物竟然也是个可怜人。

嗯,可怜的女人!

回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做梦还梦见过她,那旖旎的画面,三夫人这种狐媚至极的女人放在后世也是极品,也不知道这曹家老爷到底怎么想的,竟然这么不珍惜!

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范铭又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微微吐了一口气,范铭又翻到了第三页,瞬时间眼睛一亮,因为这一页竟然提到了他最关心的事情——县学甄试。

香雪信中描述,自打那天离别之日听范铭说要等踏上科考大道,等进榜之日就迎她过门之后,香雪这丫头就对这方面的事非常的关注,楚丘县新任知县要进行县学甄选这么一件大事理所当然的就传到了她的耳里。

一心挂念着他的香雪竟然就真的傻乎乎的去求三夫人,询问是否能有帮助范铭的办法。

从字里行间,范铭能够感受得到三夫人显然没有意料到香雪这丫头的少女心思“成熟”得这么快,香雪毕竟是她的贴身丫鬟,可以说是她养大的也不为过,却没想会为一个也就见过几次面的乡下小子动情如此之深,就连她这个主家兼姐姐都顾不得了。

虽然有些气恼,三夫人还是答应了帮她去问问,得出的结果让她欣喜不已,同时也让看到她的信的范铭也欣喜不已。

因为三夫人但确认了甄试消息的正确性,还知道了这次甄试的主持人、主考官是谁,这就有了无限的可能了,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拜佛也有了门路了,这个年代什么最重要,信息啊!

不要以为这个时代都是奉行清正廉明的那一套,他从来就坚信一个道理,百分之五十的实力加百分之四十的运营,再加百分之十的运气才是构成成功的条件。

知道了主持人是谁,那就有了活动的空间,楚丘县是个大县,这次甄试想要进县学的人不知凡几,要想挤进去就必须要抓紧任何一个条件,因为他和别人比不了,别人输了只不过是耽搁一时,而他输了的话那可能就是一辈子。

这次甄试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三夫人传来的消息比陈嗣良要精确多了,曹府在楚丘县城也有生意,不但打听对了主持人是谁,还打听清楚了知县大人的生平、爱好什么的。

这又让范铭掌握了一项优势,这些东西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直接的用处,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够排上用场。

到这个时候范铭起码比别人多了两张底牌。

翻到最后,香雪写道:“离别之日君念念不忘读书进学,奴每日求神拜佛,祈求保佑五郎学业顺畅,另,临近年关,望君多保重身体,盼与君再相见之时……”

看到这里,范铭将信纸郑重的收了起来,重新装在信封里,贴身放好。

走到窗前,范铭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要说就算是家里快穷到没有饭吃的境界他的心里都没有多少波动过,但今天香雪的来信却让他的心竟然产生了很大的起伏。

因为他很清楚,这将是他正式踏入大宋第一步。

创业过的他很清楚第一步的重要性,这是决定将来你是否能有所成就,和是否能成为社会精英阶层一员的基础。

这么说来,香雪这丫头还真是他的及时雨啊!

想了想,范铭又回到书案前,摊开一张纸,研磨酝酿之后,开始起笔回信。

对香雪这丫头,他现在是已经定心了,人家一个小姑娘都这么勇敢,他要是还躲躲闪闪不干不脆的话,那就真的不是个男人了,既然要爱那就痛快的去爱!

先用尽量委婉一点的文字抒发了一些思恋和相思之情,范铭又在信里传达了对三夫人的感谢,洋洋洒洒的竟然写满了好几页纸。

最后,扫了一眼自己写的东西,灵光一动,留下一首小词: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

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

浅情人不知。

这首诗是晏几道的一首《长相思·长相思》,非常的直白和浅显,但却用情至真,用来哄女孩子,尤其是像香雪这种豆蔻年华的春情少女最是好用不过了。

最重要的是晏几道这个时候估计还在家乡苦读,要作出这首诗来也是几十年后了。

剽窃这个名人的一首小词,范铭心中虽然有些愧疚,但为了哄女孩子,他也只能是不要脸一回了。

用厚纸裁了个信封粘好,再将信折好后塞了进去封好口子,看没什么差错之后,便起身往外面走去,门房老福头正在晒太阳,看到范铭过来,忙站起来招呼道:“小范先生,这是要回去了?”

范铭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福伯,劳驾帮我把这封信带回应天府去,给……三夫人。”

原本他想说给香雪的,但又怕这老福头多嘴甚至拆开看,干脆就说给三夫人,这样一样这些人就不敢乱动,或者乱嚼舌根了,反正信过去也肯定是先要交到香雪手里的。

果然,在听到是交给三夫人的之后,老福头忙郑重的接了过来,“好嘞,一定让他们安稳送到。”

第四十六章 玉不琢不成器

在曹府中用了午膳,范铭这才走了出来。

作为曹府的账房,有在曹府吃饭的福利,比他在家要吃得好一些,更何况还能节省一些粮食,何乐而不为。

一边走,范铭一边在脑海中思虑着刚才香雪信里提到的两个信息。

甄试对他来说很重要,怎么把这两个信息利用起来,这就是一门学问,中国历代以来都是个人情社会,只要利用好了,这次甄试也就不存在什么障碍了。

他现在认识的能够帮得上他的人只有陈嗣良一个,但读书上的事却懂得不多,要不然找就找他去问问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

想了想,转过身往村学的方向走去。

到了村学,范铭一眼就看到龚老夫子正坐在窗户边,看着看书。

范铭走过去去恭谨的行了个礼,“夫子。”

龚老夫子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招了招手,“范铭来了,快进来。”

在门外拍了拍身体,拍去一身的尘土,这才进了房间,也不客气的同夫子一起围着火炉坐下,龚老夫便问起了他的课业,“范铭,《五经正义》读到哪儿了?”

范铭认真的回答道:“还只是通篇浏览了一遍,读了个大概,准备在过些日子正式开始细读释义。”

龚老夫子微微点头,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脸色严肃的说道:“学业一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切不可荒惰了。”

范铭忙欠了欠身,“是,夫子。”

又请教一些课业上的事情之后,范铭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起了自己的来意,“夫子,我听到消息,知县大人新履,县学开拔甄选,我也想去试试,但是心里有些没底,所以想到夫子这里寻些窍门。”

范铭说的委婉,一边打量龚老夫子的反应,却发现龚老夫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道:“此事我也早就知道了,本来我还准备将你推荐上去的,却不想那日陈耆长已经抢先了一步。”

听到这句话,范铭顿时心里一暖,能做到这个程度,龚老夫子已经是把他当真正的弟子看了。

只听龚老夫子又开口道:“既然已经推介上了点名册,那就尽自己的全力去考就是了,你的底子我清楚,大致还是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范铭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听说这次的人很多,而且很多都是乡绅土豪的子弟,我家世浅薄,要是他们借关系强取名额的话,我怕竞争不过他们……”

龚老夫子突然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关注这些营营苟且的事情,范文正公同样出身贫寒,但却一身正气,一生都秉持着光明正大的行事作风,腹中有书气自华,只要你的学问扎实,谁能不让你进县学?”

末了龚老夫子重重的说道:“好好读书,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见夫子生气了,范铭赶紧道歉,“夫子,我错了。”

“好了,今日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龚老夫子站了起来甩了甩袖子,这是明显送客的意思,范铭只能站起身来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临到他出门的一刹那,龚老夫子却又突然开口道:“听闻楚丘县学政孙才梁是关中人,好酒。”

听到这句话,范铭顿时大喜,转身对龚老夫子长长的一揖,“谢夫子指点。”

心情顿时大好,范铭忍不住小跑了起来,嘴里哼起了小调,“正月里来是新年儿呀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呀啊,家家团圆会呀啊,少地给老地拜年呀啊,也不论男和女呀啊诶呦呦呦呦诶呦呦啊……”

看着远去的范铭孩子气的样子,龚老夫子的脸上一阵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喃喃道:“玉不琢不成器,人生要不经历一些坎坷反倒会跌大跟头,我以前就是太顺了啊!”

……

昏暗的油灯下,喝着面汤,就着咸菜,范铭闷头吃着碗里的糙麦饼子,心中却是充满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张婉儿长得很像小倩,但性格却完全相反,相比起来他更喜欢现在的这个,温婉贤淑,端庄大方,最主要的是从来都是为自己着想,他知道张婉儿每天晚上都会等他睡着了才会安睡。

这些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只不过没有表露出来,单是这份心就让他有点无地自容。

回想起当初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张婉儿,那时候却以为在梦中,那双柔软的手擦拭着自己身体的那一刻……

范秦氏拉着张婉儿的手,嘴里不停的在絮叨着一些家常,“婉儿,到了人家家里可不比咱家,眼睛多看,嘴巴少说,也就几个月的时日,忍一忍等明年开春,就回来了。”

“嗯!”张婉儿用那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应了一声,头垂到了胸脯前,那娇嫩的脸蛋在炭火的照应下格外娇艳。

“娘,陈叔人好,不会亏待嫂嫂的!”范铭忍不住答了一声。

“唉,你不懂!”范秦氏望了范铭一眼,“这大户人家规矩多,你陈叔不会亏待婉儿,难保家中的妯娌不会,这女人啊心思都窄。”

范铭顿时没了言语,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却是是一条自古的定理,尤其是大户人家,陈嗣良好歹也是这方圆五十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总归家中也有几房的媳妇,平日里往来各房之间有争执也并不奇怪。

“娘,我不同人争的。”张婉儿突然之间说了一声,声音比往常大了一倍,仿佛是在替范铭解围,见范秦氏错愕的眼神,那本就绯红的脸颊愈发的扩大到了耳根。

范秦氏看得是一阵心喜,范铭却是十分尴尬,起身道:“娘,我回书房看书去了。”

“去吧,我们娘俩说说话。”

这一晚上,他也没有再读书,心思老是在想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沉稳,他的心中虽然也不是在排斥着这件事,甚至说有着少许的期待,但另外几个人的影子却不时的跑了进来,有以前的,也有现在的。

带着沉沉的思绪睡了过去了,一夜没有睡安稳。

吃过早饭,陈嗣良就派人来到了家中,将婉儿接了过去,范铭一时也有点不舍,毕竟是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时间。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维持了平时的模样,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只是在张婉儿回眸的那一瞬间范铭还是忍不住张了张嘴喊了出来,只不过声音只是在他的喉咙里打转,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日子还是要一样的过,能够这样安排,对婉儿对范铭来说都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这等于给了双方的一个缓冲的时间,也让整个事情变得名正言顺了起来。

第四十七章 再入楚丘

送走婉儿,范铭就把自己收拾得一干二净的,特意换上了一件新的直裰长衫,今天他要去县城一趟。

得了香雪的信和龚老夫子的提点,他得赶紧趁着年前去学政的府上拜访一下。

事实上昨天夫子的意思其实他懂,像他这种一生正气的传统文人,最是看不惯走后门的人,所以肯定不会明着帮他,能够提点一句已经很丢了风骨了,所以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而且他一直对老爹以前的事情心存疑惑,趁着这次机会去县城逛逛,打听下情况,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仇人在,要是这些不打听清楚,那等哪一天他傻乎乎的凑上去,不就等于是送到虎口了么!

另外他也要顺便踩踩点,看看县城有什么生意可做,现在他也算是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肯定不会长久的待在乡村里。

顺便看看自家以前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也算是一种悼念。

总之,这次去县城要做的事情还挺多的。

收拾好了东西,范铭就踏上了去县城的道路,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还没出村口就遇见了曹府的大车队伍,二管家付申正坐在马车的前面,大车上盖得严严实实的,看形状像是绢布和瓷器。

范铭走了过去,招呼道:“付管家,这是上哪儿啊?”

如今范铭的身份不同,付申对他的态度也就不同,主动跳下车抱拳道:“我们这是运些货去县城的铺子,小范先生,你穿的这么齐整,这是要……?”

范铭道:“我也正要去县城,搭我一程可好?”

付申哈哈一笑,“这可巧了,快上来,路上也有个说话的伴儿。”

在路上,付申主动的说起了曹府在县城铺子的事情,或许因为范铭的曹府账房的身份,付申说话也没怎么隐瞒,“咱们曹府在楚丘县有两个铺子,都在东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上,生意很是不错,光每年的脚费都要花出去近千贯。”

听到这里,范铭不禁有点咋舌,脚费就要花出去这么多,那营业额起码不是要超过万贯!

原先就知道这个时代商品经济发达,却没想到发达到这个程度。

这还只是楚丘县,那天下中心的东京边梁该会发达到什么样的地步,他有点不敢想象,回想起后世那著名的清明上河图,范铭不禁有些神往!

突然想起什么,范铭问道:“我上次来过楚丘县,看上去似乎不怎么样,生意就这么好做?”

付申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你年纪小可能不太清楚,楚丘县早些年靠着漕运着实发了不少,买卖那叫一个火,就连北边的辽国商人都有人来过,这些年可就不行了,漕运阻塞,商帮改道,所以瞬间冷了不少。”

范铭微微点头,漕运自古以来都是国家的动脉,沿着运河而建的县城或者地方基本上都能繁荣起来。

楚丘县以前的情况他不怎么清楚,这次趁着来县城的机会,他要好好的了解一番。

清河离楚丘县并不是太远,只不过一二十里地,一路走着,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就远远的看到了县城的影子。

相对于上次来县城的狼狈,这次范铭的心情就平静了很多。

细心的打量起这方圆百里的大地方来,仔细的看看眼前这熟悉的城门楼子和城门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古时的县城都是有着城墙的,为的是防备外来民族的侵略,这时也不例外。

依旧沿用了这种结构,仓黑古笨城墙是用夯土结构浇灌而成,这座县城的建成也不知耗费了多少代人的心血,破坏容易兴建难,在这个科技水平相对低下的年代建县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这代表着人类进入了文明时代,上下几千年当中有无数的县消泯在历史的长河中,又有多少的县市废而后立。

在感慨着人世间的沧桑中,范铭随着一行人进了城。

楚丘县临河而建,这个时代的漕运非常发达,这条河虽然是过不了什么大船,但一般的走船还是通行无阻的,这倒为一般行走于应天府之间的牙人商贾或者士子倒是提供了不少的方便。

再次进入楚丘县县城,没有求生的压力,范铭开始有心情观察起这个时代的民生来。

他豁然发现楚丘县其实还算繁华,尤其从码头到城门洞的这一路,很多脚夫挑着担子,旁边跟着牙子或中人,在一边跟客商说着什么,看起来都很赶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曹府的车队,城门口的差役并没有多做盘查,只是招呼一声,收了些税钱就让他们进了。

然而进了城,付申却变得认真了起来,收起了笑容眼睛直视前方。

城墙的架构限制了县城的格局,通常都是两条贯穿东西南北的大街,整个县城被两条大街齐崭崭的划成了四块,其中二块主要是平民居住,另外的一块集中了商业的繁华地带、各种铺面,县衙也是在这一大块。

曹家的铺面就在其中,只是不知道具体在什么位置。

“你们都醒目点,可别让人家笑话咱们是乡里来的。”付申板着脸说道,范铭这才发现身后的一些伙计表现得有点过于亢奋,东张西望个不停,显得极为兴奋。

范铭心中了然,这个时代交通不利,没有事一般人也不会愿意外出奔波,能够到县里来进学,这可算是开了眼界了,而且这些伙计都是乡下请来的帮工,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城,但总还是很兴奋,因为或许下一次进城又要等很久了。

被付申一吼,这帮伙计顿时都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的赶着车往前走。

到了宽敞点的地界,范铭抱拳道谢,“多谢付管家带我一程,我要去寻亲,咱们就在这里别过吧,会清河乡咱们再聚。”

付申抱拳回礼,“客气了,你可是深得夫人器重的账房先生,说不定以后我还要劳驾你照顾呢。”

范铭哈哈一笑,“付管家,你这是燥我呢,不说了,回去再一起喝酒。”

付申笑着点头,“再会。”

第四十八章 闭门羹

随意的在城中走着,一边观察着环境,记下各个要点的位置,一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时代的人们生活状态。

和他想象中的不同,印象中这个时代是大宋最有活力的年代,但下层的百姓生活依旧是那么的困苦,街面上忙忙碌碌的伙计小厮大多面有菜色,而他们的主家或者东家的生活却非常优先和舒适,大多数都坐在铺子里喝着茶,翘着二郎腿晒太阳。

街面上也有不少的小贩、走卒、乞丐什么的,当然也少不了泼皮,范铭一个生人走过来,已经有不少的眼睛在他的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

不过看他穿着一身长衫,一副读书人的样子,街面上的泼皮也不敢去惹他。

一路走着,范铭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县城逛了一圈,看了看天色快到中午的时候这才往东城走去,上次来县城的时候范秦氏就嘱咐他去三姐秋月家看看,但当时他怕露出马脚所以没去,这次或许要在县城待一两天,他决定还是提前去打个招呼,毕竟迟早是要面对的。

这个时代的城市建设基本上按照方位来建的,一般来说都是东城富,北城贵,西城贫,南城贱,三姐夫家住在东城,按道理来说应该家境不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拉扯自己一把。

在街边的点心铺子里买了随便买了几封点心提在手上,他这也是按照后世的礼节,第一次上门总不能空着手。

按照记忆中范秦氏说的位置,范铭在东城后巷的尽头找到了一家宅子,上面灯笼上写着陆府两个大字。

范铭微微一喜,心想找到了。

在外面看了一圈,这宅子不是太大,但却还算有规整,看来这三姐夫家也只算个小康之家。

走到大门前,敲了敲门,微微吸了一口气,喊道:“有人在吗?”

很快里面就响起了脚步声,“来了来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看装扮似乎是陆府的下人或门子,瞅了范铭一眼,小心的问道:“敢问先生找谁?”

范铭笑着点了点头,“这是陆府吧,我找我姐夫陆百川。”

“姐夫?”门子用疑惑的眼光又在范铭的脸上打量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时惊愕道:“你是范家的五小子!”

范铭心中晒然一笑,当初老福头见到他的第一面也是这个反应,看来这门子以前也认识他,点了点头回道:“正是,我是范铭。”

门子脸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也不说请他进去,“你且稍等,我去告知老爷。”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噔噔”的声音随之响起,范铭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了起来,即便是生人拜访,门子的态度也不会这么失礼,更何况他们还是亲戚关系,难怪自打他醒来之后这么久,这个三姐和姐夫家都没有来探望一次。

反倒是另外一个在乡下的大姐让人给捎了一次粮食过来。

这家估计是把他当打秋风的了。

果然,很快“噔噔”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门子又探出一个头来,冲着范铭说道:“那个我家少爷不在家,你……且改日再来罢,对了,我们老爷说咱们两家的情意已经尽了,今后就不要再往来了。”

说完,门子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就“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范铭的脸瞬间涨红。

虽然已经意识到了结果,但是陆家人这么不讲情面的样子还是让他忍不住有些愤怒,世态炎凉也用不着像这样跟对待仇人一样吧!

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既然人家不待见自己,自己又何必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转身走出几步,范铭不禁又晒然一笑,心想自己都几千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不就是吃了个闭门羹么,这有什么看不透的,大不了以后以后少来往就是,自己还一个姐姐在他家要生活呢。

想了想便转了回来,敲了敲门,喊道:“我买了点点心给我姐,放在门口了,帮我带给她。”

听到门里有了动静,范铭笑了笑便转身大步走了,走到街口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面色白净的年轻文士,同是读书人,范铭下意识的冲着他点了点头。

这年轻文士倒也很有礼貌,微微欠身还了一礼,两人正要交错而过的时候,年轻文士又突然抬头盯着他,眼神带着疑惑的说道:“这位仁兄,似乎有点眼熟,不知是否在哪儿见过……”

范铭停住脚步,回看着他,蓦然心中一动,开口问道:“陆百川?”

陆百川眼睛一亮,上前一礼,“我正是陆白良,敢问仁兄名号?”

范铭微微一笑,看来刚才那门子还真没说谎,陆百川确实不在家,不过他现在认亲的热情已经少了很多,客气而又有距离的抬了抬手,“姐夫,我是范铭。”

“范铭。”陆百川似乎一开始还没想起这个名字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一惊,惊恐喊道:“你是小五子。”

范铭微微点头,“是我,姐夫最近可好。”

陆百川此刻的脸色变得极其精彩,刚才还叫人仁兄的,想不到转眼间就成了自己的小舅子,“呃,嗯,好好。”

看着面前身材颀长、有点黑,但却俊秀脱俗的范铭,陆百川的心情起伏不定,这和印象中以前那个体弱、维诺的少年完全是变了一个人,他们范家孤儿寡母的不是搬到乡下去了么,这么许久没有消息,他都以为范家都已经绝了,想不到却又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而且看这个样子,显然是没有进自家的门,他很清楚是自己的父亲的意思,虽然道义上告诉他这不对,但他的心里却认同父亲的做法。

一时间,陆百川竟然是口拙了。

看他这个样子,范铭也懒得跟他再说什么,抬了抬手,“姐夫,我还有点事,改日再会。”

“哦,哦,那……改日。”陆百川一时脸红了,连话都说不出来,最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范铭离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陆府的门再次打开了,一个清瘦的人影跑了出来,喊道:“小弟,等等。”

第四十九章 仇人太大

听到这个声音,范铭停住了脚步,回头便看到一个长相和范秦氏有些许相似的少妇跑了过来,要是没错的话这个应该就是他的三姐秋月了。

范铭笑吟吟的站着,看着秋月跑来。

秋月跑到范铭的身前三尺外站定,有些不敢相认,眼前的这个翩翩少年书生跟记忆中的相差甚大,要不要面容上还依稀能够看出原先的样子,她都几乎以为这是另外一个人,“你是小五?”

范铭点了点头,“三姐,是我。”

听到这个回答,秋月瞬间眼眶湿润了,小跑着冲了上了,紧紧地握住了范铭的手,抬头看着范铭的脸,一动不动。

一股浓烈的亲情通过秋月的眼神传了过来,范铭心里被触动了一下,原先心中小小的怨气瞬间消散了很多,露出牙齿展现出一个阳光般的笑容,“三姐,这些天你还过得好吗?”

秋月咬着嘴唇,忍住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嗯嗯,我很好,就是苦了你和娘了,一直没去看你们,只望小弟你别怨恨我才是。”

“你又你的难处,我明白的,而且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家里已经好多了,你看我现在。”范铭张开双臂将长衫抖了抖,“我现在在曹府做账房,已经开始读书了,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那就好,那就好。”秋月擦了擦眼泪,看范铭一身干净的长衫装扮,就知道小弟没有撒谎,想想刚破家时候的惨状,秋月忍不住喜泪交加。

姐弟俩在说着体己话,身为姐夫的陆百川在一旁显得格外的尴尬,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道:“有什么话快点说完,我先回去了。”

“诶,好!”秋月这才想起自家官人还在旁边,刚才竟是丝毫没顾及他的感受,慌乱的答应了一声,心神不定,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身旁陆百川的脸色。

范铭敏感的把握到了这个细节,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他看得出三姐在陆家过得不如意,有些太小心了。

又把视线投向陆百川,刚才他没有认真打量他,现在他倒是要仔细重新观察一下了。

与他想象中相差不大,陆百川是典型的一副文士模样,面容白净身体单薄,一副长衫儒袍洗得有些发白却异常干净。

这让他联想到鲁迅笔下的孔乙己来,虽然落魄,但一身的讲究仍在,所谓的驴倒架不倒,然而眼眉间的孤傲与愤懑即便是在刻意掩饰之下还没在不经意之间透露了出来。

看的真切,范铭心中的感慨也颇多,对于陆家的事先前他也从范秦氏的口中听过不少。

除了当初的亲家和睦,听得最多的还是愧疚。

老爹一落狱,陆家也尽了做亲家的该做的责任,按道义上来说这陆家算是非常不错,光凭出家产去应天府买关系的这份情,也值得他感激了。

更何况是因为自己老爹的原因导致了陆家的败落,一时间范铭对陆家的怨气又消散了不少。

但刚才见面的不愉快已经成了事实,只能等以后慢慢挽回了。

三姐的惊慌神情让范铭看在眼里,看得出来三姐十分的怕陆百川,不用猜这肯定与自己败落一事有关系。

娘家没人,自然受到的待遇也就差,这个时代可没什么女权一说,只论娘家的势力大小,听范秦氏说起过范家以前的威风,一县县尉可是除流官之外最有权势的官职了,在本地范围之内可算是一手遮天。

在这种情形下,陆家巴结还来不及呢。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范家一倒,陆家肯定也会遭到牵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相对于范铭的心思复杂,站在一旁的三姐秋月却是愈发的翼翼小心,在自己的印象中小弟还只是一个总跟在她身后的小顽童,这几年不见就长成了一条七尺汉子,还成了读书人,他还会像以前一般和自己亲近么,要是让他知道陆百川想要休了自己……复杂的思绪让她心中始终安定不下来。

看着陆百川的身影消失在陆宅的大门里,范铭轻轻一声把秋月的注意力唤了回来,“三姐,咱家的宅子现在怎么样了,你去看过么?”

一提起旧事,秋月的顿时又眼中含泪,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自从让衙差给封存之后,便一直荒废在那里,现在长满了野草,听说前两个月还有外乡人来问价,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卖出去,小弟,不要再寻思宅子的事了,这宅子已经不是咱家的了。”

范铭点了点头,他心里也不是盯着宅子的事,而是想问清楚当初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便又问道:“三姐,当初咱家好好的,到底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秋月点了点头,“嗯,自从爹爹出事之后,你姐夫就四处奔走,打听情况,虽然没有救得了爹爹,不过却打听到了一些隐秘。”

范铭眼睛一亮,忙追问道:“哦,是么,快说与我听听。”

秋月脸上表情一苦,道:“本来依照爹爹在楚丘县的权势,一般的买卖是不可能折损到他,但是那次却不知道怎么的被人拿了把柄,而且证据确凿之下,直接缉拿下狱,平常与爹爹交好的那些乡绅豪霸们竟然一个也不见踪影,反倒是有几个绿林豪杰仗义想要劫狱,不过没有成功。

后来你姐夫细细一想,能够让爹爹竟然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在楚丘县能够有这么大手柄的那就只有一个人。”

范铭心中一震,问道:“是谁?”

秋月眼中光芒闪动,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言辞肯肯的看着他说道:“小弟,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要寻思报仇。”

范铭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见小弟没有听进去,秋月顿时急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急切道:“当初爹爹入狱的时候就说过,咱家的敌人太大,咱们要是自不量力寻思报仇的话,只会粉身碎骨,小弟,你可不能冲动啊,你可是咱们唯一的独苗了!”

看秋月急切的样子,范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三姐,没有把握的话我是不会妄动的。”

秋月这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县尊之下第一人卜县丞!”

范铭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默然无语。

第五十章 厢军逃卒

因为担心夫家说闲话,秋月说完这句之后就转身回到了陆府之中,范铭站在街口中央却久久不能平静。

原先他就已经猜到自家的仇人一定来头不小,但却也没想到竟然会来头这么大,对于大宋的县级衙门架构他还是了解的,一般来说会置流官一位,从官三位,分别是知县、县丞、主簿、县尉,楚丘县是大县,所以四官齐备。

知县是流官,也就是上面派下来的,而县丞、主簿、县尉就成了坐地户,与地方上勾结之深肯定要超过知县,可算是楚丘县真正的土霸王。

自家老爹以前是县尉,估计也算是楚丘县的一霸,但如今被扳倒了,就只剩下卜县丞独尊。

在楚丘县来说,卜县丞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挡在他的面前,让他望而生叹!

当然,他本身对这个卜县丞是没什么仇恨的,只不过眼下这个身份和他有所交集,只要卜县丞将来不在他前进的道路上有所阻碍,那么他也不会蠢得去主动招惹他,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力量想要扳倒一个县丞,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先通过甄试,拿到县学的名额!

想清楚自己的路,范铭的眼神也顿时变得坚定了起来,微微吸了一口气转身大步离去。

……

一路到了东北大街上,看时辰已经到了中午,范铭在一个酒肆中坐了下来,立即有一个伙计上前招呼道:“客官,您要点什么?”

范铭抬头看了看四周道:“随便上两个菜,来一壶好酒,再来点硬的垫肚子。”

伙计微微欠身,道:“小店有上好的梨花白,给客官来一盅怎么样?”

听到这个,范铭不禁忍不住笑了,看着伙计道:“你当我是乡下的土棍棒槌呢,梨花白在京师都没几个人能喝到,这种小店里也能够吃得到的?”

范铭说这句话的声音不小,惹得旁边的食客顿时听得一阵哄堂大笑,有熟客指着伙计道:“小二,这下被扇脸了吧。”

伙计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脸都不红一下,嘿嘿笑道:“跟客官说笑呢,咱们这小店也就是借个梨花白的名号,不过这酒却是不差的。”

范铭摇了摇头,“来一壶试试。”

“好嘞。”伙计唱了个诺,一边飞快往里走,一边大声吆喝道:“一荤一素两热菜,梨花白一壶,包子两个,给客官呈上喽。”

不一会儿的功夫,伙计就把菜给呈了上来,范铭一看,一碟批切羊头,一碟黄瓜,看上去还不错,不过所谓的包子却是馒头,可能里面有馅,外加一壶酒。

肚子有些饿了,当下也不客气,直接拿起馒头就开吃,果然有馅,还是肉馅。

两个馒头挺大了,吃了个半饱,范铭这才开始往杯子里倒了一杯酒,在鼻子端用力的吸了一下,气味有些浑浊,再送到嘴唇边稍稍的抿了一口,微微的皱了皱眉,和上次香雪给他喝的酒差不多,还是有点浑浊,虽然不酸,但口感上并不是太好,而且度数很低,喝的没什么感觉。

朝伙计招了招手,伙计屁颠屁颠的走了过来,“客官,可有吩咐?”

范铭举起手中的酒盅问道:“这就是你们家最好的酒了?”

伙计眼睛转了转,想了想刚才被这个客人“扇脸”的事,又点了点头,“没错,这已经是本店最好的酒了,客官你不满意吗?”

范铭摇了摇头,“那你知道哪儿还有更好的酒吗?”

伙计迟疑了一下,旁边的一个食客却答话道:“要说咱们楚丘,最好的酒还是在太白楼里,不过他们那酒不便宜,就这么一小坛就要一百贯,一般人可吃不起,有些外来的酒也不错,就是量少得很,有钱都没地买。”

范铭给那人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神色,“谢老哥指点。”

那人也回了个礼,“客气。”

范铭回头看着伙计,又问道:“我有个亲戚在县城里,可他家好像搬了住处,我要他的新宅子,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最快?”

伙计嘿嘿一笑,“这还不简单,找牙子啊,县城里宅子的事他们门清。”

范铭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结账吧。”

伙计瞄了一眼桌面,快速的报出了数字,“承惠,总共五百文。”

范铭嘴角微微扯了扯,这一顿就吃了他五天的工资了,不过一看周围人的反应,就知道这价格没有讹他,是一个正常的价格,而且他这次出来就做了要大出血的准备,这点花费还只是开始,待会儿还要送礼呢,那个才是大头。

不过他心里也有些犹豫,虽然从夫子那里得知这孙学政好酒,但必然也是喝过好酒的,就算是他等下去太白楼把那个好酒给买了回来,又怎么能保证孙学政就一定喜欢?

这送礼其实是一门艺术。

想了想,范铭还是决定先找到孙学政的住处再说。

牙人很好找,范铭在路上随便问了个脚夫就找到了个牙人,而且牙人之间互相都有联络,在辗转一下之后,便有一个专于做房宅买卖的牙子过来。

这牙子长相倒是一副憨厚的模样,看范铭是个读书人,也客气了不少,点头道:“这位公子,鄙人姓常,坊间诨号常来往,在楚丘县只要是有关宅子方面的勾当没有我常来往不熟悉的,公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一声。”

听到这句话,范铭的心莫名一动,问道:“北城范家那个大宅你知道吧?”

听到这句话常来往顿时警觉的抬头看了范铭一眼,“公子是说前县尉范老虎的旧宅?”

范铭心中一凛,想不到老爹以前还有这么个称号,微微点了点头笑了笑,故意装作轻松的说道:“怎么,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怕成这样。”

常来往忙摆了摆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哎呦我的公子,可千万别多谈这件事,现在上面对这件事还讳莫如深呢,咱们底下的小喽喽算什么,要是惹得哪个老人物不高兴,顺手就把我们给碾死了。”

范铭摆了摆手,“算了,没劲,我问你,孙学政的府上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吧?”

第五十一章 迂回战术

范铭走过去,对伙计道:“不要伤人,给他点吃的,让他走就是了。”

本来被这乞丐一瞪,伙计就已经有些胆怯了,范铭给了个台阶伙计便顺着爬了下来,转身对范铭道:“客官,这人额头有印记,一看就是厢军逃卒,看上去形容鬼祟不似好人,不必可怜他的。”

范铭仔细一看,发现这人的额头果然有刺青,大宋很流行刺青这玩意,无论是厢军、禁军、犯人什么的,基本上都会刺一下。

不过罪犯一般刺青纹身都是刺脸,而且越是罪重刺的就越大。

眼下这人一看就不是良善之人,难怪店伙计的反应会是这样,即厌恶又害怕。

没有多想,范铭摇了摇头,“总归没人天生就是坏人,给他拿两个包子吧,算我的账上。”

听到范铭的这句话,高大乞丐的身子莫名的震动了一下,又突然开口道:“两个不够。”

“你说什么?”范铭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旁的伙计顿时忍不住乐了,“这位公子,你瞧瞧,这种人还值得帮么。”

范铭摆了摆手,“说话别太绝对,这人或许是有什么难处,再给他拿几个吧。”

说完,范铭又转身对问乞丐道:“五个够不?”

见他摇头,范铭笑着摇了摇头,“算了,给他拿十个吧。”

伙计不情不愿的从后厨给他端了一屉肉馅馒头出来,一个个的直接塞到了那人的怀里,那人也不嫌脏,直接用黑乎乎的手抓起一个就往嘴巴里塞,竟然三下两下的就没了五个,剩下的他却没有再吃,而是用衣服包了起来,深深的望了范铭一眼,转身一跛一跛的走了,而且还走得飞快。

这时候伙计又阴阳怪气了起来,“公子,你瞅瞅,贪心不足还不知谢恩,就是个养不熟的中山狼,说不得还得反噬自身。”

范铭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这是一个人心的问题,相对于后世那种浑浊社会都经历过来了,现在这个时代可纯朴多了,起码他还听说过谁遇到过骗子。

这件事只不过是人生之中的一个插曲,晃了晃脑袋就把它给忘了。

大步走出酒肆,开始在街面上寻找起牙人来。

牙人就相当于后世的中介,不过这个时代的牙人要比中介厉害很多,三教九流,蛇虫鼠蚁的基本上都有勾连,算是这个时代的地头蛇。

而且牙人很好找,范铭在路上稍稍一打听,便有个脚夫指点他去找一个叫常来往的人。

这牙子长相倒是一副憨厚的模样,看范铭是个读书人,也客气了不少,点头道:“这位公子,鄙人姓常,坊间诨号常来往,在楚丘县只要是有关勾当方面的买卖,就没有我常来往不熟悉的,公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一声,公子可是要买宅子。”

听到这句话,范铭的心莫名一动,问道:“北城范家那个大宅你知道吧?”

听到这句话常来往顿时警觉的抬头看了范铭一眼,“公子是说前县尉范老虎的旧宅?”

范铭心中一凛,想不到老爹以前还有这么个称号,微微点了点头笑了笑。

一边说,常来往的眼睛一边在范铭的身上瞄,将他重新打量了一番,想从范铭的衣着打扮、言行举止看出他的身份和来历,干他们这一行每天练的功夫就是察言观色,要是条肥鱼就宰了,要是条大虫的话他们就只能当狗伺候着。

看常来往眼珠乱转,范铭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禁呵呵一笑,“你就别寻摸了,我可不是外乡人,你好好伺候着,少不得你的好处,这宅子要是买下来可是传家的基业,也不知道家中长辈怎么就看不上。”

听到这句话常来往的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道也不知是本县哪一家豪绅的子弟,这个年纪的公子哥正是想独自干出一番事业的年纪,不好惹,只能好生伺候着。

嘿嘿一笑,道:“公子,不瞒你说,这宅子可不是一般的宅子,牵连甚大,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久还没卖出去,奉劝一句公子最好不要打它的主意,你要是想买宅子我有其他的给您推介。”

看常来往的反应,范铭就知道自己刻意营造的身份成功了,这个常来往显然已经把他当做了出来历练的愣头青富二代。

故意装作轻松的说道:“怎么,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怕成这样。”

常来往忙摆了摆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哎呦我的公子,可千万别多谈这件事,现在上面对这件事还讳莫如深呢,咱们底下的小喽喽算什么,要是惹得哪个老人物不高兴,顺手就把我们给碾死了。”

“算了。”范铭摆了摆手,突然把话锋一转,问道:“我问你,孙学政的府上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吧?”

常来往突然愣了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知道,就在北城前门大街后面,拐个弯就看到了。”

范铭从袖筒里掏出一贯钱来,丢到了常来往的怀里,“这点钱我买个消息,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要知道学政大人每天的作息、喜好、出行规律等等,越是清楚越好,办好了还有赏钱。”

见了钱,常来往的脸瞬间就堆起了笑,弓腰作了个揖,“公子您就敲好了吧,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您现在这旁边的茶肆喝一碗茶,我稍后就来。”

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范铭摆了摆手,“不用这么急,我今天晚上会在前面的客栈歇息,明早你来给我消息,尽量弄详尽一些。”

“好嘞。”常来往躬了躬身,突然又问道:“公子,您打听这位是想……?”

范铭呵呵一笑,“放心,我只不过是想讨其所好罢了。”

听到这句,常来往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终于是放了心,再次躬身往外退了出去,果然还是这种公子哥好伺候,而且出手还大方,一贯钱就这么给出来了,今晚儿上又可以去勾栏坊里找小桃红乐呵乐呵了……

第五十二章 巧遇并不巧

第二天一早,常来往果然一大早就到了他住的客栈里找他。

范铭洗漱完毕之后,在客栈楼下的餐桌上见了他,招呼他坐下,问道:“如何,都打听清楚了吗?”

常来往用力的点了点头,小心的看了看四周围,确定没有人看这边之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打听清楚了,就连他昨晚是睡在第二个小妾的房里都知道。”

范铭忍不住笑了,“行,那把他的事情跟我说说。”

常来往嘿嘿一笑,稍稍凑近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跟范铭全部说了出来,果然和他所吹的一样,真的是很详细,从孙学政的生平履历,到生活细节,习性,常去什么地方,就连孙学政和应天府的一位清倌人通过信都打听了出来。

看范铭连连点头,常来往嘿嘿一笑,“公子,可还满意。”

范铭微微一笑,从怀里又掏出了一贯钱来,丢在他的手上,“不错,我很满意,今后打交道的机会还多,我会再找你的。”

将手中的钱毫无声息的收进了袖子里,躬了躬身,“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范铭想了想,开口道:“以后会告诉你的。”

常来往也不多问,当下就起身告辞,“公子再会。”

看着常来往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范铭也起身站了起来,迈步往外走去,刚才常来往提供的信息当中他把握到了一个信息,就是孙学政喜欢逛东门大街上的笔墨铺子,而且据他家里的门子说孙学政现在已经出门了。

这么好的一个“巧遇”机会,范铭当然不想浪费了。

快步的走到东门大街上,范铭到了必墨居的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没有发现有类似学政的身影,便在一旁的书店徘徊了起来。

县城的书店里比曹府的书房里的书多了很多,什么类型的都应有尽有,从四书五经到谱曲什么的,一时间范铭的兴趣便被勾了起来,开始在书架上翻开起了书,一旁的店掌柜看他是个读书人,也没有迎上来说什么,书店的生意讲究一个清净,读书人买书只要看的兴起了就会付钱,并需要太多的招呼。

拿了一本《三国志》在手上,要知道后世流传的其中多有删减和遗漏,这这个时代的刻本可是真正的原版,一时间范铭看的津津有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争吵声传来,范铭蓦然惊醒,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

赶紧放下手中的书往外面跑了出去,这书店掌柜连追着喊都来不及,只能暗啐了一口,心道又一个白看书的穷书生。

不管书店掌柜怎么想的,此刻范铭已经到了隔壁的笔墨铺子里,一眼就看到一个清瘦的人影,正站在店门前和店掌柜争论着什么,只听那个掌柜一脸奸诈的哭穷道:“哎呦,我的老爷,本店可是小本买卖,您可是高高在上的学政大人,手指缝里漏一点就足够我们花一年的了,就别难为小店了,这真不能换。”

听到这句话,范铭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看来自己来的不算晚,这个清瘦的中年文士应该就是孙学政了。

轻步的走到孙学正的旁边,一边装作挑选着笔墨纸砚,一边静静的听着这孙学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稍一不会他便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原来这孙学正想要买一副笔墨,当下买完之后就在回家试了试一下,却发现感觉并不是太好,又后悔了,想换一副好点的。

只是这笔已经用过了,这店家当然不干了。

见范铭在一旁,那店掌柜就扯着范铭道:“这位公子,看装扮你也是位读书人,您来帮我评评理,这用过的东西是能退的么?再说了,这可是上好的徽州狼毫,一般人想用都用不到哩!”

望了望欲言又止的孙学正,范铭心中了然,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不外乎这店家诈卖而已。

心中想的却是如何给这孙学正一个体面而又大方的台阶下,望到桌上留下的一副清矍的诗字,心中有了主意,抬了抬手对孙学正道:“敢问先生可曾买下这只狼毫!”

孙学正到底也是读书人,即便心中有所不忿,忍了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理当付钱!”范铭的话让这店掌柜欣喜不已,开始他还有点忐忑,毕竟是个体面的读书人,说定就有什么关系,也不想惹上什么麻烦,但这下有读书人给自己说理,他的腰杆也就硬了起来。

“可……”孙学正张了张口,但最终没有说出口,虽然是明知被人诈卖了一笔,就当是买个教训吧。

正准备付钱转身离开,范铭口中的话让他又惊讶了起来,只见范铭对这店掌柜说道:“店家可知读书人有润笔之费?”

店掌柜一愣,也不知道范铭突然转了话头是什么意思,也只得点了点头,“知道。”

“那好,这位先生为贵店留下一首好字词,不知润笔可曾付于这位先生?”范铭边说边向孙学正微微点头,示意少安毋躁。

这店掌柜顿时明白过来这来人根本不是要帮自己,而是要帮对面的这个人,不由硬着脖子道:“润笔何如,你可知我这狼毫可是大家之作,价值百金,如何可抵?”

“那敢问你这狼毫价值几何?”

那店掌柜小心的瞟了范铭一眼,脖子一仰,伸出两只手指,“二十贯!”

范铭微微一笑,转向孙学正道:“先生可否用此笔为小生提一首字?”

孙学正点了点头,提起悬腕随手提了一副诗在上面,范铭小心的将这张纸捧在手中,仿佛宝贝一般,对孙学正说道,“此字值千金,我定当回去裱糊悬挂于书房中,日夜审视,那三十贯的润笔随后就令人送到府上去。”

“三十贯!”那店掌柜顿时抽了一口冷气,当下反应了过来,眼前的这位主根本就是反过来讹诈自己的,这简直是来了一尊瘟神啊,这笔墨店掌柜脸上变得清白不定,虽然他很有把握孙学政会自持身份不会跟他计较这支笔的差价,但却架不住人家是学政,往来关系都是读书人,随便来个人就能够拿住他了。

这一刻有点后悔自己的贪这一波小利了!

第五十三章 男人,我有呀!

范铭脸上带着一股亲切的微笑,但在笔墨店掌柜的眼里,这个笑容就像是在嘲讽,嘲讽他的有眼无珠,嘲讽他的见利忘本。

似乎想到了什么更害怕的事情,笔墨店掌柜身子猛地一哆嗦,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孙学政鞠了一躬,道:“孙……大人,这……我只是小本买卖,这支狼毫便送于先生了,此副诗字就算是先生赠与小店的,便是如何?”

范铭见这店家服了软,当下也不再说话,只是转头看着孙学政,看他的意思。

其实这本也是件小事,孙学政只是不忿店家卖了个次品给他而已,这下面子挣回来了,他脸色已是大好,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此时就算过去了,此笔该多少就是多少罢!”

范铭当即接话道:“以平价如何?”

“当然,那是当然!”店掌柜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当下店掌柜改进将笔重新包了起来,还挺会做人的又多送了一副墨砚,这让孙学政更是脸上有光,一切交付完毕,就在孙学同范铭两人这才从笔墨店里走了出来。

孙学政把东西交给身边的小厮,这才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范铭来,“我观你装扮,似乎是哪家的学子?”

范铭赶紧恭谨的行了个师礼,“学生范铭,清河乡人士,见过学政大人。”

“哦,你是清河乡的学子?”听到范铭的介绍,孙学政顿时起了兴趣,追问道:“你的老师是哪位?”

“我的蒙师是龚老夫子。”范铭恭谨的回道。

“龚夫子。”孙学政的脸上的表情顿时起了变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感叹着什么。

半晌,才想起身旁还站着范铭,便问道:“这次县学甄试你可参加了?”

范铭心中一喜,忙点头道:“多谢大人关怀,这次甄试学生也参加了。”

孙学政点了点头,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嗯,那就回去好好用功温习,免得到时候临阵胸中无文章。”

范铭忍住心中的一阵激动,“是,学生一定回去好好温习。”

孙学政又回头仔细的看了范铭一眼,摆了摆手,“回去罢,不要再外面瞎混了。”

范铭肃然一礼,“是,大人。”

孙学政一甩袖子,带着小厮转身大步走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范铭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心中充满着喜悦,这一趟能够见到孙学政,在他的心目中留下印象,那么事情就已经成了一半,剩下的另外一半就看自己的临场发挥了。

事情差不多办好,范铭顿时心情大好,开始放下身上的负担开始在街面上闲逛了起来,临近年下,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买点东西回去。

……

应天府,曹府附近的一座宅子里。

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很多人,看样子都是生意人的打扮,有熟悉的人知道这是曹府各地各家店铺的掌柜和账房。

而坐在内堂中,后面隔着一道屏风后面,一个清丽而不失娇媚的人影居中,这是整个曹府各处生意的掌总之人,让人意外的这竟然是个女人,若是范铭在这儿,就会认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个月还在清河乡的曹府三夫人莫惜容。

香雪站在屏风的外面,负者和外面的掌柜们传话递东西什么的。

临近年下,曹府各处的买卖和店铺都要盘账,也要询问来年的经营思略,凑在一起这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刻,莫惜容好一次都忍不住揉了揉额头,禁不住的疲惫。

外面的掌柜账房站在外面老老实实的,一个个的来一个个的走,终于外面的掌柜都见完了,三夫人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看着夫人这些天累得连饭都吃不下,香雪都有些心疼,把早就准备好的莲子羹端了上来,“夫人,喝点莲子羹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莫惜容抬手无力的摆了摆手,“放着吧,没胃口。”

香雪微微的嘟了嘟小嘴,忍不住怨道:“夫人您劳心劳力的为府里某取财富,老爷却连看都不来看您一次,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老夫人也没有来接您回府的意思,真是一点人情都不记。”

“闭嘴。”听到香雪的话,莫惜容忍不住拍了拍桌子,瞪着香雪,斥道:“再敢胡言乱语的,我把你的嘴撕烂了卖到勾栏坊里去。”

夫人前所未有的严厉表情,香雪吓得眼泪瞬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忍不住淌了出来,虽然她清楚夫人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但自己说的全都是为夫人抱不平呀,一时间不忿的壮着胆子道:“夫人,我……没说错呀,凭什么夫人就该受劳受怨,而她们却可以在府里逍遥自在。”

“你还说。”莫惜容猛地站起来就要往香雪的脸上扇去。

然而看到香雪满脸的泪痕,莫惜容突然又心软了,素手在香雪的脸上拂了一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这丫头,怎么还没看破呢,我是商贾之女,能有眼下这个地位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怎么还能想要强求跟多呢。”

“可是……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下去呀!”香雪儿鼓着腮依旧是一副不忿的样子。

“不这样,还能怎样?”莫惜容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中包含着很多的无奈与忧愁,但却只能甘心忍受着。

犹豫了一下,香雪试探着说道:“夫人,要不咱们走吧。”

“走?走哪里?”莫惜容忍不住嗤笑一声,笑香雪这丫头的单纯与不谙世情。

“随便去哪里呀,凭借夫人的能耐,到哪儿都能成为人上之人,何苦待在这种无形的囚牢之中。”香雪一边说一边连自己都激动了,小脸红润润的。

“呵呵,你想的太简单了。”莫惜容摇了摇头,抬首望着窗外天空,缓缓道:“男人是树木,女人是藤蔓,没有一棵大树遮蔽风雨,咱们就是无根之萍,哪怕是长得再粗壮也只会很快消没于风雨之间,香雪,咱们是女人呀!”

“男人,我有啊!”香雪脱口而出的说道。

第五十四章 让人误会的情信

“哟,我家香雪也有男人了。”三夫人促狭的看着香雪,调笑着说道。

“我是说外面的男人多的是,我想要就有了,不是不是,我是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香雪儿瞬间俏脸通红,慌乱的摆手,然而越解释越出错,香雪都燥得耳根都发热了,忍不住跺了跺脚,“哎呀,夫人取笑我,不理你了。”

两人名为主仆,实为姐妹,不然若是依香雪这么放肆,放在别的人家,早就乱仗打出去了。

三夫人捂着嘴咯咯的笑着,蓦然开口道:“你说的是范铭吧。”

香雪红着脸抬头小心看了莫惜容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三夫人早就知道了他们之间的暧昧,也隐瞒不了什么,索性诺诺应了声,“嗯。”

莫惜容轻轻地摇了摇头,“香雪丫头,你是不是还在怪我生生的把你们俩给拆散了啊?”

香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

莫惜容轻叹了一声,抬手摸了摸香雪儿的青丝,“傻丫头,我这是为你好,要是没看清楚就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到时候哭都来不及,我把你们分开就是想要看看这范铭到底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哦。”香雪似懂非懂的抬头看着莫惜容,犹自道:“范铭很好,我喜欢他。”

莫惜容笑着摇头,“你呀,懂什么是喜欢。”

香雪堵了嘟嘴,嘟囔着说道:“我不懂夫人也不懂。”

“讨打。”莫惜容顿时一阵羞怒,作势要打。

香雪咯咯一笑跳着躲开了,眼珠一转,眼巴巴的看着三夫人道:“夫人,这么说来你是同意了?”

“同意什么?”莫惜容笑着问道。

“同意我跟范铭好了呀?”香雪以为夫人又反悔了,顿时有些急了。

“你急什么呀。”莫惜容咯咯的笑出声来,她发现逗香雪这丫头玩很好玩,刚才身体的疲惫都瞬间消散了许多,“行了,不逗你了,范铭这孩子我看着也确实不错,心性沉稳脑子也灵活,还有一份不凡的家传算学,跟了他不会吃亏。”

听到夫人夸自己认准的男人,香雪也与有荣焉,忙点头道:“嗯嗯,他心性真的很不错的,以前他身子骨羸弱,可为了家中生计,他硬是靠着去瓷窑坊做力工生生的熬了三个月,才熬了过来呢。”

莫惜容微微一笑,香雪说的这些她都清楚,事实上自从觉察到香雪这丫头的异常之后,莫惜容就特意找人查过范铭。

包括了解范铭的家世、人品、习性等等,在了解完了之后她不禁对范铭这个人愈发欣赏了起来,首先范铭身世不错,算是楚丘县豪霸家族出身,其次本身的品性不错,在家中遭受了巨变的情况下还能重新站起扛起整个家,这本身就很了不起。

再有他有上进之心,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读书考学,将来即便是考不上科举,也能够成为阶上之人。

而且自己已经是这样了,香雪跟了她十年,她不想看着她步自己的后尘,与其把她送到一家富贵人家享受享受所谓的荣华,还不如让她自己选择,找个自己喜欢的男人过一辈子。

哪怕是穷点,辛劳一点,只要自己喜欢,什么都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莫惜容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露出了成熟而又美好的曲线,“哎呀,突然之间有点肚子饿了呢,香雪儿,去让下面弄几个菜,再温一壶好酒,我要小酌一杯。”

看到夫人心情变好了,香雪也高兴了起来,“嗯,我现在就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香雪就带着两个下人把酒菜端了上来,精致的菜肴把桌子给摆满了,莫惜容轻举木箸夹了一块冬笋放在唇边,张开樱桃小嘴轻轻的咬了一口,细细的咀嚼着。

又举起玉杯轻抿了一口,凝白的脸庞顿时浮现出一抹嫣红,“不愧是京师丰乐楼来的眉乐名酒,劲道果然醇厚,香雪,你来陪我喝一杯。”

香雪忙摇了摇头,“不行的不行的,夫人你知道我一喝就头昏的。”

莫惜容嫣然一笑,“要是就是你头昏。”

一边说着一边又抿了一口,这一刻莫惜容的兴致很高,杯中的就不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就见底了,而莫惜容的整个脸颊都红了,腰肢羸软,靠在罗汉床上,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种绝佳的女人诱惑,要是被男人看到,一眼就会被她吸进去。

就连旁边看着的香雪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夫人这个醉态实在是太诱人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房间外面响起下人的声音,“夫人,刚有大车队回来了,有人给夫人捎来一封信。”

莫惜容此刻已经有了一点点意识浑浊,强打起精神,“哦,香雪,拿过来。”

香雪依言走出去把信接过来递到了莫惜容的手上,莫惜容看了一眼便就直接撕开了,直接看了后面落款,发现竟然是范铭写的,脸上顿时浮现了一抹古怪之色,看了香雪一眼,开始浏览起了内容:

见信如唔。

汝付之心意,吾还之以情意,比心如丝,缠缠绵绵。

……

……

甄试之消息对吾很有帮助,静待汝回乡之日,想你的五郎!

看到最后这一句,莫惜容脸上一阵发烫,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胆和直接的情话,最主要的是这个范铭竟然会这么大胆,竟然把龌蹉心思打到自己的身上来了。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回想起当时在清河乡时看自己的眼神,是那么的赤裸和大胆,莫惜容身子却是忍不住一阵燥热。

越想越气,莫惜容顿时猛地一拍桌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胸脯急剧的起伏着,这一下羞怒交加,脑子里乱哄哄的。

旁边的香雪被吓了一跳,忙问道:“夫人,怎么了?”

若是在楚丘县的范铭知道三夫人的反应,肯定会大声叫冤,他这封信是写给香雪的,只不过为了不那么直接,所以信里面没有直接提香雪的名字,而寄信的时候却又特地说是给三夫人的。

所以这才造成了这个美丽的误会。

第五十五章 留条后路

看着香雪儿纯真的脸庞,莫惜容的脑子里虽然还是有些晕乎乎的,但还是稍微清醒了一些,蓦然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兴许人家就是写给香雪儿呢。

微微笑了笑,摆了摆手,开始念起了信里范铭写的这首《长相思·长相思》来: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

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

浅情人不知。

念完之后,莫惜容蓦然回头,问香雪道:“丫头,你看这首词如何?”

这首词流传千年而不堕,最主要的是因为浅显和直白,但却用情至真,像香雪这种豆蔻年华的春情少女最是容易被吸引住,用力的想了想,香雪儿认真的说道:“我不是太懂,不过这首词听得人心里暖呼呼的,是谁作的呀,夫人?”

莫惜容转头看着香雪,“你猜?”

香雪儿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夫人以前的相好呀?”

“胡扯,什么相好,小心我撕烂你的嘴。”莫惜容带着醉意瞪了她一眼。

香雪小心的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将手中的信笺重新收了起来,莫惜容默然无语,端起手中的酒杯倒满直接一口倒了下去,眼中的醉意更盛,迷糊之中,莫惜容瘫在了床上,失去了意识。

这一刻,她竟然做梦了。

梦中自己似乎回到了当初未出阁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是红妆淡抹,却格外的妖娆动人,奶奶说她天生就是这种勾人的长相,今后要是遇见个好男人日子才能好过,当时她不懂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好男人,现在她明白了这种好男人天下间实在难寻。

然而她此时梦中的场景却让她有种欢欣雀跃的感觉。

一位翩翩美男子从远处骑马而来,一边吟唱着优美的诗词,声音清亮而又充满魅力,这一刻她的心犹如少女一般加速跳动了起来。

美男子身前缠绕着云雾,看不清相貌,但她却感觉自己内心忍不住想要和他亲近。

场景一换,不知道怎么就换到了她的闺房之中,心怡的那人轻拥着自己躺在大红被褥的床上,明知就要迎接接下来的重要一刻,莫惜容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这将是她一辈子都要记住的一刻。

那人在她的耳边说了句情话,惹得她一阵娇羞,突然间房间里最亮的两只蜡烛熄了,光芒瞬间变暗了。

慢慢的转过身来,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只感觉身子越来越燥热,嘴唇上却是一凉,竟然是被那人偷亲了一口,瞬间她的都羞得钻到了那人的怀里,就在这个时候那坏人突然开口了,“惜容,我好喜欢你。”

听到这个声音,莫惜容的脑子顿时“嗡”的一下,因为她很熟悉这个声音的主人,竟然是范铭!

猛地睁开眼,莫惜容醒了,睁开眼睛空洞的盯着前方。

香雪一直守在旁边,被突然醒来的莫惜容吓了一跳,看到她满脸汗渍的虚脱模样,忙上前用手帕轻拭汗水,关切道:“夫人,你刚才是睡着了么,怎么出这么多的汗,快赶紧醒醒酒吧。”

只感觉浑身出了一身大汗,湿透了,尤其是下面某处,更是滑腻腻的,一看旁边的香雪完全不知所以一副关切的样子,微微松了一口气。

回想起刚才梦里的情景,莫惜容不由一阵脸热。

都这个年纪了,还做这种不要脸的梦,真是丢死人了!

摆了摆手,开口道:“去吩咐下边烧水,我要沐浴更衣,出了一身的汗,腻死人了。”

“哦。”香雪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外面。

走到门口的时候,莫惜容脸色微动,似乎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咬了咬牙道:“香雪,出了年你就回清河乡去罢,去楚丘县买个宅子,顺便看看铺子的生意,查查帐。”

香雪先是没有反应过来,心里在纳闷府上不是在楚丘有铺子么,还要去买什么宅子,不过一听到让她回清河乡顿时忍不住欢呼了起来,“谢谢夫人,我一定办好这个差事,我去烧水了。”

看着香雪高兴的一蹦一跳的离去,莫惜容脸上的表情渐渐的坚毅了起来,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香雪说的没错,不能一辈子就这样,是时候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了。”

……

清河乡所牌坊前的大道上,一辆大车驮着满满一大车的东西往回走。

看车夫是个生人,顿时有土弓手和村户围了上来,喊道:“你这是从哪儿来,驮着大车去哪家啊?”

大鞭还没答话,听到这个声音,一个黑影从大车后面跳了下来,朝众人抱了抱拳,“诸位乡亲,是我,范铭,这不是刚在县城里买了点东西么,雇了辆大车拉回来。”

“哦,是小范先生啊,我还以为是哪家外乡人走错地方了呢。”一边呵呵笑着,一边围着大车转了一圈,“乖乖,这一车东西都是小范先生你买的啊,这至少也得十几二十贯吧。”

范铭笑了笑,从大车上拿了一个包裹,从里面抓出一把果子塞到这人的手上,“可不全是我的,都是给陈叔带的,我一个小家小户的哪儿买得起这么多的东西。”

众人一听陈叔,便都肃然了起来,都在心里腹诽,范家这小子真是走了大运了,自从打了胡家兄弟一顿之后,反倒是跟耆长关系近了起来。

又抓了几把果子塞给周围的几人,不远处一帮小娃娃都涌了过来,范铭索性一人发了一点,这才脱了身。

挥了挥手,“时辰不早了,我得把东西给陈叔送去。”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看着范铭赶着大车朝陈耆长的家走去,众人顿时又议论纷纷了起来,“出息了啊,范家这小子还真是了得,半年前什么样大家还记得吗,现在可真是换了个人一样,我家怎么不出个这样的人物。”

“那你你家祖坟没烧高香呗。”

“难道还真是祖坟没葬好,不行,我得回去找刘瞎子算算。”

这边村人在瞎嘀咕,范铭已经赶着大车到了陈嗣良家门口,一眼就看到陈嗣良的老婆陈何氏站在门口嗑瓜子,便喊道:“婶子,我陈叔呢。”

看到是范铭,陈何氏扭着粗腰走了过来,一脸的堆笑,她知道自家男人很看中这个年轻人,自然她也得安心招呼着,“哟,这不是范家大侄子吗,这大车是作甚的?”

范铭呵呵一笑,“前两天去县城办事,顺便买了点东西,特意来给陈叔送一点节礼。”

听到是送礼的,陈何氏脸上的笑容更甚了,都快笑出了褶子,“哎呦,大侄子,这可他客气了,你陈叔不在我可不敢收。”

范铭微微一笑,“陈叔不收那我就送给婶子,加上我家嫂嫂在贵府叨扰,送点节礼算什么的。”

一边说着,范铭一边往下卸货,这次买了东西不少,几乎已经把他的家底给掏空了,直接下了半车到院子里,范铭这才对笑得合不拢嘴的陈何氏道:“好了婶子,东西放在这里劳烦你自己拿进去,我就先回去了,我娘几天没见我,估计等得急了。”

陈何氏忙点头,“赶紧回去吧,别让老嫂子等急了,回头我让陈叔去你家。”

范铭点了点头,让大鞭赶着车往自家走去,一路走到快要近家的时候,范铭远远的又看到了一个单薄的身影,瞬间他的眼眶又湿润了,脑袋里再次浮现起“倚门盼儿归”的情景来,忍不住大声喊道:“娘,我回来了……”

第五十六章 冬至吃汤圆

几天过去了,一年当中仅次于春节的节日冬至的来临,让这个淳朴的山村中蒙上了一层浓浓的喜色。

这个时代的人对冬至非常的重视,外出的人一般都要回家过冬节,表示年终有所归宿。这一天还要祭拜祖先,如果外出不回家,就是不认祖宗的人。

随着年关的慢慢临近,一本厚厚的《五经正义》之《尚书正义》二十卷全部读完了。

这样的进度让龚老夫子惊叹不已,这段时间范铭的进步速度是能够真切的感受到的,就算是当年的范文正公少年时都没有这样的天赋。

期间范铭顺便的提了一下今年新任知县甄试选题的问题,龚老夫子却是抿笑不答,这让他感到十分的郁闷,也不知道夫子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在请教了一些诗赋经义上的问题之后,范铭向夫子告别,离开村学。

上次从县城买了一车的年货,除了给了陈嗣良家一半,自己家留了四分之一,其他的则本来想全部奉给了龚老夫子。

但龚老夫子却坚决不受,说他现在还不算是自己的学生,受之有愧。

这让范铭十分的郁闷。

倒不说郁闷龚老夫子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学生,龚老夫子的态度他能够感觉得到他已经把自己当做自己的学生了,但却夫子不收他的节礼明显是在可怜他的家世,或者说是不相信他的能力。

毕竟读书一途前路艰难,要是没有一份好的家世底蕴是非常困难的。

走出村学的大门,范铭蓦然发现天上已经是飘起了鹅毛大雪,俗话说瑞雪兆丰年,这句话是很有科学根据的。

相对于那些农户和佃户来说,这瑞雪就代表着来年的丰收,他也随之心情开阔了起来,从地上拾起一团雪,在手中捏成一团,朝一颗树上狠狠的砸去,雪团重重的撞在旁边的一颗大树上,又瞬间绽放了开来,漫天雪花,煞是漂亮。

“冬节”也就是冬至,在二十四节气中,冬至是农人们最受重视的一个气节,认为到了冬至,虽然还处在寒冷的季节,但春天已经不远了。

这一天要先祭拜祖先,不论在外多远,都要回家团聚,这是全家人团聚的节日,表示年终有所归宿。

远远的还没到家门,范铭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口,在眺望着他行来的这个方向,在终于看到范铭那熟悉的身影时范秦氏那已添加了不少皱纹的脸露出了笑容,范铭赶忙小跑着迎了上去,“娘,这么冷,你呆在外面干啥,不是不让你等的么,快进去,别冻着了。”

范秦氏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随着范铭进入屋中,顿时一片暖意,屋中也生起了抗火,在这不大的空间内倒也十分的受用。

“今天煮的有是啥,好香啊!”范铭抽了抽鼻子,闻到一阵糯米的醇香味。

“还能有啥,今天不是冬节么。做的冬至圆!”范秦氏满脸欣喜从锅里舀出一碗面汤,递了过来,“把这碗喝了,暖暖身子。”

“好嘞!”做冬至圆的这个习俗他倒是知道,因为冬至这一天是一年中最长的一夜,许多人家利用这一夜,用糯米粉做“冬至圆”,为了区别于后来的春节前夕的“辞岁”,冬节的前一日叫做“添岁”或“亚岁”,表示“年”还没过完,但大家都已经长了一岁。

“今儿个,你大姐夫和三姐夫都托人送来了两封节礼,说是给你补补身子。”

范秦氏一边随手接过范铭喝过的瓷碗,一边说道。

“大姐夫?”范铭听范秦氏提起这个遥远的称呼有点惘然,蓦然想起了还有一个大姐也已经嫁人了,这么久了要不是这次范秦氏的提起他还真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亲戚,想到当初一家人艰难渡日的情景他的心中不由一阵来气,“早干什么去了。”

范秦氏仿佛没有听到范铭的嘀咕声,继续念叨着:“你三姐打小就疼你,这么些天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咱们遭罪,她在夫家怕也不好过吧!”

顿了顿,范秦氏又道:“你大姐家本身就苦,前些年咱家富裕的时候还好,这一会儿能记得为娘我很好了,你到时候得空也得去看看你大姐一家。”

范铭心中了然,发现可能是自己过怪这两个姐姐了,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高不高,全看娘家的实力,或许以前范家没倒之前,还可以称的上是一方大户,如今人家却是避之不急了,突然间他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问道:“娘,咱家的事不会影响考功名吧?”

范秦氏对这件事倒是知道得非常清楚,回答道:“不会,当初你爹这件案子是由应天府直接判处的,虽抄没家产,但罪不及亲属。”

听了范秦氏的回答,范铭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倒不是看重官帽,只要科考这条路还在,那老爹的那件案子就还有翻案的希望,自己的人生也会顺利很多,就算是不当官,有功名在身,很多事都好办许多,“娘,过些日子我去看看二姐、三姐她们吧。”

“明年开春再说吧,如今咱们也存了不少钱了,带上两封大点的礼盒,别让人家看低了,也给你姐在夫家撑撑脸面。”

说了些话,范秦氏开始将浸好的糯米拿了出来,开始做冬至圆,这是家中剧变以来过得第一个冬节,范秦氏的兴致很高,让范铭哭笑不得的是范秦氏还让捏了一些小动物,完全还把他当成了孩子。

“按照习俗,吃冬至圆以前,在门窗桌柜的后面,都要分别粘一个冬至圆,称为‘耗晌’,要等到‘送灶’以后才能烤食。

如果这时家里有孕妇的话,冬至圆发了,就会生男,否则就会生女。吃冬至圆时入口必须成双成对,以求吉利。吃到最后只剩两粒,已婚的人将会万事如意,剩下一颗,单身未婚者将会凡事顺利。”

当然,范铭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感受这一切。

曾几何时,家中毫无生气,能有如今的场面,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第五十七章 背后隐藏的东西

冬至过去,生活再次的步入了按部就班的平静之中,这些天范铭一直在家中一直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够顺利的通过甄试。

虽然说已经在学政的面前漏了脸,还留下一份情面,但考试嘛总归还是要在考上见真招。

按理说要是一般的本业上的考试,虽然这一年的时间以来强化补习了一些知识,但相对于那些从小就在读书环境长大的读书人来说他实在是不占什么优势。

也难怪范铭着紧这次甄试,他仔细打听了一下,本朝律令,非入学者不得参加科考。

这参加县学是参加科考的一道必要关卡,也是把选材的重心往培养方面倾斜的一个举措,虽说入学对于一般人家的读书人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但对于范铭来说可以说是了不得的一件大事。

再有一个,县学中的名额有限,有多少殷实人家想要将自家的儿子送进县学中来,就算是不读书,哪怕混个书香气也是好的。

对于这个朝代的士子来说,进入县学、州学、太学之中,是入仕的一个最好途径,除了官方的重视之外,另外的就是可以接触到平常难以接触到的巨大资源,社会资源和文化资源。

从县学中出来的这些人将来大部分都是朝廷或者地方上的统治阶层精英,能够在幼时就打好底子,对于将来的发展可谓有着不可估量的好处,由此也导致大量的士绅将自家的子弟送入县学中。

这县学中倒有大部分是县城中的乡绅子弟,再加上楚丘县是个富县,士绅子弟颇多,如今新任的知县大人要兴学,这个机会可谓是百年难遇。

另外一个原因倒主要是因为家中贫穷的关系,范铭也曾经思量过很久,虽然说在这小山村中也可以勉强活得下去,但如果一旦要置办什么大的东西,比如说三间青砖大瓦房,起码还得十几年的时间,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加上他也是经历过后世的繁华,不可能老在这山村的旮旯里待着,印象中汴梁的繁华是为这个时代之最,若是不轻眼的经历经历又如何甘心。

而通过升学之道是这个时代鲤鱼跃龙门的最好手段。

甄试的日子毕竟还有一段日子,范铭这段时间也还有着些许的慌张,除了不断的温习功课之外,就是每天磨着陈嗣良询问商帮的事情,毕竟科考是不能填饱肚子的,他可不像其他的乡绅子弟,家中有条件供他们脱产读书,总得找个赚钱的勾当。

陈嗣良知道的不多,但也从中打听出不少的事情来,这商帮外流都是因为这两年县里出的一件大事,仿佛都是由于他家全家被抄没之后了。

范铭心中一动,一直以来他没有仔细的问范秦氏自家老爹被抓到底是因为什么。

陈嗣良说起的情形和自家的情况非常相似,而且范秦氏也曾经和他提起过这件事,都是由于西京洛阳府来的一个骗子茶商所害。

若是真和这件事有关,趁着新任知县到任,或许这个案子还有翻案的希望。

想到这里范铭不由微微的吸了一口气,虽然说对于那还没见过面的老爹没有什么感情而言,但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如果能够为其平反,对自己的好处也肯定是不言而喻的。

从老娘言语不详的说起的整个过程,他就几乎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官场倾轧案。

越是清晰,范铭的心却是越发的燥热,他越发的感觉到了入县学的重要性,如果只是带着这小山村里,是永远没有机会了解清楚事情的真相,更不用说为老爹翻案。

越是这样想,他的心就越发的不宁。

就连在一旁监读的龚老夫子都看出了他心中的浮躁,当下豪不留情面的严厉指责他,连最起码的‘平心,静气’的功夫都丧失了。

这天傍晚在家中,用应时的果品、三牲拜神祭祖,吃着前一天的“晒冬米”(也就是把白米用水洗过,在这天的阳光下曝晒后收藏起来,留给日后煮粥吃。)

一边喝着碗里的热粥,细细的嚼着口中充满香气的肉丝,范铭的心思却飞到了外面,望着院子外的那棵枣树上落着的一窝老鸦巢,问道:“娘,当初我爹是不是和上任知县大人不合。”

范秦氏微微一怔,一时没有想到范铭会问这个问题,随即摇头道:“官面上的事你爹很少跟我说起,我一个妇道人家那有资格知道这些,不过仿佛有一次,你爹爹喝醉了回家,口中仿佛隐约在骂着什么,我凑近去一听,口中仿佛就是骂着上任知县大人的名字,不过,明面上听下人说知县大人对你爹爹十分敬重,事事都与之相商。”

范铭凝了凝眉头,“娘,你再想想,爹爹和县里的其他人有没有什么记恨的。”

范秦氏低头想了一想,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半晌之后突然间眉头一展,道:“对了,我记得县丞大人仿佛和和你爹爹之间仿佛有这什么芥蒂,时常在公堂中争执不休。”

范铭当下心中了然,这和三姐秋月猜的情况相同,那么自家这点事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是卜县丞所为无疑了。

而且这其中肯定有着一些权力上的争执,只是那‘粗线条’的老爹没有斗过那文人的口蜜腹剑,而栽倒在陷阱当中,一想到当初‘自己’差点被毒药毒死,他的心中就不由的一股来气,到如今他早已经将自己融入到了这个身份当中,理所当然的把这件事情要往范家的这一方着想。

大宋律令,官员是每三年一任,先前范秦氏提起过范家出事的时间,也正好是是新任的知县王大人刚刚到任的时候。

这点就能够让明眼人不得不联想到这其中暗藏的玄机。

他知道贩茶在这个时代是一个暴利行业,可与盐务相比,大宋也相对的制定了茶法来垄断茶务,身为县尉的老爹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风险,但却这么容易的上当,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而这楚丘县能够有这么大手腕的也只有区区几个人,那就是县府的几尊大佛。

第五十八章 腊月新春

以他在社会上这么多年的经历来看,一般最高级的手法都莫过于官商勾结。

这是任何一种手法都难以媲美的手段,也是致人于死地的最好手法,一地的县尉往往都是本地的地头蛇,一个在地方经营这么久的地头蛇会毫无还手之力的就被压扁在地,这只能说其中必定有不能说的秘密。

“娘,我们回县城去如何?”一问出口范铭就觉得有点唐突了,能够保持眼下的情形已经是非常不容易,想必范秦氏又会想起当初的悲伤来。

果然不一片刻范秦氏浑浊的花眼中泪水就跟着流了出来,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哀伤。

“若是能够回县城,我怕是你爹爹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该安息了,祖宗牌位啊!”说着说着范秦氏嗷嗷大哭了起来,当初抄没家产之时就连祖宗牌位都没有能够请出来,这让她如今一想起就忍不住一阵痛哭流涕,这可是子孙不孝,是自己的不孝,这就犹如一根刺一般始终搁在她的心头。

“娘,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回去。”见到范秦氏痛哭的模样,范铭的心中也不是滋味,心中也不由的暗自下了决心,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重新的回到县城中去。

时间流逝,转眼间就到了腊月底,陈嗣良的那边也给他传来了好消息,县学甄选学子清河乡肯定要留一两个名额,名义上说这是奖励清河乡村学兴盛之故,实则是看重了清河曹府在清河的几处产业上带来的赋税。

这个消息让范铭的心放下不少,如此以来他机会要比别人大上不少,清河乡有限的几个学子他都见过,都是龚老夫子的外门学生,资质平平,属于纯粹的混个识字的底子,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威胁。

腊月是一年之岁尾,正值寒冬。

民谚云:“腊七、腊八,冻掉下巴”,正是言之其冷。这时冬季田事告竣,故有“冬闲”之说。

农事上是“闲”了,但农人的生活节律并未因此而放慢,倒是有村里还有几户人家在办喜事,惹得家家户户都热闹非凡,甚至还有几家趁着这喜庆劲齐家子串门给自家的小子、姑娘定娃娃亲,也不管自己的小子、姑娘才牙牙学语。

范铭却没有跟着这些农人热闹而因此荒堕下来,每日的功课依旧没有落下,反倒是还增加不少,不论怎么说,虽然已经有了一些保证,但本身的底子厚点总没有什么坏处。

倒是范秦氏这些天高兴了不少,接着陈嗣良的关系,迎来了一拨又一拨四处串门的邻坊,每日唠着村里的趣事,倒也乐在其中。

当然,其中聊得最多的话题还是集中在范铭的身上,这些天来范家小子可是看着看着就成了个体面人了,而且还突然间就和耆长家成了亲戚,这让一众众乡邻都看傻了眼。

借着唠嗑的功夫,这些七大姑八大婶的都拐着弯探寻范秦氏范铭娶亲的事,虽说如今范家破落了,但总算是个体面人家,而且看得出来范家小子迟早都要脱离这个小村,将来到了县里做个文书先生,那可就了不得了。

不过范秦氏知道儿子的心思,当下正是念书的时候,而且到时候婉儿到时候嫁过来,虽说不能为妻,只能做妾,但也算是有个人伺候了,也就不那么急了。

于是借着说这是读书人的规矩推诿了过去。

腊月二十四,这一天是年前的一个大日子,从这一天起各家各户的都有着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要扫房、请香、祭灶、封印、写春联、办年货,当然范家也不能例外。

虽然只有母子两人,稍显的清静了点,但起码的程序还是要到的。

范秦氏在屋里忙内忙外,将一切都打理得精精细细的,除了写春联,其他不让范铭动一下手。

在书房中,范铭望着这一副空白的红纸发愣,这老娘布置下来写春联的任务,他一时之间硬是想不到一句合适的词来,又不好随便糊弄,总不能像别的农家一般写个什么风调雨顺、人寿年丰、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万家腾笑语之类的,要说这方圆百十里,自己一个读书人,再去问人家还真不好意思。

“五郎,林家三婶托你来帮他写副对联,还有齐家、王家其他的几家也拿了红纸来了,你趁着没事就帮他们写写罢。”范秦氏手中拿着几幅红纸放到范铭的桌上,“这乡里乡亲的,也就图个喜庆,你就帮他们写写。”

范铭无奈的点了点头,“待会我写好了就拿出去,娘,你放心吧!”

叹了口气,提起笔来,用整洁的棣书在一张张红纸上写下了一副副最通俗不过的对联,比如说什么六畜猪为宝;四时春最新。生财猪拱户;致富燕迎春。守家劳玉狗;致富有金豕。等等之类的,这些对于这些淳朴的农家来说反倒会感到十分的亲切。

到了自己家的对联之时,范铭望向窗外的农田中黄土泥泞的情景,心中一动,不由脱口而出:“黄牛耕绿野,猛虎啸青山。”

吟出这句话,范铭心中一阵畅快,黄牛耕绿野就像他当前的状况,勤勤恳恳,如黄牛伏地,为的是脚下的一片绿土,猛虎啸青山则代表了他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期望,再没有其他的一句话更适合,更贴切的表达出他的心情,手中的笔重重的落了下去。

那平时尚显生涩的蔡体字脱然而出,憬然出云入梦,突如其来。

走出门外,院中已经是站了不少的邻里,见范铭出来,都不约而同的打着招呼,随着上村学日子的长久,范铭还是原来的范铭,但身上读书人的气质越来越重了起来,邻里间看他的眼光都带着一丝尊敬。

范铭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朝里面喊道:“娘,对联都写好了,我都放在书桌上了。”

“哦,好,你去忙你的吧,我待会进去拿。”

“那我出去走走!”范铭朝一众相邻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院子。

春节,是中国人传统的三大节中最为隆重的一节,而腊月,正是迎接春节的前奏曲,这其实农人为自己祈福的表现,这个一般这个过程都要持续很长。

广义地说过年,应该从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甚至可以说从喝腊八粥就开始了,一直要过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才算结束。而过去一些官宦人家,甚至还有拖至二月二“龙抬头”那天过年才算结束。

沿途清河村整个挂上了一层喜庆的色彩,到处是小孩子的欢笑声,毕竟过年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年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没有过多的耽搁,范铭径直到了曹府。

曹府虽说是个大户,但主户毕竟是在应天府,其他的雇工该放假的放假,该歇息的歇息,就连门房的老福头都回去了,曹府这一刻虽然是挂上了大红灯笼,取依旧是静悄悄的,倒显得有些格外萧瑟。

范铭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香雪这丫头来。

也不知道她收到了那封信没有,什么时候再过来,算算分别有半年的时光,还真有点怪想她的!

第五十九章 新春气象有惊喜

随后春节的这些日子里,范铭差不多都窝在了书房里当起了宅男。

当然,这个时代可没有电脑手机,大多的时间是在温习功课,至于老娘范秦氏的那边,倒是不闲寂寞,这些天天人来人往来串门的邻人多了许多,范秦氏的脸上是充满了喜庆劲。

上元节一过,之后第五日便是立春,这年冬天来得早,去得也快,这仿佛是瞬间之间,农田山野之间便隐隐有了一股绿色,显然预示着春天就要到来了,就在这一天,陈嗣良亲自的来到家中告知甄试的日期定下来了,就在十天之后的县学中。

这顿时让范铭紧张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高考时的情景,不对,当初高考的时候一点也不紧张,反倒是考完之后等成绩的那一段时间尤其煎熬,连晚上做梦都在梦见读书的事,好在龚老夫子已经从邻村的老家中回到了村学中,范铭寻思着这还是要问一问夫子最保险,当即从家中出来,寻着山道直奔村学而去。

到了村学的时候他发现书房的外面正清了一堆的东西,龚老夫子也仿佛正在清理着什么,不由问道:“夫子,你这是要……”

“为师这是要去应天府一趟,有人邀请我去府中讲学。”龚老夫子捻了捻胡须,望了范铭一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你也要去县学了,我也再教授不了你了,到了县里自当要勤于律己。”

“老师,我这还不一定能通过甄试呢!”范铭有点落寞,朝夕相处的夫子比起后世那些大锅饭的老师来说,这才向真正的老师,而且品行高洁,让人肃然起敬。

“不可妄自菲薄。”龚老夫子顿了顿,说道:“你天资不错,且还算勤勉,理应升入县学,我写一封信,你且带着身上,说不得什么时候能排上用场,若是认识老夫的,也理应给咱家几分情面。”

“多谢老师!”范铭从心底的发出一阵感动,古代名仕凭一名帖可走遍天下,范铭知道这一举动代表着多么重大的意义。

这一年来就是龚老夫子能够将自己从什么也不是的乡下穷小子收入名下,为自己铺开一条进学之路,这一刻他才深深的明白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的的深意,龚老夫子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把把自己的名声都加附着在了他的身上。

“去吧,去准备准备,去县学为师就不能送你了。”龚老夫子摆了摆手,脸上显得有些落寞。

……

被龚老夫子弄得亲心情有些低落,范铭不知不觉的又到曹府,老福头已经回来了,看见范铭便笑吟吟的打招呼,“小范先生,新春吉祥啊!”

范铭忙点头应道:“福伯,你也吉祥啊,家里都好吧?”

老福头脸上的笑容堆得更盛了,虽然比不上范铭他们这种高级工,他在曹府做门房一年也要比一般的农人要强多了,现在他家一大家子都对他好得不得了,别看他在曹府是个下人,在家里可就跟老爷一样。

“嘿嘿,家里都好,小范先生又来借书的吧,快进去吧。”

今天的老福头似乎有点比以往热情,反正没什么事,倒不如进去看看书也好,范铭想了想便迈开脚步往里面走去。

信步在院子中走着,不知不觉中有走到了二进门,想想曾经也来过这里多少次,如今却是大门紧闭,已经被封了起来,蓦然想起香雪,心中不觉有些惆怅。

摇了摇头,转身又走到书房里,随手的翻看起书来。

时间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范铭一回头,一阵香风扑入他的怀中,范铭只感觉胸前一阵柔软,低头一看顿时惊喜交加,“香雪,怎么是你?”

或许是因为激动,怀里的身子在微微发抖,香雪用力死死地抱着范铭,仿佛想要把自己给融了进去,“嗯嗯,是我,呆子,你不知道这些时日我都是如何过的,知道吗,在应天府就像失了魂一般,整天脑袋里想的都是你。”

范铭心里一暖,捧起香雪那张明艳的脸,关切的问道,“丫头,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到范铭关切的模样香雪扑哧一笑,随即又紧紧的抱住了他,在怀中呢喃道:“惊喜么,我赶了一天一夜才赶回来的呢。”

范铭心中一暖,**着香雪那柔顺的头发,“好了好了,现在又在一起了。”

“嗯!”香雪紧紧的拥住了他,范铭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感受着这难得的一份恬然,或许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丫头又突然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仿佛是瞬间,又仿佛是一个小时。

香雪仿佛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从范铭的怀中挣脱了开来,道:“快跟我来,有东西要送给你!”

“嗯……什么啊!”范铭笑着问道。

随着香雪进了二进门,走进这熟悉的内院,香雪转头眨了眨眼睛,道:“你先闭上眼睛。”

范铭笑了笑,依从了她,任由香雪用手帕将自己的眼睛蒙住,牵着他的手,走了一段不小的距离,进入了一个充满女儿家香气的房间,他猜想这应该是她的闺房,这丫头不会是真的豁出去了,想要就这样给了自己吧。

只听一声吱呀的关门声,四周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范铭正要想解开蒙在眼睛上的手帕,一双柔软的手阻止了他,将他引到床榻边,开始帮他脱衣服。

范铭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的说道:“丫头,你这是要作甚?”

香雪儿嘻嘻一笑,“不许说话,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范铭忍住心中的冲动,只能是任由他施为,让他即放下心又失望的是在脱下外面的衣服之后,香雪儿的动作便停了下来,而是又给他穿起了衣服,不一会儿的功夫范铭只感觉身上的衣服又厚了起来。

正在纳闷的时候,香雪将他拉到旁边两步,突然摘下了他眼上的手帕,“看,我给你做的这身新衣服咋样。”

第六十章 不能给你

新衣裳做的非常精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青色直裰长衫儒袍,这是读书人的必备装扮。

下摆无衩而背部却有中缝而称“直裰“,也是香雪思量了许久之后才定下的,料子虽不奢华,但朴实耐用,男人即不会感到贵重又体面大方。

长衫的里面,有件绸缎的汗衫,一摸上去就知道是好货,袄子更是不俗,看这皮毛的光滑程度绝对是山里的好皮毛,一般的庄汉可用不起这玩意,另外床铺上还有裤子、罗衫、靴子,等等一应俱全,最为夸张的是一件“鹤氅“,宽长曳地,是一种用鹅毛与其他鸟毛合捻成绒织成的裘衣,这就算是一般的富人都穿不起的东西。

范铭收**着这一件件崭新的衣裳,眼睛却是望向了香雪,“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么敢要,你花了多少钱?”

香雪扭捏了一下,“没多少,都是自家铺子里的料子,我就费了些手工活。”

范铭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把香雪的手抓了起来,“你这傻丫头,让我穿这么好,就不怕我今后到处花了啊。”

这倒是一句调笑花,但香雪却是听得心中暖乎乎的,用力的摇了摇头,“不怕,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真好看,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对于范铭香雪从来都是不加掩饰的喜欢,这点是让范铭非常喜欢的,这个时代的女子很少能够像这样的敢爱敢恨,当下心情一动,将她搂了过来,嘴巴对着那小嘴就吻了上去,“谢谢了。”

香雪海从来没有被男人这么亲过,顿时身子僵住了,呆呆的任由范铭施为。

这样范铭反倒是生出了一种负罪感,放开香雪儿,望着她的俏脸,轻轻叹道:“你对的情意我都记在心里呢,将来我会十倍八倍的对你好。”

“你要记着就好了。”香雪用水汪汪的眼望着他,仿佛生怕他从眼前消失一般。

低头看了看身上,范铭蓦然衣服上有些皱了,顿时有些可惜,赶紧脱了下来,一边道:“这么好的衣服在家里穿坏了可就败家了,还是等哪天去甄试的时候再穿。”

当下就在榻上将衣服脱了个精光,只留下一条短裤,露出了一身精壮的肌肉。

即便是心已经全部相许的香雪也都有些不敢瞧他,却又忍不住又那眼角瞥他,俏脸再次泛红,心噗噗的直跳,身子不由自主的向他靠了过去。

“嗯,香雪,你干嘛呢!”也许是预感到什么,范铭没由来的紧张了一下。

正当他正要再说话之时,嘴唇边一片温软,随即一片清香将他的嘴堵了起来,范铭脑中顿时有点短路,这丫头似乎是真的动情了。

随着嘴上的香舌不断试探,那具柔软身体在怀中不断的扭动,范铭积藏在腹内的火气腾的起来了。

不得不说女人的身体是美妙的,随着那身体的扭动,舌头在他耳根的部位也一阵麻痒,却是香雪的舌头在作怪,一双妙手更是在身体的各个部位不停的探索着。

范铭正要起来,那双小手轻轻的摁住了他,他知道这意思是让她来,当下也就安心的躺了下来,后世那种混迹花场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他身上,反正是两情相悦,范铭在用这个理由安慰着自己。

范铭的上身已经是光赤赤的,而下身则只剩下一件裤衩,随即一具火热的肉体贴了上来,在自己的胸前不断的研磨着。

一种难以言语的舒爽感顿时汹涌而来,想不到香雪这丫头这么懂得**人。

但从她紧张的有些颤抖的身子来看,她分明又是个雏,这些功夫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正当他忍受不住准备主动出击的时候,香雪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用滴的出水的眼睛看着他,一副哀求的表情,“范郎,不要,夫人说你为我赎身之前不能把身子给你。”

范铭瞬间郁闷得要死,心道那你就别玩火啊!

不过看香雪一副即难受又坚持的样子,只能是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倒在了床上,一动不动,有如躺尸。

看范铭这幅样子,香雪蓦然间有些心疼,紧张得快要出了出来,诺诺道:“范郎,要不我就……”

没等她说完,范铭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手一抬道:“别,不要说出来。”

再次用力的吸了一口气,驱散了脑海中的杂念,转身看着一脸愧疚的香雪儿道:“傻丫头,你做得对,我要是现在趁人之危要了你的话,那就代表我这个男人真不值得托付,我一定努力把你从夫人的手上赎出来。”

香雪儿感动得都快哭了出来,扑在范铭的怀里,“范郎,我没看错人,你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气氛瞬间变得温馨,范铭身体中的燥热也渐渐的变得冷却了下来,看着旁边摆着的一套全新衣裳,“这些衣服肯定花费不小,这让我以后该怎么还你?”

“看你又在说什么呢。”香雪儿轻轻的掐了他一下,“什么还不还的,我就给我男人做身衣裳又能怎么了。”

张了张嘴想要再拒绝却最终没有说出口,他也知道这次是香雪的全部身心都已经在他的身上了,当下也就不再推辞,大不了过些日子再买些女人家的东西来送她,也算是还个人情。

在这间闺房里范铭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的话绝对会出事,即便是香雪儿愿意,他也不想就这么要了她,这对她来说一种不尊重。

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了下来,范铭拍了拍香雪的香肩,“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先回去,免得人家说闲话。”

香雪儿有些不舍,“那明日可要再来。”

范铭一边快速的把自己的衣服穿了起来,一边道:“放心吧,这些天我会天天过来的。”

听到这句话,香雪儿瞬间又变得高兴了起来,“嗯,我给你从应天府带了好酒,明日我温了给你吃。”

范铭点了点头,“好,明儿个咱们一起尝尝。”

第六十二章 先挣下一份家业

让人意外的是新春又下了一场大雪。

大雪扑面,曹府的周围显得格外的冷清,这倒是方便了范铭,在与门房老福头招了招手,算是打过了招呼,昨天和香雪腻乎在一起,老福头也清楚,于是对范铭的态度愈发客气了起来。

毕竟香雪可是三夫人最得宠的贴身丫头,谁不都得巴结一下。

径直走到了二进门前,一张眼就看见香雪这丫头在院中用那双小脚在扑上了一层雪的青石地板上俏皮的来回走动着,踏出一只只脚印,见范铭的到来也不由的眉眼都笑了,“今天下这么大的雪,我心说你都不会来了呢。”

看到香雪那言语中的一抹小女儿态,范铭不由的生出了调笑之心,手指勾住香雪下巴,轻轻挑起,“怎么,才一晚上不见就想我了啊?”

“谁想你了。”香雪拜托范铭的那根手指,嘴上不忿的说着,俏脸却是一片桃红。

范铭心中生出怜惜,香雪这丫头他非常了解,嘴巴极硬,但心却十分的软,她虽然是嘴上有些硬气,但心中却是装的都是自己,一把将香雪搂在怀中,“傻丫头,放心吧,有我在的一天就有你在,将来不论去哪儿我都会带上你的。”

“真的?”香雪仰起的那张粉扑扑的脸问道。

“当然。”范铭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们快进去吧,冷死了,我弄了牛肉给你吃。”女人就是情绪转变得快,被范铭一说,香雪整个都变得开朗了起来,拉着范铭的手就往里面走去。

“你说你是专门在外面等我?”

“是啊!”

范铭心中涌起一阵暖意,这丫头对自己还真是附注的全身心的情感。

推开正房房门,顿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中间夹杂着浓烈的麝香味,原来是中间升起了一炉火笼,边上搁着一碗香树条,想必就是这东西撒在火笼里,散发出的香味。

进了屋,范铭就把身上的袄子给脱了下来,只留上了一身长衫,在这煦暖的屋中,热气逼人,倒也不觉得太冷,反倒是香雪儿那本就白里透红的脸颊显得愈发的桃红诱人,一边接过范铭的袄子,一边将范铭推了推,道:“快去坐在炕上,我给你端酒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香雪儿就端了一个食盒过来,打开热气腾腾的,闻着里面传来的香气,范铭禁不住食指大动,用手指捻起一块羊肉就塞进了嘴里。

香雪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嗔道:“用筷子,读书人怎么不讲一点体面。”

范铭呵呵一笑,“那也得看在谁的面前,要是在你的面前还都这么绷着,那岂不是就跟老夫子一样,你乐意跟一个老夫子啊?”

香雪皱了皱小巧的鼻子,轻哼一声道:“强词夺理。”

把食盘摆好,范铭拍了拍炕,喊道:“香雪,你也上来,咱们一块喝点,我一个人喝也没什么意思。”

香雪这下没有拒绝,轻快的“嗯”了一声,就坐了上来,拿起酒壶给范铭斟满,“来,尝尝,这是我特地从应天府的大酒楼中买来的苏合香酒,可贵了,花了我整整一个月的月例呢。”

范铭轻轻的抿了一口,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这酒还是黄酒,他可是在东北那疙瘩混过四年的,比起黄酒来他更喜欢白酒,不过这毕竟是香雪儿的一番心意,他也不能表现出一点不悦,笑着故意咂摸了一下嘴巴,“嗯,不错,果然是苏合香酒,清香而又醇厚,回味悠长,好酒,比起以前的那些乡下土酿,好了不知道多少筹。”

听到范铭的夸赞,香雪顿时笑得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儿,又重新给他斟上,“你欢喜就好。”

一边喝着,范铭顺口问起了心里的疑惑,“香雪,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夫人怎么肯放你一个人回来。”

香雪微微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我也有些纳闷呢,那天夫人接到一封信之后,就莫名的发了脾气,随后就不知道怎么的就让我回来,说是盘盘账,看管下楚丘的生意。”

听到香雪的话,范铭的心脏先是瞬间加速了两下,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果然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那封信尽然是被三夫人给看了,而且似乎还没有还给香雪,还让香雪回来,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和那女人接触过几次,他很清楚这个女强人可不是一个让人占便宜的主,怎么可能把自己贴身丫鬟白送给他这么一头狼的嘴里,这明显不符合她的作风。

难道是在打一个别的什么算盘?

一时间范铭有些头疼了,最怕的就是这种想不明白的事情,天下可没有白吃的馅饼。

看到范铭在皱眉,香雪儿以为他在担心他们俩的事情,脸上莫名的一羞,有些忸怩的说道:“我跟你说个事,咱俩的事情其实夫人已经同意了。”

“嗯,什么?”范铭从思虑中抬头,没有听到香雪在说什么。

“我说夫人已经同意咱俩的事了。”香雪儿这一刻的脸红扑扑的,这是高兴的,兴奋地将身子往近挪了挪,对范铭说道:“我寻思着,咱们要先挣一份家业。”

范铭呵呵一笑,望着香雪儿道:“嗯,必须的。”

“我这些年存了一点钱,你用这些银钱去楚丘县城中盘了一家铺子,有了产业,再挣一些家当,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来赎我了,到时候咱们……”

“不行!”话还没说完就被范铭打断了,用力的摇头,知道这是香雪儿成心要成全他的面子,但这完全不是他的性格,“用女人的钱去充面子,我成了什么了,不要!”

“你这呆子。”香雪忍不住想要用力地捏他的胳膊一下,但落到实处的时候却下不去狠手,变成了轻轻的**,“我的还不就是你的么,分得那么清楚作啥,我人都是你得了,还计较些银钱之物。”

范铭坚持的摇了摇头,“我是爷们,怎么得也是我来养活你,轮到你来养活我这成啥事。”

第六十二章 新装赴甄试

三天过去了,这天天还没亮,范铭就爬了起来。

甄试的日子是定在了今天,若是错过了日子可就怎么也补不过来,今天是楚丘县的统一甄试,清河乡这十里八乡总共有六个人参加,统一在乡所村学中集合,由陈嗣良带着上县学参加甄试。

才一打开房门,就发现范秦氏早已经起来做好了饭菜,这天是儿子的重要日子,他这心里也是睡得不安稳。

“娘,你起这么早干嘛,我就是去一趟县城罢了。”范铭心里有点不落忍,事实上他还要去楚丘曹家的铺子一趟,香雪怕他第一次去县城,不熟悉情况,特地从县城中铺子中叫了一个伙计人回来,这天好同他一起去。

收拾好行当,范铭随意的扒拉了两口就提上一口特意新打的书生箱,虽然显得非常的别扭,但总也好过空手拎着,“娘,我走了,晚上就回来。”

清河村离县城约莫二十里的距离,说起来倒是也不算远。

“诶!”范秦氏倚着门框,望着儿子远去的身影,眼中不由的湿润了,曾几何时,这大大的一家怎么就变成了这种模样,幸好儿子成材,老天爷一定要保佑。

径直来到曹府,后门香雪早就守在门口,见范铭的到来,顿时忍不住的一阵欣喜,上前一把紧紧的将他的胳膊拽在自己的怀中,感受他胸前的柔嫩,“快进去,换衣衫,我昨晚担心得一宿都没睡。”

范铭望着香雪那红红的眼睛,心中一暖,揽过香雪的脸,“傻丫头,你这可完全不像是以前泼辣的你了!”

香雪脸上红了红,这时反倒有些羞涩了起来,低下头只顾拉着他往里面走去。

“等会儿,我去把灯都点着!”一进屋里,香雪的脸上整个都仿佛光亮了起来,赶忙起身将屋中的灯火全部点了起来,顿时整个屋中亮如华宙。

范铭上前一把拉住的她的手,“别忙乎了,马上就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看你这神情憔悴的样子,今天估摸着又睡不好了。”

香雪轻轻的靠在了范铭的胸前,呢喃道:“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我这心就是七上八下的,满脑子都是你的影子,五郎,这次要是真考上了县学,你不该会不要我了吧。”

“怎么会呢,我是这样的人么!”范铭安慰着怀中的女人,“就算我到了县城,县学还不一定收我呢,再说了,也不就是个小小的县学么,没什么大不了。”

“嗯嗯!”香雪擦了擦眼眶中渗出的眼泪,强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的说道:“将来你可是要上州学、太学的,这等算得了什么,来,新衣裳已经做好了,我来帮你换上,这可是我几天几宿的赶出来的,这是我第一次给男人做衣裳。”

范铭没有了言语,只是静静的望着两女,眼中充满着柔情,心中在暗自唏嘘,这份情让自己将来如何才能够补偿。

一身全部换好,顿时焕然一新,到底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有了一身的新装扮,范铭身上没了乡间的泥土味道,完完全全的成了一个正经的读书人。

加上他的身架子颇高,穿起衣服来也相对比一般人要好看许多,更是由于是做工出来的,身上少了别的读书人的那种苍白的酸腐之气,多了一种别样的坚毅,看得香雪都有点转不开眼。

“啧啧,真是好看!”那天还只是看了个大概,今天一套装扮齐全,让香雪忍不住再次赞出声来。

对于范铭香雪从来都是不加掩饰的喜欢,这点是让范铭非常喜欢的,这个时代的女子很少能够像这样的敢爱敢恨,当下心情一动,将她搂了过来,嘴巴对着那小嘴就吻了上去,“香雪,你真好。”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香雪还是很害羞,做过这样亲昵动作,顿时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再也不敢看他。

范铭看在眼中,顿时忍不住心情被挑了起来,又将她搂入怀中,也再次吻了下去,“你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呢,能够遇到你,是老天给我到这个世界来最大的礼物。”

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香雪脑袋有点晕乎乎的,“我就知道我喜欢你,夫人也说过你是个好男人,不会辜负我的。”

一听到夫人两个字,范铭的心莫名的紧张了一下,问道:“夫人能有这么好,她自己都这样了,还会让你跟我好,是不是在打的什么歪心思?”

香雪用手掐了范铭的胸前肌肉一下,“不许说夫人的坏话,夫人对我来说就像是娘一样,你要是敢说她坏话,我就不跟你好了。”

范铭呵呵一笑,忙哄道:“好好,我不说不说。”

香雪又给他扫平了衣服上的褶皱,一边像成婚多年的妻子一样嘱咐道:“县城不比咱们清河乡人心纯朴,凡事要多个心眼,遇人说话要留三分,不可尽对人言……”

范铭笑吟吟的听着,一边享受着她的整理,“嗯,你当我是没进过城的土包子呢。”

“你要记着就好了。”香雪幽怨的抬起眼望着他,仔细的看了又看,仿佛生怕他从眼前消失一般。

范铭放开怀中的香雪,拍了拍手,“行了,这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我该上路了,这儿离县城还有不少的路呢,再不走,恐怕就赶不上甄试了,你请的那人呢?”

“嗯,走,我送你出门,小七就在外面。”当下,范铭就将那书生箱背到了背上,到了府门外,果然已经有了一个伙计装扮的小厮站在外面,恭恭敬敬的对着范铭行了一礼,“公子!”

“嗯!”范铭点了点头,这小厮看起来倒是非常的机灵,看样子也是在外面经常打点的,这次去县城虽说可能用不到他,但有总归方便些,朝香雪挥了挥手,“我走了!”

“记得早点回,我会在家中等你。”香雪远远的望着范铭的远去,心中却是变得惆怅了起来,这个男人怎么会就这么的让自己牵肠挂肚呢,莫不是前世的冤家。

第六十三章 二面如旧

第三次来楚丘县,今日范铭的心情已经放松了许多,就仿佛是去逛街一般。

和他一同走的还有陈嗣良和同乡的其他邻村的几个学子,按理说这应当不该是陈嗣良负责,但自打他掌握了清河乡的实权以来,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亲手来安置才显得他的作用。

尤其是这同新任知县老爷接触的机会,很是难得,他怎么会让给别人。

陈嗣良颇有些得意,连选送到县甄试的人都有六个之多,这更凸显了清河乡的富庶,别的乡估计能有个二三个就了不得了,回头望了跟着身后不远的范铭一眼,心中直犯嘀咕。

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这范铭穿出来还真像这城里的,不,像应天府大户人家出来的少爷。

腻歪了半天,陈嗣良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小五,你这身衣裳是新做的罢?”

范铭正在脑中思考问题,不想被陈嗣良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忙点了点头,回答道:“是,我想说头一次见知县大人,总不能失了咱清河的脸面!”

“嗯,好好!”陈嗣良点了点头,“那小厮……”

“那是龚老夫子生怕我不懂规矩,让他给我做一天的书僮,人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懂规矩,到时候别冲撞了知县大人才好。”对陈嗣良问的范铭心中早在来之前就有了答案,因此回答起来丝毫没有让人生疑。

“还是夫子想得周到,还是夫子想的周到。”陈嗣良其实也有点紧张,毕竟这也是第一次见知县大人。

要知道知县大人就算是这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百姓的天那,父母官啊!

如是的想着,陈嗣良心中愈发的忐忑了,就想新妇第一次见公婆一般,“小五,你说咱这位新任的知县大人能接见咱们吗?”

范铭心中一笑,“陈叔,你太紧张了,这可是知县大人亲自开召的甄试,怎么会不接见咱们,那岂不是言而无信,这以后他还怎么能在这一县之内行使这一县之尊的权力。”

陈嗣良点了点头,心中的不安稍微的消去了些许。

突然之间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小五,你说今次兴学,知县大人不会只是做个姿态罢,县学咱们乡今次能取几个?”

一般来说一个乡能出几个贡士就代表着这个乡里地位高低的象征,他陈嗣良也能在别的乡面前仰起脖子来。

范铭凝了凝眉头,事实上这件事情也是他比较关心的,这件事完全由这知县大人的性格所决定,如果这知县大人是真心要兴学,那还是好说。

如果说这新任的知县大人只是借着兴学之名来扩展他的名望,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一把火,那取的人估计不会太多,毕竟县学学子是靠县里拨田地来供养的,占的可是县里的赋税。

如果是前一种,取的人多对他来说机会也就相对于要大一些。

想了想,便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要我看,此次知县大人是要来真的,而且是要大举而动,此树人之举也许在眼前不会看到效果,但长久来看也必定会有所作为,举贤明也算是政绩的一种,知县大人不会不知的。”

陈嗣良这才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担滤,连带着迈的步子都大了起来,“大伙快点,再有个几里地也就到了,到时候你们可得争气点,给咱清河乡挣点脸子回来。”

范铭笑了笑,大步跟了上去,这陈嗣良这一刻才真正的显现出乡间农人的淳朴与可爱。

虽然平时的手段狠了点,但对乡里乡亲的倒是发自真心的。

一行八人的队伍在很短的一个时间就到达了县城,就连范铭也都有点奇怪,上次他一个人走的时候用的时间仿佛多出了一倍,而这次竟然是在巳时之前就赶到了县城,或许今天回去还能赶上晚食。

不过一想也正常,虽然做大车省力,但实际上步行要快一些。

“你们都醒目点,别东张西望的,可别让人家笑话咱们是乡里来的。”陈嗣良板着脸说道,范铭这才发现身旁的一众参加甄试的学子们都表现得有点过于亢奋,四处乱瞅个不停,显得极为兴奋。

看到这种情形,陈嗣良索性连停都不停,直接带着他们到了东城之外的文亭山上。

县学就设立在此山之上。

陈嗣良倒不是不憷,来来往往县城许多次,倒是非常的熟悉,领着范铭六人进入县学,发现县学的学堂中早已经是站满了人,都是从外面赶过来参加甄试的各乡士子。

要说此次甄试倒也不是那么的正式,同解试那是没得比的,但总归是县尊亲自主持,总归要按部就班的来,清河乡的这一票人马进来倒是惹来了不少敌意的眼光,无他,清河乡的人选最多,要抢了他们的名额。

陈嗣良倒是不显拘束,热络的和其他乡的户长、耆长打着招呼,其中多少有点炫耀的味道,毕竟清河乡的富庶是其他乡比不上的。

范铭趁着这时候悄悄的打量起周围的其他人来,县学中来的人大概也就百人左右,乡里占了不到一半,大半都是城里的富庶人家的子女,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从穿衣打扮上就可以看的出来,说起来自己反倒是有些另类,三夫人给自己的这身装扮完全是按照城里士子的装扮来张罗的,让他站在一堆乡里学子中显得格外的另类。

而且城里的士子和这堆乡下来的学子隐隐的各自形成了各自的一个群体,中间隐隐的隔着一些什么,泾渭分明,范铭不由嗤然一笑,就这么一个小小县城还分地域,这些人还真是无聊。

在一阵喧闹过后,从院门口传来一声唱喏,“孙学正到,请各位学子肃静。”

整个院中立即安静了下来,各乡的学子甚至连户长的心中都打着小九九,这次甄选虽说是知县大人主持,但人家毕竟是一县之尊,最多也就是走个过场,真正经手的还是孙学正,或许应该给这孙学正送点什么了,而县城中的学子却心中不安,原因是他们家中早就托人送礼于这孙学正,奈何这孙学正油盐不进,这可让这些人急坏了。

片刻过后,一个熟悉的人影印入眼帘,范铭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心猛跳了跳,这正是他在笔墨店遇到的孙学正。

第六十四章 咱上面有人

孙学正进来之后,眼睛在学堂中扫视了一遍,在经过范铭的身上时顿了顿。

这细微的反应让范铭看在眼中,心中定了定,知道这次甄试自己的机会肯定要比别人大上不少,但这仅仅是头一关,新任知县那边肯定还有一关。

毕竟来的人太多,送礼走关系的人也太多,这些没有送礼的乡下学子机会相对肯定要少一些。

“诸位,都是本县的学子,今日知县大人兴学,方能有机会入县学,如此也都可以算是知县大人的学生,请谨记教诲!”

“理当如是,理当如是。”学子们纷纷答应着,范铭当然也跟随着大流,然而孙学正开篇一句话就重重的拍了新任知县大人的马屁,这让他有点诧异,按理来说这孙学正要么就是有点性急,要么就是真心的对知县大人兴学感到敬佩,这倒让他对这新任的知县大人产生了兴趣。

“如此,请各位参加甄选的学子将名帖上交到掌谕手中,各乡的则由各乡耆老直接交到我的手中!”在孙学正的安排下,学子们开始动了起来。

各乡的学子们倒是落了个清闲,却又更加的紧张了起来。

陈嗣良交完六人的名帖之后,对六人说道,“接下来就是甄试了,你们这几个兔崽子可要给我好好考,别落了咱清河乡的脸面!”

能出多少个士子就能为各自的乡赚下几分脸面,出的人物地位越高,哪个乡的地位也就越高,将来在县里的赋税上也能够说得上话,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放心吧,陈叔!”从清河乡来的几人纷纷拍了拍胸脯,年少胆气壮,毕竟是年轻人,这些许的紧张被随之而来的兴奋所淹没了。

“那就好。我在外边等你们,稳着点。”陈嗣良开怀了不少,转身要走又转过身来对范铭道:“咱们乡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了,可别让我失望啊。”

“呵呵,放心吧陈叔,咱上面有人。”范铭神秘的笑了笑,弄得陈嗣良一愣一愣的。

点了点头同陈嗣良告别,心中在盘算着下一关见到知县大人能够预测到的考题。

正在他想着的时候,各乡学堂中的学子名帖都已经上交完毕,由于人数太多,来参选的学子只能是分作五间屋子来落座,清河乡这六个分到了其中的一间。

分别落座完毕,只等着孙学正出题考试。

从书箱中拿出笔墨纸砚,研磨好,只听一声清脆的钟响,试题发了下来。

范铭一看,心中悬着的那颗心顿时定了下来,考试的题目倒不是太难,只是要求默写四书或者五经中的任意一篇,并附注自己的释注。

这倒难不倒他,这一年来的用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这些。

范铭选的是礼记中庸篇,这篇在后世讨论的最广,也最为流传,也是他听得最多的一篇,解释起来最有把握。

提笔悬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中的笔落了下去,一时间洋洋洒洒近万言落到了纸上,在写完之后范铭长舒了一口气,再从上到下的浏览了一遍,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看周围已经空了不少的位置,却是已经交卷了,还有许多的学子正凝眉苦思。

范铭凝眉一笑,站起身来,将自己的稿子整理了一番,向站在前面监考的掌谕走了过去,“我写好了。”

“哦!”掌谕抬了抬手,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伸手接过范铭手中的稿卷,渐渐的脸上神情变了,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掌谕蓦然站了起来,对范铭道:“你且等等。”

范铭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事实上是他太过于谨慎了,这次只是一次县学的甄试,孙学正出这考题的意思也就是试试学子的基本功,基本上能够完整的默写出来就已经差不多了,如果能够有所释注那就已经是超出录取资格了。

所以大多是人默写的都是四书中的一段,而像范铭这种整篇默写,而且加以释注的可谓是异类了。

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所有是考生学子都已经交了卷,静静的等待着学正的宣布结果。

由于题目简单,只是默写,审起卷子来也用不了多少的时间,只需要稍一浏览就可以知道一个人的功底,所以也没有让外面的人等多久的时间。

只是一柱香的功夫,就有司计拿着一个名单走了出来,顿时间学堂中静了下来,司计开始大声的宣布考试合格的学子,范铭的心也有点忐忑不安,直到念叨自己的名字时,他心中的石头才真真的落了下来。

直到司计念完,整个学堂顿时哄闹了起来,有人高兴的庆祝,也有人沮丧的唉声叹气,这一轮下来竟是刷下了一半多的人。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清河乡六人中竟然通过了四个,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落选的学子在唉声叹气中陆续走出了县学,虽说回去以后好生复习,来年还有甄试的机会,但这毕竟是失去了一次极好的机会。

接下来就是第二轮的甄试,司计大人宣布此次有县尊大人亲自出题来考测,这顿时让这些学子炸开了花,县尊大人亲自出题,这若是合了县尊大人的胃口,那可是万分的机缘,学子们的心情顿时再次的激动了起来。

然而说是这样说,县尊大人并没有露面,只是掌谕再次拿了考题出来,分发于众人。

范铭一看,心中顿时一定,果然不出所料,考的就是策论,而且其中所指的事情就隐隐有关本县这些年漕运阻塞,商帮绕道之事。

心中有了底,范铭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下来,他最怕的就是来个诗赋的题目,那他可就完全的歇菜了,凝眉思索了一番,在思量如何落笔为好,这样的题目即不能表现得锋芒太露,又要让知县大人眼睛一亮,凡事要做的顺其自然就要仔细的思索一番才好。

在一柱香之后,范铭终于抬起了手腕,和刚才的万言书不同,这次他在纸上惜字如珍,写下了一篇仅仅百字的言论,但他相信这篇言论的精细程度应该不会让他失望。

这次在他交卷的时候掌谕脸上的表情虽然是没有什么变化,但从手上的动作能够感觉得出来是有些迫不及待,在看到范铭答卷的这一刻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得丰富起来,颇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拿着卷子朝里面走了过去。

第六十五章 知县大人的召见

“怎样,答得如何了?”到出来之后在县学的院子中到处听到这样的相互问候声,显得即兴奋又紧张。

范铭摇了摇头,这还仅仅是一个县学的甄试,要是将来到了真正的科举的时候还得了。

考完出来,各乡各里的学子们都聚在了一起,兴致高昂的讨论着刚才考试的内容,范铭没兴趣讨论这些,不论是后世还是现在,中二青年都不少,在范铭的眼里这帮子腿上海沾着泥巴的学子们都是中二少年。

不过这兴许都是今后的同学,也不能不把关系搞好,因此范铭饶有兴趣的观察起这些学子来。

其中一个胖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胖子派头很大,旁边跟着两个小厮不说,竟然还带着个侍女,在一群人的围绕下高谈阔论的,显然是那帮人的中心。

突然间,他的身旁响起了一声轻哼,“哼,不就是家里有点臭钱么,得意个什么劲,不学无术的家伙。”

范铭转过身一看,发现一个中二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边,一脸不忿的盯着那边的胖子,范铭看到的却是嫉妒,心中一动,问道:“这位兄台,听你这话好像认识那家伙啊?”

中二少年翻了个白眼,“王稼轩啊,谁不认识,楚丘首富之子,仗着有几个臭钱,到处显威风,我们都不屑于跟他一起。”

范铭心中微微一笑,想不到这个时代就有仇富的了。

见范铭不说话,这中二少年倒是自来熟的套近乎道:“我叫冯山,我看你有些脸生,不是县城之人吧。”

范铭点了点头,“嗯,我叫范铭,是清河乡人。”

中二少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又重新打量了范铭一番,“范兄家中必定也是豪富,这么一身好衣裳的花费可不低呀。”

范铭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冯兄,这次甄试可有把握?”

中二少年冯山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这次甄试的名额不都已经定好了么,我家里可花了大价钱的,我不就不信你家里没有给你安排好。”

看范铭愣住了,冯山得意的冲他挑了挑眼,“没办法,咱上面有人。”

听到这句话,范铭差点忍不住笑喷了出来,瞬间又恍然,心说就知道没那么简单,果然每个时代都是一样的,这走后门的实在太猖狂了。

不过自家事自家知道,先前做的种种努力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毕竟家中破落,就算是他有万贯家财也找不到走后门的门路,更何况他也只是刚刚解决了温饱而已,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范铭一边在县学中散步,一边和一些中二少年攀谈着。

凭借着后世锻炼出来的自信和健谈,他倒是在这帮中二少年之中混了个如鱼得水,认识了好些个人。

这次审稿的时间就久了一点,当司计拿着名单出来的时候将将是午时起,也就是说这名单一念完,就可以欢欢喜喜的回家吃饭了。

又是在一片紧张心情的笼罩下,司计宣布了名单,这一次绝大部分人都欢呼了起来,因为这次是挑选不合格的,倒也不是那么的严格,最终有三十八人入选,清河乡有三人,至于那些落选的学子,司计也传了县尊大人的学谕,只要认真温习,来年还有机会。

一时间皆大欢喜,入选县学的人顿时都忍不住兴奋的叫了起来。

司计一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大声道:“入学之期为一个月春分过后,诸位学子务必前来报禀,三日未到视为弃学,诸位可回去好生准备。”

众人都齐齐答谢各自散去。

正当范铭也准备同本乡的二个入选学子一同离去之际,司计叫住了他,走到他的面前问道:“你可是清河乡范铭?”

范铭微微一施礼,“正是。”

司计点了点头,道:“知县大人大人要见你,你随我来。”

范铭微微一怔,随即又反应了过来,转身跟同乡的两人打了声招呼,让他们跟陈嗣良说一声,稍等他一会儿,赶忙小跑了两步跟上了司计的脚步。

转过一条小径,跨入二进门中,范铭看到了在当中的庭院中的石桌前坐着的一个中年文人,身边站着孙学正以及掌谕两人,不用猜,坐着的那位身材微福的中年文人必定就是本县的新任知县王大人。

司计上前施了一礼,“大人,清河范铭带到!”

范铭知趣的上前行了一个学生礼,“小民范铭见过大人。”

“你就是范铭?”王知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嗯,倒是生得一表人才,清河乡到底是人杰地灵,难得小小年纪就能有此才学。”

范铭这时不敢轻易答话,这种时刻如果乱说难不得会不对这知县的胃口,走稳健路线反倒是最好的。

稍稍垂头,偷偷的用余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位父母官,从脸型、身形上看,这知县也是也应该是世家出身,隐隐的透着一股子秀气,不像是北方汉子,倒有些像南方水土养活的士子。

“此卷,可是你心中所想?”王知县拿着手中的卷子在空中晃了晃,正是他第二次的答卷。

范铭点了点头,“是的,大人。”

“那你给我说说,你卷中说的以资代养是为何意?”王知县对范铭卷中所答的句意似明又晦,又不好直接将心中所滤之事讲出来,只得以所出的考题来质询。

范铭沉吟稍许,接着道:“资是为资本资助之意,养是为通行商帮之进纳,从商之道无非是逐利、低买高卖,然后考虑如何达到利益最大化,是为资为之本也,万事由本而成基业,养不过为枝末而已。”

王知县沉思半晌,在思量着范铭这番话的意思。

显然这段话已经不是一般的人可以理解,而是世代从商的商贾世家的一套经商理论,他不由的再次抬头看了范铭两眼,这个后生难道是哪个世家的公子,但清河乡除了曹家仿佛并没有什么大户人家,难道是曹家的外戚?

王知县不由嗤然一笑,曹家的还用得着到县学来么,“这番话可是有人教你?”

第六十六章 赏识

范铭怔了怔,随即回答道:“此为我远方表叔所授,其家世代从商,小民只是从表叔的身上偷得些许遗慧罢了!”

王知县顿时释然,要说虽然清河乡是这方圆几个县里最为富庶的地方,但也不至于能出什么经天纬地自学之才,即便如此,眼前的这个后生也真不一般。

王知县的心中在盘算着是不是要将这个后生调到身边来做个帮手,初来乍到总得有个人在身边跑腿,有个本地人做参随,或者出谋划策的,也不至于成个睁眼瞎,一想到初上任就接下了前任留下来的烂摊子,他的头就一阵发疼。

而且这种年纪的少年好掌控,县衙的那些油滑吏员早就不知道纠缠了多少盘根错节的关系,他们还不如靠这种未出过世的少年可靠。

看这篇策论这少年是有才能的,只是不知道他的心性如何,能不能在县衙这种浑浊的地方立下足来。

王知县接着问道:“你自小从商,应该颇知天下时政,你说说本县有何优劣之势?”

范铭思量稍许,回答道:“今上锐意进取,是为天时,本县是为官道通行之要道,是为地利,然人和却有稍稍欠缺,徐州、毫州商帮虽强盛,但终究不是本县自己的人,不是长久之际,形不成对其的约束,如果培养本地的商帮,是为世代受益,亦可造福一方。”

“好,好!”王知县胸怀大开,站起身来,踱步来到范铭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入县学之后好生读,今后如有机会入州学,本县给你做个引荐人如何?”

“多谢大人栽培!”范铭深深一躬,行了一个学生对老师的大礼。

按照本朝定律,所有入仕的士子科考被录取后都不得称监考官员为宗师,自称学生,皇帝亲自充当考官,所有录取的进士都成了天子门生,如今这种风俗已经扩散到了整个大宋官场,上官对下官或者要入仕的士子明面上都不得称师,只得用引荐来代替,王知县对自己的这种表态显然是要提拔自己。

“嗯!”王知县微笑着点了点头,兴致明显的高涨了许多,这些天来总算能有一件让他高兴的事情了,“去罢,春分过后来县学,有何不便之处尽管寻孙学正。”

“是,小生告辞了。”范铭倒退着轻步走了出去,艰难的忍受着心中的激动,能够拉上知县的这条线,也就意味着最少今后三年会有比别人更加好的一份起步,这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际遇。

在出门的一刹那,范铭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孙学政也突然朝他这边看来,嘴角露出了一个让人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长帆心中一凛,赶紧又躬身一礼,退着走了出去。

他知道这次能够被知县大人召见肯定少不了孙学政的敲边鼓,不禁愈发为自己那天决定赞叹了起来,要不是那天的谋划,说不定就没这么个机遇了。

对于王知县的行为他倒是可以理解,这个时代科举取士多数还是看的一份实力加一份运气,一旦科考通过,就意味着跃入龙门,身份地位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官员之间关系的建立就是靠的这种名义上的师徒关系,能够有一份关系就代表着未来就多一份位置的保障。

待范铭走出去之后,王知县这才回头问孙学政道:“茂林,此子如何?”

孙学正微微沉吟,点头:“不卑不亢,胸中有经纶,倒是可造之才。”

先前拿到卷子的时候他早就记起这个在笔墨铺子给他找回面子的少年来,原本还想着是不是要暗中提携他一把,好还了那天的恩情,不过在拿到范铭的考卷尤其是第二试的百言书之后,他的知道自己多虑了。

这个少年未来不可限量!

出了县学的大门,范铭一眼就看到陈嗣良及同乡的几人,加上香雪让他带来的曹家铺子伙计小七正在县学对面的一棵大槐树下等他。

见他出来正朝他招手,刚走过去陈嗣良顿时就迎了上来,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了,如何了?”

“什么如何了?”范铭故意故意装傻道。

“你小子少跟我打马虎眼。”陈嗣良忍不住骂了一声,急吼吼的接着说道:“县尊大人谁都不见就招了你一个人进去,肯定是有啥事问你了,到底问了啥了,问了咱清河的物事么?”

“没问啥,就问了我一些书上的事。”范铭顿了顿,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对了,他还问了你呢,说陈耆长办事利索,以后要单独邀你赴宴。”

“真的?”陈嗣良半信半疑的望着范铭,脸上的表情却是生动了起来,忍不住的搓了搓双手,“县学大人要邀我吃饭,这哪儿能呢,应该是我们来招待他老人家才是。”

范铭忍不住笑了出来,“县尊大人正当壮年,什么老人家。”

“得了,得了,不扯了。”陈嗣良摆了摆手,“今次咱们乡出了三个县学,也算是长了脸了,你刚才没看到隔壁连里乡的何大,那脸臭得跟鞋拔子似的,这次他们乡一个县学都没选上。”说着说着陈嗣良忍不住放身大笑了起来,那微黑的脸上在这一刻异常的充满了红润。

“陈叔,咱们走吧,时候也不早了,早点回去还能赶得上天黑。”

“对对对,看我都乐糊涂了。”陈嗣良哈哈一笑,拍了拍脑门,招呼了另外五个学子准备要走,这时候一直随在身旁的小厮凑到范铭的身旁,小声的说道:“香雪姑娘吩咐了,公子若是不急可到城里盘桓两日,转一转买些喜欢的物什,先让熟悉下,将来也好来往方便。”

范铭凝眉想了想,终归还是摇了摇头,香雪的意思他心里清楚的很,他一直以来很刻意的回避一些钱的问题,即便是最困难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想过用她的一个铜钱,这是一个男人的尊严。

也是他心底最低的一条底线,他要靠自己的能力来养活自己以及自己的女人。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不想和曹家有太多的关联,这份人情受不起。

不过小七提的事情倒是提醒了他,还真得在县城盘桓一两天才行,当下转身对小七说道:“不必了,我还是先回去,你也去罢,你的铺子不是就在城中么,就不必跟着我了。”

“可……香雪姐……”小厮顿时急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被噎得脸涨红。

范铭摆了摆手,“你放心去吧,香雪那边我去说,不会责怪你的。”

第六十七章 生口牙人

小七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只能顺从了下来。

范铭转身对陈嗣良道:“陈叔,你们先回去吧,来之前夫子让我去拜访一下各家先学,还要请一些诗词,要盘旋几日才能回去。”

陈嗣良眼珠转了转,在范铭的身上打量了一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们读书人的事我也不懂,不过陈叔在这里多一句嘴,如今虽然入了县学,可不要让这花花世界给眯了眼了。”

范铭知道陈嗣良的意思,忙道不敢,“放心吧陈叔,我是咋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嘛。”

陈嗣良点了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同陈嗣良和小七告别,尽管范铭不回去,陈嗣良一行人都十分的高兴,两人是因为升到了县学,而陈嗣良是因为今天露了脸。

其他的三个虽说是有小小的遗憾,但总归也出来见了世面,再说他们心中原本也就没把上县学的事放在心上,乡里人家,能够识字就已经了不得了。

只身在县城中闲逛了起来,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他打算找个长期的来钱渠道。

县学虽然是由楚丘拨出田赋来供给,但也只是维持基本的读书资费,别的县学学子或许这点资费足够了,但他却不行,毕竟还有个老娘和小嫂子要养活,而且他要是来县学,肯定不会放心把老娘长期留在乡下,这势必要增加许多支出。

要是不早点找一份收入,将来的日子会很艰难。

况且他也已经答应了香雪,先要挣下一份家业,这也是将来成家立业的资本。

最主要的是他要在城里寻个住处,他之前打听过,县学提供吃食,但却不提供住宿,以后长期在县城立足总不能总是寄人篱下,还是的找个安身之地。

来之前他的心中就有了一些灵感,但具体能不能实施还得要考察过后才能实现。

县学在东城外,范铭进了城之后却是直接往码头的方向走去,一般来说依运河而建的城市什么生意好做,那就得看码头上运的什么货,码头这地方就是一个小型的集散中心,和集贸市场。

前两次来的都太匆忙,范铭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打探,这次趁着机会正好仔细的考察一番。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的时间,范铭就到了码头边上,一眼望去依旧是人潮密布,从码头到城门这一带各色各样的人都在忙碌着,叫喊声、吆喝声此起彼伏,显得格外的热闹。

码头上各种气味交杂,甚至有鱼肆的档口,这一片鱼腥味很重。

范铭是读书人的装扮,倒是显得有些另类,有不少的泼皮、打手混混之类的闲杂人等都用眼睛在悄悄地打量他,琢磨他的身份。

要是一般的读书人只身到这种三教九流、龙蛇混杂的地方来,肯定会手足无措,不过范铭却是一点都不怵,他可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读死书的中二少年,各种人情世故自认也门清,只要小心一点一般人也骗不了他。

而且他很清楚读书人的这个身份的重量,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可算是一个铁牌护身符,自从太祖立下组训“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后,读书人的地位就空前的提高。

以至于现在在一般人的心目中,读书人才是高一品的。

信步在码头走着,范铭一路看到了很多东西,这个时代运输能力不足,所以导致很多货物都不是堆积在码头上,而是存放在仓库里,码头周边密密麻麻的搭了很多的大窝棚,显然就是用来存放东西的仓库。

主要的大宗物品有都是粮食、布、丝、食盐、纸、瓷器等等,范铭还在码头看到了很多公门中人,只是不知道是衙门的哪个部门的,什么职管。

让他意外的是他竟然还看到了行会的存在。

在后世行会这东西并不少见,但这个时代的行会肯定和后世的不是一个概念。

在这里,范铭当然没有傻到去主动询问,如今对于在楚丘的他来说,还只算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乡人,不要说还没想清楚要问什么,就算是知道问什么也是徒增笑话,说不定还会让人抓到把柄让不怀好意的人盯上的什么。

在码头上转了半天,范铭总算是了解各大概,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打算和上次一样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的时候,身旁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公子,可是要领养小娘?”

范铭转过身一看,发现一个形容猥琐的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身后,顿时皱了皱眉,“怎地?”

瘦子笑得猥琐得让人有些生厌,嘿嘿一笑道:“公子,我看你在码头转了一个时辰,又没做什么交易,想必是别有他求,不出意外该是领养小娘的,所以冒昧就上来一问。”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如今他也不算是完全的一个雏了,板着脸道:“我要是说你看错了呢?”

瘦子又摇了摇头,“小的这双招子可亮堂得很,不会看错的,况且公子也不是第一个来买的,北城有许多些富贵人家都在我这里买过。”

范铭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这个瘦子的身份,不就是个买卖人口人贩子么,不过大宋不是对人口买卖管得非常严么,这个瘦子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拉人买卖,不禁带着疑惑的看向了这个瘦子。

这个瘦子似乎猜到范铭在想什么,笑道:“公子怕是多虑了,鄙人早些年做的生口牙人,近些年却只帮人领养,做善事罢了,官府管不到我,反而要出钱给我赎买哩。”

看着这瘦子无耻的样子,范铭顿时生出一股想打他的冲动。

不过从瘦子的话里他又听出了很多信息来,这些事情官府未必不知道,说不定还插了一手,难怪这家伙敢这么明目张胆的。

想了想,范铭道:“行,带我去瞅瞅,看看货色怎么样。”

听到范铭点头,瘦子顿时笑得露出了一口黄牙,往前一引,“公子请随我来,保准公子满意,还有应天府的好好货色哩。”

第六十八章 瘸子和拐子

听到范铭点头,瘦子顿时笑得露出了一口黄牙,往前一引,“公子请随我来,保准公子满意,还有应天府的好好货色哩。”

跟着瘦子七拐八拐的走了不老远,到了码头附近的一个窝棚区,看着里面的糟糕环境,瘦子主动停住了脚步,转身对范铭道:“公子,里头有些污糟,您先去那边的茶档口坐会儿,我领小娘过来给您瞅瞅。”

范铭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也并不是想要买什么小娘,而是在为如何在县城立足而提前感受下这个时代底层人民的生活。

然而这种灰色地带,甚至是黑色地带,要是不亲身接触下,他将来的计划怎么也走不远。

事实上范铭也有些好奇,印象中大宋对人口买卖管得很严,而且还有官府出面的赎买制度,政府出钱把被贩卖的人口又赎回来送回去,只不过很多穷人家是主动把儿女卖给人家,并不想要送回来,即便被政府赎买回来,又再次送了回去,造成了政府的大量浪费。

也不知道这里楚丘县是个什么情况。

事实上范铭心里考虑的事情不在这个上面,而在于自己如何能够开辟一个赚钱的路子上,这些天他在陈嗣良那里了解了很多,大宋基本上所有的商品都实行了专卖制度。

其他要不就是公私合营,他一个乡下小子想要做点什么买卖赚钱,难度之大比可比登天。

倒是这个瘦子提醒了他。

想要短时间内能够在县城立足上,那就必须要独辟蹊径,开发出一个独门的生意来,他想到的第一个无本生意就是贩卖信息。

这个念头在范铭的脑海中存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在乡下待了这么多天,他算是体会到了这个时代信息闭塞的局限性,基本上信息都是掌握在极少部分人的手里,像这些牙人和商人们,一般人恐怕连三里外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太清楚。

这个信息怎么来的,那就是靠人,他现在最缺的也就是人。

按照瘦子的指的方向,范铭走到城墙边的一个茶档上坐下,让伙计上了一碗茶,慢慢的喝了起来,一边喝茶范铭一边随口问茶博士道:“茶博士,这片窝棚都住的什么人那,看上去住的人还不少。”

茶博士看范铭一身精致的读书人打扮,忙点头回道:“都是些破落户,还有外乡人活不下去的,顺着运河来码头找口饭吃,前些年更多,这两年冷清许多了。”

范铭点了点头,每个朝代都有混不下去的底层百姓,相对于其他朝代来说,大宋已经是最幸福和仁慈的朝代了。

起码人人都有口饭吃,不至于有饿死的状况出现。

就在说话的当儿,就看到瘦子牵着两个瘦弱的小女孩走了出来,看起来样子有些慌乱,脚步也有些急促,牵着两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走到范铭的面前,道:“公子,看着两个小娘如何,虽然瘦了点,这模子好,伺候人很是好用。”

对范铭说完,瘦子拉了两个小女孩一把,黑着脸道:“快叫爹爹。”

两个小女孩怯怯诺诺的喊了一声,“爹爹。”

两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叫他一个十六岁的为爹爹,虽然知道这是这个时代的一个特色,但范铭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浮起了一丝尴尬,仔细的打量了这两个小女孩,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刮到,完全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不过两人的眼睛却很是明亮,或许是看出了范铭读书人的身份,两人看范铭的眼神里莫名的带着了一丝希冀。

范铭的心里莫名的被触动了一下,生出了一股想要把她们买下来的冲动。

正要询问价格的时候,突然间窝棚的方向想起了一声炸雷似的怒吼声,随即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一瘸一拐的像只怒狮一样从窝棚区中间冲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小萝卜头。

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看到瘦子和他身边的两个小女孩的时候,顿时止不住的一声狂怒,用手中的一把铁尺指着他骂道:“单人狗,你这厮是想死了么。”

莫名间范铭觉得这个瘸子有点眼熟。

瘸子、身材高大、气势逼人,这不正是上次那个吃他十个包子的厢军逃卒么,还真是巧了!

被这个逃卒一吼,这个叫单人狗的瘦子身子莫名的抖了一下,梗着脖子回道:“死瘸子,你又想尝尝牢狱的滋味了么,有种动我试试,我可是跟南城史爷的,你敢动我,我就把你身后的那群小崽子都给卖了。”

听到这句话,对面的这个瘸子虽然睚眦欲裂,但动作却瞬间停顿了下来。

迟疑了一下,瘸子指着单人狗喊道:“把小九、小十给我还回来,答应今后不要再来,今天这事就算了。”

看对方被吓住了,单人狗瞬间胆气又壮了起来,“哼,我这是在帮她们,给他们找户好人家,总比跟着你在这鬼地方吃土来的好,你这死瘸子怎么不识好歹!”

说起这句话,瘸子逃卒莫名的火气又上来了,“你这腌臜货,做的那些腌臜事又谁不知,要是真给小九、小十找了户好人家我倒也不说甚么,你那一回不是骗人,说是给人介绍户好人家,结果把人给卖到了勾栏坊里去了。”

被人揭破面皮,单人狗也不恼怒,讪笑了笑,“死瘸子,你这次可真冤枉人了,这位公子是买主,你看这位公子可不是好人?”

瘸子逃卒这才把视线注意到不远处坐着喝茶的范铭来,蓦地一愣,“恩公,怎地是你?”

范铭略微有些尴尬的站了起来,笑着点了点头,没有答话,只是从怀里掏出几十文钱来,丢到了单人狗的怀里,单人狗赶紧手忙脚乱的接住,又低头从地上捡起掉落的。

只听范铭开口道:“看在你费了一番功夫的份上,这些给你做赏钱,下次要是再弄这些手脚不清楚的买卖,那就不是赏,而是罚了。”

单人狗先是愣了愣,抬头看范铭的脸色不对,忙点了点头,“省得省得,下次一定给公子找手尾清楚的。”

第六十九章 心头多了一座山

单人狗一边走,一边回头狠狠的瞪了瘸子一眼,警告的意味溢于言表,高大厢军汉子却丝毫不惧,连眼眉都不挑一下。

看瘦子单人狗走了老远,范铭这才抬头正眼打量起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厢军汉子来,比起那天来,这汉子干净了一些,起码身上闻不到臭了。

然而仔细一瞧,却发现这汉子实际上年纪似乎不大,眼眉中还能依稀看到些许稚气,和他的年纪似乎差不了太多。

范铭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好巧,又见面了。”

对面范铭,这汉子难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羞赧,将那两个叫小九、小十的女孩拉到身后,问道:“恩公,你真的是来雇女使的么?”

范铭摇了摇头没有正面答话,反而是转身在茶档口又重新坐了下来,冲他招了招手。

这汉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走了过去,他身后的一群小萝卜头也紧跟着蜂拥了过去,吓得一旁的茶博士赶紧喊道:“去去去,小崽子们不要围过来,吓走了客人该如何是好。”

厢军汉子眼睛一瞪正要说话,范铭忙摆了摆手,对茶博士道:“茶博士,拿点果子出来给他们吃,算我的。”

茶档除了喝茶,一般都会卖点果子、点心什么的充饥,看这些孩子一个个都营养不良的样子,范铭不禁想到了当初刚醒来的自己,心中有一丝不忍。

听到范铭发话,茶博士即便是有些不乐意,还是依言从柜子下面拿了一些果子出来,分给了一群孩子吃,这群孩子先前还有些不敢接,在看到厢军汉子点了点头之后,顿时欢呼了一声接过来大口大口的塞进了嘴里,仿佛吃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美食。

看着他们吃得高兴,范铭这才转过头问面前的汉子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身份?”

上次的十个包子的恩惠,再加上这次的举动,让厢军汉子对范铭几乎已经卸下了防备,粗着声音道:“恩公,我姓屠,排行第六,有个诨号屠六畜,做的就是屠六畜的营生。”

范铭微微点头,又问道:“这些孩子都是谁家的,为何都会跟着你?”

屠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这些都是厢军同袍遗留的子女,我父亲同他们的父亲都死了,留下他们,我要把他们养大。”

范铭不禁皱起了眉头,“一个人怎么能养活这么多人,厢军同袍又是怎么一回事,你真的是逃卒?”

打开了话匣子,屠六索性也就不遮不掩了,“我父亲是这一支厢军的马军副指挥使,因为一次剿匪大祸导致全军覆没,就剩下了我和一群孤寡妇幼,除了一些有亲族安置的,其他大部是配隶无处可去之人,我不忍心抛下这群妇孺,所以就带着他们沿着运河四处讨生活,前些日子刚到的楚丘,要不是恩公的十个包子,前些日子我们就捱不下去了。”

说话间,屠六突然间就给范铭跪下,一边朝身后喊道:“弟弟妹妹们,这位就是前些日子给咱们十个包子的恩公,快过来给恩公磕头。”

一群小萝卜头都纷纷涌了过来,在范铭的面前跪下,范铭忙道:“快起来,快起来,不过十个包子罢了,当不得这么大的礼。”

不顾范铭的阻挡,依旧带着一群小萝卜头给范铭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屠六这才站了起来,对范铭道:“恩公的十个包子虽然不是什么大礼,但却让我们缓了一口气,我就没力气去码头搬东西,没力气搬东西就挣不到钱,恩公的这十个包子让我们缓了一口气,总算是捱过来了。”

范铭微微的吸了一口气,原先他总以为自己已经够惨的了,却想不到还有比他更惨的,难怪古代总有句话叫故土难离,有个家,哪怕是破家,也比在外流浪要幸福得多。

这一刻,范铭不禁有些佩服起这个屠六来,问道:“现在你靠什么营生,如何能养活这么多人?”

屠六拍了拍胸脯,“我有一身力气,还有屠六畜的手艺,加上婶婶们也接一些赚钱的活计,尽管吃不饱,但总算也勉强饿不死。”

看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范铭知道他虽然说的轻松,但实际上却要辛苦得多,心中不禁生出一阵恻隐,道:“走,带我去你们住的地方去看看。”

屠六顿时犹豫了,“恩公,我……我们住的地方太过污糟,恐脏了你的鞋衫。”

范铭摆了摆手,“无妨,去看看。”

屠六咬了咬牙,“好吧,恩公请随我来。”

说完便转身到前面带路,一群小萝卜头也往前跑了过去,范铭在后面跟着,蓦然发现屠六的瘸腿似乎比那天要好了一些,便问道:“你这条腿是怎么回事,要紧么?”

屠六沉默了下,过了片刻蓦然愤恨道:“让人给打断了。”

看他的神情,范铭就知道这其中有着一些让人心酸的故事,当下也不再追问,“断了话,找个正骨郎中,还有复原的希望。”

屠六点了点头,“我家会一些正骨手法,已经接正了,只要不再出甚意外,过些日子就应该差不多好了。”

范铭不禁微微吸了一口气,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个时代受了伤基本上是靠硬熬,能够像屠六这样一边操劳一边做活一边复原的,可想而知身体素质又多恐怖,简直是个怪物。

一路说着话,在穿过一片窝棚之后,范铭便跟着屠六和一群小萝卜头到了他们住的地方,不禁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是简简单单的用树木和各种草搭了几间草屋子,里面黑乌乌的一片,只是里面传来的一些微弱火光还表明里面是有住人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这一刻,范铭心里莫名的再次被触动了一下。

若是说他先前只想着要为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创造一个安定的生活的话,那么现在他的心里却是在想着或许应该为这个时代的百姓做点什么了!

第七十章 荣锦回乡

“恩公,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到里面坐坐吧。”看到范铭的样子,屠六的话刚说出口,便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范铭笑了笑,“无妨,进去看看吧。”

也不管旁边的人眼光如何,范铭当先迈开步子走了进去,就看到屋里有几个妇人正在做着手中的什么活计,顿时一愣又赶紧退了出来,讪笑了笑,“罢了,还是不进去了。”

想了想,范铭从身上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足足有三贯左右,塞到了屠六的手中,“天冷,给孩子们买点吃的、穿的。”

或许是从来没有遇到对他们这么好的人,屠六偌大的一个汉子这一瞬间眼眶中竟然是充满了泪水,忙又想要拉着一旁的孩子们要给范铭磕头谢恩,范铭赶紧拉住了他们,“不需如此,不需如此。”

屠六擦了擦湿润的眼眶,“还不知恩公高姓大名,请望告知。”

范铭笑了笑,“我叫范铭,县学学生。”

屠六抱拳长长一揖,“恩公的大名屠六铭记在心,但凡有何差遣,屠六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范铭摆了摆手,“你们这些天先好好养身子,过些天我再来寻你,给你和孩子们一个好安置,这样下去迟早也不是个办法。”

范铭倒不是信口开河,原本他的脑海中就有了几个赚钱的想法,还在犹豫走哪条路更加稳妥,但看到这群小孩之后,他的心思便动了起来,他脑海中的思路也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即能够赚钱,又能够养活这些孩子,况且他也要用人,两全其美岂不是更好么!

听到范铭的话,屠六顿时激动了起来,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这帮弟弟妹妹,即便是他拼命的做活也还是让他们饱一餐饿一餐的,要是真的能够找到一家好心人收留他们,他也对得起过世的爹和同袍们了。

“恩公,你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我……我都不知如何感谢你了。”一时间屠六竟然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无妨,我也尽力而为吧。”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便道:“行了,我先走了,把钱都花了,让他们吃饱些穿暖些。”

屠六用力的点了点头,“嗯,我省得的。”

朝身后挥了挥手,范铭转身便直接往外走去,原本还打算在县城多盘桓一阵,可现在身上的钱全给了屠六他们,也只能先回去了,况且他现在头脑中的思路已经渐渐的清晰了,只等着过些天到县城来实施试试。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缺本钱了,这几趟来县城几乎已经把他的家底都掏干净了,现在启动资金是个问题!

……

回程一个人范铭走得飞快,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在天将将要黑的那一刻终于赶到了清河乡。

还没到乡所,就远远的看到村口站了许多人,陈嗣良那颀长的身影站在最当中。

在范铭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时候,一阵锣鼓声瞬间响起,一众熟悉的村人涌了上来,齐声道喜,“范五,成了县学的读书人了,真是给清河乡挣脸了。”

“恭喜贺喜啊。”

“同喜同喜。”面对这种场面,范铭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笑着回应。

本来范铭还准备先去趟香雪儿那里,但眼下这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得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回到了家中,自家的那座小院中此时也已经站满了人。

眼下还没到春分,各家的农人也没有太多的事,村里难得有一家有好日子,一时间差不多村里各家都出来了,干脆在范铭家前面的平地前摆起了桌子,趁着过年的热闹劲办起了戏会,范铭顿时哭笑不得,感情村人是借着他入县学的名义给自己办了一个狂欢节。

热情的和村人打着招呼,推开门进入了自家的屋中,一推开门顿时发现屋里这时也做了一大堆平日相熟的邻居。

见范铭一进来,顿时一下安静了起来,望着他的眼神也齐齐的变得……恭谨了起来,先前还只是在他们见到陈嗣良的时候能够有这样的表情,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够有这种待遇了。

“娘,我回来了。”范铭笑了笑,试图将气氛变得缓和点。

范秦氏此时脸上泛满了红光,平日里只知道儿子在读书,却什么时候凭自家的这种条件能够进县学的,虽说心里还在为将来入县学读书的花费而担忧,但也禁不得这么多乡里的捧场,这虚荣心慢慢的长大了起来,“回来就好,今天累着了吧?”

起身接过范铭手中的书箱,用手巾擦了擦他那新袍子上的的尘土,眼中满是骄傲。

“几十里的山路倒也不是太远,累不着。”

范秦氏见他轻松的样子也知道这次儿子进县学的事是定下来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心的问道:“今天甄试过了吧?”

范铭从茶壶中倒了慢慢的一碗水灌了下去,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嗯,过了,春分一到就去。”

听到范铭的回答,在座邻里那微微张开的嘴巴顿时闭了起来。

是真的,范家小子真的要进县学了。

或许这个荣耀在他自己看来没有丝毫值得庆贺的地方,但在这些纯朴的农人看来就非常不一般了,能够进县学的人就代表着从此以后就是那笔墨吃饭的文人了,或许将来还可以跃入龙门给官家做事,成了县尊大人身边的押司刀笔吏,这不仅仅是收入上的差距,更加是地位、荣誉上的差距。

“今天本来还可以早点回来的,临走的时候让知县大人叫去说了一会话,又去拜访了下同学,所以弄到现在。”

范铭故意这么一说,好给范秦氏涨涨脸,在座邻里那本就有点恍惚的眼神变得更加的闪烁了起来,天大爷,被知县大人叫去说话,这是个什么待遇,就算是户长、耆长也不一定能够随意见到的大人物啊,这范家小子就可以随意见到了,范家从此要改命了吧。

“你见到知县大人了?”范秦氏也被这消息吓了一跳,忙接着问道:“他都跟你说啥了?”

一旁的邻里也同时竖起了耳朵,对于这类的事情是他们最想听到的,这回去以后又有了跟周围邻里炫耀的资本,范铭打气正在锅里烧的热水擦了擦脸,“没说啥,也就是问了我一些书上的事,让我有啥事可以去找他。”

第七十一章 大宋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话音刚落,在座邻里的心里顿时翻腾了起来,乖乖,这都是真的么,能够跟知县大人拉上关系,这可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娘,有东西吃么,我走了一天,肚子都饿扁了。”

“诶!这就煮。”范秦氏笑眯眯的去准备晚上的吃食,打算今天把家里的五个鸡蛋全煮了,好好的给儿子补补。

“都别拘谨啊,我来给大伙添茶!”范铭笑吟吟的从锅中舀出开水倒到茶壶中,给正发怔的邻里倒茶,

见范铭还是和平日里一样宽厚大方,想想范铭的为人,气氛也就渐渐的舒缓了开来,开始询问他一些县里的好景,以及知县大人的威仪之类的事情。

范铭也微笑着一一回答,还不时地插着一些县城的轶事,顿时间整个屋中气氛变得十分的热烈了起来。

到了范秦氏收拾出来,都不由齐齐的夸范家出了一个好儿子,祖上积了阴德了,将来必定要有大大的出息之类的,让范秦氏一晚上都差点合不拢嘴。

闹了一会儿,邻人们便散了,夜渐渐的沉了下来,清河村恢复了一片沉寂。

隔壁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声,范铭知道这是范秦氏在祖宗牌位面前祈祷,范铭心中一阵触动,曾几何时,这个家庭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这并不是因为穷的关系,而是因为自己是这个家所有的希望,是精神支柱,也是在他醒来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一个人活着对其他人的意义。

躺倒床上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望着这熟悉的破旧房屋,心中无限感慨,前一刻出去他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乡下小子,如今却带着县学学子的光芒回来了。

这个改变仿佛并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这却是预示着将来。

他心中非常清楚这仅仅只是踏出了一小步而已,往后的路会有什么变化还非常的难以预计,他只知道为了这个破败的家,为了改变这极端恶劣的生活环境他都要不断的努力,再努力,未来还需要通过他搏命的去争取。

在这种想法之中范铭渐渐的陷入了深沉的睡梦之中,竟然是一觉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洗漱完毕之后范铭没有直接去曹府,而是去了村学。

他本来想去曹府跟香雪儿报喜,但突然想起龚老夫子似乎就这几天要走了,还是先去夫子那边报个喜为好。

尊师重道是这个时代的起码礼节,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心中最为尊敬的一个人,没有龚老夫子这一年的细心教导他也不可能会有机会跳出这个村庄,这也可以称作是谢师礼吧。

从张屠户家割了两条肉条子,再备了三封礼案,到了村学,一眼就看到龚老夫子那颀长的身形站在村学的院子当中,举头望日,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见范铭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惊奇,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一般,“你来了!”

“老师!”范铭深深的一躬,规矩的移步到了龚老夫子的身后。

“县学的事定下来了?”

“嗯,定下来了!”范铭抬头偷望了夫子的脸,发现今天龚老夫子的神情完全没了往日的超然,显得有点萧瑟,以为龚老夫子是在为自己的离去的缘故,“夫子的教诲我时刻谨记在心,且逢年过节我都会回来探望夫子的。”

龚老夫子怅然一笑,随即又恢复了原态,望着天空中的那朵朵被风吹得不断变化的云彩静默半晌,蓦然道:“我也要走了,就这两日了。”

“夫子!”范铭顿时有些不舍,但一想却有释然了,龚老夫子本就是学识庞博的大学者,现在被人请去大地方也没有什么不对,不过近五十的年纪要这么长途跋涉让他倒是有点担心,不由脱口而出道:“老师,我送你去吧!”

龚老夫子回头深深望了范铭一眼,眼中透出些许赞许与不舍。

对这个可算是他弟子的山村娃他总有种琢磨不透的感觉,仿佛每一刻都在变,这一刻对他的感觉还十分的清晰,而下一刻就有点不认识了,摇了摇头,道:“不用,这一次是有人来接我,倒不甚很劳苦,倒是你……让我颇为放心不下。”

范铭心中掠过一丝感动,“老师,我省得的,到了县学之后我会慎思、笃行,明辨自身德行的。”

“嗯!”龚老夫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县学毕竟不是乡村,也算是一方之治所,尤其是县学也是在知县大人的眼下行走,凡事都得留心,切勿恃材狂傲。”

“谨记老师教诲!”范铭点头答应,蓦然又想起昨天知县大人说要提携他的话,于是立即问道:“老师,昨日在县学甄试时,知县大人召见了我,言语之中对我颇为赏识,还说要将来若是有机会,可引荐我入州学,不知是否可信。”

龚老夫子沉吟半晌,又回过头来踱了两步,摇了摇头道:“此事言之甚早,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你只求要做好本分,勤于学业即可,记住,才学方为你的立身之本。”

事实上范铭心里也知道知县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但却是想从龚老夫子的口中了解下这个时代文人和官场的一些联系和区别。

不过龚老夫子不愿多谈,他也只能作罢,点头应道:“省得了。”

龚老夫子摆了摆手,“去吧,这几日不可荒废了学业,过两日前来我这儿一趟,我自有话要交代于你。”

告别夫子从村学出来,范铭心中却是有些空落落的,这个纯朴的山村已经深深的印在了他心中,融入了他的血液中,质朴的村中农人,博学长者的夫子,每日平静而又带着些许甜味的的生活,而这一切将要随着去县学而中断,或许这种生活就要从此远去。

不过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踏出这一步,不然的话就会他就会长久的束缚在这个小山村里。

或许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是一种幸福,但他知道自己的心不在这里,大宋这么大,他想去那繁华如烟的东京边梁去看看,看看那清明上河图中所描绘的画卷是不是如斯美丽!

第七十二章 我也要去县府

范铭三人被县学擢取的消息在陈嗣良回来之前就已经传进了曹府,香雪儿高兴地像只蝴蝶一样,恨不得飞了起来。

香雪儿忍不住想要找个人说说话,好让人知道自己的喜悦。

曹府虽然大且荣华,但夫人不在却显得有些冷清,香雪儿一路来到了厨下,看到了灶头婆子阿杜娘,阿杜娘也算是清河曹府的老人了,在曹府待了十多年,平常香雪儿几乎每天都要去厨下,所以跟阿杜娘很是熟悉。

看到香雪过来,阿杜娘微微有些惊讶,开口道:“香雪姑娘,今儿个这个时候咋来了,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弄些点心吃罢。”

香雪嘻嘻一笑,“好呀,我想吃小甑糕。”

香雪脸上的兴奋劲谁都能瞧得出来,阿杜娘虽然不知道她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但乐意跟着高兴,要知道香雪可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在这偌大的曹府里,就算是二管家说话也没有香雪姑娘顶用,能够奉承她是一种福分。

微微笑着点头,“好嘞,你等着,我给你弄啊。”

阿杜娘可是过来人,而且在府里这种人心庞杂的地方待了这么久,一看香雪这样子就知道是这丫头心里有人了,那文雅的词叫什么来着,对了怀春。

一边忙活着,阿杜娘一边故意小心的问道:“香雪姑娘,今儿个是夫人来信了么,这么高兴。”

“不是。”香雪摇了摇头,一想到范铭就要回来她脸上就止不住的一阵甜蜜。

虽然心里在偷笑,阿杜娘脸上可不敢表露出来,又道:“我看香雪姑娘今儿个媚眼生春,肯定是有好事了。”

香雪又是嘻嘻一笑,抿着嘴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香雪犹豫了一下,似乎终于憋不住了,对正背对着她忙活的阿杜娘道:“阿杜娘,你刚成亲的那会儿是啥感觉,对阿杜叔中意欢喜不?”

阿杜娘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大咧咧的道:“哎呦,那会儿能有啥感觉,稀里糊涂的嫁了,还没等愣过神来就要帮忙下地了。”

看香雪一脸不满意的样子,阿杜娘呵呵一笑,又道:“这男人那要想找个自己欢喜的可真不容易,像我命贱,不指望跟着男人吃香的过富贵,老实点不打你就已经是福气了,不过香雪姑娘你不一样,你一看就是个富贵命,相中的男人必定不凡。”

“那是……”香雪不自然扬起了眉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掩住了嘴巴。

阿杜娘背对着香雪没有出声,脸上却是笑开了花,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心想果然和自己猜的一样,香雪姑娘怀春了。

不,应该是有男人了!

不过这个男人会是谁呢,难道是应天府的哪个公子?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远远地响起了一阵锣鼓声和呼喝声,阿杜娘探头望了望,问外面帮厨的一个下人道:“外面闹什么呢,这么大的响动。”

下人回答道:“哦,今儿个耆长带着几个后生仔去县学甄试,这会儿该是回来了,听锣鼓声也不知道取了几个。”

听到这个,香雪顿时忍不住也探了探头,似乎想要将视线穿过曹府的高大院墙能看到外面,看到香雪这急切的样子阿杜娘心有所感,脑袋里蓦然掠过一个人影来,顿时眼睛一亮。

难道是他?

是了,这小范账房天天来曹府,和香雪姑娘同在一个屋檐下,这瓜田李下的,两个小青年生出情愫了也说的过去了。

阿杜娘顿时有些嫉妒起范铭来,这范家小子是积了什么福了,竟然能被香雪姑娘看中。

不过转念一想,这范家小子听说好像也去参加甄试了,说不准这次就能入选县学,这样一来配香雪姑娘倒是挺合适的,看香雪有些雀跃的样子,就知道她犹豫着要不要去外面看看,忙道:“这会儿外面肯定围了许多人,能够入得县学,这可是咱们清河乡的一件大事,估摸着今儿个到晚上还得闹腾。”

阿杜娘的话打消了香雪的想法,却还是忍不住踮脚去看,连心思都变得有些急躁了起来。

心里盼望着他一回来就能到自己这儿来。

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的,却又不知道该去做什么,看她这样子,阿杜娘便安慰道:“香雪姑娘,莫急,这男人那可千万不能上赶着,上赶着吃亏的就是咱们女人。”

被阿杜娘点破,香雪的脸顿时红了,“什么男人,阿杜娘你可别瞎说。”

阿杜娘呵呵一笑,“害羞作甚,阿杜娘我可是过来人。”

心里记挂着范铭,香雪一时间也顾不上再掩饰什么,问道:“阿杜娘,你说他要是真的县学还会看得上我么?”

阿杜娘丢下手中的家伙什,忍不住道:“香雪姑娘,你可别那什么妄什么菲薄了,你这出挑的姑娘咱们清河乡可挑不出一个来,不说嫁个进士,嫁个官宦人家总无妨,何况是个县学学子,更何况你还得三夫人的宠,不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女儿差了。”

香雪脸上的表情微微松了一下,很快又嘟起了嘴,“可为何现在他都没有来。”

阿杜娘摇了摇头,“他现在刚回来,正春分得意呢,估摸着全乡所的人都要去他家祝贺,怎么抽的空来这儿,不是招人非议么,放心吧,明儿一早估摸着他就过来了。”

“还要明儿个啊?”香雪儿幽怨的抬了抬头。

阿杜娘似乎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又停顿了下来,转身对香雪道:“香雪姑娘,有句不爱听的可能要提醒你一下。”

香雪儿心微微一揪,“什么?”

阿杜娘顿了顿,开口道:“要是你那个人真的去了县府,这可比咱们清河乡繁华多了,那什么瓦舍、酒肆、勾栏坊,花花世界的,容易把人给勾迷了眼,要是不在身边守着,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你得想个法子。”

听到这句话,香雪忍不住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道:“我也要去县府。”

让吃货得选择困难症的宋朝美食

[摘要]宋人对于饮食是非常讲究的。富贵人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凡饮食珍味,时新下饭,奇细蔬菜,品件不缺”,甚至“增价酬之,不较其值,惟得享时新耳”。

让吃货得选择困难症的宋朝美食

美食

“一日三餐”对今人而言,是寻常事,但在唐宋之前,平民多吃不起三餐,所以那时实行的是二餐制,上午下午各一餐。当然宫廷是有三餐乃至四餐的。一日三餐在宋代才普遍起来(但也有部分人家只吃二餐),这只有在农业产量大为提高、食物变得丰富并且有了夜生活之后,才可以实现的。

吃饱之后,人们便会追求吃得精致。宋人对于饮食是非常讲究的。富贵人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凡饮食珍味,时新下饭,奇细蔬菜,品件不缺”,甚至“增价酬之,不较其值,惟得享时新耳”[(宋)吴自牧:《梦粱录》]。寻常的饮食摊子,也很注意干净、卫生,汴京中,“凡百所卖饮食之人,装鲜净盘盒器皿,车檐动使,奇巧可爱。食味和羹,不敢草略”[(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临安也是如此,“杭城风俗,凡百货卖饮食之人,多是装饰车盖担儿,盘盒器皿新洁精巧,以炫耀人耳目,盖效学汴京气象,及因高宗南渡后,常宣唤买市,所以不敢苟简,食味亦不敢草率也”[(宋)吴自牧:《梦粱录》]。

对饮食的精致追求,促使宋朝社会诞生了花样繁多的美食,《东京梦华录》“饮食果子”条,《梦粱录》“分茶酒店”条、“面食店”条、“荤素从食店”条、《武林旧事》“市食”条,都罗列有一个长长的美食、小吃、点心名单,抄也抄不过来。仅面食就有罨生软羊面、桐皮面、盐煎面、丝鸡面、插肉面、三鲜面、蝴蝶面、笋泼肉面、子料浇虾面……馒头类有羊肉馒头、笋肉馒头、鱼肉馒头、蟹肉馒头、糖肉馒头、裹蒸馒头、菠菜果子馒头、杂色煎花馒头……烧饼类有千层饼、月饼、炙焦、金花饼、乳饼、菜饼、胡饼、牡丹饼、芙蓉饼、熟肉饼、菊花饼、梅花饼、糖饼……糕点则有糖糕、花糕、蜜糕、糍糕、蜂糖糕、雪糕、彩糕、栗糕、麦糕、豆糕、小甑糕、重阳糕……今日的五星级大饭店,菜谱上的名目也未必有那么丰富。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宋朝的开封与杭州,简直就是“吃货”的天堂。

我们现在品尝到的火腿、东坡肉、涮火锅、刺身、油条、汤圆、爆米花等美食与小吃,都是发明或流行于宋代;烹、烧、烤、炒、爆、溜、煮、炖、腌、卤、蒸、腊、蜜、葱拔等复杂的烹饪技术,也是在宋朝成熟起来的;宋人用于给食材调味的调料已有盐、蜜、酒、醋、糖、奶、芥末、花椒、豆豉、酱油等,也跟今人厨房内的调味品差不多。

“脍”和“鲊”是最具宋朝特色的两类美食。脍,即生鱼片,传入日本后称为刺身。“野鱼可脍菰可烹”,脍在宋代非常流行,苏轼、陆游都是鱼脍的发烧友。鲊,则是通过腌渍与微生物发酵使食材产生特别风味的宋朝美食,鲜鱼、虾蟹、鸡鸭、雀鸟、鹅掌,都可腌制成鲊。将食材洗净,拭干,注意不可留有水渍,用盐、糖、酱油、椒、姜葱丝等制成调料,然后将食材装入坛内,装一层食材,铺一层调料。装实,盖好。候坛中腌出卤水,倒掉卤水,加入米酒,密封贮藏。这时候便可以耐心等待微生物与时间的合作,在黑暗中静静地酝酿出鲊的美味了。

难怪美国汉学家安德森在《中国食物》中说:“中国伟大的烹调法也产生于宋朝。唐朝食物很简朴,但到宋朝晚期,一种具有地方特色的精致烹调法已被充分确证。地方乡绅的兴起推动了食物的考究:宫廷御宴奢华如故,但却不如商人和地方精英的饮食富有创意。”1998年,美国《生活杂志》曾评选出一千年来影响人类生活最深远的一百件大事,宋朝的饭馆与小吃入选第五十六位。

让吃货得选择困难症的宋朝美食

清人临摹宋人的《卖浆图》,几个卖饮料的小贩正在品评汤茶。

饮料

今人在大快朵颐的时候,喜欢喝点饮料。宋人也是这样。《清明上河图》中,在“久住王员外家”旅店门前,有一个撑大遮阳伞的小摊,挂着一块木牌子,上写“香饮子”。“香饮子”是什么?就是饮料。

宋代的饮料又称为“汤”“熟水”“凉水”。“熟水”相当于今日的广式凉茶,宋末笔记《事林广记》收录了几种“造熟水法”:“夏月凡造熟水,先倾百煎滚汤在瓶器内,然后将所用之物投入,密封瓶口,则香倍矣。若以汤泡之,则不甚香。若用隔年木犀或紫苏之属,须略向火上炙过,方可用,不尔则不香。”比较常见的有香花熟水、沉香熟水、紫苏熟水、豆蔻熟水。李清照写过一首很是伤感的《摊破浣溪沙》词:“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茶。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终日向人多蕴藉,木犀花。”说的是,她晚年身体多病,不敢喝茶,只喝豆蔻熟水。还有一种竹叶熟水,据说很可口:“新安郡界中,自有一种竹,叶稍大于常竹,枝茎细,高者尺许,土人以作熟水,极香美可喜。”[(宋)朱弁:《曲洧旧闻》]

《事林广记》也收录了多种制作果汁饮料、鲜花饮料的汤方,有干木瓜汤、水芝汤、莲实汤、无尘汤、荔枝汤、木犀汤、橙汤、香苏汤、乌梅汤等等。这些汤品的做法,通常是先将花果盐腌,晒干,烘焙,碾成细粉,然后装入器皿密封储存;招待客人时,再取出若干冲泡成饮料,有点像今日的速溶咖啡。而且“凡四时之内所开之花,嗅之香、尝之甘者,皆可依法为之”。宋人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准备饮料,以招待客人。按朱彧《萍洲可谈》的说法:“今世俗,客至则啜茶,去则啜汤。”家中来了客人,要先敬茶;送客时,再端上饮料。

宋人既以喝饮料为时尚,那市场上当然也有各色饮料出售。《东京梦华录》说,六月时节,汴梁的“巷陌路口、桥门市进”都有人叫卖“冰雪凉水、荔枝膏”,“皆用青布伞,当街列床凳堆垛”。当然,那时候也不必担心有城管来踢摊、赶人。《武林旧事》也记录了杭州市肆摆卖的各种凉水:“甘豆汤、椰子酒、豆水儿、鹿梨浆、卤梅水、姜蜜水、木瓜汁、茶水、沉香水、荔枝膏水、苦水、金橘团、雪泡缩脾饮、梅花酒、香薷饮、五苓大顺散、紫苏饮。”《梦粱录》也记载,杭城茶肆“四时卖奇茶异汤,冬月添卖七宝擂茶、馓子、葱茶,或卖盐豉汤,暑天添卖雪泡梅花酒,或缩脾饮、暑药之类”。

第七十二章 做个试验(感谢晕倒的天堂鸟的打赏,谢谢!)

雪后的日子天色已经放晴了,阳光照射在雪白的雪地上,看起来格外的沁人心脾,就连人心的开阔了许多。

从村学出来,范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心中心念坚定,范铭身上的力气也变得坚实了起来,连走路都带着风声。

人往往都是这样,在脑子还没想清楚之前,会彷徨、会瞻前顾后、会退缩不前,然而一旦下定了决心,或者打定了主意,就会一鼓作气勇往直前。

没有回家,范铭直接去了曹府,今天他要为正式踏出大宋社会走出第一步做一个实验。

不一会儿的功夫,范铭就到了曹府大门前。

门房老福头老远看见范铭过来,就起了身迎了上来,“哟,小范先生来了,听说入了县学了,恭喜贺喜啊!”

一边作揖老福头一边在心里感叹着,心道这人生际遇还真是难以猜测,半年前还是个病得快死了的病秧小子,转眼间就成了个壮实的大小伙子,又转眼间成了府里的账房先生,这又是一个转眼就成了县学学子,今后还会如何飞黄腾达,可得好好巴结着,指不定今后可以在什么地方拜托上。

范铭笑着同老福头打了个招呼,“福伯,早啊。”

老福头满脸的笑意,“这么早就来上工了,香雪姑娘一早起来了,带人在后院忙活了。”

范铭点了点头,“嗯,我先进去了,看看帐。”

此时正是年关刚过,各个坊上的人也开始要陆续上工,府上的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香雪正安排人在清扫府中四处,过完年,应天府的人也就下来了,新年新气象,虽说过完年要交接给新下来的人,但也得干干净净的交接。

尤其是今儿个那个人估计要过来,打扫干净些让人看着也舒服。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厮从外面跑了进来,跑到香雪的面前,气喘吁吁的压低了声音说道:“香雪姐,小范先生来了。”

“真的?”听到范铭回来的消息,香雪的心就瞬间飞了出去,恨不得马上就跑出去迎接,不过这毕竟人多眼杂的,她却不敢太过放肆。

“嗯嗯,刚进大门我就跑进来通告香雪姐了。”

“嗯,去吧,回头赏你个点心。”

“好嘞。”小厮高兴的走了。

新春天,天气还有些冷,香雪小脸红扑扑的,欢快的对着天空中呼出了一口白气,一扭小腰往内宅走去,她要好好梳妆打扮一下,不然怎么好见他,女儿家就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想起昨儿个阿杜娘私下又说的那些私房话,香雪不禁一阵脸红。

从外面走进来的范铭可一点都不知道香雪的小心思,没有去东厢账房大屋,范铭直接走进了二进门来找她。

正好碰见了刚从里面出来的小厮,一把抓住了他,问道:“香雪呢,看见人没。”

小厮眼睛一转,道:“香雪姐刚回屋了。”

范铭松开了手,拍了拍他的头,“去吧,走路慢着点,别摔着了。”

“哦。”小厮机灵的一低头就脱离的范铭的大手,看着小厮跟老鼠一样溜走,范铭不禁莞尔一笑,时下夫人不在府里,对自己人都防得不是太严,范铭让守着内宅的仆妇婆子去叫香雪,又交代道:“待会儿让香雪直接去厨下,我先过去了。”

今天范铭要做的一个试验就是用大宋的材料做一道美食出来。

事实上在这段时间里范铭想了很多,原本他是打算做工业用品,那种垄断生意先不说好不好生产,但想要成功的卖出去就不容易,涉及到交通、税负、商行等各方面的问题,他一个一穷二白的书生想要成功建立一套体系,很难!

而昨天回来之前遇到屠六和那一群可怜的孩子,让他生出恻隐之心要接济养活他们。

这可是将近二十多张嘴啊!

无论做什么生意,想要养活这么多张嘴都是一笔很大的钱,然而却只有一个买卖即可以赚钱,又可以养活这么大群人,那就是开饭铺!

没错,范铭是打算开个饭铺,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开个饭摊子。

经过这么些时段的观察,他发现大宋的饮食业已经很发达了,印象中宋人对于饮食是非常讲究的。

富贵人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所谓“凡饮食珍味,时新下饭,奇细蔬菜,品件不缺”,甚至“增价酬之,不较其值,惟得享时新耳”,这都是他印象中史料中的记载。

有了这个基础,他开的饭铺也就有了八成的把握。

现在就看能不能在没有辣椒,没有味精,没有后世各种各样的调料品的条件下做出一份合格的、能卖钱的好吃食来了。

之所以到曹府来做实验,是因为这里地方大,而且配料齐全,也只有这里能够让他有所发挥,不然的话在自家的那个简陋的灶上,啥都做不出来。

一路想着,就到了厨下看到了,就看到了灶头婆子阿杜娘。

看到是范铭,阿杜娘先是一惊,随即脸上快速的堆起笑意,“小范先生,你咋上这儿来了。”

范铭笑着打了个招呼,“阿杜娘,今儿要借你这地儿用一下了。”

阿杜娘慌乱的摆手,道:“诶呦,小范先生你可别寒碜俺们了,俺们这种地方可不是你们这种先生来的地方,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了,君子远庖厨,你可别进来,要是让香雪姑娘瞧见,该责怪我了。”

范铭微微一笑,“阿杜娘,我可不是什么君子,放心吧,香雪我也叫她过来了,今儿个我给你们做一顿好吃食。”

阿杜娘看范铭认真的样子,有些犹豫了,“小范先生,你这又是何必呢,要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就是了。”

范铭呵呵笑道:“没事,我就是想做点不一样的东西,保准你没吃过。”

阿杜娘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哟,还能有我没吃过的东西,这可真是新鲜了,那我今天倒要好好见识一番,想不到小范先生还有这个手艺。”

范铭摆了摆手,“我这都是从书上学来的,试试,试试,呵呵。”

第七十三章 大宋美食家

阿杜娘也不是真的想拦着范铭,只是想要和他套套近乎而已,说话之间范铭便就进了伙房。

曹府的伙房很大,光在伙房做活的人就有八人,阿杜娘总管。

这一会儿其他的下人、婆子都在外面忙活,只剩下阿杜娘和另外一个婆子在里面,看到范铭进来,那个婆子小心的点了点头,继续忙她的。

范铭在伙房里扫了一眼,在寻思着该从哪一步开始。

在后世的时候范铭是个美食家,由于经常全国各地跑,各地的美食基本上都尝过,而且时不时的会尝试做一下,因此手艺还算可以,考个中级厨师证不成问题。

很快,范铭便有了腹稿,转身问道:“阿杜娘,有骨头吗,牛骨、羊骨、鱼骨、猪骨什么的,都行。”

“啊,有……都有。”阿杜娘下意识的应道。

范铭点了点头,“那劳烦阿杜娘帮我拿一些过来。”

“诶,好。”

说话之间,香雪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范铭那颀长的背影,心不禁砰砰直跳,范铭觉察到身后有人进来,蓦然转身,视线落在了香雪的脸上,露出一个阳光般的笑容,“丫头,我回来了。”

莫名的香雪觉得自己有种想哭的冲动,要不是有人在旁边,就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

不过身后阿杜娘的话让她生生的把这个冲动压了下去,“香雪姑娘,小范先生说今天要做一份咱们都没吃过的好吃食呢。”

香雪白了范铭一眼,“又作怪了,想吃什么跟我说就是,还来自己折腾。”

范铭嘿嘿一笑,“你就等着吧。”

说完范铭就要动手去那刀剁骨头,香雪赶紧拉住了他,“别,你要做什么吩咐我做就行,你的手可是拿笔的,怎么能沾染这种荤腥,不要把文气给沾没了。”

说着话便要把范铭往外推,阿杜娘也附和道:“是啊,小范先生,这种粗活就让我来做,你在旁边看着就行。”

范铭顿时哭笑不得。

连忙道:“好好好,我不动手,我在这里看着总行了吧。”

阿杜娘把各种骨头拿到案板上,问道:“小范先生,骨头都在这里,接下来如何?”

范铭沉吟了少许,开口道:“把长骨缝中剁开,丢到一个大锅里,先大火猛煮开,后文火慢熬,熬到午时的时候应该就差不多了。”

这个时代没有味精和各种调味品,想要做出能够让这个时代眼睛一亮的食物,就免不了这道程序。

事实上印象中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这种类似的调味技术,用鸡肉、猪骨、牛骨汤熬出来的高汤,在讲究的菜式里,或者在宫廷的菜系里一般都会用到,也一般只有达官显贵或者巨商家里才会这样做。

而一般的普通百姓最多放盐和香料。

当然,主要是这个时代的食物都是天然绿色食品,不施加化肥,所以生长期比较长,能够有足够的时间生产出食材的本味。

就跟农家土鸡和饲养场的肉鸡相比,土鸡的味道香多了是一个道理。

不过虽然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这种经验,他们却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之所以用鸡肉、猪骨、牛骨汤熬出来的高汤好喝,是因为从中可以熬出了味精!

是的,就是味精。

中国的饮食文化似乎的确是靠谷氨酸钠支撑着的,也就是味精的化学名词。

“鲜”,就来源于此。

范铭虽然是学经济学的,但却做过一段时间的食品,了解过这东西的原理,米曲霉、毛霉、根霉发酵,产蛋白酶,水解大豆蛋白质为肽和氨基酸,豆瓣酱、豆豉、酱油、面酱、豆腐乳、臭豆腐、酒糟腌渍、深度发酵的腊肉火腿、咸鱼、鱼露、蚝油、虾酱。

然后,鲜味氨基酸与糖一起加热,发生美拉德反应,生成香味物质,还有焦糖色。

豆腐**有几十种氨基酸,味精只含其中一种谷氨酸,是很浅薄的,而鸡精就是味精加了一点鸡肉被米曲霉蛋白酶水解的氨基酸。

现在的肉香精,就是把古法纯粹化便捷化低成本化了。

跟鸡精味精等有差不多化学物质的调味料,有高汤比如大酱酱油鱼露等等,都富含谷氨酸等水解氨基酸。

事实上古代鲜味技术和现在一样发达,只是他们总结了技术流程,不知道原理,想要制作出肉香精来还为时过早,现在他只不过想试验出一种能够卖得出去的卤肉饭而已。

看阿杜娘将骨头汤放在灶上去熬了,范铭开口道:“阿杜娘,帮我把配料准备好吧,待会儿等汤熬好了我再过来。”

阿杜娘点了点头,“嗯,要些什么,你跟我说。”

范铭想了想,开口道:“姜蒜、酒糟、盐、醋和香料,最主要的是要有酱油。”

卤肉饭另外一个关键的东西就是酱油,酱油这东西从战国的时候就有了,从豆酱演变和发展而成的。

以前是叫清酱,在唐代,酱油的生产技术进一步得到发展,它不仅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美味食品,而且在苏敬的《新修本草》、孙思邈的《千金宝要》、《外台秘要》等医书中已成为常用的药剂。

这个时代已经正式叫做酱油了,林洪著《山家清供》中有“韭叶嫩者,用姜丝、酱油、滴醋拌食”的记述。

阿杜娘呵呵笑着,“有,这些都有。”

范铭微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另外再弄些紫苏和茴香过来。”

阿杜娘微微一愣,有些讶异的问道:“紫苏和茴香不是药么,也要用来做菜吗?”

范铭点了点头,“嗯,有些用处。”

茴香是做这道菜的另外一个秘诀,大宋主要用的调味品一般都是香料和胡椒,还有醋,茴香和紫苏这些东西都是拿来做药用,除了好吃,香味也是范铭拿出来吸引食客的一大要素。

阿杜娘迟疑了一下,当即应了下来,“行,我让人去乡所的郎中那里找找,紫苏估摸着野地里就有。”

“辛苦你了,阿杜娘。”范铭感激的谢了声。

阿杜娘呵呵一笑,“只要小范先生你高兴就成,我还等着吃这好吃食哩。”

第七十四章 秘制卤肉饭

熬汤还要一会儿时间,范铭索性带着香雪到后面的院子里转悠了起来,对于这个年纪的男女来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形容得很是贴切,看香雪的眼神都差点黏在了范铭的身上。

范铭也知道这丫头在看他,故意装作不知的样子,踱着方步随性的在后园里走着。

新春天,院子里还有些雪,不过已经被下人打扫堆在了一起,一时兴起,范铭走到雪堆旁抓了一把雪,猛地转过身涂在了香雪的脸上。

香雪顿时激灵一下,尖叫了起来,抓起一把雪就要反击。

范铭笑着跑开,两人在院子里嬉闹了起来。

“来啊,来扔我啊。”范铭一边跑一边抓起一把雪球朝香雪扔去。

“哼,我不怕你。”香雪也正是爱玩闹的年纪,平常在府里什么事都得守规矩,难得有个人陪她玩,顿时也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也顾不得地上的雪冻手,一把一把的抓起朝范铭扔了过去,一时间后园子里雪球纷纷。

不过香雪怎么会是范铭的对手,不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就被砸中了几下,有一团还掉进了脖子,冻得她又是一个激灵,顿时忍不住一跺脚,“不玩了,你就欺负我,哼。”

看她这幅小女儿家的样子,范铭顿时哈哈大笑,丢下手中的雪团走了过去,虽说这后园子里没人,但他也不能太过放肆。

走到香雪的身边,故意逗她,“丫头,生气了?”

香雪突然转过身嘻嘻一笑,“嘻嘻,哪儿能呢,我就想看看你着不着紧我。”

范铭心中微微一暖,刮了下她的鼻子,“现在知道了吧。”

香雪用力的点了点头,“嗯嗯。”

范铭蓦然间拉过了她的手,往前走去,一边道:“丫头,你知道吗,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把心思都装在我的身上,你是第一个,你说我不着紧你又着紧谁呢。”

“说的你好像是活了七八十年一样。”香雪撇了撇嘴,心里却甜丝丝的,想起刚才的举动,便问道:“今儿个怎么想起做菜了,不是嘴馋了吧?”

范铭呵呵一笑,“不是,你上次不是跟我说要挣一份家业么,我想好了,打算去城里开个饭铺,就卖这个秘制卤肉饭。”

“秘制卤肉饭,我怎么没听过。”香雪拧着眉努力回想着,她也算出身大户了,可在应天府都没听过这个菜。

“呵呵,都说了秘制了,你怎么会听过。”范铭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哦,那岂不是很珍贵?”

“嗯,也算珍贵把,起码我保证就连官家都没吃过这道菜,而且如果不出错的话,应该还是很好吃,保证你吃了一碗还想吃第二碗。”

“哎呀。”香雪突然想起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呀,这个方子可是咱们根本,可不能让别人给学去了,不行,待会儿我让阿杜娘出去,我亲自来弄。”

范铭忍俊不禁,“小管家婆,这还没嫁过来呢就开始管家了,今天还只是试着做一下,不打紧的,况且就算让别人学去了也无所谓,这只是起步而已,将来也不指望这个挣钱。”

“可这是咱们的根本呀。”涉及到有关自己未来,香雪有些倔强了起来。

“好好好,依你依你。”范铭也发现了一些不妥,虽然这卤肉饭确实也不是什么太秘密的配方,而且事实上饮食业要赚钱的根本其实也不在东西好吃不好吃,而在于模式和经营手段上,东西只要过得去就行。

这些后世的一些理念他不可能跟别人说,说了也听不懂,还是依着香雪的意思,保密一点,能成为真正的秘制产品就更好了。

在后园子里待了好一会儿,香雪便有些急着去厨下了。

范铭算算时间也确实差不多,两人便回到了伙房,阿杜娘看两人过来,便就邀功道:“小范先生,东西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弄那什么新鲜菜了。”

正要说话,香雪却抢着道:“阿杜娘,你去忙你的吧,这里我来就行了。”

阿杜娘原还想说笑两句,却发现香雪的脸色和平常不对,有些严肃,便收起了心思,点头道:“行,那你们忙,有啥事吩咐一声就是了。”

一边说着,还一边把伙房里忙活的那个婆子也叫了出去,范铭不禁稍稍讶异了一下,他知道香雪在曹府地位不低,却没想到说话竟然这么管用,看样子是自己以前有些低估她了。

看高汤熬得泛白了,范铭开始准备动手,香雪赶紧拦住了他,“你别动,让我来。”

范铭摆了摆手,“没事,我今天自己做一回,以后再也不动手了,自己不动手做出来的味道不放心。”

香雪犹豫了一下,“那……我帮你打下手。”

范铭点了点头,“嗯,你去煮糯米饭。”

卤肉饭卤肉饭,当然是以饭为主食,不过楚丘属于北方,现在基本上还是以小麦面为主食,偶尔吃点小米,吃大米饭的其实并不多,不过曹府是大户人家,平常稻米也有存货,倒是难不住他。

香雪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忙活,范铭也直接把长衫给脱了,捋起了袖子准备操刀下厨。

伙房肉是不缺的,虽然大宋上层是以羊肉为主,但普通的百姓还是以吃猪肉为主,只不过没骟过的公猪有点味道,范铭要找点母猪肉来做卤肉。

把要做菜的原料都找了一遍,带皮五花肉、红葱头、干香菇、生粉、鸡蛋、青菜、酱油、黄酒、糖、姜蒜末,在案板上放好。

将五花肉切丁,入冷水锅焯水,再腌个十分钟左右。

范铭开始那锅将肉丁煸出油,锅中油烧热后放糖炒出颜色,加入姜、洋葱、大蒜、加酒把肉丁炒香,瞬时间伙房里的肉香味四溢,把在一旁看着的香雪都馋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好香呀。”

范铭呵呵一笑,“这才刚开始呢,待会儿就更好吃了。”

一边说着,范铭手不停,加少许葱油垫底,放入少许姜蒜末、香菇丁、两勺葱油酥,将焯好水的五花肉,倒入一勺黄酒、三勺酱油、两片紫苏、加点糖和半碗温水,最后加两个个剥好壳的水煮蛋,拌匀。

放入卤料,用小火焖煮,一边对香雪道:“等汤汁收干,就可以吃了。”

香雪舔了舔嘴唇,“我闻着现在就想吃了。”

第七十五章 香雪是个小富婆

锅里在闷煮,热气不断的沸腾,即便是脱了衣服,范铭都感觉有些热了,闻着从里面传来的香气,香雪忍不住猛吸鼻子,不住的问道:“好了么,好了么?”

范铭微微一笑,“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吃了,别急。”

卤肉饭另外一个最关键的东西就是卤汁,好不好吃就在这个卤汁上,要是不充分把肉味发酵出来,那么这个卤肉饭就算失败了。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的时候,范铭揭开了锅盖,顿时一阵浓郁的肉香味扑面而来,这一刻就像是掉进了肉锅里,整个肉香味浓郁得在鼻子和嘴巴之间化不开,唾沫的分泌瞬间加速,忍不住往下咽了一口。

范铭也有些食指大动了,自从醒来之后他还没有正经的吃过一顿合口的饭,今天也算是给自己开开荤了。

一边转头对香雪道:“快去,盛两碗饭过来。”

香雪欢快的转身过去盛饭,很快就端了两碗饭过来,范铭接过来舀了一勺酱红而又诱人的肉汁浇在米饭上,红灿灿油淋淋的五花肉在微微颤动着,香雪忍不住就用筷子夹了一块塞进了嘴里。

瞬时间一种浓郁的味道在口中化开,香雪眼睛都迷了起来,连话都说不出来。

范铭轻轻问道:“怎么样,好吃不?”

香雪这才回过神来,嘴巴紧紧的闭着,只是用力的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蓦然张开嘴道:“呜嗯,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一边说着,香雪又忍不住往自己嘴里扒了一口,看她这幅小馋猫的样子,范铭也给自己碗里舀了一勺,一边道:“别光吃肉,将肉汁跟饭拌匀了,一起吃更有味。”

说着,范铭小口的试了一下,在嘴里仔细的咂摸着味道。

还不错,虽然和理想中的卤肉饭有点差别,但已经可以拿出去卖了,相信即便是大宋的饮食业已经很发达了,这个卤肉饭照样能占据一席之地。

一时间食指大动,一碗卤肉饭三两口的就吃完了。

看香雪也还意犹未尽的样子,便笑着给她和自己又装了一碗,吃的兴起,两人竟然完全停不下来了,瞬间把刚才做的一小锅卤肉完全吃完了,香雪这才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都吃完了。”

确定了产品的可行性,范铭也心情大好,拍了拍肚子,“没事,下次再做,过些天我就去县城准备开始弄个饭铺。”

香雪突然想到什么,小心问道:“五郎,开饭铺的本钱不小,你的钱怕是不够。”

范铭摆了摆手,“没事,我有办法,不用你操心。”

这句话或许是说的重了一些,香雪的神情莫名的黯淡了下去,眼泪终于是忍不住渗了出来,低下头强撑着眼泪,半天不说话,在范铭那炙热的目光下终于哽咽道:“你就把我当外人,什么事都不想让我知道,我知道男人家的事我们不该多问,可我就忍不住想要知道。”

范铭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放低了声音道:“怎么会呢,香雪就是我最亲近的可人儿,我又不不是去城里开饭铺,就在码头边上弄个摊子,要不了多少钱的。”

香雪一听顿时收住了泪水,“怎么要不了多少钱,家什、器具这些置办至少要十贯,另外你一个人肯定弄不了肯定要雇人,算每人每日二十文工钱,三个人就是六十文,还有其他材料钱,起先也算三贯,还有其他的零碎开支,至少要二十贯本钱才行。”

说起生意和买卖,香雪头头是道,倒是比范铭要精明得多。

范铭扯了扯嘴角,“没事,我去找陈叔借,这点钱他应该会借给我的。”

香雪顿时嘟起了嘴,“为啥要借,二十贯我有啊,你就情愿去借别人的,都不愿用我的么。”

范铭微微的吸了一口气,“不是不愿要你的,只是……好吧,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听到范铭松口了,香雪瞬时展颜一笑,“平日夫人给我的月例钱我都舍不得用,还有赏钱,我都存起来了,你先拿去用吧。”

见到范铭脸色有些为难,忙改口道:“今后赚了钱再还我。”

范铭本来还想要拒绝,但一看到香雪那期盼、哀怨的眼神,忍不住点了点头,香雪也不由得雀跃了起来,范铭忍不住摇头,自己这是那世修来的福气,能让一个女人倒贴还如此高兴,或许只能是在今后的日子里加以补偿了。

看时间不早了,范铭便对香雪道:“行了,我得去把家里的事安排清楚,明天一早我就去县城。”

香雪一惊,“这么急?”

范铭点了点头,“不急不行啊,春分就快到了,我得把这摊子赶紧弄好,不然就要耽误去学业了。”

听到学业这两个词,香雪连忙点头,“对对,可千万不能耽误学业了,你赶紧去吧。”

当下也不浪费时间,穿上衣服就往外面走了出去,香雪跟着走出门外,一直目送着他出了二进门,还一直傻愣愣的看着,直到身后阿杜娘的声音响起,才把她叫醒,“别瞅了,人都走远了。”

香雪回头一看,顿时俏脸一红,“阿杜娘,你咋走路一点声都没有呢,吓我一跳。”

“是你太入神了。”阿杜娘呵呵笑着,眼珠转了转,道:“香雪姑娘,不要怪我多嘴,如今小范先生的身份不一样了,你要想拴住他呀,还得尽早也跟去县府,而且我听说那,他家里已经帮他安排好了一门亲事。”

“什么!”香雪瞬间就像是被雷击了一样,“不……不可能吧,他没说过呀,是哪家的姑娘?”

阿杜娘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是陈耆长家的闺女。”

听到这句话,香雪莫名的扑哧笑了,“阿杜娘,你又在哄我了,陈耆长家压根就没闺女,你差点又吓我一跳。”

阿杜娘瞪了瞪眼睛,“是真的,干女儿,你可猜到这女儿是谁么,就是先前小范先生家的那个寡妇小嫂子,许久之前被陈良认作了干女儿,都住在陈家好些日子了。”

“啊!”香雪顿时抽了一口凉气,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这不是乱了纲常么,一时心乱如麻。

阿杜娘微微叹了一口气,问道:“香雪姑娘,你是怎么想的?”

香雪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是感情与伦理的的纠缠,半晌之后却有蓦然间又痴笑了起来,让一旁的阿杜娘不知所以,糟了,这丫头这不是失心疯了吧,笑过一阵三夫人蓦然停了下来,最终似乎下了决定,咬了咬牙道:“我不管他娶谁,只要他不嫌弃我,我就跟着他,做奴也好,作婢也好,只要能在他身边,我就满足了。”

阿杜娘微微松了一口气,也附和道:“对,男人家的有个三妻四妾的算不得什么,再说了他那小嫂子肯定成不了正妻,这不是更显出了香雪姑娘你的好处了么。”

第七十六章 官道还是吏途

出了曹府,范铭拐了个弯直接往陈嗣良的家走去,虽然本钱有了着落,但有些事情还是得必须要跟他说一声才行。

陈嗣良的家是一座三进两厢的宅子,不大,挺紧致,几口人加上门房、灶头婆子,几口人也是足够了,走到陈家大门前,正好瞧见陈嗣良从门里出来,仿佛正要外出,范铭叫了一声,“陈叔,你这是要去哪儿。”

“哟,小五,你咋来了,平时请你都不来。”陈嗣良对范铭的到来感到有些惊奇,又抬手指了指东边,道:“我村口看看村里的水够不够,快进去,你来了今儿啥事都不重要了。”

“陈叔,你这不是寒碜我么!”

“呵呵,得了,不逗你了,你今儿来肯定是有事,先进去。”

随着陈嗣良进了二进门,来到内院,范铭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院中央的绣着女红的张婉儿,眼前顿时一亮,才这么久不见,本就清秀的她变得有些婉约动人了。

尤其是那双眼珠更是流媚生霞,范铭顿时心中生出一阵惭愧,先前由于家中穷苦,没什么吃的,就算是有什么好吃的也全都塞到了他的碗里,张婉儿一直被土菜色所掩盖,而如今到陈嗣良的家中终于恢复了先前的丰姿,他不由暗叹一声女人还是需要细心呵护的。

张婉儿此时也感应到了范铭的目光,蓦然抬头,发现正是头脑中的那个熟悉身影,霎时间头脑一片空白,仿佛进入了梦境一般,整个都变得虚幻了起来。

眼中不由自主的渗出了两滴眼泪,带着各种复杂感情的泪水。

“怎么,我女儿不错吧!”陈嗣良看到了范铭脸上表情的停顿,趁机调笑了起来。

范铭顿时回过神来,脸上有些挂不住,赶紧将视线瞟向别处,看到坐在不远处陈嗣良的正妻何陈氏,忙跨上前去,行了一礼,“婶子!”以此来掩饰脸上的尴尬。

“小范先生来了!”何陈氏上下的打量着范铭,那眼光就仿佛丈母娘看女婿一般,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一表人才,配得上我家婉儿。”

范铭老脸又是一红,张婉儿更是羞得跑进屋中去了。

对于陈嗣良没有女儿这个问题村人倒是议论了好多年,他也多多少少的听了不少,都说是老一辈葬的风水不好,也有说是他这恶鬼性子年轻的时候玩多了女人,现在遭报应了,连娶了三房硬是都生的儿子,别人家都想要儿子,陈耆长却是做梦都想要个女儿,如今总算是如愿了。

对于这些八卦,范铭也并没有在意许多,从科学上解释这问题肯定是出在陈嗣良的身上,当然他也不会当真说出来。

“我们进去房慢慢说!”陈嗣良也没有再继续逗他,转身朝西厢的书房走去,范铭紧随着跟了上去。

两人落座完毕,陈嗣良呷了一口放在手边的茶盏,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陈嗣良突然间问了一句,“小五啊,今后你是想走官途还是吏途?”

“官途?吏途?”范铭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陈嗣良说的具体是什么意思。

“所谓官途就是正途,按照科考一步一步的踏上去,待一朝得中进士,跃入龙门成皇家之人,此谓官途。”陈嗣良望了范铭一眼,颇有深意的一笑,“你家境不好,又没有背景,此时可谓难上加难。”

范铭乍一听就想开口反驳,想了想这却都是事实,但却又有点不甘心,自己这一年来受的苦,不就是为了一个所谓的正途么,难道这就是自己能够达到的最高成就了?

没等范铭有时间思考,陈嗣良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所谓吏途,亦是一条不错的道路,相对来说要容易不少,你的脑瓜子活泛,我看你适合干这个。

今次知县大人对你的印象不错,不然也不会将你单独叫去说话,这可是个好机会,而且就在县里,有本乡的给你撑着,行事都要方便不少,若是运气好,熬个十几年资历,混个押司当当,那咱清河乡也就长脸了。”

陈嗣良打的好算盘范铭完全明白,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要是衙门中能有个自己人,办起事来可就方便多了。

但不得不承认陈嗣良说的句句都非常的在理,如今的科举名额虽然是大大的提高,但能够挤进这座独木桥的又能有多少,万中取一罢了。

记得在后世看过一个统计资料,在太宗年间就有礼部贡试就已经达到了一万三千人,经过半个世纪的发展这人数成倍的增加,这独木桥仿佛又窄了一些,“陈叔,现在谈这个是不是早了点。”

“早什么!”陈嗣良望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的认真了起来,“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也是咱清河乡的大事,官场险恶,一不小心踏错一步就终生遗憾,这可是要提早布局的,咱清河乡还算富庶,供养一个公人出来倒是没啥问题的。”

范铭沉寂半晌,对陈嗣良说道:“陈叔,今天我脑子乱乱的,让我再考虑考虑好不。”

“嗯,多想想也好,倒也急不来,毕竟还年轻!”陈嗣良点了点头,闷着头继续往前赶去,蓦然间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道:“婉儿的事啥时候办?”

“婉儿!”范铭心中顿时一滞,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我想等到明年在县里安定了下来,再考虑这件事,这些日子还要多麻烦你了。”

“行,你看着办,这是件大事,可马虎不得。”提起张婉儿陈嗣良的脸上忍不住浮起一抹的微笑,他没有子嗣,如今却是多了这么一个女儿,每日生活多了不少的乐趣,若是突然间又要送走他还真有点舍不得,“婉儿的一手女红做的是真好,正好陪她婶子多待待。”

说完了正事,陈嗣良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下来,问道:“今次是有啥事吧,你们读书人事事金贵,还几天就要去县学了,是不是少钱了,我正准备过两天就给你送去,你就安心到县学中好好学,其他的事都由村里来定!”

“陈叔……”范铭虽然是有些感动,但他十分明白这种所谓村里来定背后的含义,也就相当于要将自己的一生同这个山村的利益紧紧的捆绑在一起。

当然,这建立在他走吏途的前提之下,如果能够一不小心通过两试成为两榜进士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然而这座独木桥能够通过的人又能有多少呢,忍了忍范铭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陈叔,我想靠自己。”

听到范铭的这句话陈嗣良没有像臆想中的那样暴跳起来,或者变得异常冷漠,反而是平静的望了范铭一眼,用一种非常平和的语气问道:“你都想清楚了?”

范铭点了点头,有点不敢对上陈嗣良的眼睛,“我想清楚了。”

沉寂半晌,陈嗣良蓦然叹了一口气,随即有十分轻松的说道:“这样也好,说不得咱清河要出一个相公呢。”

“陈叔,我……”范铭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连来这里的目的都有些往了。

陈嗣良摆了摆手,一时间仿佛轻松了不少,身子稍稍斜了斜,跟他聊起了家常,“我陈嗣良虽说几个儿子,但都是不成器的,这次认婉儿做女儿其实也是我心里巴望已久的事情,也是看中了你小子,这人呐就是怪,有时候看人一眼就对眼了,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范铭一时无言,与陈嗣良从敌对到接触再到熟识,这其中他也感受到了陈嗣良与别的农人身上的不同,一直以来他内心中把陈嗣良当作自己在这个世界中唯一能够交谈的对象,或者说是唯一的朋友,这种复杂的转变是事先也没有预料到的。

“就赶在你去县学之前将你和婉儿的亲事办了如何?”

“啊!”范铭一愣,随即马上又反应过来陈嗣良这是要明着帮他解决上学经费的问题,这个时代律法规定妻子从娘家带来的陪嫁财产、及婚后得自娘家、及自己陪嫁财产的增值部分,改嫁时可以带走,这就导致了一般嫁女往往都附带丰厚的嫁妆,反倒是彩礼倒是一般都不比嫁妆丰厚,“不必了,陈叔,我这次来是想找陈叔商量一个买卖,若是做成了不但今后的学费钱不急了,就算是成一方巨贾也不是不可能的。”

“哦!”陈嗣良顿时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问道:“什么买卖。”

范铭顿了顿,整理了下脑中的思绪,把准备要开饭铺的事情跟陈嗣良大概的说了一下,又道:“这个买卖要是能成的话就可以在县府立下足来,将来读书进学也不愁了。”

陈嗣良稍稍沉思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好,你放手去作罢,家里有我,若是钱不够就说话,别把你陈叔当外人,陈叔在楚丘还算有点人面,别愣头青似的一个人傻乎乎的都担着,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听到陈嗣良的这句话,范铭不禁胸中有些微微翻涌。

若是说在那个破家里他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在陈嗣良这里他却感受到了父亲的关怀,这种感觉让人想哭!

第七十六章 码头的新鲜吃食

春风暖,梅花依旧暗香飞渡,二月二龙抬头,“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这天早晨家家户户打着灯笼到井边或河边挑水,回到家里便点灯、烧香、上供。这种仪式叫做“引田龙”,楚丘县当然也不例外。

这一天,家家户户还要吃面条、炸油糕、爆玉米花,比作为“挑龙头“、“吃龙胆“、“金豆开花,龙王升天,兴云布雨,五谷丰登“,以示吉庆。

在这种吉庆的气氛当中,码头靠城墙边一家饭档无声无息的开张了。

码头这地方人多眼杂,却都是些脚夫粗人,当然也还有些二掌柜和伙计之类的,每日里在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不知凡几,但却没有个正经吃饭的地方,大多是一些卖点心和卖面的挑子,来不及进城的就随便在这些挑子上买点东西胡乱凑合肚子。

这一天,码头附近各个路口上突然多了许多拿着红纸片的孩子,扯着嗓子大喊道:“秘制卤肉饭开张,八文钱一碗,二十文管饱,凭红纸片减免一半咯……”

如今大宋虽然基本上都是一日三餐,但许多穷苦的人家为了省钱却还都是一日两餐,这个时候正是肚子空空的日子,听到这些孩子们喊,便接过纸片,问道:“秘制啥肉饭,好吃不,凭这纸片当真能减一半?”

“嗯嗯,今日我们家新开张,东家说来者是客,说减一半就减一半,只限今日啊!”

接过纸片的人有识字的,低头一看上面什么都没有,就写了两个字,“优惠”,都不禁在心里琢磨这两个字的意思,旁边就已经有人道:“八文钱减半岂不是就四文钱,这比吃一碗清汤面还便宜啊,正好肚子饿了,去试试罢。”

一边嘀咕着,一边抓住还在吆喝的孩子道:“你这饭档在哪儿。”

小孩一指窝棚区对面的城墙边,“就在哪儿,你闻着香味就找到了,很好找的,那香味隔着老远就能闻到。”

一个个被小孩指引着都往城墙边走近,果然同小孩说的一样,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肉香味,在空中弥漫着,勾得人瞬间口水都流出来了,即便是本来不怎么饿的人都觉得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有个力夫忍不住骂了出来,“直娘贼,这个香味忎个勾人呢,我早上可是吃饱了出来的,咋又想吃了呢。”

旁边他一个同伴哈哈一笑,“你就是属狗的,吃啥能够,不过这香味还真勾人那,也不知道吃起来是啥滋味。”

从四面而来的人一边说着话,脚步不由自主的就加快了,到了这个饭档前,就看上上面挂了一个条幅,上面果然写着五个大字:秘制卤肉饭。

饭档就靠着城墙边,很是简陋,除了几条条凳,几个桌子,就没什么了。

倒是那煮饭的家伙什置办得挺大气,整整四个大火灶,明明白白的就摆在众人能够看到的地方,上面架着三口大锅,一口煮饭,一口煮水,一口里面熬着一锅奶白的汤,还有一锅满满的酱红卤汁,里面看起来还有许多方丁肉,这香味就是从这口锅里面飘出来的。

除了这三口大锅,另外还弄了两方木架子,上面明明白白的摆着整洁的瓷碗,和大勺,这一看就知道是给人分食用的。

最最重要的是地面洒扫得很是干净,这冬天里连灰都没有一点。

原本还有些失望的食客们,瞬间就对这个食铺很是满意,码头这种地方最是浑浊和邋遢,平常他们吃饭也没得讲究,难得有这么个干净的地儿,闻着又这么香,怎么可能不试试。

一个身材高大,却又神色冷峻的汉子站在门口一声不吭,有人认出了他来,不禁惊讶道:“咦,这不是瘸子屠六么,你站在档口作甚,这饭铺不会是你开的罢?”

屠六艰难的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闷声道:“我们东家在那边,我是伙计。”

众人这才把视线投向了站在一个入口处柜子后面的盈盈而笑的范铭,范铭这才从柜子后面走了出来,抱拳道:“小号今日开张,多谢各位捧场,这卤肉饭是我家祖传秘制菜式,若是不好吃,大家直管来找我退钱,若是好吃的话请大家帮我宣扬一二。”

“好说好说,凭这纸片是减半对吧。”有人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试试了。

范铭点了点头,“没错,请先来这边交钱,凭这牌子到那边排队打饭。”

“甚,先交钱再吃饭,我没听错吧?”一个大胡子忍不住叫了起来,“这满大宋也没这规矩啊。”

范铭呵呵一笑,道:“想必这位大哥莫说我小气,这只是为了大伙吃饭更加便利,快捷而考虑的,大伙想啊,要是吃完饭我一个个走到您跟前去收,您急着要出去,后边的人急着要进来,这走来走去的说不得就要避让,要是磕着碰着还得打起来,那都不划算。”

闻着这香味,后面有人终于受不了了,“哎呀,说恁个多作甚,就按你的章程来,快点上饭,听你们说这几句话,我还不如多吃两口饭哩。”

这句话一说完,瞬间引起一阵哄笑声。

范铭也不禁莞尔,重新回到柜子后面,招呼道:“来这边交钱,凭纸片半价。”

立即有人就走了上去,范铭笑着将纸片接了过来,“承惠,四文钱。”

毕竟也就四文钱这人也没计较什么,拿起一个木牌子就到里面去打饭,一个健壮的婆子在早就在等着,给他装了满满一大碗,上面淋了一层的卤肉汁,看上去都格外的诱人。

闻着香味,这人还没等坐下,就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就往自己的嘴里扒了进去。

有谨慎的就问道:“咋样,能吃不?”

“嗯嗯。”或许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这人竟然是连停下来喘口气的机会都不愿,只顾着往自己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吃着,瞬间就见了底,蓦然抬头道:“嗯,怎么就没了,掌柜的,再来一碗。”

第七十七章 仁义绝味

看到他这个样子,其他人哪儿还用得着说什么,都急吼吼的朝范铭的柜子涌了过去,纷纷喊道:“给我来一碗。”

范铭的嘴角顿时勾起一抹笑意,看来这卤肉饭的买卖算是成功了。

事实上从范铭来到县城到今天开业已经五天了,这五天的时间他几乎一刻也没有闲着,先是确定场地,再找泥瓦匠打灶,找木匠定制架子,再买材料配料,每一件小事都由他亲自来制定,光是计划书就整整写了两页纸。

开店,尤其是开快餐店,细节非常重要,不要看这个饭档看上去很简单,却是经过他静心设计的。

最夺目的就是那四个大灶,之所以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就是特意要让人看见,说实在的卤肉饭这东西技术含量并不大,虽然第一次吃的冲击感非常强烈,但吃多了就会腻。

那么就需要其他的要素来吸引客人,就是放心和干净。

一般的那种低档次的食档环境都不是太好,他这里好吃又便宜,环境还好,三个要素决定了生意不可能不好。

而且这样开放式的设计还有个好处就是可以让食物的香气扩散得更远,让人老远就被吸引了过来,他这里位置不算好,但只要长久下去就没问题。

那些已经打了饭的食客端着碗坐在条凳上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忍不住赞道:“嗯,好吃,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饭。”

另外旁边的一个顿时忍不住点头附和着,“真好吃,这四文钱一碗可真值了。”

上好的五花肉,被酱汁炖煮过后直接上色,肥瘦相间,看上去肉光淋淋的,扑鼻的香味能够勾动任何人的食欲,更别说这些本就饿了的脚夫力工了,只恨自己没多张一张嘴,而且他们发现不光这肉入口即化,这肉汁拌饭似乎更好吃。

有人边吃还便在心里算了一下,这米价先不算,这肉价可要几十文一斤,这一碗卤肉饭上面直接盖了一层,少说也得二两,加上其他的料钱和米饭钱,这八文钱一碗着实不高。

这店家倒是个实在人!

这时候范铭对屠六喊道:“给客人每人送一碟酸萝卜和一碗汤。”

瞬间,化身为伙计的屠六就快速的端着一个木盘子上来,把一小碟的算萝卜和一碗汤摆在了各人的面前,别看屠六断了一条腿,动作却还是很灵活的。

食客们原以为这碗饭就已经很实惠了,想不到还有酸萝卜和汤送,顿时忍不住朝范铭点头道:“小掌柜的,真仁义。”

范铭呵呵一笑,“今日小店刚开张,只要大伙吃的高兴,这些不值得什么。”

来这里吃的都是些粗鄙汉子,也没人再跟范铭客气,夹了些酸萝卜就往嘴里送,蓦然发现这酸萝卜和这卤肉饭十分相配,原本醇厚的肉味加上酸萝卜的酸脆,瞬间交织成另外一种美味,简直是绝了!

他们蓦然才想起这家饭铺的招牌来,绝味,还真是绝味啊!

看着旁边的汤,闻着香气袭人的样子,食客尝试着又试了一口,蓦然发现这汤也不一般,似乎是用大骨熬出来的高汤,清脾润肺,喝下去让人暖呼呼的。

这小店光这三样就足够把人都吸引过来天天在这儿吃了。

这时候就听到最开始第一个吃的那个汉子喊道:“小掌柜,我这第二碗就不能半价了?”

范铭呵呵一笑,“客官,我这半价可都是赔本赚吆喝的,你要再吃半价下去,我这小店可不得明儿个就关张了。”

那人还想说什么,身后就有人起哄道:“大磨盘,你就抠门吧,这小掌柜够实在的了,这肉这汤,你四文钱在哪儿能吃这么好的东西,占了一碗便宜还想再占,你也不怕被人笑话。”

这个叫大磨盘的汉子顿时老脸一红,“去去去,我又没说不给钱,就问问不行啊。”

转身就把八文钱拍在了柜子上,“再来一碗。”

范铭将手中的牌子递了过去,“承惠,再给这位送一碟酸萝卜。”

似乎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什么,朝这边喊道:“小掌柜,你这酸萝卜和汤往后也不会白送了吧,是不是也要钱那。”

范铭微微一笑,“酸萝卜一文钱一碟,汤两文钱一碗,这都是用大骨熬出来的,小店也要花不少的本钱和功夫,要是送的话实在送不起,各位见谅。”

别看范铭说的可怜,事实上快餐店的利润都在这种小东西的里面,这些小东西看上去便宜不起眼,但利润实在是高的吓人。

来这儿吃饭的都是些粗人,哪儿知道范铭的小算盘,不禁哈哈笑道:“你这小掌柜倒是会做买卖。”

另外又有人想起了什么,“小掌柜,你先前说八文钱一碗,二十文管饱对吧,是随便吃么。”

范铭点了点头,“没错,八文钱一碗,二十文三碗,这也是为了你们考虑,有些人肚量大,吃一碗估摸着不够,那就让他吃饱,小店一碗的分量足,一般人吃一碗也就够了,就算是大肚汉最多也就能吃个三碗,所以给省了四文钱。”

听完解释,这人顿时服气了,忍不住抱拳道:“小掌柜当真仁义。”

范铭呵呵一笑,“都是出门在外做活的,互相帮衬吧!”

就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外面又陆陆续续的来了许多食客,人往往都有从众心理,看到里面热气腾腾,都吃得热火朝天的样子,尤其是闻着里面传来的香气,外面的冷风吹着,谁不想坐下来吃点东西,再喝一碗热汤。

瞬时间外面就挤满了人,范铭忙喊道:“屠六,招呼客人来这边排队。”

一听到先交钱,顿时外面又响起了一阵不满的声音,这时候里面有食客吃完了,出来帮着解释了一番,瞬间又安静了下去。

有了早一批食客的模板,后面来的食客顿时都安静了许多,有时候店家的一万句解释都当不了同为顾客的一句背书,这也就是为什么后世商家这么喜欢找托儿的原因。

即便如此,这个食档的空间也变得拥挤了起来,人手也不够了……

第七十八章 查缺补漏和十八张嘴(感谢平明的打赏,谢谢!)

随着中午时分的来临,这城墙下的小饭铺越来越热闹,里面无论是收钱的范铭还是打饭的婆子都忙得不可开交。

来这里的人都是些粗汉,人一多就会起乱子,看着人多得都快进不去了,后面就响起了了骂声,“直娘贼,里面在搞什么玩意,憋着生娃呢,闻着这么香却吃不到嘴里,这么慢开他娘的饭铺啊,赶紧关门算了。”

范铭微微皱了皱眉,他已经临时加了两个打饭的婆子了,却还是停滞不前,生意好得似乎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

这时候,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厮从人群里钻了过来,这是屠六带的一帮孩子里最大的一个,就叫小一,踮起脚凑到范铭的耳旁道:“干爹,饭不够,菜也剩不了多少了。”

范铭顿时有些惊讶,“什么,就没有了,后面灶上没有换新的煮么?”

小一脸上充满了兴奋,对这个恩人干爹眼里充满着崇拜,“换上了,可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来不及,要不让婶婶们每碗少装一点吧。”

范铭摇了摇头,“不必,我来分说便可以了,对了,赶紧去外面把弟弟妹妹们叫回来,不要再往这里招揽客人了。”

拍了拍小一的脑袋,小一答应了一声,赶紧往外跑去。

范铭一边从柜子后面走了出来,对外面喊道:“众位,今日小店开张,承蒙各位捧场,我真是没料到大家如此热忱,弄得厨下都忙不开手脚,大伙不要急,请稍等一会儿,我会为大家每人都赠送一碟一汤,让大伙吃的畅快。”

不论是什么时代的百姓,都有贪便宜的心态,听说有东西外面的人顿时就安静了,事实上刚才里面的人也都送了,只不过他们不会说而已。

这一忙就忙到了未时三刻,终于食客都散尽了,而且都是尽兴而散。

范铭也终于喘了一口气,坐在了柜子后面的椅子上,连数钱的心思都没有了,更别说其他人,这简直比他当初在窑上干一天的苦力活还要累许多,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当初练就的一副好身体,如今可就没那么轻松。

突然想到什么,歇了一口气之后范铭又站了起来,冲屠六喊道:“叫你婶婶们都歇一歇吧,弄点饭咱们自己吃,孩子们都该饿慌了。”

一边说,范铭一看看向在旁边一直盯着他的孩子们,小脸上充满了期待,看着客人们吃剩的碗都流口水,说起来这些孩子也还没有尝过这卤肉饭的味道,早两天从配料到今天直接上灶蒸煮,全部是范铭一手在操控着,闻着这个香味让他们馋得直吞口水。

不过穷苦孩子懂事早,几个婶婶也警告过他们,即便是再想吃,没经过恩人干爹的同意他们不敢乱吃店里的东西。

这时候一个年纪大点的妇人从后厨走了出来,面带着感激道:“东家,这饭菜是拿来卖钱的,我们随便吃点就好了,可不能糟践了。”

范铭摆了摆手,“齐家大婶,给孩子们吃怎么能叫糟践,我开这个饭铺就是为得让孩子们不在挨饿,往后可别再说这话了。”

这话让妇人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情不自禁的又摸起了眼泪,蓦地跪在了地上,“恩公的恩情如此之厚,我们这帮遗孀只能这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了,只求恩公能收留这些孩子,为奴为婢都可,他们年纪小,经不得四处漂泊了。”

这边她一跪下,旁边的那些小萝卜头也都齐齐围了过来,跟着跪下。

范铭忙上前虚扶一下,“齐家婶子,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作甚,我既然开起了这个饭铺,就是要打算养活这些孩子们的,快别这么生分了。”

听到范铭的话,妇人顿时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站了起来,这时候里面一阵香味传来,范铭呵呵一笑,“来,孩子们,都来尝尝咱们自家的卤肉饭,今天尽招呼别人,咱们自己也要好好尝尝。”

一群小萝卜头顿时欢呼了起来,这个时候他们的脸上才露出了孩童本该有的面貌。

没有等范铭自己动手,那天那个叫小九的小姑娘就端着一个大碗从后厨走了出来,端到了范铭的面前,“爹爹,你先用饭。”

范铭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接了过来,他知道他要是不先吃的话,这些人都不敢吃。

肚子也有些饿了,范铭大口的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毕竟是大锅,比那天在曹府做出来的味道要好,事实上这种炖菜大锅菜都要比小锅的味道好,而且这次范铭的配料要更有经验,只会越来越好吃。

孩子们也每人领到了一碗,一一到范铭的面前行礼之后便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他们还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忍不住不停的往嘴里塞,小嘴都塞满了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屠六也终于忙完了后厨的事,回到了前面,端了个碗蹲在了范铭的身边,看着范铭的眼里充满了佩服,这些天他可是一步不离的跟在范铭的身后,眼看着从无到有的就把这个饭铺给弄了起来,而且生意还就这么火爆,简直跟变戏法一样。

尤其是当初他说过要靠这个饭铺把弟弟妹妹们养活,他就有点不信,要知道弟弟妹妹们加上婶子再加上自己,可是足足十八张嘴啊!

不过今天看着情形,似乎还真有可能。

虽然不知道今天到底赚了多少,但总归不会亏本,而且有这个饭铺在,即便是吃剩饭也罢,起码弟弟妹妹们以后不会再挨饿了,一想到这个,屠六的心里不禁又充满了感激,能够遇到恩人,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大不了以后把这条命卖给他就是了!

这时候,只听范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屠六,今天就不做买卖了,你不能闲着,边上还是太敞亮了,你要弄些树皮木板什么的把柱子上扎实了,挡住一些风,不然还是有些太冷了。”

虽然今天生意还是开门红,但还是得总结得失。

今天第一天没有经验,准备的材料太少,灶也太少,客人一多就换不过来,还得多打一个灶才行。

另外伙计也太少,虽然他用的模式是快餐店的模式,但在这个时代也不可能完全采用快餐店的制度,而且最主要的是干活的人太少了,孩子们虽然能帮一点忙,但总归还是孩子,一旦忙起来,体力和效率都不足,还得雇大人。

一边听着,屠六一边点头,“诶,我吃完就去就去。”

吃完饭,回到了柜子后面,开始数铜钱,计算今天的收入和支出,看着下面一群小萝卜头吃的脸上分外满足的样子,范铭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任重而道远那!

第七十九章 麻烦来了

就在范铭数钱的时候,一旁靠着的茶铺老板也一直在关注这边的情况。

说起来自打前些天这个衣着整洁的读书人公子回来一趟,就开始大张旗鼓的捣鼓起这饭铺之后,他就以看热闹的心态看这帮人瞎闹的,这半大的孩子带着一群孩子开饭铺,这可不就是瞎闹么!

茶博士以前在酒肆里可是跑过堂的,很了解这一行的其中奥妙,这酒肆要想开下去,首先菜色要丰富,其次要有酒,还要地方宽敞。

这靠城墙的一个破地界,能蹲下来就不错了,想要整出一间宅楼来,这花费还不如去城里买套宅子呢。

估计这公子哥也是没吃过苦的,不知道败家是什么滋味。

不过接下来几天的动作却让他更加惊讶,隔壁直接起了四个大灶,还打了许多架子,除了立下几根桩子做栋,竟然连窝棚都不搭一个,莫不成这小掌柜想这样就做买卖了?

忍不住心中的惊讶,他去试探着问了这小掌柜一声,却不想这小掌柜什么都没有瞒着,能说的都说了,听完之后他更加懵了。

什么,就卖一种菜,还不卖酒,这饭铺这么开下去?

正等着看笑话的时候,然而今天早上一开张的场面却让茶博士惊掉了大牙,想不到就卖一样菜的饭铺竟然火成了这个样子。

闻着从里面传来的香味,茶博士也忍不住买了一份来吃,发现人家火还真不是白来的,这什么卤肉饭还真好吃!

他也是做买卖的,用心观察了一下,八文钱一碗的卤肉饭,再出去成本和人工,差不多最多也就能赚个一两文的,钱虽然赚得不多,但却架不住人多啊,在旁边粗略的记了一下,今天这小饭铺起码卖出去得有三百碗,这可就吓人了!

不过今天是第一天,许多人也就吃个新鲜,而且还都是半价,今儿个这饭铺的小东家铁定要亏本不少,明日就不知道什么行情了。

明日不半价了,来吃的人还不知道有没有十个。

这一刻,茶博士的心里酸酸的。

不过他也感觉到了这个饭铺开在他旁边的好处来,即便是饭铺里有汤,这些食客吃完饭之后还想喝点茶解荤腥,他今日的茶也多卖出去了好些碗。

想到这个,茶博士对隔壁这个饭铺顿时又恨又爱了起来。

范铭此刻完全不知道不远处茶博士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专心的在数着今天的收入,数下来比茶博士估计的要多不少,足足一千文出头,这还是半价以后的收入,也就是足足卖了四百多碗。

另外还有酸萝卜和汤没有算钱,除去材料成本,足足赚了有三百文,这明天的收入只会翻倍。

不过事情也没有想的那么美好,现在他全靠屠六和几个婶婶帮忙,虽说不用付工钱,但这却是嗷嗷的十八张嘴,这可不是后世,只是纯粹的打工关系。

虽说大宋的主仆关系已经开放很多了,但一旦确认为主从关系,那可就要负责全部了。

而且这点人肯定是不够,未来还要雇人,那以后人工钱就不能省,即便是那些婶婶的工钱也要依照同样的标准发。

这样算下来,成本就上去了。

不过只要有钱赚,他就不算亏,今天的生意还可以,就看接下来几天的情形如何了。

天色就这样渐渐地暗了下来,虽然不再开张营业,但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光洗碗就是一个大工程,还要收拾东西,还要重新备料,熬高汤什么的,要是不提前一天弄好,第二天肯定来不及。

下午一直陆陆续续的有食客前来问询,被告知明日再来的时候不免脸上带着一丝失望。

第二天的状况没有让林长帆失望,小孩的四处吆喝,加上昨日吃过的人满口的宣赞,一传十十传百的,码头上开了这么一家新鲜的食档。

还没到晌午的时候这家小小的饭档前竟然就排起了一溜长队,直接看到了码头。

这个盛况瞬间把整个码头都给惊动了,纷纷询问这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在问清楚了之后才知道这边是新开了一家饭铺,这些人不禁纳闷了,什么饭铺这么好吃,竟然能排起这么长的队伍,吃龙肉么?

人往往都有看热闹的心态,越是火就越是往上凑,瞬间饭档的前面就被挤成了一锅粥,范铭让屠六好不容易维持好的队伍顿时又乱了。

连生意都受到了影响。

就在这个时候从城门的方向走出来五个泼皮,大摇大摆的往这边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吊儿郎当的笑容,显然是冲着范铭的饭铺来的,而有认识的赶紧闪开,生怕挡了他们的道,一边小声的对旁边的同伴道:“快让开,那是史太岁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这些人瞬间吸了一口凉气,赶紧闪开身子让他们过去。

听到旁边人的议论,这些泼皮完全不当一回事,依旧大摇大摆的占在路中央一路往前走去,遇到不长眼的就有两人上前直接将人扒开,在码头上讨生活的大部分都见过这人,要是遇到不认识的想要瞪眼也被相熟的人赶紧拉住。

就这样,五人一路横行霸道的就直接走到了范铭的饭铺前,就连快要轮到的食客也都纷纷闪开,让他们先进去。

这五人一声不吭的直接进了铺子里,把正在吃饭的几个人从一张桌子上挤开,大大咧咧的自己坐了下来,那几个食客在看清楚来人的面目之后,顿时敢怒不敢言。

这异常的情形,范铭也知道这些人是来者不善了。

原本在后面忙活的屠六立即就从案板上抽了一把剁骨刀出来,挡在了范铭的前面,也不说话直愣愣的看着五人。

想了想,范铭索性把东西都收进了柜子里,走了出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一下,露出一丝笑容,抱拳道:“五位,可是来吃饭的?”

五人中当中一个下巴上长着一颗大黑痣的泼皮斜眼看了范铭一眼,“小子,你就是这家饭铺的东家?”

第八十章 见血

范铭点了点头,“鄙人正是这家饭铺的东家,敢问五位有何贵干?”

大黑痣眼珠转了转,突然仰头一笑道:“来这里还能作甚,当然是来吃饭的,有什么好吃的赶紧给爷端上来。”

这人说完,连看都不看范铭一眼,自顾着打量起这饭铺里的摆设来,这眼光仿佛就像是在打量即将到手的货物一般,一旁的屠六把手里的刀攥得死死的,这一年来可算是看尽了人间冷暖,虽然不知道这五个泼皮想要干什么,但总归不是来吃饭的。

看情形不对,原本在里面吃饭的人有些慌了,但五个泼皮坐着的位置正好是靠出口的位置,他们几个人不动,里面的人也走不了,只能看着他们五人吃,走也不是看也不是。

旁边的人脸上满是慌张,范铭却是没有动,依旧微笑着,对一旁也呲牙瞪眼看着这五个人的小一喊道:“给这五位每人上一碗卤肉饭,再附送五碟酸萝卜。”

小一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依言转身就去里面端盘子了。

范铭一边招呼道:“各位都别看着,赶紧吃饭别耽误了活计。”

看这小掌柜这么沉稳,这五个泼皮略微有些讶异,要知道他们平时在这一带横行惯了,这小掌柜看上去倒像个稳重的,却怎么不怕他们,不过周围其他人脸上的害怕和忌惮都表露了出来,他们心中又不禁得意了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小一就从里面端了五碗卤肉饭出来,放在了五人的面前。

也不知道是想起先前小一的眼神还是怎么的,大黑痣突然间猛地在小一的头上扇了一巴掌,恶狠狠的说道:“小兔崽子,竟然敢跟我瞪眼,不知道八爷姓什么是吧。”

小一咬着牙,眼神却跟小狼似的。

他人小,但却知道能够被干爹收留是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造化,要是被这饭铺帮人给搅了,今后他们可就又要挨饿,说不定还要流落街头。

生怕给干爹惹出祸事来,小一即便是脸上火辣辣的疼,也一声都不吭。

看到这种情形,范铭顿时皱起了眉头,原先他心里就已经有了这方面的预案,但却没想到这些泼皮来的这么快,让他有点措不及防,原本他还想着这几个泼皮也就是来敲点钱,只要不影响生意也无所谓,不过看样子今天似乎是不能善了了。

招了招手,喊道:“小一,到这边来。”

小一嗯了一声,低着头走到了范铭的身后,范铭揉了揉他的脑袋,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得失。

而看他们不做声,这五人顿时更加得意了起来,或许是卤肉饭太香了,其中一个泼皮忍不住尝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咦,还真他娘的好吃。”

另外几人一听,忍不住也尝了一口,同时眼睛亮了起来,顿时忍不住呼哧呼哧的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看到眼前这情形,范铭没有动,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步的发展,要是他们吃完就走了,那么今天的事也就算了,要是这帮人还不依不饶的话,那他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对这种地痞流氓后世他也不是没见过,典型的欺软怕硬,你退一步他就进三尺,你要是一直软弱下去,那生意基本上也就做不成了。

这是他正式踏入大宋的起步事业,决不能让一帮泼皮给毁了!

果然,在这帮泼皮吃完卤肉饭之后,其中一个泼皮突然从鞋子里拖出一包东西来,丢在了桌子上吃完的空碗里,“这么臭,他娘的还有屎,你们这店是成心要恶心死我么!”

顿时,旁边的另外几个泼皮也同时鼓噪了起来,“这恶心人的破饭铺,今天要是不给俺们个说法,就砸了他娘的。”

看到这种情形,范铭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正准备做最后的一番交涉的时候,待在旁边的小一却忍不住朝那几个泼皮喊道:“日嫩娘,我们饭铺没有这些玩意,你们这些杂碎不得好死。”

一听到这句骂声,这五个泼皮瞬间就变了脸,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凶神恶煞的朝小一走了过去,旁边的人顿时吓得叫了起来,看这个样子今天这个小厮一顿打是躲不过去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断手断脚的。

小一毕竟还是个孩子,看到凶神恶煞的五人朝他走了过来,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害怕,但他抓住范铭的衣服的手微微发颤显示出还是有些害怕的。

正当一旁看热闹的人不忍心看到这小厮被打的惨样时候,突然间范铭动了。

蓦然抽出搁在手旁的一个粗瓷大碗就往大黑痣的脸上掀去,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一抹鲜血伴随着碎瓷片在空中四散飞溅,紧接着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声响起,大黑痣捂着鼻子在地上痛的打滚了起来。

这陡然而变的状况让场面瞬间安静了几秒钟,旁边看热闹的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小掌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下手可真狠那!

这一碗砸下去,鼻子都塌了吧!

在所有人都愣住的时候,一直在旁边攥着刀的屠六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这一年来漂泊在外见多了这种事情,刚才几个泼皮嚣张跋扈的样子,他恨不得上去就把这几个人给砍死。

但一想到自己这条断腿的教训,他咬牙忍了下来,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要忍,自己一条烂命不算什么,但要是牵扯到了恩公就是不仁不义!

在小一骂出口,那帮泼皮上来准备找麻烦的时候,屠六想着自己上去挨几下打。

然而事情瞬间就发生了变化,恩公竟然出手了!

这一刻,屠六的心瞬间就像被火烧了一样,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再也忍受不住,攥着刀就冲上去一脚把当先的一个泼皮踹出去三人远,手起刀落,手中的斩骨刀往另外一个泼皮的脖子上斩去,只听到身后的恩公的声音响起,“不要伤人。”

屠六硬生生的把刀扭转,用刀背拍在了泼皮的身上,直接把他给拍晕了过去……

第八十一章 真好汉!

一瞬间就被放倒了两个,另外两个泼皮瞬间就怂了,实在是被屠六的凶悍模样给吓到了,“朗朗乾坤,你……你们敢当街杀人?”

范铭上前走了两步,这个泼皮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和先前嚣张而又跋扈的样子完全倒了过来,旁边看着人顿时都出了一口气,这些泼皮平常就多行不义,欺善怕恶的,想不到今天终于让人给收拾了,真是恶有恶报啊!

范铭又上前两步,两个泼皮继续退后,眼看着就要退出店面范围之内,屠六一个箭步就跳了过去,一只手抓住了泼皮的头发,用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吓得这个泼皮哇哇大叫了起来,“刀刀刀,别杀我,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事情就发生在瞬息之间,谁也没有料到范铭这年轻的掌柜会突然主动暴起伤人,更没想到屠六会持刀三两下就放倒了三个。

这可是平常欺人的恶霸泼皮啊,谁想竟然被两个年轻的后生三两下就给放倒了,这个年轻的掌柜也就罢了,仗着突然下手狠撂倒一个,这个瘸子竟然也这么厉害,收拾两个人就跟喝水似的,尤其是这持刀的姿势,有懂行的就能看得出来,这明显是练过的。

练过武,而且功底还不浅!

这都是哪儿冒出来的人物,突然就出现在码头了,只是可惜了,冒犯了史爷,估摸着在码头也待不了两天了。

屠六咬着牙不说话,对这帮坏人他是恨之入骨,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不然会坏了恩公的大事,刚才在恩公动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了,舍了这条命也要保恩公的周全。

把头转向范铭,听候他的命令。

范铭走上前一只脚踏在了其中一个泼皮的脸旁边,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说吧,为什么来捣乱,要是说的好我就放了你们,要是说得不好,你也会跟地上那个一样。”

这泼皮看了一眼还在地上惨嚎打滚的大黑痣,身子瞬间哆嗦了一下,“我说我说,是单人狗让我们来的。”

“单人狗?”范铭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瘦子的身影来,不禁疑惑道:“我和他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要来找我们的麻烦?”

“这一片都是归史爷管的,你……新开饭铺不去拜史爷的码头,就是不懂规矩。”一说到史爷,这泼皮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的傲然,屠六把手中的刀又往下压了压,泼皮吓得又缩了回去,赶紧又接着说道:“单人狗看着瘸子不顺眼,说他挡了他的生意,所以让我们来闹一闹的。”

“原来如此。”范铭微微皱起了眉,稍稍思量片刻,又问道:“那这件事你们那个史爷知道吗?”

泼皮犹豫了一下,默默不语。

看到这泼皮的表情,范铭顿时心里有了底,直接一只手将这人从地上提溜了起来,往桌子上一丢,这泼皮以为范铭这是要将他开膛破肚,吓得身子一阵哆嗦,筛糠一样,只闻到一阵尿骚味传来,两腿之间湿了一片,这人竟然是直接吓得失禁了。

范铭脸上露出一丝嫌弃,离得稍微远了一点,开口道:“今天的事就到这里为止,史爷哪里我改天会登门拜访,另外单人狗你告诉他两天之内跪到我门前来,不然的,哼,后果自负!”

“嗯?”这泼皮以为自己听错了,傻愣愣的看着范铭,仿佛失了智一般,竟然一点动作都不敢做。

范铭轻哼了一声,摆了摆手,“屠六,把他放开,让他走。”

听到范铭要放他走,顿时急道:“公子,就这么放过他,恐留后患那!”

屠六的话让这个泼皮瞬间惊醒,忙用力摇头道:“不会不会,我再也不敢来骚扰贵店,如若违背当遭天打雷劈!”

这泼皮痛哭流涕的发誓,差点就要把老母都给卖了出来,范铭这才摆了摆手,“放他走吧,今天就当是个误会,不打不相识,今后还有打交道的机会,对吧。”

泼皮忙用力的点了点头,“对对,是误会是误会,我们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屠六欲言又止,心想都闹到这个地步了,还妄想和谈,这怎么可能,小恩公估计是入世时间少,不知道人心险恶,这等于是放狼回巢啊!

即便心里这么想着,但却又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违背范铭的意愿,只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放开了手中的泼皮。

得了自由,这泼皮跟老鼠一样灵活的爬了起来,就要往外跑,只听到后面一声:“站住。”

吓得这泼皮又站住了,瑟瑟发抖的转过身,范铭开口道:“把他们几个都带回去,不要脏了我的地。”

这泼皮顿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地上的几个泼皮除了大黑痣之外其他几人本来也没有受多大的伤,听到范铭让他们都走,瞬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慌不择路的就往外爬去,狼狈的样子就跟丧家之犬一样。

还好有个人记得去搀扶大黑痣,不然这大黑子估计今天真的要死在这儿。

看着这五人互相搀扶着狼狈而逃,外面看热闹的人顿时喧闹了起来,平常受过这些人欺负不在少数,竟然好不容易看着能够有人把他们收拾了,顿时人心大快,要不是怕报复,他们都恨不得欢呼了出来。

看着这五人走远,范铭若无其事的招呼喊道:“好了众位,看热闹也看得饿了吧,赶紧都进来吃饭吧,光看热闹可看不饱啊。”

听到这小掌柜还若无其事的说着俏皮话,众人顿时红人大笑。

有人喊道:“走,进去,让几个泼皮给搅了兴致,今儿个我要多吃一碗才行。”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他们心里想的却是赶紧吃一顿吧,说不得明儿个这家店就没了,再也吃不着了,这么好吃的吃食,真是可惜了……

有人带动,加上肚子饿了,范铭的饭铺瞬间又开始变得热火朝天了起来,不过如今这些人看范铭的眼光中又微微带着了一些敬畏,毕竟能够凭借一个人就收拾了五个泼皮的,况且这小掌柜还这么仁义,可称之为真好汉了!

第八十二章 危机四伏

从饭铺出来,大黑痣五人狼狈的走到了没人的地方,这才回过头来恨恨的回头看了远处的饭铺一眼。

其中一个泼皮对大黑痣道:“八哥,今天的事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大黑痣捂着鼻子,一阵钻心的疼痛,动了动嘴吐出一口带血的牙齿出来,“哼,此仇不报我黑八在南城就不用混下去了,不过这饭铺的东家明显是个硬茬子,单人狗这个狗东西竟然晃点咱们,回去要让他吃点苦头才行。”

这几人在这边咬牙切齿,范铭却是一边忙着收钱,一边面容不改的招呼着客人。

来吃饭的食客们不仅在心里对这个小掌柜充满了钦佩,单是这份处事不惊的沉稳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这小掌柜估计是哪个世家出来的大家子弟,不然平头百姓的人家哪儿能养出这样的人物来。

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晌午过后,渐渐地饭铺里的人潮开始慢慢的消散,整个店里开始冷清了下来,即便是出了刚才那一档子事,也完全没有影响到生意,还比昨天多卖出去两百碗。

再加上卖酸萝卜和肉汤的钱,今天赚的钱最少也是昨天的两倍多。

不过即便是这样,范铭也高兴不起来,更没心思数钱,因为他知道事情不可能就这么了结了。

刚才那一下痛快是痛快了,但接下来的事情可就真的麻烦了,这些泼皮是本地地头蛇,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即便是人家不砸摊子,就算是天天来捣乱,这生意也迟早要被搅黄了。

还有官面上的手段,按照一般的情形,这种地痞流氓的都会跟官面上又勾连,一旦黑的拿你没办法,那接下来肯定是白的。

等待他的肯定是一波更为凶猛的灾祸,他一个平民百姓想要挡住这一波实在太难。

必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才行!

范铭脑子快速运转,凝眉思索着,蓦然间发觉四周都安静了下来,抬头一看发现在灶房做事的妇人和孩子们都已经走了出来,都直愣愣的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担忧和恐慌。

他这才发觉自己的一举一动对这些人的影响有多重。

屠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他的面前,突然跪下,言辞恳切的说道:“都怪我,给恩公你惹来了大祸,我屠六拼得这条命不要都要保得恩公你的周全,只求恩公不要舍弃了我的这帮弟弟妹妹们。”

屠六一跪,那些妇人们也跟着跪了下来,“求东家可怜可怜我们的孩子吧。”

范铭眉头一皱,“你们这是作甚,我什么时候说不过不要这些孩子了,事情还没到这步田地,赶紧给我起来。”

屠六被范铭的严厉表情给吓了一愣,下意识的赶紧站了起来,身后的妇人们也跟着站了起来。

看了孩子们脸上稍显慌乱的表情,范铭微微叹了一口气,放轻了语气道:“不过就是打了几个泼皮罢了,值不当什么的,咱们的饭铺不但要接着开,而且还要开到城里去,你们好好做事,其他的不用管。”

范铭的镇定让大人们心中的慌乱稍稍安定了下来,年龄最小的小十三才两岁多一点,不懂什么危机和危险,却知道谁说话最算话。

蹒跚小跑着跑到了范铭的身前,牙牙学语的喊道:“大大,饿,卤肉饭吃。”

范铭哈哈一笑,把小十三抱了起来,喊道:“好了,开饭,我们家的小十三饿了。”

一听到要吃饭了,孩子们的脸上顿时又露出了一丝雀跃,妇人们脸上也带着了笑容,累了一天能够吃上一顿美味的卤肉饭可算是他们心目中这一天中最原始的幸福时刻了。

妇人依言去打饭,范铭把小十三从怀中放下,对屠六招了招手,屠六立即就跟了上来。

范铭沉吟了片刻,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屠六,你有没有什么同样境地的同袍,或者认不认识一些亡命之徒?”

听到他的话,屠六顿时一惊,“恩公,你这是想要……?”

范铭摆了摆手,“只是问问罢了,别多想。”

屠六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我父亲当初在马军中威望颇高,不过自从全军覆没之后我们整营便散了,都是生死弟兄,要不是迫于生计,也不会四散流存,至于亡命之徒,只要有钱,我可以找到门路。”

范铭本来想问清楚下他家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眼下却没这个心情,微微点了点头,“你切去忙吧,这两天多注意下四周,观察有没有一些宵小不明之人。”

屠六用力的点了点头,“放心吧恩公,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别想动饭铺一根毫毛。”

听到这句不伦不类的话,范铭忍不住笑了,摆了摆手,“别老恩公恩公的叫了,还是叫我公子吧。”

“是,公子。”屠六应道。

就在这个时候,小九又把卤肉饭端了上来,“爹爹,请用饭。”

范铭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自己也去吃吧,多吃点,不用省。”

当天晚上范铭就睡在了铺子里,这里四个大灶一直不熄,睡在这里比窝棚里要暖和多了,要不是怕晚上出事他都想让孩子们都睡在这里。

果然,和他所料想的一样,傍晚饭铺的周围就多了许多些行迹不明的人,而且看上去明显都不是什么好人。

看到这种情形,屠六赶紧凑到范铭的身旁,小心的说道:“公子,今儿晚上可能会出事,或许还会放火,这里是城外,这帮人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我的腿当初就是被此种人给打断的。”

范铭凝了凝眉,有点迟疑道:“县府之下,他们敢如此?”

屠六脸色严肃的点了点头,“他们敢的。”

范铭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把小一和小二两人叫了过来,吩咐道:“你们俩睡得不要太沉,准备好水缸什么的,随时准备救火,屠六,你今晚辛苦些,睡在外面,注意外面的动静。”

屠六拍了拍胸脯,“这点苦算不得什么,当初我一个人还在山里睡了一宿哩。”

第八十二章 同学情谊

如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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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小人欺之以活

范铭也仰头一笑,“求之不得,能够在此地遇见王兄,也是我们的缘分,当然要和王兄好好喝一杯。”

王稼轩一时兴起,站起了身来拉着范铭的手就往外走去,“走走,范兄该不常来这地方,我给范兄寻个吃酒的好去处,这里有家勾栏的清倌人跳舞别有风味,范兄肯定喜欢。”

范铭心中顿时一阵恶寒,心道这胖子倒是自来熟,第一次见面就敢拉着自己上青楼。

不过仔细一想,他只就知道是自己低估了这个时代同学情谊的紧要性,这个时代同学也不像后世一样,只是一个身份而已,这个时代的同学关系一旦确立就是一辈子的事,尤其是官场上的裙带关系,甚至同年、同榜都能够成为裙带关系的纽带,更何况更为亲密的同学情谊。

而且以那天看到的情形来看,范铭猜想这胖子平常本就没什么朋友,难得有一个同学冒了出来,顿时有种酒逢知己的感觉。

当下也不拒绝,跟着王稼轩走出瓦舍,穿过一条巷道之后,便进了一家勾栏坊里。

门口几个莺莺燕燕的烟花女子看到王稼轩过来,顿时都像蝴蝶一般飞了过来,一个老鸨模样的丰腴女子张口道:“哎呀,王公子,你怎么才来呀,小青月都念叨你好些天了呢。”

王稼轩满脸的猪哥样,眯着眼睛在老鸨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今儿个可给我好生伺候着,我带了客人过来,要是让我这朋友不满意,那以后我可就再也不来了。”

“王公子,你真坏。”老鸨娇笑着跑开,小腰一阵扶风摆柳,一阵香风凑到范铭的面前,把视线投向了范铭,“哟,这位公子看上去很是眼生啊,莫不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吧?”

范铭脸上装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是第一次。”

老鸨捂嘴轻笑,“这可真是我们的福气咯,今儿个我一定让姑娘们拿出看家的本领来,让两位公子满意。”

王稼轩点了点头,伸出一只胖手拉着范铭就往里面走。

范铭的脸上故意露出一丝为难,“王兄,咱们学圣王大道,进勾栏坊可不是咱们该做的事,要是被同学和师长知道了,怕是有些有辱斯文吧。”

王稼轩哈哈一笑,“范兄,就算是孔夫子也有七情六欲,如今咱们大宋有哪个士子没有进过勾栏坊,你可知道柳三变,此人仕途不顺,可硬是靠着勾栏坊中混出了个好大名声,大人且如此,更何况咱们这些小人物。”

柳永柳三变的名声在后世就非常有名,想到这个时候就就已经传了这么大的名声了,就连楚丘县一个纨绔子弟都知道。

范铭迟疑了一下,“可是我家中还有事,恐怕不能久坐。”

说实话要不是心里装着事,范铭还真有兴趣进这个时代的夜总会玩玩,而且他在县城没什么根基,能够认识一两个朋友,对今后的道路也有好处,只是奈何现在他心里漂浮着一团阴云。

不出所料,王稼轩脸上显现出一丝不悦,“范兄,如此推脱,莫不是跟那些人一样,瞧不起我罢?”

范铭连连摆手,“怎么会,王兄性情豪爽,你我一见如故,我恨不得与王兄你抵足而眠呢。”

王稼轩和范铭的年纪差不多,顶多也大个一两岁,正是喜欢交朋友的年纪,被范铭这么一说,瞬间高兴了起来,揽着范铭的肩膀,“那范兄就别再推辞了,先吃酒,待会儿有事我便同你一起回去,若是担心家里责骂,有什么事都担在我的身上。”

范铭犹豫了一下,只能点头道:“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兄请。”

“哈哈。”王稼轩手臂往前一引,“请。”

跟着王稼轩进了一间雅致的房间,开始招呼上酒菜和舞乐,见惯了后世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虽然对这些还有些新鲜感,但却也没有太多的惊喜,凭借后世酒桌上练就出来的口才和交际能力,稍微讲了几个笑话,就瞬间就把王稼轩这个纨绔公子给笑得前仰后伏的,忍不住拍腿道:“范兄,你可真是个秒人,从哪儿看来的这么多有趣的段子,真是笑死人了。”

范铭心中偷笑,老子可是酒场王子,要是还收拾不你一个大宋富二代!

一边笑着,范铭回答道:“我平常爱看一些杂书,这些有趣的段子都是从书里看来的。”

王稼轩顿时就仿佛找到了知音,“原来范兄也爱看杂书,我也爱看杂书,哎呀呀,咱们可真是趣味相投啊,真后悔没早点认识你!”

范铭笑着回道:“现在认识也不晚,今后同入县学,朝夕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是极是极,算我失言,自罚一杯。”王稼轩果真端着杯子仰头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倒进了嘴里,脸颊上浮现一抹晕红,指着前面几个舞女道:“这几个如何,可有看上的,今日哥哥我做东,只管叫去。”

范铭心中讪笑,心道这个时代的富二代还真是好哄,这么三两下就称兄道弟了。

摆了摆手,“不必了,看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不瞒王兄,小弟昨日新开了一家饭铺,今日若是不去盯着,怕下面的人会乱了规矩。”

王稼轩顿时又是眼睛一亮,“哦,先前倒是忘了问范兄的家世,想不到范兄也是商贾世家出身,可又是巧了。”

范铭抬了抬手,“惭愧惭愧,这是我瞒着家里自己开的一家铺子,可没和家里商量过。”

听到这句话,王稼轩顿时就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一下就握住了范铭的手,“范兄,你可真是我的知己啊,不瞒你说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可奈何家里一直把我当孩子,什么都不让我做,还口口声声我不懂,做买卖有什么难得,不就是高买低卖么,他们就是小瞧人。”

看着王稼轩的这番激动模样,范铭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知道自己扎到这位老铁的心了!

第八十四章 楚丘县的纨绔们

果然,王稼轩一直就拉着范铭的手不放,弄得他一阵恶寒,只听王稼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对他诉苦道:“我就想做出一些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情来,为什么家里上下都看不起我呢。”

范铭看着胖子的模样,范铭心里一阵讪笑,暗道无论哪个朝代都一样,都不缺这种中二富二代,整个一少年维特的烦恼。

微笑着拍了拍胖子厚实的肩膀,“王兄,我跟你心中所想一样,要不是家里看不起我,我也不会偷着出来独自开店,现在弄得心思繁杂的,咱们真是同病相怜,来饮杯!”

随着酒越喝越多,两人都有了一些醉意,胖子说话也开始交心了起来,“范兄,你是不知道啊,我家里就我一个男丁,从我生下来起全家人的眼睛都盯在我的身上,你看我这么胖,你以为我自己乐意么,这是家里生生给我灌出来的,我真是惨不可言那……”

听着这个时代中二少年的“装逼”,范铭不禁一阵摇头,一边敷衍着,一边劝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这顿酒竟然是直接喝到了晚上。

不但如此,喝到一半的时候,王稼轩竟然又叫来了几个不认识的富家公子,或者说是狐朋狗友,都是楚丘县有身份人家的公子,范铭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他们也不知道范铭的底细,凭借后世混出来的场面上的手段,倒是一时间混了个面熟,甚至开始称兄道弟了起来。

王稼轩醉醺醺的搂着范铭的肩膀,对另外几个纨绔子弟道:“范兄是我的同学,今后也是我的好兄弟,你们可要好好招呼他,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几个纨绔也都喝得醉醺醺的,纷纷举着杯子道:“王兄,我们可是任何时候都唯王兄你马首是瞻的,何时又敢不给王兄你面子了。”

范铭也装作一副迷醉的样子,眯着一条眼缝看着他们,一边举杯喊道:“来,喝酒。”

果然是酒桌上容易谈感情,在喝了一顿酒之后几人的顿时就变得像穿一条裤子一样熟识,范铭稍微一套话便把这几人的老底都给套了出来,这四人之中有两人是商贾之家,还有个竟然是衙门司房里里吏员家的儿子。

当然,还是比不过王稼轩家,王稼轩的老爹是楚丘县真正的豪霸,身兼几个行业商会的行首,另外还扑买酒、盐、茶等多个商品的经营权,算的上是楚丘县的垄断寡头,有不知道多少人要仰王家的鼻息生存。

对从这些纨绔口中套出来的信息范铭默默的在脑海中总结,也开始有些摸清楚了楚丘县的一些基本商业状况。

扑买制度是大宋最有创造性的制度之一,大宋实行各种商品专卖制度,也相当于国家垄断制度,但若是都靠国家机构来进行买卖的话,那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所以就把特许经营权拍卖出去,通过大商家来作为税收中转,以此填充税收国库,甚至连地方粮税都可以扑买出去。

这也是大宋的富庶冠绝天下的原因,也是为各个朝代之冠,就是因为大宋的商税要高过地税!

而王稼轩的爹能够垄断这么多的行业,要是说他家没一点势力和背景,就算是三岁小孩子都不会相信,好在他和王家没什么利益冲突,而且今天还运气般的是遇见了这个胖子。

或许解决饭铺安心经营问题的出路就在这个胖子的身上了。

年少轻狂,这个年纪的中二少年最是容易博感情,随着酒越喝越多,王稼轩四人都已经喝醉了,范铭也有些晕乎乎的。

这酒虽然度数低,但是却架不住量多,看了看周围的酒坛子,他们五个人差不多已经喝了十多坛,这还是忍住没上厕所,不然会更加晕得快。

趁着酒劲,胖子王稼轩站起身来,用力的晃了晃脑袋,“范兄,我得先回去了,要是夜不归宿的话我家老爷子会打断我的腿,你且在这儿好好歇着,看上了那个姑娘就让他陪夜,清倌人也无妨,都由我来买账。”

王稼轩要走,其他的几个纨绔也跟着起身,跟范铭告辞。

这让范铭有些微微诧异,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正常,这几个都是正经人家的公子,家里管教肯定都不会太松,偶尔出来玩玩吃吃花酒没什么,要是在外留宿勾栏坊,估计家里都会行家法什么的了。

当下范铭也站了起来,摆了摆手,“不成不成,我也得回去,明日明日你们可都要记得来我的饭铺里,吃一顿我家秘制的绝味卤肉饭,保证你们从没吃过这样的美味。”

这几人也有些喝醉了,那个吏员的儿子摇头摆脑的开口道:“楚丘县还有我们没吃过的美味,范兄你可别晃点我们。”

范铭呵呵一笑,“不信的话明日就过来,要是你们吃过之后说不怎么样,我就罚酒一坛子。”

王稼轩胖脸上满脸的酒气,“范兄,这可是你说的啊,明日我们一定一同过来。”

范铭点了点头,“随时恭候各位大驾。”

相视大笑,互相搀扶着离开,听到风声的老鸨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一脸的谄媚,“哟,王公子,楚公子,各位公子怎么就走啊,我家女儿都还没给公子们展示吹箫绝艺呢,怎地不留下来一度良宵啊?”

范铭顿时忍不住微微吸了一口凉气,然而看其他人脸上坦然的表情,又觉得自己似乎误会了一点什么。

只听王稼轩摆了摆手,“王嫲嫲,你若是真想把我留下来,估计我爹就会迁怒于你,到时候把你这勾栏院给拆了,你就要哭了,哈哈。”

果然,这个老鸨似乎想到什么,身子下意识的抖了一下,连道:“不敢了,不敢了。”

五人在门口告别,这四人中有两人有车和仆人在外面等着,王稼轩问道:“范兄,可要送一程?”

范铭摆了摆手,“不用,我正要走走,散散酒气。”

被冷风一吹,王稼轩稍微清醒了一些,抬了抬手,“那就此别过,明日再会。”

范铭也抬手回礼,“各位,明日恭候大家。”

同几人告别,范铭迎着冷风长长的吸了一口凉气,瞬间清醒了很多,出来已经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店里现在什么情况了,心急着早点回去。

虽然没有在勾栏坊里过夜,但今天好歹也算是逛了一回窑子。

第八十五章 敲骨吸髓

回到店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原本还担心会发生什么事,在看到饭铺里依旧平静的一切如常时,范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到范铭回来,屠六和几个妇人顿时也松了一口气,就仿佛看到了主心骨一样,就连孩子们的眼神都亮了起来,屠六赶紧迎了上来,“公子,你回来了。”

范铭点了点头,“嗯,今天铺子里情况如何?”

“生意依旧,昨日的那帮泼皮没有过来,倒是来了两个公人。”屠六赶紧把两个公人上门,且大吃大喝的事说了一遍,满脸担忧的道:“这两个公人明日还会过来,恐怕不好打发,公子……”

范铭心中一凛,心道果然不出他所料,昨天晚上那帮泼皮没有继续骚扰,就是在等着公人出手,一旦他开不下去,那么接下来的报复也就跟着来了。

微微点了点头,“没事,明日我来应付。”

看到孩子们一副眼巴巴的神情看着他,范铭不禁微微一怔,问道:“你们吃饭了没?”

屠六摇了摇头,道:“公子不在,屠六不敢擅自做主。”

范铭脸色一沉,本来想骂他胡闹,但转念一想这个时代似乎就是这样的,民主什么的出来还要一千年,放缓了语气道:“不吃饭怎么能行,你能熬得住,孩子们熬不住,赶紧让齐家婶子开饭吧。”

屠六感激的点了点头,“诶,我这就去。”

听到开饭的消息,顿时欢呼声响起,走到了柜子的后面,屠六又赶紧走了过来,把今天的营收点了出来,“公子,这些钱是今天的收成,这些人都说咱们开不了几天了,来吃的人比昨日还要多一些。”

范铭微微点头,对屠六他虽然接触的时间不是很长,但能够带着这帮孩子历经磨难,就说明他的人品不错。

要不然也不会放心一个人离开,把钱都交给他来管。

当然,人的背叛有时候是因为诱惑不够,他也只是暂时的离开一下,若是长期离开他就不能保证屠六会不会动心思了,更何况现在这个铺子还有外忧内困,要是不解决好,铺子也开不长久。

摆了摆手,“你也先去吃饭吧,我不吃了,刚在外面吃过了。”

屠六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范铭把今天的收入数了数,心里顿时忍不住微微有些咋舌,竟然有三千五多百文,也就是今天足足比昨天多出两倍还要多,这简直是暴利!

这餐饮业果然是门槛最低的行当,一旦成了爆款,那么利润就高得吓人。

要是被旁边的茶铺老板知道,都不知道会嫉妒得砸了自家的茶铺。

数完钱,范铭用绳子分开串了起来,正版的铜钱串成了一串,铁钱、锡钱串成一串,大宋缺铜、缺银,加上商品经济发达,对钱的需求越来越大,所以只能铸造铁钱、锡钱,所以铜钱相对来说更值钱一些。

时下一贯约莫是八百文左右,如今范铭也算是有点小钱了。

不过想要把香雪儿给的二十贯回本,还得要个几天才行,前提是他这个饭铺还能正常开下去。

要是能够继续开下去的话,他就得考虑找个信任的人来做掌柜了,他还得读书,还得做其他的事,不可能长期的守在这里,这只是他用来起步的一个买卖而已。

这天晚上,林长帆又睡在了店铺里。

依旧让屠六去外面监视,好在又没有出什么事,这让范铭的心很是不安,越是安静就说明接下来的事情越不好应对。

果然,就在午时的时候,那两个一胖一瘦的公人又来了,大摇大摆的直接坐到了里面,冲着小一喊道:“赶紧上饭,照着昨日的多上一份,他娘的吃了一次还忘不掉了,把你们东家叫过来。”

正在收钱的范铭知道这就是屠六说的两个公人,整了整衣衫,从柜子后面跨了出去,走到两人的面前,“二位大哥,敢问有何贵干?”

两人转头打量了范铭一眼,看到范铭一身读书人的装扮,又文质彬彬的样子微微怔了挣,“你是这家饭铺的东家?”

范铭微微点头,“敝人正是。”

看范铭的打扮,胖一点的公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听旁边那个瘦一点的公人已经开口了,“你这铺子可曾去衙门里登注过,可曾跟食饭行申请过,可有凭证?”

范铭心下一沉,知道今天这麻烦恐怕是难以善了。

稍稍沉吟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抬手问道:“不知二位在衙门里是何职司,未曾及时拜见,是小子之过。”

看范铭这么“识趣”,瘦公人微微点了点头,“且告诉你这是我家贾拦头,城外包括码头这块的商贾之事都归拦头管,你没有经过衙门就私自开店,还是靠着城墙,按规矩不但要罚没店铺,还要拘役仗责,听候大人们的发落。”

范铭听完瘦公人的一番威胁,面色不改,“对不住,小店开得仓促,忘了这些许事情,真是昏了头了,还望二位给个补救的机会。”

瘦公人平常在外面威风惯了,一般的小买卖人一旦被这样吓唬一下,那不得双股发颤,屁滚尿流的,却不想这个小掌柜竟然面不改色的,心里猜想是不是哪家的公子,顿时语气软了一些,“看你这个年纪就出来做事,也不容易,若是不想关张那就赶紧拿钱出来打点。”

范铭顿了顿,问道:“不知需要多少钱打点?”

瘦公人小眼睛转了转,伸出一个巴掌来,“五百贯,另外场务的钱每月也要十贯,若是拿不出这些个钱,那就拉人了。”

范铭心里嗤笑一声,心想这是赤裸裸的敲诈了,而且还是敲骨吸髓,所谓皇权不下县,以前他就知道底层的小吏十分的贪,却想不到能贪到这个程度,这简直是要人命那!

不过他也很清楚这是因为自己没拜码头的缘故,这个时代行会的作用是非常大,若是有行会罩着也不会被这么敲诈,但是却要被行会剥削。

而且如今说这些已经晚了,这两人明显是冲着封杀他来的!

第八十六章 拦头是个什么东西(感谢妖精的打赏,改天加更感谢)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正想着是不是要跟他们来硬的还是软的的时候,他的视线中掠过了几个熟悉的声音,范铭的嘴角顿时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援兵终于来了!

当下也懒得再跟着两个令他恶心的小吏说话,一甩袖子转身朝外面大步走了过去。

远远的迎着来人的方向,喊道:“王兄,两位李兄,楚兄,你们可算来了,我已经是望眼欲穿了。”

看到范铭竟然理都不理他们就转身走了,瘦公人顿时眼睛瞪得老大,看了看身旁的头领一眼,满眼的愤怒和不解,“大哥,这小子是不是傻了,竟然敢对咱们如此无礼?”

胖公人没有理他,而是把视线投向了迎着范铭走来的那几个人,顿时脸上渐渐变了颜色……

此刻王稼轩几人已经走到了范铭的面前,热络的抬起了手,“范兄,你这地方可真不好找啊,怎么想起把饭铺开到这种乱七八糟的地界来了。”

范铭呵呵一笑,“惭愧惭愧,不瞒王兄,小弟本钱不足,而且码头人多,吃饭的人也就多,生意比城里好做。”

王稼轩等人脸上些微有些嫌弃,心中对范铭的印象却是更好了,他们虽然家中都富裕,但却都是年轻人,没有家中的同意可别想做什么自己想做的事情,但这个范兄却敢,不禁让他们心中生出了一阵敬佩,“范兄,佩服佩服。”

看到他们的表情,范铭也不在意,哈哈一笑道:“别看小店简陋,但卖的东西却是一绝,各位试过便知,不然小弟也不敢开饭铺,里面请。”

既然来了,王稼轩等人也不会转身就走,笑了笑对身旁的几人道:“既然范兄敢夸下海口,想必真有过人之处,走,进去试试。”

王稼轩带着其他几人走进了店里,先前那两个还趾高气昂的胖公人瞬间站了起来,旁边的瘦公人以为胖公人要去找那个小掌柜的麻烦,给他个教训,也立即站了起来,道:“头,咱是不是现在就砸了这家铺子?”

胖公人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闭嘴。”

骂完之后,胖公人赶紧转过身变了一副脸,迎向王稼轩,点头哈腰的招呼道:“王公子,您安好。”

王稼轩瞅了他一眼,“公人,哪个曹司的?”

胖公人忙回道:“小的南城外拦头胡二虎,跟司房林大人的。”

王稼轩点了点头,无所谓的“哦”了一声,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就接着往里面走去,胖公人丝毫没有一点尴尬的意思,回头给了瘦公人一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走。

趁着王稼轩几人都走进里面的时间,胖公人走到范铭的身前,躬身道:“范公子,此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明日我当登门致歉。”

范铭愣了愣,微微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就直接往里面走了过去。

这个胖公人的转变之大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完全低估了王稼轩这个胖子本身所代表的意义,也低估了这胖子的老爹所代表的权势。

这时候就听到刚才那个姓楚的开口问道:“刚才那两人是谁?”

“说是个拦头。”王稼轩无所谓的回道。

姓楚的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开玩笑,又问道:“拦头是什么东西。”

“拦头就不是个东西。”

顿时众人轰然大笑,仿佛在他们的眼里刚才那个对百姓凶神恶煞一般,简直可以决定人生死的拦头就像个蚂蚁一般,在这几个纨绔的眼里就是个调笑的对象。

范铭蓦然发现他对这个时代的了解还是太浅了,换句话说他有点太过经验主义了。

先前还像个土霸王一样的衙门公人竟然在看到王稼轩之后竟然就像一个卑微的仆人一样,而王稼轩却连理都懒得理他。

这也意味着两人的阶层差别太大,就连两个当事人都理所当然的样子,反而他看上去很不可思议。

这就说明他的认识之中出了一些差错,或者说还没有扭转过来。

因为这毕竟是一个阶级分明的社会啊!

想通了这一点,范铭的心情瞬间舒畅了起来,哈哈一声也跟着大笑了起来,拍了拍手掌道:“众位,小店简陋,不说别的,我先把我这小店的招牌菜给上上来,先让众位尝尝,免得你们说我说大话。”

说完,范铭就招呼屠六和小一把卤肉饭和汤端了上来,放在了几人的面前。

王稼轩本来开始还不太在意,奈何卤肉饭的香味实在是太冲鼻,胖子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嗯,好香啊,看着不起眼这味道倒是看起来挺有食欲的。”

范铭呵呵一笑,“试试吧,不会令你们失望的。”

这边说完,那边那个姓李的纨绔就已经忍不住开动了,尝了一口微微睁大了眼睛,旁边的王稼轩忙问道:“如何?”

李姓纨绔顾不得回话,又大口的扒了一口进嘴里,忍不住连连点头,“嗯嗯,美味美味。”

这话说完,王稼轩顿时也忍不住开吃了,和先前同样的表情,王稼轩表现得更加夸张,更是忍不住连吃连点头,朝范铭点头,“范兄,果然没说大话,好美味的饭,我家里的厨子都没做得这么好吃的饭食。”

范铭微微笑着,一边指导道:“吃点这酸萝卜,再配上这汤试试。”

几人听从他的意见一边吃一边夹起来一筷子酸萝卜塞到嘴里,顿时眼睛再次亮了起来,“嗯嗯,绝配绝配。”

四人瞬间就吃完了一碗饭,一拍桌子喊道:“小二,再来一碗。”

说完,王稼轩对范铭赞道:“范兄,真不愧是绝味这个牌号,在楚丘县是独一份了,还有什么美味的菜色,一并上来让我们尝尝,也不枉我们老远赶过来吃一顿饭。”

范铭摇了摇头,“没了,本店目下就卖这三样东西。”

王稼轩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不可思议的表情,“范兄,你可是在说笑,连酒都不卖么?”

第八十七章 送铺子

范铭笑着点了点头,“没错,酒也不卖,就卖这三样。”

那个商贾世家的纨绔李源顿时敏感的觉察到了什么,蓦然抬头道:“那范兄这小店每日营收几何,不会赔本吧?”

似乎意识自己有些失礼,忙讪笑道:“范兄勿怪,我太唐突了,范兄不必回答。”

范铭呵呵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每日净赚两千文。”

“千文也不算多呀。”王稼轩此时也吃饱了,大口的喝了一碗汤,旁边的李源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头盯着范铭,“范兄你是说这小店能净赚两千文?”

范铭微微点头,“没错,这还是刚开张没多少人知道,若是天长日久,想必生意估计会更好。”

李源忍不住一拍大腿,“范兄,你真是经商之奇才。”

若是一般人或许不知道这个数字的意义,但出身商贾之家的李源却很明白这个利润有多高,像一般的坐商虽然每天赚的绝不止这个数目,但却是建立在货物独卖的基础之上的,但这个小饭铺只卖三样东西,就能够达到这样利润,不得不说这是个了不得的数字。

王稼轩还有些懵懂,转头看着李源道:“真的很多?”

李源用力的点了点头,“王兄,若是一般的铺子,像这种小店每日能赚个一两百文就算不错了。”

王稼轩这才正视起范铭的这个小店了起来,眼中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蓦然感叹了一声,“范兄,想不到你如此厉害,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爹不让我自己出来做事了,若我出来做自问绝对做不到范兄的程度。”

听到王稼轩的这句话,范铭蓦然心中一动,“王兄,我这铺子送你一半份子如何。”

范铭这句话有一时的灵感迸发,也是这几天深思熟虑的结果,这些天的经历让他很清楚的认识到大宋阶级剥削的现实性,他一个无权无势的乡下小子想要在县城立足完全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那么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那就是找个靠山!

倒不是说要投靠谁,而是扩展自己的人脉,在后世社会混了这么多年,他深知人脉的重要性,有时候就是你人生的阶梯!

王稼轩先前的诉苦给了他一个灵感,与其自己一个人艰难的维持这个店铺,倒不如把这个饭铺送出去,安安心心的读书和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还能结交一个朋友,何乐而不为!

果然,王稼轩在听到范铭的话之后,瞬间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范兄,你说什么?”

范铭呵呵一笑,又重新说了一遍,“我和王兄你一见如故,马上县学就要开学了,这家饭铺我一个人也无心操弄,所以想请王兄一起来经营,不如王兄可愿意赏脸?”

也不知道怎么的,王稼轩这个中二胖子眼睛突然红了,一下就抓住了范铭的手,情绪激动的说道:“范兄,你乃真君子,我……。”

对着胖子的反应范铭微微有些诧异,不过仔细一想又瞬间明白了过来,这个中二胖子估计是以为自己是同情他在家中的遭遇,所以才把这么好铺子送他一半,让他家中对他刮目相看,这胖子求的不是钱,而是成就和尊重。

微微一笑,道:“王兄,咱们今后还要同窗数年,就不必如此小儿女态了。”

王稼轩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微微咳嗽了一下,“范兄放心,我必然不会让范兄吃亏,此铺最少价值五百贯,我稍后便让人将五成的份子钱给范兄送来。”

范铭微微一怔,心想这胖子还真大方。

但随即又笑着摆了摆手,“不必,我说送与王兄就是了,只不过有个忙想让王兄你帮。”

王稼轩正色道:“范兄请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范铭呵呵一笑,“也没什么,就是这个铺子如今还少个掌柜的,我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手,还请范兄帮忙物色一个。”

王稼轩顿时又感动了,他以为范铭是怕他误会在账务上做手脚,而故意把掌柜的的人选让他来安排,这种赤诚与坦荡可不正是君子的行为么,一时间中二胖子又忍不住抓住了范铭的手,说不出话来,因为他还从来没有感觉到有人真的拿他当朋友过,“范兄,你让我情何以堪那!”

虽然对握着自己的胖手有些起鸡皮疙瘩,范铭还是忍住露出了笑容,道:“王兄,若是把我当朋友就不要说这么多见外的话了。”

王稼轩用力的点了点头,“好,不说这些了。”

王稼轩微微擦了擦眼睛,“范兄,今后你我就是手足,在这楚丘县中有我一处逍遥,就必定有范兄一份自在,此言为誓,若有违背当遭……。”

听到这里,范铭赶紧捂住了他的嘴,“王兄,严重了严重了,当不得如此。”

旁边的两个纨绔看到两人的这番“情谊”,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的羡慕和嫉妒,要知道王家的权势可不仅是在楚丘数一数二,更是在应天府都有强势的靠山,谁都想要跟王家拉上关系,相比起来和他家的长子王稼轩交好是最划算的,他们跟着王稼轩玩乐许多年,却当不得人家才认识几天。

这做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只不过一家铺子罢了,更何况此乃小道,值不当什么的,他们也肯定送得起,但关键是能送到王家公子的心里,这却是千难万难,而且人家也不会要。

这小子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竟然这么有心计。

即便是嫉妒,他们也改变不了事情已经成事实的结果,王稼轩一直拉着范铭的手不放,“范兄,不如今日就去我家中做客,我家里花园里有四处运来的奇石和景观,你我一边赏玩一边饮酒,岂不快哉。”

范铭不动声色的把手从胖子的手中抽了出来,“王兄,今日就不去了,我得把店里安排一下赶回家中去,我已经出来好些天,家母怕是记挂了。”

王稼轩点了点头,“那我明日就把掌柜人手派过来,让范兄你还脱身安心读书。”

第八十八章 王家的人

话到这个地步,王稼轩等人也起身告辞,林长帆把几人从到外面。

临出门的时候,范铭蓦然想起什么,对王稼轩道:“对了,王兄,有件事要跟你说清楚下。”

王稼轩转过身,“范兄请说。”

范铭回头看了一眼,指着孩子们道:“这些孩子是我收留的流民,我这铺子里的伙计也是,我开这个饭铺也主要是为了他们,想要养活他们,还请王兄不要介意,还请留着他们,过些时日我便把他们接走。”

“范兄仁义。”王稼轩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我王稼轩不会把这几个小钱看在眼里的,不就是几个孩子么,就算范兄你不说我也会如此做的,就此别过。”

“好走。”范铭抬手送别。

看着王稼轩几人离去,范铭的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把铺子送出去也等于终于能够在这无依无靠的县城里能够立下足来,如今可以专心往其他的方面发展,他心中有一个很庞大的想法,只不过需要时间来慢慢施行,而且目前读书才是他的主业,这个是千万耽误不得的。

转过身,蓦然发现屠六和孩子们用眼睛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些恍惚和害怕,便问屠六道:“怎么了?”

屠六走上前咬了咬牙问道:“公子,你真的把铺子送人了么?”

范铭呵呵一笑,“是啊,送了五成的份子给人家,明天他就会派个掌柜过来,你们安心在这里住下干活,等过些日子我安定下来,在城里买一所宅子就把孩子们接过去,你暂且还得在铺子帮我盯着。”

听到这句话,屠六脸上的担忧之色瞬间消散,用力的点了点头,“是,公子,我一定把铺子看好,不让那掌柜的欺瞒账目。”

范铭笑着摇了摇头,想要解释一句,但一想又闭上了嘴,这样也好。

王稼轩的动作也是飞快,到了中午的时候就派了一个年轻人过来帮忙,虽然说是帮忙,但范铭知道这个年轻人就是将来店里的掌柜,此刻已经恭恭敬敬的站在了范铭的面前,“东家,小的叫王果,我家公子吩咐我今后就在您的手下听命。”

范铭点了点头,“嗯,今后我就不会常在饭铺里了,你先熟悉一下,做好接手的准备。”

“是,东家。”王果躬身行了个礼,开始在铺子里找事做。

不得不说这年轻人做事很有条理,没有乱插手,而是选择先查疑补缺,范铭的店开的有些仓促,人员也都是些临时召唤过来的,少了很多规矩和做事套路,中午人一多就看上去乱得很,效率也低。

而经过王果的随即几个布置安排,店里瞬间变得井井有条了起来。

有人管着,林长帆顿时就变得轻松了起来,索性把柜台让了出来,在一旁看着王果有条不紊的做事,他则在一旁看着,一边在脑海中想着一些事情。

事情定了下来,范铭做生意的压力也就没了,心情也开始变得舒畅了起来,这一天脸上都是笑吟吟的,来的食客们看着这个小掌柜如此轻松的样子,不禁在心里腹诽,心想这都第二天了,那帮泼皮竟然还没来报复,这事情有点蹊跷了。

先前有人看到有几个有身份的公子也来吃过,似乎还和这小掌柜挺热络的,也不知道这小掌柜是不是有什么来头。

尽管相互在私下议论着,但还是挡不住人们吃着新鲜吃食的热情。

这一天饭铺的营业额竟然是又创了一个新高,卖出去的卤肉饭竟然超过了五百多碗,就连住在城里面的人都闻风走了过来,要尝尝这从未听过的绝味美食。

临到傍晚收摊,王果将一本账簿捧了过来,“东家,今日的账我已经记好了,都在这上面,您可要过目一下。”

范铭点了点头,拿过来看了看,点了点头,账簿很工整,字迹也很清晰,算得上是一个难得的掌柜人才了,在这个时代或许也只有王家这种豪门能够专门培养出这种专门的人才来,这也就是传统上商人的地位不高,不然王果这种人才放在哪里都很抢手。

合上账簿,冲王果笑了笑,“嗯,不错,以后都这样吧。”

王果躬身行礼,“是,东家。”

想了想,范铭又开口道:“今儿个也晚了,你先回去歇息罢,对了,带些饭回去给你家里人吃,他们兴许也没吃过这东西。”

王果脸上这才稍稍动容,“谢谢东家。”

范铭呵呵一笑,“去吧。”

王果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在饭铺里转了一圈,安排好了事情之后这才对范铭施了个礼转身离开。

看着王果离开,范铭不禁微微点头,这年轻人很懂规矩,性子也非常好,很显然是王家从小培养的人才,不得不说王家培养人还确实是有一套的,大宋商业繁盛,对这种人才的需求也是急剧增加,没那么多怎么办,就只能自己培养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坐在店里,伴着火光望着星空,范铭蓦然间觉得有些想家了。

也不知道老娘一个人在家怎么样,还有香雪儿现在在干什么。

是不是也在想着自己,都说故土难离,会有乡愁,无论哪个时代都是如此,他这也还不算离开故土呢,就忍不住想家了,这人还真是种复杂的动物。

正在惆怅着,蓦然发觉屠六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的身旁,蓦然惊醒,范铭不禁嗤然一笑,这才想起自己现在也是一个年轻人。

看屠六拿着家伙,随口问道:“屠六,你做什么去?”

屠六怔了怔,低声的回道:“公子,我去守夜,前两天晚上没出什么事,估摸着那些人快要动手了。”

范铭摆了摆手,“今天晚上不用守了,不会再出什么事了,那帮泼皮应该不敢再来捣乱了。”

屠六不解问道:“公子,为何?”

范铭看着星空,微微笑道:“那帮人先前不知道我的底细所以没有敢冒然动手,今天那两个公人回去了,他们也就知道我的‘底细’,那就更不敢动手了,今天晚上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

第八十九章 赔罪(感谢妖精老铁的又一个500打赏)

和范铭所料的一样,当天晚上安静得跟前两天一样,完全没有发生任何一点事情,反倒是屠六一晚上没有睡得安稳,生怕发生是么意外。

不过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一大早王果就领着两个公人走了过来,正是昨天的那一胖一瘦两个公差。

范铭没有动,坐在铺子里看着几人过来,脑子里思索着这两人的来意。

而这个时候,王果直接进了铺子,走到了他的面前,“东家,胡二虎昨日找上门来,说是昨日冲撞了东家,想让我做个中人,今日好给东家登门致歉,人就在外面,不知道东家想不想见他一下!”

听到这句话,范铭的心微微震惊了一下,昨天这个胖公差说要登门道歉他以为只是个推辞而已,想不到他还真来了。

更让他震惊的是他想不到王稼轩,或者说是王家的震慑力有这么强,竟然会让一个公差上门来给他一个无权无势的乡村少年道歉,这王家不就是一个大豪商之家吗,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靠山?

一时想不明白,而王果还在等他回复,范铭微微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是。”王果转身去叫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带着那个叫胡二虎的胖公人走了进来,和昨天趾高气昂的态度截然相反,今天的胡二虎一副低头哈腰的样子,一进门就给范铭行礼,“范公子,您老安好。”

范铭不禁笑了,“公爷,有何贵干?”

胡二虎赶忙摆手,“诶哟喂,范公子可别这么叫,简直就是折煞我了,今日我是来赔罪的,还给范公子带来一份礼物,还请范公子过目。”

范铭点了点头,不可置否。

胡二虎朝身后点了点头,他身后的那个瘦一点的公差忙转身跑了出去,只听到一阵呵骂声响起,几个人跟着那个瘦公人走了出来,范铭定晴一看,嘴角顿时浮现出一抹笑意,因为来的人都是熟人,那五个泼皮和单人狗!

等到这几人走近了,范铭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正想着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这些人的时候,突然之间,单人狗和泼皮五人在离着范铭五步远的位置跪了下来。

然而更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泼皮五人连带着单人狗猛地抬起手用力的扇在了自己的脸上,左一个右一个,脸瞬间就肿了起来,一边扇这几人还含糊不清的喊道:“我们瞎了狗眼了,做了错事,不该来铺子惹事,千错万错都是小的们的错,求公子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罢。”

这边的动静迅速引起了一大片的关注,码头上等着接活的人也纷纷围了过来,看着这情景不禁忍不住指指点点了起来。

平常在欺善怕恶的泼皮现在竟然跟狗一样求饶,这真是大快人心!

心里痛快之余,人们又不禁在心里猜测起了这个饭铺东家的身份来,原先还以为是个愣头青,想不到竟然还是个猛虎下山,有这样的背景不亮出来,还被泼皮骚扰,真是胡闹!

不过看热闹的人也不敢靠近,这些泼皮怕那个小掌柜,却不怕他们,要是被这些泼皮记挂上了,今后的日子可就有麻烦了。

要说最是痛快的还是屠六和孩子们。

那天这些泼皮来惹事的时候,他们的心就一直悬着,虽然那天当场就把这帮泼皮给打走了,生怕这帮人会再次来报复,从而破坏他们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安身之地,尤其是还能吃饱穿暖,不受人欺负,他们从小到大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过得这么好过。

然而今天看到眼前的一幕,他们心里的石头瞬间就落了地,在他们眼里这“天大的难事”竟然被这样解决了,此刻看恩公的眼神瞬间又变得高大了起来。

足足磕了一百个头,扇了一百个耳光,直到五人的额头都磕青了,脸都扇得看不出面貌了,六人这才停了下来。

范铭本来看得还有些不忍,但先前的教训告诉他不能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个时代的事物,而且今天的声势已经弄得这么大了,要是中途他强行中断的话,以后就不能给其他的一些别有心思的人一些震慑。

等着几人扇完,胡二虎这才凑了上来,“范公子,可解气了,这几个瞎了眼的竟然敢来招惹公子你,把他们活扒了都不为过。”

范铭在六人的脸上扫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了单人狗的身上,问道:“单人狗,听说前天的事都是你怂恿的?”

听到范铭的话,单人狗顿时吓得一哆嗦,直接把头又磕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公子,我有眼不识泰山,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公子那日如此对我,我却不知感恩反倒是想着来找那瘸子的麻烦,真是猪油蒙了心了,还请公子看在我家有八十岁老母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罢!”

范铭沉吟了少许,缓缓开口道:“从明日起连续七日,你们六人每日早上来饭铺的门口磕十个头,大声喊我错了,能做到吗?”

六人连连点头,“能能能。”

范铭微微点了点,“行了,滚吧。”

六人如获重释,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然而或许是先前扇得猛了,几人都站不稳,差点又踉跄着摔倒,最终相互搀扶着屁滚尿流的的走了。

胡二虎凑过来讨好道:“范公子,您放心,这几个人若是敢不来,我就劳烦捕役把他们抓进牢里去,这几个人都是一屁股屎,一查就一个准,每个人身上最少背负几件案子。”

范铭摆了摆手,“算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点事也不至于置人于死地。”

“范公子大量。”胡二虎适时的拍了个马屁。

范铭笑了笑,对王果招了招手,“胡二哥这番辛苦了,拿两吊钱出来给胡二哥做利是。”

听到有钱拿,胡二虎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范公子,这怎么好意思,我这番也就跑了个腿罢了,值不当这么打赏。”

范铭将钱塞到他的手中,“这铺子以后还要劳烦胡二哥多照看,这点辛苦钱应该的。”

胡二虎不动声色的把钱塞到了袖子里,拍了拍胸脯,“范公子且放心,若是有不开眼的,我胡二虎第一个不放过他。”

第九十章 大名府来信

当天下午,交代王果把接下来的饭铺盈余交给王稼轩之后,便踏上了回乡的路。

这次范铭没有走路,而是雇了一辆马车,买了一些东西带回去,难得来县城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

躺在大车上,范铭一路在回想着这些天得失,先前感叹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能够在县城站稳脚跟其中运气成分居多,但仔细一想其实并不是,其中有其必然性。

县学学子的这个身份就是一个护身符。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身份,他才能够顺利的接近到王稼轩,能够得到王稼轩的认同。

再仔细深究一下,其实他每一步走得都很踏实,其中有运气成分,但其实还是跟他自己走得踏实有关。

从穿越到清河乡到在窑上做苦力熬生活,一步步踏实的走上来,获得陈嗣良的认同得到了甄试的资格,再到获得县学学子的身份,这一步其实是最关键的。

若是没有这个基础他就不用谈什么发展和改变命运。

至于以后的道路该怎么走,事实上范铭的心中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远景,还是那句话大宋那么大他想去看看,看看如此富庶的大宋为什么会被几个小异族轮番蹂躏,以至于盛世而亡的。

他的心中有些不甘心,不甘心看到这么璀璨的文明就这样断层。

或许这样的想法有些中二,但这纯粹只是一个怀着赤子之心的人一个小小的期盼,虽然他现在还什么都做不了,只要怀着一丝期望人生就不会失去目标。

后世不是有句聊以**的话么,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倒是王家的情况让他有些意外,范铭拐弯抹角的套了王果的话,只不过王果这家伙很是谨慎,只是稍微透漏了一点,只知道王家有个姑奶奶嫁给了应天府的某个皇亲,而且还是有实权的那种皇亲。

知道这些这也足够了,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在加上自身的一些运营,想要攀上其他的关系也不难。

而且王家看上去就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家族,从王稼轩身上就能够看得出来。

这倒是给了他一丝警惕,往后和王稼轩交往还是要适当保持距离,不然的话若是想要依附这种豪门的话,说不定就真的成了豪门的人,没了自由。

一路望着天空,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回到了清河乡所。

进村口的一刻,又有许多人围了上来,相比起上一次的惊讶,这一次村民们已经习惯多了,纷纷喊道:“范五郎,你这有置办年货呢?”

范铭呵呵笑着跳下车,一边给孩子们撒糖,一边应道:“是啊,难得进次城,总得买点东西回来。”

一路撒着糖,范铭直接把大车拉到了自家门前,范秦氏早就听到了动静,从屋后面的地里赶了出来,脸上充满着欣喜,范铭忍住心中的激动,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喊道:“娘,我回来了。”

范秦氏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卸了货,范铭结了车钱,把东西都拿进屋。

一进到房中,范秦氏顺势将门关的牢牢的,屋外带着湿气的风顿时消失了踪影。

走进了两步,范秦氏拿着一个笤帚给他拍打身上的尘土,“儿啊,你这次去县城怎么又买这么些物事,浪费钱。”

先前去县城的时候范铭生怕范秦氏记挂而特意没有说去做什么,而只是推说拜访几个同窗,范秦氏不是一般没见识的乡下老太,对游学拜访一事也有所耳闻,当时也没有多问,心想儿子能够进学多交些朋友总是好的。

坐在这稍显破旧而又温暖的家中,范铭心情暖了很多,呵呵笑道:“有个同窗很是好客,多留我住了些时日,临走还送了我这么些东西,不用钱的。”

“哦,那就感情好。”对读书人的事范秦氏也不敢多问,招呼一声道:“嗯,你先歇着,娘给你做面吃去。”

“嗯。”范铭点了点头,弄好吃的给儿子吃自古就是娘对儿子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范铭自然也不会去阻止。

不一会儿的功夫,灶房就飘起了一阵香味,范铭耸了耸鼻子,闻到了一股鸡汤的味道,就知道范秦氏这是把那只新抓的下蛋母鸡给炖了,不禁一阵摇头之余心里又是一暖。

等到汤弄好了,把菜端上桌,范秦氏道:“儿啊,饿了吧,快吃。”

“嗯。”范铭大口的吃着鸡汤面和鸡肉,从胃里到身体都暖呼呼的。

范秦氏满脸慈爱的看着范铭,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对了,前日曹府门房老福头来过了,说是许账房托人带信来了,其中一封是给你的,让你回来了就去曹府取。”

范铭一听顿时心中一沉,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这才想起去年拜托这许账房回大名府打探他那被刺配的爹爹情形的事情来,算算时间这也刚好是来回的时间。

点了点头对范秦氏道:“呢,,那待会儿我先去曹府一趟。”

“急啥!”范秦氏捋了捋范铭袖子上脱出来的线头,“明日再去,那信又不会跑了。”

范铭顿了顿,见范秦氏言辞恳切,也只好留了下来,对于探听到对这未见过面的爹爹理应是应该兴奋才对,但他却丝毫兴奋不起来,但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这个老爹的状况,两种感情在心中纠缠着。

“五郎,给娘说说,这信是不是你爹的消息!”

范铭望着范秦氏那充满希冀的眼睛,心中又有了些温暖,或许就算是为了这可敬的老妇人也要将这老爹的消息打听清楚,“还不知,或许只是平常的书信,放心吧,娘,爹的事情这是我会着心去办的。”

“那就好,那就好!”范秦氏口中懦懦的念叨着,眼睛却是空洞的望着一旁,寻思着什么时候能够重新见到他爹的那一刻。

也只有在这个时刻,范铭才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这个老娘真实的内心,她其实是很孤单的。

第九十一章 小别胜新婚

这天晚上范铭没有再出去,安心的在这个稍显破旧的家中睡了一晚上,格外的安心和舒服。

等到第二天起来,吃完早饭之后,范铭却有些坐不定了,站起身来对范秦氏道:“娘,我先出去走走,顺便去曹府把信给拿回来。”

“才回来就出去作甚,连炕都没坐热。”范秦氏有些埋怨,不过却没有多说,“去吧,早点回来。”

范铭笑了笑,“嗯,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出了门,范铭直接去了曹府,门房老福头一看见他,脸上便堆起了笑容迎了上来,“小范先生,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好些天没见着你了,有点想念你了。”

范铭客气的应道:“福伯,你可安好?”

老福头呵呵笑着,“托福托福,安好,对了,你那封信在香雪姑娘的手上,你进去拿吧。”

范铭笑了笑,“好的,还麻烦你去我家告知一趟。”

“不麻烦,不麻烦,这顺手的事。”老福头似乎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道:“这些天你没回来,香雪姑娘都神不守舍的。”

范铭会意的点了点头,“嗯,谢谢了,福伯。”

进了曹府,范铭直接到了二进门里,看门的婆子正要帮他叫人,范铭阻止了她,“六婶,别叫她了,我自己进去吧。”

看门的婆子犹豫了一下,但一想到平常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点了点头,让他直接进去,范铭直接走到了香雪的闺房里,透过门缝看到香雪似乎正捧着一方手帕在绣着什么,促狭的心思顿起,踮着脚步悄悄的走了过去。

直到走到香雪的身后,这丫头竟然还没有发觉。

范铭偷偷的将手伸了过去,猛地一把将香雪搂在怀中,一双手却是不老实的伸进了那短衣小襦里面,香雪吓得当即差点喊了出来,然而在看清楚是范铭之后,顿时眼睛红了,反而是贴了上来,紧紧的拥住他,恨不得把自己也融进去。

范铭心里一暖,忍不住把嘴凑到她的耳根后,吹着气说道:“丫头,这才几天不见就想我了啊!”

虽然没有真枪实弹的进行,但经过先前的摸索,范铭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丫头身体的敏感之处,耳根后就是她的最大弱点,随着他的双向夹击之下,身下的妇人已经是成了一团软泥,娇不胜羞,更别说有力气来挣脱范铭的怪手了,只是在将脸紧紧的闷到了长长的披帛中,不敢抬头,只是发出声声猫叫一样的哼声。

抚弄了一阵,见怀中的妇人身子还是滚烫滚烫的,而自己的身体也开始热了起来,知道再下去就要引火自焚了,手便停了下来。

说起来这几天在这件事上让范铭还真是郁闷,每每要到上马的时候就想到香雪这丫头先前说过的话,瞬间便像是浇了一盆冰水,火就熄灭了,每次都弄得他上不上下不下的,不过他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不会做乘人之危之事。

香雪感觉到范铭的手停了下来,在喘息了一阵之后,才将那张红到脖颈的脸抬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范铭摇了摇头,“没什么。”

看他一副难受的样子,香雪咬了咬嘴唇,“五郎,要不我给你揉揉吧。”

范铭翻了翻白眼,“干啥,到时候受憋屈的还不是我!”

香雪瞬间就明白了范铭的意思,那本就绯红的脸变得更加羞不自己,用那细若蚊吶的声音说道,“我……我还可以以用嘴的。”

“什么。”范铭顿时瞪大了眼睛,仿佛看怪物一样看着香雪,“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香雪脸红的发烫,看都不敢看他,呐呐道:“是夫人教我的。”

“原来如此,”范铭的脑海中不自觉的又浮现起三夫人那丰腴而又充满女人魅力的身段来,对她的印象不仅多了一丝旖旎,原来她竟然是个这样的女人,想了想又一阵烦躁,“算了,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我说过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给我。”

香雪儿这才壮起胆子抬起头来,“嗯,夫人说过除了那个,其他我都可以给你的。”

香雪抿着嘴唇,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那视线中既有害怕也有着期待。

“别!”范铭赶忙摇手,“说的我好像是多年未出世的淫棍一般,我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啊!”

“算了,不说这个了。”范铭用手抚了抚香雪那赤红消退后的脸蛋,“丫头,我不在的日子,你真就这么想我啊?”

“嗯!”香雪在他怀中用力的点了点头,“想得我快魔怔了。”

范铭忍不住把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了,“丫头,你让我更欢喜你了。”

听到这句话,香雪儿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贴着范铭的胸口,轻轻的磨蹭着,“你去了这么些天,我天天都在数着日子,在担心你一个人在城里能不能操持得过来,生怕你会出什么事情。”

范铭微微摇头,“没出什么事情,一切都很顺利,铺子也赚钱,若是多待几日,我就能把你那二十贯带回来还给你了。”

“又说这见外的话。”香雪生气的嘟起了嘴,“我的就是你的,怎还分这清楚。”

范铭摇了摇头,“不成,我是个男人,也是个君子,就算是借钱起家,也是暂时的,总不能赖着你吃一辈子,那我不成了那啥了,况且这些钱是你的私房钱,你留着随时能想用就用。”

见范铭坚持,香雪虽然脸上是不忿,但心里却是乐滋滋的,起码自己看上的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不像有的男人毫无骨气,“嗯,我想去县城里买一所宅子,以后就住在县城了,你帮我买好不好?”

范铭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买宅子?”

香雪点了点头,“嗯,年前我过来的时候夫人就吩咐了,说是买来做备用,还特意嘱咐我不能让外人知道,你不算外人,正好又在县城,买宅子正合适。”

范铭点了点头,“这倒是可以,我认识个中人对这个熟悉。”

“嗯!”香雪低低浅笑着,心中窃喜不已,等到了县城就可以和五郎朝夕相处了。

突然想起什么,范铭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来,一层层的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到香雪的眼前,“这是我回程的时候特意给你买的,看喜欢不。”

“碧玉钗子。”香雪欣喜的接了过来,看了又看,仿佛看什么宝贝一样。

第九十二章 喜忧参半的消息

看着这丫头欣喜得更孩子一样,范铭心中也是满足,想想后世这样容易满足的女人可不多见。

不过说起来这钗子也不便宜,花了他两吊钱呢。

香雪在赏玩了好一会儿之后,又小心翼翼的用布把钗子收了起来,一副小女人态的满足说道:“这是我收的第一个首饰,我要好生珍藏起来,每天晚上拿出来看一眼。”

范铭笑着摇了摇头,“你喜欢就好。”

收起钗子,香雪这才问起了铺子的事,“对了,你这些天在县城都是怎么过的,快跟我说说。”

对香雪儿他没什么隐瞒的,开始耐着性子把从到县城的第一天开始,到第一天的生意火爆,再到后来的泼皮闹事,范铭出手把他们几个打跑,听得香雪紧张的捏紧了衣角,紧张的问道:“五郎,你没事吧,受伤了么?”

范铭轻轻的刮了下她的鼻子,“傻丫头,要是受伤了我还能在这里么。”

香雪这才反应过来,不禁嘻嘻一笑,追问道:“后来呢,那些泼皮没来报复么?”

范铭点了点头,“后来泼皮没来,却来了公差,他们比泼皮更狠,一开口就要五百贯,简直是敲骨吸髓!”

香雪顿时又紧张了起来,“那怎么办,我去求夫人吧,只要曹家一出面,楚丘县的那些大人们多少都要给一点面子了。”

范铭笑着摇了摇头,“不用,现在已经解决了。”

耐着性子又把后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香雪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小心的拍了拍鼓鼓的胸脯,“这就好,这些差人最是贪婪,要是没些支撑,说不得咱家铺子就要被他们给弄垮了,五郎,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进学,拿到功名就不怕这些人了。”

范铭呵呵一笑,“这就成了自家的铺子了,你这小管家婆什么时候帮我去管铺子啊?”

香雪俏脸微微一红,“等宅子买好我就过去。”

范铭忍不住看着香雪道:“你还真要去县城啊,这里怎么办?”

“当然要去。”香雪扬了扬小脸,“这里和我有什么关系,有大管家、二管家在这里,又不用我做什么。”

范铭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点了点头,“好吧,我明天就是城里帮你物色下,到时候我见你也方便,只不过买宅子这是个大事,不好买,急不来。”

香雪捂嘴偷笑一下,心里想着却是将来的美好场景,用力的点了点小脑袋,“嗯,今后我给你管着铺子,你也就可顺顺当当读书了的,这些钱我帮你存着,今后入仕也少不得要用钱,将铺子盘活了就有了一条生财之源。”

范铭微微点头,眉头却是稍稍皱了起来,缓缓道:“这次公差的事倒是给了我一个提醒,想要在县城扎下根来,光有钱还不信,还得有势。”

看到范铭脸上的担忧,香雪也跟着皱着了秀眉,“五郎,不怕的,万一有什么为难的事我就去求夫人,夫人一定会帮我们的。”

范铭摇了摇头,“总靠别人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自身过得硬,算了,这些事以后慢慢来,我现在入了县学,已经是有了一个很好的起步了,相信会越来越好的。”

又说了会闲话,范铭这才想起那封信来,便问道:“丫头,许账房是不是给我来信了,你放哪儿了?”

香雪指了指旁边的书架,“在书架二层的下面!”

看了看天色,外面竟然已经快黑了,屋里的光线有些暗,范铭照着平常的习惯位置摸了过去。

找到了火折子打燃,点亮了油灯及四角的宫烛,霎时间整个屋中一阵通明,榻上的香雪紧紧的埋藏在被窝的中间只露出了一张小脸,显得娇俏而又可人。

范铭拍了拍被窝隆得高高的臀部位置,从她的身上爬了过去,在上面翻了翻,没有找到,又问道:“信呢,放哪儿了。”

香雪抬起头,指了指旁边的一本大部头,“在那本的下面。”

范铭走到一旁的书架,拿起旁边的一本,在下面果然看到一封还没开封的信笺,从中抽出信函果然是许账房写的,范铭的心不由的激动了起来,虽说老爹的消息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但毕竟是一个名义上与自己有着绝对关系的人。

翻开折起的纸,范铭对着烛光逐字逐句的细细将信笺看了一遍,脸上的表情瞬间阴晴不定,心中的那颗心更是五味杂陈。

信中传递的意思让人喜忧参半,喜的是说牢城中确实有范山宜这个人的存在,也就是说老爹还活着,而且还活的很好,似乎还成了牢城中的一霸,还干起了一些走私的勾当。

让他担忧的是,听说老爹似乎在以前厢军中服劳役的时候受了伤,只是很久没人见过他了。

信中许账房说已经帮着托关系给牢中送去了衣物杂粮等物等云云,却不知道能不能递到老爹的手里。

其中提到的一条信息让他尤为注意,说的是却是契丹犯境,厢军佐之,这不禁让他担心起那老爹的生命安全起来,这个时代打仗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厢军更是炮灰般的存在,更不如禁军训练有素,以及边军的见惯生死,死亡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他这老爹年纪也不算年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如何了,信上说了些什么?”一旁传来香雪的声音,将范铭从思绪中惊醒。

范铭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中却是对自己的这个未曾谋面的老爹心生佩服了起来。

果然人才到哪里都是人才,即便是被刺配边境,也能靠着自己的能力混出头,这仅仅是两三年的时间就能够有了一方局面,要是再给他一段时间会发展成什么样,谁也不好说。

虽说他很清楚北宋的这番大局面还会维持一百多年的时间不变,但和辽国的冲突却是不断地。

想要抱住性命也不是那么的容易。

想到这里,范铭心中不禁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似乎自己再大宋能做的事远不止读书这一件事,或许可以弄得更大,要是就这样按部就班的过一生,岂不是太浪费了老天给自己重生的一次机会?

第九十三章 嫂子也要去县城

估摸了下时间,范铭把信折了起来,对香雪道:“丫头,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在这里待久了会让人说闲话。”

香雪也意识到两人待在房间里太久不太好,有些依依不舍的点了点头,“那……你明日可要再来。”

范铭点了点头,“嗯,我这两天都来,曹府的账目也要交接一下,今后就常驻县城了。”

两人又腻乎了一下,香雪起身跪在榻上帮他整理衣衫,在确定没有问题之后,范铭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过二进门的时候婆子用一种审视的眼光在范铭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神色。

范铭心里怕范秦氏惦记老爹的消息,当下便径直回了家。

果然,此时范秦氏已经做好了饭菜眼巴巴的等着范铭回来,一听到院子的门响,赶忙迎了上来,招呼道:“上哪儿去了,咋弄这些久。”

“查了下账,耽搁了一下。”范铭随口答应着,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范秦氏也没有追问,只是眼瞅着范铭的怀里,“咋样了,那信上说啥了,你爹可有消息?”

范铭笑着点了点头,“嗯,有消息了。”

范秦氏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快说说,是咋说的。”

稍稍停顿了一下,范铭组织了一下语言,把信里的情况摘重捡轻的跟范秦氏一一说了了一遍,只不过隐瞒了伤势的事情,最后轻松的笑道:“放心吧,娘,以爹爹的本事到哪儿都能位居人上,吃不了亏的。”

听到这里,范秦氏这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没有说话,反而是走到窗前对着东方跪下,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祈求保佑我家男人平平安安,等到平安归来之日贫妇必给菩萨重塑金身!”

念完之后,范秦氏又诚心的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站了起来,抓着范铭的手道:“儿啊,你可要好生读书,等到你爹爹回来也好让他看到你为范家光宗耀祖的一天。”

范铭点了点头,“放心吧,娘,我会用功的。”

得知老爹安然的消息,范秦氏看上去瞬间都年轻了许多,连神情都轻松了不少,道:“吃饭吧,待会儿婉儿要过来。”

“婉儿过来?”范铭顿时一滞。

范秦氏此时心情很好,说起婉儿更是满面笑容,“是啊,你这些天不在,婉儿每天都过来陪我,还在家里睡了几天晚上,你不在家,要不是婉儿,我一个人成天提心吊胆的,过得都没滋没味,连饭都不想做。”

范铭心中掠过一丝愧疚,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娘,要不让婉儿搬回来住吧,今后我出去了,你也好有个伴。”

提起这个事,范秦氏的精神瞬间又振奋了三分,握着范铭的手道:“儿啊,跟你商量个事,趁着春分还有几日,要不就抓紧时间把你和婉儿的事情给定了。”

听到这句话,范铭顿时有些头大,虽然这件事在如今这个时代是很平常的事,但他毕竟是后世的思维,蓦然之间有个小嫂子要嫁给他,他内心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有点彷徨,也有点害怕。

虽然谈不上抗拒,但总归有些太突然了。

看到范铭不说话,范秦氏以为他这是默认了,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起来,“行了,这些事我来和亲家说,你就安心读书就好了。”

“亲家?”范铭脑子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陈耆长啊,如今婉儿是他家女儿,可不就是亲家么。”范秦氏笑呵呵的说道。

范铭沉默不语,一顿饭吃得心烦意乱的,就在两人吃完饭后没多久,陈嗣良果真就带着婉儿过来了,隔着门就喊道:“亲家母,在家么,我和婉儿过来了。”

听到声音,范铭赶紧掀开门帘走了出去,一眼就看到了依旧如故的陈嗣良和娇俏矗立的张婉儿。

看到范铭,陈嗣良开口道:“昨日就听说你回来了,还等你上门来,谁想你今日都没过来,我就带婉儿过来了。”

范铭不禁呵呵一笑,“我还想待会儿就去,谁想您就忍不住先过来了。”

些许天不见,婉儿的水色更加娇嫩,显然是陈家没有亏待她,只不过面对范铭的灼热眼神,婉儿不敢直面范铭,只是稍稍侧着身子看着地上。

这时候范秦氏也跟着从后面走了出来,婉儿赶紧小跑着迎了上去挽住了范秦氏的胳膊,轻声道:“娘,我帮你泡茶。”

“诶,好好好。”一看到是婉儿,范秦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又慈祥了起来,招呼陈嗣良道:“亲家,快进屋,昨儿个五郎刚回来,从县城里带了些好茶叶,正好泡给你尝尝。”

陈嗣良跟着进了屋,两人在炕上坐下,范秦氏带着婉儿去隔壁灶上泡茶,说些体己话。

还没等茶上来,陈嗣良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城里的铺子弄起来了么,咋样,能赚钱不?”

范铭笑着点了点头,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大概的跟他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收留屠六一群人的事情,即便是轻描淡写的述说,也让陈嗣良听得有些心惊肉跳,听完之后陈嗣良更是忍不住拍了下大腿,“早先要知道你在城里这么难,就派两个人跟着你了,咱们清河乡别的不说,后生小伙也不少,还怕他几个泼皮!”

放笑着摆了摆手,“多谢陈叔的好意了,事情已经解决了,现在一切都稳了。”

陈嗣良也点了点头,“有了王家的招牌,确实是稳了,只不过就这样送了一半的铺子出去,可惜啊!”

范铭呵呵一笑,“没什么可惜的,只不过一个饭铺罢了,只要考取了功名钱都是身外之物。”

“这话没错,还是读书进学是正道。”陈嗣良一边点头,一边看了范铭一眼,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如今铺子也开起来了,你要读书总不能在铺子上分心,这次过去就把婉儿也带过去,让她帮你管着铺子,也好在你身边照料一二。”

范铭下意识的想要拒绝,正好这个时候婉儿端着茶碗走了进来,听到陈嗣良的话不禁愣住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范铭,带着些许的希冀。

看到这个眼神,范铭刚想出口的话顿时又收了回来,含糊的应道:“现在诸事还未定,再迟些日子,我们明日就去县城租个宅子,等安定下来把娘一起接过去……”

第九十四章 凶煞鬼宅

在家里待了两天,范铭又重新回到了楚丘县内,在铺子里转了一圈,看了下账簿之后,便带着屠六往城里走去。

这次过来他主要是帮香雪买宅子,另外还要给自己租个宅子,眼看着马上春分就到了,他得要赶紧解决住的问题,虽说县学中可能会提供住宿,但总归是不方便,而且他的计划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其中很多事情放在这个时代算是惊世骇俗的,还是要找个私人的空间为好。

范铭让屠六去找上次认识的那个中人常来往,一边让王果找人递了个话找王稼轩,这种事情一个中人再怎么厉害也不会比王稼轩这个地头龙厉害,有王稼轩在也不怕被坑。

他没有冒然直接去王稼轩家里,而是在县城中一个茶楼中等他。

这个时代买房子可不像后世,有专门的房地产公司建房卖,这个时候都是找营建的木瓦匠圈地造宅子,想要买个现成的合适宅子还真不容易,范铭也只能是来碰碰运气。

一边喝着茶,一边观察着街道上的来来往往,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王稼轩那胖乎乎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茶楼的门前,一进门就嚷嚷道:“范兄,你可算来找我了,我一个人在家好生无聊啊。”

范铭也笑着起身迎了过去,抬手招呼道:“呵呵,王兄,你不会是被家里禁足了吧,我是来解救你的,你该怎么感谢我啊。”

王稼轩顿时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小心的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问道:“范兄,你怎么知道是被禁足了?”

范铭哈哈一笑,看了他一眼,“还真是被禁足了,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了?”

两人找了个座位坐下,摆了摆手,“别提了,也就是被家中的教习给告了一状,说我不学无术,我气得就写了篇文章骂他,就被告到了我爹哪儿,所以被禁足了,今日要不是范兄你来找我,我说不得还在屋里关着。”

范铭顿时无语,摇了摇头直接切入正题,他可没时间陪这胖子瞎玩,“王兄,这次我想帮人买个宅子,另外我自己还想租个宅子,你知道哪儿有合适的吗?”

王稼轩想了想,猛地一拍手掌,“还真有,北城有个荒废许久大宅子要卖,不过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

范铭顿时眼睛一亮,问道:“什么样的宅子,主人家什么身份,为何要出卖?”

王稼轩沉吟少许,回道:“这我知道,是前任县尉留下的宅子,他家因为犯了事全家抄没,人也被刺配他乡,咦,说起来和范兄你是同一家姓,若是买下来连名字都不用改,我知道有好些人盯上了这宅子,不过却没人真正入手。”

再一次听到范家大宅的消息,范铭的心莫名的跳了跳,想了想,摇了摇头开口道:“王兄,这宅子我可不敢买。”

王稼轩点了点头,“嗯,也是,这宅子牵扯太大,不买也好。”

正在这个时候,屠六带着常来往走了过来,看到是范铭顿时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位公子上次大方也爽快,是个好伺候的主,然而在看到他旁边的王稼轩之后,脸色瞬间又变了变,显然是认出了王稼轩来,犹豫了一下最终却还是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王公子,范公子,二位安好!”

王稼轩对这种下九流的人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范铭微微对他点了点头,把要买宅子的事说了一下,“宅子要手尾干净,当然价钱还要便宜。”

常来往嘿嘿一笑,眉开眼笑道:“范公子若是要买宅子的话找我没错,正好东城有这么所宅子发卖,三进的院子,还有花园,后面连着一个大池塘,水榭凉亭应有尽有,价钱还便宜,买下来绝对物有所值。”

听到常来往的话,王稼轩顿时对常来往怒目而视,“常来往,你是想死了罢,竟然敢介绍个鬼宅给我的朋友?”

听到王稼轩的话,常来往吓得差点跪了下去,“王公子,我可是完全按照范公子的条件来挑选的,这宅子除了闹过鬼其他可真没得说,是真好啊。”

“闹鬼?”范铭有些不相信,他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种神鬼之事只当笑话听,反倒是让他起了兴趣,“王兄,能详细说说么。”

看他感兴趣,常来往也不敢再隐瞒什么,又解释道:“具体的我不是太清楚,只知道这个宅子的原主人是应天府来的,自前任县尉的案子发了之后,这宅子里就死人了,自从那以后这宅子就被发卖,而这两年间买下这所宅子的人家中就时不时的传来闹鬼的消息。”

王稼轩也凑过来低声道:“这宅子也是和前任县尉有点牵扯的,原先是归一个外地商人所有,不过……这宅子有些蹊跷,这两年前后转过几任主人,都说闹鬼,所以又转卖了出来,范兄……”

范铭微微的吸了一口气,“原来是个凶宅。”

王稼轩又劝道:“范兄,我家倒是还有几个外宅,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先住着也无妨,等有合适的宅子再买也不迟。”

范铭摇了摇头,“多谢王兄的好意了,朋友买宅子的事倒是不急,我现在主要是想租个宅子自己住,马上就快开学了,若是不提前租好怕是来不及了,况且我现在没多少钱,承受不起。”

听到范铭的话,王稼轩这才想起了什么,脸色一正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叠方纸来塞到了范铭的手里,压低了声音道:“范兄,这是饭铺的份子钱,早先就想给你了,一直没来得及,今次你要买宅子,正好用得上。”

范铭拿起纸展开一看,上面写着熙宁元宝交钞,顿时心中一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交子!

数了数,足足有五百贯!

正是那天王稼轩应下的绝味饭铺五成份子钱!

旁边站着的常来往不敢抬头看,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这一叠黄纸之后,心禁不住的砰砰直跳了起来,然而一想到王家,常来往顿时又把这颗活跃的心强行压了下去,看这样子王公子和这个范公子的交情明显不浅,若是打他的主意,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九十五章 买下来

也不矫情,范铭直接把这五百贯收了起来,他现在急需一笔钱,王稼轩的恩情他会记在心里,当下对王稼轩行了个礼,“王兄,真君子也!”

王稼轩哈哈一笑,“范兄,君以手足待我,我当以手足报之。”

范铭当下认真的点了点头,“今后我们就是朋友。”

王稼轩的胖脸上微微闪过一丝激动,“嗯,我们当时朋友。”

两人相视一笑,范铭又把视线重新放到常来往的身上来,问道:“对了,这宅子内部如何,多大范围,能否租下来?”

王稼轩惊讶的看了范铭一眼,“范兄,你还真想租下来啊,这可是凶宅!”

范铭点了点头,“我是不信鬼神的,这样的宅子怕是也便宜,看看也无妨。”

王稼轩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宅子我以前倒是进去过,营造是不错的,用料规整占地也不小,要不是闹鬼的原因想必也不会转卖出来。”

范铭当即站起身来,对常来往道:“走,带我去看看。”

看范铭这么坚持,王稼轩也无奈的跟着站了起来,常来往赶紧到前面去领路,一行人在走了不多远就到了这传说中的鬼宅的前面,让范铭很满意的是这个鬼宅的位置非常不错,就靠着东北大街,出门或是去出城道县学都非常的方便,而且看上去占地很大,在城里能够有这么一所宅子非常不错了。

常来往点头哈腰道:“二位公子且稍等,我前去问一下。”

范铭点了点头,那常来往飞快的跑了出去,消失在视线之中,范铭丝毫不担心这家伙会跑路,量他也不敢在王稼轩的面前耍什么手段。

果然,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常来往就兴致冲冲的从阴暗处小跑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范铭也不会去追根究底,他只要房子满意就行了。

常来往小眼睛眯了起来,“两位公子还真是贵人,我刚打听到,这所鬼宅的旁边那所宅子也要发卖,范公子可真是赶巧了。”

范铭心中也是微微一醒,忙问道:“这旁边的宅子又是什么来头?”

常来往小心的看了王稼轩一眼,点头道“这个小的也打听过了,这家主人是应天府一个老公(太监)的亲戚,因为要全家迁去应天府,加上也是因为隔壁闹鬼的原因,所以想赶紧发卖了。”

王稼轩皱了皱眉头,“他家没有房亲么?”

常来往摇了摇头,“他家房亲亦具在应天府。”

“那四邻呢?”王稼轩又追问道。

“四邻都无想买之一意。”

王稼轩微微点头,盯着常来往道:“你可要打听清楚了,要是有什么不干净手尾的话,可知道下场?”

常来往吓得又是腿一软,“王公子,打死我也不敢欺瞒您老人家呀!”

看两人的对话,范铭有些不解,王稼轩便解释道:“太祖有训,‘应典卖,倚当物业,先问房亲,房亲不要,次问四邻,四邻不要,他人次得交易’,若不然手尾就不干净。”

范铭恍然大悟,这才想起大宋这一“先问亲邻”的制度来,土地或房产在交易后,尽可能归当地居民和所有人亲属所有,这样防止家族财产的外流,避免资源的垄断,使得大地主、大商人们不能囤积居奇,抬高价格,能够平抑物价,让大多数人有所居,有所生。

这项制度在随后的元朝、明朝、清朝,这项制度被沿袭下来,甚至在民国时期,民间依然有所沿用。

心中不禁微微庆幸,要不是带王稼轩来,他估计还真的会被常来往给坑了。

感激之余,范铭不禁对王稼轩这个胖子的感官瞬间变了很多,虽然看上去这家伙有些混不吝的样子,但毕竟是大家族精心培育的继承人,远不像表面上的那样,要是真以为他是个纨绔还就会被他给骗了。

点了点头,对常来往道:“去跟着两家的主人请求一下,能否进去看看。”

常来往忙点了点头,“公子,我已经请示过了,对方一听是王公子的朋友,当下就答应了,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一边走,常来往一边解释道:“这两所宅子现在都没人住,就留了两个门子看家,不过这两家都有人在,若是公子看上了可以先立契,再给钱,去衙门印契(签押过户)。”

范铭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去看看再说。”

当下几人也不再废话,常来往上前敲门,等门子开了之后,便说明来意,也不知道这常来往和门子说了什么,门子在点了点头之后便让几人进去,买房子是一件大事,范铭也很是兴奋,毕竟是第一次买这么件大东西,不能心急。

到里面转了一圈,果然和常来往先前说的一样,房子确实不错,三进的院子,院子里有井,后面还有池塘,而且还是活水,这点很难得,另外其他的设施都齐全,基本上买来就可以住。

隔壁的宅子和这个鬼宅的格局差不多,而且挨得很近,只是用一道院墙隔开,难怪这家人要卖,靠鬼宅这么近,想必也住的不安生。

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范铭不禁问道:“这闹鬼的地方在什么地方?”

常来往摇了摇头,“不清楚,只听说是在后院,每日到了夜晚就听到女人的哭声,加上以前死过人,所以就猜到是闹鬼,说实话要不是陪着二位公子,我是不敢进来的。”

一边说,常来往一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站在院子中看了看四周,蓦然指着北边,问道:“县衙是不是在那边?”

常来往点了点头,“是的公子,走两条街就到了。”

范铭心里基本上已经认定了这两个宅子了,想了想便问道:“这两家的主人要价多少?”

听到范铭的语气,常来往顿时心里一喜,道:“隔壁的宅子要价五百贯,这所凶宅要价三百贯,若是公子看上了,我再去跟人家磨磨牙,兴许还能讲下一些。”

范铭看了王稼轩一眼,王稼轩稍稍点了点头,意思是价格中允,范铭顿时心动了起来,原本他还只是想租一套,但刚才王稼轩给了他五百贯,让他的心瞬间大了起来,一想到给自己买房置产,这种无论是在后世还是这个时代,他都忍不住有些膨胀了起来……

第九十六章 地下传来的嘤嘤声(感谢书友56409的打赏)

不过范铭没有冲动的马上就立契,想了想开口道:“常来往,你去跟这家主人说一下,我今天晚上想住在里面看看。”

听到这句话,王稼轩顿时惊呼了起来,“范兄,不可啊。”

常来往更是脸都白了,眼下宅子还没成交,这范公子要是在这里面出了什么事,他可脱不了干系,“范公子,千万不可啊,闹鬼可不是好玩的,要是真的出了事情就后悔莫及呀!”

范铭摆了摆手,“我若是不住一晚试试怎么知道这宅子到底能不能买,若是买了再住岂不是更后悔?”

见他这么坚持,常来往只好劝道:“范公子,要不让您家仆进去住一晚上试试也行啊。”

范铭指了指屠六,“我们一起住,不亲身体会一下得不出结果。”

王稼轩还要再劝,范铭伸手阻止了他,“王兄,不必再劝了,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人一身浩然正气,绝不会怕什么鬼佞之事。”

看劝不动范铭,王稼轩只能是微微叹了一口气,“今天晚上我派两个护院过来陪着范兄,若是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范铭知道这个不能再拒绝,只能点了点头,“王兄,那就多谢了。”

决定下来的事情范铭就不会后悔,况且他才不信什么有鬼之类的话,而且这个凶宅和旁边的宅子差不多的格局,却足足比旁边的宅子便宜了两百贯,这样的便宜到哪儿找去,要是错过了范铭肯定自己会后悔。

与其这样犹豫,倒不如今天晚上亲身感受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个闹鬼法。

当天晚上,范铭就住在了这所凶宅里。

跟屠六还有王稼轩派来的两个壮实的护院一起住在了后院的院子里,弄来了一大堆的干柴火,就在后院的中央生了一大堆的篝火,把火生得旺旺的,照的周围的照壁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或许是许久没人住的原因,周围都显得有些干燥,但房间里却有些阴沉。

如今天气转暖,在房间里睡倒不如在院子里打地铺。

不过这宅子建得很不错,关上门竟然没有一点的风进来,显然当初的主人在营建的时候是花了大本钱的。

范铭特意让屠六从外面买了些点肉和酒,还有下酒菜进来,反正闲着,倒不如一边赏月一边喝酒烤肉,顺便也给屠六他们三人暖暖身子壮壮胆。

一边用刀削了个木叉子,一边招呼道:“来,都过来自己烤肉,喝点酒暖身子。”

屠六知道自家公子的脾气,当下也不客气,学着自己削了根木叉子,叉起一块羊肉就着篝火抹了一些羊油就在篝火上烤了起来,那两个护院开始还有些畏缩,看到范铭又招呼了一声之后,这才朝范铭鞠了个躬走了过来。

在篝火下,羊肉很快就冒了油,滋滋的滴在了火堆上,溅起了更大的火花。

范铭看火候差不多了,拿起了洒了一些盐和芝麻在上面,轻轻的撕下一块肉尝了下,顿时忍不住点了点头,“嗯,不错,都尝尝。”

主家这么和蔼,两个护院也尝试着喝了一口酒,顿时也慢慢的放开了,“范公子,我真佩服你,一般人不敢到这宅子里过夜,就连那衙门的捕役只敢白天过来,你一个读书人真是个壮士。”

范铭心中一动,问道:“哦,这宅子还有捕役来过?”

这护院喝了一口酒,点头道:“是呀,当初这家主人死得那叫一个惨那……”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同伴就拉了他一下,打断了他的话,给他使了个眼色,这人也顿时清醒了一下,赶紧闭上了嘴。

范铭不禁更加好奇了起来,尤其是先前王稼轩说这家主人似乎还跟自家老爹的案子有点牵连,而且听先前的说法这人就是在老爹被抓之后就死了,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这是杀人灭口的手法,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还真要仔细了解一下了。

不过这两个护院已经有了警惕,也不知道是怕害忌讳还是有人警告了他们不能乱说,任范铭怎么问两人都闭口不言了。

范铭也没有逼他们,而且这两个护院明显也知道得不是太多,与其找他们了解倒不如另外再打听。

一边喝酒一边吃肉,不知不觉之中就到了月上中梢。

四人都有些熬不住了,两个护院倒是没有忘了自己的职责,对范铭道:“范少爷,您先睡会儿吧,我们兄弟俩守夜就行了,夜还长,要是不睡总熬不过去。”

范铭点了点头,“嗯,我们先睡,后半夜你们换我们守夜。”

两个护院忙道不敢,“范少爷,快别寒碜我们了,要是让您亲自守夜的话还要我们作甚,我们家少爷要知道会责罚我们的。”

范铭摆了摆手,“别争了,你们俩守上半夜,我们守上半夜,有两个人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当下两人也不在争,点了点头应了下来,范铭就在火堆旁边的地铺上躺下,一边对屠六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道:“别睡得太死,凡事留个心眼,三更的时候叫醒我。”

屠六微微的点了点头,走到不远处靠着梁柱,紧了紧袍子坐了下来,打算就这样过一晚上,别说是在房子里,就算是在野外这种情形也经历得多了,比起以前来这完全算不得什么辛苦,现在的日子已经好得太多。

好在事情还算正常,上半夜过去一点异样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切过得太太平平的。

到了下半夜,范铭被屠六叫醒,在醒了精神之后便吩咐王家的两个护院去睡觉,范铭开始在院子里静坐了起来,屠六也许是先前一直没睡,到了四更的时候便有些熬不住了,开始打起了瞌睡。

而范铭却是睡不着了,索性在后院中走动了起来。

然而到半夜的时候,突然间一阵嘤嘤声隐约的传来,一阵冷风吹过,吓得他瞬间激灵了一下,仔细一听又没了。

以为是自己听到了幻觉,范铭用力的摇了摇头,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自己吓自己。”

然而,过了一阵,那种隐约的嘤嘤声又飘了起来,这下范铭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瞬时间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九十七章 传闻

虽然是无神论者,但这种诡异的场景也让范铭有些不寒而栗,赶紧到一旁把屠六给拍了一下,屠六猛地从栏杆上蹦了起来,警惕的左右四望,在看清楚是范铭之后这才重重的松了了一口气,“公子,怎么了?”

范铭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轻声道:“有动静。”

屠六握紧了手中的铁尺,仔细的听起四周的声音来,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那阵隐隐约约的嘤嘤声再次断断续续的飘了过来,虽然经历过厮杀和死人,但这个时代毕竟还是个民智未开的年代,面对这种不可解释的事情都会下意识的联系到鬼怪上,这一刻屠六也不禁微微咬紧了牙。

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对范铭道:“公子,你快走吧,我留下来断后。”

范铭忍不住笑了,“断什么后,要真是鬼,你能断得了谁?”

看屠六还在紧张,范铭又道:“放心吧,这不是什么鬼怪,是有人在作怪。”

“人?”屠六顿时惊醒了过来。

“走,去看看。”范铭两人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往后院的后面走去,这边两人的动静把两个护院也吵醒了过来,看着范铭两人小心的样子顿时也惊醒了过来,飞快的爬了起来,追了上去,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范公子,怎么了?”

“别说话,有动静。”

然而这个时候,刚才还断断续续的嘤嘤声又消失了。

两个护院被两人谨慎的气氛给弄得也有点心惊胆颤了起来,一阵冷风吹来,另外一个护院忍住打了个冷颤,牙齿上下磕磕直响,哆嗦着说道:“不会是真的有鬼吧!”

就在两人说完,那怪异的嘤嘤声隐约的再次飘了过来,两个护院顿时吓得转身就跑,差点没撞到柱子上。

范铭忍不住呵斥道:“你们跑哪里去,坐得端行得正,平常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怪!”

被他一呵斥,两人顿时脸一阵燥热,主家都站在那里没动,他们两个却跑了,这放在以前是要直接被刑决的,两人相视一望又赶紧跑了回来,咽了一口唾沫壮起胆子道:“范公子,不是我们胆小,实在是这黑灯瞎火的,太吓人了。”

范铭懒得追究这两人的麻烦,摆了摆手,道:“禁声。”

瞬时间,整个空间再次变得安静了起来,夜空中风吹过刮过某个风洞,引起阵阵的呼号声,听起来更加的恐怖,然而先前那阵隐约传来的嘤嘤声却是消失了!

足足听了一炷香的时间,依旧没有再次出现,两个护院顿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们两人此刻看范铭的眼神充满了敬佩,不怕鬼神的人可不是一般人,这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那!

范铭却是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陷入了沉思之中,身后几人也不敢打扰他,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范铭突然指着不远处的那边,问道:“那边是谁家的宅子,你们知道吗?”

其中一个护院忙点了点头,“范公子,那边是县里一个大人物的外宅。”

“大人物?”范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忍不住追问道:“什么大人物?”

护院摇了摇头,“不清楚,只是知道是个大人物。”

范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在沉吟了片刻之后蓦然又问道:“这两年城里有没有什么冤案,或者是欺男霸女之事发生?”

说起这事,两个护院似乎放松了一些,“嘿,什么年头没有冤案,这欺男霸女之事也是平常,不过说起来倒是前两个年有几件风流逸事闹得很大。”

范铭顿时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两个护院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讪笑,“有传闻说县里的一位大老爷喜欢漂亮女人,尤其是喜欢那豆蔻年华的少女,所以就有许多人投其所好的到处搜罗少女进奉,但偏偏这大老爷还喜欢来强的,由此闹得县城里鸡飞狗跳的,有两家还差点家破人亡。”

似乎想到了什么,其中一个护院又道:“对了,这座宅子主人死了之后,他的小妾和女儿也随之不见了,有人说也是被那个大老爷给抢去了。”

听到这里,范铭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莫名喃喃自语道:“这家宅子离县衙太近了!”

旁边的几人不知道范铭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个护院也附和着点头道:“是啊,离县衙近,若不是死了人,这宅子也不会落得如今没人敢住的地步,说起来刚才还真是吓人啊,下次打死我也不来这里了。”

听他口不择言,另外一个护院赶紧拉了他一下,低声呵道:“闭嘴。”

小心的看了范铭一眼,却发现这位范公子丝毫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反而是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思索着什么。

此刻范铭有些恍然,这样宅子实际上是个非常不错的位置,若是有背景强硬的靠山实在是一个立业的好地方,但若是没什么靠山和背景的话,那么这样的宅子就仿佛成了众矢之的了,然而在鬼宅的掩饰之下,却又成了最隐蔽之处,就犹如是灯下黑。

想清楚这其中的关键,范铭终于是在心里下了决定,把这所宅子给买下来!

看了看天色,天边有点发亮的迹象,范铭终于是摆了摆手,“好了,去歇息罢,快天亮了,应该没什么状况发生了。”

听到范铭的话,两个护院顿时如释重负,忙点头道:“范公子,我去生火。”

两人走开,这屠六顿时又有些不放心的道:“公子,要不咱们还是不要买这所宅子了吧,要不是去城外买个庄子,有地有田比这宅子要划算多了。”

范铭微微一笑,“买地的事今后再说,这个宅子很划算,买下来也好让孩子们都快点住进来,不然一直住在窝棚里也不是个事。”

屠六顿时心中一阵感动,“公子,我……”

范铭摆了摆手,“自己人,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他们都叫我干爹了,我还能亏待他们?”

第九十八章 冬去春来

又过了约莫一个小时的时间,只听到五更声响起,鸡鸣声此起彼伏,天终于亮了。

原本紧绷着的护院两人和屠六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等到天彻底亮了,范铭就赶紧两个护院回去叫王稼轩,又让屠六去把常来往叫了过来,在王稼轩的见证下,跟这两所宅子的主家签了定契,约好了交钱和交宅子的日子,范铭这才心满意足的踏上了回乡的路。

现在绝味饭铺里有屠六盯着,不用他天天守着,能够抽出时间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且马上就要开学了,他得抓紧时间把家里安排好,虽说县城里家里不是太远随时可以回来,但总归还是有点距离,要是不安排好的话他在县城里也不安心。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范铭当天晚上在家好好地睡了一觉,昨天晚上打了一晚上地铺,虽说还年轻,但确实还是有些熬人的。

第二日一早,范铭就去了曹府,把看好了一个宅子的事跟香雪说了一遍。

当香雪听范铭说两家的宅子连在一起的时候,顿时眼睛都快乐得眯了起来,拉着范铭的手问道:“今后咱们就有自己的宅子了?”

范铭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嗯,有自己的宅子了,我本来没有起意,还是王稼轩给了我五百贯,加上这宅子便宜,可遇不可求,所以我就干脆都买了下来,五百贯,夫人那边没问题吧?”

怕香雪介意,范铭特意隐瞒了这所宅子是凶宅的事实,反正她现在也不会过去,等到有一天她真的要住进去的时候,已经习惯了。

香雪点了点头,“嗯,来的时候夫人跟我说过了,一千贯以内都由我做主。”

突然想起了什么,香雪又开口道:“对了,买这个宅子不能用夫人的名义买,干脆就用你的名义一起买了吧!”

范铭顿时一愣,“什么,用我的名字,不合适吧!”

香雪撇了撇嘴,“有什么不合适的,难不成让我去找一个不认识的人么,夫人特地嘱咐了千万不能用自己的名义买,要找个信得过的人,你不就是信得过的人么?”

不得不说范铭到现在还是以后世那种的眼光在看问题,“可是……万一要是买了之后我不承认是夫人的,那夫人该怎么办?”

香雪忍不住扑哧一笑,“瞧你,你要是个坏人我还能看上你么,再说了就算是你不认账,夫人也会有法子治你的。”

看范铭不说话,香雪不免又有些心疼,拉着他的胳膊道:“五郎,放心吧,夫人最疼我,爱屋及乌肯定也会对你好的,范铭你前途一片大好,又何必贪图这一点小利呢。”

范铭呵呵一笑,“傻丫头,我什么时候贪图这点小利了,我就是在想夫人为何要这么麻烦而已。”

香雪咬了咬嘴唇,“还不是想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府中对夫人太不公平了。”

范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转眼间,就到了春分之日。

这些日子以来,和香雪儿的关系可以用如漆似胶来形容着,表现得更加的依恋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的女人都非常的贤惠,加上香雪从小受到过正规的调教,表现的更是知书达理。

由此香雪总是表现的乖巧伶俐,外貌可人,身材却又玲珑有致,这样的萝莉那个男人不喜欢!

等到分别之日,两日更是在榻上整整荒唐了一天,甚至连榻都没有下过,当然没有真刀真枪的触及底线,只是满足一下手足之欲,这也让范铭很满足了。

第二天早上,等到要去县学报道,范铭穿戴好先去拜见了龚老夫子,而龚老夫子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随时启程去应天府。

“此信,为诸葛之锦囊妙计,不在迫不得已之时不得打开?”龚老夫子神情肃然,让范铭没由来的生出一阵敬畏,心中虽然知道这所谓的锦囊妙计恐怕是夫子羞于无礼可送而弄的一出,但对于夫子的尊重是实实在在的。

范铭有些伤感,“不知往后何日再可以见到夫子?”

龚老夫子沉寂半晌,凝视那天空中的白云,蓦然道:“春风一度万物欣,有缘自是相见时。”

细细体味着其中的深意,范铭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老师,我省的了,再相见之时,便是有缘之日。”

“嗯!”龚老夫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望着面前这个自己倾注心思最多,然而花的时间最少的学生,心中颇为感叹,若是能够早一些教他,或许如今的成就当早不至于此,摆了摆手道:“去吧,到县学中好生读书,切莫以眼前狭小利益遮蔽了双眼。”

告别了夫子,范铭这才回到家中,范秦氏已经将家中完全收拾妥当了,就等着他的上路。

考虑到到县学之后范秦氏一个人在家不方便,前几日他和陈嗣良商量了一下,让他家的一个仆妇搬到了她家的旁边住,这样也好有个照料,也让他可以放心的去县城。

“五郎,家中你就不用担心了,娘都活这么大年纪了,还有啥不会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婉儿照料着么!”范秦氏婆娑着眼泪,心中虽然是万分不舍,但她也是个识大体的人,如今儿子有了这么一个绝好的成为体面人的机会又如何能够阻拦。

“娘,我过些时日便接你过去!”范铭心中颇有不忍,奈何现在还不是把老太太接过去的时候。

“不急,不急!”范秦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从墙角将一个布包掏了出来,“这是咱家剩下的钱了,到了县府可得省着点花,娘再去坊里接了些纺线的活,估摸着也就足够了,吃还是要多吃点,身子骨要紧。”

范铭一把将范秦氏的手推了回去,“娘,不用,陈叔已经答应了村里给资助这几年上学的费用,这些你留着。”

“真的?”范秦氏有些难以相信。

“真的!”范铭笑着点了点头,怕老娘担心他一直也没有把这段时间的事跟范秦氏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对于这个家中的重要性,这个脆弱的小家庭整个希望都在他的身上,这让他更加迫切的想要改变当前境地。

后天起,他就要正式成为县学的学子了!

第九十九章 生意经

再一次回到楚丘县城,范铭的心情已经发生截然不同的转变,因为这次他是这里的主人!

想想第一次的狼狈,和第二次的忐忑,这一次他显得坦然了许多,再也也没有了生疏感,这次陈嗣良没有过来,也就范铭和其他两个邻村的学子。

这两个学子是邻村乡绅的儿子,在城中早就安排好了住处,在达到城门下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来接他们。

同他笑着打招呼离开之后,范铭开始独自一人挑着书箱往城里走去,这次他没打算再睡在铺子里,新宅子还没有交接,他打算先找家便宜点的客栈住下,再过两日等新宅子交接后就直接住进新宅里面去。

他倒是想过干脆就借住到城外的广济寺中去,记得当年范仲淹也是这么干的。

正当穿过城门,隐约的听到一声呼喊,仿佛是在喊他的名字,是个男声,他不由有些奇怪,楚丘县他认识的人不多,竟然会有人喊的的名字,寻着声音望去,发现是上次香雪让领着他上楚丘县的小厮小七。

这小厮仿佛已经等了许久,额头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出了一层的汗珠,脸也由于急速跑动而变得通红,跑到范铭的面前时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

走过去问道:“小七,你这是特意等我的?”

小七用力的点了点头,“是的公子,总算把你给等来了,我都在这儿等了你一天了呢。”

“等了一天了?”范铭心生疑惑,“是谁让你在这儿等我的?”

“是香雪姐吩咐的!”小七凑了上来,道:“五爷,来把行礼给我吧,你挑了这么远也累了,咱们回铺子去。”

“回铺子?”范铭心中顿时明白了个大概,知道这应该是香雪背着他安排的,生怕自己会拒绝,已经私下里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等他,来之前却是点也没有和他提起过,不禁心中一暖。

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还是直接去县学吧,你先回去吧。”

小七顿时耷拉着脑袋,“公子,你又要害我挨骂了。”

范铭不禁哈哈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吧,今天就跟着我吧,给我做一天的书童。”

“嗯。”听到范铭的话,小七顿时又高兴了起来。

本来范铭还打算是找王稼轩的,但第一天入县学,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歌章程,还是先去县学报道一趟,要知道读书之人最重规矩,若是落下个散漫的名声可不划算。

一路穿过县城,一路上不住的打量着周遭的商铺,在考虑着买点什么东西,顺便拜访下孙学正,来之前他听别村的那两个学子提起过,第一次正式见面之时必先奉赠礼物,表示敬意,名曰“束脩”,这是规矩。

况且上次县学甄试孙学政估计帮了自己很大的忙,要是不买点礼物感谢下,还道他不会做人。

不过他有些犹豫该送什么才好,也不知道孙学政的喜好,礼太重估计有些不妥,送得太烂更是不敬,一时间有些犹豫了起来。

正在伤脑筋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公子,这位公子且留步。”

范铭回头一看,却是熟人,原来是上次想要讹诈孙学正的那家笔墨店中掌柜,转过身问道:“掌柜的可是在叫我?”

那掌柜的笑眯眯着眼,点了点头,“正是。”

范铭不由一阵奇怪,按道理说上次自己坏了他的好事,这掌柜的应该要恨自己才对,为什么现在看来反倒是蛮亲热,“不知掌柜的有何赐教?”

“敢问公子可还记得我?”

范铭不禁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可否借一步说话。”掌柜的那张笑脸虽然是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但好歹也不能落人面子,也只得随着那掌柜的进入到他的店中,落座之后,一阵寒暄,这掌柜终于进入了正题,“先前多有得罪,望公子大量不要记在心上,小店有一事想让公子帮忙,甚是难以开口,今日巧遇,迫不得已终究还是要拉下这张脸面来。”

“何事,掌柜的尽管说来听听,只要我能办到的会尽量帮忙的。”范铭心生不耐,索性让他早点说完打发他了事,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他还是知道的,能有什么利用价值的。

“上次我不知是孙学正,所有……”这掌柜的迟疑了一下,接着道:“猜想公子必定是县学学子,且同孙学正关系匪浅,想请公子说和说和,这点小意思还请公子笑纳。”

这掌柜的一边笑着一边从旁边拿出一份红纸包着的通宝铜钱,看起来足足有一贯,这老板倒是大方!

“这……”他完全有把握孙学正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无缘无故的也不敢接这个钱,“这……恐怕我说话不是那么有用。”

“嗯……事实上,此次请公子进来倒不完全是因为孙学正的事情。”掌柜的说到这里又稍稍的停顿了一下,小心的望了范铭的脸色,呵呵一笑,“有用的,有用的,另外其实只是与公子结个善缘,今后县学同窗笔墨用度肯定不少,与其到别家买不如到我家买,到时候还请公子在同窗的面前美言几句便可。”

“哈哈。”范铭顿时忍不住笑了,点了点头这掌柜道:“掌柜的,你倒是会做买卖。”

这掌柜倒也敞亮,微微抬手,“惭愧惭愧。”

想了想,范铭还是把这吊钱收了过来,“行,今后买笔墨纸砚都来你这儿买,不过你要是宰客的话那可就要小心点了,不是每个人都想孙学政那么好说话的。”

“那是那是,我明白。”掌柜诚惶诚恐的躬了躬身。

那吴掌柜眼珠一转,道:“如此,我便送公子一副笔墨,请公子转交给孙学正如何?”

吴掌柜的热情让范铭有点吃不消,仿佛是几十年的好友一般,最后只得是带了一副封装好的笔、墨出来才终于是摆脱了这吴掌柜的纠缠。

出来之后他心中忍不住微微一笑,心想本来还没想到给孙学政送什么的,现在倒是有人把礼物给自己准备好了,就一封破笔、墨,也不知道孙学政会不会满意,要是不满意的话今后少不得要看别人脸色了。

算了,权当这副笔墨是自己送的吧,寒酸点就寒酸点,谁让自己家穷呢。

一想又隐隐有些不服气,想当初在清河累死累活的做苦工一个月才能赚得到,现在这么简简单单的就有人送上一贯钱,而且只是这么一件‘小事’而已,只是因为自己见这县学学子的身份,就有人平白无故的上赶着给自己送钱。

这阶级的差距也太明显了一点吧!

第一百章 束脩之阴差阳错(一百章了,求表扬!)

夹带着这幅笔墨一路到了文亭山上,入了县学的大门。

此时县学虽还没有正式开学,但已经聚集了不少锦团儒衫的学子,都在各自与自己相熟打着招呼,想来也是同样的心思,正好碰到几个从里面出来的学子,看相貌范铭有些印象,似乎是上次一起参加甄试的几个邻乡学子。

范铭一时还不太适应这士子间的交流方式,只是抱拳含笑着朝各人点头示意。

毕竟今后都是同学,起码的客气是必要的。

虽然要到后天才正式开学,但却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比如到学监处领校规、课本、联络同学之谊等等,尤其是联络同学之谊这一项,历代以来读书士子的交际范围都是跟读书人之间交往,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最主要的是因为往往同窗、同年等友谊成为了一道最有力的交际凭借,也为今后官场上的进退结下了良好的基础,同学同年之谊甚至仅次于拜恩府之情。

由门房领着直接去了掌谕的房中,领了校规及课业,同后世的入学手续一般,也是正常的走个流程,不过规矩更为繁茂,而且因为学生人数少,显得有些一丝不苟。

办完一些入学的手续,掌谕吩咐斋中仆役将他领往校舍中去,到校舍中时,发现早已有不少的新生学子在其中高谈阔论,显得意气风发,但明显的分成了两个团体,从衣着上看就知道是城里乡绅之子的一派和乡下来的学子一派。

邻乡的两个学子也在其中,上次县学甄试的时候倒是熟悉了,见范铭的到来,颇有兴致的迎了上去,“范兄,你总算是来了,我刚还正说你呢,说你们清河乡的怎么都还没到,以为你还没有落实好住处!”

说话的这个是邻村的陈如实,生性活泼,年纪也与范铭一样,因此还算谈得来。

范铭笑着点了点头,“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可都领了校规了?”

“都领了,倒是你,你的束脩可都送妥当了?这钱可省不得,若是礼节不周的话,怕是这一年都要遭遇先生的冷遇,这都是我家中长辈同我说的。”陈如实对范铭颇为关切,两人都是邻乡,比起其他乡或是县里的学子来说还算亲近。

范铭点点头笑了笑,“准备妥当了,正准备待会儿就去拜见学政大人。”

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多纠结,轻描淡写的回答了一句随即岔开话题道:“为何今日县学中之人如此之多,这县学怕是不止上次甄选上来的三十多个吧?”

陈如实哈哈一笑,道:“当然,今年县学共有三斋(也就是班),一个斋三十几名学生,总共百名学子整。”

“一百名!”范铭有点惊讶了起来,“为何这么多?”

陈如实玩味的一笑,“你当真以为县尊大人兴学全部是甄试而来么,乡绅商贾名流早预定好了名额,再加上往年的一些学子,一百人还算是少的呢!”

范铭微微点头,虽然早就知道了这是一次半公开的内部选拔,想想也正常,乡绅商贾是纳税的大户,王知县初一上任便举兴学大事,这本就是一件能够笼络人心的手段,不趁着这个时候来‘讨好’这些乡绅大户可就是愚笨了,或许兴学的本意也就是用来做这个的,“你们是分到那个斋的?”

“咱们两个同是被分到了明学斋,其他还有慎思斋与审问斋。”

“哦,那感情好,今后咱们可要相互照应!”范铭同两人亲热招呼了一阵,范铭便抬手告辞,“我去拜见学政大人,明日再会。”

陈如实也抬了抬手,“再会。”

和乡下的学子来往没什么障碍,但看到的几个衣着富丽的几个城中富家子弟态度就明显不同了,虽然不至于怒目相视,但眼神中的那种轻蔑是免不了的,范铭心中淡然一笑,也懒得理会。

到了孙学正的公房门前,门大开着,有几个学子刚好从里面出来。

范铭径直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孙学正坐在书案前批审着什么,上前行了个学生之礼貌,“学正大人!”

“范铭,你来了,什么时候到的,住处可都安置好了。”孙学正一抬头见是范铭,脸上原本还有些肃然的表情瞬间变的清许了许多,对这个新晋的学子他的印象非常深,不单单是先前帮自己解围的那段,甄试时的答卷非常的有意思,以至于自己的好友王知县也对他另眼想看,未来几年少不得可做一大的助力。

“都安置好了,昨日还在县城中熟悉了一下!”范铭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手中的那封笔墨递了上去,“学正,身轻家微,还请老师见谅。”

“无妨,量力而为,表心意即可,不需学那奢靡之风,”孙学正指了指桌上一旁的几个大的礼盒,显然是在他前面的几个富户人家学子送来了束脩。

孙学正虽然在言语上为他解围,但范铭感觉有点脸热,毕竟这还不是他自己买的,而且他现在身家也不低,买一份好一点的束脩也不是买不起,但却只送了一副笔墨实在是有点寒碜,也只能是硬着脸说道:“多谢学正的宽容体谅。”

“县城不比乡里,不可于此之类混迹一起,读书要勤勉,不可荒堕!”孙学正对着刚那几个富户之子离去的方向指了指,显然是心中颇有微词。

“是,范铭时刻铭记。”

后面又有人过来,没时间聊太多,孙学正在询问了范铭一些生活、课业上的事情,就让他回去做好来上学的准备,毕竟过两日就要正式开学了,不安排好身外的杂事,如何能够静下心安心读书。

望着范铭离去的背影孙学正重新回到了座位上,有些好奇杨渺会给他送些什么东西,将封包打开一看,里面却只是一副极为普通的笔、墨,一看又觉得不对,那墨块的底下仿佛压了一张泛黄带着朱印的纸,拿起来一看不由重重的吸了一口气,竟然是一张十贯的交钞。

这让孙学政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第一百零一章 什么来头?

此刻孙学政对范铭的印象已经有些跌落。

范铭的家世他也稍稍的打听过,家境贫寒,并不是什么富庶人家,十贯钱的束脩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为何要送如此重的礼,难道他也知道了县尊大人要从县学中选贤任人之事?

心中顿时疑惑不已,眉头微微皱起。

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人心浮华,罢了,就算我不说,看县尊大人的意思也是要将这人用上一用,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罢!”

然而此时走在路上的范铭绝对不会想到那普通的笔墨盒中会有十贯的交钞,若是他知道那里面夹了十贯的交钞,或许绝对没有如此的大方,而这笔墨店掌柜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不通人情世故,真的就把这封礼物直接送给孙学政了。

范铭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做了一件错事,已经带着愉快的心情走到了院子的外面,而一眼就看到了刚才那几个富家公子正面色不善的在外面堵他。

范铭先是愣了愣,抬手道:“几位同窗可是在等我。”

这几个富家子弟脸上都是带着一丝的愤懑,尤其是看范铭的一身装扮之后,脸上更是露出了一丝不屑,当先一个脸上有几颗麻子的富家少年斜着眼看着他道:“你个乡巴佬,是从哪个乡过来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范铭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原来是来找麻烦的。

他后世可见多了这种富二代,只是不知道这几个富二代到底是为什么盯上了他,自忖没得罪过他们啊!

估计这几人是看他一身的装扮朴素,就以为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土包子,顿时生出了跟他们调笑一番的心思,装作一副憨厚的模样拱了拱手,“几位兄台,我刚才乡下过来,确实不知道规矩,能够告知一二。”

麻子脸转头和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的狡黠,又转过头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你刚来县学,那师兄就教教你规矩,你可知咱们读书人尊师重道是为最紧要的品德?”

范铭点了点头,“当然,我知道的。”

“那你刚才给学政大人送束脩为何不问过我们,这是完全没有把我等放在眼里啊,还敬不敬我们这些兄长了?”麻子脸脸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就仿佛在审判他。

范铭顿时恍然,原来是因为这个,先前孙学政就说过不喜欢束脩太过奢靡,原以为只不过是个推辞,现在看到倒是真性情,这几个人估计就是被孙学政给骂出来的,刚才他只送了一副笔墨,反倒是误打误撞。

但却估计是被这几个人听到了孙学政对他的夸奖,所以把气都撒到了他的身上,现在是故意找他茬来了。

搞清楚了这个原因,范铭顿时也失去了跟着几个中二富二代纠缠的心思,抬头看着麻子脸道:“哦,原来还有这个规矩,那下次我一定与几位兄台商量。”

一说完,范铭就从三人中间挤了过去,把三人微微挤了个踉跄,丝毫没有把三人给放在眼里。

其中麻子脸一个站立不稳,竟然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正好地上有一滩水,把崭新的长衫弄得污糟一片,麻子脸快速的站了起来抖了抖衣衫,看着新做的袍子被弄成这样,顿时涨红了脸,指着范铭骂道:“破落户,竟敢推我们,你是想死了么!”

范铭也没料到自己轻轻一推竟然会造成这样的效果,看了看麻子脸的这一副惨相,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忙转过身道:“对不住,我刚不是故意的。”

麻子脸此刻的心思完全都在自己的新衣衫上,抬头就冲范铭吼道:“一句对不住就可以了么,我这身袍子可是新做的,你说怎么办。”

第一天入县学,范铭不想把事情闹大落下一个坏名声,当下忍着心中的气对着麻子脸拱了拱手,道:“兄台,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如何,这铺算是小弟我错了,给我个补救的机会。”

原以为这麻子脸会借驴下坡,却不想这麻子脸看他退缩愈发的起劲了,指着范铭的鼻子接着骂道:“破落户,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县城中可不是你那乡下,可以横着走么,如此寒酸还有脸面读书!”

范铭微微皱了皱眉,道:“若是兄台实在气不过的话,我赔一件新的给你作为赔礼可好?”

麻子脸明显有些气急败坏了,在这种地方完全不顾形象的朝范铭唾骂道:“你知道这件袍子要多少钱,你赔,你赔得起么,乡下来的穷措大,就算是卖了你也赔不起。”

这麻子脸在这边发狂,顿时引起了不远处一些学子的注意,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高喊道:“什么衣服这么贵,不知道我赔不赔得起啊。”

范铭转头一看,只看到一个胖胖的身影从下面走了上来,顿时忍不住笑了,这胖子不正是王稼轩还是谁。

王稼轩走到几人的跟前,抬手对范铭打了个招呼,“范兄,你今日来县学怎么不先去寻我,也好结伴同来呀!”

范铭笑了笑,“今日来的颇晚,还以为你早来过了,所以就没去寻你。”

王稼轩拿着扇子点了点他,“那待会儿要罚酒一杯。”

范铭呵呵一笑,“好。”

两人若无旁人的说着话,麻子脸三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先前还在疯狂嘶吼的麻子脸也像个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一样,憋得脸都红了,他们不认识范铭,却不可能不认识王稼轩,比起王家来,他们三个家中只能是皓月与萤火的区别。

从两人的谈话,他们就能够看得出王稼轩和范铭两人关系匪浅,这个乡下小子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竟然会和王家公子关系这么好!

这一刻他们有点后悔了,原以为这就是个乡下的土包子而已,却想不到踢到铁板了。

一时间三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旁边尴尬异常……

第一百零二章 一个接近衙门的机会

等两人套完了近乎,王稼轩这才把视线放在了麻子脸三人的身上,“还看着作甚,赶紧滚吧。”

麻子脸原本还想着是不是找个什么理由缓和一下关系,但却没有料到王稼轩会这么翻脸不认人的直接骂了出来,顿时脸瞬间涨红,指着王稼轩道:“你……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王稼轩忍不住轻哼一声,“欺人太甚,刚才是到底是谁在欺负人,还你一句话,像你们这些穷措大,这幅寒酸模样还有什么脸面读书!”

一边说着,王稼轩从袖子里抽出一张交钞来,摔在他的脸上,“这一百贯足够你买一套新衣衫了,滚吧,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受到这般侮辱,就算是个泥人也要忍不住,然而麻子脸三人却只是涨红着脸瞪着王稼轩,一句话都不敢说。

范铭也有些心有不忍,正想着主动认个错给他们给台阶的时候,只听到不远处有一个张狂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二人不分五谷,四体不勤,有何资格说道别人,满口秽言,又有何资格在夫子的门下读圣贤书!”

转头一看,却发现从人群中出来一个皮肤稍黑、头发凌乱不修边幅的学子,站到了麻子脸三人的面前,看着架势很明显是要打抱不平的。

果然,这不修边幅的学子指着王稼轩的鼻子骂道:“王稼轩,像你这满身铜臭只会欺压弱小的人才没有资格读书,因为像你这种人即便是读了书也只会是读到狗肚子里去,只会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原以为王稼轩会直接骂回去,却不想王稼轩在看到这个少年学子的时候脸色顿时变了变,在稍稍迟疑了一下之后便转身要走,一边道:“沈文伦,咱家不屑同你理论,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咱就当被狗咬了,,范兄,咱们走!”

范铭不由感到好奇,这不修边幅的少年学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这么大‘魅力’,能让王稼轩都忌惮!

见范铭投向他的疑问的眼神,王稼轩压低了声音立即回答道:“此人名沈文伦,别号狂人,是应天府有名的狂士沈从之孙,学尽了其祖父之‘恶习’,狂傲不羁,为人又好打抱不平,又偏偏有理有据,让人奈何不得,听说有一次更是生生的落了主簿大人的面子。”

范铭心中一笑,以前听说过楚狂人,想不到还真有这种人,而且还是世袭的。

也难怪王稼轩看见他就熄了火,这种狂士想来都是属黄鼠狼的,谁都不想沾上,否则就会惹了一身的骚气。

既然王稼轩不想惹他,范铭自然也会去主动找麻烦,当下跟着王稼轩大步就往外走。

看他们两人“狼狈而走”,麻子脸三人顿时欢呼了起来,对着沈文伦行了个礼,“多谢沈兄仗义出手,不然的话我们三人今天就要受这两个小人之辱了。”

“好说好说。”沈文伦以为自己完成了一件路见不平的好事,忍不住仰头一笑,抬了抬手也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这边范铭看王稼轩还一副气闷的样子,不禁有些莞尔,或许也仅仅是少年意气,在学业上或者其他事情上面争风头是常有的事,但与他何干,他内心早已经过了这热血的年纪了,劝道:“由他罢,咱只管将本身课业做好,将来金榜题名时能够在京师大殿之上出头才是真的出头了。”

王稼轩点了点头,“嗯,范兄说的是正理,我倒是矫情了。”

一路往外走着,王稼轩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范铭道:“对了范兄,有个消息给你透露一下,县尊大人或许有意从县学中抽调一批人去衙门帮公,你若是不想去的话就要提前托人运作一下。”

范铭有些不解,“帮公,什么意思?”

王稼轩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言辞,解释道:“衙门每逢春秋两算,都要重新统算,数额账目之大让人咋舌,光凭衙门司房里那些公人肯定是算不过来,就要从外临时募人帮忙,往常都是从各家豪绅家中借人,今年县尊初任,肯定信不过他们,如今县学已开,肯定是从咱们之中选募。

这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酬劳少不说,还累得要死。”

听他说完,范铭的心思却有些动了,他一直想着要找个什么样的时间接近这个县的权力中央,以了解下老爹那件案子的事,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但王稼轩给他说的这个消息让他看到了希望,这个似乎老天送上来的一次机遇!

当然,他倒不是说想要渗透进县衙去给老爹翻案或者报仇什么的,而是想要自保,他不知道把老爹害的刺配的那个大人物会不会在乎他这只蚂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万一这个大人物突然想起他这个“余孽”来,就派人去灭口的话,那可怎么办。

所以他现在要利用任何的机会强大自己,还要了解对手,谅谁也不会想到他这个仇人已经潜伏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而且按他的想法,知县新任,或许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按照大宋的官制,知县每任都是三年,每年都有一次政绩考核,这楚丘县不是农业大县,人口也不算是很多,靠的只是商业上的赋税,一旦三年考核达不到标准就要降职。

这样一来说不定那个大人物就有可能会坐上他的位置,这段时日王知县恐怕是要在这件事上伤不少的脑筋,不然那天甄试策论也不会考这种题目。

王知县新任毫无跟脚,必定要依靠一些衙门之外的生人,那么谁最合适,当然是他们这些出身寒门的学子了。

从那平静的小山村到这人烟繁茂的县城,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大的惊奇,但事实上内心还是有所悸动,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在知县大人的面前表现,说不定就能够进入楚丘县的权力中枢,也就有了能和那个大人物一较长短的机会,不然他一点报仇的希望都没有。

而且记得印象中王安石改革中在选拔人才上隐约有这么一条,选官要提倡有吏员经验者,做吏员与仕途丝毫没有冲突,这或许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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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与宋朝的比较

“唐代汉民族的发展并不像外表上显示得那样强大,相反地,宋代汉民族的发达,其健全的程度却超出一般人想象。”————日本近代史学泰斗和田清先生

唐朝大部分是乱世,用宋朝人的话说:“凡唐之世治如此其少,乱日如彼其多。其治安之久者,不过数十年。”以明朝人的话说:“唐自高宗以后,非弑械起于宫闱,则叛臣讧于肘腋,自开元二十余年粗安而外,皆乱日也。”宋朝大部分是治世,用元朝人的话说:“自景德以来,四方无事,百姓康乐,户口蕃庶,田野日辟。”用明朝人的话说:“宋之富盛,过今(明)远矣。”唐宋差距有多大?是乱世与治世的差距。

唐朝人口最盛时有五千多万人口,宋朝人口最盛时突破一亿。即使是南宋时的人口也比盛唐多一千多万。所以宋人宣称:“生民以来,能济登兹者,未有如大宋之隆也。”唐宋差距有多大?是1:2的差距。

唐朝最盛之时人口超过10万以上的城市也只有17座,而北宋末年超过10万以上的城市竟发展到52座。唐朝与宋朝的差距有多大?是17与52的差距。

唐朝的城市“坊市封闭”,宋朝的城市“坊市合一”。“坊”是居民区,“市”指商业区。唐朝的居民区与商业区都是封闭式的,商业活动的时间、地点都受到的限制。宋朝的居民区与商业区都是开放式的,商业活动的时间、地点都不受限制。唐朝不准沿街设立商铺,首都长安、洛阳商业活动只限于东市和西市两个规模不大的市场里。而宋朝首都开封“处处各有茶坊、酒肆、面店、果子、彩帛、绒线、香烛、油酱、食米、下饭鱼肉鲞腊等铺。盖经纪市井之家,往往多于店舍,旋买见成饮食,此为快便耳。”唐朝与宋朝的差距有多大?是封闭与开放的差距。

唐朝商用民宅不准起高楼,高大的只有皇宫及皇亲贵族的府第。而宋朝商用民宅都可以起高楼,民营的酒楼高得可以看到皇宫内部情况。唐朝长安是“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北宋汴梁是“栋宇密接,略无容隙。”南宋临安是“民居屋宇高森,接栋连檐”、“山外青山楼外楼”。唐朝与宋朝的差距有多大?是低矮呆板与高楼林立的差距。

唐朝的城市在夜里宁静漆黑,宋朝的城市在黑夜喧闹灿烂。宋城在黑夜里是的光明之城。宋朝的城市是昼夜不息的商业涌动的城市。始终坚持着“城郭之人日夜经营不息,流通财货,以售百物,以养乡村”。所以宋朝的商业洪流、经济的繁荣进步增长即使在黑夜也不曾停息中断。唐宋差距有多大?是每天12小时与24小时的差距,是昏黑宁静与光明喧闹的差距。

唐朝从贞观到天宝用了100多年的时间使垦田面积的增加了二百多万顷。宋朝从开宝到天禧用了40多年使垦田面积的增加了二百多万顷。从农业耕地面积发展效率上说宋朝是唐朝的2. 5倍。唐朝与宋朝的差距有多大?是2与5的差距。

唐朝耕地面积最高约为620万顷,宋朝耕地面积最高约为524万顷。唐尺比宋尺小,唐代一亩约合今0.783亩,宋代一亩约合今0.974亩。换算成今亩算唐朝耕地面积为485万多顷,宋朝耕地面积为511万多顷。唐朝、宋朝都有隐田现象,而宋朝更严重。唐朝耕地面积最高估算折合市亩为6亿亩,宋朝耕地面积最高估算折合市亩为8亿亩。唐朝与宋朝的差距有多大?是6与8的差距。

唐朝平均每亩约1.5石,宋朝平均每亩约为2石。宋朝平均每亩比唐朝提高30%。唐朝与宋朝的差距有多大?是1.5与2的差距。唐朝耕地一年一种,最高亩产2石。宋朝耕地一年两种,有的地方甚至是三种、四种。最高亩产达6至7石。唐朝因耗粮之故而屡有禁酿之法,而宋朝正相反,宋政府鼓励酿酒。这正说明宋朝农业的强盛与发达。唐朝与宋朝的差距有多大?是2与7的差距。

唐朝重要水利工程收到显著效果的有九十一项,宋朝重要水利工程收到显著效果的至少有四百九十六项。宋朝对领土的开发利用程度远大于唐朝。用宋人的话说:“昔人足迹所未尝者,今皆为膏腴之壤。”唐朝与宋朝的差距有多大?是91与496的差距。

唐朝是小农经济社会,宋朝是商品经济社会。唐朝以“农业立国”,是以农业为主的农业经济,农税是国家税收的根本。宋朝以“工商惠国”,是以商业为主的商业经济,商税是国家税收的根本。所以宋人说:“州郡财计,除民租之外,全赖商税。”唐朝与宋朝的差距有多大?是小农经济社会与商品经济的差距。

唐朝最高年货币岁入是唐代宗(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一千二百万缗。宋朝最高年货币岁入是宋宁宗(开禧二年)公元1206年八千万缗。唐朝最高年货币岁入是唐政府为解决财政窘境,杀鸡取卵压榨取得的。其中有大半是盐税,每斗卖最高达三百七十钱。而没改革前唐的财政货币收入只有四百万缗。即使这样两者也相差近七倍。唐朝与宋朝的差距有多大?是1200与8000的差距。

唐政府绢帛收入最高额为740万匹,宋政府细绢收入则高达2445万匹。这只是税收,如果按产量算差距更大,而且唐朝的绢帛在质量也和宋朝相距甚远。“唐绢粗而厚,宋绢细而薄。”唐朝与宋朝的差距有多大?是740与2445的差距。是粗厚与精细的差距。

唐朝最高年铸币量为唐玄宗时的32万7千贯。宋朝最高年铸币量为宋神宗时铜币506万贯,铁币为88万贯。两者相差的近20倍。唐朝与宋朝的差距有多大?是30与500的差距。这还不包括宋朝政府发行流通的纸币。而且宋朝还有大量的黄金、白银也进入商品流通领域。一个国家的货币流通量代表这个国家的经济水平与实力。铜钱是足值货币,它本身的价值就超过它的面值。如果一年相差10多倍,十年、百年相差多少倍?唐宋差距有多大?唐朝与宋朝的经济总量差距有多大?是足值货币总量千倍以上的差距。

唐朝首都有140多个行业,宋朝首都有440多个行业。宋神宗时开封就有六千四百多家大中型工商业者,有八、九千家小商小贩。南宋时杭州城外都是“民物阜蕃,市井坊陌,铺席骈盛,数日经行不尽。”宋朝的产业结构的多样化、精细化与系统化远远超过唐朝城市。宋朝比唐朝多的每一新兴行业创造的价值是难以估计的。每一个新兴行业的出现,都说明宋朝的蓬勃发展。每一个新兴行业创造的价值也是难以估计的强大。如宋朝新兴产业私人印刷业,把书籍大量翻印买到辽国、高丽、日本等国。宋商人用知识科技给宋朝换来大批利润。唐朝没有私人印刷业,更谈不到出口创汇了。唐宋差距有多大?是140与440的差距。是0与300的差距。

唐朝进士登科者,每岁最高也不过三、四十人。而宋朝进士登科者每年多至五、六百人。唐朝与宋朝的差距有多大?是每年30与500的差距。在南方以福建省福州为例,唐朝223年间仅仅只出了进士36人,而宋朝202年间就出进士1339人。唐朝与宋朝的差距有多大?是36与1339的差距。所以宋人自豪的宣称:“古者江南不能与中土等。宋受天命,然后七闽、二浙与江之西东,冠带诗书,翁然大肆,人才之盛,遂甲于天下。”唐二百多年,进士登科者只有三千多人。宋朝三百多年,进士登科者十万多人。唐朝与宋朝的差距有多大?3000与100000的差距。

唐朝的南方长江流域大部分地区是落后的蛮夷之地,所以在唐代文人笔下的南方竟是环境恶劣的“烟瘴之地”,乃“蛮夷之乡”、“化外之国”。唐朝从始至终在南方长江流域没有一座超过百万人口以上的城市。而宋朝的南方长江流域杭州、苏州、CD都是超过百万人口以上的超大城市。唐宋差距有多大?是“南方地恶”、“江南瘴疠地”与“苏湖熟,天下足”、“天上天堂,地下苏杭”的差距。是落后、贫穷与繁荣、富强的差距。

唐朝的奴婢“律比畜产”,宋朝的奴婢是“雇佣良民”。唐朝的佃农、奴婢是奴,宋朝的佃农、奴婢是人。唐朝的农奴像狗一样在市场和驴一起被买卖。“奴婢贱人,类同畜产”“买奴婢、马牛驰骡驴等,依令并立市券。”他们没有人的自由只是主子的私有财产。“奴婢、部曲身系于主”、“奴婢既同资财,即合由主处分。”他们没有翻身的一天,永远是奴。而宋朝的佃农有人身的自由,“不愿开垦者,即许退田别佃。”他们还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地主、商人、将军、官员。唐宋差距有多大,是畜产与良民,奴与人的差距。

唐与宋更大的差距是人与人的差距,唐朝的印刷术只用于印制佛经而未用于印刷书籍传播文化知识。所以唐朝文盲多,没有多少读书人。宋朝的印刷术广泛用于传播知识,推广文化。所以宋时的中国人读书更容易。所以文盲相对少。宋人自豪的说:“宋三百年间,锓板成市,板本布满天下,而中秘所储,莫不家藏而人有。无汉以前耳受之艰,无唐以前手抄之勤。读书者事半而功倍,何其幸也。”唐朝是非学习型社会,宋朝是学习型社会。“为父兄者,以其子与弟不文为咎;为母妻者,以其子与夫不学为辱。”“凡今农、工、商贾之家,未有不舍其旧而为士者也。”宋时的中国人比唐时的中国人更有文化、更有教养、更有内涵、更有情趣。更幽雅、更浪漫、更幽默、更爱国。用法国汉学家谢和耐的话说:“13世纪的中国人似乎比其先人更善感、更浪漫。13世纪的中国人也显示了某种好奇心和扩大了视野,这又是前几个世纪中看不到的。他们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会使唐代祖先感到惊异。由于其谦虚有礼,富有幽默感,以及其社交的生活趣味和交谈艺术,他们成了中华文明所曾经产生出的最精巧和最有教养的人格类型。从他们的日常生活历史中,我们得到的一般印象是:他们能自然而然的自我约束,而且其生活中充满了欢乐与魅力。”

唐与宋最大的差距是文明的差距、文明力量的差距。盛唐虽大,却保持着“李唐承袭宇文泰‘关中本位政策’,全国重心本在西北一隅,当唐代中国极盛之时,已不能不于东北方面采维持现状之消极政略。”南宋虽小,却奠定了“中国近八百年来的文化,是以南宋为领导的模式,以江浙一带为重点。”唐把中国逐渐的变成蛮夷,宋把蛮夷逐渐的变成中国。唐朝还没到一半就已经让西域、河北、陇右、山东等等这些本是中国传统文明固有的领土统统的蛮夷化。宋朝始终以强大的文明力量君临天下,以经济、文化、政治、科技、艺术、工艺等综合国力,侵略着周遍蛮夷。辽国、女真、西夏、吐蕃、回鹘、大理、高丽、日本等等无不被宋朝文明所征服。蒙古人留给中国的广大疆域就是被宋朝文明所征服的代价。

宋朝矿产业、制瓷业、纺织业、造船业、造纸业、印刷业、军工业、金融业、饮食业、种茶业、制糖业、酿酒业、建筑业、制盐业、文化产业、娱乐产业等等无一不远远领先于唐朝。唐朝很多地方和宋朝差距不是一点、半点,不止是相差一倍、几倍,而是十几倍,甚至是百倍、千倍。宋朝是一个革命的时代,是一个突飞猛进的时代,是一个大爆炸的时代。“钢铁革命”、“燃料革命”、“印刷革命”、“城市革命”、“农业革命”、“商业革命”、“金融革命”、“瓷器革命”等等,何为革命?革命是创新,革命是巨变,革命是质变。唐朝与宋朝的差距不只是量的差距而是质的差距。所以日本文史家内藤湖南认为:“唐代是中国中世纪的结束,宋代则是中国近代的开始。”唐朝与宋朝的差距有多大?是古代与近代的差距。

唐朝与宋朝的差距有多大?正在学着文明、变得幽雅、懂得人权,身体里还流淌着伟大祖先血脉的中国人慢慢的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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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照例唠叨两句……

很久没写历史,但自认为这本书是我最满意的一本书。

我写之前就猜到了成绩不会很好,但我还是想写,因为心中最爱的还是历史。

或许大家看这本书觉得很轻松,应该很好写,其实不然,我写这本书是花了很大心血的,因为我想写的是历史,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符合历史事实的,我敢拍着胸脯的说起点历史类95%的书都没有我的严谨。

符合历史是我写历史类的第一原则,要不然我就不会写历史类的,但枯燥的历史大家肯定看不下去,为了把大宋或者是中华文化真正魅力的一面描绘给大家看,让大家看得津津有味,我只能费劲了心思编情节,自认为编得还不错。

只是我没想到现在起点的口味变了。

说这么多不是想诉苦,只是照例唠叨两句,最后还是希望大家支持正版,这是作者码字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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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立业

两人再聊了一阵闲话,范铭自行在校舍范围内转了一圈,将这称作为炉亭的教室参观了一番。

同后世的普及教育不一样,能够到县学中的就代表着一种身份,也就意味着将来会进入统治阶级的行列,自然教学环境算的上是很好的,可比作是后世中的贵族学校。

一个斋即一个班也就是三十个人,教室大而亮堂,明窗净几,众学子据书几围绕夫子为中心而坐,单论学习环境,算得上的是非常不错,最重要的是鸟语花香,书卷之气荡然于这空气之中。

将整个流程熟悉了一番之后。

在午时初,孙学正例行给众学子训了一番话,无非是勉励众人勤奋读书、孝奉圣贤之类的话,宣告后日正式开学之后,众学子各自散去,各回家中。

范铭也赶紧回到了城里,先是找了家客栈把东西放下,再回到了自家的饭铺里吃了一顿午饭之后,便带着屠六去找常来往。

趁着还有两天的休息时间,林长帆得赶紧把房契的事落定下来,早一天收拾就早一天能够住进去,而且这么多钱带着身上也不方便,得赶紧交接了才算稳妥。

有了前面两次的接触,常来往在范铭面前规规矩矩的,一点都不敢耍什么手段,当即就带着范铭和两座宅子的主家或代理人在他们略带讶异的眼光中就直接当面交付,先后陪同去了县衙去印契,这一来一去就到了半下午,这还是范铭花费了十贯钱的润笔打点钱才有这么高的效率。

不得不说衙门就是个吃钱的老虎口,要是没钱的话想要办事那绝对是行不通的。

出了衙门,范铭拿着到了自己的宅子前,看着手中的两张黄纸心里不禁一阵感慨,如今他也终于是有产阶级了,也终于算是在大宋这块土地上有了一块立锥之地,总算是让他有了一丝的归属感。

感慨了一阵,范铭蓦然才想起屠六还在自己的身边,忙道:“屠六,去把孩子们都接过来,今天晚上咱们就住自己的家!”

屠六忙用力的点了点头,“是,公子。”

一边应着,屠六转身兴奋的就往后跑去,这一刻他已经完全把公子当做了神人,连鬼宅都敢住的人不是神人是什么!

看着屠六急躁的样子,范铭笑着摇了摇头,又转过头直接上去推开了大门,或许因为是鬼宅的缘故,这附近连走动的人都比较少,看到范铭进去都纷纷投去了惊讶的表情。

从交接那刻开始,门子就已经被撤走了,此刻宅子里空无一人。

重新走进了这座属于自己的宅子,然而重新审视这座宅子的范铭,此刻心中却完全被满足和兴奋所充满,看什么都是新鲜,虽然比不上后世的那种现代化的房子,但相比起清河乡的那个破旧茅草屋,这里已经好得太多了。

只不过因为主家把能搬的东西都搬走了缘故,里面显得空荡荡的,要想重新填满这个宅子,恐怕最少还要几百贯。

没有去后面,范铭就在前堂逛了一会儿,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屠六就带着所有的孩子和妇人们都走进了进来,在踏入宅子里的时候,孩子们脸上都充满了好奇和欣喜,而几个妇人都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幸福会来得这么快,原本他们还是过着四处艰难讨生活的日子,却转眼间就能够住进这么好的一所宅子里了。

这一切都是公子给她们的!

看着他们这番戚戚然的样子,范铭拍了拍手掌,招呼道:“赶紧去收拾地方,不然今天晚上就没得睡了。”

屠六总算第一个清醒了过来,忙领着妇人们和大一点的孩子去收拾屋里,小一点的孩子也一脸兴奋的跟着他们的身后去看他们的新住处,今后他们就要在这间宅子里住了下来了。

他们去收拾东西,范铭没有去掺和,这个时代毕竟是上下有别的阶级时代,他要是讲什么人人平等的话反倒是会引起很多麻烦,他最怕麻烦了。

走出自家宅子大门,又来到了隔壁的三夫人的宅子里转了一圈。

脑海中却是在想着接下来的道路,事实上大方向他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只是细节该怎么走却有些还没拿定主意。

一时又想起今天王稼轩跟他提起的那件事来,若按照他所想的方向来推测的话,那这新任的知县的麻烦恐怕不小,或许能不能安稳的度过这三年的任期都说不好,要不就只能成为一个提线木偶,任人摆布。

或许他可以赌一赌这个知县有一颗不甘安分的心?

想要这里范铭不由一阵自嘲,上面的事又何尝轮到他来操心了,还是踏踏实实的把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好再说,眼下初入县学,正是打基础的时候。

基础不打牢靠,就算是有一万个机会摆在自己的面前都可能把握不住。

不但是学业上的基础,还有经济上的基础,科考需要本钱,做官更需要本钱,没有钱就不能维持所谓的上流社会的身份地位,没有钱就不能上下打点,就不能维持一个信息的通畅,这是他前世在祖辈和父辈身上积累的经验。

在如今这个时代尤为赤裸,套用一句非常俗套的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个江湖就是所谓的社会关系学,这个道理范铭是懂的。

毕竟是经历过后世那种糜腐社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相比起来,这个时代的文人还带有一些所谓的傲骨与君子节气。

范铭不由的有有点担心起自己的经济来,如今有了一个收入稳定的饭铺,可以勉强维持开销,但如今却要维持二十口人的生计,还有将来的长远计划却是远远不够,得另外开辟一个财源了。

通过这些日子对县城的了解,他基本上也了解了如今楚丘县的一个民生状况,这个时代的买卖生意基本上都围绕着衣食住行这四个方面展开。

凭着他的眼光他看得出来楚丘县是个富庶县,起码人们的衣着打扮上比起清河乡来说明显的高出一个档次,最起码怎么看都像是‘城里人’了,反倒是自己虽说做了一套‘好’衣服,在这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或许开一家时装店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一百零四章 县学也有阶级

时间过得飞快,到县学中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范铭已经习惯了县学中的生活。

不得不说县学的生涯比起以前龚老夫子的授学要正规了许多,但却也显得更为死板,采取的教学方式都是典型的填鸭式,鲜有龚老夫子那种因材施教的方式,这让范铭有些不习惯。

这天范铭依旧是规规矩矩的在县学中从课,今天讲的是十三经中的《孝经》,自古儒家以孝为先,首先学习《孝经》必然有他的道理所在。

然而其中的理解却是让他有点隔阂,在后世之时他也曾经学过此经,但记得当时是爷爷给他讲解的,同现在县学中的教谕所授的含义有着截然不同的解释。

对于头脑中原本就固有的东西推翻重新建立起另外一套理解体系,这种事情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更别说范铭这个在后世全新思想体系中成长起来的新时代青年了。

在这种特殊的情形下,范铭原本有些许放松的心态反而更加的紧张了起来,他几乎是没有任何歇息的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全新的学习当中。

跟后世的教学制度有些类似,县学的一节课是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从一早辰时初一直上到午时正,但中间可没有什么课间休息,有偶尔的间歇是给众学子方便的时间,时间非常的短,如果不跑快点可能都要挨戒训。

唯一的好处就是下午不用上学,给众人一个缓和与自我回味的时间,同时也可以趁着这个时间与同窗交流或者询问教谕。

值得一提的是期间孙学正有几次都来专门的看过他几次,但神情却是十分严肃,即便是这样这无形中让他在县学中的地位提高了不少,就连隔壁审问斋的哪些大户子弟都有些畏首畏脚的。

平日见到其他从乡里来的学子之时眼睛上漂,目无一切,见到范铭之时反倒是皮笑肉不笑的打打招呼,对于这一切范铭也懒得搭理,经历过真刀真枪的‘战争’,对于这种小屁孩的游戏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午学散学,范铭温习了一下方才直学教授的内容,起身准备回家,蓦然发现今天的炉亭当中还绝大部分的人没有走,而且还都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听言语中显得极为兴奋。

见陈如实和那个冯山也在其中一小垛,好奇之下便靠了过去,一听之下便了解了个大概,原来县学初兴,每个斋还不曾选出斋长,按照惯例这差不多也该是选出斋长的日子了,这斋长也就是班长,对于范铭来说可没有丝毫的吸引力,摇了摇头转身要走,陈如实赶忙一把拉住了他,“你走什么。”

“不走做什么?”范铭反问道。

陈如实有些哭笑不得,“你可知这斋长意味着什么?”

范铭摇了摇头,心中想的是不就是一个班长么,在后世的时候他当了整整十年,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当班长,一直当到大学毕业,早当够了,若是到这里来还要当那可真是叫骨头痒了。

陈如实小心的将范铭拉到一旁,耐心的给他解释起这斋长的重要性来,“要知道斋长掌权责,可按斋规分五等处罚犯规学子,每个月记录本斋学生品行学艺,最后再送给学谕考核,再逐次交给学录、学正、教授考核,你可知有多少人在盯着这个位置么,最主要的是斋长最可能会得到学正大人的引荐上州学的机会。”

范铭心中恍然,原来这斋长位置还是个要害位置,听起来好像是个支应人的活,但实际上却是个‘肥差’,平时可以在县学中‘耀武扬威’不说。

最重要的是能够获得学正大人的青睐,要知道这学正大人一般都是一方学士,能够同学正打好关系,将来或许就能让学正大人作为引荐人上州学,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不过这样的事情他不敢想,虽说甄试的时候偶然间帮孙学正解了围,但他隐隐感觉孙学政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变化,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将他给得罪了,再加上自己这穷出身也不指望能有其他什么发展,只盼着将来能够在科考上一举通过也就祖上积德了,边想着范铭边轻叹了口气。

见范铭没有丝毫的动情,陈如实显得有些急了,“怎么,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不信么,我家中在县府有产业,也相当于半个县府人,这些都清楚的很。”

“我相信,我相信!”范铭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在想这是件大事,还轮不到咱们,或许早已经被人预定好了也不一定呢。”

“谁敢,要说审问斋和慎思斋我不知道,但咱们明学斋谁要敢擅任斋长,我可是头一个不答应,冯山,你说是不是!”陈如实对着一旁的冯山努了努,冯山忙不迭的点头,也跟着说道:“对,要才学、品德兼优之人才行。”

说到这里冯山缩了缩脖子,小心的说道:“我没那么大的野心,假如你们两那个做了斋长的话,我只求做个斋谕就可以了(也是从学生中选出的职事名,可以理解为现在的副班长,辅助斋长)”。

“瞧你那出息!”陈如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转向范铭道:“范铭,你在咱们清河乡可是颇有声望,要是你来选,我陈如实头一个就支持你。”

“对,对,范铭你来选,我也支持你!”冯山也起哄道。

“我来选?”范铭让陈如实的话吓了一跳,“这如何使得,我何德何能。”

陈如实嗤然道:“连城东王家的那胖子都想要分一杯羹,我们又为什么不能。”一边说着一边朝不远处正在高谈阔论的一个学子努嘴,范铭不禁噗嗤一笑,他们指的不是别人,正是王稼轩!

这胖子一副志气满满的样子,对着旁边的人高谈阔论,看上去倒是蛮符合他的作风的。

王稼轩虽然和范铭还是很亲热,不过这胖子这段时间忙着扩展他的交际圈和收小弟,倒是和范铭的交际少了很多,陈如实竟是一点也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

第一百零五章 躁动的青春学子

范铭皱了皱眉头,“此事……恐怕现在谈为时过早吧,也没听学正大人说过啊!”

“不早了,早有风声传了出来,怕是就这两天就要选了,若是等学正大人说出来就晚了。”陈如实说话间愈发的急促了起来。

范铭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算了,这事我就不掺和了,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得为生计担忧,哪儿来的精力去弄这些,再说了,还不知道怎么个章程,若是凭家中名望,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还是你们去吧,我一定支持。”

“话虽如此,总归也凑个趣不是。”陈如实显得有些跃跃欲试,对于今后的县学生涯充满着兴奋望了望左右,放低了音量凑到范铭的耳边说道:“此次县学城中大户子弟远远超于我乡中甄选子弟,隐隐有相互抗衡之意,今后少不得有所‘切磋’。”

陈如实在切磋的两字上加重了语气,脸上做了个颇为玩味的表情。

范铭若有所悟,似乎听懂了什么。

只听到陈如实又轻叹了口气,道:“唉,再等等看吧,或许这两天就有个章程出来了,应该不外乎斗学比试之类的。”

“斗学比试?”

“对啊,斗学!”陈如实点了点头,给范铭解释道:“在我等文士中历来就有斗学一说,诗赋、经义、字画、杂科之类,有才者居之,昔日苏大学士高中进士之时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于大殿之中舌战群儒,是何等风光,我辈虽无苏大学士风采,但胆气上却不能落于之后。”

范铭心中淡然一笑,突然想到那天的那个狂士沈文伦来,便问道:“那个沈文伦此次可要参加斗学比试?”

“沈文伦当然参加!”一说起沈文伦,陈如实的兴致立即高涨了起来,“要说这沈文伦还真是狂得不行,听说这沈文伦不但要争那慎思斋的斋长,还要同时挑战审问斋与我明学斋,说谁若是想当斋长就先来过他这一关,若是连他都赢不了就没资格,他还要要自封为都斋长,要我明学斋与审问斋都听他的节制,说的好听是要同窗联谊、共赏经赋,他也不想想谁愿意同他共赏。”

范铭不禁哑然,这少年意气从某种角度看来还却是挺有趣,或许自己的心态着实是跟不上他们的脚步了。

见陈如实脸上依旧有些不缀,便劝道:“那不是更好,任他们去闹一阵,我们在一旁来看好戏,难得有这么热闹的场面,这在乡里可看不到。”

陈如实依旧有些不服气,但想想这沈文伦平日的名声和才学只能是将心中的那股欲望给压了下来,轻叹了一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只盼有人能出来杀杀他的锐气。”

范铭望了望周围群情激奋的众学子,笑了笑说道:“也不一定,就算咱们答应,这百位学子中肯定有不少人心中不缀,或许明日就有好戏可看了。

靠近午食的当儿,县学中的人群依旧十分的热闹,一种学子都在议论这选任斋长的事,有些家世的都纷纷在拉朋聚党,以增强自身的人际实力,至于在文材上比不比的过就另外说了,让他十分关注的是那个‘狂士’沈文伦,这人着实是十分的狂傲,丝毫没有把这些骚动的学子们放在眼里,独自一人观望远处,孑然一副‘高人’的模样。

好不容易有这么热闹的场面,范铭虽然有心去凑凑热闹,但人实在是太多,也都统统的集中到炉亭外的院子中,颇为拥挤,他一时心疼身上那唯一的一套团衫儒袍,也就舍了这凑趣的场面,直接往家中走去。

第二天一早,范铭依旧照常到县学中上学。

刚刚跨进院中,便感觉到一股不同以往的气氛,远远的就传来一阵喧闹声,走进炉亭一看,发现本班的所有同学都挤在了一块,正围着学业最扎实的几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范铭扯了扯正在外围探头观望的陈如实袖子,问道:“咋地了,出事了?”

陈如实一见是范铭,便神秘兮兮的贴了上来:“章程出来了,果真是斗学小试,分文斗、武斗两种,不过今次玩的比以往更大,三斋只选一个斋长,统领百人学子,而其他斋只选任斋谕辅之。”

范铭顿时吸了口气,这确实玩的挺大,“这武斗是怎么回事?”他心中颇为纳闷,这读圣贤书的学子果真‘返璞归真’了?重新回归到了崇文尚武的儒家原始寓意上来了?

陈如实的解释让范铭放下心来,原来所谓的武斗并不是想象中的拳脚功夫,而也是文斗的一种,只是更为开放,没有条条框框的约束,也就类似于当年诸葛亮雄辩江东的路数,比的是策论,看的是一张好口才。

先文斗,公允之后才是武斗,此时各斋的学子都有点耐不住,就连冯山那平时那沉稳的性子都有些激动,脸上的表情即有些同仇敌忾,又兴奋不已,看起来古怪的很。

老远就听见远远传来的一阵同样的呼声,“凭什么,就他沈文伦霸道,咱们明学斋可是正儿八经甄试上来的学子,这次斋长要不从咱们明学斋选出来也对不住咱们这名号。”

旁边人纷纷起哄,怂恿着斋中课业最为扎实的几人去应战,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城中大户的子弟,想来自己这明学斋还有些分量。

范铭的心态不同,总觉得这是一般年轻人的争风之举,事实上也没多大的兴趣,听完之后便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由的又想起沈文伦那不修边幅的身形中隐藏的那犀利的眼神来,这人到底是真的清高还是只是个皮囊而已。

整个上午,学堂中的气氛都有些许的浮躁,时间越是临近午时,越是如此,以至于授课的先生整个上午的脸色就没有好过,受到戒尺惩戒的学子也破天荒的达到了十多个之多,也就是说几乎一半的人都受到了戒尺的惩戒,这其中还包括了几个县学公认的课业好的学子。

第一百零六章 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在竹笋炒肉的噼里啪啦的响声中,众人所盼望的下课钟声终于响起。

终究是到了午时,先生黑着脸走出了教室,立即就有许多的学子跑出了教室,这斗学的地方就在后山上的枫林亭中。

“快走,快走,再不快点就没好位置了。”随着一个声音的响起,明学斋的几乎所有学子都齐齐的往教室的外面涌去,教室中更是稀里哗啦的一顿乱响,原本想收拾好课本再走的人此刻更是将手中的东西随手一扔也齐齐的涌了出去。

“哎哟,我的老兄弟喂,你怎么还在磨蹭!”陈如实急吼吼的从门口又窜了回来,一把拉着范铭的手往外拖去,让他有点哭笑不得,他还本打算一放学就回到家中去,约好了吴掌柜的事比这劳什子比试要重要多了。

但这陈如实的心思一门子集中在了后山上的斗学上,丝毫没有将身后传来的话听进去,依旧拉着他往前走去。

范铭一阵无奈,想了想这毕竟是县学中所有学子的大事,若是自己硬是要走也有点说不过去,索性去看看也好,心思一定跟着陈如实往前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后山的枫林亭,眼前的阵仗却让他有点傻眼,这围绕着枫林亭的学子已经满满站了一坪,看上去恐怕不止百人,这县学中总共都只有百人,哪儿来的这么多人。

“他们在那儿!”陈如实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本斋的人占据了这坪地的其中一个坡地,忙拉着范铭往那边的方向走去,远远的看见冯山朝他们招手,费了老大一股劲力挤到他的身边,陈如实颇有些疑惑的问道:“你小子咋占到了这么好的位置。”

冯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道:“我一早就让家中庄客来占位置了。”

范铭顿时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过来这坪地里为什么那么多人了,原来这些个富家、大户子弟都是拖家带口的来参加这劳什子斗学大会,或许有些人连家中私学教授都可能搬了过来。

陈如实狠狠的捶了冯山的胸脯一下,“好哇,你小子,平时看不吭气,没想到办事却这么利落。”

冯山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再次揉了揉后脑勺,范铭的视线此时却转向了其他两斋的方向,明显的那良方的阵仗比自己明学斋可强的太多了。

无他,只因为明学斋的学子有大部分是从乡绅农家甄选出来的,在经济实力上当然是远远比不过审问斋和慎思斋两方人马。

“看这帮县府学子,张狂成啥样了。”陈如实一脸的不忿,望着慎思斋的方向,以阵仗来说就他们斋的实力最为夸张,光伺候的小厮估计就不止数十人,还包括不少的私学教授,站着身后,俨然如狗头军师,范铭心中一阵摇头,不就是一场斋长斗学吗,至于么。

至于最大的热门沈文伦也是不落下风,虽然平时不修边幅的模样让别人看起来好像人畜无害,到了这紧张的关头才显示出他背后家中的实力来,别人站着身后的是小厮,而在他身后捧着文房四宝的却是四个伶俐清爽的丫头,让这些青春骚动的学子们纷纷躁动不已。

正说着的当儿,几乎所有的县学学子都凑到了枫林亭的这坪地里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将这块不大的地方挤了个水泄不通,就连那刚长出新芽的碗口大的杏树上都挂了几个人。

四处都挤得满满的,唯独中央的那个亭子空了出来,因为那里才是斗学的真正场地。

眼见着人聚得差不多了,从人群中走出一人,是县学中的司计,这次的斗学估计是由他来主持。

那司计走到亭中在空中虚按了几下,朝周围扫视了一眼,顿时周围的嘈杂声熄了下来,“此次斗学完全由众位学子自行决出胜负,其他人不得干涉,为清明起见,学正大人特令本人来主持公正,今年县尊大人兴学之故,县学中学子达百位,本因选出三位斋长,但考虑到学田之故,所以还是只选一位斋长,另外每斋再选出一位斋谕辅之,下面我来宣布下斗学章程规则。”

“学田!”范铭感到有点不解,便问旁边的陈如实道:“这学田是怎么回事?”

陈如实摇了摇头,“仿佛是县尊大人专门拨给县学中用来兴学之田产。”

一听这个范铭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想想这帮子人的这么大阵仗,莫非是其中有什么猫腻?

正苦思不得其解之际,冯山那带着些许憨厚的脸庞凑了过来,小声的说道:“我那天偷听到我爹爹与县衙中的掌管田产的张押司道,此次县尊大人兴学一口气拨了百顷上好良田以资县学。”

范铭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难怪这帮子读书人一个个这么上紧着来搞什么斗学比试,原来都是冲着这百倾田地来的,这斋长的权利未免太大了一点吧!

印象中学田制是仁宗开始,原先整个国家的教育体系经费来源依其性质可分三种:国库拨款、债税收入、群臣捐输,但这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而官赐的学田就成了一个极好的解决之道!

而且来源多来自于籍没之田、绝户废闲之田以及官田,这样给学校自己的田(学田属于官田的一种),招取佃农耕种收租所得便用来维持学校,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而这就造成了一个管理的问题,这关键性的问题就是这帮子学子争夺的目标,与其说是他们要争,倒不如说是他们背后的家族要争。

在这县学中读书的大部分都是县府中的乡绅大户之子,谁没有个三两三,只要是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利益,在这以农为本的时代哪一个行当的利润最为丰厚这谁都说不准。

但最为稳当的莫过于田地了!

一个斋长能够直接辅助学正大人管理县学中事务,然学正大人却是个外乡人,如何能够管理本地百顷良田,能够依靠的还不是本地乡绅,这可是响当当的通宝银钱啊,想到这里范铭有点彻底通透的感觉,轻轻的叹了一口,这次也不知道是谁要得利了。

第一百零七章 策论新法(五更,求订阅)

“此次斗学文斗、武斗分为两场,文斗乃由众学子由他人随即挑选咏诵诗经一篇,另即兴作出由学正大人出题作诗赋一首,胜负由公判,武斗为为各斋自选学子出庭策论,就以当朝王相公变法一事为题!”随着司计的大声宣布斗学规则,众学子都有些忍不住的跃跃欲试了起来。

“看来这次是有的一番恶斗了。”陈如实朝四周打量了一阵,拉了拉身边两人的袖子,指向东南方的一团,“这王胖子这次还真是下了血本了,连邻县的严诗赋都请来了。”

“严师傅?”范铭顺着陈如实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那王稼轩的旁边站着一个面容清矍的青年学士,“那人是谁?”

“那人号称邻县乐平县第一诗赋,论诗赋上的造诣是这方圆几县的佼佼者,也不知道这王胖子是花了什么价钱将他请了过来。”陈如实摇头晃脑的说道,口里还在不停的碎碎念着。

不理会陈如实的过度兴奋,那边司计已经将学正大人出的题给宣布了出来,第一场是文斗,在场的所有县学学子都可以参加,题目正是以这枫林为题,在限定时间之内作出一首诗赋来,以公论为优者可参加武斗。

仔细的打量了下在围观的众学子的表情,审问斋和慎思斋却显得异常的安定,心下了然。

想必是早已经得了知会,内定了斗学的人选,相反的自己明学斋这边有许多人显得有些迫不及待起来,谁都想在这万众瞩目的情景下出出风头。

算起来这还是范铭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文人才艺秀,相比起那个时代所谓的选秀节目来可谓高尚和风雅得太多,难怪那狂士沈文伦如此的傲气,还真有狂傲的资本,要说光沈文伦一个也就算了,各斋的几个有家底的学子也毫不落下风。

诗赋咏诵比的是平时功底和本身才气,再来才是临场反应。

这对于准备充足的各大富户学子来说这算不得什么,在一柱香的时间之内众学子纷纷已经呈上了自己的即兴诗赋,再分别到亭中大声的咏诵了出来。

“这厮还是有些真本事的。”最后上去的是沈文伦,冯山凝视着枫林亭中那不修边幅的身影轻声的叹了口气,范铭也不禁暗自点头。这沈文伦作的诗倒让范铭生出一种特别的感受来,清新、高雅,不像其他几人一般,遣词韵律都那么的规矩,有种脱俗的感觉。

范铭到底入学的时间短,再加上本身在这上面的造诣也不深,一时也看不出太多的东西来,但总也能够体会出一些味道来,好坏大致还是明白。

审问斋同慎思斋分别都有三人入选,明学斋这边仅仅只有一人,毫无疑问沈文伦同王稼轩两人当仁不让的占据了两个名额,审问斋和慎思斋另外还有各两人也是县府中的一时富户,范铭不禁摇头,这就明显的可以看出正规军同流寇的区别。

自己的明学斋就属于流寇,这次怕是连斋谕的位置都抢不到了。

“那沈文伦也就罢了,王稼轩这厮竟然也能作得出这么好的诗来,凭他那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肯定是后面那姓严的所作!”陈如实有些愤愤不平,只因为他递上去的诗被贬了个体无完肤,“这帮子不要脸的,还有读书人的骨气么!”

范铭不禁莞尔,这本来的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人家是势在必得,还顾得上什么手段。

况且这说起来这也是一种有钱人的游戏,不过那个沈文伦看起来倒像是有些真材实料,从那句‘枫林秋渡夜月明’可以看出他的灵气来,不像其他几人,尤其是王稼轩的诗一听就是带着些许的暮气,和他的年龄明显不符,大多的可能不是出自他之手。

诗赋当中少不得引经据典,这经义部分也占了不小的一个比重,这也是一个考较功底的部分,审问斋和慎思斋选出来的三人显然也不是全然不学无术。

对于读书人而言最珍贵的不是别的,而是书籍,而这些大户人家的子弟就有了天生的优势,家底丰厚,见识也就广博,随口而来的许多典籍记载别说是他,就算是书名都没听过。

诗赋一一当着众人的面展露了出来,周围观望的学子也对这些‘即兴’的诗赋评头论足。

在其中也不乏许多课业扎实的学子,诗赋好坏一听便知,每当一首好诗念出周围便响起了一片叫好声,就算是过年的时候戏会都没有这么热闹。

单单是文斗周围的气氛已经这么热闹,接下来的关键是武斗了,也就是策论,这不单单的儒学功底的问题,还涉及到为政之道,说白了也就是国计、民生之策,一般读书人很少涉及这一方面,但相对于大户人家出身的子弟这些却直白了许多,因为这些无非也就是他们平常家中经营之事。

“策论之题由学子自行商讨,本司计只论公正!”随着司计的话音落下,顿时周围响起一片议论之声,所在的明学斋也同时议论开来,围绕这唯一入选的黄姓学子纷纷给出建议。

见周围的情形有些乱的迹象,那沈文伦长身而起,朗声道:“当今参知政事王相公推行新法,不若就以新法中某一项作为策论之议题,如何?”

“可!”

“可!”那参与策论之人纷纷同意,最后将策论之议题定在了青苗法上。

这个对于范铭来说还是比较熟悉的,记得大学的时候他还专门做过这项措施的论文,青苗法,亦称常平给敛法、常平敛散法,王安石变法的关键内容之一。

唐代宗时已有此名,“税青苗钱以给百官俸”。青苗法最早是参考了仁宗时陕西转运使李参在陕西发放青苗钱的经验,“部多戌兵,苦食少,令民自度麦粟之赢余,先贷以钱,俟麦粟熟输之官,号青苗钱。经数年,廪有余粮”,称之为“青苗钱”,王安石又在鄞县实验,效果良好。

学者梁启超说,青苗法之创设,“有类于官办之劝业银行”。

第一百零八章 被人盯上了

心思过后范铭将视线重新放在了已经走到亭中的沈文伦身上,只见沈文伦将袖子一摆,大声道:“本人号狂士,今日我且张狂一番,我来做个擂主,众位随便上来。”

沈文伦话音一落,顿时一片哗然,审问斋的人是一片叫好声,然其他两斋的人更多的是不屑与嫉妒,不过这沈文伦确实有狂傲的资本,慎思斋其中的一位学子仗着家中有人在县衙任职,对这农林赋税之事较为了解,大胆上去与之辩论一番,却没想到没两三句就被他辩了个哑口无言,不单单是言辞犀利,本身对这项法令的具体规定以及背景都异常熟悉,可见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其他几个眼见着沈文伦巨大的优势,也就都起了弄险的心思,只见那王胖子同身后的‘狗头军师耳语了一番之后,上前几步道:“沈兄文材着实可以,但我有一问还请沈兄解惑。”

“王兄请问。”

虽然言语中颇为恭敬,但神情却是十分的倨傲,王稼轩不由的冷哼了一声,“敢问这天下以谁为本?”

沈文伦望了王稼轩一眼,“以民为本。”

“那再请问,这青苗法是为民或为国乎?”说完这句那王胖子的脸色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沈文伦的论述范铭听了个大概,无非是歌功颂德之声,但却也有理有据。

乍一听之下仿佛都是理所当然,其实也就是盲目的改革派而已,据他所知在这段时期新旧两党斗的厉害,已经隐隐有扩散到地方之势,眼下王安石得势,新党自然水涨船高,这沈文伦怕也是新党一派的,王稼轩这一问明显就是个陷阱,左右回答都讨不到好,也不知道这沈文伦要如何回答。

只见那沈文伦稍稍沉寂少许,缓缓道:“自然是以国为先。”

王稼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抬头哈哈一笑,道:“先前沈兄不是说这天下是以民为本么,这下怎么又成了以过为先了,你将这天下芸芸众百姓置于何处?你是欲将这数万万百姓视如草芥么,这岂不是同那后唐朱温毫无二致了?”(朱温:五代后梁君主,篡唐位自立为帝,平时杀人如草芥。)

这一个貌似冠冕堂皇的问题让王稼轩变得有点咄咄逼人了起来,然而这幅有些稍显丑陋的嘴脸在这一刻其他学子看来却是格外的解恨,这沈文伦也有今天。

就在众人以为沈文伦就要被这一记重拳打的翻不了身的时候,只听沈文伦一声仰天长笑,“非也,非也,沈某自问虽不同范文正公一般呕心沥血,但却也忧国忧民,王兄将某与那屠夫并提实在是有辱圣人之学。”

顿了顿,扫视了周围一眼,接着道:“为国即是为民,国之不存,民将焉附,青苗法旨在平衡春秋、青黄不接之际,此是为民,二则增加朝廷赋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平衡之事,再一,此为当今圣上振兴之举,可谓万事基业,王兄以为然否?”

“呃……”王稼轩一时有些语塞,事实上这些都是他身后的严夫子教他说的,真正对于青苗法的了解他还比不上他家里的管家。

看到王稼轩无言,其他两个慎思斋学子见形势不对赶忙出来救场,然而这沈文伦果真还是有几分真材实料,在新政上的了解下足了功夫,以其精湛的学术技能,以及良好的功底,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余的几个候选人打的毫无招架之力,看得连边上的同窗都摇头不已。

全战全胜,甚至连本斋的学子都丝毫不留情面,沈文伦有些愈发的狂傲了起来。

而其他斋的学子更是个个脸颊发热,正准备一哄而散,也省的留在这里看沈文伦那张脸子。

就在这时,就听沈文伦的声音悠悠的传了过来,“听闻明学斋范兄胸中锦绣万千,为何今次却如此矜持,要藏拙否?”

说完沈文伦将眼神紧紧的盯向了范铭所在的方向。

沈文伦的公然挑衅顿时引起了众人的兴趣,素来这狂生都不把人放在眼里,还从来没有过特地挑衅别人的情况出现,这范兄又是谁,众学子纷纷将视线投向了明学斋所在的位置来……

范铭乍一听之下也被下了个愣神,随即有反应了过来,明学斋貌似只有他一个姓范的,难不成是叫自己?

左右望了望,发现众人的眼光都齐齐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由暗自纳闷了起来,这沈文伦是什么时候认识自己的,一直以来都刻意保持低调,看来这沈文伦是把自己和王胖子当成一丘之貉了,想要乘势一并解决了?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宁惹君子不惹疯子,这沈文伦明显就是个疯子,而且是个有文化的疯子!

正在犹豫要不要装傻之际,那王稼轩却起哄的叫了起来,“范兄,人家可是点名邀战,你可不能堕了明学斋的志气啊!”

这王稼轩张狂的嘲讽让明学斋的学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是恨恨的咬着牙,同时望向范铭的目光中更是多了一份期望。

跟在身旁的陈如实同冯山两人也不由的鼓噪了起来,“老范,这可是他指名邀战的,也算是给了咱明学斋一个竞争的名额,就算是辩不过他也不能让他好看,说不定还能赢了他也不一定,咱跟他拼了!”

同乡同窗这么久,对于范铭的课业如何他也是清楚的,虽然手上在将他往外推,言语中还是有些担心。

被众人簇拥着挤到了前面,范铭有些无奈,好好的斗学怎么就将自己给牵扯出来了,本来就对这种小孩子的游戏没什么兴趣,但被却已经被人拱到前面众目睽睽之下又走不了,再回头看了看身后明学斋的同窗,他们的眼神中充满着热切的期望,同时还带着些许的同仇敌忾,他仿佛有些明白了,这或许就是平民势力对大户子弟的一种抵触与抗衡吧,或许自己还是应该试上一试!

第一百零九章 赢家

范铭沉吟稍许,衡量了下本身的优势劣势,若是同这沈文伦争论文辞及引经据典的水平上自己绝对没有胜算,但如果谈论到具体的处理事项上自己毕竟是多了一千年的学问和几十年的实践经历,这可不是这帮毛头小子可比的。

当下一抬头朗声道:“沈兄,我明学斋虽多是清贫人家出身,但总也是读圣贤书的子弟,谁对谁错终究是站在百姓的立场上,若是我不着意的说了什么不对之处,还请见谅。”

范铭的话音一落立即引起了在场的所有清贫人家学子的共鸣,这么久以来仿佛都是这些大户人家的子弟在纵横整个县学,而清贫人家的子弟只能是默默的忍受着,陈如实尤其的激动了起来,大喊道:“老范,我们支持你,给这些大户人家子弟瞧瞧咱们也不是没有真才实学的。”

“对,给他们点厉害瞧瞧。”顿时间一股呼应声在人群中响起,大多是寒家子弟,而范铭隐然成了他们的代表,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许多起哄的在其中。

面对这种群情激奋的情景范铭很是满意,反正是要闹不如索性闹大一点,把这个上升到一个阶级的矛盾上来反倒不会显得那么的被动,抬了抬手,对沈文伦道:“方才沈兄所言无非就是说青苗法乃为国为民的良政,而非王兄的意思为损民之劣策,可对?”

对着突然起来的情形沈文伦仿佛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笑着点了点头道:“然也!”

“肤浅!”范铭微微一笑,猛然一声叱喝,让沈文伦呆在当场,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叱喝他的,而在场观望的学子更是鼓噪了起来。

看到这狂士沈文伦被人叱喝的仿佛就像是自己在叱喝一般解气,顿时间声势大涨,范铭接着说道:“我只见村中施行青苗以来,农人比之往年清贫不少,往年或无余粮还勉强可以度日,而青苗以来若是遇到灾害还需欠官府息钱,年复一年,利滚利息,有无偿还之日?今青苗有二分之息,而不谓之放债取利可乎?则是使吾民一取青苗钱,终身以及世世,一岁常两输息钱,无有穷已?”

“范兄谬已,此青苗本就是以利民为本,何来损民之责,息钱二分比起官债三分来说要少上三成,何谓取利?若是取利为何只取两分?”

范铭嗤然一笑,“但见宫中放债,每钱一百分要二十分利尔。是以申告虽烦,而莫能谕也。

我亦以为等是取利。不许取三分而许取二分,此孟子所谓以五十步笑百步者。今放青苗钱,凡春贷十千,半年之内使令纳利二千,秋再放十千,至年终又令纳利二千,则是贷万钱不问远近之地,岁令出息四千也。

王莽时官贷本万钱,岁终赢得万钱,只令纳一千。若所赢钱更少,则纳息更薄。

比今于青苗取利,尤为宽少。而王莽之后,上自两汉,下及有唐,更不闻有贷钱取利之法。”

“范兄严重了吧!”沈文伦的脸色有点变了,神情也没了先前的潇洒,如时的言论虽然颇为自由,但涉及到上层的还是要有些顾虑,范铭的这番言论有些越举的嫌疑,饶是他这狂士都有些忌惮了起来。

不等沈文伦再次发话,范铭的声音却是再响了起来,“或曰青苗法善乎?曰未可以为不善也。

然则可行乎?曰不必其可行也。善而不可行何哉?曰公青苗法之行,始见于官鄞县时。贷谷出息,俾新陈相易,而其民便之。

其后熙宁当国,所以当然行之不疑者。其法犹是昔年为令之法也,其心则犹是昔年欲利其民之心也。岂其至是导君于利,并有利于一己之私哉!

使青苗法行,诚为有利而无害,则第取二分之息何不可也。

然而有必不可行者,以一县小而天下大也。以天下之大行之,则必有抑配之患与积压之患。”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天下为公啊!”范铭有些激动了起来,他的这番话是清代蔡上翔《王荆公年谱考略》中所作评论,当年他还仔细的研读了这一段,颇为符合他的口味。

有此在记忆上颇为清晰,遂脱口而出,一观望周围的反应,有深思者也有惊叹者,他的这番话辞锋犀利,丝毫不给沈文伦一丝反驳的空间,但却又是一针见血,让人尤为惊叹,更是对范铭这个人刮目相看,更是有人将他刚才说言抄录的下来。

反观此时沈文伦却有点失了分寸,胸口的气提了半天想要反驳,却发现心中准备好的言辞已经有大部分都派不上了用场。

口中喃喃的念叨着范铭的最后一句天下为公,最终叹了一口气,“你赢了,这斋长之位就给你罢……”

沈文伦仿佛还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全场哗然,这沈文伦竟然有认输的一日,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头脑中的认识,如此张狂的沈文伦竟然认输了,但却是认输得如此的干脆,就连平时看不惯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厮的确磊落。

直到沈文伦转身准备回去的那一刻,明学斋的学子们才欢呼了起来,尤其是陈如实同冯山两人叫得更为起劲,这斋长位置倒是其次,最主要是的为明学斋争了脸面,虽然不是他们亲手干掉了沈文伦,却比亲手干掉更为解气。

正要冲上去将范铭举起来,范铭摆了摆手,“沈兄请留步,今次我只是胜在取巧,这斋长之位实在不可推诿于我!”

范铭的话语中带着些许的笑意,让沈文伦不由的一愣,转身疑惑道:“何有此一说?”

“此番言辞其实是我在应天府听人讲学时所言,我只是照搬而已,沈兄还请勿怪我唐突!”范铭刚才在说出前面的一番话的时候就有所后悔,今天在场这么多学子少不得家中有背景的,若是这番话被人所利用,若是出名了还好。若是惹恼了当朝的哪个势力,恐怕自己连骨头都不能剩下。

如今也只能是作出一些小小的补救,再一个这个斋长他是万万也不想做的,眼下他最主要的是经营自身,只有自身强大了起来才能掌握话语权,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哦,是何人所言?”沈文伦一时来了兴趣。

“这个……我并不知其人名号,是为遗憾……”范铭脸颊有点发热,这时候撒谎也是有点无奈,“此斋长之位还请沈兄多劳!”

说完之后范铭转身就往人群外挤去,若是这刻不走恐怕又会再出什么妖蛾子了。

等范铭挤出人群,众学子才反应过来,也渐渐的散了开来,这场斗学成了一场戏会一般,但唯一可以肯定是这场斗学都深深的映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脑海中,而就在此时隐藏在人群中的一个清矍的身影悄然转身离去,脸上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让人奇怪的是此人头上的方巾散落了下来,遮蔽了整个脸庞,让看不清面容。

第一百一十章 孩子的压力

一路回到家,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宅子的门前挂着一个两个大大的灯笼,上面写着范府两个大字,心里瞬间充满了成就感。

无论在什么时代,能够拥有自己的一所宅子都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家里没有门子,里面却飘来阵阵浓郁的肉香。

范铭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听到大门响动,在院子里玩的最小的那个孩子石头便颠颠的跑了过来,扒着他的腿稚声稚气的喊道:“爹爹,你回来了。”

范铭微微一笑,把小石头从地上抱了起来,“石头,就你一个人在玩啊?”

石头点了点小脑袋,“嗯,哥哥们都去铺子里忙活了,小婶婶和姐姐们都在后院忙活,我一个人玩。”

范铭呵呵笑着,一路把小石头抱进了后院中,就看到妇人们和几个女孩都在忙着洗萝卜、切萝卜,还有配卤肉料、熬大骨汤,这段日子因为要收拾宅子,加上妇人和女孩在饭铺中抛头露面的毕竟不太方便,他就让几个妇人和女孩留在了宅子里做活。

有了自家的宅子,就可以把一些紧要的配方,比如卤肉和老汤,还有酸罗卜等,就都可以放在自家宅子里来做,可以保密的同时,也可以做出来单独用于售卖。

如今绝味卤肉饭的名头已经在楚丘县打响了,有很多人专门过来买一份卤肉或者酸罗卜,甚至还有高汤,现在这些配菜每日卖的钱甚至都快要赶上卤肉饭的钱了,而且据王果说这些买回家的都是富贵人家。

拥有后世眼光的范铭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后世一个老干妈都可以做到近百亿,以他的眼光和经验,把这个做成一个产业按常理来说不成问题。

但眼下却还不是时候,各方面的条件都不成熟,而且范铭的计划也不打算在这个行业上进行深耕。

这个时代毕竟不是后世,餐饮行业也有它的局限性在。

看到范铭回来,妇人们和孩子们都纷纷站了起来,朝他行礼,“公子/爹爹。”

范铭笑着朝她们点了点头,问道:“东西都买齐了么,被褥、鞋袜什么的都弄好了吧,开春这天色还有些阴冷,别让孩子们冻着了。”

几个妇人忙躬身道谢,感激的点头道:“都置办好了,公子,一切都不差。”

此刻几个妇人的眼中都充满着感恩之情,相比起以前的窝棚,现在的这么一所大宅子简直可比是仙人住的地儿,也只有托了公子的福才能住进这么好的宅子里来,能够遇到公子这么个大恩人真是前世修了德了。

唯一让她们有点害怕的是她们偶然间听到邻舍说这宅子里死过人,而且经常半夜的时候能够听到女人的哭声。

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们也不后悔,公子这么尊贵的身份都敢住进这里,她们又怕什么。

范铭丝毫没有注意到妇人们的心理,一边自顾道:“过些天再把泥瓦匠和木匠叫过来,把四处都修补一下,这些天你们还要把窗户给糊好了,不然漏风。”

“诶,省得了。”妇人们恭敬的答道。

突然想到了什么,范铭又问道:“隔壁的宅子收拾好了么,过些天家主人说不定就要过来了。”

到了县城已经半个月了,前两天香雪终于沉不住气让人过来给他带了个话,问他啥时候能够过来,范铭想着现在已经安定了下来,便也就点头应承了下来,香雪这丫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了,到时候说不定三夫人也会派人来查看,他得赶紧收拾好好交接。

毕竟是他一手经办的,帮人就要做好,五百贯也不算个小数目,钱倒是其次,关键是要是三夫人不满意的话,这个忙还不如不帮呢。

而且这么许久没看到香雪这丫头,范铭也有些怪想她的。

“除了有些该修补的,其他都收拾好了。”这些妇人感恩范铭的恩情,做事也不会含糊。

范铭点了点头,“嗯,你们忙吧,我先去里屋了。”

妇人们看着他离开又转身去忙自己的了,那个叫小九的小丫头乖巧的给范铭泡了一壶茶端了进去,“爹爹,你喝茶。”

范铭放下书布包,揉了揉小九的脑袋,“嗯,真乖。”

被范铭一夸奖,小九脸顿时红了,朝范铭躬了躬,退了出去。

看着小九这幅毕恭毕敬小心的样子,范铭心中不禁一阵感叹,比起后世那些生活在蜜罐里还一个劲在作死的孩子们,这些孩子显得让人欣慰又让人怜惜,无论是说她们失去了孩子的童真,还是说她们还来不及长大就已经成熟。

然而这一切在这个时代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范铭不禁又联想到自己的童年,比起这些孩子来,他的童年虽然也同样的没有多少自己的空间,但起码生活无忧,而且学了很多让他终生受用的知识和经验。

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要改变一点什么了。

现在生活趋于安定,铺子的收入稳定,是时候该开展自己的计划了!

思想之间,范铭提笔研磨开始在书案上写起了计划书来,这是他后世的一个习惯,基本上要做一个项目之前都要自己给自己写一份计划书,这样可以把自己想到的都记录下来,列个大纲,再一一的完善,慢慢补全,直到计划的开始实施。

他的这个计划很长远,但眼下只是第一步,就是后备人才培育计划。

作为后世的眼光,他很清楚人才的重要性。

大宋很大,也很美丽,他想要真的为这大宋做点什么的话,光凭他一个人几乎用尽一辈子也不可能,所以他需要人帮忙,这些人以他现在的地位和身份都找不到合适的,那么就只能自己培养了,这可谓之心腹,而对象就是这帮孩子们。

倒不是真的要做什么造反的事情,而是真的想要做点什么而已。

大宋很富,却也很穷,大宋很强,却也很弱,大宋武力强盛,却也遭人欺压,他只不过想让这大宋变得名副其实一点而已……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恩大德

一路回到家,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宅子的门前挂着一个两个大大的灯笼,上面写着范府两个大字,心里瞬间充满了成就感。

无论在什么时代,能够拥有自己的一所宅子都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家里没有门子,里面却飘来阵阵浓郁的肉香。

范铭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听到大门响动,在院子里玩的最小的那个孩子石头便颠颠的跑了过来,扒着他的腿稚声稚气的喊道:“爹爹,你回来了。”

范铭微微一笑,把小石头从地上抱了起来,“石头,就你一个人在玩啊?”

石头点了点小脑袋,“嗯,哥哥们都去铺子里忙活了,小婶婶和姐姐们都在后院忙活,我一个人玩。”

范铭呵呵笑着,一路把小石头抱进了后院中,就看到妇人们和几个女孩都在忙着洗萝卜、切萝卜,还有配卤肉料、熬大骨汤,这段日子因为要收拾宅子,加上妇人和女孩在饭铺中抛头露面的毕竟不太方便,他就让几个妇人和女孩留在了宅子里做活。

有了自家的宅子,就可以把一些紧要的配方,比如卤肉和老汤,还有酸罗卜等,就都可以放在自家宅子里来做,可以保密的同时,也可以做出来单独用于售卖。

如今绝味卤肉饭的名头已经在楚丘县打响了,有很多人专门过来买一份卤肉或者酸罗卜,甚至还有高汤,现在这些配菜每日卖的钱甚至都快要赶上卤肉饭的钱了,而且据王果说这些买回家的都是富贵人家。

拥有后世眼光的范铭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后世一个老干妈都可以做到近百亿,以他的眼光和经验,把这个做成一个产业按常理来说不成问题。

但眼下却还不是时候,各方面的条件都不成熟,而且范铭的计划也不打算在这个行业上进行深耕。

这个时代毕竟不是后世,餐饮行业也有它的局限性在。

看到范铭回来,妇人们和孩子们都纷纷站了起来,朝他行礼,“公子/爹爹。”

范铭笑着朝她们点了点头,问道:“东西都买齐了么,被褥、鞋袜什么的都弄好了吧,开春这天色还有些阴冷,别让孩子们冻着了。”

几个妇人忙躬身道谢,感激的点头道:“都置办好了,公子,一切都不差。”

此刻几个妇人的眼中都充满着感恩之情,相比起以前的窝棚,现在的这么一所大宅子简直可比是仙人住的地儿,也只有托了公子的福才能住进这么好的宅子里来,能够遇到公子这么个大恩人真是前世修了德了。

唯一让她们有点害怕的是她们偶然间听到邻舍说这宅子里死过人,而且经常半夜的时候能够听到女人的哭声。

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们也不后悔,公子这么尊贵的身份都敢住进这里,她们又怕什么。

范铭丝毫没有注意到妇人们的心理,一边自顾道:“过些天再把泥瓦匠和木匠叫过来,把四处都修补一下,这些天你们还要把窗户给糊好了,不然漏风。”

“诶,省得了。”妇人们恭敬的答道。

突然想到了什么,范铭又问道:“隔壁的宅子收拾好了么,过些天家主人说不定就要过来了。”

到了县城已经半个月了,前两天香雪终于沉不住气让人过来给他带了个话,问他啥时候能够过来,范铭想着现在已经安定了下来,便也就点头应承了下来,香雪这丫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了,到时候说不定三夫人也会派人来查看,他得赶紧收拾好好交接。

毕竟是他一手经办的,帮人就要做好,五百贯也不算个小数目,钱倒是其次,关键是要是三夫人不满意的话,这个忙还不如不帮呢。

而且这么许久没看到香雪这丫头,范铭也有些怪想她的。

“除了有些该修补的,其他都收拾好了。”这些妇人感恩范铭的恩情,做事也不会含糊。

范铭点了点头,“嗯,你们忙吧,我先去里屋了。”

妇人们看着他离开又转身去忙自己的了,那个叫小九的小丫头乖巧的给范铭泡了一壶茶端了进去,“爹爹,你喝茶。”

范铭放下书布包,揉了揉小九的脑袋,“嗯,真乖。”

被范铭一夸奖,小九脸顿时红了,朝范铭躬了躬,退了出去。

看着小九这幅毕恭毕敬小心的样子,范铭心中不禁一阵感叹,比起后世那些生活在蜜罐里还一个劲在作死的孩子们,这些孩子显得让人欣慰又让人怜惜,无论是说她们失去了孩子的童真,还是说她们还来不及长大就已经成熟。

然而这一切在这个时代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范铭不禁又联想到自己的童年,比起这些孩子来,他的童年虽然也同样的没有多少自己的空间,但起码生活无忧,而且学了很多让他终生受用的知识和经验。

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要改变一点什么了。

现在生活趋于安定,铺子的收入稳定,是时候该开展自己的计划了!

思想之间,范铭提笔研磨开始在书案上写起了计划书来,这是他后世的一个习惯,基本上要做一个项目之前都要自己给自己写一份计划书,这样可以把自己想到的都记录下来,列个大纲,再一一的完善,慢慢补全,直到计划的开始实施。

他的这个计划很长远,但眼下只是第一步,就是后备人才培育计划。

作为后世的眼光,他很清楚人才的重要性。

大宋很大,也很美丽,他想要真的为这大宋做点什么的话,光凭他一个人几乎用尽一辈子也不可能,所以他需要人帮忙,这些人以他现在的地位和身份都找不到合适的,那么就只能自己培养了,这可谓之心腹,而对象就是这帮孩子们。

倒不是真的要做什么造反的事情,而是真的想要做点什么。

大宋很富,却也很穷,大宋很强,却也很弱,大宋武力强盛,却也遭人欺压,他只不过想让这大宋变得名副其实一点而已……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万丈高楼平地起

话说到这个地步,范铭却突然失去了再说下去的兴趣,便道:“明日去找些泥瓦匠和木匠过来,我要把后面的池塘改造一下。”

屠六点了点头,“是,公子。”

“你去忙吧。”挥手让他离开,原本还有许多话要说,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先放在自己心里,他在后世时看人用人的眼光来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定位,或者说某个时间的定位。

而屠六现时今的定位只是一个有潜力的生猛后生,与其跟他谈各种计划,倒不如培养他的执行能力。

而且现在他自己也没有想清楚该怎么把屠六的效用发挥到最大,倒不如缓一缓。

思想之间,小九这小姑娘又过来喊道他用饭,本来妇人们是要端过来给他在房中用膳的,但却被范铭拒绝了,分开吃饭虽然能够维持威严,但跟孩子们一起吃饭能够培养感情,他认为对他来说感情恩义要比威严重要。

吃饭的地方是在前堂,中间摆了一张大的长案,这是原来的主家唯一没有搬走,或者难以搬走的家什,正好用来给他们做饭桌。

吃完饭回到书房中,看了一会儿书,范铭就睡着了。

第二天照常去县学,四节课上完,范铭正同陈如实和冯山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外走,却见有一个斋仆(县学杂役)朝他走了过来,说学正大人有事找,没多想范铭也就跟着斋仆去了趟学正哪儿。

等范铭从孙学正的公事房出来,发现陈如实同冯山两人正在外面等着他,一见到他出来就迫不及待的围了上来,“老范,学正大人找你啥事,快跟兄弟说说!”

“我也不知道。”见两人咋咋呼呼的,范铭赶忙拉着两人往外走去,“学正大人说要召集县学斋长以及各斋斋谕去商讨事情。”

“哦!”陈如实一听兴致愈发的高了起来,“莫不是有好事来了,老范,今次可要请吃酒啊!”陈如实忍不住兴奋得搂住了他的肩膀。

“哪儿来的那么多好事!”范铭将他的手从肩膀上拉了下来,“或许也就是一些苦差事罢了,

陈如实想想也对,一般好事都是事先预定好了的,而斋谕之类的通常都会被安排做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当下也就没了再探问下去的兴趣,这么久没见来找他,估计也没什么好事。

脚下在溜达,但脑子里却没有停下来,始终在想着这次学正大人召集自己这众人去县衙做什么。

他几乎可以肯定不会是县学中的事,因为县学中的事也不需要到县衙去商议这么隆重,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知县大人要召见,莫非是旧事重提,商帮绕道之事?这么一想范铭的心中豁然开朗了起来,知县大人来楚丘县的时间不上,也没有心腹之人,所以才要借助外人,或许这次是个出头的好机会。

吃完饭,范铭在卧房中小憩了一会,而莫惜容则要出去张罗铺子里的事,这些天正是铺子开张的重要时刻,本来范铭要去帮忙,但有许多的事情非要莫惜容亲自出面不可,他去了反而帮不到什么忙,也就干脆待在家中专心的思量下午去县衙的事情,他有预感这一定是件大事。

难得有闲暇下来,范铭在城中逛了一会,欣赏这盎然的春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快到申时,就起身往县衙的方向走去,这个时辰也正是县衙办公的时候,县府周围来往的人员也显得多了起来。

楚丘县衙坐落在这楚丘府最为繁华之处,不同于县学的清静,这县衙进进出出的各色人为数不少,在众人瞩目之下进入县衙,也让范铭稍稍的生出一种荣耀感,毕竟当官的,在普通民众的眼里那就是相当于敬畏的存在。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进县衙了,前些时日他就来过一次,那次是帮孙学正给王知县送一份文稿,因此对县衙也不是太过陌生,绕过县衙中的公堂往后面的二进院落走去,这里面才是文职人员办公的公事厅。

在刚要踏进公事厅的院落之时,范铭蓦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站到了正房的门口,不是别人,正是沈文伦、王稼轩等四三个县学学子,也是前些日子被任命为斋长同斋谕的几位学子,他这才记起自己仿佛也有个斋谕的身份。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平日不修边幅的沈文伦今日明显的是有了一番精心打扮,那白色的锦袍显得一尘不染,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上面系了一方时下流行的东坡巾,显得风流倜傥。

“看你办的这事,都瞎了么,白养你们了。”范铭正想凑过去,就听到旁边的厢房里传出了一声喝骂声,然而周围的众人都装作没听到一般,各自都低着头加紧了脚步,仿佛生怕沾染到什么似的,就连沈文伦同王稼轩几个学子也好像得了什么知会,只作什么也没听到。

这愈发让他感到奇怪起来,最终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探头往里面瞧了一眼,看到两个押司模样的吏员正襟危坐的跪在了地上,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个穿着八品官服的官员,这人年约四旬,头发却是花白了一半,身子骨看起来极为壮硕,最为奇怪的是袖子却挽了起来,成一副武夫的打扮,正铁青着脸呵斥着他们,“两个破落户,老子让你们去宋州联络商帮,你们两个给老子钻到了婊子窝里,还编些瞎话来哄骗老子,当我真是瞎了不成。”

看着那官人破口大骂,范铭不由得有些惊诧,县衙乃朝廷威仪所在,怎会有如此粗鄙之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八品官员。

忍住心头的好奇,低着头朝沈文伦等几个县学学子走去,对身后的斥骂身只当视若无物,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前些日子他还特地将县府中的情况摸了一遍,对大宋的地方官制也有了一些了解,朝廷最重品阶,够资格穿官服的,也只有四个人,楚丘县为南京应天府畿县,因此县尊王知县为正八品,县尉为正九品,因此从八品有两人,县丞和主簿,这样想来这粗暴之人也就是卜县丞同谢主簿其中一人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香雪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屠六却忙得脚不点地,一边要忙着雇人四处运送砂石和煤渣,一边要监督饭铺的重新整修。

砂石和煤渣这东西不值钱,沿着漕河边就有不少,煤渣在许多瓷窑、铁场里就有不少,主家不要钱甚至巴不得你运走。

不过虽然这东西不值钱,但人力却值钱,一辆大车最多也就能拖个三五百斤,大宋的一斤相当于后世的六两,要想把整个基建完成起码要拖最少一百车,一天的人力畜力钱最少也得三百文。

这眼看着钱就跟流水一样淌了出去,屠六的这嘴角都急的冒火了。

不过范铭却没心思关注这些,除了上学,范铭每日都在码头附近转悠,在进一步的完善着自己脑海中的计划和思路,最主要的是香雪托人递了口信过来,说这两天就要过来了。

这么久没见,一想起这丫头的风情,范铭的心忍不住就开始悸动了起来。

就在这份期盼之中,第二天在他下学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站到了自家宅子的门口,却是曹府的那个伙计小七。

小七仿佛已经等了许久,额头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出了一层的汗珠,脸也由于急速跑动而变得通红,跑到范铭的面前时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五爷,总算把你给等来了,我都在这儿等了一上午,您府上的下人说你去县学了,我就在门口等着。”

“进去等也是一样。”范铭笑着说道,突然意识到什么,又问道:“是谁让你在这儿等我的,是香雪么,她人呢,来了么?”

“是的!”小七凑了上来,道:“五爷,香雪姐让我接你去铺子里。”

“去铺子里?”范铭眼珠一转,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对小七笑了笑,“行,我先跟家里说一声。”

“诶!”小七欣喜的点了点头。

回到家里说了一声中午不在家吃饭了之后,范铭就随着小七朝曹府在楚丘的铺子里走去。

直接走到东门大街,范铭蓦然发现曹府的绸缎铺子竟然是在楚丘县最繁华的一条主干道上,可想而知这得花多大的价钱,和多大的背景才能站得住脚。

从侧门进入到铺子后面的宅子中,小七将杨渺的挑子放到了二进门的门口,对他说道:“五爷,我就送到这儿了,内宅我不得进去,香雪姐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好,谢谢了!”范铭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这里我自己安排。”

这座宅子比起清河乡曹府来说小了许多,也就是个二进的宅子,比他自家的宅子也有不如,但到底是县城中,前面是门脸铺子,能有这么大的住处已经算很不错了,而且最主要的是里面装点得颇为雅致,甚至还有不少的花花草草,散发着一股沁人的清香,住在这种环境中比起清河乡那充满泥土味道的地方肯定是要舒心得多。

眼睛在四处打量,范铭一不小心的踢到了一个瓦盆,顿时一声脆响。

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正屋的门猛然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范铭脸上露出了开怀的笑容,正是香雪儿。

香雪看到范铭的那一刻,先是顿了顿,随即飞奔着扑了过来,一下将他的胳膊夹着怀中,侧着脸望着范铭,一脸的兴奋,“五郎,我总算见到你了。”

感受着香雪那胸前的柔软,范铭笑了笑,“你来了多久了?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去新宅子呢,怎么会在这儿?”

“嘘!”香雪轻轻捂住了范铭的嘴,小心的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小心隔墙有耳,那座宅子是夫人瞒着所有人偷偷买的,就是不想让别人尤其是曹府的人知道,你说话可小心着点,千万别让人听见了。”

“哦。”范铭微微一笑,心道果然如此,这丫头估计是也不想暴露这所宅子的存在,所以就先来曹府的店铺里住下了。

香雪瞬间又高兴了起来,“你看这里怎么样,以前夫人来楚丘的时候就住这里。”

“嗯,不错!”范铭在打量了一番,吟吟道来:“飞檐入闱,百雀生春,是个雅致的住处。”

“这可是我特意照着读书人的家中摆设的呢,特意让你有个读书的好去处。”香雪喜滋滋的吟吟笑着,心中充满了甜蜜,这么多天来的思念瞬间化作了一抹春风消散无影。

“幸苦你了!”范铭不好意思说拒绝,只能真心诚意的说了一声感谢,将香雪那水葱一般幼嫩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道:“往后我若是发达了,决不会忘了还有香雪这么一个知心的小娘子的。”

这番不算太甜的情话让香雪十分动容,感觉自己几乎就要飞了起来,“只要你心中有我,香雪也就满足了,我愿意一生一世的在你身边侍奉着。”

“来,随我来看。”香雪边说边里屋中走去,丝毫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范铭不由哑然一笑,这小妮子倒是机灵,照着香雪的说法他推开了西厢的房门,顿时一股夹杂这墨香和漆气的混合味道扑鼻而来,他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书房,大气而又典雅,崭新的书架上满满的摆上了一架子的书,林林总总起码有上三百本,上去翻了翻全是儒家的一些经义典籍,这也就是说日后不用在为借不到书而发愁了。

“咋样,还满意么?”香雪小女儿态的向范铭炫耀着自些日子的功劳,不得不说女人在这个年龄都是做梦中的年龄,香雪那脸蛋上的两个小酒窝显得特别的可爱。

范铭无言以对,不得不承认这地方确实让他心动,不说这书房的摆设,光这些书就不是光用钱就可以买回来的,然而这丫头越是对自己好他心中的负担却是越发的重了起来,不由自问自己真的是是喜欢她么。

“咋了,不满意啊?”香雪见他不说话,有些急了起来,“若是不满意的话咱就换,夫人不来你就是这儿的主人。”

范铭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脸色有点冷,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挺好的,比起原先的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了,只是我你对我越好我就越怕自己会辜负你。”

“五郎,你咋又说这种话了,你是我认定了的男人,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做这点事算的了什么,更何况……”香雪蓦然间嘻嘻一笑,“更何况这些都是以公谋私的,用的曹家的钱布置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地下的古怪

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脸,问道:“三夫人啥时候过来,她不会介意吧?”

香雪摇了摇头,“不会的,这些书放着也是放着,哪个大户人家不都存着几百本书的,就是不看摆着也能装一下斯文不是。”

范铭一想,倒也是这个情况,基本上有条件的话就会尽量的多买书,很多时候都不是为了看,而是单纯为了摆满书架,在接待客人的时候显得自己有文化有水平一些,这种虚荣心无论哪个时代的人都一样,倒也让香雪不会惹人非议。

蓦然间范铭发现一个问题,问道:“咦,这院子里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的下人呢?”

香雪忍不住又是嘻嘻一笑,“没有下人,铺子里的伙计都不敢踏入这里,我打算让你重新雇一批下人过来,这样就不会有人说闲话,今后你来往也方便。”

听到这句话,范铭不禁愣了愣,“这……这也行?”

香雪嘻嘻笑着,“看你平时挺机灵的,咋这都想不明白,只要你是雇的人,就都会以为你才是这里的主人,谁敢说什么,到时候三夫人来了就把这批人给遣散了,再重新雇几个,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范铭顿时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她一般,香雪的话让范铭的心里更是充满了复杂的意味,让一个女人以权谋私到这种地步,他一个大男人真是无地自容。

香雪好看的白了他一眼,“这么看我作甚,不认识我了。”

范铭不禁莞尔,摇了摇头道:“丫头,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香雪嘻嘻一笑,“还不是为了你。”

范铭抚了抚了香雪的发丝,将她拥入怀中,“傻丫头,一切都有我,你不用这么费劲心思的。”

突然想起什么,范铭将香雪从怀中轻轻推开,拉着香雪的手就往外走去,“走,我带你回家,看看咱们自己的宅子,也顺便看看我给三夫人买的那个宅子。”

“啊,这么急啊,吃了饭再走吧。”香雪身不由己的跟着范铭往外走去。

“不吃了,回家吃卤肉饭。”范铭哈哈笑着拉着香雪就出了门,直到出了二进门这才松开了手。

招呼了小七一声,带着两人直接往自家的宅子里走去。

看到大门前挂着的大大的两个范府两个大字灯笼,香雪儿顿时眼睛都眯了起来,“这就是咱家的宅子么,好气派啊。”

范铭呵呵笑道:“没错,这就是咱家的宅子,走,进去给你带你认识下,都是我收养的孩子,以后你就是他们的娘娘了,可不能亏待了他们,知道么。”

香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瞧你说的,把我看成什么了,我是那样的人么,快带我进去。”

进了大门,范铭又重新牵起了香雪的手,一边给她介绍起整个宅子的格局来,“这边是前堂,又三进的院落,后面还有个大池塘,正在整修。”

虽然见惯了各种大宅院,相比起来这个宅院其实算不得什么,但香雪还是看得满心欢喜,因为可是自家的宅院。

听到范铭回来了,几个小萝卜头快速的跑了出来,石头更是隔着老远就喊道:“爹爹回来了,爹爹回来了。”

然而在几个小萝卜头在看到范铭身边的香雪的时候,又齐齐的站住了,怯生生的缩到了姐姐的身后,满是好奇的打量起香雪儿来。

范铭笑着朝几个小萝卜头招了招手,“来,都过来叫娘娘。”

石头这小家伙别看人小,却是平常范铭最喜欢的一个,这个时候比两个姐姐反而大胆一些,迈着还有些蹒跚的步子走了过来,脆生生的朝香雪喊了一声,“娘娘。”

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叫娘娘的感觉,而且叫她娘娘,不就等于承认了她这个女主人的身份么。

一时间香雪顿时笑开了花,忍不住把小石头从地上抱了起来,把怀里揣着的糖果拿出一把来,塞到了小石头的手里,“吃吧,往后要吃什么就跟娘娘说,娘娘给你带。”

“嗯嗯。”有了吃的,小石头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小吃货,眼睛盯着手里的果子移不开眼了。

不过这小家伙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忘记他的小姐姐们,被香雪放在地上之后,就颠颠的朝几个小姐姐跑了过去,把手中的糖果递了过去,“姐姐,吃。”

几个小家伙齐齐望了林长帆一眼,范铭点了点头,“吃吧,你们大哥呢。”

小十三指了指后院,“大哥在后面跟着泥瓦匠拖砂石呢。”

范铭点了点头,“去玩吧。”

看着他们离开,香雪用力的吸了一口气,“真好,真就是有家有室的感觉啊,原来这么好。”

范铭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走,带你去里面看看。”

一路走到后院,后院正在忙碌的妇人们解释道:“饭铺里的配料、高汤、配菜都是在这里弄好,每日早餐再拖过去的,现在咱们家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大,人手怕是不够了。”

一听到自家的生意,香雪瞬间就把自己的身份自动代入了进来,问道:“在自家后院倒是隐秘,但若是雇人的话怕不是长久之计,五郎,要不然我再出点钱咱们另外租个大点的铺面吧。”

范铭不禁呵呵一笑,“你这才来就开始成管家婆了啊,你就好好歇着吧,外面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有我呢。”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响起蹭蹭的脚步声,却是一身泥土的屠六跑了过来,看到香雪的时候先是愣了愣,随即忙又躬身行礼,“夫人。”

范铭转头给她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屠六。”

说完之后,范铭问道:“屠六,这么匆忙的样子,有事啊?”

屠六脸上有些慌张的神色,点了点头,“公子,借一步说话。”

范铭觉察到了他的异常,跟着屠六走到了一旁,只听屠六凑近了范铭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说道:“公子,我们在后面挖出了一个地窖,用青石板盖着,里面好像空空的,很深,怕是有古怪。”

听到这个话,范铭顿时眼睛睁大了许多,“什么,你是说下面很深?”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给你个惊喜

屠六轻轻的点了点头,“嗯,我一发现有不对劲就让他们停了下来,让人把那里围了起来,虽然没有深挖,但能够感觉到下面还有很深,也不知道是地窖还是地道。”

听到这里,范铭微微的吸了一口气,道:“走,去看看。”

走到外面跟香雪招呼了一声,让小九小十带着她去四处看看,两人便直接到了后院,果然就看到一个地方用草垛给隔开了。

带着范铭到了草垛的后面,范铭就看到了一块青石板盖着,透过缝隙里面看到了黑洞洞的一个深坑,看上去阴森森的,很是恐怖,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这一刻范铭的脑子快速的运转了起来。

蓦然间,他又联想到每天晚上传来的嘤嘤怪叫声来,难道这个怪叫声就是从这个里面传出来的?

看范铭不说话,屠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瞬时间毛骨悚然了起来,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的惊讶,微微发颤的说道:“公子,这里面不会就住着一个鬼怪吧?”

一听到这个,范铭不禁笑着摆了摆手,“想什么呢,这世上哪儿来的上面鬼怪。”

看屠六还有些瑟瑟然的样子,范铭也有些理解他的心思,这个时代可没什么科学,往往这种无法解释的事情都只能推到鬼神的身上,推得多了自然这种鬼神之说就有了市场,越发的壮大和深根蒂固,屠六没有吓得逃跑就已经很不错了,换做别人估计马上掉头就跑了。

想了想,范铭还是决定给他解释一下,开口道:“别胡思乱想,这下面是有古怪,但却不是什么鬼神之怪,而是人!”

“人?”屠六顿时瞪大了眼。

范铭微微点了点头,“嗯,应该是人,前些天我们半夜时候听到的嘤嘤声估摸着也是人弄出来的。”

屠六也不是蠢人,经过范铭这么一点拨,眼睛渐渐的亮了起来,“公子,你是说这先前这所宅子里闹鬼一事是人弄出来的?”

范铭点了点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人无疑了。”

屠六脸上的害怕渐渐地消失了,凑近范铭道:“公子,那我现在下去看看吧,若真是人在搞鬼,我要把他就揪出来,不然迟早也是个祸害。”

范铭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不必,让人把这边先掩盖起来,这事过两天再说,可千万不能让人泄露出去。”

“可是……”屠六还想再劝,但看范铭脸色坚决,只能点头道:“公子放心吧,平常人家都有挖地窖,咱们后院有地窖也不稀奇,况且我已经警告过何老汉了,要是这件事传到外面去,就让他吃官司,告他盗窃咱们府上财货。”

范铭微微皱了皱眉,心里知道这不是万全的办法,不过一时间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先如此了。

当下点了点头,“暂且先如此吧,等这两天你守在上面观察一下,看里面有什么动静。”

屠六当下便应了下来,“放心吧公子,我这两天一定守着,就算是一只耗子也不放他走掉。”

范铭微微吸了一口气,“嗯,先看看再说,别轻举妄动。”

说完之后,范铭便转身回到了后院,看到香雪正饶有兴趣的观察妇人们熬制高汤、配菜等一些工作,走到她的身边,笑着说道:“丫头,闻着这个香味是不是嘴馋了?”

香雪被突然出现的范铭吓了一跳,“怎么走路都没声的呀,五郎,我好喜欢这里,也想住进这里来。”

范铭呵呵一笑,“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

香雪突然又噘了噘嘴,“不行,我要是住进这里来,那肯定会遭人闲话的,况且夫人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和你有什么牵连,我还是先住在铺子里吧。”

范铭牵起香雪的手,“若实在不行,等过些天我就把你从夫人手上赎出来,现在我也不差钱了,你不用再这么委屈了。”

香雪眼睛亮了亮,又随即摇了摇头,“不行的,现在夫人正是孤独的时候,我要是这个时候离开她,那就真成了忘恩负义之人了。”

范铭脸色有些不悦,说实话他虽然心里对三夫人这个人十分的欣赏,也很感激,但在心底却有些抗拒她,或者是说在抗拒这个时代的等级制度。

先前在清河乡的时候,三夫人一向都是在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他,让他很不舒服。

也可能是他有严重的大男子主义倾向,前世他还从来没有被一个女人这么俯视过,然而重生之后却三翻四次的被这个一个气场强大的女人以一种看蝼蚁的姿态“照顾”,他在内心都忍不住生出了对这个女人的“反感”。

所以在听到香雪满心思的都在三夫人的身上,范铭的心里不禁生出一些厌恶的感觉来。

看范铭不说话,香雪敏感的觉察到他的不悦,忙上前撒娇道:“五郎,再等等好不好,等过些时日夫人过来了,趁着夫人高兴的时候我再试着跟夫人提一提,兴许就答应了呢。”

范铭再次皱了皱眉,“若是她不答应呢?”

香雪顿时哑然,低下头诺诺道:“不会的,夫人最疼我了,她不会不答应的。”

范铭微微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道:“下次只要她过来,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我都要把你给赎回来!”

“五郎。”香雪忍不住拉住了范铭的手,心里既感动又担心,心里五味杂陈,虽然满心的欢喜自家男人的爱护,却又对夫人的恩情很是不舍,这种两难的感觉让人实在不好受。

范铭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我不会硬来,到时候总有办法解决的。”

“嗯。”香雪眼中带着激动的泪花,用力的点了点头,气氛瞬间变得无比的暖心,在彼此沉默了数息之后,香雪突然想起了什么,蓦然间嘻然一笑道:“五郎,明日我给你看一件惊喜事!”

范铭晒然一笑,心想怎么什么时代的女人都喜欢这一套,呵呵笑道:“什么惊喜啊?”

香雪微笑不语,“明日你就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简直是胡闹

范铭心里想着香雪说的惊喜,不禁有些心痒痒的。

把香雪送回去之后,一晚上他都在猜想着这丫头所说的惊喜会不会就是要成全了自己,弄得今天他上课都没什么心思。

第二天一下学,他没有回家,便就直接去了香雪哪儿,刚一进门,就看到香雪在内院门口站着,仿佛是专门在迎着他的到来,范铭笑道:“你倒是算好了我要回来了啊,这么准时。”

香雪笑吟吟的迎了上去,脸上充满着幸福的红润,“我的爷,我可不是专门在等你,我是在等夫人呢。”

范铭顿时感到奇怪,“什么,你家夫人要来了么,她不是还在应天府么,那边这么一大摊子这么快就理顺了?”

香雪脸上微微带着一丝幽怨,“不是那个夫人,是另外一个夫人。”

“另外一个夫人?”范铭更加的疑惑了起来,“谁啊?”

香雪轻哼了一声,“你猜猜?”

范铭摇了摇头,香雪小心的凑到了他的耳边,小声的说道:“就是陈家的女儿,少爷你的婉儿。”

这句话顿时在范铭的心中响了一个炸雷,惊得他差点蹦了起来,这是他心中一直在逃避的事情,甚至跟陈嗣良借口说要安稳下来再把张婉儿接过来也纯粹是在拖延时间,虽然心中明知道这是件迟早都要解决的问题,脸色变了变,眉头一皱,肃然问道:“这就是你昨天说的惊喜?简直是胡闹!”

香雪见范铭的脸色有点吓人,身子有点往后缩了缩,点了点头,“爷,你的脸色好吓人,是香雪做错了什么吗?”

见香雪害怕的模样像只受伤的小鹿一般,范铭的心不由一软,脸色稍稍缓和了下来,拍了拍她的脸颊,“算了,以后可别弄这么惊吓的事了,她是一个人来的么,说了什么时候到?”

“我来之前就说好了,陈家说让人将婉儿夫人送过来小住一些时日,让我陪同为陈家买些家用,让我好生伺候着。”香雪还‘慑’于范铭的余威,显得有些怯生生的。

范铭一听张婉儿是来为陈家买些家用,心中的那块石头也就放了下来,知道有些错怪了莫惜容,对香雪的态度也有些过分,轻轻的拉过香雪的小手,柔声道:“香雪,对不起,我刚失态了。”

香雪连摇了摇头,依偎在范铭的怀中,满眼的嫉妒和忧虑说道:“五郎,我知道这桩婚事是你家安排的,我只求你今后对我还像以前一样,好么?”

“会的,肯定会的。”范铭心中荡过一波暖流,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不论我今后到什么样的地步,都会带着你的。”

半晌,似乎灶房那边传来响动,香雪像只小鹿一般从范铭的怀中蹦了开来,“估摸着陈家女儿也快要到了,我去外面看看。”

“好!”范铭点了点头,想起这些天的功课也落下不少,是时候该补上来了,“我去书房看会书,人到了就叫声我。”

回到书房中,他却是久久平静不下来,这两天有太多的信息等着他去消化,也有太多的事情等待着他去做,所有的事情都毫无预兆的发生,让他有点手足无措,失去了那种万事都在掌控中的感觉,让他非常的不舒服,更是都无从下手,他也知道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都要归结到本身实力太弱、没有丝毫屏障的原因,或许这都要通过时间来弥补。

翻了翻书架,范铭感到一阵莫名的惊喜。

对莫惜容这妇人更是又爱又恨了起来,原先以为这书架上也就是一些普通的入门类书籍,却没想到上面经史子集、释义注解,甚至各类杂科书籍都一应俱全,这可给他提供了大大的方便,估计就算是孙学正家中的藏书都不如这里的丰富吧,想了想也难怪,莫惜容家中殷厚,商贾之人必定还是要学些学问,懂得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的含义,多收集一些书籍是情理中的事,只是不知道这些书是不是专门从应天府弄来的,也还多亏了香雪的一片心了。

随意的看了看一些杂科书籍,其中发现一本《太平御览》目鉴,《太平御览》是一本类书,是宋初李防等人奉宋太宗之命辑录。全书一千卷,分五十五部、四千五百五十八子目。引书浩博,达一千六百九十余种。引书较完整,多整篇整段抄录,并注明出处。心中不由感慨不已,什么时候能够一览这本巨著的话也就意味着在这个社会上出头了。

感叹一阵之后范铭把视线重新转移到龚老夫子交代的功课上来,毕竟儒学才是正道,其他的只能是工具,或许这也是一种市侩,但也可以说是一种入乡随俗。

第一时间范铭翻开了《尔雅》,和《说文》一样,这也是一本词典类型的释问专著,也我国最早的释问专著,也是世界上第一部成体系的词典。此书是西汉初年的学者们编辑周秦至汉诸书的旧文递相增益而成。全书计十九篇。累计各篇条目共二干零九十一条,释词语四千三百多个。看词典是他后世养成的一个习惯,就像李世民以镜喻人一般,词典是能够以鉴自身的一个工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车马声,他知道该来的始终还是来了,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见到张婉儿那娇媚而又带着些许娇媚的脸,范铭心中一阵恍惚,想想这说不明白的关系变化也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才好,反倒是香雪这丫头利落的一边招呼着下人往里面搬着一箱箱东西,一边安排张婉儿进房中歇息。

范铭这才缓过神来,凑到院子外一看,满满当当的竟然有两大车,不由好奇问道:“咋这么多东西,都是陈叔家的?”

“不是,这是夫人的家什,我让人从清河搬来的!”香雪一边拾掇掉到地上的杂物,一边回答道:“铺子还没弄起来,这宅子也是刚收拾好,往后要用的东西不少,这次接陈家女儿过来顺便把这些家什也运了过来,省的今后要重新置办。”

“哦!”范铭蓦然间有些惆怅,或许下一刻就是要真正的成家立业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宿命?

“都拾掇好了,快进去!”香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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